此时,裴言昭正神色严肃地翻看书卷,好似碰上了棘手的事情,揉着?眉心抬起?头放松,目光忽的在林知?雀身上一滞。
少女身姿窈窕,轻盈灵动,一袭萝裙勾勒出只手可握的柳腰,烟粉丝绸衬得她肤若凝脂。
她唇红齿白,杏眸仿佛含着?春水,点点涟漪让人心神荡漾。
裴言昭看得发怔,许久都未曾移开,眼睁睁望着?她一步步靠近。
这是他第一回 没有?阻拦,也没有?躲闪,甚至有?些期待。
在他的印象中,这有?名无实的未婚妻,一直黯淡死板,毫无情趣。
明明生了张昳丽标致的面容,却极少装扮,成日灰扑扑的,端着?淑女的架子,每回见了都觉得没滋味。
加之她还缺心眼,看不出他的厌弃与排斥,总是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他的好事儿,于是更加眼不见为净。
只待连养她的兴趣都没有?的时候,随便挑个错处赶出去。
未曾想,她今日开窍了似的,不仅换了身明艳合适的衣衫,连眉眼神态都勾人起?来。
腰间佩环叮当,一步一响,伴着?一颦一笑,格外清脆悦耳。
“侯爷安好,是我冒昧了。”
林知?雀始终不敢直视裴言昭,生怕他还在生气,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去。
她努力调整着?每一丝神色,脑海中闪过今日的一幕幕,双颊不禁泛起?绯红。
其?实她也拿不准,裴言渊所说的“教?导”是什么。
只记得,他让她换上这身衣衫,他从身后环住她,他紧紧拉着?她的手......
林知?雀咬紧牙关,缓缓行至侯爷身边,双手奉上热茶,试探道:
“雨前龙井,侯爷请用。”
裴言昭轻轻“嗯”了一声,并未接过,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打转。
先是娇美细腻的脸庞,再是玲珑身段,最后顺着?她的话,慢慢移到?茶盏上,谛视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目光几不可查地一沉。
这不像她,倒像是有?人精心指点。
女为悦己?者容,但他不信这块木头,会这么快开窍。
“你?这身衣裳不错,与平日不同?。”
话音未落,他倏忽间伸出手,力道极大地攥住她的手腕,猛地拉进距离,声音暗哑道:
“不如说说,谁教?你?的?”
第23章 23 、致用(下)
林知雀一直绷紧身子, 微微压低腰肢,双手奉茶,浑身都有?些僵硬, 冷不丁被人向前一拽,登时踉跄好几步。
手中的盖碗摇摇晃晃, 险些坠落在地,她赶忙用掌心护住,滚热的茶水倾洒些许,烫得她耸起肩膀,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控制地向前扑倒。
愣是?如此?, 她定睛一看?,身前之人是?裴言昭,实?在想象不到摔在他身上的样子, 紧要关头硬是?咬紧牙关, 迅疾地蹬地,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这一切仅在眨眼间,林知雀惊得气血上涌, 双颊被气息憋得通红,莹润杏眸盈满惊惧, 长睫湿漉漉的,额角挂着点点冷汗。
她脑海一片空白,直到站稳脚跟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轻抚起伏不定的心口, 懵懂地抬头。
恰好侯爷低头看?她, 清俊面容沉下几分,眉眼间虽是?玩笑之色, 但较真之意不容忽视,眼底含着好奇的探寻,仿佛要把?她看?个透彻。
林知雀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迟钝地眨巴褐色眼眸,一时间说不出话。
方才?,侯爷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问,谁教她的?
思及此?,她浑身一激灵,涣散的思绪刹那间集中起来,惊诧无措地睁大杏眸,错开?目光四?处乱看?。
林知雀蹙着眉心,走马观花般把?刚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回忆一遍,眸中尽是?疑惑不解,兀自否认地摇脑袋。
怎么会呢?这不应该啊......
她只是?端茶送水,请安问好,自认没有?任何差错,也不可?能看?出与裴言渊相关的蛛丝马迹。
甚至换作她自己,都不觉得与从前有?异样。
这......侯爷怎么会觉得,是?有?人在教她呢?
“侯、侯爷说笑了,我听?不明白。”
林知雀依然被他攥住手腕,挣脱不得,心虚地扯起笑容,指节紧扣掌心,讪讪道:
“我只是?换了件衣裳,这哪里需要人教呀?”
“不,不止是?衣衫。”
话音未落,裴言昭就斩钉截铁地打断,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手上的力道更大了。
他的指尖勾勒她的面容,从灵动明亮的眼睛开?始,描摹出她精巧细致的轮廓,像是?要把?鲜活精彩的神色刻下来似的,喃喃道:
“哪里都不同,你之前从未如此?......”
裴言昭顿了良久,仍旧找不到合适的描述,沉闷地放下手臂,眸中闪过不耐与好奇。
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她曾经并不起眼,在倚月阁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殷惠儿。
她从未有?过引人注目的风情,永远是?谨慎小心地低着头,说话从不出错,却也呆愣死板,实?在是?无趣得很。
可?刚刚她进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好似有?了光彩,仿佛明珠蒙尘,连举手投足的神色都娇羞勾人,带着欲说还休的清媚。
林知雀紧张地发颤,屏息凝神等着下文,始终不敢直视侯爷的注视,呼吸都凌乱起来,干脆转过头闭上眼睛。
事实?上,除了衣衫之外,她确实?有?别的用心。
只不过微乎其微,她自己都忽视了,侯爷更不可?能看?出来。
裴言渊对她的“教导”,她只能隐约感受到一点,做不到心领神会,总摸不着其中精髓究竟是?什么。
每每在脑海中复习,只有?他淡漠俊美的面容一晃而过,还有?贴近的身躯,温热的呼吸......
若是?除去这些细枝末节,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过照搬照抄,把?裴言渊对她所做的一切,全部?在侯爷身上用一遍。
但一想到要从身后环住裴言昭,贴近他的呼吸,瞬间十分难受,像是?蚂蚁在身上爬行。
甚至别说这些,仅是?他现在攥住她的手腕,她都不禁皱紧眉头,烦躁得想撒手走人了。
回想起来,兴许是?家道中落后,厚着脸皮找上尊贵骄傲的未婚夫,她对裴言昭一直是?敬畏又谨慎。
像是?九品县官见了朝中要员,永远谦恭以待,不敢有?一丝僭越,生怕招来祸患。
后来亲眼见他沾花惹草,不再当他是?正人君子?,心底万分抗拒。
只不过惦记婚约,不得不接受现实?,努力完成目标。
可?是?,同样的事情,在裴言渊身上就好很多。
起码她不会因?他的靠近而不适,不会行至竹风院就想逃离,反而在那儿才?能静下心,与他出门还算开?心。
所以,她灵机一动,想了个两?相结合的办法。
既然必须慢慢适应,她今日见到侯爷的时候,暂且把?他想成裴言渊,权当是?裴言渊在面前坐着,用对待那家伙的方式对待裴言昭。
这样一来,果真没那么抵触了,身心都轻盈不少?,勉强还能笑出来。
虽然是?自欺欺人,但她迫不得已,想着等到适应了侯爷,应该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现在听?侯爷说起,除了衣衫外仍有?不同,她禁不住有?些怀疑。
她只是?转变心态而已,还是?与从前一样说话做事,真能看?出什么区别吗?
“到底是?谁教你的?当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裴言昭半天形容不出那种变化,也未见她承认,感慨地赞叹一声,并不想追根究底。
于他而言,女人如同花草蜂蝶,只需要长得标致,愿意殷切贴上来,就足够了。
反正不会娶这姑娘为妻,短暂的玩闹开?心就好,不必耗费太?多心神。
“当真无人教导,是?、是?我突然想明白了。”
林知雀急忙辩解,生怕侯爷误会,挺直了脊梁,大义凛然道:
“我、我与侯爷指腹为婚,本应坦诚相待。从前是?我愚钝,现在彻底想通了,想要弥补一二。”
说罢,她一本正经地对天竖起手指,眸光坚定不移,以至于像是?某种信仰,满眼都是?诚挚与渴望。
实?则,她在内心默念无数遍“婚约”,祈祷“早日完成”。
“哦,是?吗?”
裴言昭将?信将?疑地凝视着她,玩味的目光涌上几丝新奇,紧盯着昳丽面容,极力寻找她撒谎的痕迹。
他身边有?过各色各样的女人,但大多只是?过客,一个图财一个图色,各取所需。
她们心知肚明,很少?说起婚嫁与终生之事。
哪怕偶尔提起,也是?想入侯府做小,一生有?个着落,并非放不下他。
然而,这姑娘不谈情爱,不提好处,仅因?为虚无缥缈的承诺,就有?如此?虔诚的坚守。
甚至被他多次拒绝、威胁、打击后,仍能坚韧不拔地站起来,为此?做出改变,成为如今他喜欢的模样。
这份坚定的毅力,他叹为观止,一时间竟有?些动摇。
......难不成,她是?真心的吗?
这个念头让裴言昭意外地怔了一下,忽而觉得有?些可?笑。
在他眼里,正室娘子?是?门当户对,联姻使然,其他都是?过眼烟云,真心的爱慕陌生而稀奇。
但除此?之外,实?在无法解释她的坚毅了。
裴言昭轻笑一声,没有?在这种事情上纠结,稍稍松开?攥住她手腕的力道,掌心紧贴滑腻肌理,摩挲着一路向上,握住她端着茶盏的手背,打趣道:
“想要弥补,还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话间,他再次加了力道,捏住她手背两?侧的骨节,林知雀能清晰感受到轻微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