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农家老太后》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节 《穿成农家老太后》 作者:黄柏山人 文案: 莫名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时空,陈凤琪所面对的开局有些凄凉—— 原主已寡居多年,辛苦养大的儿子为攀高枝,视生母为陌路…… 第一章 开局凄凉 陈凤琪此刻正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心情有些崩溃,她本是位历史学博士,苦学二十多年,好不容易从国内顶尖学府拿到博士学位,争取到在一家重点大学任助理教授的职位,可以开始享受自己的大好人生。 结果却乐极生悲,因遭遇意外而丧命,丧命之后虽然没有死,穿越时空成为这个陌生时代中的一位农家妇人,可是原主现在所处的境遇实在有些艰难。 能让一位来自后世的历史学博士感到陌生的时代,绝对不是因为陈凤琪无知,而是因为她所寄身的这位农妇所处的国家,并不是她所熟知的历史上得任何国家,安国,这里完全是个异时空。 虽然从原主遗留的记忆中透露出的信息看,这个安国的一些风俗及社会制度,倒是与陈凤琪印象中的有些相似,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在安国于州府新台县阳山乡。 原主现年三十五周岁,五年前丧夫,膝下只有一子,名叫李成杰,早年就已取得童生,去年成亲娶妻江氏,今年前往府城参加院试时,路遇山洪,一去不返。 原主在得知消息后悲伤欲绝,躺床多日,待到身体稍恢复后,就想去儿子的丧命之处,请人为他收个尸,或者是带回遗物,助他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结果还没等她赶到地方,就在邻县看到她活生生的儿子,只是对方已视她为陌路人,听其他路人议论,那是某个回乡祭祖的大户人家少爷。 那分明是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原主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可是对方直接视她这亲母为陌路,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少爷的事实,让原主备受打击,只因惦记着家中已经身怀六甲,将要临产的儿媳,她才不得不强撑着原路返回。 只是原主在相继遭遇这连番打击后,虽然活着回了家,却也郁郁寡欢,最终因心力交瘁而死,将要咽气的千钧一发之际,被她这个来自异时空的魂魄所接手。 梳理清楚这里边的前因后果后,陈凤琪悠悠叹了口气,对她而言,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年龄凭空增加近十岁,身份从前途光明的助理教授,变成一位继丧夫之后,又相当于丧子,还即将要做祖母的寡妇。 正在这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人端着盆水走进来,看到陈凤琪已经睁开眼,本来愁容满面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充满欣喜的笑容。 “娘,您感觉好些了吗?” 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后,陈凤琪虽然还有些不大适应,却已经能够听懂对方的话,撑着起身道。 “嗯,我好了,这些天辛苦你了。” 虽然听到陈凤琪口音有点怪,江氏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欢喜不已,家中本就没了公爹,又没了丈夫,若是再没了婆婆这个顶梁柱,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也就没了活路,腹中孩子有没有机会生下来都难说。 “娘,我不辛苦,您还是先别起来,再躺着歇歇吧,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在这个年代看来,三十五岁的年龄,已经是可以当祖母,让儿女后辈孝敬的老人,在陈凤琪看来,三十五岁正值年富力强,完全是个青壮年,哪里就老了? 倒是眼前这个现年仅十七岁,就已经大着肚子,即将生孩子的年轻女子,在她的认知里,应该还是个正在上高中的花季少女,还没有成年。 结果对方将要成为孩子妈不说,还成了个小寡妇,在这个女子生存艰难的世界里,命运何其坎坷。 好在这个江燕娘心性还算坚韧,小小年龄在遭遇到失去丈夫的打击后,并没有倒下,在婆婆生病之际,大腹便便的进出忙碌服伺着。 原主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陈凤琪却是怎么也无法心安理得的躺着,让这么一位孕妇照顾着。 “燕娘,我想开了,这病就好了,家里现在就剩下我和你,还有你这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我们娘俩都要坚强些,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见婆婆终于振作起来了,江燕娘含泪带笑的连连点头。 “好,我们一家都要好好的,再也不要出什么意外了。” 李家自祖上起,就是个耕读人家,早年也曾出过举人老爷,家中薄有资产,原主的丈夫好不容易才在年近三十时,取得个秀才功名。 却因是个四体不勤的书呆子,每考一回,相当于过一次鬼门关,伤了根本,从而青年早逝。 原主是个还算精明的妇人,知道一心死读书的丈夫靠不住,她便悉心打理家里还剩下的那些田产,好好培养儿子。 所以家里如今还有一百多亩田地,租赁出去百十亩,还有三十多亩,都是自家雇工种植,在这阳山乡中,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一个小地主。 原主丈夫所在的这一支虽然人丁不兴,但是整个李氏家族却是这阳山乡中有名的大姓之一,族人众多,原主的丈夫去世时,就曾有人打过他们这一支的家产主意,却因见到原主精明泼辣,她膝下又有已经考取童生,将要成年的儿子,才不得不作罢。 如今原主儿子的死讯已经传开,原主病倒在床,只剩下一个身怀六甲的儿媳,势必又将有人会蠢蠢欲动,原主正因知道这些,才会硬撑着一口气活着回来,现在换成陈凤琪,当然更不会给人可趁之机。 听说李陈氏已经可以下床,与原主丈夫这一支未出五服的一位三大爷,立刻带着五服内的本家族人代表上门。 “七侄媳妇,你既然已经好了,这成杰的后事,也是时候该要好生准备起来了,这家里虽然就剩下你们婆媳两个妇道人家,不过有我们这些自家族人在,可以先过继个男丁到成杰名下,为他当孝子,定能帮你将他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真正开口后,陈凤琪稍作适应,就能根据原主的记忆,说出当地的话,此刻听到这位李三爷话,她满脸不悦的回道。 “三大爷说得这是什么话?咋能这么咒我家成杰呢,哦,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这趟出去,之所以回来得这么快,是因为我在邻县得到消息,说是有位府城过来的大户人家,当日也正好路过出事路段。” “有人看到,他们救走一个年轻书生,根据那形容,我发现那正是我家杰儿,大悲大喜的刺激之下,我才有些承受不住,回来又病了这几天。” 那一副发自内心的欣喜模样,绝对不像是刚刚丧子的反应,李三爷目露精光的看着陈凤琪。 “侄媳妇这话可当真?” 陈凤琪一副理所当然的反应。 “当然能当真,这种事还能有假?就是不知道成杰的伤,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赶上这次的府试,那巩县的何大老爷,可真是好人哪。” “可惜我去的时候,人家已经祭完祖离开了,要不然,我就能将成杰接回家,这次的考试错过了也不要紧,重要的人要平安。” 看她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李家族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可是其他人不知道,李三爷却因早年的经历,知道巩县的确有个姓何的大户人家。 那何家嫡支是京里的大官,分支族人跟着沾光,也都显赫不已,那何家在巩县说话,比巩县的父母官都管用。 在他看来,以李陈氏活了大半辈子,这回才首次出县的见识,绝对没能力编出这么一段话,所以李三爷双手撑着拐杖,笑容满面的回道。 “这可真是祖宗保佑,希望成杰能早日康复,早点回来,免得我们这些亲人挂念。” 陈凤琪满脸庆幸的顺口接过话道。 “可不是,幸亏成杰这次命大,是被何大老爷那样的富裕人家给救了,要不然,就凭成杰受的那伤,把家里的这点家底都给卖了,也不知道能不能……” 说到这里,仿佛察觉到自己失言,陈凤琪立刻咽下未尽之言。 李三爷闻言,顿时目光凌厉的问道。 “侄媳妇这是有什么隐情瞒着我们吗?” 陈凤琪这才难掩懊恼的回道。 “没什么,因为怕大家担心,我才没说,三大爷既然问起来,那我也就实不相瞒,其实我在听说这件事后,还是不大敢确认,就去巩县县城最好的药馆打听了一下。” “在那确认何大老爷救下的书生确实是成杰的同时,我还听到他们说,成杰受伤特别严重,虽然经过他们那里最好的大夫治疗,现在已经性命无忧,却耗用了许多名贵药材,就算是卖了家里的这些地,都不一定能还上那些药钱,所以我这心里正愁着呢,到时候……” 没等陈凤琪将话说完,李三爷就已经迅速接过话道。 “到时候,我们一定要让成杰好好感谢人家,记住人家的大恩大德,好了,既然侄媳妇的身体没有大碍,也知道了成杰那孩子的消息,我们就放心多了,时候不早了,家里都还有一大摊子事,我们就先走了。” 陈凤琪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要开口挽留,原本已经约定好了,要将自家孩子过继到李成杰名下的那家人,也有些心有不甘,却因看到李三爷脸色不好,只的咽下未尽之言。 看到这群人气势汹汹的上门,江燕娘心里就一直很忐忑,却在陈凤琪的吩咐下,没有出来应酬这些人,直到那些人离开,才面带担忧的走出来。 “娘,这种话,恐怕只能打发他们一时,等到过段时间,见到相公还没回来,他们可能还是会打主意,再加上我这腹中孩儿,也不知是男是女,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管是男是女,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就行,不用担心这么多,我既然能打发他们一时,给眼前争取到时间,以后就能打发他们一世,让他们一点都占不到我们的便宜,这群无能的蠢货,只知道不劳而获的盯着别人的东西,不足为惧。” 第二章 谋划 陈凤琪早在梳理好原主的记忆后,就在思考如何挣脱眼前这困境的问题,心中已有了对策。 即便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对这个陌生时空的环境了解不多,却因学的是历史,让陈凤琪十分了解在华国古代的封建政权统治下,乡下宗族势力有多强大,以及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可以顶门立户的男丁有多重要。 就算江燕娘这次能生下个男孩,在家中只妇女孩童的情况下,那些盯着原主家产的所谓亲人,依旧不会放过这次可以吃‘绝户’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原主的那个已经成年,而且还是已经取得童生身份的读书人儿子,在这些人的面前,有着足够的威慑力,就算是真死了,陈凤琪也要坚持将他说成活的。 更何况陈凤琪也不算是说假,她相信原主身为母亲的判断,那个可能是因为伤到脑子,听到他亲娘的呼唤,虽然知道回头,却视她为陌生人的‘何家少爷’,应该就是她的儿子。 即便对方现在已经成为别人家的少爷,这些李家人若敢去找人对质,也不是无迹可循,若有本事帮她找回来,让她多个便宜儿子侍奉,陈凤琪也不介意。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凤琪不动声色的开始整理家当,收拾好便携带的细软后,又去找李氏族长,族长不是他们这一房头的自家,就算是吃‘绝户’,也轮不到族长这种已经出五服的本家。 在这种情况下,当陈凤琪提出,她要带着儿媳妇去县城待产,打算将家产变卖,为还人家何大老爷救她儿子的债做准备时,李家族长语重心长的劝道。 “侄媳妇啊,这田地是根本,我们这些庄户人家若是失了这些根本,将来等到侄孙回来,你也不好跟他交待啊。” 有一说一,在当前这种大环境下,族长李树山能说这话,真的是在好心相劝,只陈凤琪心中早有打算,面带苦色的回道。。 “大伯,我这也是为了成杰考虑,他是因为被人即时搭救,才能捡回一条命,人家何大老爷家大业大,或许不在乎救成杰的花费,可是我们不能做那昧良心的事,因为家穷,就不知道回报,毕竟成杰是读书人,将来还想谋个好前程呢,哪能早早的就坏了名声呢?” 听到这话,李树山叹了口气道。 “你倒是个明大义,识大体的,难怪能将成杰养得这么出息,可是你也说了,那何家大老爷已经带着成杰去府城了,你何不再等等,等到成杰回来,看他怎么安排。” 陈凤琪也叹了口气,才不大好意思的笑回道。 “不瞒大伯,成杰这一天没回到我身边,我这当娘的啊,心里头就不踏实,当时在巩县,要不是惦记着家里,我就恨不得能赶紧追上去,可是一想到我身上没什么钱,就算跟上去了,也不好意思跟人家提接走孩子的事,只好先回来。” 族长的妻子张氏立刻从旁接过话道。 “唉,这些大老爷们哪知道我们做娘的,为了孩子能豁出去一切的苦心,侄媳妇说的这些,我特别理解。” “成杰那孩子是个聪明有出息的,这次又得贵人相救,要是处好了这层关系,让人知道我们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家肯定能对他另眼相看,将来的前程肯定差不了,哪还在乎这点田地啊。” 他家子孙兴旺,虽然家里的田地不少,可是分到每个房头,就不多了,而村里的田地是有数的,近些年还算风调雨顺,大家的日子不说过得有多富足,但是只要不是遇上什么特殊情况,或是太过懒惰,日子都还过得去,没人愿意卖田卖地。 陈凤琪打算卖的那一百多亩田地中,有八十多亩是好田好地,现在属于稀缺资源,若是放出消息,愿意买的大有人在,人家主动提出,愿以市场价卖给他们家,对他们家来说,绝对是个大好机会。 在他们这些庄户人家而言,田地才是根本,哪怕买下这些田地,几乎要耗尽家里的积蓄,张氏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达成这桩交易,李树山也很心动,只是他还惦记着自己身为族长的身份,才会这样劝阻。 不过有了他妻子的助攻,这场卖地交易还是初步达成,听说陈凤琪为了筹钱去接儿子回来,将自家田地都卖给族长的事,以李三爷为首的这些李家人虽然心犯嘀咕,但也没敢冒头。 因为将心比心,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谁也舍不得卖田卖地,卖掉可以传给子孙后代根本,所以这让他们更加相信陈凤琪的那套说词。 同时,他们也很担心陈凤琪要是卖了田地,还是凑不够这些钱,会找他们这些亲族借,所以不仅没人劝阻她,还都明显疏远她家。 请村里的里正做中人,签好田地买卖协议,并去县衙办好过户手续后,陈凤琪成功拿到一笔数额不小的银钱。 距离江燕娘临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样子,虽然有一定的风险,陈凤琪还是决定在尽量做好预防措施后,带着她一起离开新台县,理由都是现成的,去府城接儿子,不放心将要临盆的儿媳妇,才会冒险带上。 “燕娘,你怕不怕?” 面对陈凤琪的询问,近来看着陈凤琪做这一切,无形之中受其影响,变得更为坚强的江燕娘摇摇头道。 “不怕,我知道娘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家,才会做这些安排,我们要是不尽快离开,那些人会做的事,将会更可怕。”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节 江燕娘的家在阳山乡,父亲是原主丈夫的同窗,生母早逝,与后母关系淡漠,父女关系也不亲近,早就清楚的知道丈夫没了,娘家靠不住,只有跟着精明能干的婆婆,才能有好日子过。 虽然不是在乡村中长大,也曾听闻周围发生过的一些‘吃绝户’事件,其中就包括她婆婆在丧夫之后,面对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与试探,曾摆出的强硬态度。 只是那时婆婆有个将要成年的儿子,那些人顾虑较多,不敢太过放肆,又发现婆婆并不是个软弱好欺的妇人,只好歇了心思。 他们如今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所以江燕娘不仅没有怨天尤人,而且还打起精神,努力向婆婆学习,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赶在孩子还没有出世前,尽量离开阳山乡的李氏宗族可以够得着的范围,才是当务之急。 若是等到孩子落地,还没见李成杰回来,以李三爷为首的近支,一定不会放过她们这些孤寡,过继了别家将要成年的孩子,这个家里,将不会再有他们的立足之地,连她孩子的处境都将变得很危险,而她的娘家,也是个靠不住的。 看着这样的江燕娘,陈凤琪也很欣慰,她最怕人遇事哭哭啼啼,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尤其对方现在还是个需要特殊保护的孕妇。 办理好出行需用的路引后,陈凤琪又按照自己在官府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去县城里的正规牙行处买人,是的,买人。 虽然以她自身所受的三观教育,向来对封建时代中的这种行为持唾弃与反感态度,可是身处这个世界,还处于当前这个环境时,出于现实考虑,她不得不暂先走这一步。 要不然,凭她现在的老寡妇身份,再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年轻媳妇,简直就是个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动的目标,图财图人都有可能,虚无缥缈的运气最不可靠。 牙行的中人许三虽是见多识广,在这新台县里消息灵通,算号人物,看到衣着朴素,气度却有些不凡的陈凤琪,感到陌生与意外之余,也不敢怠慢,客气的问道。 “请坐,不知这位大嫂该怎么称呼?对人选有何要求?” “我姓陈,家里的儿媳将要临产,儿子却在外赶考,家里人手不足,所以想要选个有照顾产妇与婴儿经验的妇人,再选个能帮忙跑腿的小子,年龄最好在十二三岁。” “我们家就是个普通的乡下耕读人家,日子虽然过得清贫朴素,但也不会苛待人家,需要踏实勤快,真正本分,能安心过日子的人。” 听到陈凤琪不紧不慢的说出这番条理清晰的要求,还坦然大方的将自家情况简单明了的介绍一番,许三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乡下耕读人家的大婶,是个见过世面的,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确是个准客户。 “您请放心,我这边刚到一批人,里边正好有能满足这些要求的人,劳您在此稍侯,喝杯茶,我去后院将符合这一要求的人,都带过来给您过目。” 陈凤琪闻言,跟着站起身道。 “既然是这样,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茶就不喝了,早点办完这件事,我还要急着回去。” 把身子不便的江燕娘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她这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陈凤琪想要速战速决,既然在经过思想斗争后,决定买人,就要早点将这件事落实。 许三这里是跟官方挂号的正规牙行,人口买/卖只是其经营业务中的一项,经手的人都有正规来路,有被前任主家转卖的,也有因犯事被官方罚入贱藉的,还有被父母亲人所卖或自卖自身者,不存在来路不当者,也不会被送往青楼伎院那等糟践人的地方。 除本地被卖的人外,从外地来的人中,非特殊原因,大多都是在府城之类的大地方没卖出去,才会被低价送到新台县城这种小地方。 陈凤琪对这些心知肚明,所以她也没指望能在这里买到各方面素质多好的人,只要差不多能过得去,缓解她当下的燃眉之急就行,事后完全可以将人放籍,还其自由身。 却没料到,许三说他这里刚到一批人,还真不是虚言,他这里不仅有二三十人,还有一些明显是从高门大户中出来的人,因为那有些人,即便身处这牙行之中,也难掩傲气。 “这些都是最近刚从京城那边送过来的,府城的大户人家讲究多,喜用家生子,很少在外采买,才会被打发到我们这里来。” 朝廷近期发生一些大动荡,前太子被废,京城中的一批豪门大户都被抄家灭门的消息,即便这新台县距离京城上千里,也早已有所耳闻。 这些曾经的豪门仆从之所以会流落到新台这样的小县城中,主要是那些讲究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在这风口浪尖上触霉头,还怕沾了晦气。 陈凤琪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这些出身豪门的仆从综合素质再怎么好,她也不敢轻易接收,任凭许三说得再怎么好听,她买人只是为了解决眼下困境。 所以陈凤琪目标明确的从里面点出几人,将他们叫上前打量了一下,又问了几句话后,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强调自己家中清贫,买人回去干活,根据几人的反应,最终确定了自己想要的人选。 “大奶奶,您行行好,把我也一起买了吧,我力气大,能干很多很多活,我一定会很听话的。” 许三看了眼正在推销自己的少女,叹了口气,给陈凤琪解释道。 “那丫头也是个踏实本分,特别听话,也很愿意干活的好孩子,就是她力气大,吃得也特别多,被卖出去几次,又都被退回来了。” 多到许三恨不得将她免费放籍,因为对方在他这里耗得时间越久,他需要承担的花销也越大,虽然对方能干活,可他这里人多活少,压根就没有能让对方发挥价值的地方。 能吃力气大,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陈凤琪顿时生出些兴趣,毕竟她最需要的是得用人手,只要有能力,吃得多完全不算是事。 毕竟她手上的资金现在还算充足,等到过了当前的这个坎,她完全有信心能赚到更多的钱,多养几个人,哪怕吃得多些,也不算事,毕竟在她的观念中,始终认为只要有人,就有一切可能。 “这孩子的确可怜,相遇就是有缘,再加上我家正缺能干活的人,就把她给带上吧。” 许三闻言,不禁大喜,他做生意向来重视自己的口碑,对方能在得了他的提醒后,决定将那个特别能吃的丫头稍上,算是帮他解决了一桩心病,当即决定在稍后要给对方一个优惠价。 只是有了那个少女成功推销出自己的案例在前,剩下的人中,除那些看出陈凤琪家境不怎么殷实,又听到她主动介绍过自家情况,知道被她买走,是要回去干苦力,就没了兴趣的人外,还有几个不挑买家家境的人,也开始推销起自己。 第三章 意外 初次面对这种情况,难以适应之余,还有些心软的陈凤琪考虑了一下自己当前的情况,最后又挑了四人。 原计划要买两人,结果买了七人,带走八人,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两个妇人,其中一个妇人带着一个没算在数的四岁女童,两个少女,以及一个年近六十,发须皆白的老头。 陈凤琪原本没想过要选成年男性,哪怕这是个已经年迈,发须皆白的老人,只是听他自称能写会算,驾车打扫之类的杂活,也都能做后,最终决定买下对方。 对许三的牙行而言,这种年迈,没几天活头的老人,也是个累赘,卖不出去,可能会压在手里吃闲饭,见陈凤琪愿意买走,也基本是当做添头,只象征性的收了点钱。 虽然看出陈凤琪是因心软,才会临时改变主意,买走这七人,不过许三也没敢小看她,就此认为她好糊弄。 因为他能看得出来,陈凤琪属于那种纵然心软,也有自己的坚持与原则的人,选人很有一套,她最终确定要买的几人,都是那种能够满足她最初的选人要求,踏实本分的人,并不只是因为出于心软与同情。 所以许三不仅没有趁机狮子大开口,还尽量给她一个优惠价,算是感谢她帮自己解决掉两个负担,又亲自带她去衙门办好登记手续,落实好这八人的归宿。 带着人回到她们暂时下榻的客栈,陈凤琪先将八人都安排下去,让客栈掌柜再开两间房,帮忙多准备些热水,让这八人从头到脚的多洗几遍,打理好自己,换上她刚帮几人买的衣服后,再去见自己。 等在客栈中的江燕娘接过陈凤琪为她带回的食物,听说自家婆婆这趟出去,竟然带回八个人,顿时大吃一惊。 “娘,八个人,会不会太多了点?我们现在把田地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还流落在外,处处都要花钱,坐吃山空的,恐怕养不起啊。” 既然敢买,陈凤琪就没考虑过能否养得起的这个问题,端起儿媳妇给她倒的茶一饮而尽后,才回道。 “我跟他们有言在先,买回来都是要干活的,只要将他们使用得当,肯定不至于让我们亏本养着他们,这八个人中,有两个是牙行半卖半送的,一个不算钱,剩下五个花了点钱,但总共也就花了不到五十五两。” “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带他们去当铺买了几身旧衣服,剩下的也就是在外住宿与吃喝的花费比较大,等到我们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就可以设法谋个营生,这些都不成问题。” 关键是身边有充足的人手后,她再带着江燕妮‘逃’向远方时,安全感大增,心中的压力着实小了不少,遇上什么事,都能有人帮忙分担一二。 虽然说起来,不管是新增的八人,还是她们婆媳两个,都属于妇孺老幼,但是在个年代中,有高叔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撑着,在外人眼中,就能有足够的威慑力,让人不敢打她们这些妇孺的主意。 等到八人收拾好后,上楼来见主家时,陈凤琪已经给江燕娘大概介绍过几人的情况,此时又让八人相继上前给江燕娘见礼,并介绍自己的姓名年龄。 老头姓高,名叫高显,现年五十五岁,本人看着要比较实际年龄大好几岁,说是六十都不足为奇,两个少年一个叫张冬生,现年十三岁,一个叫袁文义,现年十二岁,这两个即将成年的少年价格最贵。 两个少女一个名叫何柳,一个叫夏莲,何柳就是那个饭量特别大,被卖了几家都被退回牙行的少女,现年十五岁,看上去却像十三四岁的样子,发育有些不良。 另外一个叫夏莲的少女现年十二岁,是这次被罚的一家世族家生子,是个在厨房里工作烧火丫头。 两名妇人中,陈凤琪最先看中的那个青娘,现年三十三岁,她原本是被娘家人卖给一个药材商人当继室,等到药材商人去世后,家里的继子不尊她为继母,收买她娘家人,说她只是个无所出的妾,并将她以妾的身份发卖。 另外一个带着个四岁孩童的妇人,名为玉娘,现年二十五岁,是个自梳头的丫头,也是这次被罚的一个世家少夫人身边的掌事大丫头,带着的孩子据说是她侄女。 玉娘相貌出色,年龄也不算大,本来行情最好,可她时刻不离的抱着个三岁孩童,以死相逼,明确表示不愿嫁人,不愿与人做小,要养大自己的侄女,才会流落到这新台县,成为许三手中的困难户。 “我家中的情况,此前已经跟你们说过,明日我们就要起程离开这新台县,接下来免不了要舟车劳顿一段时间,你们需做好心理准备。” “我这次本来只打算要两个人,毕竟家里没什么资产,又只是普通人家,用不了这么多人个伺候,看到你们各有各的不幸,才将你们都带了回来,等到将来安定下来后,你们若是另有想法,我可以免费放还你们的身契。” 听到这话,有人顿时双眼一亮,有人却面露惊色,何柳赶忙再次跪下表态道。 “太太,奴婢不要放还身契,奴婢能干活,奴婢一定会听您的话。” 何柳已经辗转多户主家,受尽磨难,深知能遇上一个知道她的情况,还愿意买回她的主家有多难得,更何况陈凤琪婆媳看着都很慈和,待他们这些下人也好,卖回来就给买衣服和吃食,她希望自己能在这个新主人家中长久的生活下去。 青娘也连忙表态道。 “奴婢无家可归,太太心慈,愿意收留奴婢,奴婢感激不尽,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侍奉太太和少奶奶。” 青娘之前跟着自己的丈夫四处行商,深知这世道的艰难,她娘家与夫家的人都是些狠心之辈,被卖之后,她已彻底对那些人死心。 连何柳都能看出陈凤琪婆媳是个好主家,她当然更能得看出这点,所以她早在牙行时,就诚心期待自己能被对方买回去,能有个可以清清白白,安度晚年的去处。 陈凤琪虽有将这几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点点头道。 “嗯,我知道了,总之就是在我们家,没有余钱养闲人,既然买了你们回来,希望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件好事,而不是结怨,在我们安定下来之前,你们都能听话本分,照顾好我儿媳妇和她腹中的孩儿,他们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别怪我心狠。” 听得出陈凤琪话中的严厉,众人赶紧齐声应下,有了陈凤琪恩威并施的这番话在前,他们都很清楚一件事,就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照顾好新主家,才有机会争取到更好的将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辆骡车,是陈凤琪婆媳离家时唯一带出来的大件财产,她在进城后,就已经将车送到木匠铺子,让人对其进行整修,尽量减缓车内的颠簸力度。 等到一行人出发时,又在车内特意给江燕娘留下可以躺睡的区域,铺上厚厚的被褥,在车内剩下区域中放下食物和饮用水,及衣物等行李后,车内所余空间就变得极少,坐在里面特别挤。 知道陈凤琪不坐车,打算和其他人一起走,江燕娘赶紧劝阻道。 “娘,这怎么行,您要上来和我一起坐车,要不然,我也下去陪着您一起走。”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儿媳妇舒服的坐车,让婆婆走路,完全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不孝举。 丝毫不曾拿自己当老年人,更没想过要摆婆婆谱的陈凤琪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 “你别多想,我这么安排,自有我的道理,不会走太久。” 负责赶骡车的高叔对此也很不适,哪有让主家太太走路,他们坐车的道理,迅速提议道。 “太太若是觉得车厢内太挤,可以坐这车把头这里,让冬生来驾车,我在前面牵着骡子,保证不会颠着太太和少奶奶。” 发现自己若是不坐车,会让这些人都心中不安,深感坐车还不如自己走路舒服的陈凤琪只好妥协道。 “行了,我坐车,你们轮流带着小西坐前面,赶紧出发吧。” 这年头出行太过不易,陈凤琪考虑过再买一辆车的事,只是他们这一行人中,只有高叔一人会赶车,便放弃了这一打算。 等到一行人就这将就着来到途经的第二座镇子时,陈凤琪才在半路上雇了一辆车,让其他人也可以有车坐,保持步行走一段,乘坐走一段,有时还会给路过的商队钱,跟着有镖局护行的商队走一段。 接下来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发现一个事实,在新台县出发时,陈凤琪嘴里说的是要前往豫州府城,他们出城后,也确实是往于州府城的方向走,可是走出两个县后,他们的方向便彻底偏移,而是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走。 因为带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他们走得比较慢,即便如此,时隔近半个多月后,他们还是成功来到距离新台县足有近千里远的湖州府内。 正如陈凤琪所想的那样,他们这一行人中,即便没有一个壮劳力,但因人数不少,又尽量走的是官道,从不涉足那些穷山僻壤,一路下来虽然辛苦,却并没遇上什么危险,就连天气都格外好。 只是这样一路下来的花费也不少,毕竟一行十余人的衣食住行都是钱,要不是陈凤琪卖了家里的地,凭陈家婆媳的那点积累,压根就支撑不起这笔花销。 “娘,我们要在这湖州府城中定居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长途跋涉,江燕娘的变化十分明显,尤其是心性方面已经变得更为坚韧。 “暂时不去府城,据说这文河县的治安环境还不错,我们先在文河县城住上一段时间,等你腹中孩儿出生后,再考虑以后的事。” 这湖州的语言风俗与新台县大不相同,他们可以先文河县适应了解并学习一下,再考虑是否要去府城,毕竟越是大城市,生活越是不容易,他们身上的家财却是有数的。 “啊!” 听到这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陈凤琪心中顿时一惊,不过她迅速反应过来,安慰同样有些受到惊吓的江燕妮道。 “你别害怕,先跟青娘在这好好呆着,我先过去看看,估计是又有人遇上什么蛇虫了。” 这湖州境内多山多水,他们停下来休息这片区域,就是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别说是蛇虫,就算是遇上野兽都很正常。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节 只是他们这次遇上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被冲到河边,伤痕累累的人,才会将到河边取水的夏莲吓到失声尖叫。 第四章 送上门的子孙 带着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赶路,比带着一个孕妇赶路更危险,所以陈凤琪只好临时改变主意,选择先在这附近的桃河镇落脚,在镇上租下一个院子。 受现代接受的教育影响,在看到那个虽然身受重伤,却又没有真正断气的年轻男子时,实在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只得再次同情心泛滥,选择救下这名男子。 到桃河镇后,她甚至还对外默认那是她儿子李成杰,因为遇上一伙凶徒,为保护家人,遭到那伙凶徒的群殴,才会身受重伤。 毕竟那个年轻人身上受的不仅有刀剑伤,还有因重力殴打而造成的伤,明显是曾遭受过群/殴的样子,除了这个理由和身份,第一次遇上这种事的陈凤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才合适。 那年轻人因为体质好,又加上命大,即便受的伤多,却没有留下什么难以痊愈的致命伤,虽然在重伤的情况下泡了水,却又即时遇上陈凤琪他们一行人,得到相应的救治,伤势没有太过恶化。 “小子李季峰见过夫人,多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经过桃河镇的大夫再次帮忙治疗后,伤势明显得到转,李季峰清醒之后,不顾满身的伤,坚持要向陈凤琪这个救命恩人磕头道谢。 陈凤琪有些无奈让冬生他们将人赶紧将人扶回床上。 “你还伤着呢,不用这么急着道谢,更何况我也不喜欢被人这么跪来跪去的,先好好的安心养伤吧。” 李季峰没有对陈凤琪隐瞒他的身份来历,他是镇国大将军府上的亲卫,朝廷最近发生动荡后,他受将军之令,隐姓埋名完成一项任务,他在负责断后时身受重伤,抱着与敌同归于尽的想法跌下山崖。 比当场死在崖下的几个对手幸运的是,他在跌入崖下时,被长在崖边的一棵树给阻了下,凭着最后的理智纵身跃入崖下的水中,被冲到下游后,又遇上陈凤琪他们一行人,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陈凤琪没有追问对方的任务,知道他现在相当于是个黑户,便跟他提了一下自己迫于形势,暂先跟当地人说他是自己儿子的权宜之计。 “小子自幼无父无母,如今既已完成将军所托付重任,也算是报答了大将军府的养育和教导之恩。” “这些是小子的积蓄,请您收下,夫人对小子有救命之恩,您若不嫌弃,小子愿意从此认夫人为母,全力侍奉夫人终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李季峰相当于是个已经被将军府注销户口的死士,如今纵然能够侥幸捡得性命,也不易再回将军府,看得出来,这是个知恩图报的,以他们目前的情况,若能收个义子当门面,能为他们接下来的生活提供极大方便。 不过陈凤琪并没有一口应下,也没有收下对方双手呈上的那些金叶子。 “救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没想过要求你要报答,正式认为母子,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回头再做从长计议,你还是先安心养伤,至于这些钱,你也自己收着,我现在还不缺银钱。” 陈凤琪离开新台县时,打的是去府城接回儿子的名义,当然不会注销原主儿子的户籍,对于那个已经攀了高枝,不认亲生母亲的便宜儿子,她是半分感情都没,将其身份拿给别人用得很顺手。 这李季峰看着倒是个实诚性格,那些金叶子除了他的积蓄,应该还有让他舍弃从前的身份,成为死士的补偿,不比她身上剩下的银钱少多少,他却愿意一股脑的全都拿出来,不管她要不要,都能证明对方的人品还算可靠。 将这些情况跟江燕娘都一一说过后,陈凤琪才道。 “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你的将来,所以你要慎重考虑一下,我若收他为子,让他顶替李成杰的身份,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可避免让你成为寡妇,将来不管你们谁遇上合意的人,都可主动提出和离,不用一辈子都捆绑在一起。” 江燕娘沉默片刻后,终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娘,我们真就不去找相公了吗?他,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难言之隐呢?” 哪怕江燕娘还是个孕妇,原主儿子确实还活着,只是攀了高枝,选择去给别人当儿子,不再认她这亲娘,更不会认对方这个妻子的事,陈凤琪并没有瞒着对方。 毕竟对方在听说丈夫意外身亡时,就已经受到过重大打击,与其现在自以为是的以好话哄骗对方,让对方心存期待,将来还要承受二次伤害,不如趁此机会说清楚。 陈凤琪后来曾反复回想过原主见到她儿子的场景,很确定自己的判断,所以她摇摇头道。 “我很确定他没有难言之隐,就是走了大运,被那高门大户看中,选择当人家的儿子,抛弃了我们而已,你不要再惦记他了,我之所以急着带你离开,除了防备李家那些人外,也有防他的想法,一个连寡母与妻儿都不顾的人,我不敢高估他的良心。” 原主刚见到他的时候,李成杰或许是有身不得已的原因,所以看向她的目光充满陌生,可是对方转过身后,当她哭着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时,对方骤然变得特别僵硬的身体,却泄漏了对方的真实情况。 原主在发现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死后,之所以还会因为心力交瘁而死,就是因为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已经意识到她辛苦养大的儿子,不仅抛弃了他那身怀六甲的妻子,还抛弃了她这个亲娘的事实,哪怕她本能的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看着陈凤琪提起她的丈夫,同时也是对方的亲生儿子时,那充满冷意的神情,淡漠的语气,冷酷的言语,江燕妮心惊不已,也下意识的不愿相信。 “娘,您怎么会这么说相公呢?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过去最是孝顺您啊。” “那是过去,燕娘,你要记住我的话,这世上的人心最不可测,也最经不起考验,我那好儿子明明知道我当年带着他,在族里的那些虎狼环伺之下,过得有多艰难。” “可他如今却为攀附豪门大户,做出抛弃我们的事,就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也不再是我的儿子,你的丈夫,我们不能再对他心存任何幻想。” 生活在现代那个的大环境中,受各种信息熏陶,深知人性至恶的一面,研究的还是古往今来的历史上得无数人与事,陈凤琪从不敢高估人性与人心。 江燕娘知道婆婆这是在提点她,可是想起过去一家人在一起时,过得十分幸福美满日子,她的心中还是难受不已,却还是流着泪点头道。 “娘的话,我记下了,既然他不要我们在前,我们就当他死了,娘若是看着那人品性可靠,可以信任,就收下他吧,这样一来,也不至于让孩子出生没爹,让人看不起。” 想到婆婆这个辛苦将儿子养大,全身心都放在儿子身上的人,都能这么坚强的面对这件事,为了保护她与腹中孩儿,不惜在一大把年纪的情况下,选择背井离乡,江燕娘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有些羞愧。 “娘请放心,我一定也能放下,只要是为这个家好,让我怎么做都行。” 话虽这么说,在接连遭受过重大刺激与打击,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长途跋涉,即便周围人都十分精心细致的照看她,深恐她有什么不适,江燕娘还是在次日发作,比预产期提前数日。 好在他们目前身处经济条件还算富裕的桃河镇,不仅家里人手充足,还有青娘这个略懂医术,会接生的妇人从旁照顾着,距离不到百米的邻居就是镇上颇有声望的老大夫家,各方面的条件与环境,远比在阳山乡时更好。 不过因为是头胎,江燕妮中午发作,一直拖到次日将要天亮时,才总算顺利生下一个女儿,隐约知道些新主家情况的玉娘过来通报这个消息时,心中本有些担心,怕陈凤琪这个老太太会失望。 却没料到,陈凤琪压根就不在乎生是孙子还是孙女,听说母女平安,就笑着道。 “我先过去看看她们娘俩,都跟着耗了一夜,让高叔他们都回房休息,你和青娘这边收拾好后,也去睡会儿。” 陈凤琪早前就曾再三开导江燕娘,明确表示在自己心中,生男生女都一样,让她也不要在意这一胎生男生女的事。 所以在听说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后,江燕娘心中虽然难些失望,但是总体上的心态还算不错,当陈凤琪笑容满面的走进卧房时,她正难掩疲惫,却满脸慈爱看襁褓中的女婴。 “娘,让您担心了,我和乐姐儿都好着呢,您还是赶紧休息去吧。” 小心接过青娘递到她手上的小婴儿,陈凤琪脸上的笑容不禁一滞,她自己活了二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刚出生的婴儿,唯一的印象就是丑,不过她还是迅速反应过来,温声安抚道。 “燕娘,辛苦你了,看到我们家的小宝贝平安出世,我现在可精神着呢,你先好好睡一觉,孩子有人照顾,你别惦记。” 看着这对婆媳彼此相互关心,比母女还亲的样子,青娘打心底里感到羡慕,陈凤琪则在随后道。 “青娘,今天晚上让你们都跟着受累了,咱们家添丁进口,是件大喜事,我要给你们每人赏一个月的例钱,你和玉娘今晚功劳最大,赏钱翻倍。” 虽然卖身为奴,连身家性命都归主人,按例不应有私产,但是主家宽厚,愿意给他们月例与赏钱,还是个他们都感到欣喜不已,即便这份月钱不算多,也很难得。 安抚与安排好江燕娘和青娘他们后,回到自己房中的陈凤琪才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与困倦,忍不住感慨当年,来到这个世界前,通霄肝书写论文,都是常事。 结果现在突然成了人家婆婆不说,现在还正式晋级为祖母,熬一个通霄都有些有吃不消。 正待脱衣上床睡觉,却在这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动静,随后还有婴儿的啼哭声传出,距离十分近的样子,吓得她赶紧打开窗户,借着窗外蒙蒙亮的光线,看到的是个放在窗户下的篮筐,婴儿的哭声正从框内传出。 陈凤琪赶紧打开房门,小心观察了一下,发现门外并没有人,只好赶紧将装有婴儿的篮框提进屋里,揭开搭在框外的一块细布,先抱起框中的婴儿拍了拍,让他止住哭声后,才有心思仔细打量这个被突然送上门的小婴儿。 相较于自家那个一张小脸皱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孙女,这个小婴儿明显已经出生得有些日子,五官精致,皮肤白净,就是看着精神有些不大好的样子,哭声都不算大。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凤琪从婴儿的襁褓中看到十数张加起来上万的银票,却没发现与孩子的身份信息有关的只言片语。 “太太,我刚才听到院子里好像有婴儿哭啼,可是小小姐这段时间睡得好好的,确定没哭,太太这边没事吧?” 听到门外传来青娘的声音,心情复杂的陈凤琪边将银票收好,边回道。 “青娘,门没栓,你直接进来吧,正好我这边有点事需要来帮个忙。” 第五章 全新的一家人 听到陈凤琪说她这边有事,青娘顿时大吃一惊,立刻开门进家,然后就看到站在桌前的主家太太转身的同时,怀里却抱着一个襁褓。 要不是她十分确认,自家刚出世的小姐在喝过水后,已经被好好的安置在少奶奶身边,她过来的时候,留玉娘从旁照看着,并没有将孩子抱过来,青娘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太太,这个孩子……这是哪来的?” 陈凤琪神情凝重的回道。 “从天而降,突然被送到我门外的,身边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 青娘一眼看出孩子的襁褓做工特别精致,面料十分珍贵,是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的那种,又看了看孩子的外貌。 “太太,这孩子看着也就刚满月的样子?您可知道他是个少爷,还是个小姐呢?” 陈凤琪摇摇头。 “听到他在外面哭,我刚将他抱起来哄哄,还没来得及看呢。” 在青娘的帮助下,打开襁褓看了下,确定是个男孩,青娘喜忧掺半的问道。 “太太打算怎么办?看这襁褓的料子,这位小公子的出身肯定很好,可能是因为遭遇到什么意外,家里人才不得不将他送给人家,只是这样一来……” 陈凤琪知道对方的未心之言,在这种敏感时期,不得不将自家男孩送出去的人家,处境肯定不怎么妙,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到他们这个□□的人家。 可是孩子既已送来,对方则是来无影去无踪,让他们连退回去的机会都没有,做不出狠心将孩子扔出去的举动,就只能收下。 所以陈凤琪在稍作沉吟后,边与青娘一起给小孩换掉那身十分招眼的襁褓,边嘱咐道。 “你回头跟院子里的人都交待一下,就说少奶奶今晚生的是龙凤胎,大的是姐姐,小的是弟弟,因为是双胎,少奶奶身体亏损得厉害,至少要做个双月子,因为孩子不足月,这两个月内,他们都不能见外人。” 青娘闻言愣了一下,随之就领会到陈凤琪的意思,这么大的婴儿一天一个样,两个月后的差别应该不会再像现在这么明显,更何况这孩子目前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天不足,不仅异常瘦弱,还透着病态。 之所以让这个至少要比他家小姐年长一个月的孩子当弟弟,小的那个当姐姐,则是为了防止可能会有的别有用心之人的关注,毕竟连她在内,要不是听到主家太太这么吩咐,怎么也想不到还能有这种操作。 而陈凤琪随后又补充道。 “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你知道就行了,燕娘那边,我会亲自跟她解释,对高叔他们,不用特意解释什么,就说双生,对玉娘她们,你就说,是我担心儿子无后,为防少奶奶这次生的是女孩,才会提前备好一个男婴,以后就是家里正经的小少爷。” 想到外院还住着一个占着少爷名分的陌生男子,这边又多了位与家里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少爷,青娘的心情颇有些复杂,也从中看出,眼前这位主家太太是真的特别不重视什么血缘。 睡一觉醒来,就听说家里的少奶奶生了个龙凤胎,张冬生和袁文义都大吃一惊。 “不是说只生了一位小姐吗?怎么会突然又多出一位小少爷呢?” 见惯世情,心中有所猜测的高显瞥了他们一眼道。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只是小小姐先出生,小少爷后来才出生而已,主家太太仁慈,没有使唤我们,难怪小小姐他们出生的日子比太太说的早了些,双生子最是容易早产。” 生产的过程痛苦而又疲惫,睡到中午才醒的江燕娘,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竟然又多了个儿子的人。 听到陈凤琪亲自为她讲了下那个男婴被送过来的过程,她不仅没有感到排斥,还有些惊喜,同时也有些担忧。 “娘,人家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将孩子送到我们家来,将来会不会又突然将孩子接走呢?” 陈凤琪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满不在乎的低声回道。 “你忘了,我们不仅是外来的,也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听到这话,江燕娘的心,迅速踏实下来,笑着点头道。 “还是娘考虑得周到,我们一定会将那孩子当亲生的好好养大。 与陈凤琪这个真心不在意她生的是男是女的婆婆不同,虽然生了女儿不仅没有受到冷待,还在第一时间得到婆婆的安慰,可是江燕娘受从小接受的观念影响,还是为此感到有些失落,心中压力不小。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节 如今名下突然多出一个男婴,在陈凤琪看来,是多了份责任与负担,对江燕娘而言,却是比安慰的语言还有效,让她更觉踏实,压力全消的大好事。 心情好,又有陈凤琪亲自为她拟定的营养月子餐伺候着,江燕娘的身体养得很好,两个小婴儿的口粮充足,又按照陈凤琪制订的规则,全家人以轮班制全程精心的呵护与照料两个孩子,他们几乎是一日一个变化。 刚出生时丑丑的小女婴,没几天就变得特别可爱,刚来时精神不振,颇为瘦弱,看着仿佛先天不足的男婴,也变化明显,逐渐恢复健康与活力。 虽然江燕娘目前还能喂养得了两个婴儿,陈凤琪还是未雨绸缪的先做好准备,让人提前买来正在产奶的母牛与母羊备着。 两个小婴儿目前不能喝,以及将来喝不了的,就给家里人喝,按照陈凤琪给提供的方式煮过的奶,内院的女性都很喜欢,连仍在养伤中的李季峰在内的几个男性,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算讨厌。 时下的人都没有喝奶的习惯,陈凤琪也没想过要给他们科普喝奶有益健康的想法,就是禀承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让大家负责解决掉两个小婴儿吃不了的‘饭’。 等到江燕娘出月子的时候,两个被照顾得十分精心的小婴儿早已大变模样,大小差不多,原主的亲孙女小名叫乐姐儿,大名叫李常欣,男婴小名叫阳阳,大名叫李常煦。 这桃河镇虽然只是他们暂居的地方,但是家里有了添丁进口的这种大喜事,陈凤琪还是决定操办一下,邀请周围的邻居们过来一起吃个饭,热热闹闹的庆祝一下,明确表示不收礼,成功收获周围邻居们的好感。 与此同时,李季峰的伤在经过两个月的休养后,也已基本痊愈,答应陈凤琪提出的几个条件后,被正式收为义子,顶替李成杰的身份,以两个新生儿父亲的身份,与被任命为管家的高显一起出面招待客人。 在那些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这李家是个虽曾遭受过大难,差点失去顶梁柱,如今却已化险为夷的富户,现在又吉星高照的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女双全,家庭美满得让人羡慕。 在知道内情的人看来,不管是李季峰这个冒牌少爷,还是李常煦这个冒牌的小少爷,都命好到让人羡慕。 尤其是玉娘,看着被自己时刻带在身边的孩子,心中无数次后悔,她若早知道这家主人并不在意是不是自家血脉,只重视自家要有男丁,她怎么也要争取一下。 宴终人散后,看着这场满月宴操办下来的花费,江燕娘有些头疼的说道。 “娘,咱们就这么点家底,没田没地,花一点少一点,还养着这么多人,实在经不起这么耗费啊。” 阳阳被送过来时,身上还带着银票的事,陈凤琪并没有隐瞒,只是考虑到对方的见识问题,将那万余两银票打了个折,说是几百两。 就这也足以让江燕娘感到压力山大,总觉得在对方给了钱的情况下,自家打算将对方的孩子据为己有的行为,有些太过卑劣,直到陈凤琪告诉她,那些银子自家不花,都给阳阳留着,她才觉得轻松一些。 这样一来,江燕娘在盘算家里的花销时,算的只有她们变卖家产得到的那些钱,总共也就不到两千两的样子。 几个月下来,又是买人,又是长途迁徙,来到这桃河镇后,租房子,给李季峰请大夫买药,以及家中这么多人的吃喝开销,都很费钱。 看起来不算少的一千多两银子压根不经花,现在只剩下一千出头,为了今日这顿丰盛的宴席,又花去小十两,让江燕娘心疼不已。 陈凤琪拿出一些金叶子和散碎银两,在对方骤然瞪大的双眼中解释道。 “这是季峰那孩子坚持要交到公中做家用的银子,有了这些,家里就宽裕多了。” “娘,您不是说咱们施恩不图报,不能要季峰兄弟的钱吗?” 说起这个,陈凤琪也很无奈,她本来打算只收下为李季峰请医买药的钱,结果对方坚持要将自己的所有钱都交上来,说是既为一家人,就该如此,不拿不像一家人,让她无言以对。 “他觉得受了咱家大恩,非要坚持这么做,我也就只好先收下,免得他心里总有压力,觉得我们拿他当外人。” “等到孩子们大点,我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定居后,就能设法谋些营生,再给他攒些钱,看他将来有什么打算,总之我们不会白拿他这些钱,在这个世上,可以谋生的法子多了去了,绝对不是离了田地就不能活。” 过去的时间里,他们途经过不少城镇,江燕娘也知道那些在城镇中生活的居民,大多都没有田地,他们不必像乡下人家那般辛苦,却生活得比乡下人家富足。 “可是娘,我们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在城镇里谋生的经验,要是动了季峰兄弟的这些钱,我真担心将来补不上,我们还是省着点花用吧。” 在陈凤琪这里,有些地方可以省,有些花销却是绝对不能省的,例如两个孩子和江燕娘的生活品质,她与家里那些人的饭菜,都是不可浪费,却绝对不能克扣偷省的。 等到两个孩子近半岁时,陈凤琪终于跟房主谈好将这套院子买下的协议,让李季峰去给两个孩子办户口的同时,也为他自己改个名,再顺便将买下的这个院子登记在李常煦的名下。 听说李季峰要注销掉李成杰的名字,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李成锋,工作人员问其原因,李季峰直接给出陈凤琪说的理由。 “大人有所不知,我半年前遭遇过一次生死大难,我娘前段时间找人给我算命,说我命里犯煞,又赶上这名字与我的八字相冲,才会流连不利的遭大难,我娘实在担心不已,才会坚持让我赶紧将名字改了。” 这是时下最常见,也最合情合理的改名理由,所以文河县府的县吏并没有多质疑什么,按例问过缘由后,接过李季峰呈上的小荷包,爽快的帮他办好一应手续,即便他们的祖籍并不在文河县。 之所以在不惜出高价的情况下,也要将房主原本并无卖房意愿的这套房子买下,还特意登记在李常煦的名下,为的就是方便当初将孩子送到他们家的人找过来。 陈凤琪压根就没有将别人的孩子占为自家的,让其帮自家延续香火的想法,且不说这李家并没有什么家业可继承,就凭原主那早逝的丈夫和抛弃她这个亲娘的儿子,也没有要延续什么香火的必要,未来要如何选择,都由李常煦自己决定。 至于江燕娘,她现在年仅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除非对方坚持不愿再嫁,否则,哪有让她从此守活寡的道理。 只是不管是对李常煦的安排,还是为江燕娘的未来所做的一些打算,陈凤琪现在都不便说,之所以那样告诉江燕娘,不过是为稳她的心,让她彻底放下思想包袱,不要再纠结于自己没能为婆家生个男孩的事。 第六章 老先生 在这个医疗水平并不发达的时代里,陈凤琪十分重视家里人的身体健康问题,原主本来也就三十五岁,却因早年亏空得厉害,从无保养一说,早早的就呈现出老态。 已经正式更名为李成锋的李季峰,虽然底子不错,体内却存在许多暗伤,再加上那次的重伤,元气受损严重。 对于自己认下的这个性格直爽,待人真诚,做事踏实本分,没什么心眼的儿子,陈凤琪还是相当满意的,所以一直不间断的为他调理身体。 至于江燕娘和两个年幼的孩子,更是陈凤琪最重视的存在,在这个小小风寒就能要人命的大环境中,她可谓是竭尽全力的尽量做到最好,确保他们娘仨的健康问题。 当然,这个重视,肯定不是让他们躺在床上休养,而是在加强营养的同时,尽量增加活动量,锻炼身体。 所以陈凤琪没有急着离开这桃河镇,毕竟无论在任何时代,一处安定的住所,都是所有人的人追求,舟车劳顿都很辛苦,尤其是对两个还很幼小、娇弱的小孩而言,长途旅行会给他们带去的威胁实在太大。 对于陈凤琪的这个决定,江燕娘也没有异议,若非不迫不得已,她肯定不会支持这种背井离乡之举,在经历过长途颠簸的旅行经历后,她很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平静而又安宁的日子。 首次离乡之人,身处语言风俗大不相同的异乡时,肯定免不了会思乡,但是一想起老家那些打算给她强行过继嗣子的人,以及自己生的是个女孩,江燕娘就无比感谢自家婆婆当初不惜抛家舍业,也要带着她尽快逃离的决定。 看到陈凤琪带着何柳她们处理那些鹅绒毛与鸭绒毛,江燕有些不解,她知道,那些都是婆婆早些时候,安排李成锋带着张冬生他们在桃河镇,及周围乡村中收回来的。 由于桃河镇及周边区域河流纵横交错,水系十分发达,许多人都喜欢一些喂养鸭子和鹅,虽然单只鸭或鹅身上的绒毛不多。 但是积少成多,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收回来的绒毛多达两百多斤,如今又是清洗、蒸煮,又是晾晒的,处理起来十分麻烦。 “娘,您这么费劲的让人弄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陈凤琪欣慰的摸着那些经过处理后,已毫无异味的绒毛,笑着回道。 “这不是马上就要天冷了吗?不仅我们要准备些御寒的东西,还要再顺便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 江燕妮有些怀疑的看着那些过去扔掉都没人要的绒毛,实在想不出这些东西能如何御寒,甚至还为家里增添收入。 陈凤琪虽然看出她的质疑,也没有多做解释的想法,将那些绒毛都处理好后,她便安排家里的女眷开始缝制衣服与被褥。 针线活这种技术,原主还会一些,陈凤琪则是一窍不通,便做个只会动嘴的指挥者,让江燕娘带着青娘她们一起,先是将那些绒毛均匀的絮在油布内,缝制成各种内胆,再在外面加层在外皮,便成功制作出具有当前时代风格的羽绒祅、羽绒裤及羽绒被。 十月底的南方还不算冷,但是每到下雨天,就会让人感受到那刺骨的湿冷与森寒,就算有碳盆烤着,能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让人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冬天日子有多难过。 首批制作出的羽绒制品,都被陈凤琪分发给家里人,边青娘他们这些人在内,不仅每人一身衣服,还有一床羽绒被。 体验到羽绒服能给人带来的超乎寻常得保暖效果后,青娘等人才明白陈凤琪为什么这么有信心,认为这些羽绒可以给家里创收。 比起厚实的棉服与皮草,轻薄的羽绒服更加保暖,穿在身上更为舒适方便,羽绒被盖在身上更是轻软舒适到让人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处理好羽绒后,缝制各种羽绒内胆,没有多少技术可言,即便二百多斤的羽绒在自家消化二三十斤后,还剩下两百斤左右,家里的所有人手齐上阵,配合着缝制出不少内胆,还是没花多长时间,就顺利完工。 总重不算多的羽绒制成各种内胆后,多达数百件,看着颇为壮观,这些缝制好的羽绒内胆,都被陈凤琪交给李成锋,让他带着高管家一起去湖州府城售卖。 高管家已经切身体会过些这羽绒制品的好处,听到陈凤琪的安排,站出来建议道。 “太太,正所谓是物以稀为贵,我们若是直接将这所有的羽绒服都带到府城去,看到我们的供货数量这么大,可能就卖不上高价了,还是让我们先带着少许的样品过去探探行情以后,再将这些陆续出手吧。” 身为一个曾经的书呆子,陈凤琪并没有什么经商头脑,听到高显的建议,才发现这位大叔不仅只是能写会算、会驾车,善于帮忙处理邻里关系,是个能力出众的管家那么简单。 “高叔的想法是好的,不过我们就是些普通小老百姓,没什么门路和依仗,真要将这些卖出什么天价,反倒是祸非福,还是都带过去,反正这东西又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多少能赚些辛苦钱就行,等到这些东西都卖出去后,我会给你们所有人都发提成。” 听到陈凤琪的话,何柳好奇的问道。 “太太,提成是什么?” 其他人也都很好奇,也就高显心中略有猜测,而陈凤琪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提成相当于是赏钱,不过这个赏钱,是结合你们的劳动成果与这些东西的利润,最后给出相应数量的赏钱,每个人付出的劳动多少不一,你们最后所能获得的赏钱也不一样多。” 听到陈凤琪的话,知道等这些东西都卖出去后,他们都能有赏钱拿,固然让所有人都觉得很开心,期待着那些羽绒制品都能顺利卖出去,但也称不上多惊喜。 毕竟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他们在这桃河镇上生活得很不错,每月都能按时领到例钱,想要出去买点什么很自由,生活方面衣食无忧,主家安排的活也不累,让他们对钱并没有多少欲/望。 听到陈凤琪的话,高管家目光微动,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位新主家过去虽然只是一个庄户人家的主妇,却是个少见的既有胸襟,又有想法的人,能在重利面前保持冷静与理智的人,绝对是有大智慧的人,十分难得与少有。 反倒是李成锋这个名义上的主家少爷,对这些并没有太多想法,毕竟早在他第一次拿出自己的毕生积蓄赠送给对义母,却被对方坚持拒绝时,他就知道,义母为人善良,重情重义,值得敬重。 陈凤琪不知道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的印象,也不在意,她最朴实无华的想法就是找个合适的地方,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好好将两个小孩养大,再把江燕娘的将来安排好,就算是不枉莫名来这陌生时代走一遭。 对于钱这种东西,她虽是个读了二十多年书的女博士,从不知清高为何物,不能免俗的爱钱,很享受金钱所能为她带来的生活。 但她更知道在自家根基薄弱的情况下,突然获得大量财富的话,宛如三岁小儿抱金过市,所容易招致的危机。 只是陈凤琪虽然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与顾虑,一行人包船到湖州府城,在这寒风凛冽的河面上,再次感受到羽绒服超强的保暖效果,高管家几犹豫,终于还是忍不住跟李成锋商量道。 “太太的意思,是担心这批货出自我们手,被卖了高价的事引人注目,为家里招祸,但是这些货实在难得,我们既能占了先机,就这么随便卖出去,实在可惜。” “我当初在旧主家时,认识的有个比较可靠的关系,我想试着联系一下,只要对方知道这羽绒服的好处,一定能给个合理的价格。” 对于高显这个管家,李成锋向来很尊敬,因为他这个虽然没有什么心眼,在将军府时,只知道忠于职守,听大将军那个主子的吩咐。 如今成了陈凤琪的义子,他便遵照义母的吩咐行事,但他向来拥有很敏锐的直觉,初见高显这个看似普通管家,就有种见到大将军信重的军师幕僚的熟悉感。 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卖身为奴,虽是管家,也改变不了他是在给一户普通人家当老仆的老人,竟然会让他生出这种直觉,李成锋还是对其保持客气而又尊重的态度,从没仗着自己是其主家义子,是家中名义上的主人,就怠慢对方的想法。 所以在听到对方的建议后,李成锋并没有质疑什么,他自负自己的身手强大,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担心卖得高价后,会遭人觊觎的危机。 “高管家若能找到合适的门路,可将这批货高价售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只要不存在会给家里带去危机的可能,想来母亲知道后,也不会反对。” 得了李成锋的准话,高显郑重其事的向其抱拳施了一礼,在他们包的船停靠到码头上后,先进城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到故人。 刘承业是安国有名的大皇商之一,近期正在湖州视察自家的产业,接到心腹手下送来的密信上所留特殊印记,当即决定亲自出面见来者。 等到他在做了一番伪装后,悄无声息的应邀来到约定好的地址,看到衣着朴素且有些单薄的老人摘下风帽,露出那张虽然只有两三面之缘,却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脸,立刻脸色大变的躬身施礼。 “晚辈刘承业,见过老先生。” 看到是刘承业亲自过来,高显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之色,微笑着颔首道。 “不用多礼,坐吧,你能亲自过来更好,近来可有主子那边的消息?” 刘承业有些拘谨的坐到下首,恭敬的回道。 “主子被发落后,在抵达此域前,屡遭凶险,好在沿途一直有高手从旁相护,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已于五个月前顺利抵达天南,现在一切都好,您老不必担心,就是主子一直惦记着您这边。” 在当时那个风口浪尖上,他们这些暗地的人为免弄巧成拙,反倒坏了事,不仅没能出面助他,甚至都没敢让人注意他后面的情况, 如今看到高显能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联系他们,却又在这寒冬时节衣着如此单薄,想到对方当初的脱身之法,刘承业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的处境到底如何。 看到对方那充满担忧,又不好直接问的神情,高管家微微笑着解释道。 “你们不用担心,老夫这次还算幸运,遇上的主家虽然只是个普通庄户人家,那里却是个既不起眼,各方面条件却都很不错的地方,身子骨也还硬朗。” “这次联系你们,是受主家所托,过来出售一批目前很稀罕,却很实用的好东西,对你们而言,这将是个很好的机会。”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节 第七章 提成 说话间,高显打开自己放在手边的一个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刘承业当然知道,以对方的见识,能被对方称为‘好东西’的东西,肯定是真正的好东西。 只是当他看到对方展开的那件衣服时,还是充满好奇与不解,毕竟以他的眼光看,那件内里应该有棉花之类的填充物的衣服,面与款式都很普通,看着并无特殊之处。 “先生,不知此衣有何特殊之处?” 高显将那件羽绒服递向对方道,“你脱掉身上的棉服试一下再说。” 虽然心中不解,刘承业还是听话照做,只是当他接过那件衣服时,就已经意识到那件衣服不俗,看上去像是内里的絮有棉花的衣服,竟然没什么份量,极其柔软,压根就不像是棉衣。 脱掉到身上温暖厚实的棉袍,换上那件不算厚,特别轻的‘棉服’,刚上身时,就是觉得衣服轻便,比穿厚棉袍轻松。 稍过一会儿后,刘承业才敏锐的感觉到,如此轻薄的一件‘棉服’穿在身上,竟然比他穿着那厚实的棉袍还要暖和得多,充满惊喜的看向高显。 “先生,不知这衣服里面填充的是什么新物料?竟能拥有如此神奇的御寒效果。” 想到陈凤琪说过,这不是什么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高显摇摇头道。 “里面填充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绒毛,胜在新奇,眼下这天越来越冷了,你若能将它们运往天气更冷的北方,这里面势必将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刘承业身为皇商之一,身上正承受着很大的竞争压力,尤其在其真正的主子失利,被流放在外的情况下,凭借他明面上的依靠,更需要拿实力说话,在各方的角逐之中杀出生路。 力争要在保住皇商资格之余,还能在京中贵人面前露脸,获得他们的欢心与支持,将利益最大化的同时,还能争取到一些其它隐形好处,寻找帮助主子翻身的机会。 小心的抚摸着身上穿着的‘棉袍’,刘承业心中激动之余,再次恭敬的施礼道谢。 “多谢先生在这种情况下,还惦记着晚辈,不知前辈手中有多少货?晚辈一定能让这们发挥出最大价值。” 这些大商家炒作物品的手段层出不穷,既然决定将机会送到对方面前,高显当然相信以对方的能力,肯定能做好这件事。 “这些客气话就免了,货有不少,足够你操作,拿到货后,你要想办法尽快给主子那边送些过去,山南那边苦寒之地,正好用得上,告诉主子,老夫这边一切都好,让他不用惦念,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进行就好,唯盼他能珍重自己。” 生意网络遍布各府的刘承业,正担负着收集与传递信息的关键一环,当然知道该怎么操作,就能尽快将这口信与物品传递过去。 两人私下议定之后,所有的羽绒内胆没在湖州上岸,就被刘承业直接吩咐手下将货小心的转移到自家货船内,得了这批好东西,他也不打算继续在湖州多做逗留,而是打算赶在运河上冻前,赶紧上京。 看着高管家交到他手上的一万两银票,性格比较实诚的李成锋感到有些心虚,按照陈凤琪给他的指导价格,这批货能卖出个两三千两银子,就算是大赚。 “高管家,您确定那是与您有旧的故人?” 而不是仇家? 不管是那些羽绒,还是用来制作内胆油布,都是由李成锋亲自负责采购的,所以他清楚的知道那些东西的本钱,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两银子,如今却被卖出一万两,这价格实在高到让他难以接受。 见对方毫不掩饰的直接将自己的质疑写在脸上,让高显看着不禁失笑。 “少爷,这应该是好事吧?何况这里面还含有对方购买制作流程的费用呢,不算贵。” 高显压根就没有坑了故人的想法,那些新奇的货看着虽然不少,但是相对于其庞大的市场而言,并不算多,在被运到京城后,大半都会被当作贡品敬献到宫内及各家权贵府上,剩下的一小部分势必将会被炒出天价。 以高显的经验,就算不计那些隐形好处,刘承业光是卖掉那一小半货能得到的收入,也远在这一万两银子之上。 这么一万两银子,也就是在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眼中,看着很多而已,在真正的大富商和权贵面前,其实算不得什么。 当然,刘承业之所以会主动给出这么个高价,肯定也有看在他的面子上的原因,毕竟对方心里清楚,他这个‘管家’若能为主家谋得更多的利益,肯定能更受主家信重,对他的处境也会更有利。 看到李成锋回来后,交到她手里的一万两银票,陈凤琪也有些意外,听说这是高管家将所有的货,全都打包卖给与其相熟的一位大客商的价格,陈凤琪只交待对方不宜将此事对外声张,没有再多说什么。 虽然早就意识到高管家从前的身份,应该不像他在牙行里登记的身份资料所显示的那样,只是京中犯了事的大户人家的小管事。 但是他能在湖州府城中,联系到一位可以吃下那批货,还能给出如此高价的大商家,这份能耐还是让陈凤琪感到相当意外。 陈凤琪向来说话算话,既然跟众人许诺了提成,当然不会食言,将所有人都叫到一起后,她将装有小额银票的红包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中,并没有公开每个人所得数额。 “之前将你们来回来的时候,我就曾有言在先,等到家里度过当时的难关之后,你们之中若是有人想要离开,只需跟我说一声,我就可以免费归还你们自由身。” “如今家里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我说话算话,有了这笔提成,你们就算离开,也能生活无忧,不必有什么顾虑。” 尤其是高管家,拿到的提成多达五百两,他若想要离开,凭手上这笔钱,完全可以找个地方,让人伺侯着安度晚年。 看到自己得到的那些银票,饶是高显见多识广,也感到十分震惊和意外,虽然这半年多以来,他早察觉到主家太太待人宽厚大方,对他们这些本是因好心才会买回来的下人,甚至还存着几分客气。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能大方到这种程度,在家里并不算富足的情况下,给他发这么多的‘提成’,其他人领到的就算没他多,想来也有不少,所以对方才会说出有了这笔提成,就算离开也能衣食无忧的话。 事实也正是如此,除那个三岁的小童外,其他人的提成最少也在二十两到五十两之间,比他们的身价还高,有了这些银子,等到他们恢复自由身后,随便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凭本事找个可以赚钱的营生,未来的生活都将不成问题。 不管是跟着丈夫见遍世情,后来又被继子与娘家人抛弃卖掉的青娘,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待她特别宽厚,吃饭管饱的好主家的何柳,之前就已打定主意不愿离开,在经过这半年多的相处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此刻听到陈凤琪老话重提,她们丝毫不感兴趣,哪怕得了这么丰厚的一笔私产,她们也毫无想法。 与此相对应的是,玉娘当初在听到主家太太承诺将来会放还他们自由身时,惊喜之余,就一直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却犹豫了。 陈凤琪没有要求他们当场做出决定,当众表完态后,便让其他人散去,给江燕娘和李成锋一人一个红包。 知道家里突然有了一大笔进项的江燕娘心情很好,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红包,毫不犹豫的推拒道。 “娘,您这是给我们也准备的有提成?成锋兄弟经常要在外奔波,手上需要留些钱,我就不用了,吃穿用的都从公中出,根本没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 陈凤琪却不赞成的回道。 “给你们每人二百两,不是提成,是我这做长辈的一点私心,你们尽管收下,钱壮人胆,我希望你们每个人手里,都能存下一些完全能由自己支配的私房钱,想要做些什么都方便。” 李成锋高兴的笑着接过红包道。 “既然这是母亲的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嫂嫂也莫要推辞了,母亲这么厉害,将来肯定能带着我们赚取更多的私房钱。” 坚持要将自己的毕生积蓄充公时,李成锋丝毫没有感到不舍,如今得到陈凤琪给他的‘私房钱’,哪怕远不及他上交的多,也让他感到特别开心,因为这是陈凤琪拿他当家人,待他与江燕娘一视同仁的表现。 与此同时,跟着其他人一起散下去后,看到自己领到的红包里包着的三十多两银子,玉娘深感震惊之余,心情复杂不已,再三犹豫过后,决定去找高管家。 因为是一同从京中被发卖出来的人,一起碾转在各家牙行的日子里,玉娘和高显之间一直互帮互助,包括主动向陈凤琪推荐自己,争取到被对方买回去的机会,也是高显提醒的。 事实证明,高显的眼光十分准,他们选中的这个主家虽然家境并不宽裕,可是跟着这个主家,过的却是他们之前做梦都不敢奢想的好日子,哪怕物质方面不算富足。 “高伯伯,我这边的情况,您是知道的,若是只有我自己,能遇上这么好的主人,我甘愿一辈子侍奉在太太身边,绝无二心,可是……” 高显知道对方的难处,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你是顾虑到那个孩子,希望能以清白的良民身份,将那个孩子好好养大,可是你要想想,主家太太那么精明坚韧的一个女子,为何会选择冒险带着即将临盆的儿媳妇,匆匆逃离故乡?在自家有钱有人手的情况下,还是决定冒险认下一位身份不明的陌生男子当义子,让其帮忙顶门立户?” 第八章 观念差异 玉娘自幼长在深宅大院中,也就是在前主家败落,被官家发卖出来后,才体会到一些世事艰辛。 后来就是跟着新主家一路迁徙到这里,再次过上平静安宁,还很省心自在的日子,对世情并不了解,虽曾听青娘她们提起过一些,也没有太深的感触。 “高伯伯说的这些,其实一直是我心中的疑问,我觉得太太的这些决定,有些过于草率,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成锋少爷是个可靠的,可我还是对太太当初的决定感到费解。” 对于陈凤琪从别处抱回一个男婴当孙子养着的事,玉娘觉得很容易理解,身为后院女子,她深知对女子而言,生个儿子有多重要,虽然她很好奇那男婴哪来的。 可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就在于,主家太太既然已经抱养的有男孙,做的是万全之策,已将周围邻居都成功瞒过,为何还要冒险认个义子,顶替的还是她亲生儿子的身份。 高管家知道对方在费解什么,耐心解释道。 “因为这外面世道,对女子过于苛刻,就算太太家中有孙男,可是在小少爷没有长大成人之前,不管她们婆媳有钱没钱,都要面对很多很现实的困难与危机,不是家中有了我们这些下人,就能应付的。” 至于主家太太收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义子,让其帮忙顶立门户之余,还能让其与他们这些买来的人,形成相互制约的局面得话,高显没有说。 毕竟那只是他个人习惯性的一些揣测,一介庄户人家的主妇,就算有些心机谋略,可是见识有限的短板,让他也很难相信,对方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玉娘的情况其实与主家太太婆媳有些相似,就算她能脱去奴藉,带着那个孩子出去以良民的身份生活,可是在家中没有成年男丁可以震慑宵小的情况下,势必将会遇到很多危机。 可是玉娘不仅不通市井人情,人也年轻脸薄,带着个幼儿在外谋生的能力,远不如有勇有谋的主家太太,遇上那些奸诈之辈,肯定是毫无自保之力。 听到高管家的话,玉娘心中顿时变得更为迟疑。 “外面的生活,竟能这么艰难吗?” “也不一定,只是我们不能将未来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也正是太太决定收成锋少爷当义子的原因。” 高管家十分肯定,若不是因为看出成锋少爷人品可靠,将其收为义子,让其帮忙顶立门户,就算太太手中拥有可以发家致富的秘法,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将之拿出来变现。 想到一年前,她还是在高门大宅内享受着锦衣玉食,深受主子信任,风光无限的姑姑,如今却在这么一户家境只能算是小富,过去甚至没有机会入她眼的小户人家做下人。 即便如此,在牙行中经历过被不同的人挑挑拣拣,知道能有机会遇上现在这个待人宽厚的主家,到底有多幸运后,还要感谢命运的眷顾,玉娘就能深切的感受到命运的无常。 “高伯伯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想起刘承业认为现在形势已有所好转,提出要帮他赎身,为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去处,却被他拒绝的事,高管家语气坚定,实则半真半假的回道。 “当然是继续留在这里,世事难料,我一介老朽,无依无靠的,能拥有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再满意不过了。” 高显知道,若是接受刘承业的建议,让其帮忙安排,势必能让他过上环境更好,物质更丰富,有人侍奉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个需要操心做事的管家,居人之下。 可是高显更知道,那样做的话,容易给他和刘承业都带来的潜在危险,而他现在所拥有的身份,所处的位置,是谁都想不到的,却能让他安全无忧,还不用担心会牵连到别人。 更何况对他而言,现在的生活并不难受,穿得暖,住得好,吃得饱,在做饭方面颇有天赋的何柳与夏莲在主家太太的指导下,厨艺进步迅速,经常能做出各种新奇的美食,让人食欲大增。 因主家没有高高在上的想法,待他们跟对待借住在家里的亲朋差不多,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需做好主人安排的事就行,不用卑躬屈膝,更不用勾心斗角,让人感到十分轻松自在。 就如玉娘目前所犹豫不决的事,若是在别家,她压根就没有机会做什么选择,繁重的工作、微薄的收入,就能让她认清世事有多艰难,人心有多狠毒,什么叫天不宁,叫地不应,生不如死。 虽然不好直接劝对方该如何选择,但高管家还是真心为对方分析了一番,并表明自己的态度与选择。 玉娘带着满腹心事回到后院,迎面就遇上正兴高采烈的准备出门去逛街的何柳与夏莲,看到她们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羡慕不已,在双方打招呼的时候,下意识问道。 “你们都没考虑过要脱奴籍的事吗?” 夏莲满脸震惊的问道。 “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家,我们为什么要脱奴籍?就算能脱了奴籍,若是遇上坏人,还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肮脏不堪的地方呢。” 夏莲虽然也是世家豪门的家生子出身,只是她的成长经历,跟从小跟在身份尊贵的小姐身边,相当于是个副小姐的玉娘不同。 她亲娘早逝,后母不慈,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府上当粗使丫头,每个月的例钱都不曾过她的手,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在底层奴仆中无不照应,可谓是吃足了苦头。 这也就使得她不仅对原来的主家没有留恋,对所谓亲人也丝毫不惦记,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何柳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 “就是,就是,我之前被卖的主家连饭都不让我吃饱,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能被太太买回来,真是太走运了,我要一辈子都留在家里侍奉太太。” 对何柳而言,亲生父母卖了她换钱,主家太太仅这一次给的赏银,就远比她当年的卖/身银子多,何柳做梦都不敢想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仁慈大方的主家,待她比亲爹亲娘还亲,让她吃饱穿暖不说,还给银子花。 至于干活,人活着哪有不干活的,在自己家也得干活,干得更多不说,还时常要挨打受骂。 看到二人那幅理所当然的模样,玉娘无言以对,不过心里还是难免受了些影响,她一个单身女子带个幼童外出谋生,不仅自身的安全难以保障,恐怕还会连累到那个好不容易才保下的孩子。 交待完那番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找她谈脱籍的事,让陈凤琪感到十分意外,为了弥补她因买人而生出的那些内疚感,她不仅愿意给人免费放还自由身,还贴心的为他们准备好脱籍后的生活所需。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节 二十两银子,足够城镇中的一个五口之家生活一年,有了她给众人发的那些‘提成’,足够让他们渡过最初的艰难时期,为自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没等到人,陈凤琪便决定主动出击,叫来高管家询问情况。 “高管家,托你的福,家里这次的收入比预期更多,帮大家免费脱籍,还给一笔安家银子的待遇,我自认这条件还是比较优厚的,为何大家都没反应,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高管家微笑着反问道。 “太太仁慈,只是不知您为何会希望我们选择脱籍呢?是家里养不成这么多人了吗?” 这是明知故问,家里又进帐那么一大笔银钱,莫说这几个人,就算是再多一倍也能养得起。 “高管家,说实在话,大家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真要是有人走,我肯定还会觉得不舍,只是当初将你们买回来,本就只是权宜之计。” “如今家里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我才决定要实现当初的承诺,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过去是在大户人家做事,可我们就是个没什么前程可言的小户人家,过的是这种一眼就能望得到头,小富即安的日子,没什么前程可言。” 高管家略弯着腰,笑容中透着几分感激,恭敬的回道。 “太太说笑了,您能收下我们,让我们有地方可栖身,过上这衣食无忧的日子,还待我们如此宽仁大方,这就是我们最好的前程,也是我们所有人的福分,我们都很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不得不说,这位不仅身份来历神秘,这口才也是真的很好。 “行吧,反正大家一起相处了这么时间,都适应得还不错,就这么继续凑合着过吧,请你告诉他们,随时想要离开,都可以跟我提,我们好聚好散,不要在私下里做些小动作,伤了这份情分。” 高管家赶紧应下,他不知道陈凤琪对自己的买人之举,始终怀着一些复杂心情,当然,他就算知道,也会感到无法理解。 毕竟在当前的大环境下,这些只是常规操作而已,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他们甚至还是由官方给发卖出来的,绝对合法合规。 来到这异世半年多,陈凤琪其实也知道自己的某些固有观念与言行,其实很不合适宜,不仅得不到周围人的认同,还会显得自己是个异类。 只是她又实在没办法做到入乡随俗,好在她现在的身份是个一家之主,还是个不需要跟人太过亲近的‘老寡妇’,所以她只要少说话,尽量保持自己的威严,就不用担心会暴露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真相。 第九章 教育 不仅给了机会,还给做好资金方面的准备,仍送不走这些被她买回来的人,让陈凤琪只能无奈放弃的同时,也放下一桩心事,罪恶感消减大半。 寒冬腊月里,闲着也是闲着,陈凤琪在了解过家里这些人的情况后,请高管家出面,在前院教张冬生、袁文义识字,给只认得一些字的李成锋开蒙。 后院这边,何柳与夏莲都不识字,青娘与江燕娘都是只认些字,会简单的算数,水平很有限,唯有玉娘是真正能写会算,水平相当不错,早年曾跟着她家小姐正经学过,陈凤琪便安排她来教其他人。 “玉娘,外院那边,我已请高管家帮忙授课,你那侄子琅哥儿,要不要也送到外院,让他跟着高管家开蒙?” 朝夕相处之下,玉娘身边跟着的那个孩子是男孩,并不是女孩的事,大家心里都清楚,陈凤琪没有过问那其中的难言之隐,只是心中隐有猜测。 听到陈凤琪的话,玉娘顿时感到大喜过望,她之前之所以会心生离意,考虑的就是琅哥儿已经年满五周岁,正是需要请先生正式开蒙的关键时期,怕他继续留在后院中,会被耽误。 “多谢谢太太,奴婢这就去带琅哥儿过来,让他给您磕头,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陈凤琪连忙拒绝道。 “磕头就不必了,那孩子经历过大变,又跟着你流浪,这些时间以来,又总在后院跟着你们,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让他去前院,一边学文,一边跟着成锋练练身手,多长些本事,将来才好成家立业。” 听到陈凤琪这妥帖的安排,玉娘含泪笑着应下。 “是,奴婢一定会嘱咐琅哥儿,让他好生珍惜太太的一片苦心,在前院好好学习。” 琅哥儿目前在官方登记的户籍身份是女孩,虽然已经不再做女孩打扮,可是他的身份终究是个问题,就算能去私塾上学,将来也无法走正规的科举之途,即便如此,玉娘也希望他能多读些书,做个有能力的人。 在有钱有闲的情况下,陈凤琪也重拾自己的一些爱好,除了吃的方面,就是在市面上搜罗一些古籍,不论内容,或者是有历史研究价值的物件,只要是家里没有的,她都喜欢往家里搬。 可惜这桃河镇虽然比较富裕,但也终究只是一个小地方,能让她看得上眼的东西并不多,倒也没花多少钱。 虽然这安国所在时空的历史发展进程,与她所熟知的历史截然不同,但是地理没什么变化,在文字发展、以及某些习俗等方面,也都是大同小异,让她的毕生所学,在某些方面还算是有用武之地。 何况对陈凤琪而言,根据她能买到的各种资料研究这个时空的历史,在不同节点发生变化时的过程,以及那些变化所产生的不同历史结果,也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陈凤琪私下里喜欢看书,并没有背着人,家里人都有发现,其他人虽然觉得意外,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就连江燕娘都没有多想。 毕竟她早就知道自家婆婆能识字看书的事,在陈凤琪到来之前,江燕娘与李成杰成亲还不满一年,对婆婆的真实情况谈不上有多了解,家里就遭遇大变,她被雷厉风行的陈凤琪带着离开,反倒是与陈凤琪这个便宜婆婆接触更多,也更亲近。 就是对陈凤琪让他们所有人,都要学会读书识字的安排,江燕娘实在感到有些头疼,她自觉会些简单的字与算数,就已经足够,结果婆婆却对他们有着更多要求,让她学得十分痛苦与艰难。 “娘,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些无用的东西啊?” 在陈凤琪每天例行看孩子的时间里,江燕娘终于忍不住问自己心中的疑惑,毕竟在她看来,男子读书可以考功名,女子要负责打理家务,生养孩子,没有需要用上那些知识的地方。 陈凤琪听到这话,没有什么生气、失望之类的想法,毕竟她是学历史的,深知古往今来,女子所受到的各种限制与打压,纵然是在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中,仍然有人鼓吹学习无用论。 何况他们现在身处这个对女子犹为苛刻的大环境中,女子从小所生活的环境,耳濡目染之下,所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她们学习是男子的特/权,女子无才是德。 “学习使人开智,能让人明白道理,懂得筹谋,我要不是因为懂得读书识字,有主见,知道要提前带着你离开那阳山乡,我们娘几个现在就算能有命活着,也会过着家产被夺、受制于人,被别人奴役的日子,哪有机会过现在的日子。” 陈凤琪说的是乡下常见现象,毫不夸张,这世上永远不缺毫无下限的恶毒之人,周围人还会对之习以为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听到陈凤琪形容的场景,江燕娘就觉后怕不已,早在她生下女儿后,她自己也曾想过,若不是她婆婆当机立断,在瞒骗过夫家族里的那些人后,赶紧带着她离开,不管她相公李成杰到底死没死,她们娘仨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是学会那些后,我没觉得自己有变聪明啊,娘之所以会这么厉害,是天生的吧?” 陈凤琪耐心为她解释道。 “学习是一件需要长久坚持的事,你们现在还处于尚未入门阶段,体会不到学习的好处很正常,要耐心一些,不仅你们,再过几个月,这两个小家伙就要满周岁了,他们的学习也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听到这话,江燕娘顿感瞠目结舌,愣了一会儿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娘,他们还都是连话都说不清的奶娃娃,怎么就要开始学习了呢?这么大一点的小人儿,他们能学会什么啊?我们是大人,学习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我们一定能好好学。” 江燕娘很担心自家婆婆动真格的,坚持要让两个目前只会到处乱爬,还站不起来的两个幼儿学习,赶紧语气坚定的下保证。 陈凤琪当然不会试图给对方讲解早教的重要性,虽然心里没有改变主意,嘴上却没再多说什么。 “嗯,你们先好好学,有知识的母亲,能教出知书答理的好孩子。” 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行动力很强的陈凤琪随后就开始为两个小家伙准备学习道具,有绘有图案的识字卡片、拼图等。 受限于当前的环境,根本无处购买幼儿学习资料,陈凤琪不仅要亲自制作,还决定趁自己目前的记性还算好,将她曾经能够倒如流的一些东西都默写出来。 这是一个比较庞大的工作,陈凤琪会写毛笔字,就是水平十分一般,写得还特别慢,压根就跟不上她的脑速,效率十分低。 面对这个书写不方便的问题,眼看制作钢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功的,陈凤琪为方便自己,只得先炮制出简单的炭芯笔。 比起写不了几笔就需续水的鹅毛笔,这种类似铅笔的自制碳芯笔使用起来,绝对要方便得多,比毛笔更符合她的书写习惯。 对于陈凤琪让家里所有人,在每天上午与下午,都要抽出一定时间学习的安排,高管家其实也觉得颇为不解。 因为在他过去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家,竟然安排家里的下人都要学会识字和算数。 在这个年代中,知识是宝贵的,卖身为奴的仆从是下人,身份卑贱,除了一些得主人信重的下人,谁都不会像陈凤琪般,竟然会想到要教家里的下人学会看书识字。 不过不解归不解,对于陈凤琪为他安排的教学工作,高管家完成的十分用心,他活了大半辈子,又曾屡次遭遇人生重大变故,早已抛下某些偏见,被无情的现实给打磨得十分通透,不再那么在意那些陈规旧序。 陈凤琪对当前的这种状态很满意,她现在还没选定接下来的定居地,暂时没有开创什么产业的计划,可是家里目前人丁单薄,需要做的事情少,需要干活的人却多,人闲容易生是非。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拿着身契离开,出去自谋生路,她只能尽量为他们找事干,为他们分散精力的同时,还能顺便为他们扫盲,方便他们将来能更好的为她做事,或是将来改变主意,想要离开后,拥有一些谋生之技。 身为在现代义务教育大环境中长大的人,陈凤琪很难适应身边围绕着一堆文盲的生活,虽然大多数时候,这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在这个文盲占绝大多数的大环境中,这是正常而又普遍的现象,可是真要长久相处的话,到底还是存在诸多不便。 在这年辞旧迎新的日子里,一群十余人,除江燕娘母女之间,陈凤琪所接手的这具身体与乐姐儿之间存在血缘关系外,其他人彼此之间,都不存在任何血缘关系的人,齐聚一堂,过了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因为处在背井离乡的状态,除住在周围的这些进出难免要见面打招呼的邻居外,李家没有什么亲戚需要拜年走动。 这种略显异常的冷清,难免会招来周围镇上人的一些关注与议论,但因家里人多,又有李成锋这个身健体壮的男丁在外走动,倒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什么闲话,更不敢起什么心思。 第十章 打算 虽然是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大家庭,陈凤琪来到这个异时空,过的第一个新年,还是过得非常热闹,经历各不相同的众人也都从中得到莫大慰藉,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仿佛与这个世界,与周围人始终隔着一层的陈凤琪,也确实没有辜负众人的希望。 因为家里一直精心养有奶牛、奶羊,不仅让天天喝奶的大人都身体变得强健许多,两个婴儿更是营养充足,一直都很健康,看着比同龄的孩子更壮实,更加让人看不出两个孩子并非双生的真相。 等到满一周岁后,就开始利用现有的条件,为他们制作一些益智卡片,教他们数数与认字识物。 看到陈凤琪还真是说到做到,在孩子尚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教他们认字与数数,让江燕娘感到十分忧心。 “娘,他们还这么小,哪能学得了这些呢?” 过去的几个月里,江燕娘为了学习,可谓是吃足了苦头,毕竟她已年近二十,就算原本略识几个字,学起来仍觉得很吃力。 可是与她一起学习的还有家何柳她们,虽然在这个家中并不存在什么身份等级,大家同吃同喝同住的,关系处得很亲近,但她毕竟被尊为少奶奶,不想堕了面子,更怕丢了自家婆婆的面面,就一心想要做学得最好的那个,所以她算是很下功夫。 也正因此,在江燕娘看来,学习是件是十分让人头痛,耗费心神与脑力的事,如今婆婆竟然让那么小的两个孩子也要开始学,实在让她很心疼。 虽然江燕娘没敢说出自己的顾虑,陈凤琪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在当前这种时代中,她显然不便为对方解释什么早教的原理与益处。 “我并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学会什么,只是打算在陪他们玩乐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一些印象,从知事开始就接触,等到他们成长到一定阶段,再开始进行正式的学习时,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听到陈凤琪的解释,江燕娘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玉娘,在她心中,玉娘这个过去在豪门大院里得重用,学识最厉害的‘夫子’,在这方面,应该比她的婆婆更可信。 看到陈凤琪拿出的那些找人特制的卡牌、动物模型与拼图等东西,玉娘也很吃惊,这是她过去也不曾见过的东西,但她知道这些东西好处,接收到江燕娘的求助目光,赶紧从旁笑着道。 “太太为两位小主人,真是考虑得太周道了,有您准备的这些,可以从小就为他们打好根基,两位小主人将来一定都能学成人中龙凤,据奴婢所知,只有那些底蕴特别深厚的世家贵族,才会如此培养子孙。” 虽然在玉娘的印象中,连她之前先后伺侯过的主家,也没想过在孩子刚满一岁时,就开始着手教小主子们学习,只是她曾听闻,在某些世家中,确实是从后辈还特别年幼,就开始为其启蒙。 更何况,通过陈凤琪在内外院设课堂,甚至让他们这些下人都要跟着学习的决定中,就能看出她不知为何,竟然特别重视周围人的学识水平的态度。 而且陈凤琪为她的孙子、孙女精心准备的那些东西,也确实能满足幼儿在玩乐的同时,可以顺便学习的目的,所以玉娘的这番话,说得并不亏心。 听到玉娘对自家婆婆的安排大加赞誉,江燕娘有些羞惭的回道。 “都怪媳妇惭愧无知,才会冒昧质疑娘的一片苦心,请娘责罚。” 对方身为母亲,维护孩子的心情本就能够理解,而她自己并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只是通过前世印象中的一些育儿经验,尝试着教孩子。 至于这种方式到底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效果,其实陈凤琪自己也不敢肯定,毕竟养孩子这件事,实在充满太多的未知与不确定,所以她不以为意的摆手回道。 “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只要是为孩子好,勇于提出你的不同建议,是你的权利,也是你身为母亲的责任,没有什么责罚之说。” 想到孩子长到一周岁,还没怎么出过门,陈凤琪又接着补充道。 “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你们可以适当的带着孩子出去走动一下,看看外面的风景,让他们长些见识,当然,这个安全方面一定要特别重视。” 江燕娘对两个孩子,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为过,让孩子在自家院子里跑跑,她都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孩子摔着、磕着。 对于她的这片慈母心,陈凤琪能够理解,却不赞成,小孩子养得太过娇贵,未必是件好事,她接下来肯定要想办法改善这种现象。 安排好孩子的事,陈凤琪又叫来李成锋和高显。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节 “这桃河镇的环境虽然不错,但是我们在此毕竟只是外来户,与本地人的生活习惯大不相同,在此既不便置产,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营生。” “之前是因为孩子小,不便让他们跟着长途迁徙,我们才不得不在这里暂居,一住就是这一年多,现在,我们也是时候开始考虑一下将来的安排了。” 听到陈凤琪这么一说,高管家立刻拱手请示道。 “太太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陈凤琪拿出一纸地图道。 “具体的打算还没有,就是过去的时间里,我大概了解了一下这周围一带的环境,发现这桃河镇往东南方向的高台县,位处三州交汇处,水陆交通都很便利,就是不知道那里的环境如何,我打算先过去实地考察一下那边的环境。” 看到陈凤琪亲自手绘制的这份地图,高管家不禁目光微凝,只见地图虽然画的简单,上方却标注着颇为详细的山水道路的走向,很有章法。 “仅凭这份不知真假的草图,太太就这么冒然前往,实在不妥,还是让我与成锋公子先去探探路吧?” 这是陈凤琪根据书中介绍,以及市面上打听搜集到的一些信息,再结合自己的记忆,亲手绘制出的一份地图。 虽然对于这个在她所熟知的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安国,她并不了解,过去的一年里,由于她能买到的书籍资料有限,让她掌握的信息也很有限。 但是她完全可以确定,这里仍是华夏大地,仍是她所熟知地球,整个世界版图应该没变,所以过去的一时间里,她不仅已根据记忆绘世界地图,还已绘制出印象中的华国地图。 当前的时代,距离她在另一个时空中生活的后世,大概相隔七到八百年的样子,除一些沿海区域,华夏域内的其它地区山川江河的变化不算太大,就是古代与现代对某些地方的称呼不同。 但是对陈凤琪而言,这些影响都不大,她有跟途经镇上的行商打听过想要的信息,大范围的不敢说,附近这些府县,尤其是往高台县方向的地图,她自信自己画的不会错。 “家里还有这么一大摊子,有高管家帮忙看着,我才放心,此去路途遥远,还不确定具体情况如何,很有可能是白跑一趟,还是由我亲自去看看,才好确定。” 在别人看来,陈凤琪是个年近四十的‘老寡妇’,比年近六旬的高管家更经不起长途拔涉,但是在陈凤琪自己看来,她还正值青壮,区区一两百里路程的来回,完全不在话下。 知道在这个家中,陈凤琪才是能够当家作主的那个,所以高管家在稍作犹豫后,就没有再继续坚持。 “母亲,您和高管家都不用去,您只需告诉我,去后该打听与注意哪方面的消息,由我一个人去趟就行。” 李成锋不仅年轻体壮,还有功夫在身,对他而言,去一二百里之外的邻县,三两天就能打个来回,完全是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还是我亲自跟着去看看比较放心,那里若是不合适,我们还要再另做打算。” 陈凤琪既已做出决定,无论是李成锋,还是同样持反对意见的江燕娘,都没有办法让她改变主意,只得让她带着何柳,在李成锋的陪同下,前往那高台县进行实地考察。 桃河县的水系发达,虽然没有直通高台县河道,但是前往高县的近两百里路程中,有大半都可乘船,需要走陆路的距离较短。 所以一路下来,在陈凤琪并不晕船,也不急着赶时间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受到颠簸,还欣赏到许多风景,让她深感心旷神怡。 与此同时,也让她对自己当下所身处的时空与环境,有了更深刻的感受,确认自己已经莫名身处这异时空的事实。 高台县位处松河府、湖州府及西山府交汇处,属湖州府管辖,距离湖州府城的距离,比文河县更近一点。 但是那里的经济水平远不如文河县,山多地少,产出有限,虽有一条可以连通三府的陵江流经县内,也没能为县内带去什么经济效益,毕竟县里并不属于交通要道。 在实地考察的同时,打听到高台县里的情况后,李成锋觉得与其来这高台县,还不如继续留在更繁华热闹的文河县。 陈凤琪却在了解过高台县的经济民生,尤其是县内治安,官员作风习惯等方面的信息后,对这里相当满意,当即决定将在这里安居落户。 虽然心中不解,李成锋在听到义母的决定后,还是毫无异议的按照她的吩咐,开始联系县里的牙行,开始在高台县内买山买地。 听到陈凤琪打算带着全家人来这高台县定居,何柳直接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太太,这县城看起来还不如桃河镇热闹,我们在桃河镇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啊?” 第十一章 心思 陈凤琪原本考虑的是要去湖州府城这样的大城市,受在现代时的观念影响,她一直认为,大城市的教育和生活环境更好,对两个孩子的成长更有利。 可是背井离乡在桃河镇生活一年,切身了解过这个世界的大环境后,陈凤琪已经放弃原本的打算。 在当下这个时代中,大城市固然依旧有其诸多好处,可是与此同时,也存在更多的潜在风险。 尤其是在时局有些动荡,她家中有几人的身份还挺敏感的情况下,还是找个治安环境较好,周围百姓生活虽然不算富足,但在总体上还过得去的区域苟着,才是比较稳妥的生存状态。 经历过一次死亡,虽然这辈子凭空多添了近十岁,陈凤琪也很珍惜自己现在的生命,不仅想要在这辈子活得长寿些,还想尽可能的让自己生活得更舒服一些。 更何况她这因缘际会才凑齐的一家人,已经共处一年多,对彼此都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相处得还算和谐。 就算各有各的来历或小秘密,最为难得的是,大家人品都还过关,已经处出感情,陈凤琪不希望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人出事。 所以她在几经思考分析过后,才会选定高台县这个地方,经过实地考察,确定这里的真实情况是真的还不错后,她才下定这个决心。 何柳他们在桃河镇住了一年多,不仅已熟悉那里的语言与习俗,还与周围一些同龄人结为小姐妹,已经在那里住出感情,想要在那边定居的心情,陈凤琪可以理解。 可是正如她对高管家他们说得那样,桃河镇经济富裕,他们作为外来户,手里的这点家产,在那里根本不够看,不便置产置业,只能是坐吃山空,时间久了,还有可能会因为与本地没什么牵绊,遭人算计。 在这高台县就不同了,无主的荒山荒地价格相当便宜,官府还会给出大量优惠政策,他们来这里里置产,相当于是‘投资者’,可以趁此机会与当地打好关系,建立起一些联系。 接下来,只要她再投资几个作坊,多请些当地百姓帮忙开山开地与做工,让他们可以在领取酬劳之余,生活方面也能得到善待,获得周围百姓的好感与口碑,乃至维护。 这样以来,等到他们一家正式迁居过来后,就可以很快融入到当地的生活,而不是成为受人排挤的外来户。 不过她的这些想法与盘算,跟何柳说了她也理解不了,所以陈凤琪并没有解释这些。 “桃河镇太热闹了些,河又多,南来北往的人也多,什么人都有,等到阳阳他们再大一些后,家里肯定关不住他们,大人一不留神没看住,就容易出事,还是这边的环境清静,适合长住。” 听到陈凤琪的话,何柳连忙点头,以充满敬佩的语气说道。 “还是太太考虑得周到,对,对,我听小平他们说,桃河镇几乎每年都有孩子溺水或丢失,确实太危险了。” 孩子出现各种意外,从来都是让人防不胜防的常见事,远不止是桃河镇,府城乃至京都中,都层出不穷,等到他们搬到这高台县,也样需要严格防范这些问题。 在外奔波数日后,李成锋将成功办下来的那些山契、地契交给陈凤琪,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好奇的问道。 “娘,我们买下这么多的荒山,还有这些容易被水淹没的荒地做什么?” 那些荒山荒地都是陈凤琪亲自选定的,虽然单价便宜,还半买半送,但是成块成片的大规模买下来后,还是花了他们两千多两银子,让他成功收获上到高台知县,下到衙役的好感乃至友谊。 看着手中的一叠契纸,陈凤琪首次对这个世界生出一些归属感,微笑着取出另一叠纸,递给李成锋道。 “这是我对这些山与地,做出的一些规划,沿河的荒地,我们可以请人大量植树,哪些位置栽种什么树,我都有标注好。” “这是我对那些荒山与山地的规划,所需要的各种树苗,你在周围打听一下,这是砖瓦窑的修筑设计图,烧制流程介绍,就算有图纸,你也要多招些有经验的老师傅。” “这是我们将来要住庭院房屋设计图,要求他们要严格按照我的要求修建,包括庭院周围的环境布置。” 看着眼前这些让他感到眼花缭乱的图纸,身为学渣的李成锋顿感一个头两个大,看向他义母,也就是这些图纸的绘制人得眼神,充满钦佩之余,还有些为难。 “母亲,这些种树、种竹子、种花的图,我倒是能看懂,可是这些砖瓦窑,还有这些房屋的设计图,我都看不懂,别人……” 那些做工的人,基本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还不如他这个经历开蒙教育的人,那些图纸看起来那么复杂,人家肯定更看不懂,干活的和负责监工的都看不懂,这活压根就干不成。 陈凤琪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等我回桃河镇后,会让高管家先过来,他肯定看得懂,到时候,你们听他的安排就行,你在这边可以先联系张典吏,托他帮你联系一些得用的人手,再打听一下哪里的苗木好,价格合适。” “我们请帮工的价格,可以按县里的市价来,在帮工的生活待遇方面,要尽量优厚些,务必要保证让人家吃饱、住好,不要苛待了人家。” 平时觉得很富足的人手,到了需要用时,难免还是觉得少了些,但是对于买人这件事,陈凤琪还是比较有心理负担,所以她并不打算再买人,而是指导李成锋,尽量利用一切可借用的资源。 听出陈凤琪的意思,是打算将他留在这边联系办理各项事宜,她自己先回去,李成锋立刻回道。 “母亲说的这些,儿子都记下了,不过我们并不赶时间,还是让我先送您回桃河镇吧。”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用,就这么一两百里的距离,顺利的话,一天就能到桃河镇,哪里用得着你送,有何柳跟着就行,我们虽然不赶时间,但是能早一日开始,我们就能早些搬过来,你身上的任务重着呢,没必要浪费时间。” 这任务的确很重,占地面积多达四五千亩的荒山荒地,想要按归照陈凤琪的要求整治出来,是件非常耗时耗力的大工程。 当然,陈凤琪有注明先后顺序,并没想过要一口吃个胖子,首务之急,是修筑砖瓦窑,准备烧制砖瓦,同时为他们日后要住的庭院打地基,先将他们接下来要住的山头收拾出来。 陈凤琪虽然有心想要亲自坐镇,但是当前的世情环境,让她这个‘老寡妇’不得不选择位居幕后,把控全局,让李成锋与高管家出面料理各项具体事务。 等到陈凤琪将要回桃河镇的头天晚上,一直欲言又止的李成锋,在几经犹豫和徘徊后,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敲开义母的门。 进门之后,他当即跪下磕头,满脸羞愧的模样,让陈凤琪深感莫名其妙,她虽然早看出李成锋似乎找她有话说,可是对方不说,她也不好主动问,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然等来这一出。 “成锋,你有事直说便是,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李成锋满面羞惭低着头,取出他一直放怀里的一只荷包,满怀忐忑的双手奉手。 “这是儿子给燕娘买的礼物,想要拜托娘帮忙带回去。” 陈凤琪没有立刻接过那只荷包,而是语气认真的问道。 “燕娘可知道你有这心思?” 李成锋迅速抬起头道。 “不知道。” 这是一件大事,若是处理不好,就会打破家里目前的平静,虽然她对二人的未来,早有以不干涉二人婚嫁自由为底线的计划,但她还真未考虑过让二人假戏真做的事,所以陈凤琪接着问道。 “过去的一年多,我们一直共处同一屋檐下,我对你们虽然管得不多,但是据我所知,前后院打交道得机会少,你与燕娘相处的机会也不多,还真不知道,你何时竟对她起了心思?” 陈凤琪虽对家里这些人强调过前后院规则问题,但她本身是受后世的现代教育长大,打骨子里不吃男女有大防的那一套,对他们平日里的相处,并没有严加管束。 而家里那些受当前思想观念影响长大的人,比她更重视男女之防,更何况还有高管家管控着,家里人都很守平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混在一起,前后院泾渭分明。 想起临行前,高管家曾指点他,务必要坦诚,又见陈凤琪并无不悦,李成锋再次鼓起勇气道。 “母亲请放心,儿子与燕娘之间,从无逾矩之处,是因前段时间,我们前后院都开始学习后,因为儿子资质愚钝,学得吃力,私下里偷偷用功时,无意间遇上同样在私下用功的燕娘,便相互帮助,才多了些接触,却一直是以礼相尊,是儿子单方面起了些心思,与燕娘无关。” 两个同样不想丢脸的学渣,有着同样尴尬的身份与处境,面对共同的难题,相互帮助之余,难免会生出惺惺相惜,会对彼此产生好感,倒也容易理解。 “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虽然不知道陈凤琪为何会突然这么问,李成锋还是坦诚回道。 “儿子临行前,曾向高管家坦承过心思,若燕娘无意,儿子绝无勉强之心,也绝对不会纠缠。” 确定李成锋之所以会有此举,是曾受过高人指点,这件事就能说得通了,陈凤琪也放心不少,接过对方手中的荷包。 “我虽不反对,但也绝对不会勉强燕娘,所以,对于你们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这个缘分,我不会做任何干涉。” 第十二章 不接地气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陈凤琪经常背着人锻炼身体,身体素质早不像她刚穿过来时的原主般虚弱,再加上心态方面的转变,她也不像原主那般,打心底认为自己已经老了,身上透着暮气。 现在的陈凤琪身上透着坚韧,充满生机与自信,行动敏捷利落,腰背挺直,虽然衣着打扮仍旧朴素无华,给人的印象却与之前的原主截然不同。 在这个时代看起来距离挺远的一两百里路程,虽因沿途需要换乘而显得有些麻烦,但是对陈凤琪而言,是真的不算什么。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节 更何况她身边还跟着个因为饭食供应充足,先天力量优势可以得到充分发挥的何柳,自高台县返回桃河镇的路程,完全不成问题。 看到婆婆平安归来,江燕娘激动不已,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自家婆婆,虽曾收到通过驿站送来的信,知道他们此行一切都顺利,是因选在高台县定居,要在那里置产,才会晚归,她这心中还是挂念不已。 等到其他人都退下去后,江燕娘迫不及的苦着脸说道。 “娘,下次您若再要出门,还是带着我们一起吧,要不然,我这心里实在不放心。” 对江燕娘而言,男人没了,婆婆就是她的主心骨,是她的依靠,在一起时,还没多大感觉,一旦分开,身边虽有青娘她们陪着,生活跟平日里没什么差别,她也难免会感到茫然无措,心中担忧不已。 看着明明正值青春年少,看着却比实际年龄大上好几岁,身上就已经开始透着老气的儿媳,陈凤琪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燕娘,我只是外出了一趟而已,你实在不必这样慌张,你自己也要学着立起来,不能将自己的心神都放在我和孩子身上。” 这话让江燕娘听得有些困惑,在江燕娘过去所接受的教育中,女子当以夫为天,如今她那丈夫虽然活着,也相当于是死了,没了丈夫,婆婆和孩子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她不明白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劝诫她。 “娘,对不起,是我让您失望了,可是,不这样,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凭自身之力,压根就立不起来的江燕娘,陈凤琪再次确定,李成锋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燕娘,你觉得成锋怎么样?” 听到陈凤琪毫无预兆的突然提成李成锋,江燕娘心中顿时变得有些慌乱,下意识低下头,小声道。 “成锋兄弟为人本分,做事粗中有细,挺好的,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若让你与他假戏真做,改嫁于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江燕娘顿时有种如被雷劈的感觉,错愕的抬头看向自家婆婆,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看到的却是她充满认真与鼓励的眼神。 “娘说笑了,成锋兄弟是个好的,我怎配得上他,更何况,夫君他……” 夫君他还活着。 陈凤琪知道她的未尽之言,顿时有些恨其不争,难掩嘲讽的回道。 “一个为攀附高枝,不仅弃了我这亲娘,还抛妻弃子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那样的人就不配活着,你就当他死了吧,女子还是活得自私点比较好,不要总是将自己的人生都寄托于别人身上。” 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没变,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让人感到不知该做何反应的婆婆,江燕娘心中可谓是百感交集,更多的是感动。 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庆幸,纵然早年命苦,却能遇上这么好的婆婆,十分感谢对方为她考虑,才会这么劝教她的心意,纵是亲生母女,恐怕也做不到这一步。 “谢谢娘,可是……这对成锋兄弟不公平,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是在挟恩求报,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到我们解除这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后,为他娶个好人家的女儿。” 婚后相处不到一年,就守了活寡,还在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情况下,被迫迁徙到异乡,江燕娘对李成杰的那点夫妻之情,早已被消磨殆尽。 陈凤琪这个对她呵护有加的婆婆,不仅不在她在面前提起对方,还毫不留情的直接将对方的身份送给别人,更加让江燕娘无心惦记过去的那点夫妻之缘。 可是就算如此,江燕娘也没想过要改嫁,除了受传统守贞观念的影响外,还有就是不想失去陈凤琪这个世上难寻的好婆婆,更何况上一段婚姻也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取出李成锋托她代为转交的荷包,陈凤琪实话相告道。 “我可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你放心,若不是李成锋对你有意,主动找上我,托我将这个转交给你,我是不会起这个心思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我虽然一直希望你能再嫁个好人家,也没想过要强行要求李成锋娶你。” 想到江燕娘话中所透露的自卑,陈凤琪又补充道。 “而且你想得不对,你很好,即便你曾嫁人生子过,我也认为你能配得上这世上的任何人,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李成锋能娶到你,是他的幸运,你不要妄自菲薄。” 听到陈凤琪的这番话,江燕娘顿时泪盈满眶,心中五味杂陈,还有些羞愧的坦承道。 “娘,我不知道成锋兄弟怎么会生出这份心思,我与他,就是在背书写字时,曾在私下遇上过,相互帮助与鼓励过对方,其它时间里,绝对没有多接触。” 陈凤琪自己曾是个学霸,先天记忆力方面,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是在经过特殊的学习与训练后,基本可以达到。 上了二十多年的学,学习对陈凤琪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所以她对学渣的处境,做不到感同身受。 但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学渣却不少,关系好的朋友中,除了跟她一样的学霸,也不乏成绩不好,被层出不穷的作业和考试折磨得压力山大,与同样为学习感到烦恼的人很有共同语言的人。 所以陈凤琪对这两人会在私下用功的过程中,产生出的‘革/命’友谊,并不感到意外,也不反感。 “我知道你们都是守礼的好孩子,说起来,这也算是你们的缘分,知道这件事情后,我已经仔细询问过成锋的想法,确定他是真心实意,现在就看你是什么态度了,你若对他无意,我绝对不会勉强,成锋也已有言在先,会尊重你的决定。” 见江燕娘面带犹豫,陈凤琪也知道这是关系终生的大事,没有让她当场表态。 “你可以回去认真考虑一下,然后再做决定,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要记住,做人还是要自私些,不要考虑我与孩子,不要勉强自己,我希望你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陈凤琪过去一直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学业上,莫名来到这异时空后,她的变化也不大,说话做事难免都有些书生意气,说简单点,就是不接地气,有些太过理想主义。 所以她早前的一些计划,其实存在着很多潜在的风险,直到李成锋突然找到她面前,表明自己的心思,陈凤琪才意识到,人心不仅难测,还易变,充满太多的未知与变数。 她自以为是的给二人做出的一些安排,或许并不是他们本身想要的,而她作为两人名义上的母亲,在当下的环境中,拥有为他们决定婚姻与未来的天然权利,以他们实心眼的性格, 肯定不会反对,好心办坏事的机率更高。 在她连自己身边人的心思都掌握不好的情况下,更何况是别人,所以陈凤琪认真考虑过,以他们家目前的情况,李成锋与江燕娘假戏真做,正式结为夫妻,其实是最符合现实,对这个家的未来也最有利的方式。 想必这也是高显会那样指点李成锋,鼓励他来主动向她表明心思的原因,不过心里虽是这么猜想,陈凤琪还是叫来高管家,直接询问他的想法。 “太太,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对于成锋少爷的性格,我们还是能够看出一二,且不说是他先对少奶奶生出心思,就算没有这一出,以老奴的想法,为了家里的未来考虑,我们也该主动促成这事,就是不知您对此事的意见。” 高管家的态度很坦诚,陈凤琪也没想要藏着掖着。 “我本来并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因为我既不想勉强成锋,更不想强求燕娘,但是成锋这次找上我,倒是提醒了我,若他们二人能够真正结为夫妻,对我们这个家的未来,的确是大有好处,还是高管家想得更周到,我在此谢谢您老。” 不管江燕娘的态度如何,她与李成锋的事能不能成,被及时提醒的陈凤琪都很感谢对方,选择以这种方式委婉的提点她。 高管家连忙拱手道。 “太太这么说,真是折煞老奴了,是我们给太太增添麻烦,连累您将定居之地,选在高台那等偏僻之处。” “你不必有此顾虑,那高台县吏治清明,民风淳朴,风景也相当不错,是处好地方,选择定居在那里,不只是为你们考虑。” 将自己对家中新买的那些地的规划,向高管家一一讲解过后,又拿她手上的草图,向高管家详细介绍了一番,见对方确实不负她所望,都能听得懂,陈凤琪才放心的讲高台那边的一摊事,都交给高管家负责统筹。 至于李成锋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不是陈凤琪小看他,是他自身的素质,注定了他只配做些上传下达的跑腿活。 自从在陈凤琪那里拿到设计草图,听到她给介绍的那些详细规划内容后,高管家就沉浸在那些草图中不可自拔,迫不及待的带着张冬生和袁文义踏上前去高台的旅程。 他有信心,等到他按照主家太太的吩咐,将家里新购置的那些山地与庭院都打理出来后,那些都能成为令人惊艳的作品。 第十三章 忽悠小孩 高管家本打算只带一个走,家里留下一个小子,可以帮忙做些跑腿的活,免得家里只剩下一群妇孺,多有不便。 但是陈凤琪没同意,在这桃河镇落居,暂时安定下来后,她此前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打听与了解当前世界的历史与环境,乃至法规法则等信息上,若无必要,连家中人见的都不多,更别说是与周围人打交道。 经过这趟高台县之行,深刻的体会到,自己已经来到这异世,将会在这个异世安居落户的事实后,陈凤琪已经决定要振作起来。 在她的观念中,这世上女子能做的事,男子不一定都能做得了,却没有什么女子不能做,非得男子才能的事。 认李成锋为义子,既有考虑到对方性格淳厚,处境却艰难的原因,也有她当时初到这异世,怕麻烦图省事的考量。 至于阳阳这个孙子,更不是她主动弄回来的,而是被人主动送上门的弃婴,在陈凤琪自己的心中,既没有一定得有男丁顶立门户的想法,更没有非要弄个男孙回来继承李家香火的打算。 只是如今因缘际会的走到了这一步,她就得负责好好经营这个家,好好教导孙子孙女,让家里人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所以随着高管家带着两个小子离开,陈凤琪在人前出现的频率大增,陪两个,准确的说是三个孩子的时间也更多,亲自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玩闹,顺便在桃河镇上设点,继续收购鸭绒与鹅绒。 烈日炎炎的夏季到来之际,陈凤琪虽然掌握着人工制冰之法,但是这桃河镇是个河流如织的江南水乡,时有河风吹过,不算太热,她也就没费那劲。 在亲自给孙子孙女开展早教之余,带着其他人一起读书练字,读的不是讲女训、女德之类的女四书,而是她默写出的一些书。 有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增广贤文等,与时下流传那些比较晦涩难记的启蒙教材相比,这些核心思想同样包仁、义、礼、诚、信、孝的记教材,朗朗上口更好记,也更容易理解。 陈凤琪在教人时,虽然不可避免的会夹带些私货,但她作为一个研究历史的博士,深知对这些生活在当下环境中的人而言,跟他们讲什么权、男女平等,不仅他们理解不了,还容易让学迷糊。 所以她更多的是教他们一些考虑问题的新思路,做事的态度与方式,引导他们多想、多思,有大局观一些。 在计较每天柴米油盐等物资的价格变动时,可以结合天气,以及他们所能打中到的一些消息,分析某些物品价格变动的趋势,而不是总在价格涨起来后,才知道懊恼抱怨。 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又是一年的夏季将要到来时,高台县那边的山地总算被打理得初具规模,不仅是他们将要住的庭院房屋都已修建完成,住处周围也被收拾得焕然一新,按照陈凤琪的规划,种上各种花草树木。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年龄最大的高管家在冬天时,还曾回桃河镇休息过一段时间,直到开春,天气变暖后,才再次前往高台县,等到那边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后,才回到这桃河镇,等到正式搬家时,大家再一起去高台。 李成锋带着两个小子,除中间为传达消息与过年回过桃河镇,其它时间一直呆在高台县,那里的活实在多,请的帮工也多,他们自家的人却少,只能勤快些。 相较于买下那些山地花的不到三千两银子,请帮工、卖苗种、修建多处屋的花费更大,要不是通过卖羽绒又大赚一笔,仅之前卖羽绒得到的那笔银子,还真有些不够花。 “娘,我们这收羽绒的生意不做了,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在高台买的那些山地,都太贫瘠,短期内没什么产出,这样一来,家里岂不是没了进项?” 通过一年多的学习,江燕娘的变化十分明显,整个人变得有主见多了,所以面对她的质疑,陈凤琪不仅没有生气,还很高兴。 “没什么可惜,我早说过,这个生意没什么技术含量,第一年能赚那么多,是图个新奇,又有高管家的面子。” “第二年还能赚些,是因为高管家联系的那位故人厉害,将羽绒的价格炒得够高,让我们这些占了先机的可以跟着沾光,今年以后,就只能赚些辛苦钱了,光看镇上收绒毛的已经不止我们一家,你们就该看得出来。” 想到有人高价收购绒毛的消息传开后,镇上新开的两家收绒毛的店,以及绒毛上涨的价格,江燕娘遗憾的叹了口气。 “那您为什么今年还继续收呢?” “今年收的留着自己用啊,我们马上就要搬新家了,反正羽绒这东西轻,方便带走,带过去了,冬天正好用得上。” 虽然那边的新房子中修有地龙,在陈凤琪看来,羽绒被和羽绒衣也仍旧是过冬的必须品,多准备些羽绒,肯定不会浪费。 说完这些事,陈凤琪又提起另一件事。 “你和成锋既然两情相悦,都愿意在一起,这件事虽然不便大宴宾客,我们也要在私下里操办一下,正式拜个堂,昭告天地,正个名分,等到去了高台,你们就正经的夫妻。” 听到这话,江燕娘有些羞窘,感动之余,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大大方方的回道。 “娘,不用那么麻烦,我们请高管家做个见证,拜您就行。” 陈凤琪不赞成的回道。 “这可不行,你与成锋正式成亲的喜服,我上次去府城时,已经在绣庄订好了,等到成锋回来,你们两个过去取回就行,其它还需要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再置办一些东西,新婚也是新生,要有新气象。” 听到陈凤琪还特意去府城的绣庄为他们订做喜服,江燕娘既觉欣喜与感动,又有些惭愧,跪地道。 “娘,您对我们这么好,处处为我们着想,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请您受儿媳一拜,我会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陈凤琪赶紧扶起说跪就跪,让她根本来不及阻止的江燕娘。 “行了,大家都能好好在一起,就是我最希望看到的,我是真心希望,你们两人能够好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不要再起什么波折。” 陈凤琪坚持要为二人在私下里办场成亲仪式,也是出于方面的考虑,生活要有仪式感。 让两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直接在一起,哪怕终归都是让李成锋顶替李成杰的身份,与江燕娘正式成为夫妻,不管小夫妻二人自己怎么想,反正陈凤琪觉得不妥。 只有让他们正式走遍结婚流程,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他们新婚大喜,祝福他们,才能让所有人都深刻的意识到,这二人是正儿八经的结为夫妻,认可他们的夫妻身份。 等到李成锋回来,先与江燕娘一起去府城取回喜服后,拿着一份已经消去贱籍的身份文牒,以及一份聘任合同,送给高管家时,他郑重其事的跪地拜谢道。 “小子能得偿所愿,多亏高爷爷指点,请您老受小子一拜。”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节 看着那份虽然不是写着他的本名,却代表着他当下身份的身份文牒,以及那份条件十分宽厚的聘任合同,高管家心中感慨不已,伸手扶住李成锋道。 “能在坎途有幸遇上太太这么好的人,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希望你能始终不忘初心,一心一意的善待少奶奶,好好孝敬太太,保护好两个孩子,是你能给我的最好的报答。” 李成锋认真点头回道。 “高爷爷请放心,小子一定能做到。” 高管家自认自己也算是个比较开明大度的人,不屑于遵从世间的某些陈规陋俗,可是他觉得,相比较之前的主家太太,现在的东家太太,他还是太过保守了一些。 亲自给顶替自家儿子身份的人举办婚礼,娶的还是她的亲儿媳,让一个从路边捡来的义子,彻底取代自己亲儿子的一切,将心比心,高管家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至少不能做得这么心无芥蒂。 可是陈凤琪可以,她不仅做得心无芥蒂,还有种莫名的爽感,若是原主真有在天之灵,肯定不会同意这些,可是当她接手原主的一切时,本就是把烂牌,是个进退两难的烂摊子。 能拥有如今这局面,都是由她亲自给挣出来的,保住原主的孙女,还顺便为他们养一位可承李家香火的儿子,就是她能送原主的最好礼物。 至于原主儿子的身份与媳妇,都由她认下的义子接手的事,是给那个背恩弃德之徒的最好回报。 所以到了江燕娘与李成锋成亲大喜的日子,左手牵个孙子,右手牵着孙女的陈凤琪笑容爽朗,丝毫不见勉强。 “奶,娘为什么要和爹成亲?” 听到来自孙子的疑问,陈凤琪有些语塞,不过她随后就很顺口的回道。 “你娘和你爹不成亲,哪来的你和你姐啊?你要记住,只有你爹和你娘成亲了,你们才会有爹有娘。” 听到东家太太将忽悠小孩的话,说得这么理真气壮,周围人都觉得无言以对,毕竟她的话并没有毛病,至于这里面的先后顺序问题,两岁小孩再怎么聪明早慧,他们也分不清。 第十四章 奶奶最好 李成锋和江燕娘正式成亲后不到半月,众人就开始收拾需要带走的东西,与各自的私人物品,准备正式搬往高台县。 看到江燕娘那恨不得将整个家里,所有不属于房东的东西,全都带走的架势,陈凤琪才想起因为当初忽悠了对方,没将自家已经买下这座院子的事,告诉对方的事,顿觉有些抱歉。 “燕娘,有件事,娘一直瞒着你,没告诉你,在此先跟你道个歉。” 听到婆婆的话,江燕娘赶紧回道。 “不管是什么事,娘会瞒我,肯定有您的原因,您都不用道歉。” “是这么回事,考虑到阳阳被人送来时,身上还带着大笔的生活费,不像是被人弃养,而是遇上什么困境,不方便亲自养的样子,我特意将这个院子买下,记在阳阳的名下,他的亲人将来若是有心,方便是他们找回孩子。” 听到婆婆这么一说,再联想到对方当初劝她的那些话,江燕娘迅速明白过来,愣了一会后,才心情复杂的低声道。 “娘,我对您的这个决定没有意见,原来娘从一开始,就没有一定要留着阳阳承继咱家香火的打算,而是做好让他认回亲人的准备吗?” 这也更加证明,虽然她只给婆婆生了个孙女,可是对方是真的没有什么不满,相比较被瞒着的事,这点更让江燕娘感激。 陈凤琪没想到她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但还是坦诚的点头道。 “对,人死如灯灭,哪管身后事,虽然我过去在意过什么香火之类的,可是经历过被亲生儿子背弃的事,我就想开了。” “血缘关系也好,生男生女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活得好好的,你和成锋也不要有什么顾虑,既然正式成亲了,生儿育女就是你们的权利和自由,在我心中,你们的孩子和乐姐儿他们一样,都是我嫡亲的孙辈。” 这是陈凤琪的真实想法,反正真要算起来,不管是李成杰那个原主的亲儿子,还是乐姐这个原主的亲孙女,都算不上是她陈凤琪的至亲。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处出来的,虽然对自己年纪轻轻就当祖母的事,至今才适应了那么一点,但她对乐姐儿与阳阳的感情,绝对是真挚的。 江燕娘闻言,再次感动不已,她早与李成锋在婚前约定好,这辈子全心全意的养好乐姐儿与阳阳,家里的一切,将来也都归乐姐儿与阳阳继承,他们以后不会再要孩子。 却没料到,婆婆竟然会如此大度的主动表态,既没有一定要让阳阳承继李家香火的想法,未来还会对她与李成锋的子女一视同仁。 “娘,这……这怎么好呢?” 在陈凤琪看来,若是江燕娘自己不愿再生孩子,她肯定不会勉强她再生,可是她更知道,在这个时人都存在多子多福这一观念的时代中,江燕娘自己不愿再生孩子的机率很小。 他们很有可能会因顾虑到她,怕给家里添麻烦,会主动选择不再生孩子,所以她才会主动提起这事,并当面表态,江燕娘的这个反应证明,还真让她给料中了。 “燕娘,不管是你,还是成锋,都是跟我共过患难的,在我心中,都跟亲生的儿女一样,我从没拿你们当外人,你们若是跟我见外,才是真正伤我的心。” “我们家既没什么爵位要继承,也没有万贯家产,不管家里有多少孩子,只要我们从小就好好培养他们,教他们一身本事,就不怕他们将来过不好。” 陈凤琪不仅敢说,也有信心能做到,她本身只想小富即安,教养好家里的孩子,没什么野心,也就不打算利用她所掌握的那些秘方与技术发家致富。 是的,身为一个记忆力特别好的博士,身为站在后世巨人肩膀上成长起来的后世人,陈凤琪的知识储备极其丰富,除了玻璃、肥皂、火药之类的东西,还有她所生活的那个时空中,不同历史时期中,出现的一些新技术与工艺。 毕竟复制出那些在后世已被淘汰,却极具有历史价值的古物,也是他们这些历史学者的份内工作,同时也是他们用来发表专业论文的研究方向。 明知她不管是拿出玻璃,还是肥皂的制作秘方,都能有机会让家里暴富,却只在出于满足自身需要的情况下,顺便利用最没技术含量的羽绒被服赚些花销,就是陈凤琪的态度。 陈凤琪相信,就算她将来不给自己养大的孩子们,直接留下什么秘方,就凭她能教给孩子们的知识,也能让他们在将来,凭借自身能力谋生。 不管在任何时代,在生存需要得到满足的情况下,最宝贵的永远只有知识与文化,可代代相承。 知道这桃河镇的房子就是自家的后,江燕娘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恨不得将他们买的一切,包括锅盆碗筷在内,都一点不留的打包带走,或是变卖。 不过即便如此,因为在这桃河镇上一住就是两年多,全家十余口人,购置的东西着实不少,江燕娘是看到这也想带走,那也觉得该带走,免得去了新家还要再次花钱购置,想带走的东西实在太多。 高台县距离这交通便利的桃河镇不算远,陈凤琪告诉她,哪怕他们将来定居在高台县,也可过来小住,家里人若是出行,还能在此落脚,就算留下一些东西,也不会浪费,江燕娘才彻底放弃尽量多带东西走的想法。 自阳山乡的老家离开时,婆媳二人为免招人注意,连换洗衣服都没敢多带,踏上背井离乡之途后,处处不便,不得不临时花钱购置。 可是家里的钱是有数的,家无恒产的情况下,还养着那么多人,一文钱恨不得掰两半花的压力之大,给江燕娘留下极深的印象,才会让她对那些物件很珍惜。 陈凤琪知道她的心态,才会这般委婉的劝阻她,没有强制要求她一定要放弃那些不怎么值钱,从这桃河镇搬到高台县的耗费过大,实在很不值的杂物。 即便已经尽量轻装上路,全家十余口人及各自的私人用品,以及一些必需要带上的东西,如陈凤琪的书籍,两个孩子的早教用品及玩具等,还是装了好几车。 远比他们当初自豫州迁到这桃河镇时的东西多,规模多,若有水路可以直达,其实直接包一条船更方便,可是中间换乘的不便,让他们只得放弃水路选择走陆上官道。 这也是高台县虽然同样位处湖州这一个物产丰富,经济富饶的州府,经济发展水平却远不如文河的原因。 周围兄弟县中河道如织,四通八达,不仅可以直通州府、省府,甚至还能直达京里。 可是高台县虽然同样有水道,但县里山却更多,导致通往县外几个方向的河道都不连贯,交通虽然也能称得上是便利,却因没什么大商船进出,无法给没什么特产的高台县经济,带来什么效益。 两岁多的孩子,正值对外界充满好奇的时间,跟着家人一起踏上前往高台县的马车,都兴奋不已,尝试过坐在负责驾车的李成锋怀中,看周围风景的滋味后,甚至不愿再坐在车厢内。 因为不赶时间,又担心初次长途旅行的两个孩子不适应,搬家的队伍走得并不快,本来最多一天半就能抵达的路,硬是被他们走了近三天。 高台县的宅子都已经被收拾好,崭新的家具都是一水的原木,不存在什么有毒气体,已经达到不拎包也能入住的程度。 陈凤琪他们一行到来时,提前过来的青娘与何柳,已经带着一群人侯在院子外,赶紧上前扶着陈凤琪下车的同时,介绍道。 “这些都是窑厂那边的工人家眷,少爷与高伯之前就是请她们来家里帮忙打扫,做活都挺利索,人也本分,帮了我们许多。” 陈凤琪扫了眼这座已经模样大变的山头,以及眼前这座大门敞开的庭院,满意的笑着点头道。 “嗯,有劳她们了,今天是我们乔迁新宅的大喜之日,这些既然都是自己人,多给些赏钱。” 青娘笑容满面的应下,高管家是家里的大总管,她就相当于是家里的内管事,所以提前来布置新宅的工作,就被交给她负责。 随后被何柳抱下车的阳阳打量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好奇的问道。 “奶奶,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新家了吗?” 陈凤琪笑着点头,接过他道。 “对啊,你喜不喜欢这里?” 阳阳揽着她脖子,将自己的小脸贴在她的脸上,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道。 “这里和老家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不过只要能和姐姐、奶奶,还有爹娘在一起,在哪里都差不多吧。” 被江燕娘抱着的乐姐儿说话在还不算利索,但还是迫不及待的跟着发表自己的意见。 “不好,这里没有大鱼、三花、小牛……奶奶,我都想他们了。” 听到两个稚儿的话,众人都忍不住失笑,陈凤琪抬手摸摸孙女肉呼呼的小脸,语气十分认真得笑着安慰道道。 “这里虽然没有大鱼他们,却有更多的新伙伴,等到你们长大一些,我还会带你们去桃河镇,去见那里的伙伴。” 乐姐儿本有些沮丧的小脸,迅速灿烂起来,连忙点头道。 “奶奶最好最好。” 此时还觉得‘奶奶最好’的小女孩,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奶奶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给自己与‘弟弟’安排怎样的人生。 第十五章 教养计划 新宅与周围的地盘都是自家的,当然是想怎么规划就怎么规划。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乐姐儿他们才知道,在他们的新家周围,不仅有他们的奶奶特意为他们规划出游戏区域,还有让他们锻炼身体的运动场,甚至还有一块能让他们可以参与劳作的小农场。 游戏区域中,有大量的沙土,可以方便他们堆城堡,也能让他们学着做沙盘,在那里进行过家家式的战斗。 运动场除了方便他们跑步,还能让他们学着射箭、投球、掷飞刀,旁边还有一个在山溪中段扩建的池塘,可以让他们随时下水游泳。 主要功能是菜园的小农场,能让孩子们在玩乐的同时,体验劳作的辛苦,收获的喜悦,也让他们切身感受到粮食的来之不易,不容浪费。 来到地方更大,各种资源更丰富的高台县后,陈凤琪不仅继续让人养奶牛、奶羊,每天给家里供应新鲜的奶制品,还辟出几块区域,分别在种了树的荒山头养鸡,在有许多水坑的沼泽区域种荷花养鸭子,作为猪肉消耗大户,养猪场更是必不可少。 自家人手不够,便以签长工的方式,从偏山村中雇来多户家无恒产的人家,李家的窑厂烧制出的大量砖瓦,在满足李家自己建房的需要后,早已成为家里的一项收入来源。 因其生产出来的砖瓦品质极好,尤其是砖,不是当前建房常用的土坯,也不是特别笨重的青砖,而是时人从未见过的红砖。 红砖质量远在土坯之上,既具有青砖各方面的优点,却比青砖更容易搬运,更方便筑墙,价格也不算贵,在土坯与青砖之间,家境稍宽裕些的家庭都能用得起。 这种红色的砖块很符合时人审美,因为是独家生意,都不用主动推销,只通过口碑宣传,就卖得十分火爆,不仅供应给高台县,还有邻县商家过来采购,使得砖厂的生产规模一再扩增,还是供不应求。 砖厂积下的一些品相不好,有残缺的砖块,除了被用来修建各种场房,还修建出多处生活住宅,分给那些跟高家签订有雇工合同的工人家庭居住。 自家地盘上聚集大批的居民后,不仅人手变得充足起来,曾经的荒山荒地也自此大变模样,按照陈凤琪给提供的图纸,统一规划修建的房子,都带厕所与洗浴间。 生活区域的地下修建有专门的排水通道,统一排污,在汇集到一处的污水池中,加入枯枝烂叶之类的东西沤肥,再加上畜养的那些牲蓄产出的肥料,都可用来给荒山荒地上种植的树木及作物施肥养地。 这些提前就做好的规划,使得李家地盘上住的人,以及养的牲蓄虽是越来越多,却都干净得很,毫不脏乱,李家购买的那些田地与荒山却是越来越肥沃,种植的各种作物长得越来越好。 对于这些变化,高管家可谓是感触最深的那个,他自负一身才华,谋略过人,却没想到,当他为保命而不得不大隐于世时,遇上的一位农家妇人,竟然如此胸有丘壑,见识过人。 虽然对方所做的这一切,看似并不起眼,不管是砖厂与养殖场的收入,都不算多,除去雇工的费用与成本,也就赚个积少成多的辛苦钱,不至于让人大富大贵。 可是高管家深知,对于一家从外地迁过来,无根基无靠山的外来户而言,这才是最稳妥的发展方式。 凭这些产业聚集来的工人家庭,之前过着三餐难以维系,住茅草屋的贫困生活,都非常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工作机会。 因东家待他们特宽厚,只要他们付出劳动,就能得到相应的报酬,让他们过上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新生活,对东家极为感激与维护。 另一方面,因砖瓦厂的利润极薄,养殖牲畜则是谁都能做,却要承担可能会感染瘟疫,血本无归的风险得行业,不会引起那些大户的眼红惦记。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节 也就没人注意到,李家低价购买时,官方还半卖半送,还给免税的那些荒山荒地,已经变得一年一个样,一年产出比一年更多。 若说这些只是让高管家感到钦佩的话,从阳阳与乐姐儿年满三岁后,陈凤琪就开教他们,顺带着还李成锋、琅哥儿的那些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还教他们利用游戏场内的沙滩进行演练的行为,却让高管家深感震惊。 孙子兵法之类的书籍,向来只有那些有底蕴的世家大户人家才藏有,极少会流传到市面上,至于陈凤琪教的三十六计及相关案例,更让高管家感到闻所未闻,即便他曾在安国藏书最多的地方,博览过群书。 不管是那些宏大壮阔的战例场景描述,还是那些精妙绝伦的计谋,以及陈凤琪所讲的战略分析,都能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拍手叫绝,不像是虚构,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 可是高管家十分确定,安国之前的历史上并没有五代十国,也没有三国争霸,却有草原胡族,也有南方蛮族,还有海外岛国,让人分不清陈凤琪所讲的那些所谓‘从前’,到底出自何处。 再结合她所‘编写’的那些朗朗上口的启蒙教材中,所涉及到的一些人与事件,高管家越发觉得看着普通的东家太太,远不似表面上这么简单,身上充满让人看不透的神秘,可他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环境,能培养出这样非凡,却又如此低调的女子。 陈凤琪不知道自己按照现代一些方式教小孩的行为,已经引起高管家的注意与猜疑,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在乎。 得知江燕娘已经怀孕近两个月的事,陈凤琪很高兴。 “这是我们家的大喜事,恭喜你们,阳阳他们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先让他们搬到我这边来,免得他们不知轻重的碰撞到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想要吃什么,尽管跟成锋开口。” 江燕娘抿嘴笑着点头,有些羞涩的点头道。 “娘放心,他可上心着呢。” 对于将两个一直跟着她的孩子挪过来的事,江燕娘并没有意见,毕竟两个孩子自打满两周岁前后,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陈凤琪,她与青娘等人只负责照顾孩子的衣食起居,再从旁协助一下。 “不过您不是给阳阳他们准备的有个院子吗?让他们住到那边去就行,让他们搬到您这边来,让他们吵着您就不好了。” 陈凤琪不赞成的回道。 “他们现在还不满四周岁,就让他们住到自己的院子里,还太早了点,何况这次又是因为你怀孕,才临时决定将他们挪出来,小孩子的心思敏感,若是让他们误会大人只重视还没出世的那个,会冷落他们,就不好了。” 听到陈凤琪这么一说,江燕娘不禁有些惭愧。 “还是娘考虑得周到,是我疏忽,差点犯了大错。”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你安心养胎就好,两个孩子我会看着安排。” 陈凤琪的安排,就是在随后叫来高管家,与其商量她早在心中盘思的另一件事。 “……眼看我们周围这片已经形成一个村子的规模,我想在山下开家书院,让那些工人家庭的孩子都能免费进书院启蒙,同时也接收其他有意前来书院就读的孩子,由您担任书院院长,不知高叔意下如何?” 这绝对是件可以造福许多人的大好事,只是高管家对李家的经济情况还算了解,有些担忧的回道。 “太太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开设一家书院,不仅要修建学堂,还势必要请先生,各方面的花费都不小,太太又一片慈心,欲让那些孩子免费入学,恐会耗费过高,家里承担不起,将来难以为继。” 对于这些问题,陈凤琪当然也曾考虑过。 “高叔顾虑的这些,我也都曾考虑过,我说免费入学,只是照顾那些跟家里签了长契雇工家孩子,并不会对所有人都免费,只是会在学费方面会尽量优惠些,提前跟所有孩子及其长辈签好协议,求学期间,所有人都需服从书院的统一管理,完成书院安排的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 想起家里的那个运动场与小农场,高管家迅速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个养孩子,讲究所谓‘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太太,最会给人找活干不说,还能不动声色让所有可利用的人,在不经意间发挥出自身的最大价值。 既然是她开设的书院,势必也会按照她的理念来,绝对不会是一谓的教人读书,至少也会让他们学会如何劳作。 毕竟人家自己的孙子、孙女是从两岁起,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在所谓的玩乐中,感受劳动的过程与辛苦,没道理会对其他人家,年龄更大的孩子手软。 “太太看得起老朽,让老朽来当这个院长,老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太太的重托。” 陈凤琪满意的笑着点头,时隔三年多以后,她十分确定,高管家绝对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当年被她买回时,身契上写着的姓名年龄应该都是假的。 因为她在十分注重养生与锻炼的情况下,只能增强身体素质,做不到逆生长,高管家却可以,按照当年的身契算,已经五十九岁的老人,不仅没有变得更为苍老,反倒更显年轻,褪去曾经的落魄后,看上去才五十左右。 这样一个人才,继续给没有多少资产,更没多少人情往来的李家当管家,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应该找机会让其发挥出更在价值才对。 阳阳和乐姐儿已经三岁多,在陈凤琪的印象中,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到了需要上幼儿园的年龄。 虽然他们平时经常与雇工家的孩子混玩在一起,并不缺伙伴,可是雇工家的那些孩子都知道他们是东家小姐、少爷,处处以他们为中心,听他们的吩咐。 这让陈凤琪觉得,还是早点将他们送到书院,让他们与其他孩子上起,穿同样的衣服,吃同样的饭,接受统一的管理与教导,对他们的成长更为有利。 即便在当前这个时代,身份等级森严,在家里有条件的情况下,阳阳和乐姐儿完全当一辈的少爷、小姐,被人尊敬着、服侍着,但这并不陈凤琪希望看到的。 她现在已经在奔四,将来还能活多久,在这个医疗卫生并不发达的时代中,谁也不敢肯定,世事难料,她希望能尽自己之力,教会孩子们面对任何未来的本事,才不枉她养这两个孩子一场的缘分。 想要做到在任何环境中,都能心性坚韧的坚强面对,首先要做的,就是打消他们的优越感,让他们从小就认清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是什么高高在上,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所有人围着他们转的小姐、少爷。 第十六章 书院启动 随着李家在县城西郊这片原本荒无人烟的区域中,正式落户定居,又陆续招募近百户雇工家庭过来,这片无名之地已经发展成为不大不小的一个村子,由县里正式命名为李家庄,规西郊的江沿镇管辖。 当李家向高台县衙报备,打算在李家所在的山下建所书院时,顿时引起县里的高度重视,江南文风盛行,可是高台县因经济发展相对较为落后,在劝学与教化方面也都政绩不显。 县里经济条件好,或是有门道的人家,往往都会将孩子往外送,即便如此,在这竞争颇大的湖州域里,县里年轻后生的成材率依旧极低,连成功考取秀才功名的都少见,更别说是中举、中进士的,可以说是多年难出一个。 李家想要开设书院,就算还不知道未来发展如何,对于高台县官员来说,现在绝对是桩值得在述职报告中重点强调一番的政绩。 所以县里虽然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支持,在批文手续方面,极为配合,高台知县柳乔山甚至主动提出,等到书院正式落成之日,他会亲自前去参观。 知县在整个官员体系中,固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但是对高台县百姓,包括无权无势的李家而言,还是相当具有威望的,能得到他的亲口勉励与支持,可以给外来户李家带来许多无形好处,对书院未来的招生宣传也极有好处。 因书院不远处就有李家自己的砖窑厂,周围几大雇工家属区中,更是生活着大批随时等碰上接短工的雇工家属,所以由陈凤琪亲自规划设计的书院,很快就开始正式动工,并如火如荼的建造起来。 考虑到将来,陈凤琪将书院的建造分为几期,第一期的规模不算大,只有分为三个院子的十五间教室,可容纳十到二十名老师,两百到三百学子生活的宿舍规模。 如李家宅子般,书院中也建有从山上接下来的自来水管道,书院地下在打地基时,就分别修有可用来排泄雨水、生活用水、以及连通多处可冲水厕所的下水道。 重点是为方便乐姐儿与阳阳未来学习的书院,从开始就计划会招收女学生,所以书院还分男女学生生活区,连为夫子修建的宿舍区域,也分男女。 反正有生活区域中的那些雇工家孩子打底,又有玉娘她们这些候选女夫子做保障,陈凤琪压根就不担心会招不到女学生的问题。 若是数年前的高管家,看到陈凤琪对书院的这些规划,肯定会反对,因为他虽见惯女子读书识字,却还没见过女子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男子般,进入正规的书院读书学习。 可是现在的高管家,是已经大开眼界过的高管家,被陈凤琪毫无顾虑的教给身边人的那些知识一再震惊过后,身为这家书院的首任院长,他现在对这件事接受得十分自然,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因材料充足,人工也很足,又有修建李家大宅的经验在前,书院从无到有,仅花三个多月,就正式完工,看着十分气派,接着就是已经提前订制好的大批桌椅板凳,床柜等器具用品入驻。 得知东家为照顾他们这些雇工家属,将会让他们的孩子免费进入书院读书,参与学院建造工程的许多工人,甚至愿意免费干活,活也做格外细致,还效率极高,才会使得学院的正式完工速度,超出陈凤琪他们的预计。 在高管家的陪同下,对书院进行最后的检查时,陈凤琪指着她特意让人留下的区域,为他介绍自己的规划。 “那块地向阳,可以留着种菜,让学生们自己种,种出来的菜,就直接供应给书院食堂,当然,不是免费的,卖的钱可以给学生们做班费,这些帐务方面,到时候一定要制定好完善的规则,不能有错漏。” 高管家知道‘班费’的意思,类似李家两个孩子每次帮忙劳作后,可以得到两文、三文的钱,或是物品,那些钱物可以交给他们自己保管与支配,用来购买他们在生活必需之外,想要的一些东西,或是赔偿他们损坏的物品。 “好的。” 口中应下的同时,高管家还随即就在他随身携带的自制小本子上,郑重其事的记下这条吩咐,这也是他在陈凤琪那里学到的方式,确实很方便实用,能最大程度的避免遗漏。 “现在的学子讲究君子六艺,我们短时间内,虽然无法将课程开设得这么全,但是这运动场是必不可少的,除了可以让他们跑步,回头还可以在这边划分出不同的区域,投球的,蹴鞠的,都不能少。” 这个时代有蹴鞠这项运动,陈凤琪打算将后世的足球规则在此发扬一下,还希望能将这项运动传播一下,期待这个时空的后世华国,不至于也在这个足球运动项目上严重拉胯。 “你们应该发现了,我这次没有规划种树的事,但是书院里的绿化,是必不可少的,在什么区域栽种些什么的工作,就留给你这个院长,带着你的第一届学生来完成吧。” “若是我们的书院发展顺利,也能像那些有名的大书院般,成为桃李满天下的百年书院,不管是你这位院长,还是这第一届学生,将来都能在书院史上留名。” 听到陈凤琪的话,高管家莫名感到有些激动,他过去的大半生所谋之事,充满太多未知与不确定,如今能有机会成为一家书院的创始人,担任书院的首任院长,一展宏图,对他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个莫大的机遇。 “谢谢太太的信重,其实,您才是最有资格担任这家书院的首任院长的人选。”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我对这些管理职位并不感兴趣,不耐烦操心具体事务,能做的也就是为你指个大概的方向,具体该如何经营,就要靠你用心操劳了。” 她是典型的学者性格,喜欢搞研究,不太喜欢应付那些繁琐的人与事。 说到这些,陈凤琪有些感慨,也有些遗憾,要不是命运的捉弄,她现在已经成为一位历史学助理教授,有位在学术界享有崇高地位的老师照拂着,在自身水平也很过关的情况下,成为那所重点大学的教授,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虽然一辈子的命运,一眼就能看得到头,显得有些枯燥无趣,却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也是她真正乐在其中的生活。 看得出正在眺望远方的陈凤琪,似乎想起什么心事,有些出神,高管家并没有打扰她的沉思。 不过陈凤琪很快就收敛起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接着道。 “我也不打算做什么特别不合习俗的事,幼学院这边分三个班,大中小,年满七岁后,就进行男女分班,两边不得乱窜的规则,要明确写入院规,让每一个初入院的学生都要牢记并遵守。” 这是陈凤琪早前就曾强调过的,她想给时下的女孩们提供一个新的选择与机会,此举难免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并不想以牺牲女孩的名誉做代价。 也幸好这是在文风盛行,风气相对较为开明,对新事务的接受程度相对较高的江南,换了其他地方,就算陈风琪有这个心,也不敢正式付诸行动。 虽说是栽得梧桐树,自能引得凤凰来,在请夫子方面,陈凤琪还是颇费了些心力打听与了解,她对时下的文坛毫不了解,好在有高管家这个身份神秘,能力超强的院长从旁点拨。 即便如此,在请夫子方面,两个还是反复探讨过多次,因高管家的情况不便,陈凤琪甚至还曾亲自寻上门去,当面了解并请人。 书院目前已确定下来的七位先生,有五男二女,高管家自己也将亲自担任教学任务,李成锋将会在学院中担任武师傅,玉娘与青娘也将在书院中任职,玉娘将会直接授课,青娘将会担任会计一职。 至于洒扫之类的工作,到时候会安排学生轮值,后厨及管理宿舍区域的人,都已从雇工家属中选聘好,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时间也就到了书院正式启动的日子。 可容纳两三百学生的规模的南江书院,在高台县内,可以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大书院,正式开院招生时,还有知县亲临并提词,对书院大夸特夸。 使得南江书院迅速在高台县内传出名声,都说那里有高价请来的身有举人,乃至进士功名的先生,却收费低廉。 这些优势条件,顿让许多有心想让家中后辈进学的家庭,都感到心动不已,哪怕听说那里还开设的有所谓幼学与女学,也没人顾得上议论,毕竟相较于自家孩子的前程,那些都只是与他们无关的小事而已。 这也就使得书院的招生情况,远远超出预期,原本的上限三百个名额,在李家庄就占去七十多个后,余下的两百多个名额,不仅没有剩余,还严重不足。 由此可见,高台县不是文风不盛,但凡有机会,县里的百姓只要家里还能过得去,都愿意给自家孩子争取一下进学机会。 “高叔,这首次招生,我们经验不足,暴露出很多问题,这些已经接收的学生素质良莠不齐,将会是个大问题。” “好在我们早在招生之初,就已经有言在先,掌握了主动权,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严格的规章制度刷人,将那些品性不佳,屡教不改的人给剔出书院。” 高管家神情凝重的应下,他自己也发现了许多问题。 “后面来报名的孩子中,我发现了好几个素质不错的好苗子,可惜,书院条件有限,实在无法接收,真是可惜了。” 自打知道这一消息后,陈凤琪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事情,我已经考虑过,让住在李家庄的孩子走读,腾出宿舍,收拾出备用教室,每班再增加些人,就能多接收些学生,就是这样以来,现有的师资力量严重不足,请您联系抓紧一下我们之前考虑过的那几位先生。” 陈凤琪说的那几位先生,都是前些年因为朝堂动荡而遭贬谪的人,每个人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学识方面肯定没有问题。 只是高管家此前虽曾跟陈凤琪提起过那几人,但是考虑到他们身份敏感,怕给东家与书院惹来麻烦,才会在考虑过后,他自己先放弃聘请那些人的想法,劝本来挺心动的陈凤琪也放弃。 如今书院急缺先生,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找到合意的人选,而先生的水平,将会直接关系到书院的将来,可谓是至关重要,为书院的口碑着想,高管家终于决定放弃心中的顾虑,答应陈凤琪的建议。 经过这次的招生,高管家已经发现,对老百姓而言,书院开设男女混搭的幼学及女学,都不是事,关键是自家孩子的学习机会,教书的先生是什么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考中过举人、进士。 如此以来,只有他请来的先生能教得好学生,就能成为民心之所向,一切都将不成问题。 第十七章 讲究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节 虽然后续临时邀请的先生都还在路上,南江书院还是按照招生时的说明,开始迎接第一届新生入学,正式开学,就是这样一来,书院中现有的先生们,所承担的教学任务都很繁重。 倒是负责打杂与后勤的工作人员,有李家庄的那些雇工家庭打底,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增起来,十分方便,不用再去外面聘请。 学院此次招收的三百多名学生中,七到十岁的蒙童最多,四到七岁的幼学班学生较少,大多还都是来自李家庄。 毕竟是新开办的书院,还是第一次听说书院会招收这么小的孩子,就算不反对,真正疼宠孩子的人家,也不敢冒然将自家如此年幼的孩子送过来,让其住到书院里。 会被送到书院住校的幼童,大多都有着这样、那样的家庭原因,其中不乏孤儿。 这点倒是与陈凤琪事先预计的一样,所以对于这种情况,她并没感到失望,现有的两个幼学班,五十多名学生,就能足够满足她开办幼学班的初衷。 在当前的时代中,虽已出现活字印刷技术,但是印刷成本还是较高,这也就导致书籍的价格始终居高不下。 早在决定创办书院时,陈凤琪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在家里的资金有限,让学生低价乃至免费入学的情况下,如何尽量节省各方面的成本,早就在她的考虑之中。 所以她做了两手准备,一个是联系县学与县里其它私塾里的学生帮忙抄写,另一方面,则是着手自建印刷厂。 首届学生上课所用的教材书,都是这些手抄本,在人工抄写的价格低廉,从厂家直接大批采购纸墨的价格也比较优惠的情况下,综合成本远比从书店采购,或是请印刷厂印制的价格低。 这些教材除既有读书人常用的那些外,还有陈凤琪默写出来后,用来教孙子、孙女的那些,读书人常用的那些,主要供应给那些已经启蒙,有一定基础的学生。 陈凤琪默写的千字文、三字经、鱼翁对韵等书,则是用来给幼学与启蒙班的学生学习。 幼学班主要是以寓教寓乐的方式帮助孩子树立三观,培养孩子的生活习惯,认识简单的字与算数,能学的内容较少。 蒙学班要学的内容更多的同时,对学生的作业与成绩要求也相对更为严格与正规。 考虑到这些孩子中,有绝大多数,都不可能有机会走上科举那条独木桥,陈凤琪给书院制订的是以实用为原则的教育方针。 不会一味的只教他们死读书,在以科举为方向的主课之外,还会教他们算术、地理、文书的规范书写、古今律法等内容。 如此以来,就算他们将来无法考取功名,也能凭借这些实用知识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摆脱百无一用是书生固有属性。 只是书院正式开课的初期,这些课程目前还无法正式上线,因为相关的教材,陈凤琪还在编写,她规划的印刷作坊,目前也还在筹建中。 考虑到书院中的教材用量大,再印的次数肯定也多,陈凤琪决定采用雕版印刷的技术,已经请人帮忙开始制作雕版,与此同时,她也有让帮忙打听掌握有活字印刷技术的老师傅。 陈凤琪本身虽然知道活字印刷技术的原理,但她本身并没有经验,更谈不上去教别人,不想费时耗力的反复试验,直接聘请有经验的老师傅更便利。 怀着新奇与兴奋的激动心情开始上幼学后,乐姐儿的反应很符合她的年龄与性,阳阳则是不到第三天,就忍不住找陈凤琪提出自己的意见。 “奶奶,我不想上幼学班,玉姨她们教的那些,我都会了,而且那些小孩都很笨,还爱好哭,特别吵闹,我想去上蒙学班。” 看着小小的一只豆丁,皱得眉头一本正经的抱怨其他小孩,陈凤琪心中感到好笑,面上却端着温和而又不失严肃的神情,认真的为他解释道。 “这就是奶奶特意创办书院的目的,不去书院,你每天能接触的,只有身边这些人,只有当你进入学院,接触更多的同龄人后,才会发现人与人的不同与多样性。” “你现在只发现他们笨、好哭,只要你能融入其中,耐心的观察,就能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是什么性格,有什么特长与优点,你要多向其学习,也会发现哪些性格与行为不好,警惕自身要引以为戒。” 听到陈凤琪的话,阳阳皱着包子脸,实在想不明白,那些笨蛋身上能有什么值得他学习的特长与优点,半知半解的点头,是为了答应陈凤琪,要从别人身上发现缺点,好引以为戒。 陈凤琪能理解小孙子的处境与想法,越是如此,她越是坚持要将这个小家伙按在幼学班,让他多接触同龄人,加深他的某些认知。 让阳阳早点接受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很平庸的事实,也时也认清他的处境,纵然他自身智慧出众,也要与旁人共处、共事,就算是那些看似平庸之人,其实在某些方面也有过人之处,不能一概而论。 等到临时加建的学生宿舍与先生家属住宅,将要完工时,后面又陆续聘请的十余位先生,都已经携家带口的踏上前来高台县的旅程。 这十余位先生,有的是在四年前的那场大动荡中,就被贬的人,也有近两年陆续遭贬的人,有的人曾主政一方,有的曾是工部、刑部的官员,其中有两位甚至是曾带兵上过战场的武将。 要不是陈凤琪这位东家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现在的高院长再怎么有心照拂某些人,也不会想到,还能将这种身份敏感的人,都往书院里安置。 哪怕这些人要么是家无恒产,本就两袖风,丢了职位,也就丢了经济来源,有的则是被抄家、没收全部家产,虽侥幸保全性命,没有被流放,或是被罚入贱籍,却生活困顿。 而他们这些人的人品与能力,高院长早就了解,从刘承业那里知道这些人的艰难处境后,在没有什么办法帮助他们时,只能干看着。 既然陈凤琪鼓励他抛开要顾虑,尽量给书院多招揽些真正有能力的人,高院长为完成东家交待的任务得同时,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通过某些渠道,联系上那些或在四处漂零,或是在乡下结庐而居的人。 以高院长的切身感受来讲,这南江书院纵然给不了那些人富贵,却能让他们获得一处安宁的栖身之处,收入虽然不算多,却能满足养家糊口的生活所需,还能教书育人,实现自身价值。 前往高台县方向的一艘客船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其中一间面积狭小的客房,恭敬的说道。 “爹,我刚才打听过了,这艘船明天会在平江县码头暂停,不能直接抵达高台县,不过平江县与高台县相邻,陆路过去,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到高台。” 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点点头,坐在一旁中年妇人难掩担忧的说道。 “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南江书院那边会不会派人过来接?” 中年男子许君延苦笑着回道。 “听说那南江书院是高台县的一户乡绅,为方便培养自家后辈,新开办的,由于准备不足,才会出现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否则我也没机会被聘上,估计不会有人接。” 中年妇人闻言,想想也是,那乡绅不是什么有底蕴的大户,肯定不会事事考虑那么周到,看着男子心疼的说道。 “夫君是为了我们,才会接下这份聘请,千里迢迢的辛苦奔波到此,若是不适应这边的环境,该如何是好?” “娘子不必担忧,介绍我来这南江书院的故友,为人十分可靠,他既大力推荐,想来那南江书院,应该真是个好去处。” 就是一想到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他的妻儿跟着颠沛流离,许君延就感到惭愧不已。 十三四岁的少年,虽曾经历过家庭变故,因上有父母庇佑,还没那么深刻的体会到世事的艰难,难掩期待的接过话道。 “爹,您在书院授课的话,我和弟弟能不能也跟着在书院里读书?” 许君延很为儿子的向学之心感到高兴,笑着点头道。 “那是当然,对了,我都忘了说,不仅你们兄弟,到时候,连你小妹都能在书院中正式入学,南江书院还开设的有女学班,邀请两位当年在江南颇有名气的才女授课。” 听到这话,顿让坐在他们旁边的女孩双眼一亮,面露惊喜之色,许夫人却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南江书院似乎跟其它书院不同呢?” 许君延微笑着自嘲道。 “就凭我目前的处境,若非这南江书院与众不同,东家肯定不会考虑聘请我来当先生的。” 此话一出,顿让室内氛围为之一凝,许君延随即意识到不妥,赶紧描补道。 “连对家中女孩的学习都这么重视,想来东家应该是个开明大义的,这对我们来说,肯定是件好事。” 话虽这么说,直到次在平江县码头下船时,许家人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忐忑,不过随着他们登上陆地,一眼就看到有个少年在不远处高举着木牌,上面写有‘许君延先生’五个字,本有些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大半。 发现有人来接,许夫人想的是,看来那南江书院的东家,是个讲究的人家,许君延注意的则是那名举牌少年,那是袁家五少爷? 第十八章 吃惊 虽然时隔四年多,正值少年的袁文义,已经从当初的小少年模样,变成个高体壮,一身英气的少年,许君延还是一眼认出,那应该就是他曾在恩师家中见过的袁五少爷,因为对方的长相与他师兄如出一辙。 只是心中再怎么激动,许君延也知道现在不适合攀旧,当年袁家成年男丁都被判处流放,其他女眷与未成年的孩子都被没入奴籍。 在当时那非常敏感的时期里,幸运一些的人,若得到亲朋故旧在私底下的照应,就算被罚入贱籍,也会被人在暗地里赎出,好好安置,不幸被卖到外地,失去音讯的,就只能是生死由命,看各人的际遇。 许君延自己与恩师一家,是前后脚被发落的,因他只是一个受牵连的小人物,没有真正犯下什么罪过,得到处罚力度也相对较小,只是被罢官抄家,好歹保全了一家人,不至于像袁家那般,家破人亡、骨肉离散。 虽是它乡遇故,许君延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没有上前相认,而是带着家人上前介绍自己就是对方要接的人。 看到许君延,袁文义也愣了一下,他对许君延的名字并不熟悉,但对许君延这个曾多次出入袁府的人,还是有印象的。 只是现在的他,在经历过家庭巨变后,早已褪去当年的天真不知世事,又在李家受到过多方面的教育和历练,已经知道人情世故,心机谋略都不缺。 所以看到许君延一家,他丝毫没有与对方攀旧情的想法,只是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见过许先生、许夫人,小子袁文义,在南江书院任后勤管事一职,奉东家太太之令,来此迎接许先生一家,诸位一路辛苦了。” “东家太太有心了,有劳袁管事辛苦过来接我们,在下感激不尽。” 边接过许君延身上三个最为沉重的大包袱,袁文义边笑着回道。 “许先生不必客气,书院现已正式开课,却极缺先生这样的人才,我们再怎么敬重,都不为过。” “小子先带送先生与您的家人去马车那边安置好行礼,再找地方用个饭,此地距离南江书院不算太远,请诸位再坚持一下,早点到地方,诸位才能得到更好的休息。” 许君延下意识想要拒绝让对方帮忙搬行李,却见袁文义扛起那些让他累得寸步难行的大包袱,仿佛毫不费力的样子,只得咽下未尽之言,转身接过妻女手上的包袱,帮他们减轻些负担。 许家这几年生活极其困难,来平江的那张贵宾级待遇的船票,是为他介绍这份工作的故友给资助的,家里省下的那点微薄积蓄,能省一文是一文,所以下船时,他们没请码头上的力工帮忙搬运行李,而是全家自己动手。 候在码头外的有三辆马车,将许家的行李放好后,留下一个车夫看车后,袁文义便带着许家人与其中两个车夫,一起去附近的饭馆吃饭。 “东边来的船要后天才到,袁管事今天不一起回去吗?” 听到其中一个车夫这么问,袁文义摇摇头道。 “这长途客船有时到得早,有时到得晚,现在打听到的消息还做不得数,我要一直在这随时侯着才行,以免错过去了。” “说得也是,还是袁管事考虑得周到,难怪东家太太这么信重您,就是这出门在外,实在太不方便了点,还是我们李家庄的条件好。” 出外在门肯定都不方便,不如自家自在,所以许君延没有将车夫的这话放在心上,而是注意到二人话中透露出的另一个信息。 “原来袁管事接下来,还要留在这里等着接其他先生?” 不是说书院已经正式开课了吗?怎么听着,除了他这个临时急聘的先生外,还有其他先生没到? 袁文义微笑着解释道。 “书院本已聘请的有十来位先生,因为今年是第一次招生,没有经验,发现报名的学生远比预计的多,东家太太和高院长只好赶紧联系人,请他们帮忙多介绍些有真材实学的先生,我的任务,就是在这边负责迎接你们几位走水路过来的先生。” 这些先生都是分别从不同的地方过来的,大多都不在江南这一带,距离较远,虽然都已提前寄信给书院,通知书院自己的行程路线及大概的抵达时间,但是在这交通并不发达的大环境中,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只能靠等。 新开的书院没有底蕴,也没有口碑,招生困难很正常,在已有十来位先生的情况下,听说这南江书院的学生,竟然多到需要临时聘请多位先生的地步,让许君延感到十分意外。 “不知书院中现有多少学生?” 这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袁文义坦然回道。 “书院现有三百八十名学生,为避免浪费资源,书院采取末位淘汰制,每隔三个月,就会综合评一次,刷掉学习态度不认真、品性有缺的学生,从那些报过名,却没能获得入学资格的孩子中,选出相应的人数补上。” 看来这南江书院虽是新开办的,规模却不小,管理方面也很有章程,这让许君延对自己接下来的工作环境充满好感与期待。 “看来这江南文风盛行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仅高台这一偏僻县城中的百姓,竟然也都如此支持后辈进学。” 听到他的感慨,一名车夫笑着回道。 “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虽然支持后辈进学,但是家境贫困,纵是有心也无力,若非东家太太仁慈,不仅让我们这些庄上雇工的子女免费入学,对庄外的孩子入学,收费也很低廉,县里能让孩子进学的人家可不多。” 想到介绍他来南江的故友提到过,开设南江书院的只是一家普通乡绅,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大户人家,许君延不禁有些担忧。 “如此说来,书院的运营岂不是都要靠东家补贴,如此规模,恐怕东家也难以承担吧。” “许先生不必担忧,对于这些问题,东家太太与高院长早有考量,书院只会发展得越来越好,不至于出现难以维系的现象。” 袁文义听高院长提起过,在高台县创办的书院若能赚钱,肯定轮不到他们李家庄,只有像这样,所有人都知道南江书院招的学生越多,东家赔进去的钱越多,才不会惹人注意。 然而以太太的本事,就算书院明面上赔钱,她也有办法从其它方面找补回来,就像太太不惜本钱的规划出几大生活区域,建造出那么多、那么好的房子,以相当于免费的方式租赁给雇工,让他们可以带着家属入住。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节 这一举措不仅让本来荒无人烟的区域变得有人气,还发展成现在这热闹繁荣的李家庄,既方便家里从中雇短工,也让那些工人都对李家庄极有归属感,对东家感恩戴德。 而李家却能从中得到许多外人所不知道的隐形好处,例如那些已经变得越来越肥沃的荒山与荒地,李家低价购置的那些荒地产出越来越多,还有那些成长茁壮,已经开花,再过两年就能开始挂果的果树等, 书院外围已规划出的那些房屋与街道,乃至作坊,就是太太下一步的计划,既然不惜本钱的将书院创办起来,太太就一定能有办法将其扭亏为盈,哪怕表面上仍在亏损。 当然,这其中的具体门道,袁文义当然不会对外人说,哪怕许君延既是与他袁家有渊源的故人,还将成为南江书院的一分子,在他心中,也只是外人而已。 哪怕他和玉娘等人一起,都已经被取消奴籍,现在都是自由身,受雇于南江书院的他,也依旧将自己当做李家一分子,与东家才是自己人。 在船上住了多日,食宿都很不便,登上陆地,就能好好饱餐一顿的感觉,让许家人都很高兴,如此周到的接待,让心许家彻底抛开心中的顾虑,坐上前往南江书院的马车。 刚进入高台县内时,注意到马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僻,路边田地里的庄稼都长得格外瘦小,明显是荒凉区域,许家人免不了再次提起心。 直到马车正式进入李家庄,远远的看到前方山上山下,那些看上去特别整齐的房舍,许家人的心才正式放下,车夫也在此时难掩骄傲的指向远方,向坐在他旁边的许君延介绍道。 “先生请看,那里就是我们李家庄,中间那座山中腰的大宅,就住着我们东家,那两边的房子,住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长工家庭,山下边的那片房子,就是书院。” “东家太太特意为你们这些先生修建了一片住宅区,房子都修建得特好,我当时负责运输材料,那可都是上好的材料,院子有大有小,房屋有多有少,像您这样的一家五口,住个中等院子就足够了。” 车夫重点介绍的那片住宅区,外表看上去,都是整齐红砖墙,看上去规模不小,规划得很整齐。 等到马车正式驶入住宅区,立刻有人去通知高院长,负现管理家属区的工人客气的向许君延一家施礼过后,为他们介绍道。 “先生一家长途跋涉辛苦了,您在信上说,家里共有五口人,我们为您准备的是东三院,请随小的过来,若有什么意见,请您一定要在入住之前,就及时提出来。” 许君延客气的拱手道。 “有劳诸位费心,这里的房子看着都十分好,我们客随主便,听从安排。” 等到许家人被带到工人所说的东三院,看到那简洁大方的四合院中,已经被装修打扫好的四个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客厅,以及单独的厨房,干净整洁的浴室、厕所,不禁大吃一惊,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书院给他们提供的住宅条件竟能这么好。 第十九章 谋发展 许家是住过好房子的人, 越是如此,比起那些从茅草屋搬到李家庄的雇工家庭,他们更能意识到这么一套房屋不算多,面积也不算大的房子, 设计得有多精巧, 有多贴心便利。 而负责看护家属区的工人老张, 仍在继续给他们介绍房子的功能,得知房子地下还设有地暖,冬天的时候, 可以根据自家需要,决定要不要烧地暖,或是选择将哪间房子的地暖烧起来。 这是皇宫与那些豪门世家住的地方,才能享有的条件,让许家人更为惊叹不已, 再结合那些分别接入厨房、浴室、厕所的自来水,都让许家人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期待与信心, 本有些彷徨无措的心情, 立刻踏实不少。 老张介绍完房子里的大概情况,确定许先生一家对这套房子的结构与位置没有意见, 与车夫一起, 帮着许家将行李都搬到屋子里后,就先行离去,留他们一家自己先整理行李。 见周围没了外人,李家女儿立刻活泼起来, 高兴的拽着许君延的袖子,以充满惊喜与激动的语气问道。 “爹,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新家吗?这里真是太好了。” 许夫人宠爱的看着小女儿, 没有指责她的失礼,笑吟吟的接过话道。 “东家做事如此周到体贴,真是太难能可贵了,今天先将家里收拾一下,我们明天上门去拜谢一番。” 许君延笑着点头道。 “这是应尽之礼,夫人考虑得周到。” “娘,厨房里有柴禾,儿子先去烧些热水,在路上走了这么久,我们要先好好梳洗一番。” 听到儿子许泽生的话,许夫人笑着点头应下。 在船上住了十来天,不方便洗漱,别说几个孩子,连他们两个大人,也有些受不了,看到那间浴室,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好好洗换一番。 正当许家人陆续洗漱,并收拾他们带来的行李时,在书院同样担任管事的青娘带着几个妇人,分别拎着食盒、粮食及羽绒被褥等东西上门。 “见过许先生、许夫人,我是青娘,原本是东家身边的管事,现在书院担任帐房管事。” 双方互相见过礼后,青娘从身旁一名少女手中接过托盘,给许家夫妇介绍道。 “每位先生过来,都有安家银十两,请二位收下,并在这份签收表上签个字。” 看到被青娘递到他们面前的托盘中,不仅有十两包在手帕里的银子,还有一张表格及笔墨,许夫人有些迟疑的看向她相公。 知道这是每位先生过来,都会有的待遇,许君延拱手致意道。 “多谢东家的深情厚意,许某定当牢记在心,忠于职守,不负东家所托。” 随后便在许夫人接过银子的同时,许君延拿起的签收表,随便看了眼,就发现表格抬头写的是‘安家费用领取单’。 上方第一排共写有十六个名字,后排签名栏中,现有七个表格已经签名,不同的人,签的是不同字样,便照着在写自己名字的那行,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先生的配合,这是书院在财务支出上的规则,为的是方便确保所有钱物支出,都无错漏,并没有其它用意。” 青娘收起签收表后,接着又指向其他妇人手中物品介绍道。 “您一家初来乍到,对这边还不熟悉,想要采买东西,可能不大方便,这些食物,是书院为您家准备,若是家里不准备做饭,也可去书院中的小食堂就餐,这些日用物品,是东家太太特意为您一家准备的,请尽管收下。” “若是遇上什么困难与疑问,请一定要及时提出来,我们大家日后将会长期共处,千万不要客气。” 经此一时,书院严谨的财务规则,与这贴心准备的充满人情味的日用物资,给许家夫妇留下深刻印象的同时,也对书院初步生亲切感与归属感。 “东家太太与书院处处都很关照,让我们一家都十分感激,有劳青管事,我们一家想在明天拜访东家,不知是否方便?” 青娘微笑着回道。 “拜访东家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您一家刚到,需要做的事情肯定很多,自先生今日抵达,就正式算是书院的先生,开始计月钱。” “书院会给先生三天假期,让您处理家中锁事,去书院见高院长,正式办理一下入职登记,您家公子与小姐若有意进入书院读书,也需去书院办理一下入学登记。” “东家太太那边有交待,等到这次聘请的先生都陆续抵达以后,她会设宴招待诸位先生及家眷,不用劳烦各位特意去拜会。” 交待完这些事情后,青娘没有多做逗留,随后便带着放下东西的几位妇人离开,她们都在书院后勤处任职。 将食盒的盖子掀开条缝,就能看到里面装有尚冒着热气的饭菜,摸了下以被褥,那异常柔软的手感,顿让许夫人惊讶不已。 迅速扯出一条看上去没什么份量的被子,立刻发现这被子的不同寻常之处,又长又宽,重点是特别轻。 “这……这好像是近两年在大户人家特别流行的羽绒被?东家太太这也太大方了吧,这么一床被子,怎么也得卖好二三十两银子,她竟然给咱家送来四床。” 本不在意这些的许君延闻言,也跟着大吃一惊,上前去摸被子的同时,下意识问道。 “这怎么可能?你没弄错吧?” 震惊过后,回过神的许夫人满脸欣喜的笑着揽住那床轻飘飘的被子,语气十分肯定的回道。 “没弄错,这羽绒被的价格,在近两年降了不少,徐太太家里买的就有,她还特意展示给我看过,之前我是没有联想起来。” “你看,从这里解开,就能看到里面的羽绒内胆,这是随着羽绒被的出现,才出现的一种新式被罩,拆洗特别方便。” 这种羽绒被的价格,虽然已从之前的百余两,降到现在只需二三十两银子的价格,但是对许家而言,依旧是让他们望而却步的高价奢侈品。 却没料到,刚来这南江书院,就被赠送价值上百两的四床羽绒被。 “我许某定将不负东家的厚望,在南江书院潜心教学,助南江书院早日在这江南文坛占得一席之地。” 别的他不敢说,在科举经验与学识方面,许君延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极有信心的,若非导致他丢官的案子所牵涉的问题太过敏感,他的身上已被打上某个标签,凭他的能力,就算不做官,给人做西席、当幕僚的收入也不菲,不至于落魄到如此地步。 陈凤琪不知道新来的这位许先生,在心中如何感激她这个创办南江书院的东家,为了李家庄与南江书院的未来发展,她正在与高院长商讨一件重要事。 “……这片岛上盛产各种香料、灵芝、燕窝、玉石等物品,可惜我们没有船,做不了这笔生意,不知高叔认识的朋友中,可有从事海外贸易的人?”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陈凤琪隐约猜到些高显的秘密,高显也知道眼前这位看着普通,实则总能让人探不出深浅的东家太太,早已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 只是即便这样,对方还是对他颇为信重,既不曾试图打探,也不在意他的那些秘密,让高显对此心存的感激之余,在对方面前也越发不再那么遮掩。 “有,只是海外充满太多的未知与凶险,他们大多只跑已经熟悉的航线,去往这琉球、高句丽等地,太太所提供的海图是陌生航道,风险太大,恐怕他们轻易不会愿意尝试。” 这个时空当前的时间点,与陈凤琪所熟悉的后世,应当只相差不到一千年,海上的变化应该不大,她拿出来的后世航海路线图,在当前这个时代,绝对不存在方向有差错的可能。 在陈凤琪所熟知的历史上,土豆、红薯、玉米这几种高产作物,都是商人从东南亚那边带回的种子,虽然不确定在当前的时空中,东南亚一带目前是否已流入这几种作物的种子,但她很想试着争取一下。 且不说高产作物在利国利民方面,所能发挥出的巨大价值,仅从李家目前的情况来说,当年购入的那些荒山荒地面积十分大,仅靠他们目前的方法,逐一改善土地质量,效率实在太低,种植的作物收成也极差。 南江书院的师生共有四百多人,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虽然大多数学生都会交一定的食宿费用,但是这些正值长身体孩子饭量都很大,李家要贴补近半。 目前虽能填补得起这其中的缺口,但是随着书院二期工程建设完成后,书院扩招,学生更多,在粮食方面的消耗将会更大,以李家目前的家底与收入,恐会难以负担,所以她要早做打算。 若能找到这几样高产的作物,不管别的,先将李家那些地的价值都发挥出来,就能解决书院学生的吃饭问题,同时还能给家里的养殖场供应大量的饲料,各个产业互补互助,形成优质循环。 “我既然能拿得出这份海图,就能确保它的准确性,这是前往琉球、高句丽的航海路线图,他们可以参照对比一下。” 几位航海图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若是前往琉球与高句丽的路线图没错,就能从侧面证明另一份海图的准确性。 高显没问这些海图的出处,他也早已看出,自家这位东家太太身上也充满秘密,比他所隐藏的身份来历还神秘,他的秘密有迹可循,对方所表现出的种种思想与观念,能力与学识,都让他猜不到出处。 “我先联系试试,不知太太这边有何要求?” 第二十章 种子 事情的发展比高显原以为的更顺利, 接到高显通过隐秘渠道给他送去的信件,看到那两张分别前往琉球与高句丽的航海图,收信人十分重视,因为那图比他们自己手中的草图更详实。 听说拿出那两份图的人手中, 还有一份前往某个安国东南海域某个群岛的图, 顿时引起对方的高度重视。 因为他们这些做海上贸易的大商家, 不是不知道东南方向的那个群岛,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获得准确的航线图,冒然前往的话, 哪怕舍得下本钱,付出大批的人命做代价,也只是有去无回,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毕竟在那差之分毫,失之千里, 且天气变化无常,凶险异常的茫茫大海上, 出海本就是件拿命在冒险的事, 若是连海图都没有,在海上不辨方向, 随时都有可能会迷失航向, 命丧大海。 将海图交给高显后,陈凤琪没有再过问这件事,也就不知道高显是本着肥水不流外水田的原则,没有通过他那位目前正身陷囹圄的前东家, 直接联系他前东家私下投资的船队。 别的不说,那支船队明面上的东家,肯定不敢跟他耍花样, 与对方通过隐秘渠道谈妥交易条件后,高显才拿着签定好的契约来找陈凤琪,向她汇报这件事。 “您希望对方的船队能帮忙收集物种的事,他们答应的很爽快,只是这件事充满未知,他们未必能找得到您想要的种子,除此之外,他们主动提出,若能按照您提供的海图,顺利找到那片群岛,会将船队带回的物资分两成给我们。” 陈凤琪一心惦记着她想要的那些高产作物种子,还真没想过要借机谋得什么利益,毕竟在她的固有观念中,这些地图是他们华国人只要想知道,随时随地都能查得到的信息,算不得什么秘密,也不值什么钱。 她是因为当年跟着导师,为了研究华夏海域及海岛的历史归属课题,收集并整理过大量相关资料,才能拿得出这种官方不算重视的海图,却忽略了在当前这个时代,地图有多重要,海图有多珍贵。 现在听说对方不仅答应帮忙找种子,还愿意给出两成的物资,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船队有多大规模,也让陈凤琪大吃一惊,因为那绝对代表着一大笔巨额财富。 “首次两成?后续每次半成,我们只是给对方提供一份海图而已,您这要价会不会太高了点?” 陈凤琪很怀疑对方是不是因为发现南江书院的耗费太大,怕她养不起,趁机跟人家狮子大开口。 高显早已发现,这位东家太太对自己拿出来的那些东西的价值,从来都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总有种怕占别人便宜的想法。 殊不知,世人常说‘无商不奸’,可不是冤枉,那些真正的商人基本都是无利不起早,付出的成本越多,赚的肯定会更多。 “太太请放心,这既不是我主动开的价,也不是对方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给的价,而是太太给提供的这份海图,确实值这个价,这种合作条件,对他们而言,也很划算。” “这是初次首航,若能按照海图顺利找到那片岛,他们肯定能大赚特赚,就算分给太太两成,他们也赚得多,若是找不到,就不用给太太支付费用,更何况海图,尤其还是这种十分详实的海图,本就价格极高。” 他的出面,只是让人家心存顾虑,不敢以低价糊弄东家太太而已,再说这份代价也不是全由船队明面上的东家出,会以船队出海成本,大多都会从其幕后主子的分成中扣除。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3节 至于后续半成,则是独家买断海图的价格,不论对方的品性如何,反正有他在,无论这份海图的价值有多大,对方都不会敢起歹心。 为防止他们将海图再转卖给第二家,对方只有通过这种让利方式,将双方拧到一根绳子上,才能避免出现竞争者,当然,前提也是这份海图确实精准,否则就没有以后。 虽然是以新的身份,在这陌生时空再世为人,陈凤琪身上的某些性格特点,还是无法改变,其中不仅包括应酬复杂的人际关系,还因过去一直生活在校园那个象牙塔中,即便知道钱的重要性,也不擅长与人讨价还价,辎铢必较。 “好吧,看来我们这次又能沾您的光,大赚一笔了。” 听到陈凤琪如此有信心,高显下意识问道。 “太太竟能如此肯定,他们此行一定能顺利抵达那东南群岛?” 陈凤琪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我给的地图绘制得那么清楚,他们要是还找不到地方,干脆别吃这碗饭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船,质量怎么样,不过这东南群岛的距离不算远,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陈凤琪虽然画不出华夏大地的详细地图,但是为了她自己的某些私心,后来还是凭着记忆,画出一副世界地理的草图,连华夏大地在内,都只有大概轮廓的那种。 对于智商远超常人的阳阳而言,每天按时去书院的幼学班,只是去玩闹而已,只有每天放学后,回来跟在奶奶身边,才是真正的学习时间。 某天看到奶奶的书房里,突然多出一副线条奇怪,颜色各异的图,好奇的问道。 “奶奶,这幅画上的图案,是您画的吗?我好像从没见过这种画,有些奇怪。” 陈凤琪笑抬手摸着他的小脑袋道。 “这可不是一般的画,就是我们脚下生活的这个世界的缩约图,图上这些用线条与不同颜色绘制出的图案,分别代表着这个世界的不同区域和地形,你看这片区域,就是我们安国,我们湖州高台,大概在这个位置,离这片海域很近。” 乐姐指着安国北方代表草原的大片绿色区域,好奇的问道。 “奶奶,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安国北方的大草原,那里水草丰美,非常适合用来放牧,可以养出肉质鲜美的牛羊,健壮的宝马,景色特别壮丽,一望无际,特别美,是我们华夏民族史上的牧场。” 阳阳指着湖州附近海域的海岛问道。 “奶奶,这海里的是什么?” 身为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能知道的信息有限,陈凤琪并不确定当前这个安国的疆域图,也不确定西汉之后的历史发展进程,所以在为两个孩子讲解时,其实并不是那么有信心。 “这是海中的海岛,这里时台岛,这里香岛,都是我们安国的直辖海岛,这里是琉球半岛,这是高句丽,应该是我们安国的附属国,不过像这种岛国,最好能将它们都变成我们安国的直辖省份,要不然,他们会一直存在反叛乃至入侵我们华夏的野心。” 提起这些区域,陈凤琪就忍不住夹带些私货。 经历过巍巍华夏大地,竟被一小小岛国给入侵,并损失惨重,令人痛心疾首的历史,她十分期待这个时空的国家,不管是现在的安国,还是未来的什么国家,都能强盛无比,将那些胆敢觊觎华夏大地的外国强盗,全都消灭在华夏的国门之外。 与此同时,在前世今生都是华族的情况下,陈凤琪还希望当前这个尚未被草原民族主政过的华夏大地,能避免被一再被那些草原民族统治。 即便在她原本生活的时代,各族大一统,大家都是华夏人,可是对当前时代的国家而言,那些草原民族还属异国外族,他们都是通过发动残酷的侵略战争,获取主政华夏大地的机会,每次都会给华夏大地的百姓,带来巨大的伤亡与损失。 虽然不便告诉书院中的所有孩子,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但陈凤琪的还是成功在她的孙子、孙女心中,种下一颗让他们印象极为深刻的种子。 第二十一章 费解 纵有再多的期待, 陈凤琪也深知在当前的时代中,她身为一名普通的农家妇人,注定做不了什么,也没指望阳阳和乐姐儿能做什么。 只希望他们能在将来, 把这些观念传递给自己的后辈, 让后世中的有志之士能重视到这些。 相比较在华夏大地争权夺利, 在华夏之外,其实还有一个资源丰富,更加广袤无际的世界, 那里大有可为,华夏人也应该走出去,在那些还没有被开拓出来新天地中繁衍生息。 书院最新聘请的这批先生都到位后,书院的教学工作总算进入良性发展阶段,之前那段时间, 繁重的教学任务都压在仅有的十来位先生身上,让他们都很吃力。 将青娘、玉娘等人都消去奴籍后, 李家大宅这边, 只剩下何柳、夏莲与张冬生,与李家签订雇工契约, 夏莲成为内管事, 辅助江燕娘管理李家内务,张冬生是外管事,负责监督管理李家的各处作坊,何柳相当于是陈凤琪的秘书, 负责上传下达的居中联络工作,青娘等人则都签到书院,已成为书院的正式工作人员。 这些人脱离贱籍后, 才能保证他们的后代不会生来就在贱籍,身家性命都受主人管控。 对于陈凤琪而言,手上捏着这些人的身契,其实也相当于是担负着这些人未来的一切,是个巨大的压力,还是像现在这样,双方只保持简单的雇工关系,让她觉得更轻松。 除夏莲与何柳外,陈凤琪又在雇工家属中,·签下几名做事认真的妇人,让她在大宅里做帮工,负责宅子里的杂活,江燕娘身怀六甲,又到即将瓜熟蒂落的阶段,正是需要小心照顾的时候。 这也是陈凤琪拒绝让新到的先生相继过来拜会的原因,她本是个有些宅的研究型学者,不擅长交际,也不耐烦与那些陌生人应酬,江燕娘现在也不方便出面,通过给那些先生多送些用得上的物资,表明自家重视的态度就行。 当然,必要的见面还是不能少的,所以当所有先生都到位后,陈凤琪终于定下宴请诸位先生及其家属的时间。 大宅中临时招来大批帮工,忙着杀猪宰羊,鸡鸭更是准备了许多只,还有特意派人去临海村镇采购回来的新鲜海鲜,席上菜肴准备得十分丰盛,不仅仅只是宴请后到的这批先生,而是将书院中的所有工作人员一并请来,摆了十几桌。 在书院生活一段时间后,许君延等人对东家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知道东家的当家太太寡居多年,平日里不怎么在人前出现,东家少奶奶身怀六甲,也深居简出。 少东家李成锋,则与他们一样,都在书院中任职,只是对方是位武师傅,每天早晚都会带着学生在书院旁的演武场上跑步运动,与他们天天打交道,仿佛就是书院中的普通一员,对他们这些先生很尊敬,毫无少东家的自觉。 “诸位愿意接受南江书院的聘请,是我们南江书院的荣幸,本该早就当面向诸位先生道谢,却一直拖到现在,在此向诸位先生说声抱歉,我先自罚一杯,你们随意。” 这么大气豪爽的动作,顿让在场众人对这位东家太太的印象更为深刻,纷纷说着理解之类的客气话,举杯共饮,表示真没计较。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凤琪又语气亲和而又诚恳的跟大家一起,回顾了一下书院从无到有的过程,夸赞书院的所有工作人员,是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才使得书院迅速发展成现在的规模,且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最后又展望了一下书院的将来,充满真诚的勉励,说得在场众人热血沸腾,大受感动,深感肩膀上的责任重大,所做事情极具意义。 与她一起坐在主位的高显,一直端着笑容,一副听得十分认真,与众人一样,都很投入的模样,实则在心中暗自感到费解,东家太太到底在哪学得这一套? 这也太实用了! 是的,高显十分确认,这套拉拢并激励人心的言辞,绝对是陈凤琪学来的,这绝对不是她自己的风格,一起共事四年有余,他确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可是任他自诩见多识广,此前也没见过这套,就算是他很熟悉的当今皇室,以及最擅长为上位者吹嘘功绩的礼部官员,在拟文时,措辞也会比较含蓄,不会这般直白的夸赞别人取得的成就。 然而,即便是头脑最清醒的高显,也无法否认的是,当他听到东家太太对自己的当众夸赞后,也难免会感到受宠若惊,对未来充满斗志。 坚信将来真的会如对方所言,将南江书院发展成上千学生规模的大书院,名扬安国,成为青少年心中的学习圣地。 说到底,还是这些人过去被忽悠得太少,陈凤琪过去只有站在数千人的大礼堂主席台上,以优秀学生代表或是毕业生的身份,给台下老师及校领导表过功,给那些学弟学妹鼓过劲。 但她以参与者的身份,坐在台下,听过许多人的在台上发表的讲话,耳濡目染之下,她随便从那些演讲稿中提取一些内容,化用到当前的场合中,就很实用,成功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被重视的感觉。 因为东家太太说了,不管他们所有人,负责的是什么职位,都是书院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他们能尽职尽责的做好自己的工作,配合书院的管理与安排,他们自身与他们的工作都值得被尊重与感谢。 坐在陈凤琪身的阳阳,几乎是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的奶奶,虽然他听不懂那些话中的意思,但他觉得,这样的奶奶,似乎与以往不同,看着特别强大,特别让人敬佩,让他莫名感到激动的同时,也让他觉得与有荣焉。 陈凤琪是真心不耐烦应酬,因为从本质上论,她其实是个学术宅,但是事到头上,她倒也不会怯场,以东家的身份发表了一番凝聚人心,为书院加油打气的话后,这场宴会,或者准确的说,是聚餐活动,随后才正式开始。 在场的诸位先生,除最新才到的两位,感触可能还不够深,如许君延这种到得稍早些的先生,都已经深刻感受到南江书院的与众不同之处。 书院内的所有职工,包括负责打扫、看门的粗使杂役,都是正经的良民身份,对他们这些先生虽然敬重,却并不自卑,他们之间仅有的差别,就是所负责的工作内容不同,工钱也不一样而已。 如东家举办的这场宴请般,所有宾客只分男女,不□□份,每桌所上食物都一样,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书院里的方方面面,都制订得有相应的规章制度,同样制约着所有人,只要不试图享受特权,他们所有人都能在相关制度内,生活得很舒心。 书院给每位先生提供的月银,虽是按照其它书院的市场行情给,但是书院还会额外给他们提供各种福利,待遇可谓是相当优厚。 且在契约中明确约定,先生的月银将会逐年按比例增加,在书院工作的时间越久,月银将会越高,学生在大考核中取得好成绩,也会给相对应的先生提供奖金。 这种将一切都明码标价的作风,看似有辱斯文,但是对这些基本都是因为经历坎坷,受到过生活的磨砺的人而言,这才是最让他们感到安心,对于自己在书院中的未来,充满希望的最好方式。 也正因他们已经体会书院能给他们带来的种种好处,在听到陈凤琪所发表的那些激励人心的话语时,让他们更加深受感动,无形之中,对书院生出更多的归属感。 这场宾主尽欢的宴席后,回到自己家后,许夫人虽然面带犹豫,还是鼓起勇气道。 “夫君,今日在席间听到少奶奶说,若是我们这些先生的家眷愿意,也可主动向书院申请自己能胜任的职务,我……” 见妻子压力颇大,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许君延主动接过话道。 “你也想去试试?” 许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三个孩子和你一样,从早到晚都在书院,我在家里闲着有些无聊,就想找点事干,听少奶奶说,这也是东家太太的意思,只要我们这些女眷自己愿意,都可以去书院争取度试。” 南江书院,或者是说整个李家庄,都距离县城较远,附近也没有什么热闹的集镇,陈凤琪担心这些大多都是从繁华之地过来的先生家眷,受不了这边的冷清。 人闲还容易生是非,尤其是在住在周围的人,分别来自五湖四海,彼此并不熟悉的情况下,稍有不慎,邻里之间也容易起纷争。 可是在陈凤琪看来,每个家庭的氛围,都能直接关系到人们的精神状态,为书院先生们保障好后勤,才能让他们心无挂碍的全心全意为书院培养学生。 而陈凤琪虽然并不像外人所以为的那样,是个精明世故的当家太太,但她知道,对于女子而言,若能有份可以让她们实现自身价值的工作,绝对能让她们生活得更充实,心情也更愉快,如此一来,家庭氛围当然也会更和谐。 若是来南江书院之前,听说妻子想要出去抛头露脸的参加工作,而且还是在书院这么严谨的地方,许君延肯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并因此而感到沮丧与懊恼,可是在这南江书院工作一个多月后,他早已抛开这种想法。 看到书院中的那些精明能干,在工作中充满自信与朝气,却很守礼,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女子,他已经意识到,正如高院长告诉他们的那样,纵然是在书院这种地方,女子所能发挥的价值,其实并不在他们这些男子之下。 所以当他听到自己的妻子生出也去书院工作的心思,他不仅没有直接反对,还态度认真的问道。 “你可曾想过,自己去书院后,适合做什么工作?” 想起初到那天,带人过来给他们送物资的青管事,许夫人道。 “我想去给青管事打下手,我能写会算,青管事也说,她手下正缺可以直接上手的人,她那边有些忙不过来,一直找不到得力的帮手。” “看来夫人已经考虑好了,那就过去试试吧,书院里的人多,事也多,处处都能与财务打交道,你若去了,做事务必要认真仔细,不要出差错,牢记书院里的各项规章制度,不辜负东家与青管事的提携之意。” 见许君延不仅不反对,还很支持她,嘱咐这些注意事项,许夫人顿时信心大增,充满期待的笑着点头道。 “你放心,我们女子记帐算钱,比你们男子还要仔细,我肯定不会出差错。” 第二十二章 扩招 等到书院放年假, 住校的学生都纷纷归家后,陈凤琪已经计划着要再次大摆宴席,借书院食堂的场地,邀请书院与各个作坊中的工作人员共聚, 庆贺新年到来。 宴席的准备工作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江燕娘那边却突然发动, 有过前次的生产经验,虽然心里已经有底,还是让陈凤琪好生担忧。 在后世那个医疗条件更为发达的世界中, 女子怀孕生育,依旧可以称得上是在鬼门关前走一趟,更别说是在当前这个时代中。 即便江燕娘这次是二胎,生产应该会比较顺利,家里的经济条件也还宽裕, 在陈凤琪的坚持下,整个怀孕期间, 曾定期请来大夫帮忙检查状态, 吃的东西,也都是按照大夫的建议给安排的, 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没有到真正瓜熟蒂落的那一刻, 陈凤琪的心就放不下,江燕娘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后,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人。 与两个由她亲自教养着长大的孩子一样, 都是她最关心的人。 只是陈凤琪既没有给人当婆婆,也没有给人当奶奶的经验,心态基本还停留在前世, 再加上她本身的性格原因,从来都是做得多,说得少,才会导致从表面上看,她仿佛与所有人都不那么亲密。 而事实上,在她身边的人,其实都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待人真诚而又大方,就是除了说正经事,或者是教孩子,平时话有些少而已,不仅阳阳和乐姐儿,连玉娘身边的琅哥儿都很喜欢亲近她。 好在经过大半天的等待后,江燕娘顺利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让陈凤琪松了一口气,虽然正值寒冬腊月,因屋里都铺得有地暖,倒也不用担心会冻着刚出生的婴儿。 见陈凤琪接到母子平安的消息后,面带笑容的吩咐夏莲给在场所有帮忙的人赏喜钱,令整个李家大宅内外都喜气洋洋,充斥着欢声笑语,乐姐儿却皱着小脸。 那幅充满喜悦与担忧的复杂心情,让人一目了然,陈凤琪无意间注意到这一幕,看着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有些不解,。 “你们的娘亲已经平安生下小弟弟,乐姐儿还在担忧什么?奶奶不是说过,你和阳阳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即时和奶奶说,不要为难自己。”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4节 乐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与她手拉着手的阳阳替她说道。 “张阿婆说,等娘亲生了小弟弟,就不会再爱我们了,我觉得她说得不对,可是姐姐却当真了,担心娘只爱弟弟,不爱我们了。” 听到这话,顿让陈凤琪重视起来,一手一个,将姐弟两个抱到自己怀里坐下,神色认真的看着两小,语气郑重的跟他们说道。 “当初知道你们的娘亲怀孕,将你们挪到奶奶这边时,奶奶就曾跟你们解释过,你们的娘亲不是因为不爱你们,才会让你们搬出来住,是因为她成为孕妇后,身体变化很大,存在很多不便,还很辛苦,怕照顾不好你们。” “现在生了小弟弟,因为小弟弟还很幼小,特别娇弱,跟你们小时候一样,才会需要娘亲特别细心的照顾,但是她对你们的爱,是不会变的,毕竟这种母爱,与祖母对你们的爱一样,可以分成很平等的许多份。” 乐姐儿听得似懂非懂,阳阳却煞有其事的点头道。 “奶奶,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因为我和姐姐现在是大孩子了,娘虽然爱我们,也不用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时刻陪在我们身边,等到小弟弟长到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会这样,对不对?” 陈凤琪高兴的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阳阳说得对,奶奶就是这么个意思,再说,要不是有了小弟弟,你们也不想总被你们的娘亲当做小婴儿,还像从前那样,不让你们离开她的视线,跑一下、跳一下,都能招来她的大惊小怪吧。” 两个孩子还不满五周岁,乐姐儿对之前的生活,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早慧的阳阳对一年前的生活仍能记忆犹新,立刻点头道。 “对,我们都是大孩子了,可不能让娘再像以前那样陪着我们,现在有个小弟弟陪着她,是件好事,其实我早知道张阿婆是在哄小孩,可是姐姐太笨,一听就信以为真,唉,真拿她没办法。” 说完,阳阳还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小模样,惹得陈凤琪忍不住失笑。 “嗯,你们是大孩子了,该考虑的是要如何努力学习,掌握更多更好的本事,像张阿婆的这种乱说话的行为,哪怕她本来并没有恶意,因为她没有考虑过自己的言语,可能会伤害到别人,给别人带去麻烦,也是非常错误的行为,我们以后不会再雇她来家里帮忙。” 两个孩子还无法明白,因为陈凤琪的这句话,张阿婆就会失去一份收入优厚的工作,对其家庭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损失。 只是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已经通过这件事,隐约意识到,乱说话是不对的行为,这种行为很容易伤害到别人,给自己和别人带去麻烦。 而陈凤琪在吩咐这件事时,已经不仅仅只是针对那张阿婆,而是以此为戒,要求继任李家大宅内管事的夏莲,在签工契时,需要更重视对工人素质的筛选,尽量避免招收到这种做事没问题,却不知分寸爱嘴啐的人。 陈凤琪从来都不曾在嘴上喊什么人人平等,也不会这么教孩子,只是她在日常的言行中,难免带着这种观念,两个孩子受此影响,也没有以少爷、小姐自居的意识,这也就使得他们与雇工之间,没了距离感,给了张阿婆这种嘴啐的人,在他们面前口无遮拦的机会。 也幸好她当初的运气好,从牙行带回去的几人,别的人不说,品性都很不错,从不曾对外透露东家的私事。 也幸亏这李家庄的人,都不知道李成锋与阳阳的真正来历,要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闲言碎语等着挑拨他们,本来关系和睦的一家人,再怎么感情深厚,也难以承受得住那样的考验。 因为家里出了这么桩喜事,原本打算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举办的盛宴,被推迟到年后的正月,陈凤琪干脆让人将大批的食材,都当做福利分发给各家过年。 宴请众人的决定,是站在管理者的角度考虑,图的是个仪式感,是为凝聚并激励人心。 以陈凤琪自己的想法,其实并不耐烦折腾这些,给足年终红包与福利,让各个家庭阖家团圆,以各自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其实会过得更自在。 次年初夏时节,南江书院的二期工程将要建设完工之际,高院长收到来自远方的信件,他前东家当年在暗地里投资的那支船队,在顺利登上东南群岛后,已经成功返航,带回大批珍贵物资,收获颇丰。 陈凤琪最关心是对方有没有寻找到她最想要的高产作物,她也知道,对方是第一次登上那片海岛,能找到的希望不大,就是这心中难免总惦记。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另外一个时空中,会在数百年后才传入华夏大地的红薯,竟被船队顺利带回,让陈凤琪十分欣喜。 相较而言,与红薯一起被带回的辣椒,虽也让陈凤琪感到高兴,却谈不上有多惊喜,毕竟她本身并不是嗜辣的人,再加上华夏本土也有辣椒,只是目前还没有在全国各地被传开而已。 “能找到这个红薯也不错,多久能送过来?我们可以赶紧育苗,争取能在今年就种上一波。” 早就知道高显身份不一般,陈凤琪早就懒得在对方面前藏着掖着,就像对方也没有瞒着她,一再动用他那非同一般的人脉关系网络般,两人可谓是十分默契的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从不逾越彼此的界线,试图去打听对方的秘密。 “大船停靠的码头距离湖州府不远,我会催一下,让他们尽快将东西送到湖州府城野,由冬生带人去那边接回来,前后花不了几天时间,大船带回来的稀罕物非常多,太太这边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陈凤琪随口回道。 “若有书籍文字之类的东西,我还比较感兴趣,那些香料、燕空窝之类的其它东西,您看着办,让他们顺便送点过来,发给书院里的先生们当福利也不错,比从市面上买划算。” 这些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都属舶来品,属于价格昂贵的奢侈品,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的宝贝,陈凤琪曾在湖州府城见识过,只是她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想起那些价格昂贵的琉璃杯,陈凤琪忍不住强调道。 “那些琉璃品就算了,容易碎,不如玉石实惠。” 听得出陈凤琪提及琉璃品时,那有些一言难尽的未尽之意,似佛隐约透着些不屑,而且一个最喜欢往家里买各种瓷器的人,嫌琉璃品易碎的理由,让高显感到有些敷衍。 不过高显没有深究这其中的原因,笑着应下。 “太太说得这些,我都记下了,我们剩下的那些物资,就让他们折合成现银?” 陈凤琪点头,虽然她不知道对方的船队有多大规模,但是据她估计,这种敢天开辟新航线的船队,少说也有一二十条船以上。 哪怕只带回十条船的物资,他们的两成也极多,在自家没有分销网络的情况下,要物资肯定不划算,还很麻烦。 不过让陈凤琪没有想到的是,即便她说了不打算多要物资,张冬生带人去府城接收到的物资还是装满好几马车。 其中仅红薯就装了两马车,其它玉石、珍珠、香料、皮草、人参、燕窝等物品,也装满六辆马车。 东西运到李家大宅,统计入库时,陈凤琪看着十分震惊。 “高叔,咱家的分成,大半都在这里了吧?” 高显一派高人风范的捻须笑道。 “太太误会了,除了这些物种,剩下这些都是船队东家送给我们的,不会占分成的份额,分成的那部分,要等到过段时间,将船队这次带回的物资都整理好后,才会给我们送过来。” 身为其幕后主子的代言人,船队东家没有瞒他,托那张甚至还标注有海上气象特征的海图的福,船队来回都很顺利,而且那片东南群岛上出产的物资极其丰富,价格低廉。 船队带去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品,在那里却是十分畅销的珍稀物品,价格高昂,这般高卖低买,或是以物易物,船队这一趟可谓是大赚特赚。 自认占了大便宜的船队东家,为表示感谢,也为了示好,才会这么大手笔的奉上这么一份厚礼,相较于他们这趟赚的,这些东西压根是不值一提。 听到高显这么一说,陈凤琪也意识到,对方肯定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有实力,这趟赚得够多,才能这么大方,也就是说,他们的那两成也将是笔天文数字。 “扩招,从学生,到先生,都大量扩招,书院外的建设规划,也可以正式启动了。” 第二十三章 扬名 之前是因为李家的家底有限, 才不得不慢慢来,不敢将步子迈得太大,毕竟李家下属的那些作坊收入,都是细水长流、积少成多类的。 在雇着大量工人的情况下, 每个月的工钱都是一大笔支出, 唯有在积攒一笔钱后, 才敢动一下。 毕竟搞建设最是费钱,不想拖欠工钱与材料款,又没有地方可以‘贷款’的情况下, 唯有在事先就准备好现钱。 看到那船队东家送来的这份厚礼,陈凤琪就能确定,对方肯定不会昧下她的分成,所以她在喊出‘扩招’时,可谓是意气风发, 底气十足。 哪怕那笔分成到得比较晚,有阳阳被送过来时, 附带的那笔抚养费托底, 陈凤琪也不担心会出现资金断裂的问题,当然, 那笔钱若是动了, 她后续一定会给补上。 确定好扩招学生的计划后,与之相配套的先生招募计划,也再次被提上日程。 除了已经榨不出多少潜力的高院长那边,陈凤琪还动员书院中现有的先生们, 请他们帮忙联系自己的故友,不要求一定要有什么功名,唯一底线就是要有真材实学, 思想不迂腐,不论出身。 南江书院在聘请先生方面,到底有多不拘一格,不计出身,外人不知道,唯有书院中的那些先生最有发言权。 这些先生们也最清楚,以南江书院的这种不同寻常得教学模式,在那些思想顽固而又保守的读书人眼中,有多‘有辱斯文、离经叛道’。 所以他们都很清楚南江书院到底需要怎样的先生,为了维护他们的这片净土,在推荐自己未来的同事时,也会极其尽心尽力。 等到将船队带回的红薯育成苗后,准备栽种时,看着因肥料施得足,长得特别好的红薯藤,陈凤琪笑得十分欣慰,豪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因陈凤琪一直以来的态度,高显对这些红薯既觉好奇,也很重视, “太太,学生们都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去地里起埂了,就这么这一块地的苗,您却想要栽上几十亩地,恐怕不够吧?” 最重要的是,看到地上这些爬得纵横交错的藤蔓,高显实在想不出,它们该如何栽种,看着明明已是将要成熟的状态。 陈凤琪拿出准备好的剪刀,随便蹲到地上,就开始剪藤,同时为对方介绍道。 “像我这样,将这些藤一截截的都斜剪成这么长,这样的一截就是一棵苗,在栽种时,每棵苗之间,都要保持这么长的间距。” 如此以来,眼前这片长得十分茂盛的红薯藤,每根都能被剪出十好几棵苗。 这活没什么技术含量,有陈凤琪给做过示范后,跟着过来采苗的工人及学生,都可以直接上手,就是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栽种方式,都有些担心,犹豫着不敢上手。 何柳见状,不解的皱起眉,拿起一把剪刀扬了扬。 “太太说了要怎么做,我们尽管照做就行,这么简单的活,看看就会了吧,你们怎么还不行动起来?” 这就是陈凤琪喜欢将何柳带在身边当‘秘书’的原因,不管她有什么指示,对方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不会多话,更不会推三阻四。 有了何柳带头,剩下的人也就不再迟疑,拿着剪刀都开始行动起来。 知道那样一小截藤,就是一棵苗,高显倒是不再怀疑眼前这块被精心培育出的红薯藤,到底够不够栽几十亩的问题,他现在更关心这种‘苗’的成活与收成问题。 不过,还没等他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带着他走到旁边,避开旁人的陈凤琪就已经低声道。 “高叔请放心,昨天刚下过雨,土壤正湿润,等到它们栽好之后,不用浇水,这些红薯苗就能活得很好,顺利的话,不算人畜都能吃的藤叶,等到九月左右成熟时,可以从土里挖出的红薯块,亩产就可达到千斤以上。” “就是从时节上算,我们种得可能有些晚,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产量。” 在这个粮食的亩产仅有二百到五百斤的时代,亩产千斤绝对是个非常惊人的天文数字,让高显下意识瞪大双眼,满心的不可思议。 陈凤琪却饶有深意的看着对方,接着又低声道。 “高叔,此物不必占用良田好地,哪怕是在荒地上种植,依旧能收获不小,这将是一桩大功,我不感兴趣,您曾说过,船队那边还留的有一部分,您可以将这栽种方式也告诉他们,这些是红薯的食用方式。” 高显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抵挡不住这巨大的诱惑,接过陈凤琪递过来的那张纸,郑重其事的拱手道。 “太太的大恩大德,高某感激不尽。”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小事而已,高叔不必如此,再说,不管是这些红薯种,还是刚送过来的那十来万银票,都是托你们的福,我才能跟着沾光,互惠互利而已。” 这是陈凤琪的真心话,她是真的不敢居功,若没有身份背景足够神秘,却也足够让人忌惮的高显动用自己的人脉,居中联络,她这辈子都不敢轻举妄动,更别奢望能以这么高的效率找到红薯。 陈凤琪很有自知之明,向上敬献高产作物的功劳,对她而言,可能会带来的麻烦,多过那些她不感兴趣的利益,但是交给高显运作,应该会给他与他身后的人,带去更多好处, 采苗的工人与学生都开始上手忙碌起来后,人多力量大,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块红薯藤就能变成无数的苗,被运到她已经规划好的那片沙地中。 栽红薯苗的活也很简单,书院中可以用得上的人手却多达两百多人,一天来下,就能栽种好这三四十亩的红薯苗。 书院采取的是学五休二的制度,休息的那两天,会由书院组织学生进行劳动,劳动的内容各不相同。 有时是挖坑撒子播种,有时是挑水挑粪浇灌施肥,为树木修枝、上山砍柴、下河捕鱼之类的活,也很常见。 陈凤琪甚至还在书院不远处,修个池塘,建了个养猪场,池塘里养鱼,猪场养猪,由学生们自己排班喂养,养多少,怎么养,都由他们自己决定,长大的鱼与喂大的猪,都由学生们自己处置。 不同年龄阶段的学生,需要承担的劳动要求各不相同,都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阳阳和乐姐儿在内,都需要参加这种统一劳动。 虽然对他们这些幼学班的孩子来说,基本就是在玩,还需大人在边上看护着,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得同时,也为防止他们添乱。 总之就是书院总能给这些学生安排层出不穷的活,确保这些学生在学习之余,不仅保持着充足的运动量,同时还能对生活的艰辛有个切身体会,以免培养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在这种大环境的熏陶与感染下,某些曾经在自己的生活最为落魄的时候,也要勉力维持自己的文人风范的先生,也不得不学着放下身段,参与其中。 直到他们也真正融入其中后,才发现辛苦劳作的生活中,其实也充满许多乐趣,看似普通的日常中,很有可能蕴含着大智慧,让他们从中汲取到大量灵感,各种高水准的诗作频出。 来到南江书院后的精神状态,与从前大相同,从他们的诗词以及绘画作品中,都能明显感受得到。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5节 同样是描写世情,或是表达自己淡泊名利的生活态度,以愤世嫉俗的抱怨态度写出的作品,与对生活怀着积极与热爱的心态,写出的东西截然不同,让人可以从中看出希望与乐在其中的享受。 陈风琪虽然也算得上是学富书车,但她与这个时代的文人不同,是个连毛笔字都写得很平常的人,虽然喜欢研究古人的诗词与字画,本身却对这些一窍不通。 所以书院里的先生们组织与此相关的活动,邀请她出席时,她大多都是拒绝,与县城里的某些应酬一样,只偶尔应酬一下。 当然,除此之外,陈凤琪也不是整日里都埋首在李家大宅中养孩子,除了不定期的主动巡视李家作坊外,还会去李家后来又陆续购买的那些山地转转,做些新规划,或是带着何柳一起,去高台及周围的县城,乃至府城转转。 在有钱有闲,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身为了一个热爱历史的历史学博士,能有机会来到历史所在的时代,亲眼见证并参与历史的发展,哪怕这里并不是她熟悉的历史,陈凤琪也很珍惜这种机会。 只是相较而言,南江书院这边,她来得最少,既有她相信高显的能力,知道他一定能将书院打理得很好的原因,也有她对书院里教授的那些,不是太感兴趣的原因。 即便高显有按照她的要求,在主课之外,根据学生自身的素质、特长与兴趣,开设的有多门专修课程。 确保那些考不上科举的学生,在离开南江书院后,也能凭借自身的能力,去找到一份足够让其生活无忧,或是进入官方机构的工作。 陈凤琪依旧对现在的这种以科举内容为主课的书院,不那么感兴趣,也不太愿意与那些先生们多接触,因为容易露怯,她需要维持自己身为东家当家太太的威严。 当然,就像她明知高显的真实身份来历很不简单,她在对方面前也毫不自卑般,不管那些先生曾是什么身份,学识方面多有才华,陈凤琪都不觉得虚,毕竟人家会的,她不会,可她会的,这些人也不会,双方各有所长罢了。 不过让陈凤琪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到南江书院按照她的预计,因书院里的学生成功考取到功名而声名大振,倒是书院的印刷作坊,因她给书院先生们出的诗词集而名扬在外,使得江南出现‘洛阳纸贵’的盛况。 第二十四章 传奇大佬 随着印刷作坊加班加点印出的诗词集, 被售往全国各地,越来越多的人购买并吟诵,在先生们的诗词中经常出现的场景及地名,也因此而被宣扬出去。 只是知道那些地方是在湖州省高台县的人极少, 即便如此, 还是为高台县引到一小波前来附庸风雅, 或是前来游学的读书人。 来自西江府的苏庆安,也是慕名而来的学子之一,他是在考过乡试后, 与友人聚会时,听到一位老家在高台县的同窗提起,才知道那些脍炙人口,备受他们推崇的诗词中提及的地点,就在与西江府相邻的湖州府, 那高台县距离他们西江府城,也就两三百里的距离。 年仅十九岁, 苏庆安就已取得江东行省乡试第二名的好成绩, 是在南方文坛中小有名气的少年俊才,因为是从小优秀到大, 性格方面有些清高自傲。 南江书院里的先生们的诗词, 苏庆安非常喜欢,只是诗集上并没有提及那些诗词作者的真名。 因为陈凤琪在为书院先生们出诗词集时,考虑到他们的身份背景,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应以低调为主,不易高调宣扬,都给署的是笔名。 所以苏庆安并不知道, 那些诗词都是出自一群大多都曾考取过进士功名,真正的文坛大佬级前辈之手,他就是觉得,那些诗词的作者都非常有才华,诗词中描写的内容明明朴实无华,却都言之有物,莫名让他心生向往。 从西江府城出发,来回换乘三次后,苏庆安才正式抵达高台县,也是到了高台县城后,他在打听消息时,才知道那些诗词中提到的大多数地点与景致,都聚集在县城西郊的李家庄。 与此同时,他也首次听闻南江书院这么个地方,并且猜想到,那些诗词很有可能出自南江书院的先生之手,只是对于他的这个猜想,连高台县的人,也无法给他确切答案。 而此时的南江书院正在招生,前往李家庄的路上,可谓是车马行人如织,十分热闹,带着书童小厮前往李家庄的苏庆安一行,这才没有感受到这一带的往日里的荒凉。 就是这样以来,也就导致他们的马车,在这条本来并不算窄的路上,不仅跑不起来速度,还经常被堵得停下。 为缓解因再次堵车而生出的烦躁与无聊,陪在苏庆安身边的书童小厮,都在努力找话题。 “公子,这南江书院才开设一年,就能考出十来个秀才,看来这书院的先生确实很有水平啊,我们接下来是先去那奇石山,还是先去南江书院拜会那里的先生?” 小厮青墨觉得他家公子这次来得很不是时候,此刻正值初秋,既看不到人家诗中描写的荷花,也欣赏不到‘百里桃堤繁花似锦’的盛况。 没等苏庆安回答,书童青书就已经不赞成的回道。 “青墨,你没听这里的人说吗?那南江书院的学子共有近四百人,这么多学子,才考出十来个秀才,比我们墨香书院差远了,这南江书院的先生,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公子去拜会?” 苏庆安目含警告的看了眼青书,语气慎重的回道。 “南江书院的先生都是文坛前辈,我为后学末进,自当要去拜会,不过南江书院正在招生,书院里的先生们肯定事务繁忙,青墨,等到李家庄后,你先为我呈份拜帖,帮我约个时间。” 知道公子这是更支持自己的想法,青墨满面惊喜的应下,正想再说点什么,车外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何老师,看您行色匆匆的,有什么需要学生帮忙的吗?” 苏庆安下意识掀开那边的车帘,看到有辆中间特意做了隔断,前后分别坐着男女的牛车,正好行至他们的马车旁。 许是因为听到车上少年的声音,刚从路边一个岔道方向过来的一位骑马的红衣女子,此刻正转头看向牛车上的人,控制住正要转向的马,停在岔道口。 “常锦州?我正打算去书院看看,想找几个闲人去地里帮忙,现在能遇上你们三个正好,下车跟我走吧。” 没等常锦州开口,同样坐在牛车上的一位中年妇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何管事,是不是太太那边有召唤?地里有活叫我们就行,他们这些学生娃懂啥,净帮倒忙。” 三个学子打扮的少年匆忙下车的同时,名叫常锦州的少年随口回道。 “刘二婶,您少瞧人,我们现在可不比从前,干活可利索着呢。” 何柳则在那边解释道。 “婶子别急,等到活出来了,肯定少不了你们的份,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太太叫这些学生过去,是让他们帮忙采样、称重、估收成。” 刘二婶身边妇人叹了口气道。 “唉,我们就是吃了没学识的亏,不会算数,做了一辈子的活,也抢不过这些不扛事的毛头小子。” 何柳闻言也不恼,笑着回道。 “大叔大婶们若是有心,这事简单,我可以请示太太,让常锦州他们专为你们开个扫盲班,这三人可都是新出炉的秀才公,教你们肯定不在话下。”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不管是牛车上的人,还是已经下车的三人,齐齐垮下脸,神情有些沮丧,刘二婶更是强笑着回道。 “何管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至于扫盲班,还是算了吧,咱就不为难这些秀才公了。” 也不为难他们自己,一大把年龄再学读书写字的滋味,谁尝过谁知道,谁都怕。 何柳见状也不勉强,客气的招呼一声后,就带着人径直离开。 毕竟她自己也深知年龄大了以后,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去学习读书写字时,到底有多费劲、多痛苦,何况这些人的年龄比她更大,而且他们都有家累,没有心无挂碍的专心学习得条件。 只是太太早就嘱咐过她,要尽量避免,或是及时解决好庄上家属区的人,与书院里的学生产生的矛盾与纷争,不能让他们对彼此生出隔阂,或是对立情绪。 即便目前看来,庄上的人纵然不尽完美,但是总体都能算得上是人心淳朴,但是人性复杂,人心易变,很有早早的就开始防患于未然的必要。 目送那女子骑马掉头走开,三个还背着包袱的学子熟练的小跑着跟在后面,从那岔道上离开的背影,青墨看了眼自家公子,见他看着那远去的一行,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绽出笑脸,看向牛车上的人。 “小子青墨,冒昧打扰,还有几位婶婶见证谅。” 正为逃过一劫感到庆幸的刘二婶心情正好,抬头看向旁边马车,笑容爽朗的回道。 “小哥不用客气,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 “请问刚才的那位何管事,也是南江书院里的先生吗?” “不是,那是我们东家太太身边的管事,可厉害着呢。” 刘二婶的话音刚落,坐在车后半截的一位青年却道。 “刘家嫂嫂有所不知,书院刚开那阵,何管事也在书院帮忙当先生,直到后来聘请的武先生都到位后,她才去得少,不过每当少东家有事外出的时候,她还是会去书院代课,所以这些学生都很服她管教呢。” 驾车的中年男子笑着接过话道。 “哈哈,不服不行啊,何管事天生巨力,这些小子胆敢不服,她能一手一个,跟抓鸡子似的轻松。” “据说她和袁管事他们一样,都是少东家的弟子,学了身真功夫,几人比试,其他人都不是她一个女弟子的对手。” 牛车上的众人闻言,都跟着大笑,旁若无人的开始议论起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正在这时,堵了一会的路,终于得到疏通,青墨匆匆向牛车上的众人道了声谢,马车就已经快速向前驶去。 “公子,看来这南江书院的情况,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虽然这些人说得语焉不详,但是他们不难从中听出,那骑马的红衣女子,应该就是李家庄的李家当家太太身边的管事,而那李家应该也正是南江书院的东家。 东家太太身边的女管事,不仅在书院兼职先生,且她使唤起书院中的学子,十分自如。 更让人感到难以理解的,则是那些学子的反应,即便是已经取得功名的学子,也是一幅积极配合的模样,身上丝毫没有读书人的矜持。 而本地普通百姓对这一切,却都是习以为常,或者说是理所当然的态度,完全不似其它地方,普通百姓都对读书人心存敬畏,尤其是对有功名的读书人。 苏庆安所在的西江苏家,即便称不上世家大族,也是富贵了几代,祖上出过多位官员,家里的经济实力很雄厚。 所以不管是苏庆安,还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当家太太身边的管事丫头,是个什么职位,他们平常见了,也都会礼让三分,但也到不了敬服对方,听凭对方使唤的地步。 何况那位何管事使唤的,还是南江书院里的正经学子,不是李家仆人或长工。 苏庆安也已发现这其中的不同,他在听说那些诗词中提起的地方,大多都聚集在高台县的李家庄,而那李家庄中,有个新开设的书院后,就在心中暗自猜测,写出那些诗词的人,可能正是南江书院的先生。 可是,现在知道那样一名女子,竟是南江书院里的兼职先生,还将书院里的学子管得很服贴,被当地人视为笑谈后,苏庆安的心情,难免就有些复杂了。 苏庆安不知道的是,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的一辆马车中坐着的人,在旁观并旁听了这一切后,比他的心情更复杂。 与他这个只是过来游学的解元不同,后面马车里坐着的为首之人,正是南江书院扩建、扩招后,再次新聘请的一批先生之一,却又不是普通先生,他的来头极大。 因为那是安国文坛中的一位传奇大佬,曾经六元及第,即便因命运多舛而放弃仕途,已经隐居多年,仍是无数文人心中的偶像,在安国文坛备受尊崇。 第二十五章 接班人 早晚跑操的书院生活, 早将常锦州他们给锻炼出来了,跟着骑马的何柳跑了近五里路,才抵达种植红薯的那片地,常锦州三人也就是喘气的频率增加了点, 算不上是什么剧烈运动。 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土地上生长的作物, 常锦州三人的心中, 不可自抑的生出巨大的成就感,他们当初都曾参与这块地的红薯栽种工作。 当时的他们心中有很多质疑,后来却亲眼看着那一截截的红薯藤, 纷纷长出根,成功扎根土里,藤蔓生长得十分茂盛。 这些红薯藤不仅给他们书院的食堂增加了一道菜,还给庄上及书院里喂养的牲口,增加了大批口粮, 让他们很为自己当初的见识浅薄感到惭愧。 也正因此,在得知红薯的真正收成, 并不是那些可以用来当食物的红薯藤, 而是埋在土下的根茎上结出的块实后,他们这些书院里的学生们, 就一直对这片红薯地, 保持着高度关注。 学生们不仅好奇那些块实的最后产量,同时也很好奇与期待那些块实的味道,他们并不担心自己能否尝到味的问题。 因为陈凤琪早就有言在先,等到丰收后, 不仅会给他们尝味,还会将这种高产作物给他们分些,让他们带回去做种子。 如今能有幸在即将收获的时候, 过来参与采样估收成的活,也相当于是让他们第一时间就能知道,这些地的大概收成,让常锦州他们都很激动。 红薯藤上的部分叶子,已经开始枯黄,陈凤琪知道,这代表着红薯已经到了可以收获的阶段。 可是为防消息外泄,她一直没提开始采挖的事,只是让人陆续开始收割红薯藤,那些都将是庄上喂养的那些牲口冬季口粮。 这么几十亩地,看着不少,若是让书院里的学生一齐过来,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能连藤带红薯,都给挖个一干二净。 可是陈凤琪也实在好奇,这批首次在华夏大地种植的作物,产量大到底如何。 所以她在知道另外一处种红薯的地方,已经将亩产最低八到九石,最高可达十石以上的作物,已经抵达京城,即将被当做万寿节礼物给呈上去后,陌不及待的来给这几十亩地估个产量。 常锦州他们到近前时,看到的正是他们的院长与东家太太,正蹲在田沟里,一人拿一把铲子,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挖红薯的场景。 等到三人上前向他们施礼问安,高院长一边继续挖,一边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在这种地方,就不要再多礼了,你们三人,分两个人去采样,一个过去配合冬生称重记数,采样的规则你们应该都知道。” 看到院长与东家太太都是一大把年龄,就这么蹲在田沟里忙碌,三位新出炉的秀才都有些不放心。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6节 “老师,您与东家太太先歇会儿吧,让我们来就行。” 高院长这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回道。 “你们几个小家伙可别小看人,老夫虽然年迈,却还远没到老朽的地步,做这点事,完全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每当他亲手挖开一株红署的根茎,都能看到上面结着的一串大小不一的红薯时,心中涌出的喜悦与成就感,实在让他感到欲罢不能,十分享受。 听得出院长的不满,三人只好匆忙离开,赶紧去干自己的活,虽在看到院长与东家太太挖出的一堆堆红薯时,就知道这个产量低不了。 可是当三人也亲自上手后,切实感受到那沉甸甸的的份量,还是让三人都大为震惊。 近四十亩红薯地,每亩、每埂栽下多少棵苗,他们这些很具有研究精神的学生,当时都有做明确记栽,包括因各种原因损失及补栽的苗,也都曾记录在案。 在这种情况下,只是随便挖或称了几株红薯的产量,他们心中就已迅速浮现出一个让数字,让他们震惊到不敢置信,迫不及待的想要多采些样,好确定一下自己的判断。 与此同时,他们也隐约明白了院长与东家太太,为何会在已经采了不少样后,仍乐此不疲的在那继续挖,想来他们也是想要更确认一些。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高院长的心态的确与他们一样,但陈凤琪就不一样了,她已习惯红薯能亩产数千上万斤的后世数据。 在种了几年亩产只有两三百斤的地后,虽然也为这亩产千余斤的收获感到高兴,却称不上有多惊喜与激动。 所以陈凤琪的想法特别朴实无华,趁这采样的机会,多挖点出来,她最爱的烤红薯,拔丝红薯、红薯稀饭之类的吃法,就能都安排上了。 而这片红薯地的正式采收,仍需等消息,等到另一边谋划彻底落实后,才能进行,只有这样,才能尽量避免影响到另一边的计划。 不过只要对方已将东西献上去,就已经算是成功了大半,所以他们这边,也可以稍微放松了一下。 不用再像之前那样遮掩,在红薯的块实长大后,甚至还在这片地的周围安排人看护与巡视,防止有人偷挖,提前将有高产作物出现的消息传扬出去,降低另一边的人想要震撼所有人的效果。 将近四十亩地,都被采样,估算出大概的亩产后,高显震惊的看着那些数字,虽然他心中也早有估量,还是感到很难相信。 其他人都去收集与搬运的红薯时,两人洗过手后,坐在马车内喝茶,高显实在忍不住问道。 “太太,为什么我们这边的产量,会比那边的高这么多呢?” 同一批种子,对方用的是好地,李家庄这边只能用这刚开荒没两年的劣等沙地,东家对这块地的唯一采取的优待,就是在后期安排人过来看护巡视,目的还是为了防偷挖。 而另一边,则是除了从始至终的严格看护,从栽种,到后来的除草、浇水与施肥,都精心不已,照顾得特别仔细。 面对李家庄这边种的几十亩,最低亩产在十三石左右,最高甚至达到十七石左右,另一边的最高亩产却只有十四石的结果,让高显深感疑惑。 倒也没有什么不服,或是失望,毕竟能种出平均亩产达到十一石的高产作物,已经足以让人名扬天下,给他们创造最有利的翻身机会。 “因为我这边的草木灰施得多,而且我早说过,种这东西,实在没必要太过精心,地也不用多好。” “您别看我这地种植其它作物,是产出特别低的劣等地,可是这种沙地最适合用来种根茎类作物,一年可以种两季,我们是夏天种,还可以在春天种。” 高显认真记下这些种植要点,对陈凤琪的倾囊相授,十分感谢。 “不管怎样,您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他们都十分感谢您。” 陈凤琪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我们之间,这种您谢我,我谢您的话,就不用说了,反正我就一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不要让人打扰李家庄的平静,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高显对她的性格早就有所了解,当然知道这些都是陈凤琪的肺腑之言。 “别的不敢说,对于这一点,老夫一定能保证。” 这李家庄与南江书院,都是由他结合对方的规划,亲自从无到有,一点点创建起来的,真要论起来,高显对这里的一切的感情,不说比对方深,至少不会比对方浅。 “我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不知您推荐的那位玄隐先生,能否适应我们南江书院中的这一切。” 虽然高显没有直接说出来,陈凤琪已从对方有意告诉她的消息中,听出对方的谋划若是顺利,可能会在不久之后离开的话音。 而高显亲自为书院引荐的那位誉满天下的名士,就是他为自己即将离去而预备的接班人。 “太太不用担心,玄隐先生是位真正淡泊名利,热爱自由,崇尚自然的贤士,绝非那等沽名钓誉之辈可比,他的思想非常开明。” 这也正是隐居乡野的玄隐先生,听他简单介绍过书院里的情况后,答应来书院走一趟的原因。 陈凤琪听到这话,更加忍不住担忧。 “高叔,问题是我们书院的最具特色的风格,就是不给学生自由,强迫他们的一切,都要按照书院的规则来。” 她这话固然有些夸张,可是在陈凤琪看来,这绝对不是冤枉,因为她从一开始为书院制定规则时,参照的就是后世的军/事管理风格。 因为陈凤琪决定开设南江书院,既没有开善堂的打算,也没有兼济天下的想法,就是为了方便培养她的孙子、孙女,再顺便为李家庄聚集一下人气,带动一下这片区域的经济发展而已。 当然,身为一个负责任的人,陈凤琪可以不在乎书院里的学生能否考上功名,却希望那些学生都能找到自己的长处,学到一身实用的本事。 在离开书院后,可以找到一份可以改变他们命运的工作,才算是书院与学生之间相互成全的双赢。 高显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他的着眼点与陈凤琪截然不同。 “太太心慈,才会认为书院对学生管理严苛,没给他们自由,可是书院强迫他们运动,是为强健他们的身体。” “让学生参加劳作,为他们开设那些实用课程,都是为了培养他们的谋生技能,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在帮他们争取获得自由的机会?连我这俗人都能明白的事,玄隐先生肯定也会认可” 没有谋生技能的人,一辈子碌碌无为,连生存都很艰难,又何来自由可言。 若是从前的高显,虽然隐于人后,谋的也是庙堂江湖,将这世间一切都视为自己的棋子,他肯定领悟不到这一点。 可是跟在陈凤琪身边的五年多,虽然对方从不会在嘴上讲什么,却能让他对她的各种言行中,受益颇多。 就算没有向上敬献高产作物的这一不世之功,高显也有信心实现自己的谋划,只是有了这么一件事,不仅让许多事都变得简单起来,还大大缩短了这个时间,也将他离开的日子大幅提前。 第二十六章 不像读书人 等到何柳等人收拾好那些以采样之名挖出的两三百斤红薯后, 陈凤琪抛开一切思虑,心情很好的邀请三个学生一起去大宅品尝红薯。 虽然有些迟疑,但是心中对这红薯的好奇与期待,到底还是成功压过所有顾虑, 所以常锦州三人都没有拒绝, 直接坐上拉红薯的骡车, 打算跟着一起回东家大宅。 没有人知道,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的玄隐先生,其实已经提前抵达南江书院, 比他与高显约定的时间,足足提早半个多月。 苏庆安他们乘坐的马车还没正式抵达南江书院,就在一个路口被拦住,一位身穿深蓝色短打的少年抱着书册解释道。 “抱歉,为防止再次堵车, 所有前去书院的车马,但凡需要在此等候, 都需按照指引, 统一停靠在这边的空地上,来客可以先在这里登记签名领对牌, 以免出现错漏。” 听到这些安排, 苏庆安才知道后面的路为何会畅通起来,原来是这边进行了干涉,他们在高台县雇的车夫正待开口,已经临时改变主意的苏庆安就已经道。 “我们也去南江书院, 车先停在这边,劳烦大叔在此稍待。” 听到大手笔包车的主顾这么说,车夫当然不会反对, 在苏庆安等人下车后,配合的在另一名身穿深蓝色短打的少年得带领下,将马车停到不远处的指定位置上,留下苏庆安在这边登记。 没过一会儿,引路的那名少年就小跑着过来,递上一枚块木牌,上面写有马车停靠的位置编号。 苏庆安一行收好木牌前往书院时,随后抵达的两辆马车,也是同样待遇。 第一辆马车中的老者,出面制止住打算亮身份的车夫,配合少年办好停车手续后,便让随从都留在马车这边,只身带着一名少年与一个老仆,前往旁边立有指示牌,通往书院方向的那条路,看着与其他前来送后辈报名的人,没有什么差别。 “爷爷,这南江书院只是一家很普通的新书院而已,在外并无盛名,为何会引来这么多人争相报名?” 少年没有直接说出口的疑问是,前来报名的人中,为何会有那么多家境明显很贫困的人。 虽然他在沿途也曾听人议论过,说是南江书院收费极低,可是读书从来都比较费钱,尤其是进入书院,更是方方面面都要花钱。 而南江书院原本就有近四百名学子,因书院刚开一年多,在基本没有学子退出的情况下,此次又扩招四百余人,整个书院的学子规模,已经达到惊人的八百名。 这便使得南江书院虽然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新书院,却一跃成为安国招生规模最大的书院。 这样一家书院,在收费低廉的情况下,势必需要书院背后的东家往里面赔钱,学生越多,赔的就越多,可这李家只是高台县内的富绅,手里没什么赚钱营生。 可是神奇的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人家不仅敢大笔的建起这么家书院,还能一再扩大书院规模,既没有什么文坛知名的大儒坐镇,也没取得过什么成就,竟然会引来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老者瞥了眼自己的孙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前方那片面积颇大的场地,那里正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统一身穿深蓝色短打的少年们得维持下,看着秩序井然的招生现场,语气平淡的反问道。 “看到这些南江书院的学子了吧,他们给你留下的是什么印象?” 少年当然有看到,因为那些学子都是统一装扮,明显与旁人不同,个个头发都留得不长,穿的都是深蓝色的短打,而非其它书院中常见的长袍。 这也是最让少年感到违和的地方,虽然那些学子身上穿的短打衣料不算差,可是那种款式的衣服,向来只有穷苦人家,或是大户人家的普通家丁小厮才会穿。 可是在这南江书院,不仅以这种衣服作为学子制服,那些学子也毫不在意,个个都是腰肩挺直,行动利索,身上竟然透着股英气,而不是读书人身上常见的文雅气质。 少年迟疑了一下,才斟酌着回道。 “孙儿觉得,他们身上朝气蓬勃,充满活力,言行之中也颇有章程,就是不太像真正的读书人,这可能与南江书院只开设一年多,文风还不够浓郁有关。” 看来这南江书院真如本地人议论得那般,给学子安排的有武师傅,或者说是很重视武力方面的教育,将学子教得都不像读书人。 老者脸色严肃,语气却很温和的问道。 “说说看,你所认为的读书人,应该是什么状态?” 听到这话,涨红脸的少年下意识低头,虽然老者话中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可是自幼跟在对方身边长大的少年知道,这正是对方的不悦之兆。 “孙儿愚笨,请祖父教诲。” 老者摇摇头道。 “这不怪你,是你从小到大所接触的环境,让你的思想固化,才会出现这种以为身边就是整个世界的错觉,也怪老夫不像这南江书院的东家,没能教好你,也没能做到,为培养孙子、孙女,不惜代价的开家书院。” “不过还好,你现在还有机会纠正自己的错误认知,以及浅薄的眼界。” 少年大惊失色的看向老者,差点没忍住眼泪,他现年十七,已在今年摘得南安行省的解元,名扬天下。 知道他出身的人,都夸赞他祖父玄隐先生后继有人,却没料到,他的祖父竟会如此毫不客气的否认他,同时还不惜为他而反省、贬谪自身,这让少年在大受打击之余,还羞惭难当。 “祖父英明睿智,都是孙儿不争气,辜负了您老的心血。” 老者这才转头,有些感慨的看着他。 “你很好,若没有见识到南江书院,老夫也不会意识到,你差在哪里,看到这些学子后,我才意识到,你的生活中只有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文人气息过重,太浮了,我们都是人,人的根本是要学会脚踏实地。” 听到祖父这么一说,少年的心情才好受一些,同时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对于他祖父点出的这些,他自身毫无所觉,更不知道该如何纠正。 “孙儿惭愧,该如何纠正,还请祖父示下。” 老者指着前方几列大多都排得很长的队伍。 “去那里排队报名,参加南江书院的考核吧,希望你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我可不希望,你是靠着我这个未来院长的荫庇,才能拿到进入书院学习的资格。” 少年惊讶的看着对方。 “爷爷这么快就下定决心了吗?” 明明来时,对方还说只是过来看看,至于是否决定留下,还视情况而定,可是他们现在不仅没有正式接触书院中的一切,甚至连书院的大门都没进去。 老者不以为意的回道。 “书院里的情况,我那老友已经介绍过,就凭这群学生表现出来的素质与状态,就能确定对方并无虚言,没什么好犹豫的,你去吧。”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7节 老者没有说的是,能让那个唯利是图,心眼比筛子都多的家伙大力推崇的东家与书院,本就没什么好质疑的,毕竟对方绝对不会愿意在他面前落了面子。 对外说他只是过来看看,不过是他的矜持而已,两人暗地里相互较劲多年,对方愿将自己亲手创立的书院交到他手上,就是对他的最大认可,他当然不会拒绝,还没到地方,就已经憋着一口气将这家书院发扬光大。 少年没有直接去排队,而是先去队伍旁边的一张桌前登记信息,坐在桌后的南江书院学子问完他的姓名籍贯,确定他已有举人功名后,接着问道。 “是你一人过来报名,还是有家人陪同?” 虽然不明白对方问这话的意思,少年还是实话回道。 “有家祖陪同。” 已经登记好少年信息的学子,边将一枚对牌递给他,边介绍道。 “不知学兄的祖父在哪里,书院在那边设有茶水室,学兄可先将祖父送过去休息,这边排队尚需较长时间,莫让老人在此久候.” “学兄的对牌上有考核编号,按号叫人,不会耽误考核。” 少年祖孙站在一旁观察招生现场时,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招生规则,书院共设有九处考核点。 他们这种参加报名与考核的少年,分别在九处排队,先在队列旁边的书院学子那里登记好信息领对牌,领完对牌后,就要等着叫号。 三个招蒙学的考核点,一个幼学点,都是逐一叫号,接受每处考核点的五名学院学子的面试甄选,其它五处分别为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 除蒙学外,人数最多的初级班,也有三个考核点,每次叫过去十到二十人不等,考核时长为两刻,上批参加考核的人交卷后,才会叫下一批。 中级班与高级班,尤其是高级班的人数最少,考核方式也有所不同,虽然也是逐一叫号,考核点却设在旁边的一排房舍内,少年排就是高级班的队,前面只有一个人。 这与少年附学过的书院招生方式完全不同,每一个参加考核的学生,答完试卷后,都是一脸茫然,或是轻松的模样,都没有什么担忧懊恼之色,看得出考核内容应该比较简单。 只是书院有言在先,并不会在现场宣布考核结果,次日会在书院与县城中同步公布通过考核的名单,只是这个初录名额会相对较少,到第三次公布考核名单时,会附上一张补录名单。 少年拿着对牌想去找祖父,却发现祖父与老管事已经不在原地,他倒没感到担心,知道他们应该是去别处了解情况去了,便安心的回到高级班的队伍中。 排在少年前面的正是苏庆安,看到少年那年轻到有些过分的外貌,就知道对方的年龄可能比他还小,却已取得举人功名,顿时生出结交之心。 “在下西江府苏东谨,字庆安,不知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少年斯文有礼的拱手还礼道。 “原来兄台就是西江府大名鼎鼎的苏贤兄,幸会、幸会,在下张益言,字文谦,乃是这南安省的会安府人士。” 第二十七章 此话当真? 南江书院将招生年龄卡得很死, 只招收二十周岁以下的,连准入门槛为举人功名的高级班在内,都需在二十周岁以下。 安国是每隔两年举行一次乡试,能在二十岁以下就成功考取举人功名的少年, 各行省的加起来都不多,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可是南江书院不仅敢开高级班, 还设下二十周岁这一年龄限制,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让苏庆安不得不深思, 所以他才会在稍作犹豫过后,再次临时改变主意,加入到报名队伍中。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眼前这位在文坛上的名声与影响力,都很大的张解元, 会来这南江书院报名参加考核的行为,实在让他感到极其费解。 “在下久仰张解元大名, 本打算趁这次游学之机, 前去会安府拜访仁兄,却未料到, 你我竟能在此相遇, 实在是天随人愿,希望此事过后,在下能有机会向仁兄请教一二。” 张文谦的身上并没有少年成名所常见骄气,态度谦和的回道。 “苏贤兄过誉, 能有幸与苏贤兄这位江东才子相互探讨学问,也是文谦的荣幸。” 两人刚聊了几句,就轮到苏庆安去参加考核。 在一位南江书院学子的带领下, 进入到不远处的一间砖房中,映入苏庆安眼中的,是坐在前方的七位先生,只见年龄阶段不一,即有须发皆白者,也有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青年。 领他进来的那位南江书院学子,则与另外一名学子坐到靠近门口的位置。 七位先生中,年龄最大的那位率先开口道。 “先介绍一下你的个人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姓名籍贯、师从、性格、理想、特长与爱好等个人信息。” 七位先生的态度都很平和,衣着也很普通,与南江书院的学子般,身上的气质略显矛盾,可是不知为何,他们仍让苏庆安感到巨大压力。 那是一种有些类似他在乡试中举后,参加省府举办的鹿鸣宴时,被学政大人叫上前问时,面对一众官员时的压力。 “学生苏庆安,西江府人士,此前于江东省府墨香书院就读,拜在恩师余东泽门下……” 考核对方的许君延等人没有问他为何会来高台县,并报名参加他们南江书院的考核,只是按例抽出十道问题,对他进行考核。 答完之后,又让他亲自确认两位书院学子做的考核记录,并在上面按下中指与食指的手印后,才送他出去等候录取结果。 可惜的是,那位学子将他送出门后,示意他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没能与接下来将要参加考核的张文谦照面。 如此严谨的作风,结合那十道根据他的自我介绍,特意抽选出的颇具针对性的问题,让苏庆安对这南江书院更感好奇与期待。 因为他已发现,这场考核过程,对他而言,其实也是一个让他自我剖析内心,加深自我认知的过程,让他意识到许多自己过去一直忽略,或者说是无视的问题。 苏庆安没有留在原地等张文谦,而是去找自己的书童与小厮,他们两人已去参加初级班考核,南江书院虽然要求报名者身家清白,没有作奸犯科之类的污行,却没有禁止卖身为奴者参加考核,只要能在正式进入书院前消去奴籍,回归自由身即可。 考虑到机会难得,苏庆安便让青书与青墨都去试试,只要这两人能通过考核,他不仅愿意放还他们的身契,还可以帮他们出学费,也算是成全他们主仆一场的缘分。 太阳将要西落时,书院这边忙碌了一天的招生工作,终于到了即将告一段落的下班时间,陈凤琪一行驾车自红薯地返回,忙了一下午,总算获得几十亩红薯地产量的大概数据,让人感到十分欣慰与振奋。 身为南江书院的院长,高显同样穿着一身短打,落魄的这几年,他已经感受到这种衣服的便利之处,为陈凤琪驾车,是他早就干得十分顺手且熟练的活。 看上去跟普通车夫没什么差别,不管是庄上,还是书院里的学生,也都早对这一幕习以为常。 马车行至那处停车场,同时也是分别前往书院、书院外的街道及李家大宅的三岔路口时,高显一眼就看到往书院方向去的前方路边,此刻正聚集着一大群人,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管是他,还是身为李家庄最高话事人的陈凤琪,遇上这种场景,都不好视若无睹,高院长将车停在路口的同时,并回头对里说道。 “太太,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能需要过去看看情况。” 发现马车突然停下,陈凤琪就已经意识到,可能是遇上什么事,听到高显的提醒,她当然是一口应下。 没等刚下马的何柳过来搀扶,掀开车帘的陈凤琪就已动作利索的直接跳下马车,连转用来上下车的脚凳都不需要。 “东家太太好,高院长好。” 看到陈凤琪与高显过来,聚集的人群中得本地人迅速上前打招呼,并在随后高声提醒道。 “你们赶紧让开,东家太太和高院长来了,一个个的还都围在这做什,又帮不上忙。” “有劳!” 陈凤琪从围观群众让开的通道走上前,看到被围在人群正中的,有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此刻正双目微睁,由一名书院学生将他抱在怀里,另外两名学生正配合着给他喂水。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高显问话,正在蹲在地上给另外两个样狼狈,只是还能勉力支持的孩子喂食物学生,立刻站起身介绍道。 “回院长,这三个小孩听说书院招生的消息,就想过来试试,却因步行十余里路,走了一整天,又饥又渴又累,才会出现这种体力不支的情况。” “那个孩子的情况最严重,之前陷入昏迷状态,有位大爷帮他掐了下人中,方才勉强将他唤醒。” 看那孩子的模样,就知道他即便醒了,却依旧虚弱得很,连喝水都费劲,陈凤琪叹了口气道。 “你们几个将这三个孩子抱到马车上,先将到他们送家里,让他们先吃点清淡的食物,再帮他们好好洗换一下。” 见三个孩子身形瘦弱,看着都在八到十岁左右的模样,接着又吩咐何柳道。 “你去玉娘那里找几身琅哥儿的旧衣服,再顺路将葛大夫请到家里,给这三个孩子检查一下身体,看看他们除了营养不良,还有没有其它病症。” “若有父母至亲照看,这么大点的孩子,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这境地,既然遇上了,我们就不能无视。” 看着几个学生随后就开抱起三个孩子,高显则在一边问道。 “太太心慈,这是打算收留下他们吗?” 陈凤琪却摇摇头感慨道。 “这世上不幸的人与事太多,我们个人的能力却很有限,我只能帮他们一时,不可能帮他们一世,不过这三个孩子的心性倒是坚韧,若他们肯努力,愿意在庄里下力气干活,庄里肯定饿不着他们。” 听了这段对话,周围某些心思涌动的人,顿时歇了心思,随着周围的人散去,陈凤琪与高显正待转身步行回大宅,高显却在无意间注意到围观人群中的某位故人的身影。 “张兄,你既然提前到了,怎么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陈凤琪闻言,立刻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张兄’,应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对方已经悄无声息的提前抵达书院。 顺着高显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微笑着走上前拱手道。 “你别误会,我不过是刚到而已,见过李太太,在下张东楚,此番冒昧到访,还请李太太见谅。” 高显正为对方的这种毫不掩饰的双标对待,感到有些不忿时,陈凤琪连忙还礼道。 “先生不必客气,您可是贵客,我们欢迎之至,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先生多多包涵,先生旅途疲惫,请先去寒舍暂做休息。” 高显随之接过话道。 “太太不必客气,张兄既然来了这里,就不是外人,咱们都不用客气,不过张兄来的也正是时候,东家今天正好带回一样好东西,可以让我们一起去尝个鲜,保证能让张兄大开眼界。” 玄隐先生闻言,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他深知眼前这位故友早前是什么身份,绝对是个见多识广的,能被他称为‘新鲜’的,肯定是真的很新鲜,随即便毫不推辞的一口应下。 “哦,那我确实要好好见识一下,福成,我先随东家太太他们回去,你去通知一下其他人。” 跟在他身后的老仆应声而去后,三人相互礼让了一下,便往回走去,再次走到三岔路口时,由张冬生驾驶的骡车,正好慢慢驶来。 想到骡车上正好有三个学生,便请他们去书院,通知书院里的先生们都去大宅,见见新来的这位张先生得同时,还能顺便品尝一下红薯。 不管红薯的滋味如何,其亩产高达千斤以上的产量,已经给它赋予了特殊身价与意义,能有机会在第一时间品尝一下,绝对是件非常值得骄傲的经历。 见陈凤琪如此郑重其事,着实让玄隐先生感到有些好奇,低声问道。 “谦益,你且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能让你也如此重视。” 高显难掩得意之情的低声回道。 “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好东西,能亩产十余石的一种新作物,你说好不好?算你走运,今天正好赶上这大好事了。” 这话让玄隐先生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问道。 “此话当真?” 第二十八章 宴会 “当然, 我可是从无虚言!” 高显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玄隐先生对此嗤之以鼻,因被对方所透露的消息震惊住,才懒得与对方计较这点小事。 “亩产十石!这可是亘古未有之幸事, 我怎从未听说过。” 高显语气肯定的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8节 “不久之后, 应当就有邸报遍传天下, 你却能在那之前,就品尝到这一奇物,啧啧, 张兄这运气可真不错。” 玄隐先生迅速领会到这里面的深层含义。 “难怪你会这般肯定,还提前为离开做准备。” 先太子被废以后,几位早在暗中拉拢势力的成年皇子,都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将整个朝堂斗得乌烟瘴气, 某些政令朝出夕改的荒唐事,可谓是时有发生。 可是现任皇上已然年迈体衰, 时有病痛缠身, 任他再怎么不甘放弃手中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对一群时刻觊觎着他座下那个位置的儿子, 以及忙着站队的一群大臣与勋贵, 努力压制了前三年,后来便因心力交瘁而控制不住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十分怀念当年素有贤名,一心辅助他打理政务的太子, 可是六年前,听说太子妃有孕,很有可能为太子生下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补上太子的最后一块短板,加之有心人的处处挑拨,疑心太子要篡权夺位,便费尽心思的将太子牵扯到别人犯下的案子中,以明显很牵强附会的理由将太子,以及与太子相关的人等,全都打入废黜、贬谪。 等到他将朝堂大清洗一遍后,就发现朝局已然有些失控,几位实权在握的皇子结党营私,朝臣也都各生私心后,就忍不住怀念起有太子在时的种种好处,可他即便已心生悔意,也为时已晚。 毕竟他当初在废黜太子,将太子赶出京城时,曾经公开训诫对方,未立不世之功,此生不得再回京城。 可是纵观历朝历代,能立下不世之功的,除开国皇帝外,也就那些善于领兵打仗的将领,在抗击外乱侵犯或是平叛时,才有可能立下这种大功。 废太子已被流放到偏僻荒凉之地,手无兵权,不仅东宫属臣都已被惩处,连与他在政务上接触较多的朝臣,当时也都惨被罢官贬谪,终其一生,恐怕都没有机会立下不世之功,更别提是重回京城。 毕竟君无戏言,最好面子的皇上绝对不愿自毁前言,就算心中懊悔,也不会松口收回圣谕,可是这种高产作物的出现,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亩产达千斤以上,还不需占用良田,不仅能福泽万万百姓,更能增强国力,绝对能称得上是不世之功,若是交由那位给献上去,让皇上顺利成章的召回废太子,整个朝堂的局势恐将又要面临一番新局面。 而眼前这位,当然也要随旧主重回那庙堂,继续他未尽的事业。 “没想到你始终心系庙堂,纵然经历过那些,仍旧不移旧志。” 看到对方身穿一身短打,熟练的为那位东家太太驾车,眉间疏朗,丝毫不见郁色的模样,他原以为对方在经历过卖身为奴的变故后,已然看开那些如浮云般的功利,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对彼此知之甚深的故友重逢,当然有很多话说,不过眼下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一行人抵达李家大宅后,陈凤琪请高院长帮忙陪客,她自己则去安排晚上的宴会。 书院现有近五十名先生,再加上青娘、袁文义等管事,以及玄隐先生身边的随行人员,以及那几名学生,晚上少说也要备上九桌饭菜。 虽然这场宴席的主角是红薯,可她总不能只给众人上些蒸红薯、红薯饼及红薯粥等食物,事前没什么准备,就突然大摆宴席,要招待这么多人,压力还是比较大的。 好在家里不缺人手,李家庄又是个盛产各食材的地方,不用特意采购,鸡鸭鱼肉都是现成的。 只需让人现抓现杀现清理,除了新鲜的,还有果木熏的腊肠、腊肉,随便整一下,就是一桌很丰盛的家常宴。 陈凤琪重点安排的,是让人如何做红薯,清洗过的红薯削下的皮也不用浪费,可以留着喂猪。 曾经的陈凤琪没有这么精打细算,毕竟在她之前的人生中,见惯学校食堂用来装剩饭剩菜的桶,顿顿都能装满一大排,她自己也没少做贡献。 可是来到这个时代,即便她自己没有亲自去种田种地,只是在一旁看看,以及统计一下收成,深知付出艰辛劳动后,只能收获数量极少的粮食时得悲哀。 这也是陈凤琪对高产作物那么执着,明知会更加让高显起疑,还是拿出海图,托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忙寻找高产作物种子的原因。 与此同时,因为深知这个时代的粮食更加来之不易,她也变得精打细算了些,不仅这红薯皮,人不食用的菜梆子、洗碗水、刷锅水,都会聚集起来留着喂猪。 当然这些也是时下普通百姓的惯常作用,只是像李家这样经济比较富裕的人家,往往不屑养鸡喂猪而已。 听说这李家庄的主要经济来源,除了砖瓦作坊,其它的都来自各个养殖场,玄隐先生颇感意外。 “东家要供养如此大规模的一家书院,仅凭这些进项,如何能承担得起呢?” 想到经他手的那些收入,高显微笑着捻须道。 “太太拥有过人之智,既然建得起这间书院,还敢一再扩招,我们就不用担心书院的运营问题,你今天已经去书院周围看过吧。” 看到对方坦然点头,高显才接着道。 “不妨实话告诉你,书院外围的街道、集市与住宅的所有权,都已归属书院所有,也就是说,那些屋舍将来的经营收入,都将归书院所有,只要我们好生运营,书院的未来绝对可期。” 而书院被划分为四份,东家与书院本身各占四成,院长占一成,院务会的九名成员会分享一成,高显退出院长之位后,这一成份额就会交由继位者玄隐先生。 随着书院这次的大扩招,让更多人知道南江书院的同时,也知道了李家庄这里,除书院这边的师生与家属,有共计一千余人外,附近还住着因为有家人在李家庄做工,阖家迁居过来的居民,那些有近两千人。 三四千人的常居规模,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座小镇,人多且聚集的地方,就意味着有生意可做,所以书院外的那些店铺,现在已处一铺难求的状态。 书院里的收费不高,固然极大的方便了贫困之家的孩子,但是书院是凭报名者的素质挑学生,而不是看到人家孩子可怜,就一股脑的全收下。 如此以来,其中有些学生,家里其实并不算贫困,这些学生都将是那些商铺的潜在消费者,而书院目前只完成二期工程,按照规划,一两年后就会完成三期工程,届时将会扩招更多的师生。 逐利而往的商人都知道,人越多的地方,生意越好做,人气也会越聚越多,如此以来,书院外的那些商铺与住宅,都不愁没有进项。 除这些,以及书院现有的养殖场与渔塘外,东家还将书院周围的一圈地,直接大手笔的拨给了书院。 书院里的学生本就有劳动义务,那些地里的产出,以后都归书院,不用再让东家负责贴补食堂粮食严重不足的问题。 只是就目前而言,学院仍处入不敷出的状态,可是有了这番规划,未来绝对可期,东家一时半会儿的肯定回不了本,可是书院本身与院长,并没有什么压力。 身为才华横溢的读书人,不管是高显,还是玄隐先生,其实都是不太在意个人收入的人,可是不可否认的是,金钱其实是对所有付出的最直接的肯定。 不管是分给院长的那一成,还是分给校务会成员的那一成,都能让人对书院生出更多的归属感与成就感,给管理者带来巨大动力。 听到高显简单介绍了几句,玄隐先生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这位东家太太果然不简单,难怪能让你如此推崇,你可真要好好感谢她,才能在身陷困境时,不仅没有受到什么折辱,还能有机会创下这番事业。” “哪怕你这个院长当得时间不长,这南江书院史上,也一定会给你记一大功。” 说到这个,玄隐先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凭他在安国所享有的崇高声望,若想开家书院,只需透点口风出去,就有无数人捧着真金白银,抢着为他建一家书院。 可是他更羡慕对方的这番际遇,因为对方是在卖身为奴的情况下,获得主人的信重,不仅主动为他消去奴籍,还助其建起这么一间极具特色的大书院。 最让玄隐玄生感到神奇的是,南江书院的某些教育理念,与他这些年隐居乡下,所思所考的那些想法,正好不谋而合。 只是他的那些想法,尚存在他的脑海中,还没来得及形成文字,这南江书院就已经在实践,目前看来,他们做得相当成功。 有了当下这个基础,他这位继位者纵然能将南江书院中的一切发扬光大,也永远避不开眼前这位首任院长,哪怕对方任院长的时间,总计不会当超过两年。 见玄隐先生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甘与不服,高显顿觉神清气爽,他知道对方在介意什么,自打对方退出仕途后,隐居乡野,极受文坛推崇的著作出了好几本。 让对方在文坛享有崇高声望的同时,也是清贵的文化人代表,开设这么一间极具特色的书院,教化世人的创举,本是对方该干的活,结果却被他这个一心追名逐利,心系庙堂的大俗人给干了,于对方而言,肯定会难免感到心气不平。 第二十九章 特待 两人私下里的谈话没进行多长时间, 接到福成管家的通知,张文谦就与其他人一起,来到这处李家大宅。 这一天的经历,既让张文谦感到大开眼界, 也让他受过打击, 更让他深深的体会到, 何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因为这是来到李家庄后,他们所经历一切的真实写照。 他祖父最初明明只是计划来这李家庄看看, 先在私下打探了解一下,结果人家一到地方,就将他赶去参加考核,自己更是当即决定留下等着接任院长之位。 再之后,就是他去参加考核, 在接受完七位先生的问询后,对方却没做出任何特殊表示, 更没有当场宣布录取结果。 身为南安行省的今科解元, 在已经报出身份姓名的情况下,竟然受到如此平淡无奇,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落的待遇, 着实让张文谦感到颇为不适。 准确的说,是十分失落,同时也让他隐约领会到祖父认为他‘太浮’,理该纠正的原因所在。 虽然没能拿到小三元, 就已经注定了张文谦不可能有机会,重复自己祖父六元及第的辉煌成就,可他依旧是从小优秀到大的少年俊杰。 年仅十七岁, 就成功摘得一省解元,受到无数夸赞与追捧,早就让他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待遇,这还是他第一次遇上这么平淡的对待。 等到张文谦被请到厅里时,厅中仍然只有他祖父与高显二人。 “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目前勉强取得一点小成绩,就被人给捧得不分东南西北,我让他去参加高级班的报名考核了,也不知道他的表现如何,要是考不进去,就只能凭借我这张老脸进去了。” 两人对彼此都是知之甚深,说话也就没什顾忌,高显微笑回道。 “张兄少在我面前显摆,就算我这几年一直身处这穷乡僻壤之地,也知道这孩子正是今科解元,尤其是对他的名与字,我是感兴趣已久。” 玄隐先生清了下嗓子,没有接对方的话,只是一脸正气的介绍道。 “这位正是南江书院的高院长,还不赶紧见礼。” 张文谦早就听闻过祖父的这位故友,就是一直不曾亲见,见到对方后,虽然觉得对方看起来,与祖父的形容相差极大,他也没有流露出异色,赶紧躬身施礼道。 “学生张文谦,见过高院长。” 高院长笑容和蔼的摆摆手道。 “不用多礼,叫我世叔祖即可,我与你祖父乃是多年故交,早知你生来聪慧,如此年少,就已名扬江南文坛,实在难能可贵,看到你祖父后继有人,我也十分欣慰。” 说完,高院长有些不舍的从怀中掏出一物,有些肉疼的递向对方。 “我与你祖父,已有多年不见,时至今日才初次见你,这是东家太太花大价钱请来工匠,努力数年,才制作出来的小玩意,非常实用,也很具有意义,现赠予你,希望你能明白,一寸光阴一寸金,要珍惜这大好时光。” 那是一只做工略显粗糙的袋表,目前仅有两枚,一枚在东家太太那里,另外一枚就是他这个,有了这个可以随身携带,用来计时的小东西,实在是方便多了。 哪怕这东西仅上手数日,高显就有种离不开的感觉,可他今天与东家太太一起去红薯地忙了大半天,回来就遇上玄隐先生,身上没带其它能拿得出手的物件,又想表达自己的一悉心意,现在只能选择忍痛割爱。 张文谦虽然不知道对方赠送的表礼是什么,但是看对方那毫不掩饰的不舍,就知道那肯定袋子里装的肯定是个好东西,就没好意思接,而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祖父。 玄隐先生当然知道,能让他这故友做此反应的东西,肯定不俗,可他更知道,对方是个要面子的,尤其是在他面前,既然选择忍痛拿出来了,就没打算再收回去。 “还不赶快谢谢你世叔祖。” 张文谦这才接过见面礼,恭敬的向对方致谢,玄隐先生却在随后问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你这么重视?” 刚送出心爱之物的高显连喝几口茶,中和了一下心中的酸涩与不舍后,才回道。 “那可是工匠根据日晷、五轮沙漏的原理,反复研究试验两年多,又得书院中工部出身的徐先生辅助,才在近期制作出来的袋表,用来计时,最方便不过。” 玄隐先生闻言,饶有兴致地伸出手,张文谦赶紧将那件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礼物放到他手中,并乖巧的站到旁边。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实在好奇,费这么多功夫制作出的这袋表,到底实不实用。” 在陈凤琪眼中,这袋表绝对称不上小巧,可她仅知道些钟表的基本原理,画不出精准的设计图,只能凭着自己在书上看过的一些书面介绍与描述,请匠人根据那些有限的信息,反复进行尝试与修整。 直到书院招募先生时,高显根据她划定的范围,邀请到一位自工部主事的位置上被罢官,特别精通算学的人才过来。 有对方结合陈凤琪的描述,尝试着画设计图,加上已经积累了丰富经验的匠人一起努力,没过几个月,就成功研制出座钟。 仅那台体型大幅缩小,很方便搬运的座钟,就足以让高显感到十分惊艳,可是陈凤琪仍不满意,非要在保留座钟功能的情况下,继续研究。 没想到时间过去一年后,还真叫他们给研制出了这袋表,随身携带十分方便,可以随时掌握自己的时间,规划好自己每天的时间。 结果自己揣兜里还没捂暖和,就被送了出去,哪怕他还可以厚着脸皮找太太再要一个,高显仍对之前的那枚极具代表意义的袋表很有感情,好在送的是老友最心爱的孙子,他倒也没什么遗憾。 不用让高显介绍,取出袋表的玄隐先生就知道怎么看表,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参照物,但是根据他的估量,也能看得出来,表盘上的三个指针的不同指向所代表的时间。 心中啧啧称奇的同时,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那么不舍。 “这可是你世叔祖连亲生子侄都舍不得给的好东西,他待你的这份心意,对你的期望,你可要记住了,希望它能时刻提醒你,莫要自误。” 听到祖父这么说,张文谦郑重其事的接过袋表的同时,神情肃然的应下,并再次向高显郑重道谢。 随着接到通知的书院先生们陆续到来,本来冷清的李家客厅,随即变得热闹起来,接到临时邀请的众先生,本来还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东家为新到的先生临时设宴邀请众人齐聚的事,此前从未发生过。 众人也都已经看出来,东家这是在尽力将一碗水端平,从不会刻意优待哪位先生,这让他们这些先生都感到很受用。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9节 而这场临时通知的宴会,就算有品尝红薯的由头在前,也不大符合东家一贯的行事风格,让他们意识到,来者的身份可能有些特殊,诸位先生都没有拒绝。 张文谦听到每进来一位先生,高显就会给他祖父介绍一下对方的出身,大半都是某年进士。 少数没有进士功名在身的人,也都各有特长,例如那两位曾经功勋卓著的将军,连他的祖父都会以礼相待,对他们十分敬重。 下午曾给他考核的那七位先生,无一不是进士不说,甚至还不乏取得过殿试前三甲的人物,这些信息让张文谦的脊背不自觉的弯下许多,再没有早前纵然受到些打击,仍然意气风发的劲头。 随着到来的先生越来越多,李成锋身为少东家,便招呼众人都移步到桌椅更多,明显是用来举办大规模聚会的大厅中。 刚一进入大厅,玄隐先生一眼看到的正是摆在厅中上首的一个座钟,钟盘看上去就是袋表的放大版。 “那是?” 玄隐先生正想询问,高显就已从旁解释道。 “那是去年就已研制出来的座钟,我们这些先生,现在都是一家一个,也算是东家给诸位先生们发的福利之一。” “书院里的公共区域里,也摆放的有,太太库房里还存有现成的,回头你也可以领一个回去,太太不喜欢送人座钟,有需要就说领一个。” 玄隐先生闻言,有些失笑的回道。 “好,太太有心了,这么好用的东西,我肯定要领一个回去。” 听到二人的对话,跟在后面的众人莫名感到与有荣焉,在得知新到的这位先生,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后,一直充满兴奋与激动的心情,也随之平复了不少。 因为这番对话已经表明,这是真的,一直隐世不出的玄隐先生,竟然真的答应来他们南江书院任职,听得出来,他们的这位据说是东家管家出身院长,竟然与玄隐先生交情匪浅。 等到陈凤琪亲自看着红薯都熟得差不多了以后,才带着两个年龄较大的孙子孙女来到大厅中,让孩子们给众人行礼,又客气的与众人寒暄几句后,知道人已到齐,便宣布先上一些红薯做的食物。 “……这红薯很容易饱腹,却又消化的快,所以我为大家准备的份量不多,以免影响正餐,今天主要是为让大家都尝个鲜,不周之处,请诸位多包涵。” 知道这些都是陈凤琪亲自去厨房着人准备的,她的出发点也是为大家考虑,众人当然不会有异议,身为主客的玄隐先生微笑着回道。 “有劳太太费心,才会处处妥贴,让我等不胜感激,能有机会在第一时间品尝到这红薯的滋味,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多谢太太!” 玄隐先生没有说出口的真实想法,是他们吃得越少越好,多留些做种子,好早日将这一奇物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推广。 众人纷纷跟着符合,虽然其他先生们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堂堂玄隐先生竟然会对品尝红薯一事,如此重视与推崇,可是这种作物,东家的地里种的有几十亩。 即便他们过去也没见过,更没吃过红薯,亲自跟着学生一起种了几十亩,还带着学生帮那红薯地除施肥后,吃过不少红薯杆后,那一大片红薯地在他们心中,早就没了神秘感,仅剩的也就是对长在红薯根茎部位的块实味道的好奇。 毕竟陈凤琪他们虽已估算出大概的亩产,在官方还没有消息公布之前,他们并不打算公开,知情的几人都已得到嘱咐,高显会玄隐先生,是因为以玄隐先生的身份,他完全有资格成为那个意外。 就像陈凤琪临时为其举办的这场宴会般,书院里的所有先生,都没有任何异议,因为玄隐先生是文人之中的巅峰存在,在世人心中享有的地位太过崇高,值得一切礼遇和厚待。 第三十章 大恩 新出土的红薯不算甜, 但是做熟后,同样又香又糯,那种清淡的香气,清甜的口感, 基本不会有人反感。 毕竟这是来到华夏大地后, 被培育出来的第一批红薯, 还没人能有机会因为吃太多,而吃到恶心反胃,从而厌恶上这种食物。 陈凤琪说给大家准备的少, 还真不是谦虚之词,除了红薯与大米同煮的粥有大半碗外,其它每种只给每人准备一两口的量,真就是让人尝尝味,还是浅尝则止的那种。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份量实在太少, 反正红薯的味道,成功获得在场众人的一致称赞, 都认为红薯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让他们都感得意犹未尽,不像是太太说的粗粮。 此时正其乐融融的品尝红薯得众人, 都不知道, 在遥远的千里之外,还有一群人也在品尝红薯,知道这是太子在流放之地,精心种植出的亩产多达十余石的作物, 不管其他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反正皇上正龙颜大悦。 在收到这份极具特殊意义的贺礼后,随即就派由多部门的官员代表组成的队伍, 前往太子的流放地勘验及确认产量,皇上非常希望这是真的,因为有了这个发现高产作物的不世之功,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召回废太子,为他恢复太子之位。 有太子在,可以为他分担绝大多数的压力,他的儿子们,只会争相讨好他,希望他能活得更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越来越势弱的那部分只忠心于他的势力外,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的事件时有发生。 皇子们一心忙着争权夺利,越来越不将他这个父皇放在心上,每每将他气到死去活来,也让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越来越虚弱。 那些人都觉得他已到了该驾崩的地步,恨不得他能早死,而皇上自己也活得提心吊胆,生恐哪个皇子会按捺不住,选择逼宫,或是在暗地里对他下毒手。 因为深知他那几个分别聚集着一批势力的儿子们,为了争皇位,都能干出什么事,所以皇上一边派人去确认亩产十余石的高产作物,是否真正存在。 另一边,则是再次在朝堂上掀起新一轮的风波,好牵制住他那群儿子,让他们无暇分心它顾,争取能为废太子的平安抵京创造条件 不过最新一期邸报上,还是公开了废太子在万寿节上,为皇上敬献的寿礼,竟是一种产量能达到十几石以上,名为红薯的高产作物得消息,顿时在官方与民间,都掀起轩然大波。 作为高台县衙的重点支持项目,南江书院这边,也能即时收到县令让人抄送的邸报,毕竟这是让人即时了解朝廷最新政策与动向的最快方式,可以方便书院里的师生把握时政。 看到邸报上提到的亩产可达十石以上的红薯,最先看到邸报内容的柳先生,立刻回想起自己前两天刚在东家府上品尝到的红薯。 以及他们书院师生帮着东家种植,并打理过的那几十亩红薯地,立刻拿着邸报去找院长。 来到高院长的办公室时,见到玄隐先生也在,柳先生匆匆向二人行过礼后,便拿出那份邸报。 “院长,这最新一期的邸报上,有提到前太子向圣上敬献的万寿节寿礼,名为红薯,亩产可达十石以上,就是不知,这邸报上写的红薯,与我们东家种的那几十亩红薯,是不是同一种作物。” 听说最新一期邸报,在没有经过现场勘验与确认的情况下,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废太子献上的红薯,及其惊人的产量昭告天下,这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顿让高显感到十分欣喜。 不过当着柳先生的面,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而是淡定自若的回道。 “这些红薯种都同出一源,是从那边拉过来的,你说它们是不是同一种作物?”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柳先生被震惊到有些失神。 “能亩产十石以上!天下竟能有如此奇物?” 最关键的是,他们竟然在这一消息被昭告天下之前,就已有幸品尝过这种奇物的滋味,再联想到玄隐先生当时那异常重视的态度,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猜测。 “莫非院长与玄隐先生,此前都已知道东家太太那几十亩红薯的产量?” 邸报既然已出,也就没了继续保密的必要,高院长微笑着颔首道。 “是啊,我们那天吃的红薯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我与东家太太亲自从地里采出的样本,我们所估算出来的产量,要比另一边的产量更多一些。” 文人,尤其是柳先生这种很有家国情怀,纵然远离庙堂,依旧忧国忧民的文人,得知这么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顿觉欣喜不已。 想到他已尝过那奇物的滋味,既让柳先生深感自豪,同时也有些懊恼,心情复杂的感叹道。 “太太虽是一片好意,想让我们长长见识,可她那天应该耗用了不少红薯吧,若能都留着当薯种,来年应当又能栽种几亩地,收获几十石红薯,真是可惜了。” 玄隐先生看过红薯的模样,知道那天带回去的红薯总共也就二三百斤的样子,宴席上给他们吃得少,东家太太后来又让先生们一人带几个回去,好让先生们的家属也能尝个鲜。 如此算下来,分给他们这些先生们的有百余斤,太太那里据说还剩的有几十斤,那天被吃掉的红薯应该不到一百斤,结果却让这位柳先生如此遗憾,感慨损失了可栽种几亩地的种薯。 这让玄隐先生感到有些疑惑。 “几十斤红薯就能培育出几亩地的苗?” 想到东家太太种的近四十亩红薯地,也就九百斤左右的种,要不是当时的时间已经有些晚,没时间等到第四茬藤苗真正长起来,要不然,他们还能得到更多的苗,高显点头道。 “嗯,这红薯的培育,与我们现有的作物培育方式不同,每一棵薯种培育好后,会生长出好几根藤苗,每根长藤都能剪成多截,每截都是一棵苗,能采收三四茬苗。” 再结合红薯的种植不挑地,不依赖水的优点,玄隐先生忍不住感慨道。 “此物实在神奇,能找到这一奇物,泽济天下苍生,太子殿下贤明,实乃功德无量!” 这话让高显听得有些心虚,虽然红薯确实是从另一边运过来的,可是这些红薯是根据东家太太给的信息,才在海外找到并带回,也是东家太太提供的培育及食用方式。 如此大功,如今却被安在他的旧主名下,旁人不知,他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切,即便是东家太太不愿要,主动送给他们的,每每想起或是提起,高显仍然感到有些惭愧。 掩饰性的喝口茶后,高显才回道。 “太太那边还种的有几十亩,能收好几百石红薯,她早就有言在先,为感谢书院里的师生,为那片红薯地做出的贡献,到时会给每人送上二三十斤做薯种,即便如此,剩下的仍有许多,适当吃些,不妨事。” 这些红薯种刚从海外带回时,陈凤琪就已经惦记着想要吃,好在她还记得那些薯种得来不易,及时让人给种下去了,没值得吃。 如今栽种了几十亩,能收获几万斤,她能忍住不吃才怪,不敢多吃,是因为她知道,红薯是粗粮,吃多了会不舒服。 承诺送给一期师生的红薯,以及可能会给二期师生分的薯种,就是陈凤琪身为一普通百姓,能为红薯种植的推广,做出的最大贡献。 随着昭告红薯现世的这份邸报被遍传各府县,迅速在民间掀起巨大的议论,无数人都在打听这件事情的真假。 能亩产十石以上的作物,乃是亘古未闻之事,再加上有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蓄意引导,本来都对废太子感恩戴德的舆论风向,逐渐转变成质疑,认为是废太子弄虚作假,糊弄世人。 听说这一舆论形势后,高显立刻来找陈凤琪,废太子想要重回太子之位,绝对不能背负着污名。 虽然朝廷派出的勘验队伍已经出发,不日就能抵达废太子所在的流放之地,有了勘验队伍现场采收统计的数量为证,就能确认废太子那边并没有作假。 可是世人总习惯相信先入为主的印象,就算最终的事实能够证明,红薯的高产绝对不是弄虚作假,可是随着被拖的时间越久,已经被毁的名声,也再难洗清。 所以他们一定要赶在这风口浪尖上,尽快帮助废太子释清这些质疑,可是他们现在仅存的势力,不宜曝露不说,在当前的舆论大环境中,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更说是想要扭转当前的舆论。 总觉得离她非常遥远的事,突然被放到她面前,陈凤琪感到有些头疼,可她更知道,高显要不是因为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肯定不会求到她面前。 “这事简单,你提前退位,请玄隐先生以南江书院院长的名义,邀请巡抚、府衙、县衙以及周围邻县县衙的官员过来,参观我们南江书院的红薯地采收现场。” “那些薯种,是太子听说玄隐先生答应出任南江书院院长,教化世人,特意送来的贺礼,你认为呢?” 高显闻言,顿时双眼一亮,他来找东家太太,的确是想请她尽快安排红薯的采收一事,并向外界公开李家庄的这块红薯地。 却没料到,对方为了帮他,竟然愿意放弃她一贯的低调作风,如此高调的邀请各级官员现场观看红薯地的采收,定能起到轰动效应,在短时间内,便可迅速洗清相关质疑不说,还能趁机拉拢人心,更加突显太子的贤名。 就是这样以来,不仅会彻底抹去东家太太的功劳,还会在无形之中‘利用’玄隐先生的声望与影响力。 “太太的大恩,谦益感激不尽!” 陈凤琪迅速制止住对方想要施大礼的举动,有些无奈的回道。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明知我向来不喜这套,你还是先去找下玄隐先生,与他沟通一下吧,他一身清名,估计比我还不愿意涉及这些事。” 虽然这么做,固然会借用到玄隐先生的名声与影响力,可是有亩产十石以上的作物做媒介,其实也会让玄隐先生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并传出一段废太子纵然身陷困境,私下里依旧礼敬贤士的佳话。 可是玄隐先生若是特别爱惜羽毛,不容自己的清誉沾染半点污名,或是不愿弄虚做假,可不一定愿意配合。 第三十一章 新主也是主 等到高显离开东家大宅, 匆匆找到玄隐玄先生,跟他说了这件事,以及东家太太的建议,玄隐先生的神情有些微妙。 “你确定, 这是东家太太的建议, 而不是你假借东家太太之名?” 想起初见东家太太时, 她衣衫朴素,动作十分利索的从马车上跳下,既能心善的收留那三个乞儿, 又能在高显的有意提醒下,迅速配合对方,当众表明分寸与态度,绝了周围某些人的心思得表现,给玄隐先生留下过较深的印象。 正式住到家属区中为院长准备, 高显这个院长因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住进去的两进院落中后, 玄隐先生更是体会到设计修建这栋房子的人, 处处用心,无不妥帖的精心设计, 让他住得十分舒心, 也非常适应。 玄隐先生本以为那些为生活提供极大方便自来水,及地下排污通道的设计,都是出自他那位见多识广的故友之手。 结果却在对方那里得知,这些竟然都是出东家太太的设计规划, 高显不过是帮忙完善,并负责监工,逐一排除工程难题, 负责将东家太太的规划一一实现而已。 玄隐先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隐瞒他,这也就意味着,看着平平无奇,与这李家庄内随处可见的妇人没什么区别的东家太太,其实远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可是高显刚对他说的这件事,还是再次颠覆了他对东家太太的认知,这种精准的找出多方利益点,迅速调动各方面的人脉与资源。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0节 制造新的热门事件,不动声色的扭转舆论导向的同时,还能将各方利益最大化的操作,真是她的手笔吗?那可只是一位据说出身乡下、长在乡下,也一直生活在乡下的妇人。 面对老友的质疑,高显也不恼,他比谁都清楚太太身上的神秘之处,这也是他在遇上困难后,首先想到的是去求助东家太太,而不是眼前这位也有能力解决问题的老友的原因。 事实证明,与其将老友推到人前,让他帮忙发声,找东家太太,得到的解决办法才是上上策,还不用担心会将老友拉进来,被人打上标签。 “当然不是,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人品,太太待我等恩重如山,对于她不想做的事,我绝对不会擅作主张,毕竟旧主固然是主,但这新主也是主,我心里有数。” 玄隐先生哼笑了一声。 “既然你与东家太太都愿意将这份功劳贡献出来,成全我与你旧主之间的一段佳话,不管结果如何,于我都没有损失,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高显知道以对方的清高,答应配合,是看在他们之间的交情上,好声劝道。 “这就对了,我们做人还是要灵活些,只要过程与结果都不会伤害无辜者的利益,为达目的,适当采取一些迂回措施,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因为早前没有领悟到这点,一心坚守自己的坚持,才会四处碰壁。” 玄隐先生惊讶的看着老友,有些不太相信,这话竟然出自他的老友之口。 “不伤害无辜者的利益?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那几年不是一直说,过程不重要,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中间的一切牺牲都值得吗?” 正因二人在这方面的观点,产生了巨大分歧,两人才会一直在暗地里的较劲,都想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后来的结果就是他因宁折不屈,一直住在乡下,耗费光阴,除了著出几本书,收获一些虚名外,一事无成。 对方在暗地里投入太子府中,虽然成功为太子谋得太子之位,辅助太子获得朝野内外的一片赞誉。 结果却败在他所自诩的算无遗漏上,忘了人心易变且难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骤然失势被废,连他自己都是靠借壳,才能逃得生天。 高显哈哈笑着。 “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再说,太子仁善,我虽为他谋划许多,他却不愿照做,虽然这是给人留下可趁之机,导致最后功亏一篑的原因之一。” “可是这让我在过去那些年里,没造什么孽,现在受了人东家太太的大恩,也不用因此而感到羞惭。” 在见识过另一种更周全的谋算风格后,高显已经反省到自己从前错在哪里,太过急功近利的结果,就是过早的暴露己方野心,还容易落下把柄,让上位者生疑,其他人暗地里防备算计,并伺机落井下石。 对方能在经历过大起大落后,变得更为洒脱,反省到过往的得失,已经殊为不易,玄隐先生也不想再提起那些过去。 “好吧,你说得对,既然要做,就将动静闹得更大些,除各级官员外,我们还可以邀请附近的知名人士,让他们一起共襄盛举。” 玄隐先生的名头摆出来,绝对很好用,不管是接到请柬的各级官员,还是高台县周围的名士,都不得不慎重对待。 并在心中疑惑,玄隐先生为何会突然不声不响的出山,且低调担任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书院院长,贴子上请的却是邀请他们去参观采收红薯大会。 可是红薯?那不是废太子搞出来的吗?与玄隐先生、南江书院有什么关系?怎么就牵连到一起了呢? 不管怎样,在这安国上下都在讨论亩产达十石的神奇作物,到底是虚夸的谎言,还是真实存在的紧要关头,玄隐先生的突然发出的邀请,以及高台县内种植的有片红薯地的消息,还是成功引起相关人的高度关注。 尤其是最先收到请柬的高台县令柳乔山,他此前从不知道,自己的辖区内竟然种植的有一地红薯地。 也不知道他在一年前,曾亲自去参加过开院揭牌仪式的南江书院,竟能邀请玄隐先生出山,任南江书院院长。 顾不上震惊,柳县令迅速反应过来,叫来县里人数有限的衙役与兵勇,派出大半,让班头带着他们赶紧去看护南江书院的那块红薯地,不能让红薯地出任何闪失。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县丞与师爷,随后就坐上县衙唯的一辆骡车,满怀激动的前去南江书院拜会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那可是他们这些读书人心中的偶像。 想到偶像早已近在咫尺,自己却因不知消息,一直不曾前去拜会,柳知县就感到懊恼不已,深感惭愧。 在此之前,连书院里的师生都不知道那片红薯地的意义,陈凤琪虽然也曾安排人看守,巡护,但那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如今随着玄隐先生亲自发出的请柬,逐一被书院派出的学生队伍给送到邀请人手中,消息迅速扩散。 书院已加强那块红薯地的安保工作,有书院里的武先生带着抽选出来的一批身强力壮的学生,轮流带队巡护,防备森严。 连县衙派过来的衙役都没有机会靠近,只能负责在外围转转,形成第一道巡护队。 毕竟书院这边的学生不仅数量多,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在书院里饭菜管饱不说,还讲究荤素搭配,劳逸结合。 让正在长身体的一群少年都能茁壮成长之余,还都跟着专业出身的武先生学过拳脚功夫,论身手,不比那群衙役差多少。 高显突然让出院长之位,刚到没几天的玄隐先生也迅速接位的消息,只在书院学生之中引起一些疑惑与讨论,书院里的先生们都不觉得意外。 早在他们在东家看到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得知他将加入书院时,诸位先生们心里就已有数。 以玄隐先生的声望与影响力,南江书院既然想请对方出山,肯定要以院长之位相尊,让其屈居人下,相当于是在折辱对方,天下文人都不会同意。 玄隐先生在东家大宅客居一晚后,就正式入住家属区中的那个两进院落,也已证明了东家与高院长的安排。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玄隐先生在接手院长之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调公布南江书院有块红薯地,邀请各级官员与民间贤士前来参观红薯地的采收,很有为废太子站台,帮废太子正名的嫌疑。 若是结合东家这几十亩红薯地的薯种,都是废太子为贺玄隐先生出所赠,玄隐先生会在这时出这个头,似乎很正常,或者说是应有之义。 可是南江书院的众位师生都知道,玄隐先生刚到书院没两天,红薯地本是他们东家的,是临时落到书院名下的,至于那红薯种到底是谁的,从哪来的,谁也说不清。 发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些神秘,让人分不清虚实,书院中的那些曾遭到过现实毒打的先生们,对此都很敏感。 不用等到东家与前任及现任院长发话,都很清楚这里面的轻重,按照明面上的消息保持统一口径,并嘱咐书院里的一期老生。 例如玄隐先生本就是在书院二期工程开启时,东家在高院长的支持下,就已经向玄隐先生发出以院长之位相许的聘请。 玄隐先生也是在那时,就已经应下,并去信告知自己的一些故友,这才有了废太子派人送红薯种相贺一事。 只是玄隐先生考虑到自己将要去南江书院,便将那批红薯种转赠给南江书院的东家,所以玄隐先生到时,东家太太为款待对方,特意举办那场红薯宴。 这么一解释,各方面都能环环相扣,逻辑清晰无漏洞,成功取得书院学生们的一致认同。 就是玄隐先生最亲的孙子张文谦,心中仍怀着满心的疑惑,他已拿到南江书院录取名额,虽然最新招收的这批二期学子还没正式开课,他也没闲着,在一期学生中的中级班附课。 “祖父,外面传的那些事,明明都是假的,却被说得跟真的似的,您为何从不可解释呢?” 玄隐先生悠闲的躺坐在逍遥椅上,伸手拿起旁边的茶,喝了两口后,才淡淡回道。 “这本就是我们想要的局面,我为什么要否认?你要记住,假作真时假亦真,我们想让世人知道的这些,就是真相,而你,也没必要纠结于真假,只需和其他人一样相信即可。” 第三十二章 疑惑 这话竟然出自他祖父之口? 张文谦一脸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他这位都快被文坛奉为文圣的祖父,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就算他早知道祖父并不是世人以为的那种传统大儒,可他祖父素来是个克己尊礼的君子, 说话做事虽然并不迂腐, 却是对他对别人, 从无虚言。 这样的人物,怎能漫不经心的说出假做真时假亦真的话呢? 玄隐先生有将自家孙子一脸信仰坍塌的崩溃反应看在眼中,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后, 才接着说道。 “你要记住这次的经验,这些才是真实的世情,我们学到的那些,且在传承的那些,包括我们所知道的那些古往今来的人与事, 大多都是别人愿意让我们知道,让我们传承的, 这才是这真相。” “你若不能认清并接受这一点, 以谦虚的心态好在这南江书院中学习并融入,将来你就安心留在书院里, 好好当个只能教人考科举的先生。” 对未来怀着雄心壮志的少年闻言, 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惑与不服气。 “祖父,这些与您从前教我的,不一样啊?” 玄隐先生正色道。 “所以我已认识到自己过去的错误,现在正在努力纠正你的思想,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与事,都无法用好与坏、黑与白来分辨,我们只能在确定自己持身正的情况下, 学会以理智的中产态度,去分析与对待好坏、善恶、黑白之间的部分。” 这些都是高显这几年跟在东家太太身边,学习并领悟到的一些经验,若非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足够深,对方绝对不会这般倾囊相授,让他从中获得许多感悟。 尤其是在教养后辈方面,身为长辈,就算是玄隐先生,也不能免俗,打小就按照圣贤书中的内容,重点教孩子仁、孝、礼、义、信,致力于将对方培养成一个君子。 这样教导下来的成果,也的确很喜人,他的孙子年少成员,学识优秀,性情还很谦和,得到许多人的交口称赞。 这曾一度让玄隐先生感到很自豪,自认将孩子将得很好,可是来到这南江书院的短短时间内,有了那些非常务实的南江书院学生做对比,他已经越来越清醒的意识到,由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孙子,最欠缺什么。 东家太太曾跟高显说过,一个过分理想主义的人,适合做研究,也适合教人知识,却不适合仕途,也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 东家太太虽然不通诗词,也不耐烦读圣人书,更不擅长书画,也没兴趣学,可是神奇的是,她说话做事都自成章程。 教养孩子也很有一套,从不会因为孩子年龄小,就对孩子隐瞒这真实的现实与世情,总会耐心的为孩子分析他们所遇到的一切问题。 告诉她的孙子孙女,人性复杂,人心难测,善恶往往只在一瞬间,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自己的清醒与理智,不要人云亦云,却要做到看破不说破。 人都重利,不要做损人利己的事,那样会为自己树敌,招来嫉恨与不满,也不要做出以牺牲自己的利益为代价,去讨好别人的行为,那样做的结果,不仅讨好不了别人,还会让人得寸进尺,认为自己软弱可欺。 玄隐先生极为认可的观点,但他从不曾这般教过他的孙子,所以他的孙子虽然也是在乡野长大,却是个只会读书考科举的典型读书人,不通世情,活得十分理想主义。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打碎他孙子脑海中的某些固有观念,为他重塑新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让他去接触书本与科举以外的真实世界。 高显与他说过,当东家太太愿意与人坐下来,耐心的探讨问题时,对不同人与事的观点与见解,都角度新颖,看待问题直指核心重点,拥有非常罕见的大局观,让耳目一新的同时,深感受益匪浅。 可惜来这里的几天,玄隐先生总共也就是在初到时,与东家太太打过几个照面,二人后来一直没什么交际,让他注定不可能有机会向对方讨教,见识对方的本事。 不过玄隐先生已经知道,这是对方一贯的行事风格,为书院制定好基本规则后,便全权放权,并不干涉书院里的日常管理与运行。 所以玄隐先生虽觉有些遗憾,但也并不打算强求,毕竟他与曾是颇得对方信重的家仆出身的高显不同,是个丧妻的鳏夫,对方则是寡居之人,为双方的清誉着想,二人也不宜在私下里多做接触。 祖父说的这些,让张文谦感到有些似懂非懂,但他还是态度认真的回道。 “祖父的话,孙儿记下了,孙儿一定会虚心向同窗请教与学习,早日纠正自己的错处。” 玄隐先生点点头,重新拿起被他放在身边的一本书。 “教授科举内容的课,你可以不去,多去上那些讲实用知识的课,早晚的跑步及运动课,你必须要好好上,要早日跟上一期学生进度。” “书院正常开课后,规则是七日为一周,周末两天的劳动课,你不仅不可逃课,还要尽力多做一些,多向一期老生请教,如何能以高效率的方式做得更多更好。” 知道南江书院中,竟有多达三十名考取过进士功名的先生坐堂后,张文谦早就不自恃自己的少年举人身份。 在书院里附学的这几天,张文谦已经发现,这里书院日常与他过去曾就读过的著名书院差别极大,需要他逐一体验并适应。 面对玄隐先生此刻对他提出的要求,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张文谦,毫无异议的一口应下,这个态度让他的祖父还算满意。 与此同时,也已通过高级班考核的苏庆安,正在墨香书院中,向他的恩师余东泽辞行。 “老师,学生发现,那南江书院似乎与其它书院的环境不同,才想去尝试一下,若是不能适应,学生还年轻,再退去也来得及。” 跟家里人宣布自己将要进入高台县的南江书院就读的决定后,苏庆安得到的是家人一致反对与质疑的态度。 任他再怎么解释,都无法得到父母长辈的理解与支持,直到他拿南安行府的张解元举例,他们才缓和态度,答应让他前去一试。 这让苏庆安感到压力颇大,很担心眼前的恩师也不支持,他最不想做的,就是让恩师不认同,感到失望的事。 心情十分忐忑的苏庆安正紧张的低着头,便没有发现,当他提及南江书院时,余东泽的神情有些震惊与意外。 “你已考入南江书院?看来你的消息十分灵通啊,竟然提前知道玄隐先生出山,去南江书院的事。” 玄隐先生?身为文坛新生代中的少年才俊,苏庆安当然知道那是哪位大佬,并对人家崇拜不已,对方的几本著作,他即便能倒背如流,仍会时常重温。 可他不明白’玄隐先生’四个字所代表的存在,与那个不仅开设在偏僻的高台县,还位于高台县内一处偏僻荒凉之地中的南江书院之间,有什么联系。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1节 所以苏庆安正意识抬头,满脸疑惑的回道。 “老师,学生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学生此前并不曾听闻玄隐先生出山的消息,更不知这与南江书院有何关系。” 他是在游学途中,见到那个高级班的二十岁限龄要求后,想到自己在东江省内,也是小有名气的少年才俊,在那家名不见经传的书院面前,竟是卡着门槛勉强达到报名要求,心里既觉不服,也有些好奇,才会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参加南江书院的考核。 在抵达高台县之前,他甚至不曾听闻过南江书院的大名,参加完考核后,他还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直到次日,他在那个录取榜单上,不仅看到自己与张文谦的名字,还看到其他五个名字,无一不是年龄在二十周岁以下的少年举人,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没做错。 只是如此以来,他的心中也存下疑惑,想不通那样一家声名不显的书院,为何仅那一天,就有连他自己在内的七名少年举人参加考核。 看到学生脸上的惊讶与意外,余东泽才意识到,对方去考入南江书院,可能并不是冲着玄隐先生在那当院长去的。 所以面对学生的不解,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反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南江书院的?” 苏庆安便解释了一上自己因为向往几首诗词中提到的景致,在同窗那里听说那些地名都在高台县境内后,便打算趁游学之机前去瞻仰。 在那高台县内听说南江书院,又正好赶上南江书院在进行二期招生考核,他见那高级班的招生条件很特别,就想去见识一下的过程。 余东泽听罢,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边取出一份请柬,边说道。 “看来你这运气是真好,这是我今天刚收到的请柬,打算明日起程前往那南江书院,你若已与家人辞行,就与我一同上路吧。” 苏庆安满怀疑惑的接过那份请柬,看到里面的内容后,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很怀疑,自己刚去过,已经备好行李,打算再去的那个南江书院,与这请柬上的南江书院是不是同一家。 “这怎么可能呢?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我去南江书院时,竟然不曾听闻半点消息?” 那可是书院,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若有玄隐先生在那里任职,怎会没有半点消息传出,也没有丝毫议论,书院还是靠收费低廉,才能吸引到大批的普通家庭送孩子去报名。 若是打出玄隐先生的名号,就算那南江书院的招生规模特别大,只是一家新开设的书院,学费收得再怎么高昂,也能吸引到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 第三十三章 居功 苏庆安所表现出来的疑惑与不解, 让余东泽不得不相信,对方此前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消息,同时也更为之感慨。 “看来玄隐先生这次出山,实在是低调无比, 若不是为了想给红薯正名, 尽快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他肯定不会公开这件事,真不愧是天下文坛共尊的大贤士。” 想到自己即将能有机会去拜访对方,当面领略对方的贤者风采, 余东泽就忍不住感到心情激动。 余东泽当初在参加会试时,因身体不适而导致状态不佳,没能考出好成绩,落入三甲之列,纵然在后来的殿试中表现比较优秀, 也只是被赐同进士出身。 后来纵然能有机会被授官,可是有个同进士出身, 让他实在不甘为那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仕途蹉跎终身, 便选择放弃当官,进入东江行省首屈一指的墨香书院当先生, 寄希望于能多培养出几个优秀的学生, 帮忙实现他的愿望。 在此之前,他的学生中,已有两位学生成功考取进士功名,苏庆安便是被他寄予厚望的第三位, 同时也是最得他看重的一位,十分希望他能有机会问鼎一甲。 若是在收到玄隐先生亲自署名的请柬之前,知道自己最看重的弟子, 想要进入那名不见经传的南江书院,他一定会生气并反对,认为他是在自毁前程。 可是现在知道那南江书院的院长,正是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后,他只会由衷的为对方感到庆幸,认为是他的运道实在好,才能机会恰逢其会的考入南江书院。 就算没有机会拜在玄隐先生门下,也能有机会向玄隐先生请教学问,未来的前程可期。 因南江书院只是就近邀请一些名士,过来参观见证红薯采收现场,所以留给一众受邀者的准备时间并不多。 所有能有机会收到请柬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冲着什么去,都不愿错过此等盛会,所以当朝廷派出的勘验队伍还没到地方时,高台县这边的红薯采收现场参观大会,就已顺利的如期举行。 虽然这场盛会的主角是现任南江书院院长玄隐先生,身为南江书院背后的东家当家太太,陈凤琪当然不能继续由着自己性子,避而不见。 毕竟这次前来参加盛会的贵宾中,除几位县令外,还有亲到现场的南安巡抚、湖州知府等官员,为表示尊敬,她怎么也要去拜见一番,倒是高显这位前任南江书院院长,可以不用出去应酬。 看到陈凤琪领着儿孙向他们躬身施礼,南安巡抚齐文义笑容满面的抬手虚扶道。 “李太太莫要多礼,你们李家靠着开荒种地、养殖牲畜,不仅给数百户家境贫困的百姓提供衣食庇护,还供养起南江书院,招收大批贫家子弟,悉心教育他们,为南安府立下救济贫民,教化与劝学之功,如此善举,既令在下惭愧,也令我等钦佩不已。” 这是齐文义的肺腑之言,不管他们在宦场内是什么模样,听到手下人收集到的信息,得知李家是在数年前,方从邻省搬迁到高台县内,家资其实很有限的小富人家,对其所做之事,更感敬重。 毕竟对方即便在这地理位置相对较为偏僻,经济条件较差的高台县内,也只能买得起荒山荒地,可是李家硬是靠着精打细算,于短短数年内,就在这高台县西郊这片荒凉之地上,硬生生的发展起一个李家庄。 还拿出辛苦攒下的那点钱,建起南江书院,给书院学子提供包吃包住的待遇,却收费低廉,明显是东家在不赚钱的情况下,继续往书院中贴钱供养书院里的数百名师生。 不管是从书院学子本身,还是从学子家人那里打听到的信息,无不透露一个事实,那就是,南江书院将学生照顾得很好。 哪怕书院采取的是学五劳二的模式,要求全书院的学子都需参与统一劳动,这种与众不同的书院生活过得有些辛苦是真的,可是书院不仅能让他们吃饱,还能让他们吃好,长得身强体壮也是真的。 教室内都铺设的有地暖,书院后勤为他们提供的冬服,甚至加有羽绒内胆,这生活待遇和条件之好,连京中的国子监与太学都不一定有。 若不是齐文义已经听说,南江书院的规则十分严苛,连书院先生们的子女在内,都需接受书院里的统一管理。 过了招生时间,唯有等到书院三月一次淘汰考试,才有可能空出名额,从候选名单中择优补录新生,他很想将自家适龄的后辈也赶紧送来。 所以对于眼前这位衣着普通,唯有通身气质十分儒雅,看着有些不凡的李家当家太太,齐文义是真心感到十分钦佩。 在他看来,确实也只有这种但凡有点能力,就愿意竭尽所能的兼济旁人,品德出众的东家,才能请得动玄隐先生那样的人物出山。 面对这位巡抚大人客气的态度与夸赞,陈凤琪不卑不亢的笑着回道。 “大人过誉了,民妇一家能力有限,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不足挂齿,幸有玄隐先生愿意出山,才致南江书院有今日之局面,民妇不敢居功。” 站在巡抚大人身边的玄隐先生感到有些无语,她不敢居功,现在的高显不宜出现在人前,不能居功,这二人都要他居功。 也幸亏他在过去那些年里,是真正一心隐居乡下,与宦场上的任何人都没有牵扯,不曾留下过任何把柄,绝对经得起他居此‘大功’后,所要面对的来自方方面面在的探究与深挖。 齐文义知道这位东家太太是在谦让,却不会想到其中更多的其实是隐瞒。 南江书院最初的建立,齐文义不确定玄隐先生有没有参与,但他认为,南江书院在今年进行二期扩建时,肯定有玄隐先生出钱出力过。 因为从他南江书院此番曝出来的那些信息看,南江书院启动二期扩建的时间,与李家的管家带人从湖州码头接回那批红薯种的时间,正好能对应得上。 所以对于陈凤琪的这番话,他倒没有质疑什么,只是更加认为这李陈氏品性极佳,为人踏实本分,随即让手下送上他事前准备的一份厚礼,有金银玉石,也有笔墨纸砚等物品,整整装了两箱子。 湖州知府与高台县令,也在随后跟着对李家表示嘉奖,分别送上一份礼物,其他受邀而来的宾客,也都备有礼物,不过他们的礼物都是送给玄隐先生与南江书院的。 这般你来我往的客气过后,当日的主题才正式上映,在巡抚亲自派遣的大队官兵得护卫下,南江书院的学生与高台县衙的兵勇们一起,开始逐块的挖红薯。 既然决定要举办这场红薯采收大会,谁都知道,除了南江书院已承诺会送给书院师生当薯种的部分,其它的红薯注定只有任巡抚、知府及各位受邀参加的知县们带走,顶多也就是给李家庄留下一部分做种。 所以这些负责采挖的人手,都已得到嘱咐,一定要小心采收,尽量不要伤到红薯块实,若不能尽快吃掉,受伤的块实容易变质,变质的红薯有毒,只能扔掉。 先由负责农事的官员在众人的见证下,仗量好一亩地的面积后,才会正式开挖,以便获得最精准的产量。 在红薯地外围的一排看护人员暂住的屋子里,陈凤琪雇来的妇人们,正在临时堆砌的灶上烧水、熬粥以及蒸红薯。 既然是来参加红薯采收大会,就不能不让这些人尝尝味,所以部分被实在‘不小心’给挖伤到的红薯,都在称过重,给参观的众人确认过后,被送到厨房这边当午餐。 人多力量大,第一亩地的红薯很快就被采收完,产量也被迅速统计出来,一千五百八十多斤。 这是由巡抚大人亲自点选出的第一块地,是在众官员与社会名流的注视下,从一株株红薯藤的根部挖出,出土时大多都还连在根上,就算从根上断下,也有新鲜的断面能对得上。 在场所有人,都不敢昧着良心说,这个亩产将近十六石的产量有弄虚作假的嫌疑。 第一亩的产量就已超过邸报上曾提及的最高产量上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废太子那边为求稳,不仅没有虚报产量,还尽量往低了报,或者是是在不同地域,这个产量还能增加。 齐文义满面惊色的对玄隐先生拱手道。 “先生实乃高人,竟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种出如此高产的红薯,实在令人钦佩。” 玄隐先生已经过了为这产量感到震惊的激动时刻,即便此刻亲眼确认这一产量,仍然能让他感到十分欣喜,他的情绪却很淡定,透着一切理该如此的高人风范。 “主要还是这些种薯难得,要不然,我们可没机会感受这丰收的喜悦,我们还是接着挖吧,看看这三十多亩红薯的产量都有多少。” “为了能种好这块地,东家与书院里的师生都很用心,砖瓦作坊的草木灰,以及庄里各处的肥料,都是成车的往这边运,施肥更足,想必也是能使红薯高产的原因之一。” 虽然没有明提,但是这些种薯的来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玄隐先生话中透露出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也不敢居首功,首功当然是在种薯,也就是‘送他’这些种薯的人身上。 有了他的这番当众表态,就算有人想要模糊重点,以这片红薯地的产量更高为借口,将种出高产红薯的功劳往玄隐先生与南江书院身上攀扯,弱化另外一边的功劳,也没有突破口。 第三十四章 通天之道 由于人手实在充足, 三十多亩地的红薯,仅花半天时间,就已彻底采挖完,陈凤琪直接安排人手在现场为与会众人准备一顿宴席。 虽然桌椅都是直接摆在田野上, 早前就已搭建好的棚子内, 看着相当简陋, 却让那些与会宾客感到颇为新奇。 能品尝到他们在现场看着采收的这高产作物红薯,就能弥补宴席上没有什么珍馐佳肴的缺点。 更何况那些看着很平常的鸡鸭鱼肉,在经过并不平常的做法料理后, 味道说是让人回味无穷也不为过,让所有人都能从中吃出主家的用心与诚意。 经过反复核验,最后确定的平均亩产高达十五石的收成,让这场红薯采收大会圆结束,在不考虑其它因素的前提下, 成功让所有与会人员都感到与有荣焉,也分别为县志、府志等官方资料, 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录。 十几棵结的红薯数量最多, 或是个头最大,份量最重的单株红薯, 被完整挖出后, 交由齐巡抚大张旗鼓的带走。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由所有与会人员签名按手印,确认高台县南江书院的这片红薯地产量的文书,也被齐巡抚珍而重之收好。 虽然发现红薯, 并在华夏大培养出此等高产作物的首功,已经有主,但是对于齐巡抚、湖州知府及高台县令而言, 经此一事,他们仍能从中分点肉沫,或是喝口汤。 因为从政治立场上讲,他们原本就与那位废太子多少有些瓜葛,只是他们是在野的地方大员,老皇上虽已年迈,仍然是皇上,他不愿意动地方,就算有人觊觎南安这片富饶之域,也无可奈何。 对于这些,高显心里最清楚,玄隐先生当然也知道,包括对废太子的品性与能力,玄隐先生也很了解,这才是他愿意淌这浑水的主要原因。 也正因知道这是在帮废太子解困,这场红薯采收大会的举办,才能进行得如此迅速与顺利,从齐巡抚到湖州知府,都很配合。 享用完一场别开生面,意义却很非凡的宴席,官方人员带着大队官兵押运走三万斤红薯,红薯地这边,还剩下两万多万斤。 南江书院的近四百百一期学生,每人二十五斤,二期新生每人十斤,近五十位先生和百余名书院工作人员,都有三十到五十斤,是早就有言在先的。 算下来,仅这些,就需两万斤,这相当于是南江书院在推广红薯种植,官方人员虽然有些遗憾,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毕竟人家若是不举办这场红薯采收大会,不主动邀请他们过来,没人知道这里还种着这片红薯,这几万斤红薯都是他们的,都能任由他们自行处置,谁也没权质疑什么。 如今能带走近三万斤红薯,还有玄隐先生奉上的储藏、种植及食用方法与注意事项,他们已经占了人家天大的便宜。 毕竟他们能留给李家与南江书院的,除了一些价值有限的赏赐,就是给齐巡抚分别为两者提的字。 有玄隐先生这个最好的招牌在,对方的字在南江书院不说是一文不名,反正意义不大,唯有他为李家提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八个字,对身为普通平民百姓的李家而言,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玄隐先生带着一批想要参观南江书院的与会者离开后,陈凤琪身为东道主,显然不好意思也跟着离开。 剩下的红薯除原定要分给书院师生的那部分,还要给与会的百十人,每人准备个二三十斤,装在陈凤琪提前采购好的蓝子里,作为劳动他们跑这一趟,还要为这最终收成签字画押作证的伴手礼。 这样下来,她辛苦种了几十亩红薯,自家最后只能落个两三千斤左右做种,吃是不敢再吃了,只能好好存放起来。 这一天下来,除了要准备这一两百位来宾的宴席,还要为那千余名差役及兵丁,以及过来帮忙的学生准备饭食,将陈凤琪忙得头大。 好在她也算是早有准备,不仅有书院后勤帮忙供应足够的桌椅、碗筷及人手,还有庄上的人来回帮忙搬运东西,这才成功将这场盛会给应付下来。 刚回到家,高显就面带歉意的迎上来。 “太太辛苦了!”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2节 陈凤琪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我就是跟着去凑个热闹,称不上辛苦,真正辛苦的是到现在还无法脱身的玄隐先生,唉,这就是做名人的不易,那些人看到玄隐先生,个个都激动到不行,他这两天恐怕要不得清静了。” 那些有些名望的乡绅也就罢了,他们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往玄隐先生面前凑,被陈凤琪给陆续送走,离开时,都拎着用来当伴手礼的一蓝红薯,可是那些去书院参观的文人,可就逮着机会不放了。 虽然二三十斤红薯看着并不多,但是根据这南江书院的种植经验,只要能让苗长得茂盛些,再尽量多采几茬苗,种个一两亩地,还是不成问题的,来年就收获有两三千斤的种薯,肯定能给家里创收。 在红薯刚现世的当下,现有的红薯共计不多,想要弄到这二三十斤种薯,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那些都会算这个帐的乡绅,个个离开时都很高兴。 高显也知道,以玄隐先生的影响力,肯定少不了要面对这些应酬。 “太太与东楚兄助我良多,大恩不言谢,谦益定当牢记在心。” “大家都是朋友,有需要的时候帮忙搭把手,乃是应有之义,就不要记什么恩不恩的了。” 这是陈凤琪的真心话,从学识与年龄上讲,对方都能算得上是她的长辈,家里能发展成现在这样,高显居功至伟,她心里一直都记着。 虽然这样做,不仅让自己辛苦一场,还不可避免的掺合到某些本来离她很遥远的事件中,可是她很清楚,早在她一时心软,往家里买回那几个身份明显有异的人后,就清白不了。 更别说她后来不论出身,只论才学,往南江书院里招的那些先生,基本上个个都有不便公开的过去。 那些过去甚至让他们在这场红薯采收大会上,大多数人都不便参加,因为不等到某些事情尘埃落定,他们短时间内,都不宜公开在人前现身,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他们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生活不被打扰。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陈凤琪也很希望高显所谋划的那些都成功,只有那样,这李家庄与南江书院,才能过上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宁日子。 这些不曾宣之于口的话,不管是高显,还是玄隐先生,心里都清楚,所以才会有这场配合默契的红薯采收大会。 今天过后,废太子的‘不世之功’将会被彻底坐实,他自己身陷囹圄,还不忘礼敬玄隐先生这位身无一官半职的文人得行为,也能为他在文坛收拢人心。 毕竟这件事是玄隐先生主动曝出来的,并不是废太子那边传出来的,这么低调的行为,更加证明他是诚心尊敬玄隐先生,无所图,同时也代表着他很重视文坛的态度。 再加上废太子在被废黜后,既没有消极堕落,也没有忙于钻营,寻求翻身之机,而是心系天下百姓,为百姓培育出这种高产作物的做法,也让他成功在民间获得无比崇高的声望。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本来很有可能会给废太子带去麻烦的漫天质疑,迅速被扭转舆论风向,众人都对其交口称赞,令其声望高涨。 也令身为当事者的安铭扬感慨不已,对身边的侍从感叹道。 “邵先生待孤之心,可昭日月,可是孤却将他连累到卖身为奴的境地,即便如此,他仍旧时刻为孤谋算,处处维护孤的名声,为孤造势,希望孤今生还能有机会报答他的这份忠心赤胆。” 刘乐是废太子身边的内侍之一,因为年龄相对较小,又很少在人前现身,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内侍,才得以在太子被废黜时,没有被重点‘关照’,跟着废太子一起流放到这山南省。 而事实上,他其实一直是太子身边最得信重的内侍之一,负责居中联络太子暗地里的势力,是太子手中的一大助力,在太子被废后,发挥着重要作用。 “殿下放心,圣贤曾言,得人心者得天下,您的贤名现已遍传天下,据宫里传来的消息看,陛下也早对当年的决定心生悔意,又有这不世之功助您回京,必当未来可期,邵先生为您所做的一切,一定不会被辜负。” 同为主子身边最得力的人手,刘乐对‘邵先生’也是相当敬佩,以当今皇上的岁数与身体状态,本以为能在十年内谋成事,就已经很乐观了,没想到这才过去六年时间,对方就已成功为他们所有人谋得希望,而且还是以这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回去。 提起那些‘贤名’,安铭扬的心情就更为复杂,毕竟他们比谁都清楚,红薯是他们的船队按照邵先生信中的形容,去邵先生提供海图的那片海岛上找回来的,他们唯一出面的,就是要求船队不要将载红薯回来所占用的舱位,计算到邵先生所代表的背后之人该拿的那两成分成中。 红薯的种植与食用方式,也都是由对方提供,结果这些功劳都被用来成全他,在他遭受质疑时,又是对方那边为他吸引走注意力,还请出本与他素无交集的玄隐先生为他正名,令他因祸得福,在文坛与民间的声望如日中天,也为他铺出一条通天之道。 “你说的对,既然你们都已为我努力到这一步,这一次,我一定不能再退缩,也不容你们再有闪失!” 不想再让一心为他的人牺牲,就只能让那些他曾视对方为手足,对方却合起伙来构陷他,特他打落尘埃的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第三十五章 前程 红薯采收大会结束后, 南江南书院的二期新生也正式开学,有那个二十周岁年龄的招生限制,苏庆安与张文谦在报名参加考核时,都以为这高级班没几个人。 毕竟他们两人都是因缘际会, 才会临时决定报名, 在次日看到录取榜单时, 看到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竟然还有数位榜上有名,本就已经让苏庆安感到有些意外。 可是等到正式开学后, 发现他所在的高级班中竟有多达二十三名学子,更让苏庆安感到疑惑,因为这二十三人,不说占全国二十岁以下的少年举人中的一半,至少也能占个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可是玄隐先生就任南江书院院长的消息, 是在招生考核过后才公开的,南江书院规则森严, 没有在规定的报名期限内参加考核者, 连成为后期被补录者的资格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二十三人中, 除他自己外, 其他人肯定都有各自的原因,才能赶上书院的报名考核。 莫非他们都已提前得知玄隐先生出山,来这南江书院担任院长之位的消息?只有他因消息闭塞,才会在此之前, 不曾听闻半点消息 怀着这个疑问,发现自己竟与张文谦被安排在一间宿舍居住后,苏庆安选择直接询问对方。 “文谦贤弟在参加书院的报名考核之前, 可曾知道玄隐先生是我们南江书院的院长?” 面对这个问题,张文谦认真考虑了一下,实话实说的回道。 “当时其实不太确认,只知道他有这个意向。” 毕竟当时的院长之位还坐着他祖父的好友,他祖父只是个有意接位的继任院长。 苏庆安有些羞惭的感慨道。 “原来如此,果然是愚兄太过迟钝,才会在此之前,不曾听闻半点消息,还是恩师收到玄隐先生的请柬后,才听说这件事,想来班上的诸位同窗,也都是如文谦学弟般,是因提前知道消息,才会考入南江书院吧。” 想到自己当时因为消息不灵通,差点错过这大好机缘,苏庆安深感侥幸。 身为一个君子要坦诚,是张文谦一直以来的观念,可他虽然还是做不到像他祖父他们那般,云淡风轻的将假的变成真的,但也知道有些话,他注定只能藏烂在肚子里,就算是醉酒或是说梦话,都不能往外透露。 所以他有些不大自在,却又语气肯定的回道。 “庆安兄不用妄自菲薄,据我所知,这个消息在此前被瞒的很严实,知道的没几人,班上那些同窗之所以知道南江书院,应当是有别的原因。” “毕竟书院里近五十名先生中,足有三十多人都曾是进士出身,堪与国子监和太学相比肩,先生们会推荐符合条件的后辈来此就读,不足为奇。” 听到这话,苏庆安的表情顿时凝住,错愕的愣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三十多名进士出身的先生?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就是玄隐先生的影响力? “我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与你一样感到难以置信,可这的确就是事实,包括那天给我们考核的那七位先生,不仅都是进士出身,大半还曾取得过前一甲。” 经历过那天震憾后,张文谦现已彻底抛开因年少成名而产生的那点优越感,人也变得沉稳不少,他知道班里的其他同学,可能在来前就知道这个消息,唯有眼前这位,是因误打误撞才会参加报名考核,有意提点一下对方。 苏庆安没有再追问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进入南江书院后,他才发现这所书院似乎比他原以为的,还要更神秘一些。 “这个消息,似乎至今都不曾对外公开?” 若是公开,就算没有玄隐先生在此担任院长,南江书院的名声同样会名震文坛,吸引到来自大江南北的无数优秀学子。 张文谦知道这个消息能给人带来的震撼,点头道。 “对,据说是因东家素来低调,这次若不是因为一些特殊理由,肯定不会举办这场红薯采收大会,毕竟东家太太开建南江书院的初衷,本就是想给周围那些贫家子一个进学机会。” 顺口说出祖父曾给他的理由,张文谦突然意识到一个他此前从不曾深思过的问题,这该不会也是东家与祖父他们用来糊弄其他人的理由吧? 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质疑的相信了呢?真实的原因,应该是那些先生们的身份多少都有些敏感,不易公开吧?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苏庆安充满敬佩与感慨的声音。 “东家太太的品性如此高洁,实在令人钦佩不已,难怪玄隐先生愿意接受她的邀请,出山担任南江书院的院长,能有机会进入学院学习,实在是我们的幸事。” 初来南江书院,苏庆安满耳听到的都是东家太太,知道她才是东家的当家人,少东家只是低调的在书院担任武师傅。 张文谦放下自己心中刚升起的那点想法,略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道。 “承家中长辈的荫泽,我前几天就在书院里附读,对书院里的生活已经有所了解,倒是可以为庆安兄介绍一下,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苏庆安对这个话题当然很感兴趣。 “如此甚好,有劳文谦贤弟。” 初次听说的时候,苏庆安更多的只是感到好奇,直到他也过上早晚都需在运动场上跑圈,学五劳二的生活后,他才知道,何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从刚入学时文质彬彬的文雅少年,变成一个饭量增加一倍不止的干饭人,再也不为其他学生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模样感到难以理解,因为他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大雪纷飞的寒冬时节,当他与考入初级班后,被他如约放还身契的青墨在餐厅重逢时,对方满眼的震惊与不敢相信。 “青墨,你在书院中可还适应?” 听到苏庆安出声,青墨才确认眼前的人,正是他的前主子,赶紧上前关心的问道。 “公子,青墨一切都好,您怎么……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由于书院现在的学生规模已经多达八百,为免太过拥挤,不管是跑步、劳动,还是放学开饭的时间,都采取的是轮流交叉分批制。 同时进入学院一个月,因为时间方面的安排不同步,学习任务还特别重,他们两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都不曾见过面。 苏庆安知道对方在震惊什么,边毫不耽误的大口吃饭,边不以为意的回道。 “我已说过,既然你能通过考核,进入书院,我们就不再是主仆关系,而是同书院的院友,所以这里没有公子,只有你的苏学兄,院规明确规定,严禁学生带侍从,我们之前的关系可不能让人误会。” 连说话都变得这么爽朗了,青墨犹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 “公子,哦不,苏学兄,这里的生活比较清苦,您若不能适应,可以……” 对方一位锦衣玉食的公子,进入书院后,要与所有人一起运动、劳动,还需像现在这样抢着排队吃饭、抢饭。 是的,抢饭,每人除了每餐的保底份额,能多吃多少,全凭每个人的速度与效率。 想起这些,青墨就忍不住为对方感到心酸,可是苏庆安却打断他的话,快速回道。 “我很适应,你别在这瞎操心,赶紧吃你的饭吧,像你这么慢,别说吃第三、第四碗,连第二碗都抢不到。” 最初是有些放不开、不适应,可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去给养殖场做过清理,给麦地挑过肥、拨过草,去给东家的砖瓦场打过坯,挑过土后,让苏庆安对自己充满自信,这世上除了抢饭,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到他。 对于周末两天的劳动,他不仅不排斥,还很期待,因为那两天不仅不用让他们抢饭,给他们所有人敞开吃的机会,还会给他们加餐,让他们吃得格外丰盛一些。 书院为了能让学生在不浪费的基础上,给学生敞开胃口吃饱的机会,制定的有重重限制,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本就吃得快也消化得快。 可是除了早晚的日常运动,书院还给安排的有课间运动,让他们消化得更快,不在基础份额上,抢着多吃些,就得挨饿,饿过几次后,就会知道多吃些饭的重要性。 听到这位向来讲究饭吃七分饱,曾经连第二碗饭都不吃的旧主,竟然已经成长为将目标放在第三碗、第四碗上的人,让青墨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坐下来努力扒饭,然后看着对方迅速吃干净碗盘里的饭菜后,又赶紧去排队。 为对方感到心酸的同时,青墨却忍不住为自己的这番际遇感到庆幸,他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 却因家里人得罪的权贵,父母身亡不说,家产也都被充公,年仅不到十岁的他,被人卖到苏府为奴,被公子选中当小厮。 曾几何时,他其实也曾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可是为奴数年,早就让他忘了自己早年的身份与生活。 直到这次侥幸考入南江书院,旧主放还他的身契,去官府为他登记身份文书时,问他姓,他才回忆起来,他本姓赵。 虽然他认为旧主在此过得很辛苦,担心对方会不适应,可是赵青墨本人却很珍惜书院里的生活,非常感激南江书院。 因为通过这一个月的了解,他很清楚的意识到,南江书院不仅给了他重获自由身的机会,还给他一个充满各种可能的光明前程。 第三十六章 当皇上好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3节 将那几万斤红薯送出去后, 陈凤琪认为事情就算是已告一段落,虽然她这边付出不少,可是有了各级官府给的那些赏赐,有形的、无形的, 都算在一起, 倒也不算赔本。 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后, 李府与南江书院,都再次迎来一批赏赐,陈凤琪为六品安人, 李成锋被赐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郞出身,嘉奖他们创办南江书院的教化劝学之功。 南江书院这边,不仅得到圣上亲笔提写的‘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玄隐先生也得了个很清贵的虚衔,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 再加上那些物质方面的丰厚赏赐, 处处都透着皇上的满意与欣慰,可见他们此前折腾的那一场红薯采收大会, 有多么的合乎圣意。 虽然这其中肯定也有皇上借此机会, 向天下人展示,他有多么重视可以令百姓免受饥荒的高产作物, 以及正在发展寒门教育的玄隐先生, 从而达到拢络天下人心的目的。 可是对于陈凤琪与南江书院而言,皇上大张旗鼓的这般封赏他们,确实让他们得到了实惠,能得到来自最上层的肯定与支持, 南江书院中的秘密,也就不用再像过去般半遮半掩。 送走前来送赏的官员与内侍后,陈凤琪笑着拱手道。 “恭喜先生, 贺喜先生。” 玄隐先生也没想到,他当年从翰林院辞官时,不过是个在京中微不足道的五品小官,在乡下隐居十六年后,一朝出山,竟能突然一跃成为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 哪怕这只是一个褒赠的虚衔,也是个非常能唬人,称得上是光宗耀祖的巨大成就。 “安人同喜,在下实际上并没有做什么,却得此重赏,真是受之有愧啊!”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玄隐先生不便将话说得太明白,在他看来,他能得此重赏,是因占了东家与好友的功劳。 陈凤琪却不这么认为。 “先生莫要妄自菲薄,真要论起来,我们能得此重赏,其实也都是沾了先生盛名在外的光,否则,就凭这点些末成就,如何能有机会入贵人眼。” 听她这么一说,玄隐先生不由得晒然一笑,点头道。 “是老夫着相了,这本就是场相互成全,没必要在意多少。” 的确,这就是一场各有所得的相互成全,不管是陈凤琪,还是高显,都不会因玄隐先生得了最有价值的重赏而心生异议。 “有了这么一场喜事,我们肯定要好好庆祝一场,冬生,安派人给书院那边送去十头猪,二十只羊,五百只鸡鸭鹅,怎么吃,由书院学务会与学生们共同决定。” “晚上在家里举行宴席,邀请所有先生及其家属,以及书院所有工作人员出席,不便出度宴会的书院工作人员,以及庄上其它雇工,每人赏一月工钱,十斤猪肉。” 张冬生记下这些吩咐后,迅速下去安排。 跟在陈凤琪身边在阳阳,好奇的问道。 “奶奶,遇上什么喜事,您为什么总是摆席,赏人钱和吃的啊?” 这是她在前世耳濡目染之下,养成的本能反应,但是这话肯定不能实话实说。 “因为对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辛劳度日的最大追求,就是能吃饱穿暖,有钱花,咱家只是普通家庭,只能量力而为的赏人这些,让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 “但是皇上就不一样了,他赏别人,除了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还能给人封赏官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所处位置不同,所能做的事也不同。” 阳阳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看来还是当皇上比较好,我要是当皇上,就可以给奶奶也赏个大官当,肯定能让奶奶更高兴。” 陈凤琪笑着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语气却很严肃的认真嘱咐道。 “这种话可不要乱说,知道的说你是童言无忌,被有人心听了,会治你个大不敬的罪过,所以阳阳,你可要记住,祸从口出,可不是说着玩的。” 阳阳赶紧用小手捂着嘴巴点头,模糊不清的回道。 “好的,奶奶,我记住了。” 乐姐儿在一边道。 “弟弟真笨,当皇上才不好玩呢,我们将来要做有钱人,有钱最好,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就算是世上没有的东西,也能像奶奶这样开书院,花钱将世上最聪明人的都请过来,请他们的帮忙研制出来。” 这话听得众人都忍不住失笑,陈凤琪对此表示很无奈,明明她是在干正经事,被小家伙这么一说,搞得她好像是在玩有钱就任性那一套。 算起来,就他们家明面上的这点家底,可算不上是多有钱。 不过相比较阳阳所说的‘当皇上’,陈凤琪并不打算否认乐姐儿的话,没等江燕娘开口制止,她就已经温声回道。 “乐姐儿的想法,大方向上并没有错,有钱又有能力请到拥有技术的聪明人,研制一些世上没有的新东西,我很支持。” “可是这里有个前提,就是你想研制的东西,在当前的技术水平下,有可以实现的可能,否则,你就是在强人所难,将你赔得倾家荡产,也研制不出什么成果。” 乐姐儿对此表示十分困惑。 “奶奶,您请人研制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您事先就知道能研制得出来的吗?” 是的,可是她却不能就这么承认。 “我们打个比方,在当前技术条件下,你想研制一个可以载人飞上天的东西,那肯定不可能。” “但是我若让人结合现有的纺织机技术,研制出一台可以纺织羊毛的新式纺织机,成功机率当然会比较大。” 陈凤琪只是随口一说,玄隐先生却若有思的从旁回道。 “太太的这个想法不错,我们的确可以尝试一下。” 现在的富贵人家都不喜吃猪肉,认为猪肉是贱物,有异味,在官府明文颁布禁止杀牛的禁令下,在安国境内,除了鸡鸭鹅,羊也喂的多,若能研制出可以纺织羊毛的纺织机,又能发展出一项可为百姓增加收入的项目。 书院中不仅有才华出众的先生,还有思路敏捷,天赋很好的学生,他们或许在科举上没什么天赋,若不是遇上太太开设的南江书院,一辈子都将碌碌无为。 可是进入南江书院后,那些学生在其它方面的天赋被发掘出来,专修自己更擅长的课业后,将来就算无法进入仕途,也能凭借自己的特长谋生,不会被埋没在田间地头。 这个时代不讲究什么人/权,学生也不会喊着书院往他们身上施加的负担重、要自由,书院给他们提供的生活待遇,比书院中的绝大多数学生,在家里过的日子更好。 所以就算书院在固定的运动量和劳动量之外,还给他们安排了非常繁重的学习任务,需要他们拼上全部的心神,才有机会及格,也不会有人质疑,因为做不到,对这种生活感到抱怨的学生,都会被及时淘汰。 陈凤琪自知能力有限,不可能像后世的义务教育般,不管学生的综合素质怎样,都将他们好生供养着。 所以她只能采取这种优胜劣汰的方式,在给更多肯学、学得进去的学生机会的同时,还要让那些年龄已经不小,又没有科举天赋的学生,尽量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谋生技能。 在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下,即便书院刚开设一年半,一期学生中,就已经有一批学生脱颖而出,展现出他们各自在不同方面的天赋特长。 有的学生特别精于算数,经过一年针对性学习,甚至能在书院二期工程的建设中,参与地下与地上建筑的规划工作。 有的学生动手能力特别强,有的对农事特别感兴趣,有的则在思辩方面反应敏捷,有的对买进卖出的成本利润,特别敏感等。 在其它书院中,这些在读圣贤书方面没什么天赋的学生,可能会沦为遭人耻笑与排斥的差生,被认为是不务正业。 可是在南江书院中,东家从最初就已表明他们书院教授学生的宗旨,是为了能让所有学生都能习得谋生之技,科举只是其中一项谋生技能之一而已。 书院中的诸位先生们,基本都曾经历过人生重大挫折,切身体会过‘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悲哀,对书院的教育宗旨都非常维护。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学生都是靠自身的综合能力来评成绩,而不是根据大家在参加模拟科举考试时的成绩,或者已有的功名论英雄。 玄隐先生对书院的了解,现已今非昔比,当然清楚书院里的情况,所以他才会这么说,并随后就将这个研制计划,交待给感兴趣的先生负责。 这次研制羊毛纺织机的经费,都不用让陈凤琪这个东家出,齐巡抚他们拉走南江书院的三万斤红薯,这次得到的赏银远比东家得的多。 在陈凤琪明确表示不要后,全留在书院的帐上,可由玄隐先生与院务会共同支配,不必再像之前,全靠东家定期往书院帐上拨款。 世事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随着皇上收到被南安巡抚当祥瑞,呈上的九株总重达四到五斤的红薯后,封赏相关官员及南江书院上下的赏赐离京,就迫不及待的正式发出召回废太子的圣旨后,京中氛围就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当收到封赏的李家庄上下一片欢欣时,京城之中已是一片腥风血雨,高显也在此时正式向陈凤琪辞行。 虽然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临到离别时,双方还是都有些伤感。 “……太太的愿望,我一直铭记在心,此番离开之后,绝对不会对人提起这里的一切,让人打扰这李家庄的安宁,唯愿太太能好好保重。” 陈凤琪微笑着点头道。 “此去山高路艰,高叔更该保重才是,您是知道我的,最不爱送人这种座钟,所以就将这座钟与袋表的制作图送予你吧,这是最新制作出的三枚袋表,你且带上,不管是自用,还是拿去送人,都还拿得出手。” “多谢太太的厚赠,我本姓邵,名为邵云博,字谦益,现年五十三岁,六年前涉于废太子一案,为脱身不得不选择隐姓埋名,此前对太太多有隐瞒,谦益一直怀愧在心。” 原来对方的真实年龄只比原主长十岁左右,以原主的身份叫叔有些不合适,陈凤琪从善如流的改口道。 “邵兄不必介怀,人生在世,谁还能没点秘密呢,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只要能在我们一起共事时,对彼此都是一片真心,不曾伤害对方,就是这场相遇之缘最圆满的结局。” 邵云博闻言,晒然一笑。 “太太教诲得是,谦益受教了!” 第三十七章 得偿所愿 邵谦益离开后, 阳阳和乐姐儿十分惦记,反复问他何时能再回来,小孩子还不明白,对方此去, 乃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场赌局, 不管输赢, 都不会,也不能再与他们有瓜葛。 玄隐先生本就是被老友邀来接院长之位的,对他的离开当然是早有心理准备, 他这大半生已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对这场分别的态度十分洒脱。 虽然从此失去一个配合默契的合作伙伴,陈凤琪也能适应得很好,毕竟她在自己本来的人生中,也经历过太多次与师长亲友的分别, 最后甚至还直接离开了那个熟悉的时空。 南江书院里的学生们,虽从书院中少了几名表现出色, 很受师长重视的同学一事上, 猜到可能是他们的前任院长已经带着那几名学生离开。 可是他们每天过着劳心劳力,恨不得能将时间掰两半过的生活, 压根就没有精力多关注其它事。 所以, 除了在心底祝福对方此行能够得偿所愿外,邵谦益的离开,并没有给李家庄上下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又到一个周末,苏庆安边动作熟练的做瓦坯, 边小声问旁边在干着同样活的张文谦。 “你听到那个消息了吗?” 张文谦还有些手生,大半精力都放在他手上的瓦坏上,听到他的话, 只是漫不经心的随口回道。 “什么消息?” “就是前任高院长已经向东家辞行,带着七位初级班同学离开的消息啊。” 听到对方说的是这个事,张文谦点点头道。 “听说过,那几人虽然读不进去圣贤书,却都各有所长,虽然进入书院的时间只有一年多,水平却很不错,经常给先生们打下手,要是我们也能有他们的本事,就不用在这里做工了。” 说起这个,张文谦就忍不住想要叹气,他是真的努力尝试与争取过,可是事实证明,他除了在科举考试,读圣贤书上,特别的天赋异禀外,在某些方面,甚至还竞争不过蒙学班的学生。 怀着同样心理的苏庆安点头道。 “是啊,虽然书院倡导的是劳动不分贵贱,可我也很想争取到能被先生选中,跟在先生身边劳动的机会。” 他倒不在乎传说中,跟在先生身边做研制项目,成功后,能有机会得到的各种奖励,关键是能被师长选中,并重用,本就是对其能力的一种认可。 身为从小优秀到大,一直都很受师长重视的少年举人,苏庆安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还竞争不过一群尚在开蒙或是仅读过几本书,启蒙过的初级班同学。 若是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与黑幕,他还能心平气和点,可问题是凭实力竞争不过,这样的挫败难免就会让人感到太受打击了。 叹了口气后,苏庆安才想到自己的本来要说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听说高院长的身份不简单,打算推荐被他带走的那几位同学去当胥吏,让蒙学班和初级班的大多数同学,都羡慕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文谦不仅知道他那位世叔祖的身份神秘,也曾听祖父为他分析书院过的发展方向,知道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4节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书院开设那么多科举以外的副课,本就是为那些在科举上没什么天赋的同学准备的,只要学得好,将来不管是给人当师爷,还是进入衙门当胥吏,或是当个讼师之类的,都没问题。” 苏庆安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想起眼前这位似乎很喜欢去听那些副课,好奇的问道。 “既然你知道院里开设那些副课的目的,为什么你还总是去旁听那些课?我们应该不用去学那些吧。” 能在二十岁以下就考取举人,足以证明他们在科举上的天赋,目标肯定要放在参加会试、殿试上,为他们授课的都是知识渊博,经验也很丰富,有着进士出身的先生,他们应当珍惜才对。 张文谦的手顿了一下后,才若无其事的回道。 “因为我在完成先生们布置的学习任务后,尚有余力,就想趁机学习一些其它知识,拓展一下自己的知识面与见识。” 书院为加快周转,或者说是能让学生早点完成课业后毕业,布置的学习任务特别重,苏庆安可谓是一直过着痛苦并快乐着的生活。 痛苦的是学习压力持别大,除了必须的运动、吃饭、睡觉与劳动外,他分秒都不浪费的一心专注在学习任务上,才能跟上班里的学习进度,保持及格以上的成绩。 快乐的是,这里的学习生活,可以让他自由的遨游于知识的海洋,授课先生们的知识都很渊博,注解经文的观点新颖,因其自身经历丰富,可以将理论联系实际,列举出各种案例,帮助学生们加深理解。 如此一来,在承受着高强度学习压力的同时,也能让苏庆安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南江书院。 可是眼前这位成绩优等的同学,竟然能在完成高级班学习任务之余,尚有余力,这让苏庆安忍不住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能这么大吗? 愣了一会儿后,苏庆安才满心敬佩的回道。 “贤弟果然是人中龙凤,非我等常人可及,实不相瞒,愚兄仅学高级班的主课,就已经感到相当吃力,虽对那些副课感到好奇,也不敢去学,怕兼顾不了。” 正兼顾得相当吃力的张文谦连忙点头道。 “苏兄专注于一个方向的选择是对的,说实话,过去我一直理解不了,为何别人都说学习不易,可是自打来到这里后,我就体会到了,能像现在这样做点体力活,虽然身体累了点,却能趁机放松一下心神,感觉真不错。” 就是他虽然已经很努力,可是干活的效率始终不高,让张文谦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四肢不勤。 苏庆安不知道对方心中的纠结,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对,我此前还以为,书院之所以要为我们安排周末劳动,是为了给书院创收,后来才发现,与每天的运动一样,安排劳动,其实也是为了能让我们能以更好的状态去学习。” 不管是运动过后,还是劳动过后,再捧起书本学习时,仿佛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学习效率更高一些。 想到他刚才因为怕误导对方,不便说出自己去上那些副课的真实原因,就向对谎称自己是在完成主课之余,还尚有余力后,给对方带去的打击,张文谦一直有些心虚。 毕竟高级班的课业实在重,他的水平越好,被安排的作业越难,让他也应付得更吃力。 可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在人前曝露玄隐先生是他祖父,并要求他要去上那些副课的事,所以选择对苏庆安说谎,作为弥补,他再次提点对方道。 “苏兄认为我们书院里的风气如何?” 苏庆安不加思索的直接回道。 “很好啊,先生待我们所有同学都一视同仁,同学之间不分出身,都能和睦相处,同衣同食,只攀比成绩,学习风气十分好,大家都能珍惜时间,一心向学。” 多达上千人的一家书院,竟能有如此平和的学习氛围,学生之间既不会攀比出身,也不会攀比钱权,都将学习视为共为目标,纯粹到让人感到舒心。 “苏兄可能还没意识到,其实这也正是书院给我们安排运动与劳动的原因之一,人多容易产生争执,人闲容易生是非。” “用这些运动与劳动占据我们的课余时间,消耗我们多余的体力,再用繁重的课业占据我们心神,谁还有精力跟人争长较短呢?” 听到张文谦的话,苏庆安仔细一想,发现事实还真是如此,顿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还是贤弟厉害,将事情看得透彻,书院实在高明,这确实是一举多得的好安排,多谢贤弟的指教,要不然,愚兄可能一直都发现不了这其中的深意。” 张文谦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苏兄莫要高估我,若非有长辈指点,我也悟不出这些,毕竟书院明面上给出的有公开解释,谁能想到,这背后其实还有这么多的深层意义呢。” 苏庆安不无羡慕的回道。 “如张兄这般有位长辈在身边,可以不时的从旁指点,实乃幸事,。” 想到自己每天所承受的压力,张文谦咽下满心的苦水,含泪点头道。 “嗯,是挺幸运,不过苏兄若是遇上这类疑问,向先生们请教的话,他们肯定也会为苏兄解惑。” 南江书院位处偏僻之地,固然存在许多弊端,首当其冲的就是消息传递相对较为闭塞,当书院里的学生还在盘算着要如何努力,才能更高效的为自己抢到更多饭时,一个震惊全国的重大消息突然传出。 先是先帝遇刺,身受重伤,接着便是四王逼宫,在他们即将成功篡位的紧要关头,被提前回京的废太子带着人手及时镇压。 先帝感念废太子安铭扬之贤,当即立下诏书,宣布恢复其太子之位,传位于太子,先帝则在不久之后,就因重伤不治而驾崩。 而此时,距离南江书院的前任院长离开高台县,仅时隔二十余天,陈凤琪听说这些消息时,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古往今来,想要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历来都要踩上由无数鲜血与白骨铺就的通天之道。 陈凤琪只盼着新帝即便曾经跌入尘埃,也能不改初心,做一位真正为民为国的明君,也希望她的那位故人,在得偿所愿后,能当一位全心辅佐明君的贤臣,让华夏大地能够国泰民安。 第三十八章 变化 先帝驾崩与新帝登基之类的大事, 与千里之外的李家庄关系不大,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因国丧,在即将到来的新年,不好再大摆宴席, 不能杀猪过年。 书院里的教学工作一直持续到腊月十五, 才给学生们放寒假, 个别离家远的学生,或是想要回乡祭祖的先生,已经提前请假离开。 虽说因为是在国丧期间迎新年, 这个新年势必会过得很冷清,可是对国人而言,新年始终是个比较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都很期望能在过年之际与家人团聚。 不过即便如此,南江书院中仍有一批学生选择留在书院中过年, 都各有苦衷,对于这种情况, 李家与书院都有应对经验, 并不勉强他们一定要离开书院。 书院正式放假后,赵青墨就来找苏庆安, 告诉对方自己想要留在书院过年的决定。 “青墨, 我早说过,我们虽然不再是主仆,却可以当兄弟相处,就算只是以书院同窗的身份, 你也可以随我一起回去过年。” “谢谢……苏兄的好意,您放心,我听有经验的一期老生说, 过年的时候,东家和没有回乡的老师们,都很照顾留在书院里过年的学生,会给大家准备充足的食物,今年虽然情况特殊,没机会去赴东家摆的年夜大宴,我们也不会难过。” 虽然他们这些二期学生刚入学不到三个月,也都知道东家待人宽厚,对他们这些学生相当照顾的事,眼看对方已经心意已决,苏庆安只得无奈的放弃想要继续劝说的想法。 “好吧,不管怎样,你要记住,有我在,苏家永远是你的另一个家,随时可以回去。” 对于早就没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的赵青墨而言,苏庆安的话,让他颇受触动,他在苏家的几年,虽然只是奴仆的身份,也确实过得还不错。 可是他固然在心中牢记并感念旧主与旧主家对他的大恩,可是对他而言,刚入学不到三个月的书院生活,却能让他更有归属感。 因为在这里,他不仅有机会学习到各种知识,还体会到了久违到让他差点忘记的身心自由,苏家再好,终究只是他的旧主家,书院却是他现在的家,至少在他结束课业前,这里会一直是他的家。 正式开始放假后,除了像赵青墨这样,留在书院中过年的学生,阳阳与乐姐儿还直接给李家领回去六个孩子。 其中三人,正是二期招生时,在又饥又渴的情况下,坚持走到李家庄到的那三个孩子,他们在李家稍作休养一天后,就去参加书院的蒙学班招生考核,且都成功通过考核,便以与书院签订赊贷协议的方式入学。 在陈凤琪的再三努力下,阳阳总算学会耐心的端着一张温和的笑脸,客气的与书院中不同年龄层次的师生相处,就是此前一直没能交下关系较为亲近的朋友。 却没料到,这三个本是小乞儿的小孩,倒是意外的入了他的眼,另外三个小孩都是乐姐儿的朋友,这三个孩子倒是被他主动带回来的。 让陈凤琪对此深表欣慰,她自身连养儿女的经验都没有,来到这异世后,一上来就开始养孙子孙女,着实让她感到压力山大。 尤其是乐姐儿和阳阳的出身还都比较特殊,哪怕李成锋夫妻都很踏实本分,对现有的三个孩子都很关心爱护,尽量做到了一视同仁。 可是陈凤琪还是一直亲自抓这两个大孙子、大孙女的教育,想将他们教得对人生与世情,都能更通透一些,而不是教出两个天真娇弱的傻白甜,为他们将来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做准备。 对于将要年满一周岁的小孙子还小,她也没有忽视,跟当初对待阳阳与乐姐儿一样,都是早早的就开始做早教准备。 虽然家里已经住着无家可归,或是有家不便回的六个小孩,陈凤琪也没有忘记书院里还有二三十个过年不回家的孩子。 虽因国丧而不能屠宰新鲜肉食,将家里以各种方式储存的大量肉食与海鲜,分发给放假没有回乡的先生,以及书院里的那些学生后,依旧能确保他们在这个特殊时期里,过个食物丰盛的新年。 新年,也就是康平元年伊始,就有各种的消息频频传出,虽然传到高台县的李家庄时,大多消息都已成为旧闻。 那些消息中,与李家庄及南江书院关系较大的,就是新帝登基后,将要在秋季开恩科,高级班的二十多名学生,都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要参加这场恩科。 其次就是只有陈凤琪与玄隐先生关注到的一个消息,康平帝为三十多年前,被罚三代不得科举入仕的东安省邵家平反,并破格擢升一位邵姓人担任吏部尚书兼紫渊阁大学士,并加封为太子太傅。 因四王之乱牵涉甚广,京中局势本就处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的紧张状态,此前名不见传的邵云博,却能随着新帝登基,以三十多年前的举人出身一步登天,成为大权在握的朝堂重臣。 谁都知道,这位绝对是新帝的心腹重臣,成为被人争相攀附的对象,邵云博却在此时做了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举动,直接派人将新帝刚赐予他的府邸院墙给拆了。 美其名曰,因前来拜访他的人过多,受约于院墙与门庭,怠慢了许多贵客,让他感到十分不安,干脆拆了院墙,方便所有想要登门拜访的客人随意进出,反正他邵云博事无不可对人言。 康平帝听说这个消息后,对已经成为御前秉笔大太监的刘乐感慨道。 “幸有邵先生一心助我,方才有我等的今日,朕不会辜负,也不会忘记他曾为朕做的一切,纵然现在赐予他高位,朕也相信他不会让朕失望,他完全不用做到这一步,堂堂一品大员,这样太不像话了,你赶紧安排人将那院墙给砌好。” 经历过被亲爹猜疑打压,被枕边人背叛,被兄弟手足构陷、暗/杀,不管康平帝当初的本性如何,现在成功登上这至高无上的帝位后,都已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些变化。 只是再怎么变,康平帝都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有今日,全凭着一直隐居幕后的邵云博,纵然被他连累到卖身为奴的地步,仍然为他悉心谋划。 如此忠心耿耿的手下,他若还不信任,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值得他信任的呢? 刘乐却躬身道。 “陛下,邵先生此举,固然有向皇上明志的意思,其实又何偿不是在助您立威呢?现在世人皆知,他是深受您信重的大臣,他这般表明立场,势必会让其他人行事也有所顾虑,之所以没有提前与您商量,想必也是怕您阻止。” 朝堂上的结/党营私之风,是积弊已久的顽疾,向来是上位者的大忌,却在历朝历代都屡禁不止,他的父皇之所以会死于四王逼宫之乱,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所以真要说起来,邵云博能在身居高位后,不忘初心的以此举向他明志,康平帝内心里是欣慰的,可是人心复杂,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心这是不是因为对方与他离心,害怕自己会被他猜忌的不得已之举。 听到刘乐这么一说,康平帝就坦然多了。 “嗯,你说得对,邵先生果然是一心为我,处处为朕考虑。” 想起邵先生曾教导过他们的话,刘乐对其敬佩不已,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尤其是他这近身侍候的人。 他们这些人若不能及时改变态度,还自恃当初曾与皇上共患难的情分,不拿自己当外人,那可真是死到临头,都不一定知原因。 “依老奴看,陛下与邵先生之间的关系,应叫君臣相得,邵先生虽是一心为您绸缪,可您待邵先生也是恩重如山哪,且不说那些个封赏,就凭您能帮他邵家平冤昭雪,免去他邵家子孙三代不得科举入仕的处罚,助他实现平生之夙愿,就足以让他感激不尽了。” 能让追随自己的人得偿夙愿的成就感,让康平帝很自得,刘乐的这番话算是恭维到他的心坎里,让他的心情无比舒畅。 表面上却不以为然的摆手道。 “都是应该的,行了,既然这是邵爱卿的一番苦心,朕就不干涉了,不过你还是要去传朕旨意,让禁卫军加强邵府周围的安全防卫,若有宵小胆敢生事,定要严惩不贷!” 刘乐这次没再多说什么,赶紧恭敬的应下。 心中却忍不住暗自感叹,邵大人这拨真不亏,没了自家的院墙,却有皇上亲自安排的禁卫军给他家当看家护院的,保证能让他府上比有院墙还安全。 可是人家此举不仅能加重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让自己更受信重,还让他从正式走入台前起,就摆明立场,省去许多无谓的麻烦。 真不知道邵大人这是什么运道,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不仅没有遭受什么折辱,仍能隐在暗处伺机翻云覆雨、扭转乾坤不说,手段与心思也变得更深更强,还了无痕迹,让人不得不佩服。 更重要的是,从前还总有那么几分文人秉性,纵然不会仗着自己被信重而欺谁,就是难免会在人前端着几分的邵先生,这次重逢后的变化是真大。 不管是对他这种内侍,还是对太子手下的商人,不仅客气有礼,还不吝真心的指教,这些也更让刘乐认识到对方的厉害,不仅不会嫉恨对方简在帝心,还会尽量维护与交好对方。 第三十九章 抉择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5节 对于新帝身边的人, 以及朝野上下的官员而言,新帝爱憎与喜恶都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与他们家族的兴衰荣辱息息相关,当然会让他们极其重视。 在京都与朝野之外, 普通百姓的生活好坏, 则是与朝廷下发的政令, 以及地方官员的人品能力直接相联系。 不管是玄隐先生的,还是陈凤琪与李成锋的荣誉称号,虽然不能给他们带去什么权势与利益, 却能让他们在这高台县这个小地方上,活得十分潇洒自在有尊严。 随着时间推移,书院的先生们不仅被陆续恢复身份与名誉,还相继被的朝廷重新启用,有的先生因壮志未酬, 在与玄隐先生深谈过后,选择重回朝堂。 有的先生因为经历过那些变故, 彻底看透功名利??, 更享受如今的生活,不愿再涉足那个名利场, 选择继续留在南江书院当先生。 对他们而言, 能有机会恢复昔日的身份与名誉,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人前以南江书院先生自居,已经再无遗憾。 有玄隐先生这块金字招牌在,南江书院虽然相继离开十来位先生, 也被及时补足空缺,虽然后来者大多都没有进士功名,却能保证个个都有真材实学。 陈凤琪知道书院里发生的这些事, 却从没有干涉过,离开的先生来向她辞行,她也都是以礼相待,奉上程敬,感谢他们为南江书院做出的贡献得同时,表明南江书院的大门将会永远为他们敞开,真正做到好聚好散。 对于书院里发生的各种变化,都在书院中工作的许君程夫妻当然清楚,虽然许君延的恩师袁家还没有被正式平反,但是像他这样,因是袁家门下,就被牵连的人,已经被正名,可以被官复原职,重新录用。 虽然新帝为彰显仁慈,也为尽快稳定局势,并没有对朝堂上的众臣大刀阔斧的进行整顿。 但是被查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确实参与过四王叛乱,是四王忠实拥护者的官员数量不少,京中空中的职位也多。 若在这时选择重返朝堂,可以说是将来大有可为,所以对于南江书院的每一位先生而言,这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夫君想好了吗?” 许夫人问出这个问题时,心情十分复杂,在南江书院的两年,是她这辈子除年少天真的少女时期外,过得最充实,也最开心的时光。 她现在已经是书院帐房中的二管事,每天的工作并不轻松,却让她乐在其中,十分享受这种不仅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赚钱,还受人尊敬的生活。 这种尊敬,与她过去身为官员夫人时,受到的尊敬不同,在这李家庄,大家都知道她是书院中的白管事,而不是许君延的夫人。 书院里的师生与工作人员敬她,也不是因为她是书院中某位先生的太太,而是因为她是掌着书院财务支出的管事。 京中虽然繁华,官员家眷的生活,固然挺安逸,可是比起她现在所享有的生活,她已不再怀念京中的一切。 可是出嫁从夫的观念,早就深植于她的观念中,不管她心中怎么想,离开与留下的决定,还是要交由她的丈夫决定。 成亲一二十年,许君延对自己的妻子还是比较了解的,看她那明明十分在意他的答案,却故作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不禁失笑。 “想好了,我决定留下,反正就算留在这里,稳儿他们依旧可以享有最好的教育,将来他们若是进入仕途,也有那些叔伯照料,不会耽误他们的前程。” 虽然离开的那些人,只在南江书院中生活了一两年的时间,可是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说是一见如故也不为过,短短时间内,就能结交下深厚的友情,对书院的感情也很深。 听到这话,许夫人先是一喜,接着又忍不住有些担忧,怕对方是因顾虑到她,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可是,你现在还不满四十岁,就这么放弃仕途,会不会太可惜了一些?” 毕竟丈夫寒窗苦读近二十载,才成功考取进士,并步入仕途。 对于这个问题,许君延已经认真考虑过。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很喜欢过这种可以教书育人的生活,家里衣食无忧,与同事也都相处得十分和睦,没有什么争执,也不用勾心斗角。” “东家不是说了,等到将来我们到了退休养老的年龄,还可以领取退休月钱,病了由书院出钱治,死后还会由书院出丧葬费,生老病死都有人负责,多好。” 许夫人自己就是书院帐房的管事,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书院已经明文制定的规则。 “是啊,世人常说养儿为防老,我在此前从未想过,仅靠着一份工作,就能过上这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老有所依的生活。” 甚至连儿女将来孝不孝顺,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心里踏实。 此时的许君延不会知道的是,他此刻还在想着,等到他的孩子将来若能进入仕途,可以请那些已经选择离开书院,重回仕途的前同事们帮忙照看。 然而在不久之后的将来,随着南江书院一跃成为安国最令人瞩目与向往的书院,入学名额也变得极为珍贵,竞争极大。 像许君延这种被书院授予高级教授职称的先生,每人每年拥有两个十分珍贵的推荐名额,反倒成为被人争相求着讨好的对象。 这让许君延过得远比他当官时更加受人尊敬,却又不用疲于应酬那些人际往来,身心舒畅的同时,还能享受育人成材的成就感。 随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自南江书院毕业后,在各行各业中,陆续取得各种令人惊艳的成就,还能享受到那些学生们的孝敬与爱戴,日子过得无比逍遥自在。 而南江书院继那场红薯采收大会首次扬名之后,再次名扬安国的契机,在于南江书院的首批,近二百名的学生正式毕业后,竟然被朝廷直接征调。 最优秀的十几个,选入六部,剩下的一百多人,也都各有归处,分别被派入各级地方府衙。 虽然那些学生最多只是个童生,并没有正经的功名在身,最多也就是被安排些九品不入流的低等职位,或者只是胥吏。 可是这番史无前例之举,所透露出的一些信号,却让许多人都暗自感到心惊,因为那些职位过去都是某些中低级官员的自留地,朝廷根本无暇顾及,看着不起眼,其实牵扯重大。 有人认为,这可能是康平帝为报答玄隐先生与南江书院当年曾帮过他的义举,有意抬举南江书院与南江书院出身的那些资质平庸,与科举仕途无缘的毕业生。 康平帝却认为,邵云博之所以会建议他颁这个旨意,既是为了帮他对外彰显自己知恩图报的形象,也因对方存有一定的私心,有意照拂对方在南江书院当院长时招收的那批学生。 就算对方存有私心,康平帝也毫不介意,毕竟这次的操作又是对方一贯的作风,建议是对方出的,那批学生的归去,也是由对方安排的,此举所产生的功劳与赞誉,却都被他占去。 那些真正寒门出身的学生,也只会感念他这个圣上的仁德,邵云博固然做了招揽人心的举动,好处却是半点不落。 抽空与邵云博对弈时,康平帝忍不住对其说道。 “邵爱卿本就是吏部尚书,给那些学子安排些不入品的位置,完全是你权职之内的小事,朕相信你,你又何必如此避嫌呢?” 邵云博却一本正经的认真回道。 “陛下莫要小看这件事,那些基层官吏的位置,老臣过去也不曾上心,可是亲自以普通百姓的身份与他们打过交道后,老臣才发现,那些人品性与能力,会直接关系到无数百姓的身家姓命,万不可疏忽。” 听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康平帝不禁也跟着认真起来。 “真有如此重要?” “当然,在我们眼中,一县之县令,乃是朝野上下最低级的官员,可是对一县数万百姓而言,那县令就是他们的最高管理者。” “且不论县令本人的人品能力如何,仅他一人,肯定管理不了那数万人,如此以来,就少不了要由那些胥吏帮忙代施官方职权。” “而那些胥吏的品性与能力,往往会直接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百姓们的生活好坏,则会关系到陛下在百姓们心中的口碑与印象。” 康平帝在登位途中,算是切身体会过什么叫做民心之所向的重要性,所以他在登基继位之后,立志要做一位名副其实的贤明皇帝,非常珍爱自己的声誉。 邵云博这般为他解释过后,康平帝立刻高度重视起来。 “听爱卿这么一说,朕就明白了,看来这所谓的吏治清明,不仅指的是朝野内外的这些官员,还包括那些在我们看来位卑权小,不值一提的小官小吏。” 邵云博点头道。 “正是如此,南江书院之所以不问资质,招收那么多的学生,本就不是为了培养可以考科举做官的仕子,而是为了让那些寒门出身的孩子,学会一技之长,拥有谋生之能。” “品性不佳,不够勤奋,或是资质实在愚钝的,教他们认识些字,会算些简单的数,就被淘汰出书院了。” “这批能够完成书院规定的课业,坚持到正式毕业的学生,基本都有他们的可取之处,不仅能写会算,对农工商等行业,也都有所了解,肯定会遵从南江书院的教导,忠心于圣上,全心全意的为百姓办事。” 听到他的话,康平帝心中不禁一动,若是那南江书院能培养出更多的学生,由他安排人出面,将他们分别安排到全国各地,再从中挑选出身家清白可信的人,与他手下的暗部保持联系,那他岂不是多了许多耳目? 心中火热的同时,康平帝看向邵云博的目光,更加充满欣慰与赞赏,邵卿真不愧是一心为朕的忠臣啊,对方但凡有半点私心,都不会将这大好机会拱手让给他。 第四十章 脱手 当初在决定开设这么一家书院时, 陈凤琪是曾想过,希望书院里的学生们毕业后,就算走不了科举之途,也能找机会去官方机构谋个职位。 经书院正经培养过的毕业生, 论起各方面的综合素质, 肯定要比那些靠世袭, 或是托关系走门路选聘上的小官小吏强,对普通百姓也更有利。 却没料到,正当玄隐先生打算动用自己的影响力人脉关系, 为首批毕业生安排就业去向时,邵云博那边就已提前有了动作,书院的首批毕业生,直接被吏部出面给安置到官方各级衙门。 玄隐先生的人脉关系再怎么强,肯定远远无法与朝廷的力量相提并论。 不管是他, 还是陈凤琪,都知道这批学生之所以会由康平帝亲自颁旨, 督促吏部给安排就业, 肯定是由邵云博从中促成。 但是邵云博离开后,从不曾与南江书院上下再有任何联系, 就算是给那些先生陆续平冤昭雪一事, 也是通过官方邸报公开消息。 这次给南江书院的首批毕业生安排就业一事,也是先通过邸报公开圣上的旨意,由南江书院将首批毕业生的个人具体信息提交上去后,吏部直接将任命书发到高台县衙那边, 再由柳县令分发给南江书院的毕业生。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邵云博这位吏部尚书, 在人前从不曾曝露他与南江书院有旧,离开后,就不再与南江书院有任何私下联系,包括与玄隐先生这位故友。 陈凤琪和玄隐先生心中都很明白,这正是对方保护南江书院上下的举措。 在对方现已身居高位的情况下,公开对方与南江书院的关系,固然能给南江书院带来一时的荣耀与威望,可是花无百日好,帝心难测,朝堂之上的争斗刀不见血,隐瞒与撇清他与南江书院之间的真实关系,才是对南江书院最大的保护。 “书院得了陛下如此大恩,我们若不能有所表示,恐怕说不过去啊!” 世事是真的难料,陈凤琪可以说是出于理想主义,才会在家中财力有限的情况下,坚持开设这么一家书院。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家开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书院,竟然能在有朝一日,入了当今皇上的眼,搅进权利的漩涡。 玄隐先生点头道。 “安人有何想法?” 陈凤琪说出自己认真考虑过后的想法。 “将李家的四成拿出三成,书院的四成拿出两成,凑足五成交上去。” 以陈凤琪怕麻烦的想法,很想将四成份额都交上去,可她知道,那是容易落人口实的做法,上面那位出于面子考虑,也不会同意收下。 毕竟南江书院是由李家一手创办之事,已经随着红薯采收大会而传了出去,就算陈凤琪愿意代表李家,心甘情愿的退出南江书院,也容易给人留下话柄。 即便南江书院本身,目前还没开始赢利,尚处收支勉强平衡的状态,那些分成,更多的是代表着南江书院的管理与归属权,象征意义大过实质性的利益。 听到陈凤琪的话,玄隐先生不赞成的回道。 “安人为书院投入巨大,岂可如此委屈,老夫自加入书院以来,得了诸多好处,为书院做的贡献却很有限,还是将院长的一成交出去,东家至少要保留两成。” 陈凤琪摇摇头道。 “家里的情况,先生应该知道,不管是我,还是我那儿、儿媳,都是不擅经营之人,何况还是这么一间关系到千百人身家前途的书院,要不是不方便,我连那一成都不想要,反正家里的营生多,又不指望书院赚吃喝。” 玄隐先生知道对说的是心里话,对东家而言,书院此前一直是个需要东家不断投入的负担。 可是眼看书院即将要开始赢利不说,还因上层的关注,变得意义非凡,未来潜力无穷,东家却在此时放弃,玄隐先生实在为其感到有些遗憾。 不过玄隐先生也很清楚,对方不仅不是没有看出书院未来的前程,反而是因看得太过透彻,才会想着要与书院交割清楚,所以他也不必再劝什么。 两人商定好后,将书院的所有资料都整理出一份,由玄隐先生直接上书,以感激圣上对南江书院的照拂的名义,将书院的五成份额上交。 谁都知道,关键并不在于那五成份额本身的价值,而是其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南江书院上下的态度。 几乎是在玄隐先生的上书抵达宫内,被内阁呈给康平帝的同时,李家庄这边也再次迎来一场大封赏。 玄隐先生再次被加封为正二品特进右光禄大夫,陈凤琪被诰封为五品宜人,江燕娘为敕封为六品安人,除此之外,就是以嘉奖之名,分别赏给书院与李家的大笔金银,以及康平帝亲自提写的匾额。 送走前来送赏并宣读圣旨的礼官与内侍后,看着周围那些让人感到琳琅满目的赏赐,陈凤琪与玄隐先生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他们舍得,赶在这些封赏抵达之前,已经主动向对方投诚,让对方得了面子与里子的同时,也更能突显他们南江书院的一片忠心。 事实也正是如此,康平帝在下旨帮南江书院安置毕业生就业后,紧接着就再次大手笔封赏南江书院的行为,哪怕赏的金银都是出自皇上的私库,也为他引来一些阻挠。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6节 在皇上一意孤行的坚持下旨后,仍有许多争议,可是内阁随后就收到来自南江书院院长玄隐先生的奏折。 对方先是以含蓄而不失真诚的文笔,将康平帝的贤明与功绩大夸特夸,接着便是表述南江书院上下所有人对圣上的无尽感激,并为自己不能为陛下为忧的表示惭愧,以及献出南江书院管理权聊表心意的决定。 六元及第的一代文魁出手,这份奏折写得十分漂亮,让康平帝深感受用的同时,也成功堵住那些争议。 说是五成份额,事实上相当于是将南江书院完全上交,毕竟那些分成份额所代表的书院收入分红,皇上肯定不会在意。 能得到南江书院的归属权,才是皇上最想要的,他这次力排众议,坚持要再次封赏对方,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思,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有心,这么快就主动将南江书院奉上,既成全了他的心思,也给足他面子。 所以康平帝不仅当众表示愿意收下南江书院的这份心意,还按照南江书院给的资料,给书院里的先生们赐予官身。 有进士功名的赐为七品教授,其下皆被赐为九品教谕,虽然品阶不高,对那些先生而言,也是官家对他们的一种认可与嘉奖。 南江书院被皇上收下后,便是皇家南江书院,就算有人心中不服,对此也无可奈何,毕竟皇上想给他家书院里的先生们赏官身,既为彰显这家书院的不同地位,也能展现自己重视教化的态度,这些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当然无话可说。 因玄隐先生上书得及时,表明人家确实是主动,且心甘情愿,让人想要质疑一下南江书院的举动,都找不到理由,毕竟问就是人家实在感念陛下恩德,忠心可嘉。 退朝后,邵云博再次被召到御书房,康平帝笑容满面的问道。 “爱卿此前可曾想到,你那前东家与老友,竟然会有此举?” 邵云博坦然承认道。 “想到过,不过老臣以为,他们会在收到陛下的封赏后,才会这么做,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感念陛下的大恩,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表达谢意。” 嘴上这么说,邵云博心里对此其实毫不意外,他深知陈凤琪怕麻烦,不愿沾染麻烦的性格。 也知道对其而言,书院学生能有机会得到朝廷的安排与重用,固然是件让她深感欣慰的好事,但也在正因如此,她只会将南江书院视为烫手山芋。 毕竟对方曾跟他说过,南江书院里的学生将来若是没什么大出息,也就算了,一旦这么大规模的一家书院崛起,毕业的学生大批学生表现优秀,稍有差池,就是他们这些书院创办者与管理者的原罪。 邵云博本来对此还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在离开南江书院后,为了避嫌,也为了实现当初的承诺,他确实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除了曾对康平帝坦承过他那段经历外,从未将他与南江书院之间的关系,对其他人透露半分,甚至不曾再给那边去过信。 除了身边还留着几个他最先带出来的学生当助手,从不曾联系被安排到各部基层的那些学生。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亲眼看着由他辅佐上位的康平帝,逐渐出现的某些转变,让邵云博十分庆幸,自己从不曾忽视东家太太曾说过的那些话。 对方对上位者心态的把握,比他还要精准,而他自己,到底还是有些太过自以为是。 也正因意识到现实正如对方所料,邵云博才会赶在书院的首批学生正式毕业前,就怂恿康平出手帮忙安置,让对方能早些脱手。 只有像现在这样,让南江书院的毕业生,从第一批开始,就打上皇上的标签,才能避免东家与老友将来受猜忌。 而邵云博的这番回答,则让康平帝深感满意。 “有道是人以类聚,依朕看,不管是你的那位旧东家,还是你那故友,都与你的品性相似,为人忠诚可信,能力也很出色,就是他们都太过淡泊名利了些。” 邵云博斟酌了一下,才恭敬的回道。 “说起来,陛下可能也曾有所体会,不同的人生经历,难免会影响到人的心性,那李家人丁单薄,老太太似乎是因遇到什么伤心事,才不得不带着家人背井离乡。” “张东楚则是因为接连遭遇丧父、丧母、丧子、丧妻的巨大打击,才会无心仕途,在老臣看来,他们都能在自身遭遇不幸的情况下,始终保持对陛下的忠心,对贫苦百姓的仁心,实属难得,也很令人敬佩。” 康平帝闻言,颇有些感慨的回道。 “嗯,你说得对,算起来,老天待我们真是不薄,让我们在身陷囹圄之际,有幸遇上他们,得到他们的帮助,朕虽然想要尽力回报你与他们,却又受限太多。” 邵云博赶紧伏地叩首道。 “陛下请千万不要这么想,您待老臣圣恩浩荡,待南江书院上下也是封赏无数,自您登基以来,轻徭役减赋税,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高产作物,恩泽天下,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享这太平盛世,已经让臣等感激不尽,能有机会为您这样的贤明之主效犬马之劳,是我等的荣幸。” 相似的恭维与夸赞,康平帝已经听过太多次,可是过往那些次,都不及邵云博说出这些话时,让他感到欣慰、有成就感。 同时也让康平帝更加充满雄心壮志,决定要更加努力,不让这些诚心助他,却不图名利,只愿太下太平的人失望。 第四十一章 亲祖孙 康平帝虽然有着绝大多数帝王都有的通病多疑, 还有些好大喜功,但是好在有个深得他信任,又曾用心修炼过语言艺术的权臣,能在一旁耐心的忽悠, 不, 准确的说, 应该是引导与激励。 所以康平帝纵然在登基为帝后,于做事风格与心态方面,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可是在总体上,他绝对能称得上是位爱民勤政,重教化与兵防的好皇帝。 不过在有一点上,纵然是邵云博,也改变不了, 或者说是不好规劝,那就是康平帝因自身的经历, 对君权至上这一理念的重视与执着, 他特别维护自己的帝王权威。 正因这样,康平八年, 接到北方的草原蛮族来犯的消息时, 深感自身权威被严重冒犯的康平帝勃然大怒,不顾已晋升为内阁首辅的邵云博再三劝阻,一心坚持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后惨胜而归,康平帝自己则是伤病交加, 亲率大军出发时有多意气风发,回来时就有多惨淡。 皇上伤病缠身,中宫皇后所生的太子年仅十二岁, 不仅皇宫内外,连朝野上下都有些暗流涌动,人心思变。 只是皇上登基八年来,先是不动声色的悄悄翦除大量曾附庸过四王,参与过十余年前的那场废太子一案的涉事官员,后又凭借暗地里的势力,迅速将朝野上下都完全控制在手中。 如今这朝野内外的高级官员不说都是他的心腹,但也早被他那令人心惊的暗查手段给震慑住,又有邵云博这个铁面无私,只一心忠君为民的当朝首辅给盯着,众大臣基本上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然而邵云博虽能控制得住前朝,却无法插手后宫,康平八年末,先是太子突然病逝,查出是贵妃身边的人出手陷害后,伤心过度到有些癫狂的江皇后,直接下令要杖毙贵妃。 贵妃虽被康平帝的人给及时救了下来,却因此而流产,至此,康平帝的后宫之中,除了还剩两个公主外,只有一个向来不得圣宠的大皇子。 江皇后本是康平帝当太子时的侧妃,与当时的太子妃选择离弃丈夫,并落井下石的提供伪证,与当时的废太子划请清线不同,当时为侧妃的江皇后,选择与皇上不离不弃,陪他一起流放。 太子就是他们在流放之地生下的孩子,虽然当时的生活清贫,一家人却感情深厚,在康平帝登基继位后,封江侧妃为皇后,他们的孩子乃是中宫嫡子,被顺理成章的册封为太子。 虽然康平帝后来又纳了几名妃子,还将其中一位深得他心意的女子封位贵妃,颇得皇上敬重的皇后,地位依旧十分牢固,太子也是康平帝悉心培养的继承人。 受最心爱的儿子去逝的巨大打击,康平帝本在恢复的病体,再次遭受到重创,甚至严重到直接卧床不起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仍在怒不可遏的大声吩咐道。 “刘乐,让人给朕查,给朕彻查,这件事绝对不会像表面上这么简单,所有有嫌疑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 不管是对宠妃有滤镜,还是经历过夺嫡事件后的敏感,康平帝实在不愿意相信,是贵妃派人谋害太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贵妃起了歹意,也不该这么容易就证据确凿的被皇后查出来。 “奴婢遵旨!” 刘乐恭敬的应下后,小心翼翼的劝道。 “陛下请务必要息怒,保重龙体啊!” 爆怒过后的康平帝有些无力的摆摆手道。 “你赶紧去吧,不赶紧给朕查出幕后黑手,朕就息不了心中的怒火。” 刘乐退下去后,抱着一摞奏折过来的邵云博,看着正值壮年的康平帝,如今满面憔悴,苍老而又虚弱的躺在床上,顿时悲从心来,无声的转头抹泪。 看到他那老泪纵横的模样,康平帝长叹道。 “都怪朕听信旁人的阿谀奉承之言,以为自己真就文武双全,可以将那些时刻觊觎我中原之地的异族,全都逐出关外,真正立下不世之功,才致今日这局面,让丞相失望了。” 康平帝是真的悔不当初,当了皇帝以后,身边争相奉承与讨好的人太多,就算他坚信邵云博对他的忠心,可是架不住身边总有人,旁敲侧击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暗示他太过依赖与听信邵丞相,会养虎为患。 随着邵云博在他的支持下,成为一人之下,万上之上的百官之首,康平帝的心思也难免有些动摇,这才有了不听对方的劝阻,坚持要御驾亲征一事。 对于皇帝此前一边继续依重他,另一边却开始防备他,有意疏远他的表现,邵云博当然是早就有所察觉。 只是他已年满六十,他那天资出众的儿子,虽被耽误了十多年,也已成功考过科举,取得进士出身,实现了他当初决定投在太子门下的夙愿。 在李家的那几年,让他对人生与名利,有了新的思考,所以这几年,他虽步步高升到权倾朝野的地步,却能一直谨守为臣的本分,从不曾得意忘形,并不揽权。 这也是纵有再多的人在康平帝身边挑拨,邵云博却依旧地位稳定,深受依重的主要原因,察觉到皇上偶尔的疏离后,邵云博已经开始考虑到急流勇退的问题。 可是他这边刚刚准备行动,康平帝就一意孤行的坚持要御驾亲征,他要留在京中帮忙稳定朝局,负责教导身负监国重任的小太子如何理政。 结果短短时间内,一切变故都发生得让人措不及防,康平帝伤病缠身,也意识到在这个世上,唯有他邵云博才是忠心不改,最值得其信重的那个,安排他代理朝政。 正当他在前朝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后宫却突然传来噩耗,由他这个太傅悉心教导过的太子暴病身亡,本来健康状况已经有所恢复的康平帝,承受不住这个巨大的打击,病情再次加重。 这些不幸的消息,让邵云博心如死灰,他已经做好皇上若是撑不过去,还要好好辅佐太子几年的心理准备,结果现在连太子也没了,皇上子嗣艰难,目前仅剩下一个虽已成年,却没什么存在感的皇长子。 那个皇长子的生母是为当年的太子引导人事的宫人,是个极有心计的,自恃貌美,打着母凭子贵的主意,在避子汤上做手脚,顺利在太子大婚之前就怀上孩子。 此举犯了大忌,因是皇家血脉,虽然允许她将孩子生下,也让当时还是太子的康平帝彻底厌弃了那个满腹算计与野心的宫人,不仅没有如对方所愿,提对方的身份,给对方名分,连对方生的孩子,他也一并不闻不问。 也正因那对母子被打发在偏院中养着,无人问津,当康平帝的太子之位被废,自己也被流放出京时,那对母子倒是被留了下来。 重返京都,还顺利登基为帝后,康平帝才在身边人的提醒下,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总算给了那宫人一个贵人的份位,只是康平帝依旧很不待见那对母子。 邵云博与那皇长子素无交际,不知道其性格,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那位登基继位,他这个正在代理朝政的权臣,很难有机会落得善终。 所以看到康平帝此刻这幅将要油尽灯枯的模样,实在让他感到心酸难过。 “陛下,您不要再说这种话,过去的那些都过去了,只要您能振作起来,好好保重龙体,就能否极泰来,早日恢复健康,一切都还来得及,您还正值壮年呢。” 康平帝现年四十出头,受陈凤琪总以青壮自诩的观念影响,邵云博也真心认为对还正值壮年,希望对方能坚强的度过这个难关。 听得出邵云博的期待,康平帝苦笑着回道。 “朕的身体情况,朕心里清楚,枉费先生为我苦心谋划与经营这些年,结果这大好的局面,被我自己的急功近利,给亲手枉送了。” 任其再怎么悔不当初,宫里的御医们殚思竭虑的全力为皇上医治,也只能勉强为他维持那宛如风中残烛的生命,至于能助其坚持多长时间,谁也无法预料。 不管是太子病逝的内情,还是皇上的真实健康状况,都被宫里严格封锁,没有流传到宫外,只有朝堂上的部分大臣与权贵们略知一二。 民间所能知道的消息,就是皇上在御驾亲征时,受了些不算严重的外伤,得胜还朝后,一直在休养,以及太子病逝的消息。 远在高台县的南江书院上下,当然不可能有机会知道京中的具体动态,阳阳,也就是李常煦,年仅十四周岁,就已成功考取举人功名。 正值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劲头上,李常煦一心想要出去游学、闯荡,李常欣也在一边跟着凑热闹,嚷嚷着要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陈凤琪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值叛逆期,要不是他们的年龄实在还有点小,阅历又不足,心性也就不够成熟,她其实并不会反对。 所以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一口反对,而是对他们提出要求。 “你们想要出去长长见识,我并不反对,不过你们需要以实力争取机会,正好明年就是大考之年,阳阳若能考得会试前一百名,我就答应你们想要出去去游历的请求。” 姐弟二人从小跟着李成锋习武,再加上南江书院的制度,不管是乐姐儿,还是阳阳,看着不显,实际上都有一身武力,完全可以自保。 所以真放他们出去,陈凤琪倒也不是那么担心,最大的顾虑就是他们还没满十五周岁,就想采取这一缓兵之计,能拖一时是一时。 若是高级班里的其他学生,志在仕途,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肯定会慎重选择参加会试的时机。 可是陈凤琪知道,李常煦对仕途并不感兴趣,对是否参加会试,也是持无所谓的态度,家里还算富足的家境,将他养得性格有些散漫,不太在乎那些名利。 愿意参加科举,是为了想给他奶奶与爹娘争个光,因为他姐,与他娘后来生下的弟妹,虽然年龄还小,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在习武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在读书方面却都是不折不扣的废材。 眼看弟妹们注定没本事为李家考个功名回来光耀门楣,所以李常煦才不得不出这个头,在张冬生与夏莲夫妻的陪同下,一起回豫州祖籍参加科举考试。 首次出远门的经历,让李常煦见识到外界不一样的风光,也成功让他生出想要去全国各地浏览一番的愿望。 陈凤琪提出让他在参加会试,取得相应的成绩后,才答应他想外出游历的要求,既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是为了能让这个从小就聪明过人的大孙子,去见识一下天下才子的风采。 最好能名落孙山,或是考个同进士回来,挫挫他那骨子里的锐气与傲气。 面对奶奶给出的难题,李常煦不仅没有抗议,还有些跃跃欲试。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7节 “奶奶说话算话?” 在陈凤琪看来,这小子虽然聪明,纵然与他从小接受顶尖名师的教导有关,可他在科举考试方面,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天赋异禀,才能以十四岁的年龄,就考取举人功名。 可是与天下人,尤其是那些知识积累更丰富的人比,还是差了些火侯,想要在会试中考取前一百名的成绩,机率不高。 所以陈凤琪毫不含糊的回道。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年终聚会上,与玄隐先生说起这件事时,陈凤琪还有些自得。 “……为了能出门,这小子近来一直在闭门读书,想要临时抱佛脚,哈哈,真希望他能尝尝努力后仍然失败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怎么骄傲自满。” 听到奶奶这么不给面子在他老师面前吐糟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苦心’,李常煦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总算还记得要在人前给他奶奶留点面子。 看着东家太太那满脸的幸灾乐祸与期待,以及自弟子脸上的不服气,玄隐先生忍不住感慨,这二位真不愧是亲祖孙,一个敢拿关系到孙子前程的大考作要胁,盼着孙子名落孙山,另一个还真敢拿自己的前程当赌注。 第四十二章 二皇子 “这么说来, 景钰若此番若是能给宜人考个状元回来,宜人岂不是要失望了!” 景钰是阳阳拜在玄隐先生门下时,玄隐先生为他起的字,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倒也不至于失望, 不说考个状元回来, 就算他能考取前一百名, 就能证明他的心智已经基本成熟,放他出去,不至于被人给拐/卖了。” 听到奶奶对自己的能力毫无信心的言语, 阳阳,也就是李常煦只是感到有些无语,倒没怎么在意,因为他早知道,在他奶奶看来, 那些四书五经太晦涩,很难学精, 而他才不满十五周岁, 能考取举人,靠的是有顶尖名师教导, 参加考试面更广、更深奥的会试, 肯定竞争不过那些年长的读书人。 宴终人散后,李常煦送老师回家时,玄隐先生语重心长的劝慰道。 “你祖母这辈子活得洒脱,向来视那些名利为浮云, 对你们这些后辈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看到你们都能活得平安喜乐,所以才会不怎么重视你的课业, 也不了解你的水平,你自身固然不能骄傲,但也不可妄自菲薄。” 李常煦知道老师跟他说这些的目的,笑着回道。 “老师请放心,学生不仅知道您说的这些,学生还知道,祖母她对科举的那些课业丝毫不感兴趣,看着就觉头痛,恨不得取消了书院里的那些科举课程。” “哈哈,看来是为师多虑了,你对你那祖母的了解,比老夫还要更深刻一些。” 在南江书院多年,玄隐先生与李家接触的越多,对李家人的情况越是了解,越是为之感到费解。 世人常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按照常规来讲,一家人大多都有些相似之处,可是李家显然是个罕见个例。 李家的当家太太是个除了不擅诗词,也不太喜欢读圣贤书的人,却在其它方面展现出过人之能,甚至还能译出千百年前的古籍,可是才华极为出众。 李家少爷是个精通武术,像是军中出身的武师傅,虽然也会读书写字,只是他那水,比蒙学班结业的学生强不了多少。 至于李家少奶奶,玄隐先生见的不多,但是据他所知,那也就是一个寻常妇人,待人和善,与她的丈夫一样,都是很忠厚的老实人。 结果这样一对夫妻,却能生出李常煦这样不仅长相特别出色,脑子还特别聪明,小小年龄就能举一反三,思路敏捷的孩子,着实让玄隐先生有些意外。 若非他的祖母从小就注意到孙子那异于普通小孩的表现,对他加以相应的引导,这个异常早慧的孩子将来会如何,还真难预料。 若说李常煦是继承了他祖母的聪慧,李家其他三个孩子资质平庸,是因更像他们的爹,才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倒也能够解释的通。 可是越是如此,更加让人忍不住感慨人与人之前的差距,明明都是一脉相承的一家人,差别竟能如此明显,若没有足够坚韧的心智,很难让人心平气和的接受。 倒是李家人自己,不需要多坚韧的心智,就都能适应得很好,一家人过得十分和睦,让玄隐先生看着都忍不住羡慕。 因为李家那母慈子孝,兄弟姐妹之间亲密无间的生活状态,正是他永远无法实现的最大愿望。 李常煦将老师送回去后,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到李常欣满脸笑容的拎着食盒过来,顿感头大。 “李常欣,我都说了,不用你送‘十全大补汤’,我也能过关,你就不要再送了,我都快喝上火了。” 李常欣不满的掂脚拍了一下他的头。 “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是你姐,谁准你叫名字的。” 李常煦不服气的挥开她的手。 “肯定是奶奶她们当初弄错了,我应该是哥才对。” 早年个子不如李常欣高,虽然脑子比对方聪明,李常煦也只能接受对方是他姐的事实,随着他的个子在近两年窜得快,已经比对方高出半个头,让李常煦很不甘心继续给对方当弟弟。 打心里认为对方太幼稚,没有姐姐样的李常煦忘了,与人前的表现不同,正在计较他们两个谁大谁小的自己,其实也很幼稚。 从小到大,为了求李常煦帮忙,没少应对方的要求叫他哥的李常欣,性格爽朗,笑咪咪的回道。 “等到你能考过会试前一百名,给我们争取到出去游历的机会,我就去找奶,跟她说,以后让你当哥,怎么样?” 李常煦郁闷的回道。 “只要你以后听我的话,见了我都叫哥就行,不用去找奶。” 每次为这种事去找他们的奶奶,他不仅会被奶奶嘲笑,还会被拒绝。 李常煦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想当哥哥,而是因为,他似乎曾听长辈们在谈及他们姐弟时,说自己是哥哥应该怎样之类的话,才会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哥哥。 也正因此,他才会对这件事特别在意,即便屡次在奶奶那里为这件事受挫,还是从不满三岁起,一再找机会忽悠李常欣配合他去奶奶那里换排行。 李常欣听到不去找奶奶换排行的话,没有露出喜悦,而是感到有些惊讶与不满。 “为什么你要改条件?继续去找奶奶,也许奶奶下次就同意了呢。” 李常煦当然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哼了一声道。 “找奶奶换排行不成功后,让你可以继续理直气壮的当我姐姐吗?过去是我让着你,以后你可没这个机会了。” 这下轮到李常欣感到郁闷了,抱怨道。 “小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不过这点小郁闷,在她心里压根就不算事,随后就笑着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看到了吧,烤红薯,还热着呢,赶紧吃吧,你现在正长个,又死要面子,在宴席上肯定没好意思多吃,饿得快。” 看着正在催他赶紧吃的李常欣,李常煦的目光柔和,心中却酸软,这就是亲人,哪怕上一秒还在争吵,下一秒就能毫无隔阂的关心对方。 新年过后,千里之外的宫廷中,丝毫没有新年新气象的喜气,宫中气氛十分凝重,宫人与内侍也都个个神情肃然,深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一不小心就枉送了性命。 当刘乐拿到彻查结果时,哪怕已经提前得到些消息,仍觉暗自心惊,任他再怎么担忧皇上的身体状态,还是决定如实向其禀报。 看到刘乐呈交上来的调查结果,康平帝气到双眼赤红,愤怒的将面前的东查西扫落在地,刘乐赶紧上前为他抚背顺气。 终于缓过气后,康平帝才沉声问道。 “都怪朕当年心慈手软,才给了那对母子机会,招致今日这场祸事,传朕的旨意,即刻将那对母子给朕拿下,交由大理寺处置,所有与他们有牵连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全都夷三族。” 刘乐赫然抬首看向康平帝,面带惊色的劝道。 “陛下,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您的……” 没等他将未尽之言说出口,康平帝就恨意滔天的回道。 “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不该任由那个孽障生下,他与那些依附他的人,都以为朕没了太子,又失去贵妃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就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他,才会做这场局。” “可惜,朕没有如那孽畜所愿,被当场气死,那孽畜就注定实现不了他们母子的野心,朕宁愿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也不会将皇位留给他。” 听得出康平帝这异常坚定的在态度,刘乐犹豫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小心回道。 “陛下可还记得,您还有一个儿子,就是前太子妃生的那位二皇子,我们或许可以派人去找回来。” 听到这话,康平帝先是双眼一亮,接着又神情黯然的摇摇头道。 “那孩子刚出生没几天,就随我们踏上流放之路,沿途没能得到悉心照顾,当初就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过孱弱,连大夫都说他亏了元气,很难养活,才不得不在途中将他送人,能活着长大的希望恐怕不大。” 之所以会在登基继位后,没有派人去打听寻找那个孩子,固然有那个孩子身份尴尬,回来不好安置的顾虑,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康平帝不想听到那个孩子已经夭折的消息。 毕竟不管怎样,那是他曾最为期待的嫡子,就算他的母妃选择背弃他,康平帝也不曾迁怒到那个孩子身上。 因为在他的所有儿女中,唯有那个孩子最为命苦,跟他一起踏上流放之途,沿途多次遇袭,数次死里逃生,没有乳母随行,只能喂水、喂米汤和面糊糊。 将孩子送人后,就不再去打听他的情况,还能勉强安慰自己,那个孩子或许能有活下来的机会,亲耳听到那个孩子已经夭折的消息,只会让他徒增伤悲。 刘乐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以为康平帝是因其生母的原因,迁怒那个孩子,才会在后来,从不再提那个孩子,仿佛当那个孩子不曾存在过,他们这些知情人当然也要知情识趣些。 可是如今的情势不同以往,那大皇子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为自己招揽一批势力,足见其心机之深沉,所以才能让人毫无所觉,忽视了对方的存在,也疏于防备,给对方留下可趁之机。 若非邵云博提醒他,可以重点调查一下此事的最大受益者,他肯定不会在已经排除过大皇子的嫌疑后,悄悄的兵分两分路,更耐心更细致的再次彻查大皇子与其生母。 毕竟大皇子虽然已经成年,在宫外开府,却没有被封授爵位,不受皇上待见的事,在京中几乎是人尽皆知,与京中的权贵们也是素无往来,平日里低调到毫无存在感。 所以纵然是刘乐,也没想到大皇子及其生母,不仅特别低调隐忍,一直在蛰伏,等着伺机而动,同时还特别善于伪装。 要不是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过关,就有些掉以轻心,不小心露出些马脚,让暗部的人跟着那蛛丝蚂迹细查,还真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作为康平帝的心腹,刘乐深知,不管是善于伪装,手段狠辣的大皇子继位,还是在皇室宗族中选择嗣子继位,对他们这些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有找回那个在后宫与前朝都没有根基的二皇子,好好辅佐对方,争取到对方的信重,他们这些人才能有机会获得善终,所以他在看出康平帝并不排斥二皇子后,赶紧回道。 “奴婢记得,魏统领当时曾向您禀报过,他是在听到一户人家有新生儿出生后,特意将二皇子送到那家,又听到那家生的是个女儿,儿媳很失望,老太太不仅没责怪,还安慰儿媳,明显是个明理的慈善人,才特意将二皇子送到那家老太太门外。” 虽然已经时隔十余年,康平帝也还隐约记得这些细节,有些感慨的点点头,刘乐又接着道。 “魏统领是在确定那家愿将孩子留下后,才离开,那家有产妇,可以一起喂养二皇子,二皇子出身时身体很健康,是奴婢等人无能,没有照顾好他,才会让他亏了元气,想来只要二皇子能在后面得到悉心照料,应该能好好长大才对。” 听刘乐这么一分析,康平帝不禁有些心动,但凡有选择,他肯定不愿将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皇位,拱手让给其他人,过继的嗣子,终究不及与他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 若不是大皇子利用他生母早前在宫里的人脉,谋害太子,嫁祸到贵妃身上,害他接连损失两个孩子,康平帝也不会这么气恨对方,宁愿将皇位传给外人,也不甘心让大皇子母子的阴谋得逞。 自打南江书院将管理权上交,冠上皇家名号,毕业的学生中,除教科举的那部分,其他毕业生都由皇上亲自盯着安排去向,成为帮皇上监视天下的耳目后,康平帝越发感受到天下尽被握在他手中的滋味。 可是他将朝野上下牢牢抓在手里的时候,却疏忽了后宫的管理,轻视了后宫女子,与成年皇子的野心与能力,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他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太久,寻回二皇子,是他最后的选择,所以康平帝终于还是准了刘乐的建议,让他安排人手去湖州寻回二皇子。 第四十三章 形象 李常煦进京赶考, 李常欣也坚持要跟着一起,美其名曰是为照顾好弟弟,让弟弟能安心备考。 陈凤琪虽然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盘算,也没有阻止, 这个世道对女性的限制太多, 让她在年少时出去见见世面, 增长一些见识,也是件好事。 南江书院开设的女学部,看上去发展的似乎还不错, 陈凤琪却有些不满意,在被皇上‘招安’之前,招生情况一直不理想。 自从有了‘皇家’二字给镀金后,招生名额倒是变得供不应求,可是那些送女儿来书院的人家, 都是为了借高大上的‘皇家’二字,给自家女儿镀金, 目的是为了提升女儿嫁人的身价。 这个结果, 显然与陈凤琪坚持开设女学部的初衷相违,可是她也知道, 世道就是如此, 她若非要坚持让女先生们教她们男女平等,不仅帮不了她们,还会害了她们。 女学虽然也开设的有与四书五经相关的内容,却只涉及比较粗浅的部分, 重点教授算术、律法、绘画设计之类的实用课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8节 吏部虽然不帮忙安排女学部的毕业生,陈凤琪却有竭尽所能的帮助一些有想法的女孩,将她们留在自己身边, 或是安排到书院中的某些岗位上。 随着何柳与夏莲分别嫁给袁文义和张冬生,接着又生儿育女,李家庄却发展的越来越红火,陈凤琪身边也需要更多人手。 当然,不愿听家里的安排嫁人,坚持要留下签长契的女生,基本都有着各自的家庭问题。 陈凤琪虽然有心想要为更多女子改善一下生存环境,可她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只能尽力而为,包括对她的孙女,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纵容她,让她享受一下自由的滋味。 临到分别前,一直兴奋不已的李常欣才生出离家的不舍,拉着陈凤琪撒娇。 “奶奶,您也和我们一起上京吧,听说京城里面可热闹了,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您去了肯定也开心。” 陈凤琪看着做男儿身打扮的少女,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道。 “京城里不仅好吃的多、好玩的多,有钱有势的也多,你们务必要谨慎,时刻记着要三思而后行,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惹是生非,要听你们袁大哥的话,知道吗?” 听得出陈凤琪的认真,李常欣赶紧点头。 “奶奶放心好了,我可不想以后都被您给禁足在家里,我们一定会听话的。” 陈凤琪点点头,又对李常煦嘱咐道。 “记住我的话,咱们出门在外,不惹事,但也不用怕事,真要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看着决定该向哪位长辈寻求帮助,有我在,他们多少都会给几分面子。” 这是陈凤琪比较谦虚的说法,除身份地位比较敏感的邵云博外,其他选择离开南江书院,重返仕途的先生,一直有和李家保持联系,逢年过节都不忘派人送年礼。 对于这位在他们陷于低谷时,不仅愿意接收他们,给他们提供一片安宁祥和的存身之地,还十分照顾他们的东家太太,那些人纵然离开,也一直感念在心。 不说早期毕业的那些学生,就是后来毕业的学生,对李家这个书院东家,也都存着几分香火情,若有需用到他们的地方,肯定不会推辞。 对于陈凤琪私下里交给他的那份名单,李常煦早已熟记于心。 “奶奶放心,孙儿都已经记下了,一定能带着姐姐好好回来,奶奶在家也要多保重,您就等着孙儿给您考个惊喜回来吧!” 听到他的话,陈凤琪不以为意的笑道。 “只要你能通过这趟上京之行,认识到这天下人才济济,收敛收敛你这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的傲气,奶奶就很惊喜。” 说笑过后,看着大孙子、大孙女登船离开,陈凤琪还是有些伤感,两个孩子一直跟在她身边长大。 除了大孙子上次回豫州赶考,曾离开过一段时间,此前从未长时间分别过,他们这次上京,一走就是数月,她这心里肯定不免惦记。 要不是担心自己也跟着上京,会给一些故人添麻烦,她其实很想跟着去看看,除了可以亲自照顾两个孩子,还能亲眼见识一下上京的繁华,肯定比她在历史记载中‘看’到的更为壮观,更具时代特色。 随着大孙子和大孙女将要年满十五周岁,她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五年,身体也即将年满五十周岁,哪怕内心里不愿服老,也确实成了一个小老太。 哪怕她平时很注意锻炼身体,这个时代也不存在垃圾食品,可是谁都无法阻止人体到了年龄,就会衰老的自然规律。 以这个时代的路况与交通工具,此前没去,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机会去,想到这些,陈凤琪难免感到有些遗憾,可是这世上的事,本就不可能事事如意,能将十五年前的惨淡开局,过成现在的样子,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 湖州底作为江南鱼米之乡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直通京都的水路,李常煦他们此番上京乘船,大概需要走半个多月的时间。 虽然两人都擅长骑马,也都拥有属于自己的马,家里也不缺马车,两人想要乘船,沿途去客船停靠的城镇游玩一圈,陈凤琪也不反对,反正他们都已练出一身相当过硬的泅水本事,不用担心水路方面的安全问题。 自打当今利用南江书院的毕业生,织出一道非常实用的情报网后,各地不仅变得吏治较为清明,早年不时闹出一些大动静的山匪、水匪,现已大多都被缫灭,没被缫的,也已消声匿迹,不敢再像从前,仗着山高皇帝远,就敢占山为王,有的甚至还敢干出官匪相互勾结的恶□□件。 所以陈凤琪对李常煦他们进京一事,虽然难免会牵挂掂记,但也算不上有多担心。 离开亲人的不舍情绪淡去后,李常煦与李常欣迅速恢复活力,仗着他们是提前出发,时间充裕,身上携带的银钱也富足,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可着劲的到处吃喝玩乐,硬生生的拖到会试报名即将截止的前一天,才抵达京都,报名成功。 当本届报名参加会试的名录,被递交到内阁时,看到祖籍为豫州新台县阳山乡,名为李常煦的十五岁少年举人的信息,邵云博稍作犹豫,还是决定去见康平帝。 “你说你要避嫌,不能主持本届科举?” 身形枯瘦的康平帝,虽然看似有所恢复,实则是在强撑,他不明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面对会试这么重要的事,邵云博竟然突然来找他,说是为了避嫌,他要辞去主考之位。 可是据康平帝所知,邵云博没有收过什么学生,他的儿子在邵家被免去三代不得科举入仕的处罚后,迅速参加科举,因为才华出色,积累也很深厚,已于三年前考取进士。 邵云博的孙子去年虽已考取举人功名,但他说过,孙子基础还有些浮,反正还年少,打算让他孙子再多读几年书,好好沉淀一下后,再参加大考,如此一来,康平帝实在想不通,对方这是在避什么嫌。 邵云博恭敬的回道。 “祖籍在豫州府新台县,将参加本届大考的举人中,年龄最小的那个李常煦,正是高台县李家的小少爷,老臣本就承他祖母大恩,又是在其出生后,看着他长大,虽无亲属与师生之类的关系,但是从感情上讲,老臣难免会有失偏颇。” 在自己体力难支,令对方代理朝政的情况下,遇上这种事,邵云博依旧能向他主动坦白并避嫌,让康平帝深感欣慰。 “爱卿的意思,朕明白了,虽然朕相信你的品性,若那孩子此番考出的成绩不佳也就罢了,若是考出个好成绩,将来再曝出你们本是旧识的关系,的确容易遭到外人质疑,损及你们二人名誉。” 今岁大考的报考名录出来后,邵云博为避嫌而主动请辞主考之位的消息传出,顿时引来朝堂上的一片哗然,毕竟谁都不知道,这次参与的仕子中,谁是邵丞相的子侄或是学生。 与此同时,听说消息的仕子对这位名震天下,权倾朝野的邵首辅,也对其生出一些好感。 这几年来,邵云博纵然一心辅佐康平帝治国,颁布了许多惠民政策,同时也制定了许多奖惩官/吏的政策与法规。 在惠及大部分人的同是,也损及相当一部分人的利益,而受损的那部份,大多还都是有权有势有钱的势力。 再加上邵云博并走的并不是正统的科举入仕之路,而是靠着拥立之功一步登天,成为在康平一朝最受皇帝信重的权臣,为他招致许多非议与质疑。 与玄隐先生在士林文坛备受推崇的至高地位不同,邵云博是许多读书人口中的‘奸相’,堪称是两个极端。 与此同时,李常欣正拉着李常煦的袖子,正在京都大街上东张西望的看稀奇,嘴里却在抱怨。 “李常煦,你对这次的大考真是太不上心了,竟然差点错过报名时间,现在好不容易赶上了,考试的时候,你可得给我认真点。” “这外面也太好玩,太有趣了,姐能不能实现周游全国的愿望,都指望你这次能考个好成绩,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李常煦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贪玩,在沿途耽误得太久,怎会出现差点错过报名截止时间的事,一边指望我能考个好成绩,一边总是拉着我出来逛街,不让我看书复习,你非要跟着上京,是特意来添乱拖后腿的吧?” 李常欣毫不心虚的回道。 “我们俩可是双生,娘说我的脑子都长到你身上去了,才会让你生得这么聪明,你都这么聪明了,哪里还需要跟别人一样看书复习。” 李常煦毫不怀疑,对方的脑子若是长到他身上,不仅没办法让他生得更聪明,只会让他变笨。 “娘是在哄笨蛋,也就只有你这个笨蛋会当真,是我自己会生,生得像奶奶,才能这么聪明。” 想到家里的弟妹,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李常煦和他的老师一样,也认为他们生的都像爹娘,当然,身为儿子,他肯定不能将这种想法诉之于口。 两人正在幼稚的斗嘴,耳边却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呼喊声。 “景钰,李景钰!” 两人循声望去,正好看到在路对面喊人,匆匆往他们这个方向跑的张文谦,异乡遇故人的笑容刚绽开,就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眼看张文谦将要被撞个正着,李常煦和李常欣迅速出手,一个拉开将要被撞个正着的张文谦,一个先是一脚踢到马腿上,让马吃痛后,停了一瞬,接着掌中骤然出现一柄匕首,又狠又准的扎在马的致命处。 随着那匹被养得毛光体健的骏马倒地丧命,随后从马车中走下的青年,在俊美小厮的搀扶下抚着胸口,驾车的马夫则在怒声呵斥道。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当街杀我们公主府的宝马!” 李常煦正扶着仍有些惊魂未定的张文谦,听到这话,立刻满脸冷色。 “罔顾国法,胆敢在闹市策马疾驰的是你们,这畜生不知遵守国法,被杀了可不冤。” 听到李常煦这指桑骂槐的话,没等那马夫再次开口,那青年目带异色的盯着李常煦与李常欣。 “想跟本世子论国法,你们还不够资格,你们胆敢杀了我们公主府的宝马,就拿你们两人来抵偿吧。” 剧烈的心跳这才平复的张文谦闻言,随即出声道。 “林世子好大的威风,当待策马疾驰,差点伤到人不说,还想将见义勇为,救了在下一命的今科士子带回府上,给畜生抵命,谁给你的权力?” 林世子此前被李常煦一眼吸引住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在一旁低着头的张文谦,听到他出声,又看到他那毫不掩饰的怒气,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说起来,张文谦只是六年前才通过科举入仕的小官,虽然他当年曾是名动一时少年探花,可是论品阶,对方如今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在他们这些权贵面前算不了什么。 关键在于,对方的官位是御史,出身于南江书院,深受皇上的宠爱,经常在御前行走不说,他参谁,向来是一参一个准,一旦他在朝上被人针对,就会引来一群大臣的维护。 让人怀疑他的身份是不是另有隐情,要不是那些可能知道实情的大臣,虽然维护他,却明显只是亲近照顾,而不存在什么恭敬,甚至还有人揣测他是不皇上的私生子。 可是管怎样,这样一位明明不是出身于权贵之家,看上去与前朝后宫都无联系新晋小官,在这京都中的影响可不小,比他位高的人,都不敢轻视他,如林世子这等权贵子弟,更是恨不能避而远之。 因为从以往的经验看,只要惹了这小子,任你家中多么有权有势,皇上都会无条件站在对方背后,重惩那些被其参奏,或是惹了他的人。 林世子这个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也曾被家里的长辈们再叮嘱过,让他不要招惹这位身份实在有些神秘的御史。 尤其是在当前这形势不明,大理寺跟疯了似的,整天没事找事的到处抓人的关键时期,一定不能惹事,落人口实。 却没料到,今天无意间的一次放纵,竟然就撞到这个张文谦的手上。 “原来是在下府上的车马惊扰到了张御史,实在是对不住,在下绝对不敢罔顾国法当街纵马,是这马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发疯,才会当街疾驰。” “幸好这两位小兄弟身手利索,及进将马杀了,帮了在下,也救了张御史,本世子很感激他们,才想邀他们去府上做客,没别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位也算是能屈能伸,看到张文谦,立刻换了一套说辞,李常欣却不吃他这套。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看你这眼神不正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犯了国法就得受罚,管你是个什么世子,都不能逃避国法的审判,对不对,文谦哥?” 张文谦点点头道。 “嗯,林世子纵为世子,也该严格遵守国法,今天是张某侥幸被救回一条命,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要就要丧命在你的马蹄车轮下了。” 眼看自己已经放低身段,想要息事宁人,对方却纠着没完,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林世子立刻来了脾气。 “张御史,你该知道,我母亲……” “你母亲温仪公主与林附马教子不严,纵子当街策马疾驰,差点伤到无辜路人,实在有负圣望,还请林世子与你父母一起,去大理寺过个堂!” 听到这番毫不客气的话,林世子脸色大变,赫然抬首看向来者,脸色苍白的质问道。 “郭少卿刚来,不了解情况,就直接给本世子定罪,还无辜牵连我父母,是何居心?” 郭少卿脸色平静的回道。 “郭某只有维护朝纲法纪的公心,天地可鉴,世子若是不服,尽管向陛下申诉,但是现在,来人,先将林世子带回大理寺。” 本就跟在他身后官差闻言,不顾林世子的抗议声,毫不客气的将其拘走,他们大理寺近来工作十分繁忙。 因为不宜大张旗鼓的四处拿人,目前也不便公开他们所牵涉的案件,每次都需要他们绞尽脑汁的想理由做幌子,这位挺好的,主动送了个现成的名头,还可以逮一搭二,顺便将他那对爹娘也光明正大的带回去。 让人将林世子带下去后,郭寺卿露出温和的笑容,看向李常欣和李常煦,他们姐弟已从当初的孩童长成少男少女,他也能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 “几年不见,你们姐弟两个已经长这么大了,太太身体可还健旺?家里可好?” 李常欣已经不认得对方,李常煦却还记得,而且对方也在他奶奶在临行前交给他的名单上,赶紧拉着李常欣一起向对方施礼道。 “见过郭伯伯,有劳郭伯伯惦念,祖母身体一直康健,家里也好。” 看到李常煦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京城里,郭寺卿立刻明白邵首辅会辞去本届会试主考之位的原因。 他在南江书院当先生的期间,不止一次的看到眼前这对姐弟,不是被当时的高院长抱在怀里,就是被扛在肩上闹着玩,跟嫡亲的爷孙没两样。 或者说,高院长,也就是现在的邵首辅的亲孙子亲孙女,都不曾有过那种待遇,纵然双方后来不曾再联系,郭寺卿也很清楚,对有些人而言,某些感情并不会因为没有联系就消褪。 不管是对曾经的高院长有大恩的东家太太,还是在邵首辅需要帮助时,不惜用自己的一世清名帮他站台的玄隐先生,在邵首辅心中的地位,都足够重。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29节 毕竟有些不联系,并不是疏离,而是保护。 不过就算不论其它,郭寺卿看着这对姐弟,也很欢喜,毕竟他也是曾得东家大恩,却无以为报的人。 “看到你如此年少,就能考取举人,实在令人欣慰,既然来了京里,伯伯肯定要做一回东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安排人过去帮你们拿行礼,你们可以住到伯伯府上。” 张文谦却在此时插话道。 “郭寺卿,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是我先遇上他们的,他们应该住到我那里。” 郭寺卿不赞成的皱眉。 “你家孩子小,你哪有精力照顾他们,这件事,你就不要跟我争了,我有当先生的经验,常煦是我的学生,他要备考,住到我那里,我还能指导一下他的功课。” 看着眼前这位在南江书院时,主要教授律法类副课的长辈,一脸认真的以先生自居,张文谦有些无语。 不过没等他开口,李常欣就迫不及待的回道。 “郭伯伯,我弟这趟来参加会试,是为了和我奶打赌,我奶最大的愿望,是让他尝尝名落孙山的滋味,所以他不用备课,也不用住到你们那里,我们就是来京里玩玩。” 对于李常欣来说,不管是住到郭家,还是张家,都不如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自在,有这种不熟悉的长辈在身边管着,就没有自由可言了。 听到李常欣为了争取自由,张口就把自家老祖母给卖了,李常煦忍不住想要扶额,不过他还是迅速接过话道。 “多谢郭伯伯和文谦哥的好意,但是我们这次是和袁大哥一家上京,我们进京后住在他们家,不好再搬出去。” 听李常煦这么一说,还在为李常欣的话,感到震惊和意外的郭寺卿与张文谦,都不好再勉强,只能要求他们留地址,邀他们回头去家里做客,毕竟他们也都知道些袁文义的事。 袁文义的家族,本是京中颇为显赫的世族,族中人才备出,其祖父曾官居次辅之位,因族中一位子弟犯了事,被先帝要求要彻查,从而导致全族都被罚。 在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下,借袁家与当时的太子外祖家是姻亲关系一事大作文章,成功将当时的太子外祖杨家与太子牵扯了进去。 康平帝继位后,先为自己那因为实力过硬,没怎么伤筋动骨的外祖一家恢复名誉,袁家却因当时确实被查出许多问题,算不上是被冤枉,也就不存在为他们平反的说法。 不过看在他外祖母是袁家女的份上,康平帝还是陆续为那些因袁家的关系而被无辜牵连的人平冤昭雪,归还袁家祖产,赦免了袁家的一部分族人,其中就包括袁文义。 袁文义早就知道袁家被赦免的事,也曾回到京城接收他那一房该得的家产,却在事了之后,选择回高台,不想留在已无至亲的京城,也不想面对那些虽有血缘关系,却连累他父母惨死的所谓亲族。 这次是袁文义听说李常煦要上京赶考后,主动提出他对京城熟,可以陪着李常煦他们一起上京,还能顺便带着妻儿回京拜祭他的父母。 袁家虽是在他与何柳成亲之后才被赦,但他上次回京时,正值何柳身怀六甲,不宜长途远行。 中间这几年,袁文义一直没再回来,如今他的小儿子也满两周岁了,他才决定带着妻儿回京,告慰一下父母,并为妻儿上族谱。 也正因中间回过京,知道那位深得当今皇上信任的邵太傅,正是他很熟悉的高爷爷,还有他的多位前同事,也是在朝堂上掌实权的官员。 同时,他也知道东家太太压根就不在意小少爷参加大考的事,让他们进京,更多的是给他们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玩一趟的机会。 所以袁文义不仅没有在路上催促,带着李常煦姐弟进京后,也没怎么约束他们。 毕竟他心里清楚,不管是以这对姐弟自身的本事,还是凭借李家强大的人脉关系,他们的安全都不存在什么问题,也不怕会在这权贵云集的京中得罪什么人。 等到与明显还有事的二人道别后,李常煦郁闷的点了下他‘姐’的额头。 “你这张嘴真是太过分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奶奶不要面子的啊。” 李常煦一想到奶奶在人前英明睿智的形象,会崩塌在对方的这张嘴上,就气闷不已,李常欣却不服气的回道。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奶奶才不在乎这些形象呢,她不是常说,做人就是要让自己开心一些,我才不想搬到郭伯伯家去呢,去了肯定要被困在屋子里,不让出去。” 说起这个,李常煦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倒是跟我说实话,你天天拉着我到处玩,不让我看书备考,是不是怀着什么目的,有意不想让我考好。” 李常欣连忙摇头道。 “这怎么可能,我还盼着你能赢了奶奶,可以让我跟着你一起游历全国呢。” 见对方满面的质疑,眼神中透着无言的威胁,深知这意味着什么的李常欣这才心虚的笑着回道。 “好吧,我实话实说,就是我听说,会试的时候,会把你们关到一间小黑屋中,一关就是九天,吃不好也睡不好,特别难受,我就想着,反正奶又不指望你能考出什么成就,还不如放弃考试,我们趁这机会多玩玩。” 听到这番解释,李常煦差点被气乐,不仅他奶奶看衰他这次的大考,他这好姐姐对他更是毫无信心。 气得他在心里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认真考,考出个好成绩出来,让他们大开眼界,承认自己小看人的错误。 第四十四章 惊喜 考期长达九天的会试, 确实让人坚持得很艰难,经常有撑不下去的考生被提前送出考场,李常煦的身体素质之好,在这一届的考生中, 绝对属于首屈一指的存在。 就算陈凤琪并不看好他这次的考试, 也按照有大考经验的书院先生们提供的信息, 提前列出一张物品准备清单,袁文义夫妻按着单子准备的十分周全。 其中不仅有可以用来防着天气降温的保暖衣物,还有防着被分到臭号附近的自制口罩等物品。 总之就是在规定范围内, 为他尽量多备些轻便而又实用的物资,然后在备足物资的情况下,李常欣一再强调,要是觉得太难,就赶紧放弃, 反正家里又不指望他当官。 就算跟祖母赌输了,他们就趁这次出来, 多去些地方, 也是一样。 不得不说,家人的态度, 对李常煦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虽然难免会为自己被小看而感到委屈,但也成功让他成为所有考生中,最没有压力的那个。 因为心态轻松,再加上这次的考题正是他比较擅长的方向, 所以李常煦可谓是超常发挥,要不是会试要求要统一交卷,他完全不用在李常欣口中的‘小黑屋’中熬九天。 从李常煦真正记事起, 他所生活的主要范围,就是李家庄,李家庄的所有建筑,都是同一个风格,简洁实用,家家都修建的有连通下水道的厕所与浴室,沐浴和如厕都很方便。 厕所里很干净整洁,如厕过后一冲水,盖上盖,基本不会有异味。 回豫州祖籍参加科举考试,是李常煦长大记事以后,第一次离开李家庄,出门在外的生活,让他处处都不习惯。 他却从中意识到,并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就是李家庄才是个特例,外面的生活习惯与环境,才是这世间常态。 所以他固然一心惦记着想要出去游历,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可是从内心里讲,李常煦还是更喜欢家里的生活,更习惯李家庄的环境。 在这‘小黑屋’里呆了九天,那种种不便,让李常煦更加思念李家庄,想要外出游历的心思也淡了许多,即便他在走出考场时,看上去不算狼狈。 邵云博按捺住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一直等到负责此次会试的官员阅完卷,列出排名后,交由皇上的亲自审核通过后,让人去张榜公布排名,才以关心的名义问了一下情况。 得知会试头名是位年仅十五岁,祖籍在豫州新台县的少年举人,邵云博的心情简直好到爆,立刻去找皇上分享他的喜悦。 “……老臣是真没想到,阳阳那孩子竟然如此出息,会试头名,只要殿试的时候不出大错,一甲前三名,应该是稳的,真是可喜可贺啊!” 看到邵云博那一幅与有荣焉的叨叨模样,康平帝向他表示祝贺的同时,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因为纵观他的一生,都不曾体会到这种为子侄后辈所取得的成就而激动的喜悦,纯粹而又真挚。 会试放榜的这一天,有许多人都在默默关注李常煦的会试成绩,然而身为当事者的李常煦与他身边的人,却是最放松,最不在意结果的人。 李常煦是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考进前一百,甚至是前五十名,李常欣则是对他丝毫不抱希望,认为他肯定榜上无名,袁文义夫妻则是受东家一家的态度影响,也不大上心,毕竟他们也知道李常煦对科举仕途不感兴趣,没打算做官。 等到袁家的下人看榜回来,喜气洋洋的向众人禀报,李常煦考取会试头名时,他们完全是毫无准备。 何柳丝毫没有自己现在也是当家主妇的自觉,当着袁家旧仆的面,直接笑容满面的向李常煦伸手。 “赏钱,小少爷这时侯应该给我们赏钱。” 袁文义也不在乎她的行为是否欠妥,而是跟着起哄道。 “对,少爷和小姐确实该给我们发赏钱,按照太太的习惯,遇上这种大喜事,肯定要赏两个月的例钱,所以我们家里,也要按照太太的习惯,给成管事他们赏两个月的例钱。” 说着,袁文义就将身上的荷包取下,递给他母亲当年的陪房成管事,让他去给袁家的下人分赏钱。 李常欣却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荷包。 “袁大哥与何柳姐的月钱那么高,我可赏不起,我可穷了,你们的赏钱,还是等到回家后,让奶奶给你们发。” 这话顿时引来众人的朗声大笑,袁文义笑着点头。 “好,等我们回去后,再去向太太付赏,顺便劝劝太太,让她不能对小姐太苛刻,连我们的这点赏钱都给不起。” 虽然他们在京中不仅有房产,还有铺子,连母亲的陪嫁庄子,都已经被返还,母亲的陪房也被他赎了回来,可以帮忙看守房产,打理铺子与庄子,回京的话,他们一家可以过着使奴唤仆的富足生活。 可是袁文义还是选择要定居在李家庄,除了何柳不适应在京城里当富家太太的生活外,他也不想放弃自己在南江书院的管事之位,因为在那里,他的儿女可以得到最好的教育,还不用与袁家的其他人纠缠,一家人都能生活得更开心。 听到袁文义的话,李常欣有些心虚。 “那倒也不是,我本来攒了不少钱,离家时,奶奶又特意给了一些,主要是我这段时间花的太多了。” 几人正说笑间,就相继有人登门送礼,虽然还没有通过殿试,但是郭寺卿等人都为他所取得的佳绩感到欣喜,赶紧派人送来贺礼,鼓励他要再接再厉,在殿试中再创佳绩。 听说李常煦考了个会元,就有许多人争相前去道贺,让其他正在打听新科会元的势力,都感到惊讶不已。 因为他们弄不明白,到底是那李会元大有来头,还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京城已改了风气,不等殿试出最终结果,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捧会元。 邵云博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在心里埋怨那些人好心办坏事外,也不便亲自出面制止,因为那样的话,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让李常煦和李家更受关注。 像现在这样,任那些想要打探李常煦的人再怎么努力,短时间内,也只知道他的祖籍在豫州新台县。 而那新台县的李家,虽在乡里算得上是个大族,但是在京中这些人看来,不过是个普普通通,连个秀才都难出的平民家族而已,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接到秘密派往湖州寻找二皇子的人手发回的消息,刘乐匆匆看过后,立刻去向康平帝报告最新消息。 “陛下,张统领已经按照魏统领提供的线索,找到地方了。” 靠坐在软塌上的康平帝闻言,枯瘦的脸上瞬间露出充满期待与紧张的神色,努力坐直身体问道。 “情况如何?可曾看到二皇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乐赶紧回道 “那家人姓李,当初是因家里的少爷受伤,少奶奶即将临产,才会临时在桃河镇租住,住了近两年,孩子大些后,才搬离。” “住在周围的人家都说,那李家当年对外宣称,家里的少奶奶生的是对龙凤胎姐弟,因为那对双生子都被养得比同龄孩子健壮,让他们印象特别深。” 深到有人去向李家请教如何养孩子,得到李家煮牛奶、羊奶给孩子当辅食的育儿方式后,桃河镇一带,现在都很流行喝牛奶、羊奶。 听到孩子不仅被那家人养活了,而且还养得很健壮,康平帝欣喜不已,迫不及待的问出他此刻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搬离?他们可曾查到那家人搬到哪去了?” 刘乐笑容满面的回道。 “搬到高台县去了,那家人是真厚道,虽已搬走,却还特意出高价将他们租住的那个院子卖下,登记在他家大孙子,应该说是二皇子的名下,临走之前,告诉周围的邻居,他们家会搬到高台县定居。” 康平帝欣慰的点头。 “魏长立确实用心了,给我儿寻了户好人家寄身。” 不管是对方特意买下租住的房子,登记在收养的孩子名下的举动,还是搬离前,特意向周围邻居强调未来定居地的行为,无不表明,对方虽然是将收养的孩子当亲生的养着,却又做好了将那孩子还给其亲人的准备。 刘乐也跟着点头,随后有些疑惑的说道。 “奴婢怎么觉得,二皇子的这番经历,似乎有些耳熟?” 没等他将话说完,康平帝迅速接过话。 “邵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朕也想起来了,邵先生与朕讲起他当初的经历时,曾提到过,他被东家买回去后,就长途迁徙到湖州,因东家少奶奶将要临产,便临时决定在桃河镇暂住,住了近两年时间,又随东家搬到高台县,正好对得上。”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0节 因为知道邵云博十分感念他那前东家的大恩,也知道他那前东家还曾帮过他,康平帝对邵云博讲的这些经历,还是比较上心的。 只因时间有些久远,后来没人再提起过,他才忘了,听到刘乐说耳熟,他才骤然回忆起来。 “这么说来,邵先生前东家的大孙子,很有可能就是二皇子,陛下,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因为那位东家太太的大孙子要参加本次大考,邵先生才会辞去会试主考之位。” 康平帝也在随后反应过来,他的二儿子不仅已经平安长大成人,而且还天资出众。 “对,邵先生昨天还曾特意来告诉朕,他那东家太太的孙子,以十五岁的年龄考取会元,哈哈,那十五岁的会元,可是朕的亲生儿子。” 康平帝抚着胸口,绽放出十分灿烂的笑容,他总算体会到邵云博在他面前流露出的激动与喜悦了。 不,他可是亲爹,这种难以抑制的欣慰与激动,应当比邵云博当时的心情更高兴。 虽然帝卫队的人为了确保无误,在桃河镇反复核实过,确定他们送回来的消息准确无误,现已去高台县展开进一步的调查,刘乐心中还是存在一些隐忧。 “陛下,我们可以先请邵先生过来,再核实一下,他比二皇子先到李家,应该知道些消息。” 听到这里面的担忧,康平帝的情绪这才平缓下来,应下刘乐的建议,毕竟事关重大,不容有任何差错。 邵云博来得很快,因为康平帝这突如其来的召见,让他忍不住担心,是不是又有什么重大变故发生。 听到康平帝突然问起他随李家在桃河镇暂住的那段往事,还提到他曾有意避开的内容,让邵云博瞬间慎重起来。 “回禀陛下,李家当初之所以临时决定留在桃河镇暂住,除了少奶奶将要临产外,还有就是少爷受重伤,但是那位少爷,当时只是我们在桃河镇外的河中救起的一名陌生人。” 邵云博当初有意隐瞒了李成锋受伤被救,顶替李家亲生儿子的事,现在听到康平帝突然问及‘少爷受伤’一事,他就明白过来,可能是因为李家小少爷考了会元的事,让李家又重回康平帝的眼中,且对方曾让人去桃河镇调查过。 康平帝其实不知道这件事,听邵云博这么一说,他不动声色的回道。 “你接着说下去。” “据老臣猜测,那李家太太的亲生儿子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在发现被我们救回去的小伙子是个品性不错的后,就决定收下对方当义子,还让他顶替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份。” 虽然邵云博说的这件事,让康平帝感到有些意外,也明白对方当年有意避开,没有坦承这件事的原因,不过这件事,显然不是他想知道的重点,直接问道。 “你可还记得李家少奶奶生孩子那晚的具体经过?可曾发现其中有何异常?” 听到这个问题,邵云博虽然更为不解,但他还是故作努力的摆出认真回忆的样子,即便他不用回忆,就记忆犹新的知道哪里有异常,可他当年没提,现在肯定不能直接坦白。 “虽然已经时隔十五年,老夫还是记得,少奶奶当年因为是初次产子,一直拖到子时过后,天将亮时,生下的小姐,东家太太怜惜我们这些下人,在小姐出生后,就让我们先去睡。” “等到我们次日醒来后,才知道少奶奶后来又生下一个小少爷,因为小少爷不仅出生得晚,身子也特别弱,太太不仅让少奶奶做双月子,也还让小少爷在屋里养足了两个月,总算健壮一些后,才抱出来。” 听到邵云博仔细描述的全过程,正好对应上他们这边的信息,再次确定,那李家的大孙子,应该就是自己的二儿子,让康平帝十分欣喜,努力保持镇定的问道。 “这么说来,考取今科会元的李常煦,应该就是当年那个身体虚弱的小少爷吧?” 对于这一点,邵云博当然是十分肯定。 “是的,太太顾虑到两个孩子年龄太小,才会带着我们在桃河镇住了近两年,等到确定两个孩子都身体健康后,才搬到提前选定好的高台县。” “老臣记得,因为家里人照顾的十分精心,在饮食方面更是非常用心,而且太太还让少爷和小姐打小就开始锻炼身体,所以两个孩子后来一直很健康。” 刘乐边为邵云博添茶,边问道。 “邵先生,咱家比较感兴趣的是,那李家义子,后来怎么就成了李家‘亲子’,后面似乎还与少奶奶生育的有儿女?” 虽然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叫过来问这些,邵云博还是实话回道。 “那成锋少爷为人忠厚朴实,太太本就不忍让儿媳少年守寡,便在征询过两人的意愿后,做主让他们二人正式拜天地,结为夫妻,还请老臣做了证婚人。” 康平帝下意识问道。 “你能确定你那东家太太,真的是她亲生儿子的亲娘吗?” 您都说是亲生儿子了,还能不是亲娘?虽然他也认为东家太太做的那些事,确实不像是亲娘能干得出来的。 “启禀陛下,那李家太太是位大爱的妇人,这世道对女子较为苛刻,她当初应该是因为家里少个可以顶门立户的男丁,才不得不带着身怀六甲的儿媳背井离乡。” “也是为了能在异乡立足,免受欺凌,才会决定收个义子充门面,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恕其过。” 康平帝摆摆手道。 “你不必为她求情,反倒是朕要感谢她心存大爱,才会将捡回去的子孙当亲生的教养,给朕教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邵云博闻言,骤然抬起头,难掩错愕的问道。 “陛下这是何意?哪位是您的儿子?” 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将李家把半路捡回去的义子,顶替亲子身份的事坦白出来,邵云博也有把握能帮李家脱罪,毕竟这件事不算什么,不会给别人造成什么影响,更不会给皇上产生什么威胁。 可是康平帝的话,还是让邵云博感到十分震惊,下意识问出心中的疑问后,他随即想起那个据说在流放途中夭折的二皇子。 第四十五章 适得其反 “是二皇子?” 康平帝点头道。 “对, 我们当初行至湖州府的边界,再次遇袭,对方人数众多,幸有柱国公私下派遣的一批死士拼命相护, 我们才有机会进入湖州府境内。” 想起过往那些艰难的经历, 康平帝不胜唏嘘, 对自己不珍惜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将自己折腾到现在这惨淡境地的事,更感懊恼。 “康儿出生不满半个月, 就随着我们一路奔波,没有得到悉心照顾,又在逃亡途中受到颠簸,身体极其虚弱,我们因此而在那桃河镇附近休整近半月。” “眼看那孩子还是不见起色, 只好让魏长立将他趁夜送到桃河镇上,希望他逃得一线生机。” “如今看来, 老天还是眷顾朕的, 不仅让那个孩子成功活了下来,还被教养得如此出色, 十五岁的会元, 哈哈,想起这事,朕就高兴。” 高兴到连他这时刻有病痛加身的身体,都变得轻松许多, 康平帝越发的肯定,那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儿子。 邵云博认真看了眼康平帝,有些迟疑的回道。 “可是, 那孩子虽然俊美无双,可是依老臣看,那五官相貌似乎与陛下并无相似之处,要不然,老臣也不至于丝毫不曾察觉这其中有异。” 也不是没有怀疑,不过邵云博看得出来,陈凤琪对孙子、孙女一视同仁,他也就没有在意那些违和之处。 听他这么一说,康平帝不仅没有失望,反而笑容更甚。 “这就更对了,那孩子生来便与朕,与他生母都不肖似,更像他祖母一些,嗯,朕记得,那孩子的眉眼与朕的舅父,柱国大将军十分相像。” 这也是康平帝虽然恨他的结发妻子的背弃,却对那个孩子一点都没有迁怒,甚至还在危机重重的流放途中,为其冒险停下休整的主要原因。 不管是他的母后,还是自己处境艰难,仍然竭力护他的徐家,都是他心中最值得信任的至亲。 二儿子当时虽然年幼,也能看得出来,他与徐家人长相相似,更提醒着他,那正是他一直期盼的嫡子。 邵云博这才明白自己看到徐家人时,为何总觉得他们有几分面善了。 “听您这么一说,老臣倒是想起来了,不错,那孩子确实与部分徐家人的长相相似,只是徐家男儿的相貌更硬朗一些,那孩子的五官更为精致秀气,老臣才不曾往这方面联想。” 这话让康平帝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心中无比欢喜的同时,还迫切的想要见到儿子。 “过两天就要举行殿试了,朕不能急,不过朕这次也要避嫌了,看看我儿能否凭自己的本事考取状元,哈哈,就算不是状元,朕能有个可以考取一甲前三的皇子,也同样是佳话。” 说完,康平帝才想到,他最信任的邵云博已经避嫌,自己若是再避嫌的话,这个主考官就必须要特别慎重的选择才行,这可是会关系到他儿子清誉的大事。 看到康平帝那满脸为难的模样,邵云博就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陛下,以老臣之见,可以交由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民大人,御史大夫常守则大人负责主持这场殿试。” 听到他推荐的这两人,康平帝和刘乐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邵爱卿,你当真是想推荐这二人?” 不怪康平帝感到难以置,实在是这二人都有些特殊,张大学士看不上靠着拥立之功上位的邵云博,两人经常在朝常上争得的不可开交,乃是朝野内外人尽皆知的事。 御史大夫常守同样与邵云博的关系有些不和睦,不过他的主要目标在康平帝身上,视帮助皇上纠正各种错误为己任,动不动就要参奏皇上的过失,经常将康平帝气到暴跳如雷,为了维护自己的帝王声誉,还只能一忍再忍。 邵云博态度坚定的回道。 “是的,老臣认为,只有这二人担任主审,等到二皇子的身份公开后,才能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南江书院出来的那批人,个个争相给李常煦送贺礼的行为,势必会让有心人从中抓到蛛丝蚂迹,早晚曝露他们都是南江书院出身的关系。 而他在此次大考上,主动避嫌的举动,肯定也会引来别人的关注,他自打正式入仕以来,就饱受那些以正统科举出身自居的大臣非议,并不在乎那些。 可是邵云博却希望还很年少,又真正才华出众的阳阳,不会受到那些质疑,不用承受那些本不该他承受的污蔑与非议。 听到这话,康平帝才明白对方的苦心,殿试过后,他肯定要公开那孩子的真正身份,若不提前考虑周到些,就会给人留下把柄,他纵然身为九五至尊,也堵不住天下人的口舌。 “还是爱卿考虑得更周全,不错,唯有让这二人当主审,才能证明我儿的殿试成绩绝无虚假,不过他们二人?” 邵云博知道康平帝不放心什么,胸有成竹的回道。 “常煦的会试试卷,老臣已经亲自审阅过,虽措辞之间难掩锐气,但他对时政与实务的见解,都极有可取之处,论水平,他这个会元绝对当之无愧。” “我们可以在常规审阅官、监考官与阅卷官之外,再另设九位陪审,陪审成员,皆从六部之中抽取,排名有争议的试卷,可以交由他们做最终表决。” 听到这个安排,康平帝满意的点头。 “不错,只有这样做,才能尽量保证公平。” 与康平帝商量完朝中大事后,邵云博离开皇宫时,坐在皇上特赐的车轿内,他才放松一直紧绷着的心神,后知后觉的开始激动起来。 他亲自看护着长到五岁半的阳阳,竟然是康平帝的二皇子,康平帝已经恶了大皇子,已派大理寺悄无声息的收押大皇子与投靠大皇子的势力。 在当前的形势下,阳阳,应该说是目前仍叫李常煦的二皇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位继承者,毕竟以秘药勉强维持身体机能的康平帝,已经坚持不了太久,注定没有机会再生儿子。 对他邵云博而言,这绝对是个堪称是绝处逢生,再好不过的结果,可是想到东家,邵云博又忍不住黯然,当亲孙子养了这十五年的孩子,突然要认祖归宗,东家太太…… 想到这里,邵云博不禁一愣,东家太太会在意吗? 好像不太会,能做出让捡来的义子充亲子,不仅让人家顶替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份,连亲儿子的老婆孩子也一并交由对方继承,对夫家一切提都不愿提,最厌恶女子要冠夫姓,遗憾李家庄不能叫陈家庄的人,又怎会在意捡来的孙子认祖归宗呢? 想到这些,邵云博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李成锋是由他们从河中捡回去的,满身刀剑伤,身手特别厉害,养好伤后,愿意认太太为义母也就罢了,还顶替了太太亲子的身份,从不向人提及任何过往。 而那段时间,也正好是康平帝一行遇袭,被柱国公派的死士拼死相救,才得以逃身的时间点,这么一算,那李成锋的真实来历,可谓是昭然若揭。 将亲儿子的户籍身份送给对方的太太,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就像她早看出自己的身份来历有问题,却当做不知,所做的一切却都从维护他们的角度考虑和安排。 定下找机会要与皇上提一下二皇子养父身份来历的想法后,邵云博又开始琢磨殿试陪审人员的人选问题。 为了能考虑的更周全些,陪审人员除了要学识过关外,绝对不能选用和南江书院沾边的人,与此同时,也要剔除对他性情较为偏激,对他或者是南江书院敌意过大的人,这些硬性条件一列,可选择的余地就比较限了。 想到头大的时候,邵云博突然想起东家太太在开设南江书院时,曾发出的感慨。 “……靠科举选仕,的确是个很不了起的创举,就是它的好处与坏处都很明显,书生容易误国,还是要有针对性的多培养些能干实事的人才,并将他们安置到相应的职位上,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之举,比那些靠科举出仕,养些幕僚和师爷处理具体事务的官员靠谱多了。” 身为站在大部分正统科举出身的官员对立面的‘奸相’,邵云博对这番话,实在是非常认同,可他知道更知道,已经实施数百年的科举取仕制度,早已深入人心,不是仅凭一座南江书院,就能改变的。 东家太太也知道,所以她也只是随口抱怨两句,南江书院依旧将四书五经为主课,近两次选取的进士中,自南江书院毕业的人数越来越多。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1节 可是二皇子是由东家太太亲自教大,某些思想观念深受太太影响,他若继位的话,这些是不是可以变一变呢? 看着那满屋的礼物,虽然遵从的是南江书院一贯的风格,都是些实用而又价格不高的东西,只为聊表一下心意,也让李常煦感到有些头痛。 他早知道京中已经聚集不少南江书院出身的毕业生,可他没有想到,自己在京中一露面,就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与重视。 以自家祖母向来低调,生恐会惹人注意、招来忌惮的行事风格,李常煦觉得,他考了个会元,不仅不是喜事,还是个大麻烦。 “阳阳,你既然已经考个会元出来了,殿试的时候,你可一定要争气些,再超常发挥一次,要不然,咱就丢脸丢大了。” 在李常欣看来,眼前些礼物相当于是压力,他们自家人对李常煦考得怎么样,并不在意,可是有那么多故旧关注着,要是殿试考得太差,保不住一甲前三名,实在有负众望。 袁文义担心李常煦的压力太大,反倒不利于他在殿试上的发挥,赶紧安慰道。 “少爷不用太有压力,尽力而为就行,能取得会试头名,已经算是达到太太的条件,家里又不指望你去当官,殿试什么成绩都行。” 李常煦虽然年龄不大,心智却很坚定,心中早有了主意,也就不在乎李常欣与袁文义的话。 “唉,奶总强调这世上人才辈出,让我来京中见识一下天下才子的厉害,可是事实证明,他们也不怎么样啊,我这次虽然发挥得还不错,可是一下就考个会元,那些才子……” 李常欣瞪大眼睛看着他,口中喃声道。 “坏了,奶想让他上京受受打击和磨砺,结果一个会元,一下让他飘了,这叫什么,适得其反吗?” 李常煦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道。 “你放心,有你在一边拖我的后腿,我肯定飘不起来,我就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 李常欣不懂什么叫做高手寂寞,就是觉得,她奶说得真是太对了,这小子的确欠打击,所以她也觉得遗憾,所以她迅速抛开面子问题。 “真希望殿试的时候,能多出个厉害的人物,将一甲前三的位置都给占了,好好弥补一下你遗憾。” 李常煦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他已经想开了,反正都已经这么高调的惹人瞩目了,他还要更努力一些,在殿试中摘取状元之位。 他知道自家祖母一再嘱咐要低调的原因,他们家底子太薄,却因种种机缘,无意间拥有了较高的声望,庞大的人脉,纵然有宫里赏赐的名誉地位,也宛如三岁小儿抱金,一旦冒头,容易碍人眼。 说到底,还是他们李家自身没有过硬的实力,他若能摘得状元之位,就算官小,也能给家里带去实质性的声望与影响力,消弥一些潜在的风险。 殿试如期而至,李常煦这次因为是目标明确,所以心态不算轻松,倒是他整个人看着更为沉稳一些,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在这个人均身高不算高的年代里,已经属于大高个。 虽然他是本届考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身高却是所有考生中,数得着的一个,加上他常年习武强身,身材虽然瘦削,却很健壮,肌肉结实,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气质并不文弱,而是疏朗大气中透着英气。 再加上他那张具有鲜明特色的长相,在考试途中,引来多位考官的轮流观察,李常煦以为他们是因会试后的送礼事件,才会对他特别关注一些,便丝毫没有将那些打量放在心上。 康平帝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这次的殿试交给大臣们全权负责,只担任名义上主考官,不过他一直焦急的等在后殿,在听说前殿已经交卷后,终于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赶紧现身。 身为会试头名的会元,李常煦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上,所以康平帝走进大殿后,一眼就能看到对方那张长相特别出色的俊脸。 虽然对方随后便与众人一起向他低头行礼,康平帝还是在瞬间将那张长大成人后的脸,与他记忆中的那长让他印象深刻的小脸重合。 这的的确确就是他安铭扬的亲生儿子,不需要什么其它证据,康平帝在看到李常煦的第一眼后,就能再次盖章确认。 激动之余,还有些心酸难忍的康平帝目含无尽欣慰看着下方,说了声免礼,心情激动的贡士这才站起身,他们得知本届殿试,竟然交由大臣们负责,以为这次殿试见不到皇上,有负天子门生之誉,难免有些失望。 没想到考完之后,身体欠佳的皇上竟然出现了,而且对他们的态度特别温和,让他们感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唯有李常煦的心情最为复杂,因为习武的关系,他的感知比较敏锐,能够明显感觉得到,上方那道视线从一出现起,仿佛就粘在他身上。 可是身为一介考生,肯定没有资格直视天颜,所以他只能满腹费解的恭立在那里,任人盯着看。 再联想到考试过程中,那些考官有意无意的总要从他身旁路过的举动,李常煦意识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听说本届出了个年仅十五岁的会元?” 听到康平帝的问话,张大学士立刻笑容满面介绍道。 “是啊,陛下,这位就是我们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会元李常煦。” 虽然听说这李常煦似乎与南江书院出身的那些人有些关联,张大学士此刻也顾不上计较,这批即将入朝的生员,与他这个实际上的主考官有着半师之恩。 这位年仅十五岁,却才华出众,外貌出格外出色的少年会元,实在让他怎么看怎么顺眼,因为对方的长相与他最为喜爱,却有两年不曾见过的大外孙有几分相似。 若不是对方出身的祖籍在豫州,若与南江书院有关系,可能是长在湖州,与京都,以及他女婿家所驻守的云州没有任何联系,也没听说那徐家有什么血脉流落在外,他甚至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位是不是他女婿徐家的血脉。 康平帝故作无事的点头。 “嗯,还真应了那句自古英雄出少年,李会元不仅年少才高,这长相也是一表人才,十分出众啊。” 众人闻言,都纷纷附和,李常煦则十分配合的露出略显拘谨与羞赧的反应。 因为他奶奶教过他心理学,若是他在某些重要场合,反应不符合大众预期,就会给人落下口实,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或排斥。 真正的聪明人,是将自己不露痕迹的融入人群中,而不是骄傲自得的扬着脖子展现自身的不同,给自己拉仇恨,那样容易死得快。 康平帝是真的身体不好,而他本就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这场殿试,就算不舍,露露脸,勉励在场众人几句后,还是在刘乐的提醒下,没有多留。 殿试的结果出得快,虽然对于点谁为头名状元一事,在宫中引发了一场不小的争执,但是有陪审团在,通过匿名投票的方式,还是很快就解决了这场争议。 让众臣感到有些意外和不解的是,任凭他们再怎么争,康平帝都不愿干涉,不愿亲点状元头名,真正是全然放权的态度。 直到这次的殿试排名正式出来后,等到一甲前三名的试卷也都誊抄完毕后,康平帝才让人将本次殿试答卷给他送过去。 迫不及待的看完已被点状元的李常煦的试卷后,又看了看起争议的那篇文章,康平帝难掩怒色的说道。 “这常守则也真是老眼昏花了,条理如此清晰又务实,引经据典却言之有物的好文章,差点被他用这篇词藻华丽、大话连篇,没有一点实际价值的文章给夺走状元之位,真是岂有此理!” 刘乐为他倒茶的同时,小心劝道。 “陛下早知他就是个仗着资格老,便在朝堂上指点江山,逞逞口舌之利的沽名钓誉之辈,您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事实证明,我们二皇子才是最优秀,更受各位大人推崇的那位。” 康平帝这才脸色稍缓。 “明日就要赐恩荣宴了,朕的心中一直有些犹豫,要不要托邵卿私下里去见见那孩子,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刘乐对这件事,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陛下,二皇子一事事关重大,按说,最好要等张统领的消息,最后再确认一下后,再公开这件事为好,要不然,恐难服众啊。” 可是康平帝是一刻都不愿再多等,迫不及待的想要认回儿子,才会一意坚持,要在经新晋进士赐恩荣宴时,就赶紧公开这个消息。 “我儿子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完全不用……” 正在这时,有内侍领着一名看着风尘仆仆,做便装打扮的中年男子进来。 “启禀陛下,属下不负所托,已经查到收养二皇子的那家人家,乃是湖州府高台县李家庄的李家,已查明二皇子现名为李常煦,字景钰,拜在南江书院院长玄隐先生门下,现已赴京赶考,并从李家老太太那里取回这个蓝框和襁褓。” 康平帝难掩激动的起身接过刘乐转呈上来的框和襁褓,连连点头道。 “对、对,二皇子当年被送走时,用的正是这个包被,朕的印象特别深刻,还是朕……朕亲手将他包好后放入框中。” 掀开襁褓,露出里面的一沓银票,康平帝的手不禁一顿,刘乐伸手拿过银票数了下。 “正是我们当年放在二皇子襁褓中的数。” 康平帝心情复杂的放下襁褓。 “那李家老太太,真是个讲究人,若非形势如此,逼着朕不得不寻回二皇子,朕是真的不忍,也不会去打扰他一家的平静。” 比起他们这些在深宫中长大的皇家人,他的二皇子固然经历过不幸,可是二皇子能被李家收养,当亲生的精心养大,受到最好的教育,即便没有皇子身份,依旧成长为人中龙凤,既是二皇子自身的幸运,也是他的幸运。 中年男子正是帝卫队的首领张越,与位高权重的御林军统领魏长立不同,他是隐在暗处的帝卫队统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陛下,那李家太太知道我们在李家庄打听消息后,是她主动让人传话要见我们,确定我们没有恶意,说得出二皇子被送到李家的时间与细节后,就将东西给我们了。” “她说,她不在乎她的孙子是不是亲生,也不在乎孙子姓什么,反正那是她亲自养大的孙子,不管他是什么出身,肯定还会认她这个祖母,所以感谢什么的就免了,只要是真心对他孙子,尊重她孙子就行,然后还托属下给她孙子带了一封信。” 扫了眼张越手中呈上的信,康平帝摆摆手道。 “这信,朕就不看了,明天正好用得上,那李家老太太,果然像邵卿说得一样,心性洒脱,为人大气,而朕与那高台县李家的缘份,属实不浅啊。” 第四十六章 不想承认 与此同时, 远在高台县的陈凤琪,躺坐在院中凉亭里,正值阳春三月,亭外几株桃树正繁花似锦, 非常漂亮, 可是陈凤琪转着手中的折扇, 心情有些复杂。 阳阳被送到她的窗外的事,仿佛只是发生在不久前,事实上, 却是十五年过去,因为阳阳被送过来的时间点,她本就有些怀疑,阳阳家里,是不是也是当年因废太子一案而倒台的大家族。 可是随着当年的废太子重新崛起, 且顺利登基,当年被他牵连, 或是与其有关的那些势力, 因为大多都是被判流放或是罚入贱籍,基本没有真正被灭族的, 后来都已逐渐被平反起复, 或是相继被赦免。 然而她为阳阳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却一直没人找过来,让陈凤琪不得不怀疑,对方很可能是拿那一万多两银子断了那份亲缘。 所以陈凤琪也就放弃了最初想在阳阳长大些后, 就告诉他真正身世的打算,与其让他知道自己是被亲人奉上一万多两银子,送到别家的孩子, 还不如就这么一家人平静的过下去。 没想到这都时隔十五年,康平帝也已登基九年了,对方才找上门。 因其自身的特殊经历,陈凤琪压根就不在乎所血缘关系,对她而言,亲手养大的孙子、孙女,朝夕相处的儿子儿媳,就是她的亲人,也是她的家人。 虽然早前已做好阳阳的亲人会找上门的心理准备,但是十几年过去,那个心理准备在事到临头时,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让她在听说有人打听阳阳时,理智的将人叫过来,直接对线。 她是真的并不介意阳阳认祖归宗的事,哪怕阳阳是个能在十四岁时,就成功考取举人的天才少年,她也没有什么不舍,因为她对所谓夫家、李家,只有厌烦,压根就没有归属感。 如此一来,陈凤琪也就没有让阳阳为李家光宗耀祖的想法,当然不会拿所谓的养恩拿捏他,李成锋夫妻那里,她早就有言在先,人家现在找上门了,她也没想瞒着他们。 江燕娘与李成锋后来又生了一子一女,也没有非要将阳阳留在家中的想法,就是免不了为自己当亲生儿子养大的孩子,如今要被亲爹给认回去的事感到伤心不舍,哪怕他们也是早有心理准备。 陈凤琪倒是没有为这件事感到伤心,就是有些不舍,大孙子大孙女去京里时,她也曾觉得不舍,但是因为知道他们不久后就会回来,那份情绪也就不怎么强。 可是现在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孙子,以后可能会在京城定居,就算他有心,由于这个时代的交通不便,他们将会变成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回,长期分居两地的状态,陈凤琪这心里就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在此之前,阳阳曾在说笑间表明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先出去游历四方,增长一些见识,将来也要留在南江书院,等着接他老师的院长之位,将南江书院更加发扬光大。 不过再怎么心酸,陈凤琪也没有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毕竟阳阳年仅十五岁,未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而她已经年满五十,怎么也不可能会为一己私欲,将后辈都留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她与李成锋夫妻对阳阳固然有养恩,人家血缘亲人对人也有生恩,将他送人时,还附带着一万多两银子,完全可以证明对方就算因为种种原因,后来没有及时寻回他,但也不是恶意遗弃。 所以陈凤琪不仅主动配合对方寻人,还将接下来如何选择的权力,都交给阳阳自己,她只负责表明态度,告诉阳阳,她与他的养父母,永远都是他的后盾,而不是顾虑与负担。 年仅十五岁的会元,在殿试中表现出色,摘得状元之位的消息传开,京城上下都十分关注这位前途无量的少年状元。 看到随皇榜一起被展出的一甲前三名在殿试中的答卷,大部分人心服口服,不得不承自古英雄出少年,新科状元李常煦确实不负其状元之位。 也少量的声音认为李常煦的文章文采不足,太过朴实无华,虽然还算优秀,却不配状元之位。 李常煦对这些议论漠不关心,自打殿试结果出来后,不仅有袁家周围的邻居上门道贺,还有一些素不相识,来头却都不小的人家,也都纷纷送来贺礼,实在让他感到烦不胜烦,干脆以客居亲友家中多有不便为由,直接关门谢客。 何瑞刚走出班房,就遇上同僚赵学海,对方笑容满面的与他打招呼道。 “何兄下值了,今日乃是新科殿试放榜日,这次的新科状元,正是于州出身的那位会元,与何兄乃是同乡,真是可喜可贺,走,我们一起去小酌一杯吧。” 何瑞早就听说过今岁的会元,是于州府人士,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何家自新帝上位后,在这京中的地位江河日下,如今已是泯然于众。 “听说那位李会元十分年少,能在殿试中再创佳绩,摘得状元之位,想必才华极为出众,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何瑞是康平元年的同进士出身,如今年过三十以后,才晋为集书省给事中,正七品,负责一些书籍文档的管理与修订工作。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2节 枯燥乏味的工作,以及无望的前途,让他的身上早早透着股暮气,也没心思关注那些与他无关的消息。 若是何家还如十年前般显赫,尚可以同乡的名义去拉拢对方,如今何家已然日薄西山,对方则是如朝日冉冉升起的仕途新星,再去与对方提什么同乡之谊,倒成了何家欲要攀附对方。 靠着昔日鼎盛时期留下的余荫,何家还在努力维持大户人家的体面,肯定不愿做出这种容易落人口实的举动。 赵学海不知道对方的复杂心情,笑着附和道。 “是啊,不过你们于州府,还真是人杰地灵的宝地啊,四十年前,出了位你们何家老太爷,官至次辅,现在又出一位年仅十五岁的新科状元,啧啧,真是前途无量啊!” 何瑞强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不知这位新科状元是于州府何地人士?” 赵学海负责给这批新科进士立档,将那位新科状元的资料记得最清楚,张口就来的回道。 “李状元乃是新台县阳山乡人士,过去一直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地方,这次却能随着李状元一举成名,而名扬天下了,真是令人羡慕啊。” 何瑞难掩错愕与激动的紧紧抓住对方问道。 “新台县阳山乡?你说那新科状元还姓李?” 看到对方一反平日里谦和有礼的常太,情绪有些失控的激烈反应,赵学海感到有些不解。 “何兄为何会这么激动?莫非这位李状元与何兄有什么渊源?这也说不过去啊。” 那李状元年仅十五岁,与对方是两辈人,两者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对,否则那李状元摘得会元时,引得许多人上门道贺时,何家就该有所关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何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赵兄有所不知,那新台县与巩县相邻,阳山乡李家是当地的一个大族,与我们何家也有些姻亲关系,在下才会如此激动。” 赵学海理解的点点头道。 “这么说来,你们何家与那李状元,没准儿还是亲朋故交,真是恭喜何兄了。” 面对对方的恭喜,何瑞笑得有些牵强,想到对方正是负责为这批进士立档的人,试探着问道。 “多谢赵兄,不知赵兄可还记得这位李状元直属至亲的名讳?” 听说李状元很可能与对方有旧,赵学峰有心卖对方一个好。 “这位李状元的祖父尊讳为李立光,生前有秀才功名,已经去逝,祖母李陈氏,父亲李成锋,母亲李江氏。” 何瑞紧握住双拳头,才能让自己努力保持镇定,没有再次失态,强扯着嘴角回道。 “有劳赵兄,那李家祖父的名讳,我听着似乎有些耳熟,需要早点回去跟长辈确认一下,来日在下设宴请赵兄,以表谢意。” “哈哈,何兄客气了,理解理解,我们来日再聚也无妨。” 与对方分别后,何瑞走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僻静地方,扶住旁边的墙,支撑住自己有些无力的身体。 阳山乡李氏族中人丁兴盛,会有重名,并不罕见,可是据他所知,立字辈中有秀才功名,还叫那个名字,妻子姓陈还早逝的,只有一位。 再怎么巧合,也不可能重合到这种程度,更何况那李状元现年十五周岁,母亲乃是李江氏。 可是那李状元的爹为什么没有早逝,而且名叫李成锋?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 何瑞的心中充满不解与质疑,却注定无人给他答案。 前几日还因身体不适而没有主持殿试的康平帝,在为新科进士举办的恩荣宴上,穿着一新,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人前,本来难以掩饰的病容,仿佛也因此而消减了几分。 走完礼部安排的流程,正当这场恩荣顺利进行到尾声时,大太监刘乐突然去后殿领出一人,是位身着御林军统领制式官服的中年人,笑容满面的躬身对独坐一桌的李常煦道。 “李状元,这位乃是御林军副统领张大人,他前些日子去了趟李家,为令祖母陈宜人带回一封亲笔书信,与李状元的身世有关,李状元不防先看一下?” 此言一出,顿时震惊全场,唯有康平帝不动如山的继续高坐上首,丝毫没有训斥刘乐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身为主角的李常煦有些懵,看着那位张统领躬身以双手呈上的信,眼中充满质疑,没有及时接过。 “这封信,真的是由高台县李家庄的陈宜人亲笔所书,是臣下于数日前,和陈宜人有过一面之缘,所谈之事,宜人应该会在信中写明。” 御林军的副统领对新科状元称‘臣’,不仅让场上众人都大惊失色,李常煦更是脸色一变,再联想到打从殿试结束后的初次见面起,一直粘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心中一惊。 不过听到对方直接指出‘李家庄的陈宜人’后,李常煦顾不上多想,迅速接过信后,就当场打开,生怕有所耽误,担心奶奶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看到眼前这位本来充满警惕与防备的少年,在听到他特意强调自己不久前刚面见过那位宜人后,瞬间转变的态度,就知道对方与抚养他长大的祖母感情相当深厚,不仅让张越颇为感慨。 迅速拆开外层的封皮,一眼看到以炭笔书写的熟悉字迹,李常煦才彻底相信,这封信真的是出自他祖母之手。 因为他祖母不仅不耐烦使用毛笔,写的字还经常会缺胳膊少腿,比较简化,除了他们自己人,外人很难认得出来。 确定这封信真的是由他祖母所写后,李常煦才开始认真读信中的内容,然后他发现,字他认识,那些字组合起来,所透露出来的意思,怎会让那么他难以相信与接受呢? “这怎么可能呢?” 刘乐这才从旁开口道。 “李状元正是陛下的二皇子,十五年前,由前太子妃余氏所生嫡子,陛下曾带着二皇子殿下一起踏上流放之途,却因二皇子年幼体弱,经受不起途中艰险,行至桃河镇时,不得不将元气受损的二皇子殿下寄养到李家。” 康平帝这才开口道。 “景钰,此事已经得到确认,陈宜人已将当年将你送到李家的物件,全都交给张统领带回。” 康平帝的话音刚落,就有内侍在刘乐的示意下,呈上张统领带回宫的篮框与襁褓,给愣在原位的李常煦及殿内众人过目,最引人瞩目的则是襁褓边放的那沓看着数额不算小的银票。 眼看大殿内的氛围,因李常煦没有出声而变得有些凝重,刘乐再次开口道。 “殿下被送到李府时,邵大人也在李家,他也能够作证,殿下的养母当年只生下一个女儿,天亮之后,陈宜人对外宣布,儿媳生的是龙凤双生姐弟。” 邵云博随后也被宣到殿内,在这种关键时刻看到这位熟悉的老人,李常煦强忍住因受到的刺激有些大,有些激动的心情,赶紧问道。 “高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怎么聪慧,李常煦也想象不到,他的身世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时,确实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也有些茫然无措,问出这句后,情绪才冷静下来。 没有伤心失望之类的情绪,就是感到震惊与意外,毕竟他是陈凤琪教大的,对血缘、亲族之类的关系,看得很透彻。 就算不是亲生的,他却是被祖母与父母疼宠着长大的孩子,他不知道长辈不是亲生的,可是三位长辈心里肯定都清楚,所以不管是不是亲生,他们都是他的亲人这一事实,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所以从震惊与意外中反应过来后,他最先考虑的,是这个身世将会给他带来的麻烦,他这身体不好的亲爹没几个儿子,年前还刚夭折了一个太子,过去那些年不去寻他,在这节骨眼儿上当众认回他,肯定打着什么主意。 以李常煦的脑力,不难猜出对方的打算,可是那个从不曾出现在他考虑范围内的人生,实在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很不想承认这件事。 第四十七章 归宗 看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翩翩少年, 邵云博心中感慨不已。 “常煦,多年不见,看到你已成长得如此优秀,老夫实在欣慰不已, 对于你的真实身世, 我此前并不知道详情, 只是根据家里的情况,猜到你应该另有来历。” “看到东家太太与少奶奶待你跟亲生的无异,你们一家人过得那么和美, 我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陛下问起,我才再次回想起过往那些细节,与陛下仔细对证过后,现在已经可以确定, 你正是陛下的二皇子,长相与你徐家的舅祖十分肖似。” 他们当初是临时决定在桃河镇上落脚, 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 陈凤琪想要做什么,都需要他们这些身边人帮忙。 在那种情况下, 就算陈凤琪在失去亲生儿子后, 为防儿媳生的是女孩,想要从外边领回一个可以帮忙顶门立户的孙子,势必需要派他们出去打听消息。 可是邵云博清楚的记得,陈凤琪当时只担心儿媳生产时的风险, 还让他备上厚礼,请住在附近的大夫帮忙备上一些可能会用上的药,在家等着, 以备不时之需,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让他们去帮忙准备男婴。 可是在少奶奶本来只生下一个女儿的情况下,次日家里却多出一个男孩,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有人主动将一男婴送到他们李家,被太太顺势收养。 这点也正好与皇上跟他说的送子过程能对应得上,自打李常煦被送到李家后,除了最初两个月,由于他是外男,不好进内院,没有见过孩子外,后来对方就长在他的眼皮底下。 所以再结合李常煦的长相,邵云博能够肯定,李常煦就是皇上他们当年送到李家的二皇子。 听到邵云博的话,张大学士首次没有与他唱反调,而是跟着点头道。 “难怪老臣初见李状元,就感到十分面善,若是这么回来,就能解释得通了,不错,二皇子殿下这外貌与气度,像极了柱国公年轻时的风采。”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殿中多位老臣的附和,康平帝满意的点头。 “景钰,是父皇愧对于你,如今看到你能如此出息,父皇十分欣慰,也非常感谢将你精心养大成人的李家,以及将你培养成新科状元的玄隐先生。” 刚经历过新科状元竟是皇上流落在的二皇子的刺激,现在又听说,新科状元竟誉满天下的大宗师玄隐先生门下的学生,在场众人都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 眼看他那亲爹已经迫不及待的以‘父皇’自居,想到他祖母还在信中告诉他,要不要认回亲生家族,由他根据情况自行选择。 或是先行认下,待到了解过亲族情况后,再做长久打算的话,李常煦有些郁闷,因为眼前的现实证明,他压根就没有自行选择,或是做长久打算的机会。 因为他祖母还说了,他的血缘亲人能在自身遭难的情况下,在将他送到家里时,附着一万多两银票,可以证明他在亲人心中的价值不算低,所以这个生恩,多少还是要认的。 所以李常煦在众人注视中,终于离开自己的位置,来到大殿正中,给康平帝施大礼。 “景钰拜见父皇,父皇当年是因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将孩儿送人,过去十多年里,李家祖母已经竭尽所能,给了孩儿最好的一切,还曾得邵爷爷与玄隐老师的悉心教导,不曾受过任何委屈,所以心中无怨,父皇不用有任何负担。” 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少年穿着一声大红色的状元服,跪地抬头,目光清澈的看着上首的康平帝,态度疏朗大气,语气温和的说出这番话。 让康平帝看着由衷的感到欣慰与骄傲,也有些动容,语无伦次的伸出双手。 “好、好,很好,能得皇儿这话,父皇就放心了,皇儿快快免礼!” 邵云博随即在旁边躬身道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成功寻回景钰状元这般举世无双的麒麟儿。” 周围众人立刻跟着附和,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恭祝声,让康平帝兴奋到难以自持,再次抬手道。 “好、好,朕要于三日后举行祭天地祖宗,感谢我安氏历代祖宗的保佑,让我儿平安健康的回到朕的身边,还成功考取新科状元。” 虽然知道对方话中的重点,是要昭告天下与安氏先祖,他康平帝有了个能考得状元之位的儿子,众大臣也不敢质疑什么,包括最喜欢给康平帝挑刺的常御史在内。 他倒是很想质疑一下,可是对着李常煦那越看,与柱国公越像的眉眼,以及那身风光霁月的英气,实在说不出来,这位要不是与徐家有血缘关系的后辈,他反倒要生疑。 此前的殿试中,他们还只是觉得李常煦有些面善,容貌过于俊秀,现在知道他是二皇子后,众人才觉恍然大悟,孙子的长相与祖母肖似,乃是常见之事。 只是他们都不好提已逝的孝昭明皇后,才会说李常煦像与孝昭明皇后一母同胞的柱国公,事实上,李常煦的轮廓较为柔和,男生女相,其实与他祖母的长相如出一辙。 连最不怕死的常御史都闭嘴了,其他人当然更不敢出头,毕竟认回皇子一事,事关重大,皇上也不只是简单的凭借长相认儿子,他还有人证、物证俱全,显然是有确切的把握。 纵然当殿确认了皇子身份,李常煦现在也是板上钉钉的状元,所以恩荣宴在耽误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按照安朝的惯例,进行新科进士打马游街以及祭孔庙的流程。 聚德楼的二楼,特意给状元家属留下的雅间中,李常欣看到骑着高头骏马在大队官兵与御林军的护卫下,缓缓走过来的新科状元,激动到满脸通红,满心的与有荣焉。 其他围观众人还在为这次护送游街队伍的规格之高,感到震惊与不解时,李常欣与何柳正在商量稍后给新科状元掷花的角度与力度。 袁文义抱着小儿子,面带无奈的阻止自己的妻子。 “孩他娘,你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看看就行了,你要掷花,容易被人当暗器。” 没等何柳抗议,李常欣就已经不以为然的回道。 “袁大哥,你太多虑了,阳阳要是连这都接不住,岂不是枉费何柳姐揍他那么多年,才帮他练出来的身手。” 听到这话,袁文义有些无言以对,他当年之所以会喜欢大他三岁的何柳,请东家太太出面,将何柳嫁给他,除了少年慕强的心理外,还有就是喜欢何柳那异常坚韧的心性。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3节 他那性格温柔似水的母亲,就是因为不够坚韧,才会在家族遭遇大变时,不想着如何坚强的面对困镜,也顾不上自己的孩子,选择先死为净。 这也是他在袁家出事后,其他人大多都有得到亲友的照顾,他这父母双亡的被发卖到外地,无人问津。 这次带着何柳回京,袁家祖宅中的那些人,看不起他们夫妻,又记恨几年前,他回京索要回他母亲的嫁妆以及他这房的私产,坚持要分家的事,便想折辱他们一家。 却被何柳一巴掌将桌子拍个粉碎的动作给震住,乖乖为他们家上族谱,再不敢多说一个字,深恐那巴掌会拍到他们身上去。 可是娶了何柳有多少安全感,就要担多少的心,因为天生力气大,脾气还有些急躁,一不小心就会搞破坏,或者是好心办坏事。 袁文义说那扔出去的花,容易被人当暗器,还真不是虚言,李常煦还没到近前,就看到那两张伸出窗外的熟悉面孔时,立刻防备起来。 正当与他差了半个马身的榜眼与探花感到疑惑时,就看到随着护在他们周围的御林军露出如临大敌的慑人气势,李常煦却笑容温和的说道。 “你们不用紧张,她们都是我姐。” 说话的同时,已有两枝盛开得正娇艳的大红色茶花斜射过来,被之前一直躲花,片花不沾身的李常煦主动接到手中。 紧接着,那个窗口又有两枝花飘下,是继之前的两名女子后,出自两个小孩子之手,需要李常煦往斜旁边捞一把,才堪堪将花接住。 除了这四枝花,其他人掷下的花,依旧都被他头也不抬的全躲开,也不关注那些花都出自谁的手。 得知那两个女子是眼前这位说是新科状元,实则已经一步登天的二皇子的姐姐,而且看得出来,他们关系明显很亲近的样子,听到这话的人,下意识回首往那间雅室看了眼。 随着新科进士游街,恩荣宴上发生的认亲一事,也被及时传到虽然没在现场,却消息灵通令者耳中,也让所有得知消息的人,都极饱受震撼。 据说已经夭折,实则流落在外的二皇子,在皇上身体状况堪忧,太子早陨的情况,毫无预兆的在这关键时期被寻回。 更令人感到闻所未闻的是,这位年仅十五岁的二皇子,竟然还是今科状元,同时也是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的弟子,与邵丞相之间也关系匪浅。 对于其他人而言,能达到上述的某一条,都将意味着前途无限,可是能将那几条都齐聚一身,除了天选之子,再没有能比这更合适的形容。 按照礼部的安排,走完所有流程后,李常煦没有满足康平帝希望他住到宫内的愿望,而是选择回他所寄住的袁家。 “什么?你是说,你是皇帝老子的二儿子,和我不是双胞胎?” 看着李常欣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反应,已经彻底接受这个不争的事实,心情十分平静的李常煦点头,为免气氛沉重,故作轻松的说道。 “是的,我的真实生辰比你大一个半月,所以我才是当之无愧的哥哥,你以后可不要再以我姐自居了。” 现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与生辰后,李常煦不难想到,他可能是因为在年幼时,听知道内情的身边人,无意间提到过他是哥哥,给他留下过模糊印象,才使得他从真正记事起,就莫名认为,自己应该是双生龙凤胎中的哥哥。 何柳早知道李常煦并不是太太亲孙子的事,所以她对件事的关注点,放在另一方面。 “少爷,你亲爹要认回你的事,太太知不知道?” 当亲孙子养了这么多年,还养得这么优秀,突然要被孙子的亲爹给认回去,何柳很担心陈凤琪会为此感到伤心,虽然李家现在已经不缺可以顶立门户的孙子。 李常煦点点头,拿出他祖母写的那封信扬了扬。 “祖母知道我亲爹派人打听我的事,与我爹派去的人确认过后,不仅托对方给我带来一封信回来,亲自与我说明情况,还将我当初被送到家里时,随身的一切物件,包括银票,都一并交给我亲爹的手下当物证,一起带回京了。” “原来你是被你亲爹派人主动送到我们家的啊,太太当初还跟我们内院的人说,是她担心少奶奶生的是孙女,提前捡回来备着的孙子,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亲生的一起养。” “我当时还跟夏莲嘀咕,好奇太太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孙子呢?虽然看着有些不足,特别瘦小,可是你长得那么好看,家里人怎么舍得活生生的扔了。” 听到何柳的话,李常煦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隐情,他祖母给前后院的解释不同,还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他祖母这么一说,何柳她们这些身在后院的人都信了呢?在他养父健在在情况下,养母头胎生的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提前备个孙子? “何柳姐,我亲爹当初是在流放途中,因我损了元气,身体特别弱,不堪长途颠簸,才选择将我送到家里,当时的我身体那么差,你们照顾我,肯定特别费劲吧。” 何柳对那段记忆的印象比较深刻,点头道。 “当然,你当时长得虽然特别瘦小,可你毕竟比乐姐儿大了一个半月,让人一眼就能瞧出你们不是双生。” “所以太太以你后出生,特别瘦小娇弱,少奶奶由于生双生子,身体亏损得厉害为名,让少奶奶坐双月子。” “我们内院的几个人,按照太太制订的时间表,轮班给你喂水、喂奶,喂完还要轻轻的拍出嗝,太太每天都会记下尿量与颜色,以及间隔时间,还会仔细观察你的排便次数、颜色、及形状,然后结合大夫的建议,重新给你调整喂养量与间隔时间,比乐姐儿难养多了。” 见识过东家太太当年的养孩方式,何柳虽然觉得麻烦而又复杂,但她也难免从中受了些影响,所以当她自己生育子女是,也会习惯性在照着那些方式做,就是没那么细致而已。 事实证明,睿智无比的东家太太做的那些,都是有道理的,孩子出现什么小毛病,都能被及时发现,做相应的处置后,恢复的也快。 这还是李常煦第一次听人说起那些已经久远的过往,仅仅只是听到何柳在事过境迁后的描述,他就能想象得到,他的祖母当初为了能养活他,付出过多少心力。 听到妻子当着这么大小伙子的面,说什么屎啊尿的,袁文义有些不好意思,努力为自家老婆粉饰道。 “少爷,她那张嘴,你是知道的,有口无心,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也是的,直接跟少爷说,太太当年将少爷照顾得特别用心,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说得那么详细。” 心中有些酸涩难忍的李常煦却道。 “袁大哥别这么说,我想知道的就是何柳姐说的这些细节,只有这样,我才能更深刻的认识到,我这么一个因为眼看着将要养不活,逼得亲爹不得不放弃的婴儿,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了之后,何柳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要不是听说少爷的亲爹找过来了,我也不会说这些,我还是知道轻重的,所以这些年,对于少爷的真实身世,我跟你都没说过。” 她这次是因为替太太感到担忧与伤心,少爷又主动问起,才会忍不住将她亲自经历过的那些都说出来,让少爷知道,太太待他,可不止是当亲生的养大那么简单,而是耗尽心力,钻研出一种让人闻所未闻的方式,才将他养活大的。 “祖母待我,实在是恩比天高,情比地厚,谢谢何柳姐,只是奶奶肯定也没想到,我亲爹不止是京中大户人家好么简单,而是当今皇上,容不得我自行选择认不认。”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回道。 “认就认吧,反正你又不是认了亲爹,就不认我们这些人,既然你比我大了一个多月,当哥也是应该了,除了这个,跟没认前,又没什么差别。” 李常欣不知道,也不关心朝堂上的那些事,也不知道李常煦被正式认回去后,对他们,对朝野上下,以及对整个安国,将会意味着什么。 第四十八章 又揭一个 次日的早朝上, 康平帝迫不及待的正式向群臣宣布,他已认回二皇子,也就是新科状元李常煦。 “柯尚书,朕的皇儿是在考取状元后, 才被确认皇子身份, 你说, 这个状元及第的牌坊,是修建在宫殿正门外,还是修建在皇祠外呢?” 听到这话, 众位大臣不禁面面相觑,让康平帝看着心情特别舒畅,皇家以科举选仕,皇子与宗室子弟,都不得参加科举, 这也就使得古往今来,总有一些清高孤傲的文人, 因此而看不上皇族中人。 科举制度盛行了数百年, 已经成为从朝堂到民间都默认成俗的择优标准,状元身份在百姓心中所代表的声望与影响力, 连皇上都不敢轻视。 大多数情况下, 都是三年才出一个的状元,从某些方面上讲,已经成为某种精神与文化的象征。 这也是康平帝会为自己的皇子考取状元之位,高兴到睡着了都忍不住笑的原因, 生出一个拥有状元出身与才华的皇子。 而且这个皇子还将成为他的继承人,这绝对是段青史留名的佳话,也对得起他安氏历代先皇, 他安铭扬纵然在位时间不长,也势必会因此而名垂千古,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功绩。 若是在李常煦参加会试,乃至殿试之前,就被确认二皇子的身份,这些将科举视为他们自留地的大臣,肯定不会同意让他继续参加科举。 如今状元之位已经落到李常煦,也就是二皇子身上,谁也无法再否认他就是状元的事实,但还是有人试图从其它方面抗争一下。 所以不等柯尚书回话,就有人出列道。 “启奏陛下,二皇子考取状元,乃是古往今来,从不曾有过的先例,纵然现已成为事实,为陛下与臣等的清名着想,希望陛下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立状元碑,以免为后人落下口实,认为是陛下与臣等为二皇子共谋这状元之位。” 康平帝心情不爽的收起笑容,张居民大学士随即出列道。 “崔大人这是在质疑老夫的品性与职守吗?老夫不管李状元是不是二皇子的事,他在殿试中被选为状元一事,陛下从头到尾都不曾干涉半分。” “在其皇子身份没有曝光前,为确定他是否当得起状元之位,堂上多位老大人曾参与过表决,最决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确定了状元之位,一切流程都记录在案,李状元的殿试文章,也已随榜公示天下,还能给谁落下什么口实?” 即便常守则是不支持选李常煦当状元的那个,他在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声援张大学士。 因为他这辈子最爱惜自己的名誉,在殿试已过,状元之争已尘埃落定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容许别人对这次的殿试生出质疑,留下什么可能牵涉到他的清名的非议。 “张大人说得对,崔大人没有了解过本届殿试异常严谨的甄选流程,就在此大放阙词,实在很不应该,李常煦的状元之位,是他凭本事当明正大考取的,凭什么不能立状元碑?” 亲眼见证过昨日的认亲现场,常守则岂会不知皇上将主持本届殿试的工作,推给他与张居民的原因,可是纵然知道,为了他自己,他这回也要坚定的维护皇上一回,就是心里有些不甘。 “这件事情很简单,只需在状元碑上写清楚,李状元本是被耕读世家李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寒门仕子,却在考取状元后,被陛下给认了回去,给皇族安氏带了一座状元牌坊回去。” “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什么有污我等清名的说法,但凡有,那都是居心叵测之徒的诽谤。” 康平帝第一次发现,这常御史也有可取之处,看对方火力全开,夹枪带棒的怼别人,着实让他感到心情的愉悦。 虽然对方还是习惯性的将他与安氏皇族也内涵了一通了,但是那又怎样呢?由他们亲自选取的状元,就是他这个皇上的亲生儿子,这是天意。 将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状元认回来,除了有些对不起高台县李家庄的李家,他无愧于天地,也经得起这天下人的质疑,因为他是真的没有动过任何手脚。 接下来的时间里,不仅负责主持此次殿试的张大学士与常御史,都是如此表态,其他参与阅卷与陪审的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附和,并透露了一些具体过程,力证李常煦的状元之位当之无愧,这场争议才彻底落幕。 随着话题重新回到状元牌坊的选址上,想到若是在每日上下朝时,在宫门外看一座属于皇族的状元牌坊,肯定会让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大臣,难免感到心塞。 所以朝堂上的众位官员,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要求将牌坊修建在皇族宗祠,在这件事情上,康平帝并没有与他们较劲的想法。 立在皇族宗祠那边,也不耽误那座状元牌坊所代表的特殊意义,依旧可以彰显他这位状元之父皇的荣耀。 确定好修建这座状元牌坊的地址后,柯尚书才提到另一个问题。 “陛下,二皇子毕竟是阳山乡李氏培养出来的状元,对于那边,不知该如何补偿才好?” 补偿不到位,容易让天下人非议,毕竟一座状元牌坊,只要那个家族不犯下什么重罪,足以让状元的出身家族荣耀许多代。 对于皇族安氏而言,那状元不过是可以用来‘膈应’百官,证明皇族也能生出‘文曲星降世’的优秀子弟的证据,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是对皇室以外的百姓而言,绝对意义非凡。 听到柯尚书的话,康平帝不以为意的回道。 “二皇子是由湖州府高台县李家庄的李家抚养成人,与阳山乡李氏没有关系,朕为何要补偿那家,只需补偿高台县李家即可。” 听到康平帝竟然当众说出如此‘任性’的话,让柯尚书大为震惊,慌忙回道。 “陛下,就算您说的是事实,可是高台县李家出自豫州李家,祖籍是阳山乡李氏,二皇子殿下的养父也是阳山乡李氏的人,您这么说,实与礼不合啊。” “谁告诉你二皇子的养父李成锋,是出自阳山乡李氏?他是二皇子的祖母陈宜人迁家到湖州境内,于半途中救回的义子,虽然也姓李,但他可不是豫州阳山乡的人。” 听到这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邵云博下意识想要捂脸,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太做的那些事,竟然会毫无预兆的被康平帝在朝堂上突然曝光,继阳阳之后,乐姐儿也将很快知道,自己的爹不是亲爹。 虽然邵云博心里清楚,皇上是因陈宜人被亡夫的族人逼得背井离乡,才会对那阳山乡李氏心生恶感,不想让高台县李家抚养二皇子的功劳,被阳山乡李氏沾光。 索性在认回二皇子的最初,就当众将高台县李家与阳山乡李氏之间的关系撕开,让人无法再将两者捆绑。 柯尚书愣了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二皇子在户籍信息上写的……” 康平帝没等他说完,就直接回道。 “那是因为,他养父李成锋用的是他祖母亲生儿子的户籍信息,又在陈宜人的亲自操持下,与他养母正式结为夫妻,连二皇子的养父被李家所救的过程在内,邵丞相是这一切事情的见证人。” 听到康平帝的话,在场众大臣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共同的想法,那高台县李家似乎总共也没几个人,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怎就这么复杂,藏着这么多秘密呢? 听到自己被点名,邵云博这才出列道。 “是的,老臣能证明,二皇子的养父,是二皇子被送到李家前夕,我们从路边救起的一名身受重伤的青年,由于当时的李家没有青壮年顶门立户,便对外宣称那是陈宜人的亲子。” “后来发现那青年是位知恩图报,性格忠厚之人,陈宜人便将其认为义子,起名为李成锋,两年后,陈宜人出面将儿媳改嫁于李成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4节 “所以二皇子的养父,从头到尾都只有李成锋一人,和豫州阳山乡李氏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一位向来与邵云博不对付的大臣,语带讥讽的质问道。 “二皇子的身世,也是由邵大人做人证,不知邵大人与那高台县李家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以什么身份见证这么多?” 邵云博撇了他一眼后,才淡淡回道。 “以家仆的身份,老夫当时是被陈宜人在牙行中买回去的老仆。” 又一个重量级的消息在朝堂上曝光,让众臣都感到有些瞠目结舌,康平帝却在此时感慨道。 “邵爱卿当初是受朕的牵连,才会被罚入贱籍,好在他很快就凭自身的办事能力,成功获得李家的尊重,被消去奴籍,并委以重任,朕对邵爱卿,实在亏欠甚多。” 邵云博赶紧回道。 “陛下,老臣不仅从不曾以那段特殊经历为耻,相反,还很珍惜那段时光与记忆,因为老臣已经从中学到许多自书中学不到的知识与经验。” 正是那些知识与经验,让他能够很好的把握自己在皇上与朝堂之间的度,即便现已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位置上,也不曾膨胀,更不曾以权谋私,企图控制朝堂。 还能心情平静的站在朝堂上,当众公开自己曾卖身为仆的经历,因为他是真的没将那段经历视为耻辱,而是一直怀着感恩之心,感谢上天,感谢命运,让他能在坠入人生最低谷时,有机会遇上那样一位令人钦佩,助他良多的东主。 听到这段君臣的对话,就算是再怎么与邵云博不对付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虽然不是正统科举出身,可他能坐到首辅之位,绝对不止是凭他的拥立之功,而是确有过人之处。 至少,他在提及卖身为奴的过往,毫无怨奋与不平的坦荡,将挫折与困境,视为磨砺与机会,身在贱籍仍不忘从周围汲取知识与经验的心性,都很令钦佩。 有了邵云博不惜自曝过往卖身为奴的经历为证,不管是他为李常煦的真实身份,还是为二皇子养父的身份来历作证,都变得更具有说服力。 因此,也就没人再坚持要将高台县李家与阳山乡李家相捆绑。 对于那位陈宜人为何会带着身怀六甲的儿媳背井离乡,让捡来的义子顶替亲儿子身份,再后来,还亲自作主,将儿媳改嫁给顶替亲儿子身份的义子得原因,众人没有追究,因为他们基本都能猜到原因。 就是有些好奇,那位明显很受邵丞相敬重的陈宜人,倒底是怎么想的,做事竟然如此……让人难以形容。 对于如何封赏的高台县李家一事,在当天的朝堂上没有达成一致,皇上为表达谢意,想将抚养二皇子的最大功臣陈凤琪,封为超一品护国夫人,封李成锋为安远伯,引起一大批朝臣的反对,认为封赏太过。 因皇上的身体不佳,没办法长时间与众大臣耗下去,不欢而散的散朝之后,邵云博再次被召入御书房。 “朕知道,那些大臣最反对的,就是朕不该给李成锋这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赐爵,可是李家就他一个成年男丁,他才是二皇子的养父,朕不重赏他,还能赏谁?” 不重赏李家,让二皇子满意,没了后顾之忧,他又怎会愿意心甘情愿的回来给他继位? 虽然嘴上不曾说,康平帝其实看得很不清楚,知道他的那个儿子纵被教养得千好万好,可他不是在宫内长大,没有被培养出对这天下、对权利的野心,甚至连认他这个父皇,都是迫于形势,就有问题了。 若他还有别的选择,例如太子还在,认回一个有样资质的儿子,康平帝肯定会觉得十全十美,十分满意与放心。 可是这个儿子成了能继承他的皇位的唯一人选,他就不得不要多费些心思,争取能尽快拢络住对方的心。 重赏儿子很在意的那些亲人,让他知道,坐在皇位上,就能给他重视的人带去普通人想像不到尊荣与地位,就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结果却被那些大臣给拦住了,让康平十分愤怒。 邵云博知道他的心思,温声劝道。 “陛下,自打听说您在送走二皇子前的经历后,老臣就在想一件事,陈宜人之所以会让义子顶替养子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义子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份文书,可是您想,什么样的人才会没有身份呢?” 死士! 看到康平帝赫然坐直身体的反应,邵云博又接着道。 “我们当初从河里捞起成锋少爷时,他身上最外层穿着一件褐色短打,身受许多刀剑之伤,若非身体素质很好,根本撑不下去。” 之所以强调那件褐色短打,是因为邵云博带人给李成锋换衣服时,张冬生曾为他穿了了两件短打的行为感到好奇过。 他当时只是一个刚被东主买回去的老仆,纵然心中有所猜测,也没说什么,而是嘱咐在场的张冬生和袁文义当没看见,不要多事。 “褐色短打?这么说,李成锋应该是柱国公派去保护朕的死士之一,朕还记得,拼死拦住那些刺客的人,的确都穿着褐色短打。” 邵云博点头道。 “成锋少爷曾在家里教我们打过一套拳,看着很有章法,老臣可以给陛下演示一下大概的招式。” 听到邵云博自称会打拳,顿让康平帝来了兴趣,他当然知道,对方打算演示的拳法中,肯定能透出某种信息。 “好,不过爱卿要小心一点,刘伴伴,快把那些椅子都挪开。” 同样充满好奇的刘乐赶紧上前收携拾,他也没有想到邵云博竟还会打拳,也很担心对方的老胳膊老腿。 邵云博说是演示,是真的演示,他这些年来,有按照陈凤琪的说法,时常通过打这套拳来舒展筋骨,但他毕竟年事已高,不敢做太过剧烈的活动,。 随着邵云博开始演示,康平帝看得越发认真起来,没等他演示完,就制止道。 “没错,不用找柱国公府确认,朕都能确认,那李成锋正是舅父当年派的死士之一,这是一套从帝卫队中流传出去的拳法。” 为了不让死士暴露来历,给对手留下证据,才会特意用这套可以混肴视听的拳法训练死士,不只是柱国公府这么做。 “看来陛下果然与那高台县李家缘分不浅。” 那些死士虽然是由柱国公府所派遣的,可是对方愿意为康平帝拼命的忠肝义胆,绝对可嘉。 康平帝神情坚定的点头道。 “是啊,所以朕再怎么重赏那李成锋,都不为过!”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邵云博立刻请辞,看他那有些有迫不及的要离宫的样子,让康平帝有些好奇。 “朕本打算留你一道用膳,你这是还有什么急事待办?” 听到始作俑者这么问,邵云博苦笑着回道。 “陛下,您先是当众当面揭了常煦少爷的真实身份,现在又当众揭穿常欣小姐的身世,老臣只好提前去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他们太受打击。” 第四十九章 不值得的人 既然已经彻底公开自己与高台县李家之间的渊源, 邵云博也就不再避着,所以离开皇宫后,回去匆匆换下官服后,就低调的前往李常欣他们所寄住的李家。 袁家的成管事认出这位突然来他们家的贵客竟是邵丞相, 顿时紧张不已, 赶紧让其下人去通知主人。 听到消息的袁文义他们赶紧迎了出来, 何柳更是兴奋的喊道。 “高爷爷!您怎么来了?听说您也在京里,我就想去看您,可是袁文义说您特别忙, 不方便见我们。” 邵云博朗声笑着回道。 “小柳来见我,再怎么忙,我也有时间,不过之前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不方便过来见你们, 现在什么都公开了,就没事了, 咱想见就见。” 虽然邵云博当初离开时, 李常欣还不满六周岁,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小女孩, 不像李常煦那样记事早, 记性还特别好,但是邵云博毕竟与书院里离开的那些先生不同。 他是真正从她出生,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留在她心中的印象十分深刻, 多年后重逢,虽然有些陌生,但是经何柳他们一提醒, 就能迅速回想起来。 “原来高爷爷是来京里了,袁大哥他们早就知道啊?您走后,我问那些大人您去哪里了,他们竟然都不告诉我,真是太过分了。” 李常煦笑着打趣道。 “告诉你,你又能怎样?敢找过来吗?” 李常欣摇摇头。 “不敢,但是我可能高爷爷写信,问他过得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邵云博心中酸软一片,这就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长成青春正茂的少女,心性依旧纯粹而又真诚,想到自己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越发的有些不忍。 可是邵云博还是决定要亲自开口,以免他们在别人那里听说后,没有缓冲的余地,尤其是常欣不比常煦,常欣从小就性子娇憨纯真。 他们的祖母打小为她与常煦进行一样的早教,她在泅水等锻炼身体的活动方面,比常煦反应更灵敏。 可是到了算数、认字以及解九连环等益智的脑力锻炼方面,明显要远远的落后于常煦,还没有耐心坚持。 双方寒暄着来到正厅,成管事带着下人奉上茶退下去后,邵云博这才将话题转到自己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上。 “陛下在今日的早朝上,当众提出,为感谢高台县李家对常煦的培养之恩,要封太太为超一品护国夫人,封成锋少爷为安远伯。” 这份封赏不算轻,李常煦听到后,虽然谈不上有多感动,倒是能够从中领会到对方的用心,也确实让他心中的排斥淡了些。 不过李常煦也意识到,邵云博既然特意来说这事,肯定是因为事情没成。 “朝中大臣反对?” 邵云博点头道。 “是的,问题出在你们养父的身上,皇上为了能将高台县李家与豫州新台的李家撕开,当朝揭开了你们的养父并不是太太的亲生子,而义子的事。” “当然,这件事情,是我得知陛下去桃河镇调查李家后,向陛下透露的,只是后来才知道,皇上派人去桃河镇查的是你。” 听到这话,李常欣还有些懵,只关注到她爹是奶的义子,不是亲生子的重点上,李常煦关注的重点却是另外一个。 “什么意思?我们的养父?不只是我的养父,也是乐姐儿的养父?” 邵云博点头,袁文义和何柳正为邵云博的话感到惊讶与错愕,察觉到李常煦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明显有些心虚与迟疑。 看到他们这反应,李常煦就知道他之前莫名觉得违和与疑惑的问题所在了,然后他的脑海中恍惚出一个有些模糊的画面,仿佛是对新人在拜天地。 “我爹和我娘成亲时,我们多大了?” 嘴比脑子快的何柳下意识回道。 “快满两周岁的时候。” 眼看久别重逢的故人这次过来见他们,本来就是要公开这件事,袁文义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指出她的不该。 李常欣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爹娘是在我们两岁那年才成亲,阳阳是皇上的儿子,那我呢?我是哪来的?” “你当然是娘亲生的,你的生父,应该是奶的亲生儿子,爹是奶的义子,顶替了你生父的身份,后来又由奶作主,将娘改嫁给爹了,是这样的吗?” 不得不说,李常煦的脑子反应就是快,立刻将事情的经过推测了出来。 看到邵云博他们点头确认,李常欣这才有些后怕的拍拍心口。 “要是这么回事,我就放心了。” 看到她这云淡风轻的反应,不仅让见多识广的邵云博感到意外,连和她一起长大,对彼此知之甚深的李常煦,也感到出乎意料。 “知道爹不是你生父,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回道。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我比你要好点,奶和娘都是亲的,再说了,我那生父的身份与老婆孩子,都能被奶交给爹,足以证明爹比我那生父好,反正我就是爹的女儿,没什么不同。” “再说,我那生父还不知道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才能把奶那么心软的人,给气到这个地步。”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的印象中,素来天真单纯的李常欣,竟然能通透到如此地步,不仅能迅速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世,还能一言道破这其中的关键。 连邵云博都不曾想过,陈凤琪之所以会做出那些惊人之举,可能是因为她的亲生儿子犯了什么大错。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5节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东家太太那么英明睿智,在教导晚辈方面,更是极其用心,想来她亲生儿子的品性肯定不会差。 可是李常欣的话却提醒了众人,若真像她所说的,她生父是因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才会将东家太太气到看透血缘关系,只当没有她亲儿子那个人,好像还真有可能。 真不愧是太太亲自教大的孩子,就算资质寻常,也能被教得如此通透与敏锐,明明活得天真单纯,没有什么心机,却能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心性十分超脱。 邵云博忍不住感慨道。 “还是常欣厉害,一语道破这其中的关键,真相可能正像你说的那样。” 长辈的夸奖,让李常欣感到很受用,难掩得意的抬起下巴回道。 “那是当然,奶奶常说,人生有限,不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劳心费神,不要辜负真心待我们好的人,血缘关系在很多时候,都是束缚我们的枷锁,没必要因为在意所谓的血缘关系,就放任自己被不值得的人绑架,我那生父肯定就是那个不值得的人。” 看来太太这是在拿自己的经验与教训教导后辈啊,活到年过六十,还没能看穿这些的邵云博,在听到这番话后,颇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他这辈子或许都做不到这般洒脱,可是能明白这其中的真相,也是一件幸事。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你们的祖母,能教出你和常煦这么优秀的孩子,看到你们两个都能平静的接受各自的身世真相,我就放心多了。” 在陈凤琪看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与效率,低到有些令人发指,完全不似后似,人在家中坐,就能即时知道天下新闻事件。 但是在这个还不讲究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中,一些重磅消息还是能在现有条件下,以最高效率被传开。 例如当朝首辅在朝堂上当众自曝,自己曾经卖身为奴,而且就是在寄养二皇子的那个高台县李家当仆人的消息。 以及高台县李家那位因开设南江书院之功,被诰封为五品宜人的老太太,在亲儿子不知生死的情况下,认个义子顶替亲子身份,还作主将亲儿媳改嫁给义子的奇闻。 对京城众人而言,近期的新鲜消息可谓是层出不穷,先是十五岁少年天才力压一大批俊杰,相继斩获会元与状元,接着又被曝出少年状元乃是当今皇上寄养在外的二皇子,然后又是最新这些,让他们感到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自从听说新科状元的出身信息,一直高度关注这些消息的何瑞,在听说朝堂上的最新消息后,此刻正神色颓废的将自己关在一间闲置无人的班房中,抱着头闭目沉思,脑海里的思绪却杂乱不堪,让他毫无头绪。 何瑞现在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在上府城赶考的途中,路遇山体滑坡,因反应迅速,才没有当场身亡,但他还是被滚路的石头砸伤了头,行李全都被掩埋在泥石之中。 幸运的是,他被回乡祭祖的何家人及时搭救,才捡回了一条命,醒来后,他的记忆一片空白,何家人在得知这一情况后,赶紧请来多名大夫为诊断,都无法为他恢复记忆。 时逢何大老爷唯一的儿子近期刚过逝,只剩下五个女儿,而他无论是长相,还是年龄,与对方那早逝的儿子有几分相似,就说他是自己的儿子何瑞。 在记忆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本能的情况下,何瑞最初的确相信了,以何家大少爷的身份自居。 因何大老爷的儿子生来体弱,耐不住长途奔波,一直住在京中,此前不曾回过祖籍,直到这次在病入膏肓的情况下,冒险随被外放的何大老爷一起,去寻访一位名医,结果还没寻到名医,人就先没了。 何大老爷本打算将儿子的棺木送回祖籍安葬,结果却被山体滑坡将无法快速移走的棺木掩埋住,及时被救下的李成杰,就是何家下人试图找到自家少爷的棺木时,顺便发现的。 何家老宅中的人,并不认识何家大少爷,当然是主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 直到何大老爷匆匆办完事后,将要带着他回京时,走在巩县的街道上,突然听人殷切的呼喊一个让他隐约感到有些熟悉的名字,回头看到那是一名陌生的妇人,便没当回事。 可是他那本来一片空白记忆中,竟然开始浮现出一些画面,正是他将那陌生妇人唤为‘娘’的场景,所以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仍在焦急呼喊的妇人。 那朴素的打扮,憔悴的模样,让他印象深刻,可他却如鬼使神差般的选择无视,继续当他的何家大少。 即便自那开始,他的记忆便开始逐渐恢复,知道自己本是新台县阳山乡李成杰,可他却选择将那些前尘过往一并遗忘。 随何大老爷回到他刚被外放做官的地方后,又在何大老爷夫妻的安排下,迎娶被换到其舅舅名下的何大老爷嫡长女为妻。 在不用担心生计,又有何大老爷为他聘请的名师教导下,他在康平元年开的恩科上,成功考取同进士出身。 在自身资质平庸的情况下,能有此际遇,何瑞本来已经心满意足,可是他刚好跟着何大老爷一家,在外放期满后,回京中何家享受过两年备受尊荣的日子。 若是何家那位曾官居次辅的二太爷没有在新帝登基不久,便被劝退,他身为何大老爷名义上的嫡长子,就算只是同进士出身,也能拥有大好前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二太爷以还算体面的方式主动退出朝堂后,本就人走茶凉,又逢新帝登基新气象,根本顾不上为他一个刚迈入仕途的同进士谋划。 被何家当年的繁荣迷花了眼,已生出野心的何瑞,如何甘心就这么在闲职上耗一辈子,却因何大老爷自己都处境不佳而无可奈何。 新科状元是二皇子消息传开之前,他还在暗自为自己能生个状元儿子感到欣喜与骄傲,只是他刚想好,将要以什么方式,可以两全其美的与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相认。 随后就有消息传出,在给新科进士赐席的恩荣宴上,皇上摆出人证物证,当众昭告世人,新科状元是他当年在流放途中,因迫不得已而被寄养到李家的二皇子。 之所以说是寄养,固然有粉饰过往的原因,也有李家还回的物证中,还附有一沓数额不小的银票的原因。 就算李家养了二皇子十五年,没有动用那笔银子,但是有了那笔银子的存在,就能证明,二皇子当年不是被遗弃,这其中的意义大不相同。 事实证明,那天资卓绝的少年状元不是自己的儿子后,何瑞倒也没觉得遗憾,毕竟相比较一个状元儿子,他的母亲与妻子养育二皇子的大恩,同样能为他们李家带去天大的好处。 若他能够找机会认回去,他肯定也能得到封赏,毕竟夫荣妻贵,母凭子贵,养大二皇子的人,正是他的母亲与妻子,只要能搞清楚那个‘李成锋’是怎么回事,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至于何家,只要他能拿出合理的解释,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出来,肯定不是问题。 毕竟曾经在京中享受过显赫荣耀的何家人,比谁都希望自家能找到重新崛起的机会,而他的真实身份,将能帮助他们愿望成真。 正当何瑞告诉自己要耐心些,等到李家人上京受封,只要见到他娘,或者是他的原配妻子江燕娘,就能获得‘恢复记的契机。 紧接着便有另外的消息陆续传来,他娘正是高台县李家的那位,因开设南江书院而被诰封为五品宜人的陈氏。 南江书院的重要性,以及它目前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之大,朝野上下的人都看在眼。 看看二皇子的真实身世还没有曝光时,他考取会元时,就引得许多人争相送礼道贺的行为中,就能看对南江书院一系对高台县李家的敬重。 自己的亲娘竟然就是南江书院的东家陈宜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就是当之无愧的少东家,南江书院的那些影响力,当然也将为他所用。 只是这个让他心情激动的美梦还没做醒,坚持着就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他娘将在路边捡回的李成锋认为义子不说,还让对方顶替他这个亲子身份,后来甚至还亲自作主,将他的原配妻子改嫁给那个义子。 这个消息对旁人而言,只是一个奇闻,对他而言,却如巨大的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曾经一心一意为他的亲娘,竟然将他的一切,全都给了别人,让他情何以堪。 有了这个消息在前,再听说权倾朝野的邵首辅当众坦承,他曾卖身为奴,被他娘买回去做仆人,对他娘十分敬重的消息,他已是心如刀割。 被朝堂上传出的最新消息给震惊住的同僚们,还在议论那位陈宜人的惊人之举,何瑞却感到心如死灰,因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身为对方的亲生子,曾经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不认亲娘在前,亲娘便将他的一切剥夺给别人。 这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给予他这个亲生儿子的最大报复。 只是何瑞实在想不通,他娘早早的就丧夫守寡,一直将他这亲生儿子视为自己的全部,为何会做出这么绝情的举动,而他当初是在失去记忆,身不由己的情况下,才会被何大老爷充作自家儿子。 第五十章 封赏 感到满心委屈与愤怒的何瑞不会想到, 他娘在看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成了别人家的少爷,不再认她这个亲娘后的伤心与绝望。 他娘也不曾为他讲过自己一个寡妇,独自带着一个未成年的儿子, 曾经承受过多少委屈与欺压, 只是一再强调, 让他要好好看书、专心读书,将来一定要考出功名给她争光。 何瑞也就不会想到,家里没了他这个可以顶门立户的男丁, 他的母亲与身怀六甲的妻子,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还天真的认为,就算没有了他,有他李家那些见到他总会笑容亲切, 关心他近况的族人在,一定会照顾好她们孤儿寡母, 反正家里有近百亩良田, 生活无忧。 所以他在成为何家少爷后,为防曝露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 摆出从不关心豫州那边消息的态度, 更不曾在私下打听他的母亲与妻儿的消息。 抱着头思来想去,何瑞觉得他娘一定是因为没有亲生儿子在身边,听信了外人的欺骗,才会做出那些让人笑话的糊涂事。 江氏是个不守妇道的, 才会改嫁他人,联合野男人图谋算计他李家的家产。 只要他能见到娘,顺理成章的‘恢复记忆’, 说明自己当初身受重伤,失去记忆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听信何家人所言的经历,咬定他过去十几年里,一直不曾恢复过记忆,他娘一定会原谅他。 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反正他才是他娘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是他娘唯一能信任与依靠,给她养老送终、捧灵打幡的人。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后,再次出现在人前何瑞,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无比期待高台县李家人能赶紧上京。 与何瑞一心惦记着的功名利禄不同,陈凤琪已经接到由京中快马送去的几封信件,知道她那大孙竟然一鸣惊人,状元及第,着实让她深感震惊与意外。 十五岁的年龄,在她熟悉的时代中,考上大学的并不罕见,可是这个时空的会试与殿试难度,远在考大学之上,李常煦还能考个全国状元回来,着实超出陈凤琪的预料。 随后又从邵云博的信中得知,她家的大孙子竟然是皇上的二皇子后,倒没怎么震惊,就是感到不喜反忧。 若她大孙子是个对仕途感兴趣,对权势有野心的,她肯定会为对方能有机会一步登天,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与抱负而感到高兴。 更何况身为一介平民,她过去给对方灌输的思想,也都比较平和,费了好大劲,才将一个生性聪明淡漠的孩子,培养得聪明自律,思想通透却不凉薄,引导他对生活充满热爱与期待,喜欢做一些物理化学方面的钻研与实验。 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为南江书院量身培养的继承人,现在却要成为一个国家的继承人,让陈凤琪很想感叹,这可真是造孽啊! 再想到一个在朝堂上毫无根基,一直生活在民间的少年,突然空降到那个顶尖名利场中,兵权、钱权都与他无关,周围基本都是些人前人后两张脸的老奸巨滑之辈,陈凤琪就忍不住为她大孙子感到窒息,那样的人生也真是太艰难了。 几封信分别来自邵云博、张文谦、袁文义、李常欣、李常煦等人,从不同人的不同角度,讲述了京中近期发生的那些事,让陈凤琪对京中形势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邵云博和李常欣希望她能亲自去京都,李常煦只是暗搓搓的在信中隐晦的表达出这种想法,陈凤琪此前还曾想去京中见识一下都城的繁华,可是现在出了这些事,她就不想去了。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一旦去了,就很难再脱身,不得不应付京中那些繁琐而又复杂的人与事。 今年已是康平九年,登基上位八年多,在太子早逝后,才想起来要认回自己送养在外的儿子,对政治稍微有点敏感度的人,都知道此举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认回的这个皇子不仅是康平帝与前太子妃所生的元配嫡子,还是新科状元,无论是从出身与能力上讲,都让人无可挑剔。 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再次得到康平帝补偿性封赏的高台县李家人一旦进京,势必会成为被各种裹着美味糖浆的炮弹轰炸,过上被人当面恭维,背后议论与嘲笑的生活,想想就能让人感到不开心。 将李成锋夫妻叫来,简单的说明京中的情况后,陈凤琪才总结道。 “若是去了京中,咱们一家肯定能凭借养育阳阳的情分,享受荣华富贵,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想的?” 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惊到有些懵的李成锋夫妻,正感到脑子有些不够用,听到陈凤琪的话,赶紧表态道。 “娘,我不想去京里,也不想仗着养阳阳的情分,去享什么荣华,只要阳阳自己能过得好就行。” 被敕封为六品安人后,这些年来,江燕娘也曾跟在陈凤琪身边,出席过几场在湖州境内不便推辞的大场合。 那种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的滋味,每每想起,就能让她感到记忆犹新,让江燕娘对那些场合十分排斥,一辈子呆在李家庄里不用出去应酬,才是她最理想的生活。 李成锋对自己现已拥有的生活也很满意,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让他十分珍惜。 “是啊,娘,我们不想去京里,不过娘要是想去的话,我们肯定要和您一起去。” 虽然知道他们肯定是这个态度,不过这件事关系到家中所有人,陈凤琪不想直接当这个家,才会将他们叫过来问问。 “我也不打算去,我年龄大了,不想再折腾,还是比较喜欢李家庄的清静日子,那京里再好,肯定都不如家里自在,既然你们也是这个态度,我就将家里商量出的决定告诉他们。” 李成锋和江燕娘连忙点头,他们也是这个想法,反正家里不仅有钱有地有作坊,边上还有一间名头很大的书院,能让他们的孩子衣食无忧不说,将来怎么着也能学门可以谋生的技术。 自家知道自家事,家里的四个孩子,从小接受一样的教育,阳阳明显是最聪明那个,其他的孩子都很平常。 现在知道阳阳竟然是皇上的儿子后,让他们更加认清一个事实,皇上的儿子就是非同一般,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孩子,还是就过这种普通人的生活更合适,平安健康就好。 收到陈凤琪不打算去京中,让他们好好保重自己的回信,不管是邵云博,还是李常煦,都不觉得意外。 李常煦已经陪着康平帝祭祀过皇族宗祠,正式上玉蝶,更名为安常煦,封为康王,知道不愿意住到宫里,康平帝便将靠近皇宫的一座皇家园子,赐给安常煦做康王府。 如此盛宠,康平帝的打算,几乎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 将自己亲自画的设计图纸交给工部官员,让他们按照自己自己的要求,对刚到手的康王府进行因地制宜的改造后,安常煦才说道。 “虽然知道奶的想法,让她上京,是在为难她,可是她不在我身边,我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这是安常煦的心里话,再怎么聪明,他终究还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从小过着有祖母庇护的生活。 如今却要面对全新而又陌生的生活,承担过去他从不曾想过的责任,却没有至亲长辈陪在身边,安常煦是真的感到十分不适。 虽然不管是邵云博,还是南江书院一系的人,都可以成为他在京中与朝堂上立足的助力,可是他们终究无法替代李家人在他心中的地位。 李常欣满面犹豫的回道。 “为什么你认了亲爹以后,就不能再跟我一起回李家庄住呢,这京里虽然好玩,可是我们来玩玩,看个新鲜也就算了,哪有咱们庄上住着好,要是不放心你亲爹,你也可以常上京看望他。”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6节 李常欣去康王府看过,那里面的房子很精致,一重又一重的园子里面,不仅种植着许多珍贵的花草树木,还有山有水,看着的确很漂亮,可是那种漂亮,就跟在这京中贵女般,总让她觉得不自然。 不如李家庄的百亩桃堤看着壮观,也不如那些有无数的牲畜在林中穿梭的生活气息,更不及那李家庄千里荷园中的无数菏花盛放时的景色让人震撼。 李常欣将事情想得太简单,可是安常煦也不便给她详细解释,康平帝虽因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来看着身体还不错的样子,可是事实上,他早已处内强中干的状态。 所以他那亲爹在登基多年后,才将他认回的目的,安常煦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祖母从小为他们讲的某些类似历史的‘从前’中,但凡涉及到皇权,往往都充斥着残酷与无情,父子、手足相残的事件十分常见。 纵然他敢对天发誓,自己并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若他自己拒绝给亲爹当继承人,将来不管是谁登基继位,从他的真实身世被当公开的那一刻起,都不可能放过他这个正统继承人。 “我那亲爹可是皇上,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不许我回去,我就只能住在京里,要是非要违背圣旨,会连累你们一起被罚,你说怎么办?” 听他这么一说,李常欣毫不犹豫的回道。 “那你还是好好留在京里当王爷吧,我回去后,会代你好好孝敬奶的,连你的那份一起。” 安常煦有些无语抬手拽拽她的发辫。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就忍心将我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自己回去和祖母共享天伦?” 李常欣不高兴的夺回自己的发辫,有些郁闷的回道。 “祖母不是说了,谁都不可能和谁永远在一起,随时随地的分别才是世间常态,你目前的情况,就跟我将来要嫁人的性质差不多,只要当你被嫁出去了,嫁得很好,我就不觉得这有啥不忍心的,何况你还是一个男的,比我们女的自由多了。” 从李常欣的身上,着实让安常煦见识到祖母常说人类的多样化,她可以天真憨厚,也可以心如澄镜般的通透,最重要的是,她还能如此的洒脱,看待问题的角度如此清奇。 明知道两者不是一回事,可是听她这么一说,还真就让人无法反驳。 纵然现在已经知道他们二人并不是龙凤胎,彼此间毫无血缘关系,从小一起形影不离的长大,所以培养出的深厚感情,让他们彼此间并没有疏远,而是一如既往的亲近。 李常欣提及自己将来要嫁人的话,提醒他不得不面对他们已经长大的事实,这让安常煦有些伤感。 “唉,还是祖母说得对,小时候的生活最快乐,长大后,这烦恼就多了。” 嘴上说得再怎么洒脱,看到安常煦愁着一张脸,说出这么无奈的话,习惯以姐姐自的李常欣立刻生出护弟之心。 “唉呀,你也是笨,实在想让奶他们来京里,只要你说你在这里被人欺负了,受委屈了,又不好意思找其他人帮你撑腰,奶肯定二话不说,立刻收拾行李过来帮你。” 初步目标达成,安常煦再接再厉的努力。 “可是我都这么大了,还跟奶说这些,太丢脸了,会让奶感到失望,还是算了吧,反正就算分居两地,只要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李常欣立刻大包大揽的拍着自己的胸口。 “这事次给我来办,保证能说动奶,让她赶紧上京。” 对于套路李常欣的事,安常煦早就做得轻车熟路,凭借的就是她对自己这个‘弟弟’永远无法拒绝的手足之情。 祖母对他了解,他认为,自己卖惨的效果恐怕有限,若是由李常欣出面,夸大其辞一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从小接受相同的教导,李常欣能看透的事,安常煦不是不能看透。 只是他实在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里,与家人因长久的分别变得生疏,登上那个能让旁人趋之若鹜,他却并不想沾染的位置后,成为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所以他想要自私一些。 第五十一章 酸 眼看二皇子已经正式认祖归宗, 身份也被正式录入皇家玉牒,如何补偿,或者说是感谢高台县李家的议题,再次成为早朝上的重点议题。 成为康王的安常煦, 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从六品翰林修撰, 而是正式以亲王身份, 位列百官前列上朝听政。 朝常的列位勋贵与大臣们都知道,这位虽然年仅十五,却身材修长, 除了看上去略显廋削,已经与成年男子差别不大的二皇子,若无意外,极有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就被正式确立为太子, 成为他们的下一任君主。 所以当他们再次议论起高台县李家时,措词都委婉了许多, 康平帝仍然坚持己见, 朝臣们对于封常李家老太太的事,倒是没什么意见。 但是对于康平帝想以挂着二皇子之恩, 就封其养父为伯爵的事, 还是坚持反对。 “陛下,我朝自开国以来,在赏赐爵位方面,向来都是慎之又慎, 那李家并不曾为国为民立下汗马功劳,便如此轻率的赐其伯爵之位,恐将难以服众。” 这次已经做足准备的康平帝冷哼一声后, 才说道。 “那李成锋立下救驾之功在前,抚养康王之功在后,此二功合在一起,可当得起这安远伯之位?” “陛下岂可为了能重赏李家,为那李员外杜撰出救驾之功?” 听到这话,柱国公府的徐世子出列道。 “崔大人不明真相,岂可张口就质疑陛下之言?那李成锋的身份,现已经查实,他本是我柱国公府的侍卫,本名为李季峰,乃是我国公府收养的军中遗孤之一。” “十五年前,他被家父派去暗中护送陛下,在陛下遇袭之际,拼死相护,才会被高台县的陈宜人带人救下。” 此话一出,朝中众臣就明白了,敢情是他柱国公府培养的死士,那崔大人犹不死心的回道。 “那高台县李家的人还未上京,徐世子怎就知道那李成锋便是你说的那人?” 这话就差没有真说是他徐世子给皇上打配合,就是为了能够如愿以偿的封赏那李成锋。 徐世子冷哼一声后,从袖袋中取出一张个人画像,上面的男子五官面容栩栩如生,连头发都丝丝可见,与他们常见的肖像图的画法完全不同。 “看到了吗?此像是由康王殿下亲手所绘,见画如见人,那李季峰曾是家父身边的近身侍卫,身手特别出色,还曾与我当陪练,我岂会认不出来?” 此画与此话一出,顿让崔大人哑口无言,康平帝则在这时清了一下嗓子道。 “事已至此,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不管是救驾之功,还是抚养皇子之功,只要皇上愿意当众承认,就是大功,就算还有大臣心中不服,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再质疑下去,无异于是冒犯皇威。 李成锋被封安远伯的封赏确定下来后,他妻子江燕娘的伯爵夫人之位毋庸置疑,他的两个女儿被封为县主,一个儿子被封为安远伯世子的封赏,都没有再引起什么波澜。 高台县李家因抚育皇子之功,全家人都被封爵的消息传出,引得无数人羡慕不已,感慨高台县李家的运道好。 倒也没有什么非议,毕竟人家辛苦将皇帝的儿子培养成十五岁的状元,却被皇帝摘了桃子,认了回去,如此弥补,倒是显得皇上仁慈重情。 毕竟将心比心,这种事若是发生在自家身上,肯定也希望能好人有好报。 总算将对高台县李家的封赏确定下来,康平帝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要不然,在面对刚认回来的这个儿子时,他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当年给的银子,已经被人家一分不少的还回来,那些世家大族耗费无数心血与资源,都不一定能培养得出来的优秀儿孙,就这么被他给认回来。 人家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就没有任何隐瞒,态度坦承大方的配合,即便抛开想要借此拢络儿子的想法,若是补偿的不够到位,康平帝自己也会觉得亏心。 下朝之后,安常煦一改往日那无声的疏离与客气,上前扶着康平帝往御书房走,二儿子第一次这般主动亲近他,让康平帝甚至生出一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后,康平帝以聊家常的态度,语气温和的问道。 “听邵丞相说,他写信给你祖母,劝她上京,她却没有同意?我打算将东桂巷的那个园子赐给李家,你此前没与他们分开过,若是他们上京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安常煦知道他说的那个园子,与他的康王府距离很近。 “多谢父皇,祖母喜欢清静,不喜京中繁华,养父养母也都是性格特别纯朴之人,都不同意上京,我会继续争取能将他们过来,不过待到祖母他们上京后,让他们直接住在康王府中就行,家里人丁单薄,没必要分居两处。” 康平帝不赞成的回道。 “那不一样,就算他们来后住到你的康王府,也需有处真正属于他们的府邸,那将代表着他们自向的地位与荣耀。” 听他这么说,安常煦就没有再拒绝。 “原来如此,那就听父皇的安排,看来是儿臣在乡间长大,将事情想简单了。” 见儿子不仅愿意听劝,还善于反省,让康平帝十分欣慰,忍不住提出一个已经在他心中徘徊了数日想法。 “我看你为安远伯绘的那幅画像,十分传神,就想托你帮为父也画上一幅,不知你可愿意?” 自从看到那幅以新奇手法画出的肖像,康平帝就有了这个愿望,柱国公的徐世子,也就是他表弟,在看到那幅肖像画后,立刻认出画中人身份时,康平帝在高兴的同时,其实还有些酸。 在那个李成锋不当面的情况下,他的儿子就能凭借记忆,为他养父画出一幅这么清晰无误的肖像,这其中所透露出的信息,难免让他感到有些介怀。 听到康平帝提出这个要求,安常煦没有多想,而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好的,父皇可以考虑一下,将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画,父皇可以好好准备一下,多换几身衣服与场景,画得更细致一些,多画几幅。” 康平帝闻言,心里的那点酸,立刻消失殆尽,饶有兴致的回道。 “哦,还可以这样吗?好,我们多画几幅。” 多画几幅那么栩栩如生的画,就算他已命不久矣,也能让自己的子孙后辈瞻仰自己的容貌风采。 礼部派人前去高台县李家宣布封赏圣旨时,安常煦将他与李常欣的信,托给负责宣读圣旨的内侍一并带给他祖母,同时也还求皇上为他派出一队御林队随行,好护送他祖母一行人上京。 邵云博得知这事,趁二人为康平帝画画像的空隙时间,好奇的问道。 “以你祖母的脾气,既然说了不愿上京,会改变主意的机率就不大,你就这么有信心能劝动她改变主意?” “我没有信心,不过我相信,由常欣出面的话,这个机率应该就比较大了。” 女孩子在他祖母面前撒娇卖惨的效果,与他这个男孩截然不同的现实,他从小就印象深刻,也就尤其擅长运用这一点,屡试不爽。 邵云博闻言,心领神会的朗声笑着点头。 “哈哈,难怪你祖母当年不止一次的跟我抱怨,也不知道你那小脑袋是怎么想的,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特别擅长怂恿别人帮你出头达成目的。” “她本来还很担心,你会因为从中吃到甜头而走上歪路,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你与生俱来的本事。” 因为这种本事在掌权者手上被运用得当,就是最典型的帝王心术,安常煦点点头道。 “嗯,我知道,因为担心,祖母总会在我吃到甜头后,想方设法的从别处找补回来,让我明白吃了多少,就得付出多少代价,当时没得了好处,事后也要还回本的道理。” 刚换好另外一声衣服,在刘乐的搀扶下走出来的康平帝见他们二人说得热闹,好奇的问了一句。 “在谈论什么事,都这么开心?” 邵云博便将康王小时候如何怂恿李常欣帮他顶锅,或是向陈宜人提要求的事,挑两件说了一下,并总结道。 “……殿下小时候的那些心思算计,陈夫人都有看在眼里,当然不会纵着他,总会先让他得意一时,然后在事后伺机与他算帐,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康平帝闻言,迅速明白对方这么做的良苦用心。 “所以皇儿能成长得如此优秀,是有原因的,陈夫人虽是内宅妇人,却心胸宽广,不仅做人做事都很大气,在教导后辈方面,更是如此用心,实在令人钦佩。” 邵云博笑着点头,并感慨道。 “是啊,陈夫人向来信奉人闲是非多的道理,在桃河镇时,因为担心我们这些人会闲着生事,便在内外院分别开设扫盲班,就是让我们所有人都要学习认字算术。” “让大家学得头疼之余,那关系是真的亲近了很多,殿下的养父养母据说就是为了完成作业,私下找地方偷偷用功时,才有所接触,并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安常煦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此前我只知道,祖母给南江书院的学生定下那些运动与劳动,是为了帮助书院中的学生排遣无处发泄的多余体力,原来在那之前,祖母就那擅长给人找事情做吗?” 康平帝也听得十分开心。 “哈哈,看陈夫人真是一位妙人,在管人、教人方面很有一套啊,真希望她能上京,有她在,我就放心多了。”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7节 听到这话,邵云博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不过他并不想破坏当下这轻松的气氛。 “的确很有一套,虽然方式简单、粗暴,却很实用,能一举多得,令人不得不佩服她那些奇思巧虑。” 要不然,以安常煦的聪明与心计,一般人根本驯服不了他,还很容易被他反制,岂能成长为现在这幅进退有度、低调内敛的模样。 等到李家人在高台县接到这份份量十足的封赏圣旨后,都有些震惊,他们都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舍得下本,连伯爵之位都舍得给。 宣布完圣旨后,过来宣读圣旨笑容灿烂的躬身接过李成锋给的赏钱,态度远比前两次前来宣读圣旨的内侍谦卑得多。 遣退周围的其他人后,内侍才神色恭敬的取出安常煦与李常欣的信道。 “启禀护国夫人,这是康王殿下与乐阳县主托奴婢代为转交的信,而且临来时,陛下曾特意嘱咐奴婢要代几句话。” 陈凤琪接过信,神情肃然的回道。 “臣妇恭听圣训!” “护国夫人不必如此,陛下说,他只是建议,并没有强求夫人之意,康王殿下初回京,又年少,他却身体欠安,能为殿下提供庇护的时间有限,宗室与朝堂之上的列位,多是他的尊长,康王殿下恐将处处受限,希望能劳动夫人进京扶持几年。” 身为在皇上身边很受重用的宦官,赵内侍他们都很清楚,若无意外,康王殿下会在不久之后,就被正式立太子,乃至继承皇位。 康王殿下不是在宫内长大,被认回去的时间尚短,在朝野内外的声望与影响力都严重不足,身边也没有聚集什么势力,又年少,一旦登基继位,肯定容易受制于朝臣。 纵然有邵云博这个丞相的全力支撑,可他本身在朝堂上的根基也浅,全凭他一力扶持,才能有现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 没有了康平帝的力挺,邵云博自身恐怕都要面对诸多围攻,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有心,能给少年新帝提供的帮助也将有限。 只有身为南江书院的幕后东家,在南江书院一系中拥有崇高威望的陈凤琪出面,带着邵云博与南江书院一起,才能助新帝与那些老牌势力抗衡。 再加上康王殿下的养父安远伯,出身处柱国公府,哪怕对方此前只是柱国公府的一位死士,但是有他的存在,能给柱国公府与安远伯府之间,建立起信任合作的基础,从而帮助康王争取到柱国公府的支持。 只要有了手所握二十万大军的柱国公府的支持,康王殿下的登基之路,将会变得顺利得多,朝野上下的那些人,也要忌惮一二,不敢太过放肆。 这些内侍考虑不到这内中详情,却能从皇上的表现中,领会到他对眼前这位护国夫人的高度重视,甚至可以说是尊重的态度。 毕竟若是换了旁人,皇上完全不必让他代话,完全可以用一纸圣旨将他们直接召入京中,若是这李家有上进心些,得了这般史无前例的重大封赏,肯定会主动提出要进京谢恩。 可是李家在领完圣旨后,只是遥谢圣上隆恩厚宠,丝毫不打算提进京谢恩的事,这位赵内侍才意识到,在他们来之前,皇上可能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才会在私交待他们代话。 听到康平帝托这赵内侍帮忙带的话,陈凤琪着实有些意外,他们一家不打算上京,固然是出于自身性格、生活习惯等因素考虑,其实也还有着另一个原因。 他们身为抚养常煦长大的亲人,在常煦心中的地位,肯定不是刚认的亲爹能比的,将心比心,尤其是在对方还是一位帝王的情况下,恐怕很难心平气和的接受,自己一个亲爹,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不及他养父母重要的事实。 所以他们不去京中,也有让他们亲父子好好培养感情,不去中间掺合,碍皇上眼的想法。 却没料到,皇上竟然主动提出,希望他们能够进京,而且还直言不讳的告诉她,他的身体欠安一事。 这也明显意味着,皇上的身体是真的到了将要油尽灯枯的地步,所以对方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孰亲孰远的事,也顾不上考虑,这样做的结果,会不会在将来养大他们李家的野心,只顾得上眼前。 不过陈凤琪即便从中分析出这些信息,她也没有立即改变主意的意思,因为她深知,京中就是一团乱麻,他们一家一旦上京,就会被缠上,难以脱身。 “陛下的意思,老身明白了,可是我们李家人丁单薄,还都是没甚见识的乡下人,对于京都中的一切,心中一直存着敬畏,老身一年迈妇人,去了能做的事情有限,陛下那边若有需要用到老身的地方,老身自当尽力而为,至于进京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内侍见状,总算明白,眼前这位看着气质温文儒雅,书香气十足的老夫人,看着温和好说话,实则是位心中极有主见之人,连皇上的面子都敢不给。 不过赵内侍一想到康王殿下那么有把握的嘱咐,让人提前做的准备,他的心中又踏实了不少。 “护国夫人与康王殿下祖孙分别已有数月,殿下心中甚为思念老夫人,十分期待能在京中早日与家人团聚,希望夫人能够尽快做出决定,奴婢等人,会在高台县衙等候夫人一家,届时好一起进京。” 第五十二章 上京 陈凤琪有些意外, 不知道她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对方还是不愿放弃,还说要等着他们一起进京。 她不是不惦记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可是她比谁都清楚安常煦的心机能力, 从他相继考取会与状元的表现上看, 她其实还有些低估了对方, 毕竟她没有插手玄隐先生对他的教育。 事实证明,玄隐先生果然名不虚伟,将科举一道研究得极为透彻, 才能教出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状元。 也就是说,除了她知道的那部分,安常煦还拥有她不了解的本事,且是让她自叹不如的本事,这样一来, 陈凤琪不认为自己上京能帮到对方。 毕竟阳阳就算现在改回安姓,他依旧与南江书院保持着天然的联系, 尤其是他拥有皇位正统继承人的身份, 双方可以彼此相互成就,没必要非让她出面。 至于说年龄问题, 她可没教安常煦见人年长, 就要尊老,他要是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因为人家年长,就受制于人, 那就是愚蠢,她去了挽救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陈凤琪并不认为自己有上京的必要, 她这辈子的身体已经年过五十,将要开始衰败了,她要留在李家庄安静的养老,可不打算临到老,还要去京城那等地界为子孙劳心劳力。 不置可否的送走赵内侍一行人后,陈凤琪才打开孙子孙女的信,先看的是阳阳的,看他在信里讲了下自己在京中的心理历程,明确表示自己很期待家里人都能去京里,可以一家团聚的愿望。 陈凤琪看完无动于衷,哪怕对方的言语之间透着发自内心的思念、关心与期待,可是做人嘛,哪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想凭借某些关系绑架其他人呢?尤其还是想要劳动她这年过五旬的老人家。 这小子还是太自私了点,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点欠教育。 放下安常煦的信,陈凤琪才打开李常欣的信,那个一被放出去,完全就是一匹脱缰的小马驹。 每次来信,讲的都是她又见到什么新奇物件、吃到什么美食、买了什么东西等内容,为了能让她共享那些快乐,讲得都很细致,每次都有好多页。 这次也不例外,就是讲得内容有些不同,例如,她已经知道李成锋不是她亲爹,也不是她祖母亲儿子的事,还猜到她那亲爹应该是犯了什么大错,才会惹怒她这个祖母,害得祖母带着怀着她的母亲背井离乡。 所以李常欣足足用两页字,抨击她那素未谋面的亲爹,并态度鲜明的表示,她爹永远是她爹,哪怕她像阳阳那样,亲爹是皇帝,她也坚决不认。 虽然觉得那皇帝办事太不靠谱了点,着急忙慌的赶紧当众认儿子的心态,她还能理解,可他嘴那么快,又当众揭穿她儿子不是亲儿子的事情做甚。 不过李常欣的这番态度,让陈凤琪颇感欣慰,这能证明,她过去的教育,还是颇有成效的,在这个极其重视血缘关系的大环境中,她能不受影响,没有执着于那点血缘,而是理智的分析出这些接近真相的内容。 接着看后面的内容,陈凤琪就不高兴了,京中那些人想要拉拢安常煦,却因安常煦不是要去上朝,就需进宫接受康平帝的加急培训,大多时候都找不到人,就想从李常欣这里下手。 轮着以各种理由举办各种聚会,给李常欣下帖子,基本还都是些在京中极有头脸的人家,怕给阳阳惹来麻烦,她还不能拒绝。 虽有邵丞相家的大孙女从旁带着,悉心指点她,也经常会因言语或是行为失当而受到别人的嘲笑,那些人都两面三刀得很,让她很生气,可是明明是那些人不对,到头来,就因为她脸色不好,那些人就认为都是她的错。 阳阳虽然出席那种聚会的时间少,但他不管是在参加一些聚会,还是上朝的时候,都会被特意针对。 京城里的那些人总是以考较的态度,特意问他,然后当众指出他的经验不足、思虑不周全等问题。 阳阳爱面子,在外面遇上的事,回来都不跟她说,天天都很努力的看书学习,过得十分辛苦,她还是听消息比较灵通的邵家姐姐提起,才知道原因。 总之就是,她本来已经计划要在近期回高台县,可是知道阳阳在京城中的处境后,就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京中,就希望家里人也能上京,也给那些人设鸿门宴,让他们也尝尝被人轻视和针对的滋味。 愤愤不平的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小孩气,措辞与吐槽,都是李常欣一贯的风格,记陈凤琪看着既觉生气,又有些怀疑,毕竟她很了解安常煦一直以来喜欢借李常欣达成目标的伎俩。 可是不管怎样,陈凤琪知道,李常欣在信中提及的那些人与事,肯定不会是胡编乱造,若不是真正经历过,以她与安常煦此前的阅历与生活环境,注定了他们想编都没有素材可以借鉴。 人类的感情,从来都是这世上最复杂,也最不可控的因素,所以理智告诉陈凤琪,以她的性格,实在不愿去京城趟浑水,可是不知道也就算了,真正知道京中具体是个什么环境后,她就很难再无动于衷。 将二人的信交给李成锋夫妻看后,江燕娘难掩担忧与怒气的回道。 “我还以为阳阳有个皇帝的亲爹,在京城里可以过好日子,好好享福呢?怎么还要被人为难呢?那些人为难阳阳,就不怕皇上治他们的罪吗?” 李成锋对此倒是有些经验。 “就算是皇上,除非是不管不顾的昏君,要不然,也不能随罚人,那些人以‘切磋’‘讨教’的名义给阳阳出难题,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又没有犯国法,就算是皇上,也拿他们没办法。” 就像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当年去军中历练,有些资格老的不将他放在眼里,动不动就以‘切磋’的名义将他揍得浑身是伤,出了岔子推他出去顶锅,到了做正事的时候,却不着痕迹将他撇到一边,想要给别人留下将军的儿子无能的印象。 镇国大将军虽然心疼儿子,也无法干涉什么,只能任他儿子在军中摸爬滚打,总结出经验教训,真正以自身实力征服那些人后,那些信奉强者为王的军中老油子,只要不是真正怀着异心的,对他会比谁都忠诚。 陈凤琪有些意外的看向李成锋,点头赞许道。 “成锋说得对,阳阳的身份不一般,肯定会备受关注,京中那些人都想找机会试探他,这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可是不管怎么说,阳阳才十五岁,那么大点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他能考个状元,还不能证明他已很厉害了吗?那些人都比阳阳的年龄大,每个人都拿自己知道的、擅长的考阳阳,阳阳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应付得了啊。” “娘,我们上京去吧,不管是他们姐弟两个,还是只留下阳阳一个人在京里,我都不放心,等我们去了,谁再敢欺负我们家孩子,我要当面骂他们不要脸。” 李成锋也点头道。 “娘,燕娘说得有道理,阳阳虽然是皇上的儿子,可他在京中没有根基,我最好还要过去帮帮他,有我们这些长辈在他身边,那些人肯定不敢现过么为难他。” “等到他在那边稳定些了,我们再回来。” 眼看这两人的反应,再加上她自己看到乐姐儿在信中写的那些,也确实有些不放心,陈凤琪点点头道。 “好吧,我们去看看情况再说。” 听说李家人突然改变主意,临时决定打算上京,玄隐先生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他表示支持。 “景钰目前正处风口浪尖上,肯定处境有些困难,皇上不仅事务繁忙,身体还欠安,那些人也会有恃无恐,有您这位超一品的护国夫人在,那些人肯定要有所收敛。” 京中那些各怀心思的人自恃年长,可是论起年龄与辈份,没有什么人敢在身为护国夫人的陈凤琪面前托大。 虽然陈凤琪的超一品诰封,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权利,可她是抚养康王长大的祖母,皇上再给足尊敬,她的地位就无可撼动,谁都不怠慢。 既然已经做出上京的决定,陈凤琪也就不再说什么实在不愿去之类的话。 “希望如此吧,我算是体会到,为何世人常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的心情,本以为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就可以放任他们自己闯荡,结果现在一听说他们过得不好,就坐不住了。” 玄隐先生不置可否的笑着低头喝茶,他已经接到孙子的信,知道了眼前这位东家太太被惹恼后,能做出什么事来。 爱的时候是真爱,恨的时候也是真恨,对亲生儿子能做到如此,对孙子想必也不会手软,只希望自己的那位关门弟子可以争气点,一辈子都别干出让他祖母寒心的事。 “景钰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些,人虽聪明,知识储备也不少,可他过去生活的环境太过单纯,与人相处的经验虽也丰富,可是李家庄上下的这些人,与朝堂上的那些人物,到底不同,短时间内,肯定有些捉襟见肘,应付得艰难。” 在高台县衙中等了一夜,就接到李家庄派人送过来的信,告诉他们李家想要进京谢恩,打算与他们一起走,顿让赵内侍激动不已。 他不在乎李家人这么快就改变主意,同意进京的原因,只在乎李家愿意进京,既能让他对康王殿下交待,也能给皇上一个交待。 看到江燕娘收拾出一年四季都能穿的衣服,连乐姐儿和阳阳的在内,让陈凤琪忍不住扶额,她一点没嘱咐到位,这位就做了无用功。 “将这御赐的诰命大装带上,再带几身能在路上换洗的衣服就行,其它的就不必了,长途跋涉的,东西带的太多不方便,去了京里,肯定不缺我们新衣裳穿。” 关键在于,他们现在都有了爵位与诰命,去了京中,穿着方面是有讲究的,不比在这偏僻的李家庄,不管被封成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过着普通人家的生活,将那些身份都抛之脑后。 江燕娘不舍的看着箱笼中装着的那些衣裳。 “娘,这些大多都是用御赐的衣料做的好衣裳呢,这趟进京后,还不知道啥时候再回来,放家里长时间不穿,放坏了多可惜啊。” 陈凤琪叹了口气道。 “能送人的送人,将库房里的那些不能长时间存放的东西,全都分发给书院里的工作人员当福利,剩下的,家里有冬生一家帮忙照看,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养子是康王,没了这些,还有更多更新更好的。” 再怎么不舍,听到陈凤琪的吩咐,江燕娘还是毫无异议的照做,不过即便如此,他们正式出发时,还是驮了两马车的箱笼,被带上京的那些,都是在时人眼中很珍贵的物品。 有因为工艺要求太高,始终无法大量生产的钟表,还有大量从海外带回的物品,陈凤琪觉得华而不实,却备受时下人喜爱,非常适合用来装面子。 张冬生夫妻不放心让东家太太一家跟着一群陌生人上京,所以他们将自己的一对十岁左右的儿子,都暂先招托付给青娘偶尔帮忙照看一下,坚持要陪着上京。 虽然这次陪着陈凤琪一家上京的,还有从南江书院毕业的五名女生,以及听说东家要上京,临时从书院中结业出来的三人,正是安常煦在南江书院时,除李常欣外,接触最多的那三个乞丐出身的孩子。 张冬生们觉得这些年轻女生与少年,终究不如他们这些老人靠得住,打算等到东家安置好后,再根据京中的情况决定回不回来。 陈凤琪并不赞成他们的选择,在她看来,年仅十岁左右的孩子,都是很关键的年龄,正需要父母的陪伴与照顾。 可是不管是张冬生夫妻,还是书院里的其他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家长,都没有这个意识,让她劝都没法劝。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8节 因为在他们看来,反正南江书院管吃管住,还吃得好、住得好,孩子长得好,比在家里过得还好,完全不存在需要父母陪伴的问题,没有任何不放心的地方,安心在南江书院学得一身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李家庄的那些产业,早被陈凤琪放权给家里聘用的那些从南江书院中毕业的女管事,平时只需对对帐,不用李家人时常过问。 如今他们要上京,归期不定,张冬生夫妻又要跟着上京,只能将这些暂托付给玄隐先生代为照看,日后怎么处置,届时根据情况再作决定。 与赵内侍一行聚到一起后,看到与赵内侍等宣礼官在一起的,竟然还有一队衣着打扮,与一般的官兵截然不同的人,陈凤琪有些意外。 还是经赵内侍介绍过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是御林军,陈凤琪刚生出怀疑,对方又主动解释道,是因李家这次的封赏规格较高,路途又比较远,为防止途中出现什么意外,有损皇家威严,才会破例派一队御林军护送。 这个解释似乎还算合情合理,陈凤琪对皇家某些可以由上位者随时更改的规则不大了解,也就懒得追究这里面的问题。 反正上京是她自己决定的,就算这里面有她那好孙子的算计,也只能说,他是一如既往的厉害总是最清楚该如何说、如何做,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登上赵内侍他们来时乘坐的官船时,陈凤琪更有种被安排好了的感觉,装饰得十分精美的官船上,各种生活用品备得很齐全,可以说是最大限度为乘客提供最周到的安排。 随着官船正式离开码头,江燕娘有些忐忑的说道。 “娘,我们就这么上京了吗?我这心里咋这么不踏实呢?” 虽然知道他们将要前往的陌生都市中,充满着让人难以预料的未知和挑战,陈凤琪还是不以为以意的回道。 “没啥不踏实的,只要你想想,咱们去了京里,就能一家团聚,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已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过的一双儿女,江燕娘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娘说得对,只要一想到他们在京里过得艰难,我就恨不得赶紧到地方,就是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常泽他们兄妹的课业,肯定要被耽误了。” 大儿子考了个状元,让江燕娘无比坚信,南江书院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书院,按照她与李成锋的想法,也像张冬生夫妻那样,将孩子托付给南江书院,他们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是陈凤琪坚持要将两个孩子都带上,并且在这件事情上,压根不给他们夫妻留下表决权,他们只得服从安排,带着两个孩子一起上京。 为了确保路上的安全与平稳,官船的行驶速度不算快,至少比他们前往高台时的速度慢得多,行驶近一个月后,才正式抵达京都外的码头,提前接到消息的安常煦,已经带着李常欣,早早的候在京郊码头。 第五十三章 义母 看到江燕娘扶着陈凤琪上岸, 李常欣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兴奋的伸手一手揽一个。 “奶,娘,听说你们答应上京, 我可高兴了, 一直盼着你们能早点到。” 看到李成锋带着她弟妹过来, 又赶紧接着道。 “爹,看到您我也特别高兴,是不是亲生的无所谓, 反正在我心中,您就是我亲爹。” 李成锋听到这话,心里迅速变得踏实起来,他已从信中得知李常欣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世的事,一直有些患得患失, 虽然从信中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生父没有任何好感。 可是内心里, 他总难免会担心大女儿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 会与他这个后爹生分。 虽然不是亲的,可他才是在李常欣与安常煦‘出月子’后, 一直以父亲身份陪着他们长大的人, 那份感情绝对与亲生的无异。 准确的说,因为十分感激义母,他对两个孩子的关心与爱护,甚至还在他亲生的之上, 毕竟他最初并没有为人父的经验,可以说是竭尽全力的想要努力学着做一个最好的父亲。 这份父爱并没有因为他后来与江燕娘有了亲生孩子,而生出丝毫的变化, 这也是聪明如安常煦,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世有异的原因所在。 哪怕事后想想,他祖母所教他们的某些观念,其实是有指向的,与他周围人所接受的传统理念不同,可是他依旧没有对自己的身世产生过什么质疑。 实在是因他们一家人的相处,比一般的正常家庭更和睦,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亲近之余,还都会给彼此留有适当的个人空间。 连两个年龄最小的弟妹在内,都很尊重彼此的想法,也会相互关心爱护,即使日常生活中难免会出现一些矛盾与争议,都会及时得到解决,从不会出现什么隔阂。 谁能想到,这样一家人,竟然是东拼西凑的一家人呢?除了最开始跟着他们李家的几人外,李家庄上下的人都会感到极其意外。 没等李成锋开口,已经十一岁的李常泽就好奇的问道。 “姐,什么亲生不亲生的?” 随之迎上前安常煦先向几位长行礼问好过后,随口回道。 “我并不是爹娘亲生的,你们还认我这个大哥吗?” 李常泽早在两个月前,就听祖母跟他们兄妹解释过大的身世,只是他目前还不知道,大姐与他们也不是一个爹,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回道。 “当然认啊,你以前不是亲生的,就是我们的大哥,现在和以后当然也是,这跟亲生不亲生的有什么关系?” 差别仅在于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而已,就是就算知道大哥不是亲生的,也改变不了大哥就是大哥的事实。 这就是他祖母教出来的孩子,不管资质如何,这份心性绝对不是常人能及的,安常煦以前对这些习以为常,没有多深的感受。 可是自从开始外出,知道了外面世界的真实模样后,他才深刻的认识到,他祖母教他们的那些看似简单的道理或常识,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或理解。 他们兄妹何其有幸,能在祖母的教导下,有机会成长为一个清醒而又通透的人,而不是成为一个只知人云亦云,对人对事都没有自己的观点,活了一辈子都看不穿的糊涂人。 “奶,辛苦您与爹娘为了我们,一路长途跋涉的上京,常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虽然已经可以确定,他们会同意上京一事,是由这小子借李常欣谋划的,陈凤琪也没有给他甩脸色,反正对方既然耍心眼将他们都给召到京里来,他早晚要为此付出代价,不急于一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反正我早说过,儿孙都是我们主动揽的债,谁让我们心甘情愿呢,有话回去再说,去跟你冬生大哥他们招呼一声,我们就走吧。” 与正看着人搬运礼下船的张冬生夫妻,以及南江书院的几个同学打招呼,表示过谢意的同时,陈凤琪这边也在与袁文义夫妻打过招呼。 之后又向一路同行的赵内侍等人道别,并感谢他们沿途的照顾后,一家人才登上马车离开。 虽然康平帝给李家的封赏中,有京城东桂巷中的一座府邸的房契,李家人上京之后,还是选择直接住到安常煦的康王府中。 毕间他们本就是为安常煦而来,在屋舍充足到每个都能独自拥有一个院子的情况下,一家人还要分开住两处,是图什么? 康王府本是皇家园子,里面的各种建筑与景致都是现成的,不可能大兴土木的推翻重建,安常煦只能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为习惯李家庄的生活习惯的李家人,让人对其进行一些改建,早已完工。 马车车队抵达康王府时,正门大开的康王府中,迅速列队走出两列身穿不同服侍的人,年龄段不一,不是什么仆役,成排的站在那里,看着就很有规矩。 迅速下车的安常煦,亲自扶着祖母下车后,又扶出江燕娘与两个妹妹,见李成锋已经带着李常泽过来,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上前道。 “下官姚青,忝为王府长史,恭迎护国夫人、安远伯、伯夫人!” 在其身后的两列人也都随之高声恭迎,声势不算小。 每到南江书院里举行什么大型活动,几百上千名学生高声表示恭迎时,声势动静远比这大,所以李家人都没将这将这点儿阵势放在心里,更谈不上被惊到,或是感到拘促。 安常煦从旁解释道。 “奶,爹、娘,这些都是府里配置的属官,他们的名录,我回头交给会让人送过来 陈凤琪客气的点头道。 “有劳姚长史与诸位。” 正式进入到康王府内,就能发现,这府中说是一步一景也不为过,十分精致奢侈,陈凤琪虽然不是主要研究华夏古代历史建筑的历史学者,但是看到那些无比精致华美的建筑,她也忍不住心动。 在旁人看来,陈凤琪注视着那些建筑的目光,像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被王府的奢华给惊住,安常煦却很清楚他祖母的关注点在哪。 “祖母若是对这些建筑工艺感兴趣,我可以从工部请来精于此道的工匠,为祖母好好讲解一下这些建筑的设计与建造原理与流程。” 不管怎么说,这大孙子的贴心,永远能让陈凤琪感到十分受用。 “暂时不用,我对建筑方面不是太了解,不过这些都是我们华夏文明的智慧结晶,我们可以邀请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将他们的毕生本事整理成文,在南江书院开课,以便传于后世。” 时下的工部中,聚集着一大批技术与经验都很丰富的珍贵人才,若能有机会将他们的本事给掏出来,完全可以在南江书院里开设相关专业。 让这些能令掌握着科学技术的后世人,都深感惊艳与惊叹,却无法复制的文明瑰宝,可以完整的传承下去。 “好,这事不难办到。” 安常煦打算回去就将这件事记下来,虽然他向来自负记忆力好,可是常握着帮人训练记忆力技巧的祖母,都一再告诉他,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所以他也习惯备着记事本,将一些他认为很重要的人与待办事项,都给记下来,以防被忘记。 陈凤琪想到这个时代中出色的工匠,大多都讲究父传子、子传孙,有些敝帚自珍,摇摇头道。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唯有拿出足够的诚意做交换,让他们知道,将自己的看家本事公开出去后,不仅能让他们获得现实的名利,他们的子孙也不会因此而丢掉饭碗,才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的同意这种交易。” 安常煦点头道。 “奶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强盗,怎会做出强夺别人饭碗的事。” 姚长史陪着走在斜后方,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有些意外,虽然知道眼前这位护国夫人,就是此前名声虽然不显,却被许多势力在暗中关注的南江书院幕后东家。 但他与许多人一样,都以为这位也就是出了钱,南江书院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间,一跃成为朝野上下备受关注的一股势力,既有玄隐先生的影响力够大的缘故,也有近期才被曝出来,邵丞相竟是当年亲自主持创建南江书院的首任院长的因素。 现在看来,这位护国夫人还真是位非同一般的人物,既有眼光,也有格局,看待问题的角度也比较清奇。 旁人看到眼前这些雕梁画栋的奢华建筑,首先想的肯定是其所代表的地位与荣华,这位关注的却是建筑本身蕴含的工艺,想的是如何能让那些工艺传于后世。 虽然理解不了对方的思路,也让姚长史感到有些钦佩,同时也对眼前这对祖孙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只有足够了解与亲近,才能做到这样默契。 在院子里七绕八弯的走了一段路后,一行人才来到提前为陈凤琪准备的主院,就是占地面积最大,前往府上其它区域最方便一个院子。 康王府中除了那一二十个属外,还有大小管事若干,侍女、小厮、仆女、护院等人,加起来多达数百人。 在李家庄时,还能由着自己的观念来,从不往家里卖人,只是雇些人帮忙做活,如今既然来了京里,肯定要入乡随俗,陈凤琪当然不会提什么人权,将人都取消奴契,放还自由之类的话。 在船上晃悠了近一个月,虽然途中也曾去陆地上歇过脚,长途跋涉依旧让人感到有些疲惫,好好休息一晚后,陈凤琪才让人往宫中递牌子,申请进宫谢恩。 康平帝对李家人的行程了如指掌,当然知道他们抵京后,直接住进康王府的消息,即便他的身体还能再坚持个三五年,李家人不愿上京,只会让他感到满意。 可他现在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就由不得他再去计较其它,只能考虑眼前最现实的问题,让李家人进京,是从多方面考虑过后,最合适的决定。 从安常煦各方面表现上,不难看出李家人是真心为他,而这京城中,安常煦最欠缺的就是真心为他之人。 即便是邵云博,他也需要考虑自己的家族与门生,不可能做到因旧时的情分,就全心全意的为安常煦出头,唯有李家可以。 而他能留给安常煦的人手与势力,也需要一定时间的相互接触与了解,才能逐渐真正为他所用。 说到底,还是他所剩下的时间严重不足,安常煦被认回的时间又太短的根本性问题。 李家人进宫谢恩一事,连女眷在内,康平帝都是亲自接待,没有打发给自打丧子后,状态就极其不佳的江皇后。 等到陈凤琪带着一家人,与下朝后,就在宫门外等着他们的康王一起觐见时,殿中还有被康平帝特意留下的一众大臣,包括邵云博、张光民、常守则等人。 就算很不适应,陈凤琪在进京途中,还是向赵内侍及礼部官员们请教过,带着家人特意学过觐见皇上的大礼参拜规则。 让陈凤琪感到意外的是,进入那座气势庄严的大殿后,她刚想俯身跪下,却被阻止,康平帝亲自走下阶,反倒向她躬身道。 “义母精心养育常煦之恩,铭扬感激不尽,劳动义母以知天命之龄,辛苦上京,铭扬惭愧!”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在场所有人的震惊,众位大臣这才明白皇上特意将他们留下的用意,敢情是为了让他们当见证。 陈凤琪也没想到,康平帝竟然这么能豁得出去,他自己都四十出头了,为了儿子,不惜认自己这个刚年满五十的民妇当义母。 有些错愕的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弯腰扶住对方道。 “陛下如此盛情厚意,民妇实在担当不起。” 康平帝却神情严肃,语气认真的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39节 “夫人担当得起,朕万分感激夫人不仅将常煦养大成人,还将他教养得如此优秀出色之恩,您是他最敬重的祖母,朕是他生父,尊您为义母,乃是合情合理之事。” 此话一出,让几位本打算出面劝阻的大臣无言以对,因为从礼数与辈份上算,还真是如此,他们若敢以皇上的身份质疑对方,无异于是在说,皇上就该特殊,不能尊礼教。 说到底,这是一件可以全凭皇上心意决定的家事,他们除了乖乖做个见证,顶多只能对人家母子表示祝贺,敢质疑,就是在挑战传统礼数。 毕竟人家成为康王的祖母在前,不管皇上此举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只是顺势而为,让他们无从质疑。 第五十四章 尊位 事已至此, 陈凤琪知道,这已经不是她能拒绝得了的,毕竟这是皇上给的抬举,继续推辞下去, 反倒会折了皇上的威严。 “陛下请免礼, 是老身三生有幸, 方有今日这天大的福分。” 康平帝这才借着陈凤琪的扶他的力度站直身体,欣慰的笑道。 “夫人德才兼备,创下南江书院, 教化天下寒门子弟,功在当世,利在千秋,助儿良多,儿一直感怀在心, 能有机会拜夫人为义母,乃儿之幸, 亦为这天下之幸, 夫人堪当尊位!” 眼看再无转圜之地,不管心里再怎么抗议, 在邵云博的带领下, 在场众人也随皇上一道施礼。 “拜见太尊!” 被强送上尊位,陈凤琪是不认也得认。 “诸位大人免礼,陛下实乃仁义无双,令老身钦佩。” 何瑞近期也听说了高台县李家人终于上京的消息, 来的时间比较晚,是在接到皇上所赐予的史无前例的隆重封赏后,才与宣礼官队伍一起上京, 据说还有御林军随行护送,牌面之大,令人十分震惊。 所以他一直高度关注康王与宫里的动向,哪怕他个人的能力有限,可是他在京中多年,认识的人不少,其中不乏消息灵通之辈。 所以他在李家人抵京后,直接入住康王府的当晚,就从一位勉强能称得上是同科的熟人那里听到消息,说是李家人已经抵京,次日肯定要进宫谢恩。 因为关系到柱国公府培养的死士,以及皇上当年被流放的两个敏感话题,皇上亲口曝出康王养父身份来历,于其有救驾之功的事,没有被广泛传开,知情人都只是放在心里。 所以何瑞也就不知道,那李成锋能一步登天,直接被封伯爵,还含有他个人的救驾之功在内。 他只是在听说李成锋因养育康王之功而被封为安远伯后,心中嫉妒欲狂,认为对方完全是因占了他的身份,才会得到本该属于他的功劳与位置。 所以他比谁都期待李家人能早点上京,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恢复记忆’,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因集书省在安国,是个多用来安置冗官闲散职位的衙门,没有上官的召唤,就没有去其它衙门,尤其是进宫的机会。 所以任凭何瑞心急如焚的想破头,也想不出可以在第一时间与李家人来个‘偶遇’的机会,只得无奈放弃,继续关注李家人的动态。 他的那些同僚们也已发现,何瑞对与高台县李家相关的消息高度关注,所以在知道最新消息时,也会有意及时跟他讲。 包括被封为护国夫人的高台县李家老太太进宫谢恩时,皇上不仅免其跪拜之礼,还在多位朝廷重臣与勋贵们的见证下,当众认护国夫人为义母的重磅消息。 谁都知道,这将意味着那李家老太太不仅是超一品护国夫人,还将是无太后之位,也无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尊,宫中内命妇都需以礼相尊,朝野上下谁都需让敬三分的人物,远比护国夫人的封号更具威慑力。 听到这个消息,何瑞心中更是激动到无以复加,那可是他亲娘,皇上认他亲娘为义母,那他岂不是与皇上成了兄弟? 何瑞只能看得到这件事的光鲜表面,心中正为之一片火热之际,安常煦正面带愧色的对陈凤琪道。 “奶,对不起,是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没料到他会这么做。” 这样一来,是在给他增加护身符的同时,相当于是将他祖母彻底推出去,做他的挡箭牌。 陈凤琪想到过,等他进京以后,皇上一定会不留余力的展现自己对李家人的荣宠,给李成锋安排掌握实权的关键职位,尽快抬高李家在京中的地位,给李家站安常煦背后,可为其撑腰的机会。 却没料到,康平帝为了能帮助安常煦尽快立住势,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放下自己身为帝王的身段,当众向她行礼,正式认她为义母,不是口头上的,而是以实际行动正式礼尊为义母。 “你不用感到抱歉,也不要埋怨,这是陛下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你要感恩。” “我要是想继续躲清静,就不会在明知可能是你在耍心眼的情况下,改变主意,既然上京来了,就是想要护你一二,他这么做,确实是最实用的上策。” 这个法子简单而又直接,能以最快速度达成康平帝想要抬举李家的目的,帮助李家在京中迅速立足。 能做到这一步,康平帝实在有够拼的,同时也表明一点,皇上的真实健康状态,远比他表面上看起来更差,甚至坚持不到她本预计的一两年,所以对方才这么急。 虽然康平帝之所以这么做,这其中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安常煦的t称呼问题,养父是养祖母的义子,他这个亲爹也成了他养祖母的义子,生父养父成兄弟后,安常煦就不好再将李成锋夫妻称为爹娘,他这个亲爹才是更名正言顺的爹,论年龄,养父以后只能是叔。 听到陈凤琪这么为他分析,确实没有为此感到生气与烦恼,安常煦才觉轻松一点,他希望李家上京,是为了满足自己不想与家人分隔千里之距,感情因距离而变得疏远淡漠的私心,并没有让李家人为他当护身盔甲的想法。 可是事实证明,还是他经验不足,将事情想得不够全面,也太过低估朝堂上的名种权衡与算计。 “奶,我以后一定会更用心的学习父皇教我的那些,尽快成长起来,不让您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 陈凤琪知道他既然说出这话,就一定会努力做到,可是事情若是真像她想的那样,现实恐怕不会给他留下足够的成长时间。 “既然我们这些大人已经上京,常欣那边你就不用管了,接下来的时间,你就住到宫里,好好陪陪你父皇,尽尽孝心吧,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 听到这话,安常煦赫然抬头,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口舌发干。 “奶,您的意思是……?” 陈凤琪点点头道。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真的不多了。” 毕竟是刚认回不久,就算认亲后的一两个月,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安常煦也能明显感觉得到,他亲爹在教他的同时,努力向他释放的亲近之意,竭尽所能想要对他好,可是对于心性已经基本成熟,从小到大从不缺爱的安常煦而言,很难敞开心扉,如对方所愿的真正亲近对方,纵然那是亲爹。 此刻听到祖母的判断,得知对方的情况远比他自己预计的还要糟糕,届时他不仅没了刚认回的亲爹,安国这一大摊子,还将正式落在他的身上,让安常煦的心情瞬间变得十分复杂,还有些低落。 “奶的话,我记住了,接下来,我会住到宫里去,好好陪陪他。” 纵然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孺慕之情,也会尽到人子的应有之责,好好孝敬对方。 李家人刚一进京,一直以来,坚持不愿在宫中留宿的安常煦,竟然答应住到宫里,一日三餐的陪他用膳不说,还会给他按摩打扇,见他胃口差,还提供食谱,做些可以帮他开胃助消化的食物,十分用心的照顾他,着实让康平帝体会到被儿子孝敬的天伦之乐,惊喜不已。 抛开那些权衡与谋划,康平帝也对李家人的好感倍增,对他刚认下的义母十分感谢,给李家的各种赏赐更是络绎不绝,让京中众人叹为观止,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荣宠至极。 对于这些,李家人倒是十分淡定,因为他们过去生活的环境,距离京城中的一切太远,对那些御赐之物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价值,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再加上他们上京的目的也不在此,无欲则刚,才能以平淡的态度看待这皇恩与圣宠。 在当前没有太后的情况下,陈凤琪这位太尊,就是京中所有人都尊着、敬着的那位,就算所有人都对这位太尊感到好奇,等闲人家也不敢轻易邀请她去家中做客,或是上门拜访。 连此前不得不应付诸多邀请的李常欣,也不再是谁都都轻易下帖邀请的对象,而是一跃成为真正令人忌惮的贵女。 进宫谢过恩后的第二天,陈凤琪就亲自下贴给邵云博的夫人,邀请她带着家中女眷到康王府做客,感谢他们邵家对李常欣的照顾。 邵家人此前其实并不知道邵云博与南江书院之间的关系,直到邵云博在朝堂之上,当众公开自己曾在高台县李家卖身为仆的经历后,他才对家中人坦承自己与高台县李家,以及南江书院之间的真实关系。 所以邵家老夫人后来不仅邀请李常欣上门做客,特意嘱咐自家大孙女邵青容要照顾好李家千金,虽然邵家在京中的根基不深,邵家人在社交场合一直承受着某些不着痕迹的疏离与排斥。 但是以邵丞相的地位,谁也不敢公然怠慢他的孙女,也幸有邵青容不遗余力的维护与照顾,让李常欣少受许多委屈,这些都有被写在信中,所以来到京中后,陈凤琪一直惦记着要当面感谢对方的帮助。 除邵家人外,受邀的还有张文谦的家眷,他是玄隐先生的孙子,此前并没有在人前公开这件事,如今形势已经变得今非昔比,就算对方不想仗祖父的势,陈凤琪也不打算隐瞒两家确实关系亲近的事实。 不久之后的朝堂,肯定要生变,对张文谦这等年轻有才华,起点很高的青年官员而言,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远比他继续熬资历,逐步上升强。 第五十五章 初见 邵云博的父亲在三十多年前的夺位之争上站错队, 自己被罢官夺功员不说,还被罚自其而下的三代不得再科举入仕。 对于真正的书香世家邵家而言,这么一罚,相当于是将邵氏先辈多年积累, 全都断送, 等到罚期过去, 就算后辈能通过科举入仕,也要重头开始。 最让邵云博感到痛苦的是,他自己被断了入仕的机会也就算了, 他那天资出众的儿子,在长到十岁以后,看到同龄伙伴都能去参加童生试,他却不可以,一再追问他为什么, 每每都能让他痛心不已。 等到儿子长到十二三岁,开始懂事了以后, 就不再问这个问题, 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沉稳内向,悄悄放下书本, 将兴趣爱好转向其它方面。 看到自己本天资出色的儿子从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 逐渐变得消沉,明明知道他的心结所在,可他身为父亲,却无法劝, 也无法改变事实,让邵云博深感愧疚。 所以他在经过痛定的思痛之后,毅然决定要为家里打开困局, 再赌一把。 为免重踏他父亲的复辙,他选择以隐姓埋名的方式,凭借妻子娘家与柱国公府有姻亲的关系,悄然投入当时还没有没立为太子,只是已逝元后嫡子的康平帝门下,成为他幕僚。 有了邵云博的帮助,康平帝不到五年时间,就在下面有先帝宠妃所生的爱子,也有继后后生的嫡次子的情况下,顺利获得先帝的看重,被立为太子。 在那场废太子案之前,康平帝已经当了八年太子,邵云博在那期间,并没有闲着,一直努力帮康平帝在暗里发展人脉,并努在暗中帮康平帝搞钱。 这也是康平帝在遭遇被废一事后,不便动用朝中的人脉,私下里却不缺钱,自朝堂上被罢官的那些人,都不认识邵云博,暗地里投在太子门下的大商人却都知道他的原因。 也正因邵云博自打决定放弃读书人的清高自傲,去给康平帝做幕僚后,就目标明确,想的是不择手段的达成目的,推东主上位。 所以他在看到陈凤琪折腾的那些后,不仅没有因陈凤琪是个女子,就看低她,反而还很敬佩,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用心帮她。 在当初的太子门下隐姓埋名十余年,又在李家庄近六年,前后近二十年的时间,邵云博都不曾跟家里有任何联系。 在那近二十年的时期中,邵云博的夫人闻秀儿,可以说是一直过着丧偶式养儿育女,独自为儿女操持婚嫁之事,直到邵云博因拥立之功上位后,才带着家人上京与邵云博团聚。 邵夫人年近六十,虽已头发花白,气质却很温和,依稀能从对方身上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采,必定是个才貌出众的大美人。 对方带着儿媳与孙子孙女上门,见了陈凤琪,就要带着家人向她行稽首大礼,站在厅外迎接的陈凤琪赶紧伸手制止道。 “免礼、免礼,都免礼,邵家嫂嫂可不要再客气,这位是玄隐先生家的孙媳柳媛,这是我儿媳江燕娘,今日家里没有外人,咱们不用讲那些个虚礼。” 虽然说是不讲虚礼,站在一旁的柳媛与江燕娘还是向邵夫人及其儿媳福身行礼,对方也给纷答礼,相互认识了一下。 被陈凤琪亲自请入厅内的邵夫人心中有些意外,虽然听她丈夫介绍过这位护国夫人的一些信息,但她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竟能如此平易近人。 即便对方现在已被皇上正式认为义母,是名震京都的陈太尊,待人却丝毫没有架子,言行之中更是透着发自内心的真诚与亲近。 被陈凤琪亲自让到客坐上首的邵夫人道。 “多谢太尊,夫君经常在家中感念太尊当年对他的大恩,臣妇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向太尊表示谢意。” 陈凤琪微笑着将侍女送上的茶水向她那边推了一下,口中却道。 “邵兄这人实在太重情义了,我当初是因家里出了些变故,不得不带着身怀六甲的儿媳背井离乡,当初是为了壮胆,才会带回邵兄他们,本就有言在先,等到我们婆媳安置好后,就和他们两清。” “邵兄却在后来帮了我们许多大忙,包括李家庄与南江书院的创建,都是由邵兄一手操持,方有今日这番局面,所以真要论起来,该我谢你们邵家才是。” 邵夫人赶紧回道。 “太尊言重了,您不仅在他身陷囹圄之际,救他出水火,让他过上安逸又有尊严的生活,那么信重他,让他在那最艰难的几年,不仅顺利保住命,还从中受益匪浅,这份大恩,我邵家上下都会永远牢记在心。” 在听说邵云博那几年的经历后,邵夫人是真心感谢李家对他丈夫的种种照顾,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她很清楚邵云博离家的原因。 所以夫妻二人纵然一别就是近二十年,需要她一人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支持起邵家,她也无怨无悔,因为她深知丈夫是在为他们的儿孙后辈努力。 听说丈夫在年近五旬的情况下,为逃得性命,不得不借被官方发卖的仆役身份逃得性命,邵夫人就感到心痛不已,她的丈夫少有才名,若不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早已光明正大的在朝中为官。 结果自己失去入仕机会之后,为给儿孙谋划前程,隐姓埋名十余年后,临到年老,还要经历卖身奴的屈辱,设身处地的想想,她自己肯定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打击与落差。 可是他的丈夫不仅顺利渡过那最艰难的几年,成功实现他最初的愿望,还变得更好,整个人都变得更为通透,对家里人也更加关心,更有耐心。 因为他在高台县李家庄的生活经历,对他帮助甚大,也影响甚远,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讲,邵夫人都十分感谢眼前这位深得她丈夫敬重的前东主。 这些个恩啊、谢的,真要论起来,注定会没完没了,所以陈凤琪只好转移话题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0节 “今日邀请你们这些贵客临门,一来是因仰慕已久,想要见见面,认识一下,二来则是为感谢诸位对家中小辈的照顾。” “我们李家初来乍到,对这京中一切,都不熟悉,将来肯定还要仰仗各位帮忙指点。” 邵家是在康平帝登基以后,才从祖籍迁入京中,初入京中这个名利场,所面对的处境,与现在的李家有些相似。 邵云博当初是一步登天,突然崛起,在京中没什么根基的权臣,李家却是靠着养育皇之恩,突然一步登天的暴发户,这类骤然崛起的新贵,从来都是别人表面上敬你,实际上很看不上你,还会伺机排挤、打压的对象。 在这个关系错综复杂的京都中,既然已经一步踏入名利场中,就不是你想关起门来,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就能躲得清静。 尤其是他们也需为自己的亲人着想,许多应酬都无法拒绝,还不能自暴自弃的不管不顾,要不然,同样会为家里招惹来非议,乃至参奏。 李家比邵家当初的境况好一点的地方在于,皇上将李家人的身份地位抬举得够高,这么一来,首先就为他们过滤掉相当一部分麻烦。 剩下的虽然都是更难对付的大麻烦,却能让李家人不用疲于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邀请,所以陈凤琪纵然知道皇上的盘算,她也只能心甘情愿的配合。 邵家进京八年,对京中各家的情况已是了如指掌,因为当年吃的亏够多,还积累出了丰富的经验与教训,现在对李家,可谓是毫不隐瞒的倾囊相授。 而那些经验教训,是康王府的姚长史给提供的资料中,不可能有机会涵盖的,也是李家人最需要的。 当然,因为京中势力纵横交错,十分复杂,一时半会的,肯定不可能都讲完,邵夫人挑其中最势大的几家重点讲了一下,因为根据她的经验,陈凤琪在京中社交圈中的第一次出场,肯定是由这几家中的一家促成。 事实不出邵夫人所料,邵凤琪于次日便收到两份请柬,一份来自柱国公府,一份来自成王府,柱国公府是先帝元后的娘家,也是康平帝的外家。 从安常煦身上,更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与柱国公府的血缘关系,李成锋本是柱国公府死士的身份也已曝光。 有了这些渊源,在双方并没有利益纠葛的情况下,对方肯定不会针对他们李家,送出这份请柬,更多的是想释放善意。 那成王府送出的请柬,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成王是先帝继后之子,虽曾在康平帝的太子被废一事上出了不少力。 可是康平帝这个元后嫡子倒台后,他这个继后嫡子也成了他那些异母兄弟的目标,没过两年,先是继后因被查出陷害嫔妃的罪过被废后位,接着他就重伤致残,不得不退出储位之争。 也正因此,让他没有机会参与后来的四王之乱,康平帝虽然看着他碍眼,但在登基为帝后,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与宽容,还得表现出对他这位手足的宠爱与关心,特许他将废后梁太妃接回王府供养,使得成王府在京中变得极有地位。 梁太妃虽为继后,后来又成为废后,可她毕竟曾是先帝的皇后,于现在的皇上有着名义上的母子名分及养育之恩。 所以,为了一个‘孝’字,对于这位梁太妃,连皇上都只能敬着,皇上认她陈凤琪为义母,最先威胁到的,就是这位梁太妃的威望与地位。 第五十六章 拆台 时值六月初, 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成王府突然毫无预兆的在京中广发请柬,邀请京城中勋贵与朝臣家眷,出席成王府的赏荷宴, 其用心可谓是昭然若揭。 成王府的赏荷宴在前, 柱国公府的孙辈满月宴在后, 前后正好相差一天,陈凤琪当然只能先出席成王府的赏荷宴。 正如陈凤琪所预料的那样,在李家人抵京前, 安常煦这边就已经为家人准备好充足的新衣服,都是用时下最好的料子缝制,既有李家人在高台县习惯穿的款式,也有京中流行的款式。 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穿出去都不会跌面子, 至于首饰,不仅安常煦这边有准备, 还有康平帝赏的那些全套头面更是论箱装。 相较于把那些精美华丽的首饰往头上戴, 陈凤琪其实更喜欢欣赏那些首饰的设计与工艺,可是出席这种正规场合, 不做能镇得住场子的打扮, 岂不是要辜负皇上的期望。 所以陈凤琪一改往日简单轻便衣着打扮,穿上一身颜色并不鲜艳,绣有极为精致的图案,整体看上去, 低调中透着奢华的礼服。 江燕娘穿着一身比较华丽的衣服,有些不大适应。 “娘,我都三十多了, 这样穿,会不会太花哨了,阳阳也真是的,净给我准备这种艳色衣服。” 江燕娘本人没什么气质,出门在外总难免有些拘谨,自身放不开,就容易被人忽略,被有意无意的怠慢。 有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安常煦给他准备这种相对较为鲜艳点的衣服,也是为了想帮她的突显一下气势与存在感。 “依我看,这些衣服的颜色挺称你的,三十多怎么了,还年轻着呢,怎么就穿不得艳色了,我来给你上个妆,只要你能拿出上京前,想要给乐姐儿他们出头的勇气,就能撑得起来。” 江燕娘知道婆婆很重视护肤,还拉着她一起,时常做些自制的面膜与护肤品,与身边人一起分享,效果确实很好的样子。 但是她还从未见过陈凤琪画妆,看到对方熟练的拿着眉笔打算给她描眉,让江燕娘深感意外。 “娘,您真会使这些胭脂水粉?” 她们此前进宫的妆容,都是王府里专门侍候梳妆的娘子给她们画的,可是这次要出席成王府的宴会,她婆婆竟然说要亲自给她画妆,不让梳妆娘子上手。 陈凤琪不以为然的回道。 “当然,这有什么难的,你平时画的都太寡淡了些,我来给你画一个,你学着点儿。” 在一旁帮忙的黄玉兰笑着道。 “少夫人学不学,不要紧,反正我要学着点儿,夫人这手法与我们常见的似乎有些不同,这画出来的效果也有些不一样。” 先画出来的那一道,明明是依着江燕娘本来的眉形描绘,画出来的效果却让人感到惊喜,更突出江燕娘的眉毛本身的优点,补足稀疏之处的缺陷,与另一道相对比,那差别实在大到惊人。 也就是在这化妆品种类很少,人们还没有研究妆容意识的时代中,陈凤琪所掌握的那点来来平淡无奇,很普通常见的化妆技巧,才能画出令人深感惊艳的妆容。 画完之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江燕娘甚至感到有些陌生。 “没想到娘的手艺这么好!看着都不像我本来的样子了,这也太好看了。” 黄玉兰连连点头道。 “乍眼一看,是有些不像平常的少夫人,但是仔细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就是少夫人。” 就是上好妆后,少夫人的五官似乎突然变得更加明艳,惹人注目起来,再加上她这一身华丽的衣饰,看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精致中透着些贵气,让人难以忽略。 来到这个世界后,陈凤琪就是闲来无事,在私下里拿这个世界的化妆品练习过使用方法,观察过这些化妆品的使用效果,自己在人前从没亲自画过,这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画,成品让她自己也觉得还算满意。 为江燕娘上好妆后,陈凤琪才开始给自己画,她仔细观察过原主的长相,虽然现在的镜子照人不大清楚,也能看得出来个大概。 原主是小家碧玉的长相,五官底子相当不错,当年虽因早丈夫早逝而变得强势泼辣了些,但她本人与江燕娘一样,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姓,身上没有什么气质可言。 当她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后,上了二十多年学的书卷气,在这具身上也有所显现,总而言之,就是不管是原主本身,还是她这个后来者,气质都有些温和,身上没什么气势。 可是这趟去成王府,是李家人在京都社交圈中的首秀,有必要先声夺人,给京中众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这才是陈凤琪决定要亲自上手为她们婆媳设计妆容的原因。 先天条件不足,只能靠后天技巧强制改造出想要的效果。 所以陈凤琪给自己画好妆容,转过身来,顿时让人心中一颤,本来柔和的五官,在上妆后,迅速变得凌厉起来,也令陈凤琪本人的气势都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看着很强势的样子。 虽然知道她婆婆骨子里为人有些强势,但是她婆婆向来是语气温和的笑着跟人打交道,所以江燕娘对她婆婆的印象,从来都是敬多过畏。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仅让她看了一眼,明知道那是向来待她如亲女般的婆婆,江燕娘也忍不住感到有些紧张,很有种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当,会惹对方怒目而视的感觉。 毕竟在江燕娘的人生中,没有经历过被教导主任给统治的生活,也就不会知道,在人类复杂的气质中,有一种做‘教导主任’,会给人带去望而生畏、闻风丧胆的效果。 这是陈凤琪曾经仔细研究过,最拿手的一个妆容,哪怕这里的化妆品不仅品种少,上妆效果也远远无法与后世相比,依旧能勉强画出她想要的效果。 毕竟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她即将成为重点高校中的助理教授,给那些与她年龄差不多的学生当老师,想要服众,在自身长相太过显嫩的情况下,她只能提前做准备工作,能毫无波折的顺利通过高校面试,就能证明她的成功。 画完两人的妆容后,陈凤琪才穿上外面的罩衫,边整广袖,边随口问道。 “你们看着印象如何?气势足吗?” 听到婆婆问话,才反应过来的江燕娘连连点头道。 “足,非常足,不好惹的印象特别深。” 说完之后,江燕娘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对不起,娘,我没别的意思。” 想要的就是‘不好惹’的效果,所以陈凤琪不以为间的摆摆手道。 “没事,这就是我希望其他人也能领会气势,人生如战场,不管胜败如何,只要我们做好应有的准备,再竭尽全力,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只会让人忌惮,不敢轻视。” 江燕娘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不过多年的相处,早让养成一个习惯,听婆婆的准没错,不听婆婆的,莫说今日这荣光,连在李家庄悠闲自在的日子都过不上。 刚要登上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就看到李成锋与安常煦骑着马过来。 “现在是早朝时间,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 看到陈凤琪现在上妆后的模样,安常煦眼中闪过一抹意外。 “我看到别家老太君出府都有晚辈来回护送,奶当然也得有,父皇走不开,只能由我这个孙子代劳了。” 跟江燕娘觉得是这妆容衬得她婆婆‘不好惹’不同,安常煦觉得,这才是他奶最真实的模样,只是对方向来擅长以温声细语做伪装,让人很难对她生出防备,没想到她这次出去赴宴,竟然主动以真面目视人。 陈凤琪没想过要这排场,不过人都来,她也没想过还要将对方赶回去,只在口头训诫道。 “这次也就算了,下次不要再为这种小事耽误正事,你奶我还正值壮年,还远没到需要你们进出都得护送的地步。” 陈凤琪带上京的人中,除了张冬生夫妻,以及为安常煦带来的几人,五个自南江书院毕业的女生,也就是黄玉兰等人,都各有所长。 这次去成王府,随行的除了王府女官与传女,还有精于律法的张鹂,虽然不似何柳天生力气大,却在习武以及骑马射箭等方面天赋极佳,身手极好的赵小雪。 “好,奶的话,我记住了。” 记住归记住,照不照做,还是要根据情况决定,在安常煦看来,这里有他最重视的家人,家人即将面对一群不仅陌生,而且还大多都心思叵测的人。 不过来露个脸,向人展示一下他的态度,他就对不起一心为他的奶奶与爹娘,虽然现在已经不方便继续叫爹娘,只能改口叫叔婶。 陈凤琪虽然明白对方的这份心意,但是在她看来,这真就只是小事,完全不值得让安常煦特意跑这一趟。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她这位已经穿上战袍的大女主,眼看就要在那些期待已久的观众面前出场,会向所有观众展现她的强大,结果却来了俩拆台的,仿佛是在提醒人家,她只是一位靠着儿孙出息才能上位的普通妇人。 虽然并不是真的介意这些,陈凤琪也觉得他们特意跑这趟实在有点儿多余,毕竟她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余生,寄托在儿孙身上,靠他们养老的想法,也不在乎死后的香火祭祀,这也是她不在乎这些儿孙是不是亲生的根本原因。 反正没有她的到来,原主就那么满怀不甘的死后,同样是啥也没有,她好歹还帮原主护下孙女,所以陈凤琪从不觉得愧对原主,做人无所求,内心才能自由而强大,不会患得患失。 当康王府的马车停到成王府门口,亲自看着成王府的人从中门,将李家人迎进去换乘车轿进入内院后,安常煦态度敷衍的跟成王府中人打了声招呼,让对方帮忙代为问候一声后,就径直离开,完全没有进去拜见成王府长辈的想法。 当皇上的亲爹不得不认也就算了,这些宗室中人也想仗着那点血缘关系,在他面前充长辈,安常煦可不耐烦给他们当孝子贤孙。 陈凤琪她们还没抵达后院,高座厅中上首的梁太妃听说安常煦过门却不入的消息,迅速冷下一张脸,她自恃曾是先帝的皇后,那怕是继后,也是正经的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即便是皇上当年做太子的时候,也要尊她为母后,即便在先帝朝的最后几年,被废黜后位,贬回妃位,在皇上继位后,理该享有实质性的太后尊荣。 结果康平帝上位后给她的最大照顾,就是允许成王将她接回王府奉养,表面上敬她,实际上并无殊荣,这也就罢了,康平帝竟然还因养育皇子之功,就将一介乡下农妇封为超一品护国夫人,接着又当众认其为义母,赐其太尊之位,所享尊荣尚在她这个先帝遗孀之上。 第五十七章 误解 不管心里怎么想, 当江燕娘扶着陈凤琪下车时,成王妃已带着人在厅外候着,见她站定,福身行礼道。 “妾身姜氏见过夫人, 夫人大驾光临, 有失远迎, 还请恕过。” 江燕娘与李常欣等人福身还了一礼,陈凤琪只是淡淡扯了下嘴角。 “王妃娘娘不用客气,这种大热的天, 举办这种宴会,身为东道,王妃娘娘属实不易,老身能够理解。” 成王妃觉得这话中有话,可是任凭她向来能说会道、八面玲珑, 面对这种不按理出牌的人,也有些嘴拙, 何况对方看着又是这么盛气凌人, 只好强笑道。 “多谢夫人体谅,夫人与少夫人和李姑娘里面请!” 等到成王妃陪着李家一行进入花厅时, 里面已经坐满大半女子, 看到陈凤琪的第一眼,众人明显都有些意外,因为她此时给人的印象,实在与传闻太过不符。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1节 连前两日刚见过陈凤琪的邵家人, 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见到邵夫人带着自家后辈最先起身相迎,其他人才纷纷跟着起身, 以示尊敬,只有梁太妃仍然端坐在上首,等着陈凤琪上前向她请安的意思昭然若揭。 陈凤琪矜持的向厅中众人微微颔首示意,算是回应,走上前后,却是对高坐上首的梁太妃拱手作揖行见礼,口中还说道。 “老身陈凤琪,初入京中,便得太妃邀请,参加如此盛会,深感荣幸。” “不过老身与家中晚辈毕竟是乡下人出身,虽然自认不会失礼,却对京中可能盛行的一些规则还不太了解,若有言行失当之处,还请太妃与诸位多多包涵。” 梁太妃端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紧握,她没想到,这乡下来的老妇竟然如此跋扈,丝毫没有初进京之人的小心拘谨。 还敢如此不给面子,直接拿话堵她,让她不得不站起身还礼。 “陈夫人说笑了,纵然是在京中,通行的也是这世间常礼,并不存在什么特殊规则。” 就算有,那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例如她曾是先帝继后,现在先帝已逝,给当今皇上当过继母,她理该受到所有内命妇与诰命夫人的尊敬。 陈凤琪这才轻扯嘴角,露出一个看似满意的笑容,眼光瞥了一下原本坐在客座主位的那位,看到那是一名满头白发的妇人,正待开口,对方就站向旁边,强笑着福身道。 “妾身乃是忠勇侯府刘氏,见过太尊夫人。” 忠勇侯府余家,若是之前,陈凤琪肯定不知道这家候府,经过邵夫人的科普后,她已知道,这家正是安常煦的亲外祖家。 看这年龄,这刘氏很有可能就是安常煦的亲外婆,所以陈凤琪无视梁太妃眼中的幸灾乐祸,淡淡回道。 “原来是忠勇侯的老夫人,您看着与太妃娘娘的关系甚为和睦,据说是在闺中就已相识,乃是相交许多年的老友,就是不知,您二位当初怎就没有来个指腹为婚之类的约定呢,否则,也就不会出现后来那些误人误己的事,对吧?” 说着,陈凤琪还以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神情,遗憾的摇摇头,仿佛是在感叹命运的捉弄。 听到这话,场上众人的脸色顿时众彩纷呈,他们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位陈太尊今日来赴宴,完全是来砸场子。 前太子妃余氏在为当时的太子康平帝生下安常煦后,就迫不及待的与丈夫和离,不管说是人各有志,还是说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世间常情,都可用来为其做出的选择开脱。 可是她在离了被圈禁状态的东宫后,为诬陷太子的一群人做证,力证她前夫确实存有异心,确实有窥探圣踪之举,直接导致前夫在不久之后被流放。 前夫被流放出京后,余氏便悄然住进成王府中,直到康平帝重新崛起后,回京登基继位后,那余氏才被忠勇候府送到京郊外的庄子上,以养病之名圈禁起来。 在立成王为太子的呼声最高的那几年,京中流传着许多消息,人尽皆知的就是余氏本与成王是青梅竹马,两相情悦,是康平帝横刀夺爱,求先帝赐婚,才使得有情人没能成眷属。 陈凤琪这话,完全相当于是毫不客气的往梁太妃与刘氏脸上扇耳光,句句都是旁人心里嘀咕,从不敢诉之于口的话。 可是陈凤琪不仅大剌剌的当众说了,还让旁人拿她无可奈何,梁太妃本想利用康王亲生外祖母的刘氏,来下她这个养祖母的脸,让她这个养祖母认清自己的身份。 然而陈凤琪不仅丝毫没有忌惮,还在刚一见面的情况下,就直接掀桌子,让她们所有人都落个没脸。 换了其他人,谁都不敢当众提及这段关系到康平帝颜面的往事,可是陈凤琪不同,她是康平帝亲自认下的养母,康王是她亲手养大的孙子,她这个长辈为儿孙鸣不平。 在梁太妃气到铁青的脸色中,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坐到刘氏之前坐的客坐首位上,反客为主的抬眼扫过厅里众人后,淡笑着看向梁太妃。 “太妃娘娘还是请坐下吧,您这位东道主站着,让其他客人都不好意思坐,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太妃娘娘邀请过来的客人,岂有被罚站的道理?” 梁太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对方给气到失智,忘了控制,坐下的同时,努力平复一下心情后,才强笑着的开口道。 “都怪哀家疏忽,有劳陈夫人提醒,诸位快请坐下。” 今日的主题,赏荷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强势出场的这位陈太尊,就直接搅局,让在场众人都变得坐如针毡,一个个再没有了之前谈天说地,附庸风雅的心思。 陈凤琪却似毫无所觉,端起成王妃赶紧派人新换上的一杯茶,拿着盖子抚茶沫,没有要喝的打算,而是目光淡漠的扫向厅中两侧。 “在座哪位是张居民大人府上的?” 张夫人虽然心中有些紧张,依旧仪态端庄的起身施礼道。 “妾身赵氏,拜见太尊夫人!” 陈凤琪点点头,语气温和的说道。 “张夫人不愧是出身大族的女子,看着果然不一样,难怪您教养的张五小姐,也是个识知书达理、识大体的好姑娘。” 听到这出乎意外的夸奖,顿让张夫人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道谢,并谦虚了几句。 有了这么一出,众人才以此为话题,厅中氛围才重新热火起来,只是众人心里都存着事,上首两位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你来我往的各种内涵彼此。 梁太妃想要在人前维护自己雍容大度的架势,放不开,陈凤琪则是无所顾忌,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凌厉的强势,说起话来,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子让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总能将梁太妃压得死死得,气恨不已,还无力还击。 毕竟这些人并不知道,有种语言套路叫做阴阳怪气,膈应人的效果十分显著,一些有天赋的人,可能会无师自通的在日常生活运用,比如梁太妃,她本是个中高手。 只是比起后天研学过语言艺术,又有意针对她的陈凤琪,她说出的所有话,都能被找到漏洞,被陈凤琪抓住机会阴阳怪气的内涵一通,让她无力反驳。 随着这场临时组局,动机不纯的一场赏荷宴,就这么不欢而散,新晋京城名人陈太尊的大名,迅速被传开。 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此前盛传的那位陈太尊性格温和、待人友善,身具达则兼济天下的仁慈之心的美德等评价,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分明是位强势霸道到不留情面,唇枪舌剑的威力,厉害到直接将向来身体康健的梁太妃气倒在床。 此前盛赞陈太尊的那些人,对她的误解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康平帝也有在第一时间接到相关消息,知道在赏荷宴上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对安常煦道。 “还真看不出来,你祖母竟然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只是这些人的言辞也太夸张了些,要不是朕曾亲见过她本人,还真容易被误导,你祖母的长相温婉,气质温文儒雅,怎能因她说话不客气了些,就说她看着十分凌厉,气势强大呢?” 安常煦想起他当时看到上妆后的祖母得第一印象,认为那些人的形容不算夸大。 “父皇,儿臣小时曾听祖母对邵丞相说,教不同性格脾气与天赋的学生,要用不同的方式,努力发掘不同学生的不同特长与优点。” “祖母后来教我和常欣时说,对待不同的人,要以不同的态度与方式,因为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无赖,你跟他耍无赖,他跟你讲国法,你跟他讲国法,他跟你讲人情,你跟他讲人情,他跟你耍无赖。” “精辟!” 康平帝经历过太多这种事,所以他的赞赏完全是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不大符合自己的形象。 “你祖母的教导是对的,你要记在心上。” 安常煦点点头道。 “祖母会这么教我们,她自己当然也是这些教导的践行者,所以说,那些人的形容可能并不算夸张,祖母早知道这次去成王府,肯定要面临一些不见刀光剑影的较量,所以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向人展现她强势不好惹的一面。” 康平帝想像不出对方是如何在人前展现的,竟然能让陈凤琪获得如此极端的两种评价,直到她在次日出现在柱国公府上时,以相对前天较为温和又不失强势的形象示人时,众人才隐约意识到,原来这是位最典型的看菜下碟者。 第五十八章 再出手 陈凤琪之所以会在成王府的赏荷宴上点出张居民的夫人, 夸赞因父母双亡而被养在张老夫人膝下的张家五小姐,只有一部分原因,是为缓和厅中当时的气氛。 更多的原因,是那张五小姐因为曾在人后仗义直言, 为李常欣说了句公道话, 后来一直被京城贵女圈的人排斥与针对。 外面甚至还有人拿张五小姐父母双亡一事说嘴, 明里暗里的说她八字硬、克亲。 李常欣在出席过几次京中闺秀组织的花会、诗会、游园会后,就能感受得到京中大多贵女对她的真实态度,基本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瞧不上她的出身。 可是瞧不上她,便不与她打交道也就算了,又总有人想从她这里打听与康王有关的消息,争相给她下贴子邀请她,达不到目的后, 便不动声色的组团针对她、冷落她、刺激她。 使得李常欣对这些人的防备心变得很重,除了邵青容, 并没有在京中结交下什么朋友, 越是如此,她的这种态度越是引来一些人的不满, 认为她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胸无点墨、言行粗鄙不说, 还不识抬举。 毕竟那时的她们都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如此抬举李家,本来没有什么动静的李家,竟然在接到皇上异常隆重的封赏过后, 选择上京,李常欣也一跃成为有封号的乐阳县主,成为真正的贵女。 张家五小姐为李常欣说话而得罪人, 遭人排斥的事情,就发生在李常欣刚开始接触京城闺秀圈不久,听到袁家人提起时,陈凤琪才知道这事。 邵家与张家关系有些微妙,张大学士特别看不上邵云博,经常在朝堂上与其针锋相对的事,京中人尽皆知,两家家眷之间的关系,纵然不会在人前敌对,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友好。 可是邵家女眷在提及张老夫人与那位张五小姐时,都是赞誉颇多,如此看来,不管那位张大学士为人处事如何,至少这对祖孙的品性应当值得肯定。 陈凤琪在成王府的宴会上,肆无忌惮的将梁太妃与忠勇侯府老夫人内涵一通后,特意点出张家祖孙,将她们的品性当众夸赞了一通,在场那些心思灵巧的各府女眷,就算此前并不知道这背后的因果,也会在事后调查一下。 在没有真正见到与传闻中的性格脾气大相径庭的陈凤琪之前,说实话,京中那些底蕴深厚的名门大族,纵然看出皇上毫不掩饰的想要大力抬举李家的态度,但是依旧有不少势力,都没有将李家真正放在眼里。 就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康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太子人选,可是对于他能否顺利继位一事,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并不看好一样。 毕竟决定一国继承人的事,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皇上一人就能决定,朝臣与宗室的态度,直接决定着这位继承人是否服众,能否坐稳位置,何况皇上除了康王,还有一位大皇子。 真要论起来,康王纵有嫡长子的身份,可他还有个口碑极差,已与皇上和离的生母,又是在民间长大,甚至还不如虽然出身卑贱,不得康平帝待见,却是在宫中长大的大皇子名正言顺。 康王和李家人都毫无根基,皇上一味强行抬举李家,李家人若是自己立不起来,只会沦为京中笑柄,拖康王的后腿。 却没想到,让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是,这位太尊夫人事实上,比所有人想像中的都更为厉害。 而且不是那种粗鄙无礼的霸道,是以平淡而又理智的态度,针锋相对的言语将人怼到无话可说。 眼角眉稍都透着高高在上的绝对压制与强势,教人不敢直视,也让人下意识的心生忌惮与敬畏,丝毫不坠自己的身份地位,完全不像是刚从偏远县城中走出来的农家老太。 梁太妃与成王府之所以在京中地位颇高,纵然众人都知道曾是继后的梁太妃,与成王在当年如何得罪过康平帝,依旧对成王府多有攀附,也是因为成王因伤残而不得不退出储位之争后,没有参与后来的四王之乱,变得极为低调,使得他手中的势力得以保存。 康平帝在四王之乱中杀了四个兄弟,又陆续清除了四王的势力后,为维持朝纲稳定,就算心中不喜,也为了自身的名誉着想,不好再对成王府出手。 即便梁太妃与成王不仅陷害过他,他与成王之间,还存在着男人最恨的夺妻之仇。 因为邵云博告诉过康平帝,让他们都好好活着,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只要他成了笑到最后,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的胜利者,对那些人而言,就是件能让他们如鲠在喉的事,还能借那些人,彰显他的宽容与仁慈。 所以康平帝登基这些年来,虽然处理过的人不少,但是他在民间,乃至朝野上下的声望与口碑都很不错,以待下宽厚仁慈出名。 也正因有了这种贤名,康平帝虽然坐稳了皇位,在朝臣与宗室面前的威严却有些不足,才会出现他将欲立康王为太子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仍然有人不放在心中的现状。 陈凤琪知道,柱国公府徐家是皇上留给安常煦的最强支持者之一,所以她在出席徐家的邀请时,虽然看上去依旧是气势十足的形象,整个人的状态却平和了不少。 完全不像她在成王府出场时,从腰背挺得笔直的身姿,到时常抬着的下巴,不时以眼角扫人,皮笑肉不笑,时常端着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无处不透着慑人的锋芒。 在徐家时,她依旧端着身份,周身却是锋芒全消,完全没有巴结讨好,拉拢徐家人的意思,却是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总能将话说到点子上。 让人听着有种如沐春风之感的同时,也会下意识特别重视她的话与态度,存在感十足。 头一天才听说这位太尊夫人有多骄纵跋扈,一张嘴有多利,本还有些担心,结果人家只是外表上看着厉害了点,实际上十分好相处的事实,不仅让徐家人松了口气,还觉得外面传的那些话,简直是在诽谤。 送走宾客后,柱国公夫人环视着周围的晚辈训诫道。 “看到了吗?这就叫做人言可畏,我们可一定不要偏听偏信,也不能以先入主的印象判断一个人,这位太尊夫人虽然出身不高,可她却是位很有见识,进退有度,说话很有见地的女子,不可以寻常妇人度之。” 世子夫人笑着附和道。 “娘说得是,我们都记下了,能让邵丞相那等人物敬重,还能得到玄隐先生认可的人物,肯定非同一般,我们这些小辈只会敬着,绝对不敢怠慢。” 虽然他们徐家是先帝元后的娘家,是当今皇上最信重的外家,对于皇上突然毫无预兆的给自己认个义母一事,比梁太妃那个心里没点数的先帝废后更有资格计较。 柱国公夫人满意的点头道。 “对,何况我们徐家与李家的渊源如此深厚,足以证明,这一切都是天意。” 陈凤琪这次来徐家,是由李成锋跟着过来的,与头一天送她去成王府不同,李成锋不仅跟着陈凤琪进入内院,去拜见国公夫人,还随柱国公世子一起去的前院,由柱国公世子亲自将他介绍给柱国公府的亲朋故旧。 这完全是世交子侄的关系才可能有的待遇,李家有心,纵然一朝飞黄腾达,仍然愿意承认柱国公府对李成锋的抚育和培养之恩,拜见柱国公夫人,以表感谢与亲近之意。 徐家也有意,才会这么配合,允许李成锋一介外男进内院。 徐家人都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正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徐家越是地位显赫,受当今的信任,位高权重,越是如临深渊,需要谨慎行事。 尤其是在他们徐家的亲外甥,当今皇上的身体健康出了问题的情况下,下一任继位人的人选,更是至关重要,将会直接关系到徐家未来几十年的兴衰荣辱,乃至是生死存亡。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2节 康王的长相,能让徐家人下意识生出自家人的亲近感,可是康王与徐家之间,到底隔了一层,再加上他是刚被认回来的,此前与徐家人素无往来,纵然知道皇上的意思,也难免会让徐家人心存顾虑。 尤其是康王与抚养他长大的李家人关系深厚,李家人对他的影响力肯定会很大,在这种情况下,徐家这么快就给陈凤琪下贴子,既有为李家人提供进入京城社交圈契机的好意,其实也有想要观察一下李家人的想法。 如今看来,外界那些传言实在很不靠谱,陈凤琪这位太尊夫人虽然看着厉害,却是个待人大方周到,言行温和大气,待人也宽仁的,完全不存在什么姿态极高、嚣张跋扈、言辞咄咄逼人之类的问题。 当康平帝听说陈凤琪在徐府的表现后,颇为感慨的对安常煦说道。 “看来你这位祖母,实乃非常之人,面对不同的人,展现出不同的应对能力,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她却都能达到预期目的,实在令人钦佩,希望你能从她那里多学些,有她从旁辅助你,朕就放心多了。” 虽然他至今都不知道陈凤琪是如何做到的,可是她去柱国公徐府做了一趟客,徐世子随后就亲自上折邀请康王去京郊大营巡视兵防,就是徐家的选择与表态。 对于自家祖母的人格魅力,或者说是忽悠能力,安常煦毫不意外,只是他对这些兴致不大高。 “是,只是祖母向来喜欢清静,并不耐烦应付这些人情往来,她都是为了儿臣,才会答应上京,做这些事。” “朕记得你说过,她最喜欢研究前人留下的文字,内库中应该有些不曾外传过的古物,你可以给挑几件给她带回去。” 康平帝其实对此有些有疑惑,古人的文字与后世一再经过完善与创新的字体不同,纵是后世一些学富五车,饱览经书的大才子,也觉得晦涩难辨。 陈凤琪明明只是一位出身寻常的农家妇人,虽然做事风格与心智能力有些不同寻常,爱憎分明,性格鲜明,但是总体上,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别,怎会对那些古代文字感兴趣呢? 除此之外,她视金银珠宝皆为外物,很喜欢钻研各种建筑、物品的工艺,想的是如何能将那些工艺传承到后世。 这些出人意料的思想与意识习惯,完全不像是一位除了带着儿媳逃离故乡时,背井离乡的迁徙过上千里外,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老太太该具备的。 若是时间充足,康平帝肯定很想弄清楚这里面可能藏着的秘密,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追究这些,甚至还为此感到庆幸,只盼着他那位身上透着神秘的义母,可以更厉害一些,可以为他儿子做更多的事,护着他的儿子坐稳他好不容易才夺得的江山。 第五十九章 开眼界 在京中陆续出席过几场宴会后, 李家肯定也要有所表示,通过举办一场宴会宣告与奠定李家在京中的存在与地位。 江燕娘有些无措的问道。 “娘,这不年不节的,又没赶上您生辰, 我们要以什么理由举办宴会呢?” 虽然康王府的景致好, 园中栽有许多名贵花草, 完全能游园会做主题,可是江燕娘深知她婆婆对于大热天的举办游园、赏花之类的聚会的非议。 以她婆婆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做这种连她自己都觉得厌烦的事, 因为有正经名义的宴会,让客人一直呆在屋里,周围有冰盆伺候着,还不算太难过。 若是游园或赏花的宴会,少不得要出门顶着大太阳赏花, 任凭那景那花再怎么美丽,都让人提不起兴致。 毕竟在这大夏天, 她们这些女子还需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裙, 哪怕是轻薄透气的丝质材料,也能让人热到受不了。 陈凤琪也觉得头疼, 可是入乡就要随俗, 眼看李家已进京半个多月了,总是受邀去参加别家举办的宴会,自家却没什么动作,肯定会惹来非议。 总之在当前这个环境中, 不管做什么,或是做不做,都容易引来一些影响声誉的议论, 没有做好,还容易落下被人嘲笑的话柄,破坏她在人前努力装腔作势,才闯下的名望。 “那就……举行一场冰雕宴吧。” 冬日里赏冰雕,不算稀奇,大夏天的举行冰雕宴,肯定能让京中所有人都觉得稀罕,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会玩的花样百出,最图的不就是个稀奇。 南江书院里的学生们,曾在冬日里举办过冰雕大赛,江燕娘知道,这是个非常耗费冰的活动。 “娘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府中冰窖里没有储冰,我们现在用的冰,都是从集市上买的,价格不便宜,何况人家还未必能有那么大的储冰量。” 既然决定要举办冰雕宴,陈凤琪心中当然有主意,所以她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不用买冰,我有办法用水制冰,让人买些材料回来就行。” 不管是制冰,还是制玻璃、肥皂的方子,都很简单,此前没有这方面的必要,陈凤琪从没有拿出来过。 即便这康王府因为是临时被赏给安常煦的王府,过去没有常住,虽备的有冰窖,却没有储冰,因为家里不差那点买冰的钱,陈凤琪也没想过要自己制冰。 既然要举行冰雕宴,需要的肯定远不止一两块冰,冰雕宴没有足够的冰雕作品,还不如不用这个噱头,以免贻笑众人。 出于对婆婆无条件的信任,让江燕娘没有再多问,而是按照陈凤琪的要求,安排人做准备工作。 安常煦和李成锋知道这件事情后,都很好奇,陈凤琪也有些好奇,在她所在的时空,制冰的方法本就是千百年前的古人发现的。 “奶,皇宫里的冰窖中储存的冰多,我们可以运些回来。” 听到安常煦的话,陈凤琪摇摇头,借安常煦的身份从宫里运冰回来,会让人觉得他们无能,只会仗着皇上的恩宠装排面,还不及大手笔的从外面买冰回来,还能彰显一下李家的财大气粗。 更何况想要达到她想要的效果,皇宫冰窖中的那些已经被用了不少的冰,还不一定够用,还是要凭自实力达成目的,才能心底不虚,不给外人留下话柄。 “你们不知道可用硝石能制冰的法子?” 安常煦和李成锋都摇头,李成锋只知道硝石。 “娘,那硝石不是一味中药吧?怎么还能用来制冰呢?” 陈凤琪以为这人工制冰的法子,寻常百姓家可能不知道,但是官方应该知道才对,所以她又尝试着问道。 “那,你们知道火药吗?就是那种一旦点燃,就能产生出巨大破坏力的东西?” 陈凤琪对这个时空的历史朝代走向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只是并对这里发生过的某些重大历史事件与细节,远远无法做到像前世一样信手拈来。 毕竟因为身份地位方面的关系,陈凤琪此前只能看到一些野史,进京后,有条件查阅她所不知道的那几百年历史资料后,她却一直忙着应付各种应酬,还没来得及行动。 李成锋不知道,安常煦在宫里研究一些不便公开的资料时,曾经看到过。 “听说三百年前,有道士在炼丹时,曾在无意间配出一种名为火药的东西,应该就是奶说的火药,只是那东西还没确定好配比,就因破坏力实在太大,不仅容易伤人,还容易伤己,让人防不胜防,被禁了。” 被禁了,也就是说,安国后来没有在那个基础上再做进一步的研究,毕竟是不同时空,一切都已发生变化,会出现这个结果很正常,陈凤琪点点头道。 “我在书上看到有人提到过火药,没想到它已被禁,算了,禁就禁了吧,我已经让人将冰窖清理出来了,等到将硝石买回来,就能开始制冰。” “因为时间有些紧,我们需要多请些擅长制作冰雕的师傅,常煦,听说匠作司中也有一批擅长冰雕的师傅,你能不能出面将人请过来?” 安常煦点点头道。 “没问题,就是奶说的法子真那么有用吗?” 他倒不在乎冰雕宴没能举办成功的丢脸问题,他更感兴趣的,是陈凤琪说有了硝石就能制冰的事情本身。 硝石制冰本就是古法,陈凤琪当然能够肯定。 因为需要冰多,陈凤琪让人买回的硝石也很多,正式开始制时,安常煦放下自己的正事,非要亲眼旁观。 当他看到硝石被倒入冰窖池子中的水里后,其温度开始逐步降低,因为兑入的硝石量大,降温的效果相当明显。 “这硝石具有吸热的作用,只是用这种方式制作出的冰,不可大量食用。” 看着池中水的变化,安常煦十分高兴,他知道,这种变化,应该属于他奶曾教过他的物理学范畴。 “怎么之前从没见奶用这种方式制过冰呢?” “因为我只知道这个法子可行,自己从没亲自尝试过,我们此前又没有这方面的需要,这次要不是为了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我也不会想到要用这个法子。” 安常煦其实很好奇他奶还会什么奇方,不过他向来知道分寸,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毕竟他很清楚,他奶不想说的事,他问了也白搭,他奶认为他该学的一切,他想不学都不行。 康王府的这座地下冰窖的占地面积颇大,虽然比地面上的温度要低些,但是因此前不曾储冰,还是等了一些时间,投入硝石的那些水池才彻底结成为冰。 陈凤琪带着人将冰面上的结晶刮下来后,投入到其它水池子中,又让人在往已结冰的池子上方,放上装有水的容器,那样的结冰速度会比较慢。 但是随着冰窖中的冰越来越多,温度越来越低,费了几天时间,让原本空荡荡的冰窖中,聚集着堆积如山的冰时,谁都知道,这场冰雕宴的冰算是有了。 已经提前请好的大批冰雕师傅,也在这时相继到位,估量出大致的完工时间后,陈凤琪才让姚长史给京中各家广派请帖。 在盛夏邀请众人参加冰雕宴,绝对够别出心裁,看到请柬上竟然还明文备注,让赴宴者都自备一件厚衣裳,更加让人感到稀罕。 敢在盛夏之际打出冰雕宴的噱头,还让准备厚衣裳,证明康王府可能不是只用几块冰雕凑合了事。 可是据他们所知,康王府的日常用冰,都需靠临时采买,也没听说康王府从宫里运冰回去,这让所有人都妨不住好奇,康王府到时候要从哪里变出能让他们在夏天感到冷的冰。 康平帝的请柬是由安常煦带回宫的,当了皇帝后,还是第一次接到别人正儿八经的给他下的请柬,让他感有些稀罕,拿着仔细看了看。 “这是你祖母亲笔手书的字?” 得到安常煦的肯定答复后,康平帝费解的看着那些其貌不扬的字,首次意识到,他那义母的出身可能没什么异常。 “幸亏你的字,不是她教的,你确定就她这水平,还特别喜欢钻研古文字?” 虽然知道他亲爹的意思,面对这个质疑,安常煦还是想要为自家祖母尽量挽尊。 “父皇,奶是从我们这些晚辈满周岁起,就开始给我们读书,教我们认字,她写的大字很端正,不存在这种简略笔画的问题,她只是不太擅长写小字而已。” 不管怎样,他那义母不惧在人前露怯,也要亲手为他写这封请柬的诚意,让康平帝感到十分舒心与受用。 “嗯,看得出来,人无完人,朕能理解。” 不仅能理解,还很高兴,这才是人之常情。 “你们不肯从宫里的冰窖中搬冰,你们府上的冰是哪来的。” 早有准备的安常煦取出一个纸包道。 “待儿臣给父皇变个戏法,父皇就能知道了。” 看到安常煦这么有兴致,康平帝也更感好奇,看着对方将纸包中的东西倒入刘乐亲自端过来的一盆水中,瞬间消失,还不太明白。 等到片刻过去,在屋里温度本就不高的情况下,离得近的人,明显能感到盆中水温开始下降,才意识到,应该是安常煦倒入水中的那包东西,有着降温并助水结冰的作用。 “你之前倒入水中的是什么东西?” 安常煦当面为他展示这一手,当然没想过要隐瞒对方。 “硝石,就是那种可以用来入药的硝石,不过奶说,用这种方法人工制作出来的冰,不可多食。” 虽然这种法子不具备多大价值,康平帝还是赞叹道。 “能想到用这种方法制冰,你祖母实在是心思灵巧,不错,看来你们康王府的这场冰雕宴,一定能名震京城,等到布置好后,朕要先去一饱眼福,盛夏赏冰雕盛景,朕这辈子都没经历过。” 如今能有机会开开眼界,让康平帝颇为期待,宴会当天人多,就算露面,他一个皇上也不宜多做逗留,没机会好好欣赏。 虽然听说了康王府请了一批擅长冰雕技术的匠人进府,担心康王府的冰不够用的人,除了皇上,还有邵府,邵青容借着来找李常欣玩的机会,表达出自家府上可以给李家运一批冰过来的意思。 李常欣朗声笑着回道。 “谢谢邵爷爷与邵祖母的好意,我家的冰,现在是想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是娘怕冻着我,我随时都能让屋里摆满冰盆,感受一下过冬的滋味。” “走,我带姐姐去冰窖看看,你就知道我的话绝对不是吹牛了。” 邵青容不太明白,为什么李常欣说家里的冰想要多少有多少,但是当她看到康王府的冰窖后,着实有被震惊住。 大批工匠在外面特意隔出来的隔间中工作,里面那占地面积很大的冰窖中,已经摆了不少精致唯美的冰雕,再往里,不仅能看到堆积如山,大小不一冰块,还能看到一些池子中的水,正在逐渐结冰。 “青容姐姐感觉怎么样?” 听到李常欣带着打趣的问话,饱受震撼的邵青容下意识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3节 “感觉很震撼,这也太壮观了,难怪你们家会大手笔的举办冰雕宴,到时候,肯定能让京里那些自诩见多识广的人,都大开眼界。” 尤其是这样大的手笔,还是出自被他们京都人看不起的小地方人之手,想必那些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家伙,都会受到不小的刺激。 邵青容简直是迫不及等的想要看到某些人的反应,毕竟现在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李家的笑话,因为他们认为李家肯定是用几块冰雕凑合着,事先造的声势有多大,回头就会有多丢脸。 第六十章 嫉恨 用硝石制出的冰, 在硬度方面略差,在雕刻某些样式时,出来的成果有些不尽如人意。 听到匠师反馈的这个消息后,陈凤琪又让人用买来的, 以及在冰窖的低温环境中, 自然凝结的冰混和盐水, 制作出另一种盐冰。 盐冰的硬度够强不说,而且还不易化,就是相较而言, 这种冰的数量相对要少一些。 虽然期间不时有各种新的问题相继出现,总之都在可解决范围内,在工匠师傅们加班加点的努力下,总算赶在预定宴会举办日之前,彻底完成计划中所有冰雕作品。 反正冰窖中还有源源不断的冰在产出, 在正式举办宴会的前天,大批的成品冰雕就被运往安放有大量硝石冰, 温度非常低的两处空间最大的展览会场中。 康平帝也按他所说的, 在前一天下朝后,悄然抵达康王府, 看到了分别摆满前殿与后厅的各式冰雕, 盛夏之际看到这样的场景,足以给人的视觉与感观带来双重冲击,穿着厚衣裳行走其中,别有一番滋味。 康平帝轻抚着那些被雕琢得极为精美绝伦的冰雕, 心中唏嘘不已,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他再怎么不甘, 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注定坚持不到今冬。 如今能有机会看到这些冰雕,提前感受一下冬天的环境,对他的触动分外强烈,也让他格外珍惜。 看完那些冰雕后,陈凤琪还留康平帝在摆满冰雕的厅中用了一顿饭,都是些热气蒸腾的暖锅,大夏天,在这种凉意袭人的环境中,吃些热乎乎的食物,能让人感到更加满足。 用过饭,又在冰雕厅内逗留了一段时间,康平帝才依依不舍的带着安常煦一起回宫。 “你祖母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不仅对生活有着自己独道的见解,对人心也把握得恰到好处,我很庆幸,你当年是被送到她面前,而不是别家。” 安常煦也很庆幸,他不敢,也不愿去想,自己若是被送到其他人家,会长成什么模样,或者说是能不能有机会活到现在。 “所以您不用总觉得愧疚,我此前生活得很好,很快乐,生活环境简单而又纯粹,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知识等着我学习,让我过得十分充实。” 这是安常煦的真心话,他真不觉得,自己若是跟在康平帝身边,能不能顺利长大且两说,能不能拥有那些快乐时光,还真不一定。 虽然看得出来,他这亲爹并没有因他生母而迁怒于他,可是他若是在对方身边长大,未必不会像他那位庶兄一样,也变得碍眼起来。 就像他祖母说得,远香近臭,他现在之所以能得到他这亲爹的全心爱护与教导,最大的原因是他已经成为对方没有更多选择下的唯一选择。 康平帝欣慰的笑着点头道。 “嗯,我会放下。” 到了康王府正式开门待客的正日子,同时也是朝堂休沐的日子,邵家人一早便提前抵达康王府。 邵云博不仅亲自带着家人一起来做客,还毫不见外的充当半个主人,带着儿子辅助李成锋迎客、陪客,为李成锋介绍男客的身份。 有邵云博在朝堂上当众坦承自己曾在李家做仆的事情在前,他的这番举动,固然引起部分人的嘲讽与轻视,但是真正明事理的,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忠义两全的君子。 即便自己已身居高位,仍念旧主之恩的重情重义之举,在任何时候都很符合主流思想观念。 倒是那些自以为是,私下里笑话邵云博堂堂的一位丞相,不以早前曾在李家为仆的事为耻,还公开坦承不说,仍对旧主尊敬提携的行为,乃是不自尊不自重的行为。 不过不管那些接受康王府的邀请,前来做客的人都怀着什么心思,在进入到摆满各式冰雕的大殿或左右两侧副殿中后,沁人心神的凉意迅速袭向全身时,他们才知道康王府的请柬上,为何要注明自备一件厚衣裳。 谁也想像不到,康王的冰雕宴竟能这么实在,让他感受到瞬间由夏入冬的滋味,没有厚衣服保暖,哪怕他们本就穿着整齐,也根本抵挡不住殿内那森森寒意。 有邵青容先来康王府打过头阵,邵家人准备最为齐全,有些人不将请柬上的注意事项放在心上,敷衍了事的带件外衫过来,穿上后无济于事,因承受不住寒意而不得不退出冰雕主场。 陈凤琪本就有借此观察那些人的想法,她既然已经在请柬上注明过,不照做的人,首先在她这里就失了印象分,当然不可能贴心的为那些人准备御寒衣服。 反正在摆有冰雕的主场扛不住,退出去后,依旧有地方招待那一部分人。 唯有像柱国公老夫人那样,虽然已经做了准备,带了件夹棉长袍过来,却因年老体衰,时间长了还是觉得冷的人,才会得到康王府的帮助,得到件披风斗篷增加保暖效果。 午宴也是直接摆在各式冰雕之中,明明没有准备什么特别名贵的菜肴,普通的鸡鸭鱼肉都能被做出新花样,品种很多,可以满足来宾的不同口味。 随着这场宴席进行到即将结束的时候,秉笔大太监刘乐突然带着十几车礼物上门,为康王府送赏的同时,还毫无预兆当众宣读出封康王为太子的圣旨。 对于康平帝想将康王封为太子的打算,许多人心里都有数,将安常煦封为康王,与他称帝后的年号是一个‘康’,本就是他对外释放的一种信号,同时也是某种试探。 即便如此,在没有与朝臣及宗室共议的情况下,就直接下旨将康王封为太子的操作,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深感意外,当即就有大臣与宗室王爷提出要觐见皇上。 只是那些人的请求,都被刘乐毫不客气以皇上需要休息为由拒绝,这么坚定的态度,所有人都不得不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皇上心意已决,任由他们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再改变主意。 京城中的权贵太多,康王府在邀请宾客时,肯定要进行仔细的筛选与斟酌,南江书院出身的那些人,就算官小位卑,也在受邀之列。 已经没落的何府的虽然曾经显赫过,即便还努力撑着名门大族的架子,在何家不曾拥有什么令世人敬仰的功绩,与李家没有任何瓜葛的情况下,当然没有资格获得康王府的邀请。 就算李家是刚进京的人,以李家人的爵位与地位,举办的宴会肯定属于京中最顶级的高端宴会,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获邀参加。 何瑞自打知道康王府举办盛大的宴会起,就一直削尖脑袋的想要获得一张请柬,他在李家进京后,时常打听与关注陈凤琪和江燕娘的行程。 可惜,就算他在得知消息后,预估好时间,早早的等在对方必经的路上,也没有机会突破大批府卫的封锁,接近陈凤琪婆媳乘坐的车驾。 而这两人除了必要的应酬,平日里根本不出康王府,动辄出门应酬,车驾周围便有大批的人手护卫着,根本不会给凑上前的机会。 虽然一再失败,为了心中的执念,何瑞一直不愿放弃,对他而言,康王府这次举办的宴会,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可是任凭他百般努力,也没能找到可以拿到请柬,混入康王府的机会,毕竟陈凤琪让人发出去的请柬,都是照着名册来的,直接精准到人。 康王府的属官与管事们,也都已经意识到,陈凤琪是个十分严谨的人,凡事都会要求尽量精准,数据模糊,在她那里,就是工作不力的表现。 而康王府中的其他主人,连康王在内,都对这位太尊夫人唯首是瞻,让这位不满意,就意味着在府中没有前程可言,所以康王府上下,根本没人敢在府上首次设宴这等重要事情上做手脚,所以何瑞压根就找不到空子可钻。 在康王府外转一圈,发现康王府纪律森严,实在没有机会混进去后,他只得无奈放弃,一个人找处地方喝闷酒,因为身怀秘密,怕自己醉后失言,他还不敢多喝,只是小口抿着。 愁酒入喉,让他有种想要大口喝醉的冲动,只是多年的谨慎,已经让他养成自律的习惯,心里再怎么渴望能好好醉一场,实际上还是不敢,喝到自己为自己定下的量后,就赶紧放下酒杯。 何瑞曾经有多希望自己不曾恢复记忆,不曾知道自己的真实出身,眼睁睁的看着他娘带着李成锋一家飞黄腾达,从农门一跃成为勋爵贵人后,他就多为自己当年因一念之差,而做出的选择感到懊恼与悔恨。 与此同时,他对自己的亲娘也有怨言,明知道亲生儿子还活着,在巩县何家,她在成为尊贵无比的陈太尊后,竟然不曾派人去打听寻回亲生儿子,跟她做出让捡来的不明身份之人,顶替他这个亲生子身份的行为一样过分。 喝了点酒,怀着满腹的心酸牢骚回到何家时,正好听到他女儿何思佳在跟他妻子说话。 “……也就是运气好,赶上康王被送到她家寄养,才能有机会成为乐阳县主,就算是这样,也改变不了她那乡下野丫头的出身,有什么了不起的?” 何瑞下意识停下他的脚步,便听到他那改名叫钱慧宜的妻子语气温和的问道。 “你怎会对那乐阳县主如此不满?她曾得罪过你?” “那倒没有,兰珍姐说,她祖母非常厉害,还很宠她,我们以后再见到她,都需要敬着她。” 说起这个,何思佳就是一肚子的不甘心与怨愤,睁睁睁的看着人家一步登天,他们何家却是越来越没落,没落到康王设冰雕宴,都没给他们何家下帖子的地步,平时想去参加一些比较上档次的聚会,经常要蹭亲戚家的邀请函,让她一直觉得委屈。 结果那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李常欣,论出身还远不如她,却能飞上枝头,成为乐阳县主,还有一个能给皇上当义母,据说特别有威严的祖母,让那些原本看不上对方的京中贵女,好些都改了态度,亲自下帖子约对方出来聚会,结果那些让她求之不得的机会,被人家直接拒绝。 这些都让何思佳感到心有不甘,也更加嫉恨对方的好运气,却又无法解释自己莫名厌恶对方的心情。 钱慧宜语气略显严肃的回道。 “思佳,既然没有,你为何要排斥她?你可知道,那张大学士家的五小姐,虽然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亲事艰难,就因为受到乐阳县主祖母的夸赞,现在有好些家都在打听她,兰珍提醒你的,是对的,娘不指望你能与那乐阳县主交好,至少也不能交恶。” 与女儿说完私房话,让她回去好好反思后,钱慧宜才道。 “夫君既然回来了,怎么一直站在外面不进来?” 何瑞是因为听到何思佳话中提及的人,是他亲娘和大女儿,心情很乱,又怕自己会失言,才不想掺和进去,只是他在跟妻子解释时,又是另一套说辞。 “这一幌眼,我们思佳都已经是大姑娘了,你们娘俩在私下说这些私房话,我当面听着不合适。” 钱慧宜倒也没有怀疑他这话中的真假,苦笑着摇头叹道。 “这丫头真是光长年岁,不长心眼,不管那李家姑娘如何,就凭人家有个那么厉害的祖母,只要有机会,便尽量交好就是,她却在这眼红人家被封县主,闹情绪,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那李家现在可不是一般人家。” 听到妻子这话,何瑞心中更为火热的同时,也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恢复自己本来的身份,届时他这二女儿肯定也能被封为县主,不用羡慕她姐姐的好运气。 “以后若有机会在外面遇上,你也可以带她去……太尊夫人面前露露脸,我们何家祖籍在豫州巩县,李家祖籍据说是在新台县,与巩县相邻,我们两家可以说是正经的同乡。” 二女儿长相随他,而他生得像娘,二女儿若能有机会见到她亲祖母,对他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第六十一章 姻缘 何瑞这边还在打着如意算盘, 因康平帝毫无预兆的突然册封康王为太子一事,京城中已沸腾起来。 李家变得更加炙手可热的同时,也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冰雕宴过去后的次日早朝上, 就有言官弹劾李家奢侈无度, 竟然在这盛夏之季, 举行规模庞大冰雕宴,耗资无数。 康王对养亲一家如此放纵,实在德性有亏, 难堪大任。 安常煦这才明白,为何他祖母坚持不让他从宫里搬运冰,昨日回宫前,还给了他一个帐本,里面详细的记录着举办这次冰雕宴的花费, 想来应该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些人的反应。 与其他人家举办宴会,招待宾客的大头是那些名贵食材与茶点不同, 康王府举办的这场宴会, 大头都花在买硝石与请工上,请的工匠虽多, 可是工匠们干活的天数少, 花费其实不算大。 硝石作为从其它矿中开采出的一种附加物,价格其实也不算贵,只因康王府买的数量比较多,才花了一笔, 其次也就是耗费了不少盐,可是盐的价格也不贵。 有冰雕宴的噱头吸引住宾客的视线,康王府用来待客的那些食物, 也就是在菜品口味与做法上下了些功夫,原材料都是些寻常东西。 这样算下来,这场宴会的花费,实在少到有些对不起康王府的尊荣与地位。 康平帝接过安常煦呈上去的帐本,翻看了一下,眼中也有些意外,他也没有想到,李家别出心裁的搞出这么一场名震天下的冰雕宴,结果那花费还不如寻常大户人家的普通宴请花费大。 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名不副实,肯定有些冤枉,毕竟这场宴会让所有宾客都大开眼界之余,还享受了一顿让他们吃得都很满足的宴席。 也就是说,李家是用最节省的花费,做了这么一场大事。 康平帝看完之后,将帐本递给刘乐。 “将这些花费给诸位大人念念,若李家的这点花费就叫奢侈无度,朕很想知道,京中那些花费远比这李家多的人家,叫做什么?” 听到刘乐念起帐本上的重点花费名目,以及总花费,有人不服气的质疑道。 “陛下,这李家提供的帐目不对,我们都曾眼看到康王府上那些可以堆积如山的冰与冰雕,可是按照市价,李家买冰的花费,还不到那些冰的百分之一。” 康平帝淡淡回道。 “你既然注意到买冰的支出不对,为何不问问康王府举办个宴会,为何要买那么多的硝石?而你们在康王府赴宴时,可曾看到有使用的硝石的地方?” 不悦的目光扫过殿中低着头的众人后,康平帝冷哼了一声道。 “因为那些冰,都是康王府利用硝石可吸热降温的特性,凝结出来的冰,结成冰后,硝石本身其实还在,还要继续使用,损耗很有限,可是李家却将购买硝石的所有花费,都一一记录在这场宴会花销中。” 这么实在的帐本,还能引来质疑,只能说是有的人,就是想要借机生事,现在想来,定是陈凤琪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出,才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细致,可以及时堵住这些人的嘴。 这让康平帝再次感到有些费解,一农家妇人,怎会对朝堂上的事如此了解?竟能事事都料在前面。 再联想到安常煦之前曾跟他提过的那些‘教导’,他为何会感到精辟,并深有感触,因为朝堂上的这些大臣,就是那么对付他的。 听刘乐念完冰雕宴帐目上的重点项目,以及最后汇总的总数,朝堂上的众臣都下意识低头不语,唯有邵云博对此见惯不怪,毕竟他最了解陈凤琪总擅长以最小的花费,办大事的本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4节 也知道以对方的性格,真让她去干些华而不实的事,她还真做不出来,因为她似乎一直恪守自己心中的某些原则,她可以不强求别人按照自己的观念行事,却又愿让自己和光同尘。 在抗议皇上封安常煦做太子的事情上,随着某些人事先商量好的突破口被堵住,无法再继续,康平帝抓住机会,宣布将会定在三日后,再次举行祭祀,将册封安常煦为太子一事昭告天下。 仍有大臣不死心的出列劝道。 “启禀陛下,立太子一事,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康王年少,又是初入朝堂,您这么快就将他立为储君,臣恐过犹不及啊!” 康平帝不满的看着对方道。 “太子虽然年少,可他也是我安朝开国以来,被诸位大人共同点选出的最年轻的状元,若是因他年少便不立他,莫非朕要立个无才无学、空长年岁之人?” 这么一句话,迅速将这位大臣也堵得哑口无言,有段时间没有听人提及,让他们差点忘了,康王可不是一般人,人家还有个正经的科举状元出身。 以‘状元’在民间的崇高声望,立康王为太子,不止普通百姓会将这事视为佳话,连士林中的那些文人也都乐意之至。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二皇子康王被正式立为太子的消息昭告天下后,立刻引来一边倒的支持与拥护声。 康平帝若是个身强体健的皇上,看到太子竟在百姓心中拥有这么强的影响力,在士林中如此推崇,难免会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可是当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到了强弩之末,勉力维持的境地时,知道这些消息后,他只会感到欣慰。 康王府中,陈凤琪带着江燕娘,应柱国公夫人的邀请,将要乘坐马车前往京郊外的护国寺上香,她本身对这种活动不太感兴趣,前世今生都不曾去过什么佛寺与道观。 但是陈凤琪知道,结伴去名山大寺上香,为家人祈福,是京中贵妇们最为乐此不疲的活动,她少不得也要应酬一二。 将婆婆送入车内后,江燕娘自己正待登上马车,眼角余光看到李常欣穿着一身劲装,牵着一匹身姿矫健的骏马过来,她立刻脸色大变。 “常欣,你这是要做什么?想要骑马,你在府上的校场跑跑也就算了,怎么还打算骑出去?” 李常欣讨好的作揖道。 “娘,家里的那校场还没我们庄上的运动场大,根本跑不开,一点劲儿都没有,难得您和奶今天出门,也让我带着大红出去透透气呗。” 江燕娘也知道,对于活泼好动的大女儿来说,京里的生活太无趣了些,可她还是狠心拒绝道。 “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我们庄上,哪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陈凤琪却在此时掀开车帘道。 “算了,随她吧,常欣,我们可要说好了,在京里,你一定要牢牢跟在马车旁,不可以策马疾驰,出城后,也不可以独自乱跑,小雪,你与她一起,帮我看着她一点。” 赵小雪闻言,立刻面露惊喜的应下,她在父母双亡后,被舅家作主送到南江书院,在南江书院生活近七年的毕业生,比李常欣大半岁,两人的性格十分相投。 都是那种明明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结果却习得一身拳脚功夫,骑马射箭的功课成绩远超书院中的大批男生。 在文化课方面,不说是一窍不通,反正除了会讲授兵法与历史战争案例的历史课,其它课,都学得很费劲,连及格都难的那种。 去年自南江书院毕业后,不想回家听从长辈的意思嫁人,她便主动放弃母亲的嫁妆,与李家签下长契。 京里的生活不仅让李常欣感到处处受限,赵小雪对此也深有同感,十分怀念在李家庄时,出去办事可以以马代步,在无人的路段,可以纵情策马飞奔的日子。 看到两个女孩兴奋的样子,江燕娘只好咽下已到嘴边不赞成。 “你们两个都要把帷帽戴好,本来就不白,再出去晒一天,关屋里也捂不白了。” 听到两个女孩兴奋的应下,满口保证绝对会戴好帷帽,不让自己晒着,江燕娘才不放心进入马车中。 “娘,她们两个在一起,最能惹事,这京中到处都是贵人,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哪个贵人,可就不好交待了啊。” 陈凤琪眼都不抬的回道。 “燕娘,你这心态也要调整一下,咱家在这京中也是贵人,可不再是过去那个需要处处低调,生恐招惹上麻烦的普通人家。” “更何况常煦与成锋的身份都已经过了明路,常欣和小雪都是知道分寸的,只要不是我们主动欺压别人,没有做错事,就不怕任何事。” 江燕娘闻言,心中担忧这才散去一些。 “娘说得对,是我太小心了,她们都是在庄上野惯了的,在屋里呆不住,娘,您说,我们要不要写信给玄隐先生,托他帮忙在书院里留意一下,给她们相两个后生?” 听到这话,让陈凤琪忍不住面露惊色,下意识回道。 “常欣她们才十五岁,你怎么已经惦记着要给她们相后生了?” 江燕娘闻言,脸上的惊色更深。 “娘,她们都已经年满十五周岁了,这年龄可不小了啊,在乡下,跟她这么大的姑娘,还没有订亲的姑娘的可没几个。” 京城里的姑娘中,像她这么大还没订亲的虽然较为常见,但也不算多,在她婆婆心中,似乎还一直将她女儿当小孩,像是从没考虑过她女儿的姻缘问题。 陈凤琪是真没想过,因为在她看来,李常欣还是个初中生,怎么就到了要考虑姻缘的年龄了呢? 但是想想当前的大环境,陈凤琪不得承认,是她给疏忽了,可她还是不想这么早就给人订下婚姻大事,大不了,先打听着。 “嗯,看来是我考虑的有些不周,不过婚姻这件事,草率不得,我们要慢慢来。” 江燕娘叹了口气道。 “娘,我想过了,京里的日子虽然富贵,可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是妻妾成群的,反正咱们将来还要回庄上,将常欣嫁到高台,挨得近,家里能时常照看着,才能放心。” 与此同时,康平帝也在和安常煦商量这件事。 “既然我给你挑的这几个太子妃人选,你都不满意,现在不想考虑大婚的事,那么,我接下来建议,你最好要慎重考虑一下。” 安常煦恭敬的回道。 “父皇请讲。” “我想为你那义妹和柱国公府的嫡长孙指婚,你意下如何?” 柱国公府没有合适的女孩,要不然,康平帝更想让安常煦和柱国公府亲上加亲,眼看安常煦对自己的亲事态度坚决,他只好无奈放弃,退而求其次的想到另一个可为太子拉拢靠山的方式。 第六十二章 敢做敢为 “我不同意!” 拒绝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后, 想到自己之前刚拒绝过,安常煦接着解释道。 “父皇,谢谢您一心为儿臣筹谋的苦心,只是我不想试图利用联姻来拉拢势力, 我想娶的女子, 必须是我想真心与对方过一辈子的女子。” “同样, 常欣将来会嫁给什么人,也得是她自己愿意的人,而不是让她为了帮我巩固地位, 牺牲自己的婚姻。” 康平帝觉得儿子虽然才华能力都不缺,但在婚姻这件事情上,还是太天真了些。 不仅他们这些皇家子女,就是那些权贵,乃至普通人家, 子女的亲事,也需听从父母的决定, 父母当然少不了要从自家利益角度出发, 权衡结亲人选。 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安常煦的脾气,对方会态度如此坚决的反对, 就意味着他若继续坚持己见, 反倒容易伤了他们之间本就不够深厚的父子情分。 “我也就是这么提一下,那柱国公府的嫡长孙徐景年,不仅生得一表人才,还文韬武略, 徐家又有男儿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是京中许多人家心中的佳婿人选。” 安常煦日前随徐世子去京郊外巡视兵防时,曾在徐世子身边见过徐景年, 当时留下的印象还不错,但是一旦将其当作李常欣的未来夫婿人选,他就觉得对方哪都不足。 “儿臣见过那徐景年,虽是将门虎子,但是依儿臣看,他那马上功夫还不及常欣,常欣肯定不会愿意嫁个还打不过她的男子。” 听到这话,康平帝深感无语,也随之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你祖母在南江书院开设女学部也就算了,怎么还跟教男儿一样,教那些女子拳脚与马上功夫呢?” 康王府太尊夫人带上京的几名女子,连她自己的孙女在内,每天都会按时上校场打拳跑马的事,早有人报到他面前,是他下令封锁消息,才没有传到外面去。 就算李成锋的出身有些特殊,也不至于让自家形成这种风气,只有身为李氏当家人,以及南江书院创始人的陈凤琪亲自安排,才有可能做到这一步。 安常煦义正言辞的质问道。 “父皇身为皇帝,既是这天下男子的君主,也是这天下女子的君主,怎可存在这种男子可以学什么、做什么,女子却不可以的偏见呢? 面对这个问题,康平帝感到有些语塞,随后才回道。 “幸亏你不是个女儿,要不然,我可真不放心,这不会也是你祖母教的吧?” 男尊女卑的思想已经传承数千年,这话出自他儿子之口,还可以说是他思想开明,心怀大爱。 若是个女儿身,生活在这种大环境中,却存在这种思想,说是离经叛道也不为过,改变不了大环境,就注定只能清醒而痛苦不甘的过完一生。 “不是,奶只希望我们可以轻松自在的过一生,只强调我们一定要有自保之力。” 陈凤琪希望他们能在体能与心性两方面,都能有自保之力,可以不用太聪明,也不必大富大贵。 只要脑子能清醒些,别轻易上别人的当,不会被人用三两句好话,或是小恩小惠给哄骗就行。 要不是安常煦是这么个身份,他祖母的愿望肯定能实现,可惜,对功名利??没什么野心的一家人,现在都因他而被陷入这个名利场中,康平帝有些感慨的回道。 “行吧,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也就是建议一下,并没有勉强你们的意思。” 他若非要做这件事,就直接下旨了,之所以没有一意孤行,也是照顾到他这儿子的态度。 与此同时,随着乘坐着京中数位贵人的车队正式出城,行至没什么行人的空旷路段后,李常欣跟车里报备一声后,就带着赵小雪打马疾驰,先行飞奔而去。 和陈凤琪坐在同一车厢内的柱国公夫人看了看两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口中却道。 “就这么让她们两人先走,会不会有些安全?我们还是派几个府卫跟上去照看着些吧,以免被不长眼的宵小之徒给冲撞到了。”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要紧,都是从小摔打到大的孩子,若是其它偏僻地界也就算了,连在京郊这块地面上都没有自保之力,我干脆将她们禁足在府里,不带她们出来算了。” 这里是京郊官道,出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虽然路边没有直接设防,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敢在这片放肆。 真要万一遇上那种没脑子的,以李常欣和赵小雪的身手,吃亏的肯定不会是她们。 听到陈凤琪说得这么肯定,柱国公夫人有些意外,试探着问道。 “这么说来,乐阳县主是承了安远伯的衣钵,马上功夫与身手都很不错?” 陈凤琪坦然解释道。 “上京之前,成锋一直在南江书院担任武师傅,书院里开设的有武术课与骑射课,她们两个都是学不进去文课,却对这些武术课很感兴趣,学得还不错的学生。” 柱国公夫人听说过南江书院,却从未听说过,南江书院还开设的有这些课,似乎还招收女学生? “太尊夫人真有想法,不过书院里教授女子这些课程,就不担心会引起书院中其他人的非议吗?” 尤其是南江书院的院长是玄隐先生,那可是位名震天下的大儒,怎会同意书院收女学生,还教授女学生这种课? 在柱国公夫人的印象中,这天下的读书人,基本都如国子监、太学里的教谕、教授,或是翰林院、御史台里的官员一样,大多都很迂腐,整天之乎也者,动不动就对京中女了言行加以抨击,并上纲上线的对女子提出种种规则制约。 陈凤琪明白对方的意思,她也是来到京中后才发现,本该风气更开明的京城中,对女子日常言行的限制与约束更强。 李家庄中有能力的女子,可以在南江书院中任职,被学生称呼为老师的现象,在这京中不可能有机会出现。 而事实上,女子在许多工作与学习方面,其实并不比男子差,可是在当前这个社会大环境中,对女子长久以来的打压与制约,已经形成约定成俗的社会规则。 南江书院中有女职工,也有女学部的事,不仅宫里的皇上知道,江南文坛及周围区域的读书人,后来也都知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5节 可是有玄隐先生亲自坐镇,书院中毕业的女生,大多都会回去嫁人,过着相夫教子的生生活,男生大多都被吏部发文派往各地任基层官吏,中高级班的学生,在每届科举中取得的成绩,越来越引人瞩目,使得南江书院的影响力变得越来越大。 那些读书人想的不是如何为自家子侄后辈,努力争取到南江书院的入学名额,就是希望南江书院招先生时,可以聘用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不管外人想要以什么身份进入南江书院,认同南江书院的规则与制定,是最基本的前提条件。 如此以来,基本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对南江书院的环境与规则提出质疑与非议。 通过近几次接触,陈凤琪对柱国公夫人的性格已经有所了解,所以她为对方耐心解释道。 “南江收院自开设起,就设立的有男学部、女学部,每一位先生与学生在进入书院前,都会被告知这一点,若是不能接受,就属无缘。” 只要接受,愿意在进入书院的协议上签字画押,就证明这个人还没有迂腐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进入书院后,当然会陆续被周围的人与环境,以各种方式给同化,深刻认识到尊重女子的重要性。 这样一来,南江书院的先生与学生都对书院制度没有任何异议,外人就算在私下嘀咕几句,也不会对南江书院造成什么影响,倒是进入书院的名额,已变得越来越抢手。 “太尊夫人真是敢做敢为,听您介绍得这些情况,让老身很想将家中后辈,也送到南江书院去体验一番。” 陈凤琪知道她这话只是说说而已,南江书院对中低层家庭的吸引力很大,因为那里可谓是给家中没什么门路的学生,提供了对于未来的新选择与机会。 可是对京中这些光是靠着祖荫,就能享有人上人的身份地位,未来充满许多选择的权贵家族而言,价值就不大了,也没什么吸引力。 “夫人说笑了,贵府素以家风优良而著称,府上子弟也都被教养得十分优秀,哪里还用去南江书院体验,莫被耽误了才好。” 这不是陈凤琪的推辞,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柱国公府的祖上,是随安朝□□一起打江山的开国将领之后。 虽然经历过被被降爵之类的起伏,却是京中少有的几家,能够一直屹立在朝中不倒的勋贵家族之一,代代都出军事能力优秀的将才,是徐家最大的资本。 这种底蕴深厚的家族,在教养子女后辈方面,自有一套成熟的体系,家里的资源十分充足,完全不必去南江书院那种针对普通百姓开设的书院。 二人正在谈话之际,李常欣与赵小雪已经策马跑出一段距离,赵小雪还记得陈凤琪的嘱咐,正想提议回去,就看到不远处有群人正骑着马,在路边庄稼地里的大呼小叫的奔跑。 在那片地的地头上,还有几个农人正在拉扯,被拉住的那个想要上前阻止,嘴里正大声哭喊着。 “……求诸位老爷行行好,放过俺家这块地吧,俺替惊扰了诸位大爷的驴子,给你们磕头赔罪,这地里种的是俺一家的命哪……” 打小就在南江书院长大的李常欣与赵小雪,下田种地收割之类的活,过去年年都要干,一年比一年干的活重,先不论干得好不好,反正足以她们都深知种地的艰辛与不易,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立刻感到气愤不已。 那些人若是在荒地,或是收割后,还没来得及播种新作物的空地上玩闹也就算了,他们正肆无忌惮的策马狂奔的大片土地上,不仅起的有垄,还明显长着青苗。 快速打马上前后,李常欣径直取下背在身后的弓,抽出箭就打算往地里射,同样满脸气恨的赵小雪谨慎一些,赶紧制止道。 “常欣,那些人敢在这里这么放肆,肯定都是京城权贵家的公子哥,我们警告他们一下就行,可不能伤人,要不然,会给家里惹麻烦。” 李常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 “我不射人,我射伤他们的马,没本事避开,摔了可不怪我。” 说话的同时,她手中箭也飞射而出,正好擦着其中一人的马前腿飞过,钉入旁边的地面,马因吃疼而跪下前蹄的同时,马背上正在大笑的少年随之往一旁摔下。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地里所有人都深感震惊的同时,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红衣女子在射完一箭后,动作利索的又取出一枚箭,拉满弓再次瞄准他们所在的方向,顿时个个都脸色大变。 赶紧下马扶起那少年的男子,高声呵斥道。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人?” 李常欣冷着脸高声回道。 “我射的是不懂事,不知走正道的畜牲,可不是人,你们可不能血口喷人。” 被惊到的蓝衣少年黑着脸,用马鞭指向李常欣所在的方向,高声问道。 “你是哪家的臭丫头,竟然敢射小爷的马,是蓄意想要谋害小爷吗?” 为了方便瞄准目标,已经将帷帽前的轻纱掀开的李常欣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保持随时可以再次射出一箭的状态。 “要是还能听得懂人话,就赶紧给我回路上,给这地的主人赔钱赔礼道歉,谁要是慢了,可别怪我的箭不长眼睛,下一次,你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着,李常欣手上就开始加力,眼看那枚正在不断移动方向的箭,随时都有被射出来的可能,地里的众人,赶紧退到路边,生怕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从对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敢直接用箭招呼他们的举动中,不难看出对方是个胆大包天,无所顾忌,或者说是有凭仗的。。 “小爷就站在这里,你尽管射,我……” 那蓝衣少年还在放狠话,其他人却不敢赌,眼看那女子已经冷笑着再次将箭对准他,不顾他的反抗,强行将他带离原地,回到官道上。 “在下常宁候府……” 对方回到官道上后,双方的距离被拉近了许多,李常欣举着弓的手这才放下,径直打断对方的话。 “在这种时候自报家门,不过是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在玷污自家门第而已,我说过了,你们要向那些农家伯伯赔钱赔礼道歉。” “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就不信,你现在还敢射我们。” 第六十三章 得理不饶人 李常欣将手上的弓与箭扔给赵小雪, 从挎包里取出两只手套,慢条斯理的戴好得同时,扬着下巴拉下面纱回道。 “我不用箭射,我还可以用拳头揍你们, 揍到你们愿意赔礼道歉, 答应亲手将这块地的庄稼给种好为止。” 说完, 她便动作利索的翻身下马。 接过弓箭后,赵小雪熟练的拉着弓对着少年后方想要骑马上前的人。 “不准动,你们可以一个个的排队上前挨揍, 敢试图以多欺少,我就直接射死你们,我的箭术比小姐还要略胜一筹,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李常欣射奔跑中的马腿,只是擦边射过, 确保马会因吃疼而受不住力的失蹄跪下,又不至于痛到发癫, 将马上人直接摔下去, 足以证明她的箭术很不错。 这也是众人在听到她的威胁后,就算心有不甘, 也不敢挑战她的耐心, 乖乖回到路上的原因。 此刻听到这个言语之中像是侍女,看着却又不大像侍女的女子,自称自己的箭术比她家小姐更好,有些人就算心中有些质疑, 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些明显是随从的下人,纵然面对这个威胁,心里也有些忌惮, 还是硬着头皮想要上前。 “不用你们出手,一介小女子而已,小爷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看到李常欣下马上前,没了弓箭的威胁,那蓝衣少年立刻自信满满,制止住帮手后,目带恨意的看向李常欣,冷笑着说道。 “小爷我之前从不打女的,今天可是你惹我在前,看小爷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李常欣没耐心跟他废话,她今天穿的是劲装,却带着帷帽,对视线有些影响,所以她并没有掉以轻心,上前就直接出手。 那蓝衣少年自诩曾跟家里的武师傅学过一些拳脚,赶紧迎战,可惜他本就懒惰,家人又特别放纵,根本就是个花架子。 在认真练过的李常欣面前,压根就不够看,所以还没等他比划出两下子,从一开始就落入下风,完全被压着揍。 陈凤琪请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仔细教过李常欣他们人体结构及重要穴位,所以李常欣很清楚如何出手,能以最小的力道,揍得对手最痛。 听到蓝衣少年被揍得完全顾不不上考虑形象,发出鬼哭狼嚎般的痛喊声,其他人心中都有些发毛,那名最先下马扶少的青年道。 “住手,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们不可放肆!他是……” 没等他将蓝衣少年的身份说出口,蓝衣少年就赶紧制止道。 “不要说,死丫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要不然……没完,小爷跟你没完。” “哟,看来还有点骨气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答不答应跟人家赔礼道歉,将你毁坏的庄稼亲自补种回来?” 见他不吭声,本来已经停手的李常欣再次给他两拳,揍得他赶紧回道。 “答应,小爷答应,我答应!” 李常欣这才松开他,将他扔到一旁,扶正有些歪的帷帽,指向其他人道。 “给你们两个选择,自己选,是等到被我揍过后,再答应我的条件,还是你们诚恳些,两两相对,互打对方表示忏悔后,再去赔礼道歉补种庄稼?” 让他们这些人互打?比挨揍更丢脸,用心更加险恶,蓝衣少指着李常欣道。 “你真恶毒!” 李常欣冷笑着回道。 “你姑奶奶我还可以更恶毒一些,种庄稼少不了要施肥,记住了,我一定会让你们尝尽辛苦劳作的苦头,其中就包括挑粪洒粪。” 听到这话,唯有脸上没有伤,全身到处都在痛的蓝衣少年一想象到那恶心的场景,就忍不住脸色苍白,想要作呕。 李常欣说完,再次看向那些人。 “想好要怎么选择了吗?” 其他人被她揍蓝衣少年的场景给惊吓到,赶紧选相互对打,试图以作弊的方式蒙混过关,李常欣抽下腰间的马鞭,左右一挥,就有震人心神的鞭地声响起。 “给我用力,打得力度不够,不算数,敢在我这作弊方法样样精通的祖宗面前耍花样,我看你们是想找死,再敢有下一次,这鞭子就要抽到你们身上,你们可要想好了。” 有不甘承受互打之辱的人选择与她对打,依旧不是李常欣的对手,被揍得肉疼到受不了,临时选择对打表示忏悔的一幕,让其他人都熄了再去挑战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女魔头的勇气。 徐景年和王修业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十多个人站在那里相互殴/打对方的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期间还不时发出一声痛呼的场景。 两名身着劲装的少女骑着马,一个手上拿着弓箭,一个手持长鞭,在周围监督着,不时指出谁打的力道不够,需要重新打。 外围坐着一个少年,听到那些拳拳到肉的声音,仿佛感同身受也痛得厉害,忍不住跟着发出吸气声。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来者,坐在地上的少年迅速一跃而起,只是起来的时候,身上因受力的关系,再次传出十分剧烈的痛感,让他的脸皱成一团,不他随后便打起精神道。 “徐大哥、王三哥,你们快帮我们报仇啊,这两个不知打哪来的野丫头,本是无缘无故,素不相识,可是她们不仅拿箭射我们,还打我们,逼他们这些人互相对打,士可杀不可辱,她们实在太过分了!” 听到这边动静的李常欣打马上前,看向刚过来的两人。 “你们两个与这群不知道民生疾苦的纨绔也是一伙的?” 王修业饶有兴致的开口道。 “若是一伙的,姑娘打算怎样?” 李常欣抬起下巴,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打算让你们也加入他们的行列,为自己的恶行好好忏悔!” 听到这话,王修业将目光移向蓝衣少年,笑容温和的问道。 “正舟,看来你没有说实话啊,说说看,你们到底犯下什么恶行,才会让人如此憎恶?” 蓝衣少年闻言,难免有些心虚,但他还是虚张声势的回道。 “我们骑马途经此地时,被一头驴子惊了马,一生气,就在那边地里跑了几圈,被她们看到了,就射伤我的马,害我从马上摔了下来……可是我们已经答应赔礼道歉,她们还不依不饶。” 两人这才注意到路边那块已经被糟蹋的一片狼籍的庄稼地,瞬间皱起眉头,李常欣则在此时道。 “看到了吧,那些都是你们这些兄弟的杰作,我让他们吃点小苦头,给地的主人赔礼道歉,再亲自补种那块地上的庄稼,不算过分吧?” 本来正在互相痛打对方的人,许是以为来了帮手,竟然停下动作,李常欣二话不说的一鞭子挥过去。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6节 “给我继续,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你们也别想逃过应有的惩罚!” 被打中的人惨叫一声后,抬手就狠狠的还给对面人一个耳光,对面的人当然不甘示弱,迅速还了一个,其他人也不敢耽搁,深恐下一个挨鞭子的就是自己,赶紧继续。 徐景年点头道。 “不过分,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何不高抬贵手,让他们完成自己答应的弥补条件就行?” 看到那些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样的模样,这事恐怕不好善了,还会给这姑娘的家中带去难以承担的后果。 李常欣却不愿接受对方的好意,要不是这人有点多,她一一揍过来,体力消耗有些太大,她才不想让这些如此轻松的打耳光过关。 “不行,我一定要让他们好好长个教训,民以食为天,他们这些不事生产的纨绔不仅对百姓没有半点贡献,还如此糟蹋百姓的血汗,实在太没有底线。” “没被我遇上的时候,算他们走运,既然被我抓个现行,不给他们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我就有罪,你们想要帮他们、护他们,也是在助纣为虐!” 听得出李常欣的痛心疾首,王修业赶紧摆摆手道。 “不、不,我们虽然认识这群家伙,绝对没有想帮他们、护他们的想法,他们自作自受,要是被我给遇到,也不会轻饶。” 听到这话,满心悲愤的人,在互相对打时,无意间更加大了力度,使得周围揍人的声音迅速变得更加清晰,让人光是听着,就觉得痛。 蓝衣少年不甘心的开口道。 “王三哥,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亲戚,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落井下石呢?” 王修业面带笑容,语气却很淡漠的回道。 “因为我也非常看不上你们的恶行,仗着自己出身在富贵窝里,就敢这肆无忌惮的糟蹋这么一大片地的庄稼,打死你们都不冤。” 李常欣这才赞赏的看了王修业一眼。 “嗯,你这兄弟还不错,我没打死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活着为自己赎罪,不将这块地,按我的要求给种出来,这事就不算完!” 这是南江书院罚人的方式,哪怕是外地人,只要不是因为人力不可反抗因素造成的意外,但凡糟蹋了庄里的地,都需按照要求种回来。 没有切身种地之艰辛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地里的庄稼从播种到长成有不易,也不知道珍惜那些劳动成果。 南江书院的学生都能体会到,因为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田地里的庄稼能否长成,长成之后的收成有多少,还需看天意。 谁都有过的付出艰辛劳作后,最后却因各种原因导致欠收,甚至是颗粒无收的经历。 听到李常欣将话说得这么满,徐景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这姑娘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那身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得出来的。 在这京城中,敢在不明身份的情况下,冒然对这些权贵家的子弟出手,还不惧此事过后,会给她家带去麻烦,叫嚣着后继还要让这些人留在这里种地的人,他实在想不出几个。 当今圣上倒是还有两位公主,可是那两位公主一位年幼,一位比这位还要小个两三岁的样子,都对不上。 除此之外,也不是各家王府的郡主、县主了,但是那些郡主、县主不可能不认识地上的这群人,不可能这么不给面子,且对方似乎连他与王修业都不认识,很有可能不是京中人。 不是京中人,又这般无所畏惧,徐景年迅速想起一家,就是应他祖母之邀,今日一起去护国寺上香的李家人。 这位应该就是李家的乐阳县主,与太子殿下充做龙凤胎一起养大的那位,只是此前从未听说乐阳县主擅长马上功夫,徐景年才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毕竟提及高台县李家,众人对他们的印象,首先是培养出一个少年状元,是皇上的儿子,现在已被立为太子,其次则是开设大名鼎鼎的南江书院的东家,怎么看都是个书香人家。 结果与考了状元的养孙一起长大的孙女,竟然被培养出一身过硬的功夫,这李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知道是这位,徐景年就放心了,以李家现在京中如日中天的地位,的确不惧这些人所在的家族,毕竟是这些人有错在先。 就是这位乐阳县主的性格未免太强势,得理不饶人了些。 心中正这么想着,后方有柱国公标识的车队已经缓缓接近,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这边的情况,柱国公府的家将赶紧打马过来询问情况。 只是场上的情况让他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发现他们家的大公子也在,赶紧问道。 “大公子,乐阳县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蓝衣少年难掩悲愤的回道。 “需要帮忙的是我,胡校尉,老夫人可在?我要请老夫人帮我们主持公道。” 李常欣嗤笑着回道。 “你好大的出息,你这两个大哥都不为你出头,还指望徐家奶奶会帮你?你以为其他人都跟你一样不识数,你知道这么大一块地能产出多少粮食吗?就这么被你们糟蹋了,一点都不觉得亏心,真是无可救药!” 柱国公夫人听说这件事后,连面都没露,直接吩咐道。 “乐阳县主做的对,胡校尉,你先安排人让他们给那农家赔礼道歉,再让人将他们好好送回各家府上,告诉他们的长辈,就说是老身说的,从明天起,那些小子都需按时来这里做工,向老农请教,这片地还可补种什么,要负责将这块种好,直到完成釆收后,才算过关,那些不知劝阻主人,还陪着主人胡闹的侍从,都给充军。” 胡校尉领命而去,陈凤琪才找到机会开口。 “这是常欣惹的事,夫人何必往自家身上揽?连累府上与其他故交生嫌隙,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柱国公夫人却笑着解释道。 “太尊夫人别嫌我多事,横加干涉就好,圣上最恨这等行径,若是被那些言官给闹上朝堂,这些人不仅自己下场更惨,他们所在的家族也要跟着受牵连,乐阳县主这般惩罚他们,看似严苛,其实是救了他们一回,由我出面,他们各府都要谢我,怎会生嫌隙?” 但是刚到京中的暴发户李家出面的话,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那些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记下这笔帐,认为是李家在打他们的脸,说不得还要将这笔帐算到太子头上。 柱国公夫人很了解京中权贵底上的心态,才会先出这个头,听了她的解释,陈凤琪也明白过来。 “多谢夫人为我们分担这份压力,都怪我没有教好,常欣这孩子,实在太冒失了。” 第六十四章 满意 柱国公夫人却语气真诚的说道。 “太尊夫人此言差矣, 我就特别喜欢乐阳县主这种能够明辨是非,还心怀大义的好姑娘。” “我们徐家乃是行武出身,深知粮食的难得与珍贵,也一直教导家中后辈, 万不可做出这等该遭天谴的祸行, 乐阳县主她小小年龄, 自己生活得衣食无忧,却能如此重视农事,实属难得。” 陈凤琪并没有真心责怪李常欣的意思, 要不然,她也不会还好好的坐在这里。 “只要下力气干过农活,体会过在田间劳作的艰辛,感受过丰收的喜悦,承受过欠收或颗粒无收的打击, 就能知道百姓种庄稼的不易,粮食的来之不易。” 听她这意思, 是李常欣曾下地干过活, 柱国公夫人有些意外。 “太尊夫人的意思是,乐阳县主他们也要下地劳作?” 没听说李家竟能穷到这个份上啊, 据说皇上太子殿下被送到李家时, 还附带着一万多两银子,那些银子被李家当作证物原数退回给皇上了。 在不知太子殿下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就能将一万多两银子直接还回去的人家,怎么看也不像是艰难到需要让自家孩子打小下地干活的程度吧。 “是啊, 南江书院的规则是学五休二,也就是说,上五天的课, 劳作两天,书院有几百亩田地,需要靠学生自己打理,所以书院里的学生,都少不了要干农活,我家的孩子,当然也不能例外。” 柱国公夫人越发觉得,那南江书院实在是家有些神奇的书院,非常与众不同,据她所知,这世上的读书人大多都是五谷不分,受家人供养一心一意的专注于读书。 结果南江书院虽为书院,却要组织学生定期下田种地干活,与传统的书院根本不是一条道,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书院教出来的学生,肯定能力更强,不是常人印象中的那种书呆子。 与此同时,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江燕娘,也知道了李常欣打人的事,掀开车帘将她叫车边训斥道。 “你这孩子的脾气实在太急躁了,仗着会点拳脚功夫,就冒然出手,要是人家比你厉害,反倒将你打了怎么办?出门的时候,你奶还特意嘱咐过,让你不要惹事,你都当耳边风了?回去给我好好写你的修身格律。” 李常欣不服气的回道。 “娘,我没有,看到那些人那么可恨,在好几亩长有青苗的地里跑马,我气得恨不得直接射人,小雪让我警告一下,我就很听话的只警告了他们一下,只将其中一个人的马腿射伤了一点,而且我们手里有箭,他们不敢反抗。” 江燕娘闻言,点点头道。 “无端祸害百姓庄稼的恶行,的确不能放纵,不过这件事情中,你也有错,回去再跟你算帐,不准你们再疯跑了。” 李常欣赶紧应下。 “好的,娘放心,接下来我一定会很听话。” 徐家世子夫人听到这对母女的对话,心中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江燕娘对女儿出手打人,还是打京中多家权贵府上子弟的事,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简单放过。 “江妹妹要不要去向太尊夫人那边解释一下?” 江燕娘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用,文姐姐不用担心,常欣行事虽然冲动了一些,但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娘不会怪罪她的。” 世子夫人文氏再次感到意外,一个大姑娘家,公然出手打人不说,还打了好几家权贵的子弟,都不算是错事,要到怎样的程度,才能称得上错事? 或者说,不管李常欣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是对是错,经此一事,她一个女儿家的名誉肯定会受损,这安远伯夫人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女儿未来的前程吗? “那就好,说起来,乐阳县主已是及笄之龄,不知她的亲事可曾订下?” 说起这件事,江燕娘才露出些愁容。 “还没有,娘觉得常欣的年龄还小,想要多留两年,再慢慢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文氏笑着问道。 “江妹妹初来京中,对京中各家儿郎的情况不熟悉,我倒是可以帮忙参考一下。” 江燕娘毫不犹豫的回道。 “多谢文姐姐的好意,家里不打算将她嫁到京中,所以暂时不会考虑京中的人选,这孩子的性格有些鲁莽,又好动,不适合京中这些深宅大院的生活。” 正所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文氏提议要给李家参考李常欣的亲事,其实未尝不是因为她心中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却没料到,李家人竟然这么实诚,已经进入京城这个名利场了,不想着借机将身有爵位的女儿往高门里嫁,看样子竟是打算将女儿嫁回湖州高台那偏僻之地。 “江妹妹一家既然都已上京,又何必要将乐阳县主嫁到外地,将来一家人难以团聚,如何放心得下?” 江燕娘没什么心机,坦然回道。 “我们来京里,是因为常煦年龄还小,对京里不熟悉,皇上也希望我们能过来帮忙照看着些,等到常煦再大些,不怕他会被人欺负了,我们肯定还要回高台的,毕竟在那边住惯了,京里虽然好,到底不如家里自在。” 敢情这一家子压根就没有在京里长住的打算?文氏端起小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她是真没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实诚之人。 在见识过京中的富贵繁华过后,不想着把握这天赐良机,如何在这京中落地生根,竟然还惦记着要回乡下老家。 “安远伯也是这个意思吗?” 江燕娘理所当然的回道。 “当然,不怕文姐姐笑话,我们本就是普通人家出身,一辈子没什么大能耐,也没什么野心,就希望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过安生日子。” 文氏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羞惭,她见婆婆近来与李家走得颇为亲近,心中就不免有些担忧,怕两位老夫人为两家定下联姻之事,而她的丈夫徐世子也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 眼看安常煦已经被皇上正式确立为太子,徐家向来支持正统继承人,太子殿下在朝中与京中的根基都浅,徐家若是与李家联姻,加强双方之间关系,对巩固太子之们有利。 而乐阳县主是与太子以同胞姐弟的名义长大的女孩,两人之间的手足之情,比一般兄弟姐妹更亲厚,她的大儿子徐景年若能与乐阳县主结亲,对双方都很有利。 可是徐景年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各方面都很优秀,京中贵女可以说是任其挑选也不为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文氏实在不想让儿子为家族利益,娶个小门小户出身,初进京的女子。 尤其是在发现乐阳县主比京中那些将门虎女还要厉害,不仅马上功夫好,拳脚功夫也厉害,一言不合就敢拿箭射人、上手揍人的情况下,文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打消掉两家联姻的可能。 好在听江燕娘这意思,李家人并没有将乐阳县主嫁到京中,甚至李家也没有在京中长落根的打算,文氏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7节 跑马毁地的一群人被柱国公府的家将与侍卫送回京中后,王修业正笑着跟李常欣搭话。 “原来姑娘就是乐阳县主,请恕在下眼拙,之前竟然没有认出来,没想到乐阳县主的身手竟然这么厉害,且还具有侠义之心,实在令人钦佩。” 对方的有意恭维,李常欣没有在意,而是语气认真的解释道。 “我这身手与其他人相比,算不了什么,是那些人太怂,又太弱,才会衬得我厉害,而我之所以管这件闲事,是因为我之前也经常下地干活。” “知道从播种到除草施肥,再到最后的采收有多艰难,所有不珍惜别人劳动成果的人,都该遭天打雷劈,我揍的算轻的。” 听得出来,即便那群人除了为首的陈正舟,是由这位亲自上手揍在身上,表面上不显,身上无处不痛外,其他人都被相互乱打,头脸也有受伤,看着惨不忍睹,这位仍觉有些不解气,王修业不禁失笑。 同时,王修业也为对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感到有些意外,难不成刚被确立为太子的那位,过去在李家也过着需下田种地劳作的生活? 王修业没有质疑李家会不会重男轻女的问题,毕竟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周身散发的强大自信与朝气,就足以证明,对方是个很受家人宠爱的女孩。 “原来县主是因感同身受,才会如此气愤,不过县主请放心,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想他们以后一定会收敛,不会再犯的。” 李常欣对此也有信心。 “嗯,只要他们良心未泯,在亲身体会到田间劳作的艰辛后,应该会改掉这种恶习才对。” 随着车队抵达护国寺所在的山下,所有车马都必须被停在山脚下,众人开始上山,那批刚挨过揍的公子哥,也被柱国公府的人,逐一送回各家,并转达柱国公夫人的意思。 所有看到过那群公子哥试图以袖遮面,都遮不住的惨样得人,都在心中好奇是谁下的手,竟然将这群在京中有名的纨绔给揍成这惨样,看到送他们回来的柱国公府的府卫,第一怀疑对象当然是柱国公府的人。 宫里的康平帝与安常煦,也有在那些人回到城内后,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依你们看,这事应该是谁出的手?” 邵云博笑着回道。 “听说太尊夫人今日应柱国公夫人的邀请,去城外护国寺上香。” 听说那些人大多都伤在脸上,安常煦心中就已有了猜测。 “是常欣,应该是那些人做了什么特别过份的事,惹恼了她,才会让她这么生气的揍人。” 康平帝笑着用手中朱笔往他的方向示意了下。 “朕还没说什么,你就这么肯定的为常欣开脱?再说那些人的数量多达近二十个,常欣怎能揍得过来?” 将那一二十人的脸都揍得看不出原样,得费多少劲,李常欣一个小姑娘家,应该不会有专打人脸的爱好才对。 “儿臣不是为她开脱,那些人脸上的伤,应该不是由常欣亲自动的手,而是她逼着那些人相互对打导致的。” 这不是安常煦未卜先知,或是想当然的猜测,而是上京途中,他不止一次的亲眼看到,李常欣喜欢这么惩罚那些心思叵测之人。 他祖母常教他们,打人不要打脸,打脸容易伤人自尊,所以特意请来对人体穴位最熟悉的老大夫,结合武师傅的教导,研究出揍人最痛最有效的方式。 可是李常欣总觉得那种方式太温和,痛在身上,达不到惩罚目的,为了不违背祖母的教导,便想出让坏人相互对打的方式。 尤其是那种合伙做坏事的,再怎么情比金坚,也能被这种能让彼此生嫌隙的惩罚给拆伙。 康平帝回想了一下自己曾见过三四次的李常欣,还是觉得那个看起来温婉乖巧的女孩,实在不像是能干出他儿子说的凶残行为的人。 所以康平帝笑着打趣道。 “常欣若是知道你这个做哥哥的会这么揣测她,会不会很生气?” 安常煦却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不会,她向来敢做敢当,不会怕人说。” 康平帝当时还觉得不信,可是等到刘乐告诉他最新消息,确定的确是因那些人因为在郊外策马疾驰时,被突然出现的驴子给惊了一下,便由此生出报复之心,策马在那几亩庄稼里毁地,顿时勃然大怒。 “这群败类!民以食为天,这是可以动摇国本的恶行,这群败类竟然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将他们统统都绑到午门外砍头,也解不了朕的心头之恨!” 安常煦赶紧起身为他抚背,皱着眉头道。 “父皇实在不值得为那几个蠢货动怒,何况这事既然被常欣给撞上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刘乐赶紧接着回道。 “是啊,陛下请息怒,那群人被乐阳县主抓个现行,拿箭射伤陈家小公子马腿后,将他揍得现在无法自理,全身都痛得要命,其他人则被乐阳县主逼着互扇耳光,扇轻了就会挨鞭子,然后一个个都被打得十分严重。” 听到这话,康平帝确实感到舒心不少,刘乐却又接着道。 “而且乐阳县主不仅要求他们向那农家赔礼道歉,还要求他们要向经验丰富的老农请教,务必要将被毁了青苗的几亩地都补种起来。” “从播种到除草、施肥,到最后的采收,都由几家公哥儿亲自负责,柱国公府的老夫人说了,她会派府卫从旁督工。” 康平帝这才彻底吐出心中的浊气,满意的点头道。 “常欣真不愧是义母教导出来的好孩子,不仅有勇有谋,还能心怀百姓与大义,真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姑娘。” 邵云博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是啊,太尊教导出来的孩子,肯定差不了,何况乐阳县主还是与太子殿下一起长大,太尊夫人在这对长孙长孙女身上花费的心思,让老臣当年从旁看着,既感到钦佩不已,也自叹弗如。” 看了眼身旁这个除了在婚姻一事上有些太固执,其它方面无处不让他感到满意的儿子,康平帝也点头道。 “嗯,好在这两个孩子还算争气,没让义母失望。“ 说完,康平帝又对安常煦道。 ”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还是你对常欣更了解,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手足,这了解就是深。“ 安常煦笑着将他们在上京途中遇到的一些事当趣事讲了一遍,并总结道。 “所以说,这些了解都是出自经验,经验丰富后,儿臣一听到那些人伤在脸上,就知道这事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邵云博从旁补充道。 “南江书院从初建起,就将故意损坏公物以及他人私产的行为,列入院规之中,犯下这类错误的学生,都会受到严厉处罚,赔偿道歉并不是处罚的重点,重点是要给其留下能让他们刻骨铭心,从此再不敢犯的教训,乐阳县主这也算是活学活用。” “哦,到底是什么样的处罚,竟然能有如此威力呢?” 面对康平帝饶有兴致的追问,邵云博笑而不答,安常煦木着脸回道。 “被罚清理养殖场,清理并疏通厕所下水道,往地里挑肥、埋肥、施肥等,一系列的脏活。” 康平帝一看他那满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就知道他也干过这一系列的脏活,并刻骨铭心,提起来心有余悸,记忆犹新,顿时忍不住笑出声。 这个儿子认回来时,就已经长成各方面都很出色的 少年状元,脑子还特别好使,对任何事都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让康平帝想象不出,在他不曾参与的那些过往中,对方也曾那么狼狈过,无形之中,父子关系也能因此而多得亲近不少。 安常煦倒没有因那些经历而感到屈辱,或是羞耻,毕竟所有南江书院的学生,几乎都曾干过那些活,因为可以触发相关处罚的制度太多,再怎么聪明谨慎的人,都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大家都是那么过来的,并不存在针对谁的问题。 不过安常煦还是努力为自己挽尊道。 “我之所以也会受那种惩罚,大多都是因为被常欣牵连,或者是为了帮她的忙。” 此话一出,却再次引来康平帝不给面子的笑声,为儿子总算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普通少年的反应,让他深感欣慰。 因为听说京中纨绔子弟,在京外故意毁人庄稼而生出的郁气,因此而彻底消散,虽然他很清楚,不管是故意提到南江书院院规的邵云博,还是有意配合的安常煦,都是为了想要帮他舒解这口郁气,康平帝也觉得很受用。 第六十五章 幸运 在柱国公夫人的引荐下, 陈凤琪在护国寺中,结识了宣武侯府的老夫人郭氏,她是柱国公夫人的舅家表姐。 宣武侯老侯爷在去岁随康平帝出征后,有去无回, 战死沙场, 郭老夫人近期一直住在护国寺中, 请寺中高僧为老侯爷等一众牺牲的将士做法会。 王修业是郭老夫人二儿子王明立的长子,王明立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噩耗传来, 他那正值身怀六甲的妻子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后,也跟着撒手人寰。 同样是嫁入勋贵之家,柱国公夫人的一生过得有惊无险,郭老夫人却是命运坎坷, 先是体会到白发人送黑人的丧子之痛,时隔没几年, 丈夫又走在她前面。 虽然只比柱国公夫人年长两岁, 看上去却比她年老十岁不止,本是与邵云博相近的年龄, 已是满头银丝, 倒是气质平和,看着是位柔中带刚的夫人。 对于这种英雄的家属,陈凤琪向来怀着敬意与祝福,所以她不仅向郭老夫人躬身行礼, 以表敬意,还向王老侯爷等人的牌位叩首行礼。 郭老夫人近期虽然一直暂住护国寺,也知道这位是当今皇上亲认的义母, 连皇上都不受这位太尊的礼,这世上就没人敢受她的礼。 看到陈凤琪干脆利落的直接往蒲团上一跪,郭老夫人与周围众人也迅速跟着下跪,双目含泪的劝阻道。 “太尊夫人万万不可,我王家何德何能,岂敢当太尊夫人如此大礼。” 陈凤琪连拜三次后,才回道。 “老侯爷与诸位将士,都是为了保卫我们安国的江山社稷,才会身死异乡,是他们用自己牺牲换得我们的太平盛世,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再怎么感激他们,都不为过。” “老身将会拿出十万两银子,在这京外购置一片土地,设为康平眷村,用来安置在诸位阵亡将士的父母、遗孀及儿女,以慰诸位将士的在天之灵,同时也为陛下祈福。” 此话一出,顿时让在场众人都震惊不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陈凤琪竟然毫无预兆的突然宣布这一重大决定。 十万两现银,京中这些累世豪门大多都能拿得出来,可是让他们将这么大一笔银子,拿出来无偿做善事,安置那些连官府在发放过抚恤金后,都过问不起的将士家属,他们绝对不舍得。 郭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位看着有些强势的太尊夫人,做人做事竟然如此实在,感激的低头拜谢道。 “太尊夫人能有如此善举,福泽天下,实乃百姓之幸。” 陈凤琪站起身,并伸手扶起郭老夫人与柱国公夫人道。 “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相较于诸位将士为国所做的贡献,老身所做的不值一提。” 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文氏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旁边的江燕娘,发现对方脸色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反应的模样,不确定是她们婆媳已在事前商量好这事,还是李家竟已豪富至此,十万两的巨额财富,说舍就舍,毫不心疼。 要知道他们这些京中世族,虽然家底雄厚,可是各府的开支也非常大,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勉强支撑着世族排场的人家大有人在。 柱国公府虽然既有圣宠,家底也足够厚实,可是身为府里的当家夫人,面对府里的巨大开销,文氏也时常感到捉襟见肘,经常要做些拆东墙补西墙的应急操作。 所以即便是柱国公府,在不变卖资产的情况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出十万两的现银,可是大家都认为底子薄的李家,竟然张口就能捐出十万两银子,这李家到底有多少家底? 皇上对李家的确是圣宠正隆,时有大批的赏赐被送入康王府中,可是那基本都是些绫罗绸缎、珠宝器物,没听说直接赏金银。 文氏不知道的是,江燕娘在此前压根就没听到婆婆提及这件事,她更相信,这应该是她婆婆临时起意做的决定。 在衣食无忧,家里时时都有进帐的情况下,江燕娘虽然依旧对金银很重视,却对婆婆充满了信心,相信她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花出去的钱,都是值得的。 王修业也下意识看了眼扶着陈凤琪的李常欣,发现她是一幅深以为然的模样,看向她祖母的眼中充满敬佩与孺慕,完全是绝对拥护的态度。 想到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自家府上,将会出现的结果,王修业忍不住在心中讥笑自己想得太多。 连老夫人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想为亡夫与早逝的儿子儿媳多做几天法会,都会引来反对,私库里的那点东西也早就被人惦记上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傻’事。 捐资十万两银子建眷村,陈凤琪的确是临时起意,不过她既然将话放出去了,就肯定会做到。 虽然她自己的来历有些神异,可是她对这世间是否有神佛存在一事,依旧持保留意见,坚持从前的唯物主人观点。 捐十万两银子设眷村,再开设一些作坊,让那些战亡将士的家属,可以在村子里获得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机会,既是想为安常煦争取民心,同时也确实存有为康平帝祈福的心思。 她是由衷的希望康平帝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只要他还活着,在前面顶着,安常煦就能拥有更多的成长时间,比两眼一抹黑的仓促上位要好得多。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8节 准备得不够充分,上位之后,为弥补那些短板,就需付出更多的代价,承受更多的压力,陈凤琪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在护国寺上完香,回去后,陈凤琪就着手这件事,李家人口少,康王府的员工工资,都是由宫内负责,吃用方面,有皇上频频赏赐的那些,都用不完,花销也少。 康平帝手下的那只船队挺讲信誉,没有因为自家大老板已经成功上位,就撕毁当年的约定,取消李家的分成。 除了头一次的那一大笔,后来又陆续送来好几笔银子,虽然远不及第一趟多,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万两银子。 南江书院晋级为皇家南江书院后,有康平帝的私库出资扶持,已经不需要李家再往里面投钱。 所以这些年来,李家在没有什么大笔开销的情况下,已经靠着那支船队攒的有三四十万两家底。 李家庄的各个作坊赚的钱,积少成多,一年下来的数目虽然不算多,但是在扣除各项费用开支后,剩下的净利润不仅能让李家人过得十分宽裕,还能有富余的部分攒下,只是无法与船队的分成相提并论罢了。 手中握着几十万两银子花不去动,其实也有些浪费,拿出来做点实事,其实是一举多得。 何况这江山将要由安常煦继承,在这个家天下的时代里,做些能惠济百姓的事,也不算是花冤枉钱。 陈太尊在护国寺当众承诺要捐资十万两,建造康平眷村,安置阵亡将士家属的消息,没等当事人回京,就已经传到宫中的康平帝耳边。 听到陈凤琪为给他祈福,大手笔的承诺要捐出十万两银了,让康平帝感动不已,他生母早逝,这辈子还是首次被人这般毫无所图的真心对待。 “朕的这位义母认的真不亏,只是面对她的这份慈心,朕……受之有愧!” 明知道他之所以将其捧到高位上是有所图,对方仍然全力配合,不图他的孝敬,却不吝自己的慈心,拿出那么一大笔真金白银为他安慰天下人心,为他祈福。 刘乐斟酌了一下,才回道。 “太子殿下是由太尊夫人悉心养大的孙子,她素来爱护太子,陛下您是太子殿下的父皇,也爱自己的儿子,你们有着共同爱护的人,您又认她为义母,她关心您,诚心为您祈福,其实也是因为爱护太子,您不用有负担。” 相较于康平帝的满心感动,安常煦在听说这件事时,倒是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康平帝在感慨完自己听说那个消息的感动之情后,发现他没什么反应,顿时有些不满。 “刘伴伴说得对,太尊此举固然是为了我这个儿子,同时也是出于对你这个孙子的爱护,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安常煦迟疑了一下,才回道。 “祖母向来都是如此用心关爱我们,儿臣早习以为常,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康平帝顿时有些语塞,愣了一会儿后,才心情复杂的回道。 “你比父皇幸运,对你而言,这只是平常事,却是父皇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深情厚意。” 同样是生在皇家,也同样是父母无依,他儿子一直生活在福罐里,享受着亲人无私的关爱,他却生活在深宫之中,步步如覆薄冰,过得小心翼翼,因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身边的血缘亲人给他带来的从来都不是关爱,而是层出不穷的算计,亲爹眼里只有他自己和他手中的帝王权柄,谁能讨得他欢心,才能有机会短暂的获得随时都能收回的圣宠,他这个元后嫡子也不例外。 安常煦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对,儿臣很幸运,所以儿臣很感谢父皇,您能在自身处境艰难的情况下,让人尽力为儿臣择了个好去处。” 这是安常煦的肺腑之言,所以他虽然对康平帝选择认回自己,打扰自己已经规划好的人生未来一事,感到有些不满,但他并没有埋怨对方。 因为以对方一直以来的经历与处境,不管是在当初做出将他送到李家的决定,还是在登基后,没有即时派人去找回他,让他多过了几年轻松自在的日子,都让安常煦很感谢他。 所以他才愿意在对方最后的日子里,尽心尽力的孝敬他,成全彼此之间的这场父子之缘。 听到他的话,康平帝愣了一下后,才晒然一笑道。 “虽是你的幸运,又何偿不是朕的幸运呢,这样很好。” 对康平帝而言,顺利认回一个被培养得如此优秀的儿子不说,连带着他自己,也能跟着享受一下来自长辈的关爱,实属幸运。 有过从无到有的规划建设李家庄的经验,陈凤琪对眷村的规划,可谓是轻车熟路,在回到康王府后,当天就炮制出一份项目策划书,让人滕抄好后,交给李成锋呈给皇上过目。 从选址要求,到主持这个项目的人员配置,再到大概的花销估算,以及未来大概能安置多大规模的阵亡将士遗属,都有一一列举。 让看过这份策划书的人,脑海中迅速对那个将要投入十万两银子的项目,有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概念,也能让人从中感受到策划者的诚意与用心。 虽然在陈凤琪看来,这只是一份非常笼统概括的粗略策划书,第一条单拎出来,都大有文章可做,但是在从没见过种策划书的人看来,策划书中提及的内容,已经相当完善,完全可以照章执行。 第六十六章 造谣 陈凤琪策划书中计划出资两万两银子, 购置三到五千亩的京外成片的荒山荒地,由宫中、康王府、户部、工部各自派人,组建出建设康平眷村的项目组。 十万两银子会一次性到帐,由户部与康王府的人, 共同审核与监管各项资金的支出, 从户部与工部抽出的人, 大多都是出自南江书院的低阶官吏。 虽然涉及十万两银子的项目看着油水不少的样子,可是人家是私人出资搞慈善,根本没给别有用心之人留下可动手脚的余地。 所以不管是朝臣, 还是京中大族,都对负责这个项目的活不感兴趣。 邵云博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推出邵正英、张文谦、苏东谨,朝野上下的人都知道,邵正英正是邵云博的长子, 张文谦是玄隐先之孙,那苏东谨也有着南江书院出身的背景。 为了这么一个不被人放在眼中, 没有什么好处的项目, 邵云博竟然推举出这么三人,立刻引起其他人的高度警觉。 虽然不会让这三人全职负责这个项目, 可是他们在需要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 兼顾这个牵涉颇多的项目,不仅需要为之付出大量时间,还要付出大量精力。 康平帝也感到有些意外,他不认为邵云博做此决定, 只是看在人情份上。 不过不管怎样,陈凤琪的善举必需要得到朝廷的支持与鼓励,将康平眷村这个项目做好, 真正落到实处,才是头等大事,所以康平帝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其他人这才隐约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要不然,向来狡猾如狐的邵丞相,不可能这么积极,塞一个人也就算了,竟然一次性往里面塞三个。 可是他们又想不出这里面到底能有什么,不过是圈块地,在上面盖上一大片房子,分给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住的活,又能有什么隐情? 正当众人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是邵云博为了讨好陈太尊与皇上的欢心,才会贡献出自家后辈时,随着工部官吏下去选址,京郊附近几个县城的县令、县丞突然一齐涌入京中。 这些人拿着自家里的地形图,争相去康王府拜见陈太尊,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就去蹲守负责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一家比一家提出的条件更优渥,为康平眷村免费提供土地,是他们的基本操作。 “邵爱卿,朕一直想问问你,为何要推举令郎他们负责建设康平眷村的项目,却一直不得空。” “今日又听说,附近几个县里的官员,如今都在争相求着令郞他们,将康平眷村定在他们的辖区内,还主动提出各种优惠条件,不知这里到底有何秘密,竟然让朕也参不透?” 提起这件事,邵云博就觉得这是机会来了,想往外推都推不掉。 “陛下只要想想那高台县与李家庄现如今的情况,您应该就能明白这其中奥秘了。” 曾经无人知晓的高台县与李家庄,现已随着南江书院的名扬天下而声名远播,吸引着大量文人墨客争相前往。 本来荒凉无人的李家庄,现已发展得极其热闹,聚集有大批的人气,一再对外扩张,论繁华程度甚至不在高台县城之下。 高台县令更是因此功而被擢升为湖州知府,原本的湖州知府当然也已得到升迁。 明白了这是前面的成功案例带来的效应,康平帝若有所思的点头。 “可是那些人为何会知道这其中的好处?再说,玄隐先生与南江书院都是独一无二的,太尊又没说要在康平眷村建学,就算落在他们辖区内,也未必能复制李家庄与高台县的成功啊?” 邵云博笑着提醒道。 “陛下莫非忘了,那些县城内,基本都有南江书院出来的学生,那些学生都在南江书院上过几年学,李家庄从无到有的建设历程,已经成为南江书院的教学案例,他们当知道这其中的好处。” “也不用非要建学,只要康平眷村能落到他们辖区内,让他们有了人与投资,就可以让那些荒地发挥出更大价值,多建作坊,从而达到振兴县内经济的目的,对县里的未来发展极其有利。” 安常煦从旁补充道。 “祖母曾说过,人与土地才是根本,将这两样结合,可以创造出让人想象不到的巨大价值,想要做事,就不要怕花钱,只有将钱花对地方,才能有机会赚得更多的钱,钱只有在真正流动起来后,才能不断升值。” 康平帝点头,安常煦又接着道。 “要不是因为我的身世原因,祖母应该会将这笔钱交给我,让我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实践过去学到的那些知识,邵爷爷会举荐邵伯伯他们,也是为了想让他们获得实践机会。” 投入十万两银子的实践机会,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事,其他人只能看到这件事明面上没什么好处,但是对于真正想要做事,对未来有野心的人而言,绝对很珍惜与重视这个机会。 这才彻底弄明白这里边的关键,康平帝欣慰的点头笑道。 “原来如此,哈哈,希望他们都能从中多学些经验,以后都能够成为可为百姓谋福祉,为我们分忧的能臣。” 这其中所透露出的将要重用几人的意思不言而喻,邵云博欣喜不已,他已年迈,他儿子被耽误太久,入仕之后,虽因康平帝的有意关照,被擢升得有点快,现在已经是正五品。 可是他不仅没有为此感到欣喜,还一直很担心,他的儿子不比他,是隐在幕后将宦途研究得非常仔细,又与康平帝的关系不一般,纵然是一步登天,也能坐得住自己的位置。 他的儿子此前没有接触过宦途,纵然有他从旁提点,因为走得太快,也难免有些虚,不怕他将来能取得的成就有限,邵云博更担心他会因能力不足而惹祸。 按照陈凤琪的规划,亲自主持创建李家庄的经历,让邵云博从中受益匪浅,他很清楚,以他那位前东主的性格,既然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肯定会亲自从旁督促这件事,不会放任不管,那就是这些后辈的最佳学习机会。 事实也正如邵云博所预料的那样,陈凤琪固然舍得捐钱,但是她绝对不希望自己的钱被浪费掉,建出一个只有面子光,顾头不顾腚的眷村。 所以她在工部的官吏定下几个候选地址后,她就开始持续关注一切进度,早得到邵云博的嘱咐的邵正英三人,也是下了值,就聚集到康王府中,俨然将康王府当做康平眷村的项目部。 陈凤琪也在他们的盛情相邀下,前去几个候选地址实地考察了一番,听取那些地址的优劣之处,最后选了一处距离京城相对较近,路况较差,却能解决的县城。 不是陈凤琪由亲自确定,而是由相关人员通过表决选定的,陈凤琪亲自去考察,只是想要确保他们不会选个存在巨大缺陷,影响后续规划的地址,并没有当家作主的意思。 自从陈凤琪捐银十万两的消息传出,京城中那些人家才意识到,原来李家除了圣宠正隆外,家底也很雄厚,舍得拿出十万两银子捐给无关之人,想来应该李家若是嫁女,那嫁妆肯定也会在十万两以上。 由于关注点放到了这件事上面,乐阳县主手段狠辣,整治了京中一批纨绔的事,都被人给忽略了过去。 同时也有多户人家找机会探问口风,明里暗里向陈凤琪和江燕娘打听李常欣的亲事,透露出想要结亲的意思,其他人不比徐家,江燕娘没有跟人实话透露自家的打算,一律推给婆婆。 陈凤琪以大孙女年龄小为由,直接一概拒绝,让那些人都无功而返。 没过多长时间,京城里突然流传出一个消息,说是李家打算挟恩求报,想将乐阳县主嫁给太子当太子妃。 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文氏在听说这件事时,深感匪夷所思,直接回道。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随意的乱揣测别人?据我所知,那李家是真心为儿女未来考虑的人家,他们是因为考虑到乐阳县主年龄还小,想要再缓两年,再加上他们对京城各家的情况都不熟悉,才不急着考虑结亲的事,怎么能被你们传成这样?” 跟她透露这个消息的赵夫人不大好意思的回道。 “我也是因为听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李家若是有这个打算,好像也不足为怪,才会信了几分。” “您家和那李家走得近,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文氏相信,李家既然觉得京中这些深宅大院都不适合乐阳县主,就更没有将乐阳县主往宫里送的打算。 “不管我家知道什么,反正你们都赶紧闭嘴吧,别继续在外面乱传这些谣言,这简直是在造孽,人家是将太子殿下当亲生的养大,太子殿下和乐阳县主只有手足之情,李家压根就不存在让他们两人结亲的想法。” “再说了,皇上可是人家陈太尊的义子,从哪边算,这两人都只是兄妹关系。” 赵夫人听她这么一说,也发现那些传言的确存在一些破绽。 “说得也是啊,既然皇上已经当众尊陈太尊为义母,这关系已经够牢固了,李家完全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外头都这么传,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让人想要不信都难,也不知道从哪传起来的。” 文氏面露不屑,语带嘲讽的回道。 “左不过就那几家一心想出贵人的人家,一边惦记着太子妃的位置,一边还在亲戚圈里搜罗出一群相貌好的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谁看着心里没数?吃相难看到连祖上的脸面都不要了。” “主要也是因为有前头那个成功的例子在前,那陈贵妃一人得势,带着娘家跟着沾多大光呢,据说她那胎要是能顺利生下来,这太子之位,可轮不到从外面寻回来的这位。” 嘴上举的是陈贵妃的例子,赵夫人心里想的却是徐家要不是出了一位元后,有位信重外祖家的皇帝外甥,在被先帝贬爵后,未必能有机会这么快就被恢复国公府的荣耀。 邵夫人在听说这个消息后,赶紧来康王府拜访。 “……任由这个消息传下去,恐怕会损及乐阳县主的闺誉,太尊夫人这边还是要早作打算得好。”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49节 此前已经听说这件事的陈凤琪笑笑道。 “夫人说的,正是那些人的目的,他们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逼得我们李家赶紧为常欣订下亲事,还希望陛下也能赶紧为太子订下亲事,这是有多家一起发力,才能让这个谣言在短时间内,就传遍京中。” 经陈凤琪这么一提醒,邵夫人才发现,事情还真是如此,在外面的人都这么传的情况下,李家想要辟谣,仅凭言语,肯定无济于事,不想让自家孩子受损,就只能以实际行动来证明,所以她也是这么建议。 “那些人可真是用心险恶,本来是没有影子的事情,竟然被他们给传得跟真的是的,这样的人家,不管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都不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安常煦跟陈凤琪说过康平帝想要为他选太子妃,却被他一口回绝的事,陈凤琪对此表示支持,十五六岁的少年,再怎么早慧,感情方面也难免有些不成熟,在关系到终身的婚姻问题上,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如今突然传出这些流言蜚语,嫌疑最大的势力,既有被安常煦煦拒绝的太子妃候选者所在家族,还有向李家提亲被拒,恼羞成怒的人家。 “没关系,我已经让人去调查这件事情了,敢编排我孙子孙女,我一家都不会放过。” 陈凤琪说出这话时,是真的有些动怒,私心没能得到满足,就以造谣的方式诬陷逼迫别人,企图实现自家的谋划,实在是可恨。 时隔不到三天,京中就有一大户人家,被当众曝出一对在京中额有才名的父子,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私下里却共同包养戏子的丑闻,过了一天,又有一家被曝出公公扒灰儿媳,合谋害死窥破他们丑事的婆婆的案件。 继这两桩震惊一片的丑闻之后,接着又有多家陆续被曝出名种秘辛,无一冤枉,因为都是证据确凿的那种。 被这些令人目不暇接的消息吸引走注意力后,之前盛传的那些对李家的揣测之言,迅速变得再也无人提起。 因为但凡有心些的,都能从中发现某个规律,那些被整治得焦头烂额,甚至还要应付官司的人家,都是此前有意散播针对李家的谣言的人家。 第六十七章 感谢 康平帝听说外面散播的谣言时, 曾想过要出面解决,却被安常煦给阻止了,理由就是他祖母那边能给解决的更好、更彻底。 康平帝本来还有些不大相信,尤其是在陈凤琪为解决这件事时, 不仅向借了吏部的人, 还向他这边借暗卫人, 打听那些人家的信息,证明她连得用的人手都没有时。 结果她在知道那些信息后,迅速给他的人做出重点跟踪调查指示, 在短时间内就相继取得重大发现后,又在各家挑出一件典型事件,给那些人家设套,这才有了京中在短时间内,多个大户人家相继被曝出丑闻热闹场面。 因为陈凤琪动用的是他的人, 所以康平帝很清楚这一切的过程,可他实在不明白, 为什么他的暗卫都不曾发现的那些秘辛, 在陈凤琪面前,竟然无所遁行。 她所指出的那些看着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线索, 根本经不起深挖, 几乎是一抓一个准,例如那家父子共同包养一个戏子的人家。 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最是清贵不过的职位,十分受文坛中人推崇, 张口就是各种道德伦理、礼仪廉耻,其子被称为颇有乃父之风,也是有名的士林才子。 事实证明, 那对父子都是罔顾人伦的无耻之徒,而他当初曾为安常煦认真考虑过那家的姑娘,差点与对方做亲家,想想都让康平帝感到膈应。 那家被查出公公扒灰,还合伙谋害原配的人家更离谱,陈凤琪就是因为听说那对公公与儿媳身上经常沾有檀香,就让人守着佛堂。 确定二人的奸/情后,以受害者的形象扮鬼一吓,什么证据都不用,在关键时刻被吓到神魂失魄的两人就主动全招了。 至于那种明明是断袖却骗婚,以妾生子充嫡子之类的丑事,没有方向时,容易被忽略,可是被指明方向后,更是好查得很。 “原来这才是那些暗卫的正确使用方式,朕过去竟然从没发现,真是太浪费人才了,不过朕实在好奇,你祖母是怎么确定哪个方向可以深挖的呢?” 他要是有这本事,哪家惹恼了他,顾忌着名誉不好在明面上处置人家,完全可以让暗卫出手,将他们家的丑事掀个底朝天,自顾不暇后,看谁还有脸盯着他。 康平帝也是这才发现,那些看着光鲜的大户人家,其实都经不起细查,因为户族越大,人丁越是兴旺,就无可避免的会出现败类。 在这个讲究全族共荣共损的大环境中,只要被挖出一两个典型,整个家族的人都要跟着受牵连。 面对他父皇的疑惑,安常煦想了想,才回道。 “因为我祖母曾说过,表面上看着越是完美的背后,其实最容易隐藏污垢,会发现蹊跷,与个人的直觉与敏锐程度也有关。” 安常煦没说的是,他祖母说,更重要的在于要有足够丰富的见识与经验,只是他一直不太明白,他祖母是从哪得来那些让人感到毁三观的‘见识与经验’。 反正那些事实已经证明,他与他爹的见识实在有些少,经验也严重不足。 经此一事,京中的氛围突然变了不少,各家心里都有数,能做出这件事的,肯定是李家。 虽然他们都不明白,李家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大的能量,竟能直接将得罪他们的人家的老底都给掀了。 可是他们都很确认,这不是皇上的做事风格,不他们就算能猜到是李家,也没有证据,除了忌惮,别无它法。 何瑞也有听到同僚们对京中近期发生的那些事情的猜测,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娘刚进京不过数月,就能为了她的孙女,调用大批人手,将那几家京中豪门大户给查个底朝天,为何就没想到要找回他这个亲儿子。 难道他这个亲儿子不比孙女更重要吗?一想起他娘大手笔捐出去的那十万两银子,何瑞更是心疼不已,迫切的想要赶紧认回去,劝着他娘一些,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么个捐法。 他在何家有一女两子,将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他自己想在宦途更近一步,就算有李家的影响力在,各种应酬也需要不少花费。 十万两银子可以给家里置办多少产业?那些产业不仅能留给儿孙继承,还能年年都能为家里赚取更多银钱,他娘怎么就不会算这笔帐呢?一想到这些,何瑞就感到懊恼不已。 早知道家里竟然有这么多银子,他当年怎么也不可能做出那个选择,可是他爹他娘竟然都没告诉过他,让他以为自家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耕读人家。 自从听人分析说,李家的那些银子应该不是皇上给的,毕竟宫里给出的赏赐都有明文记录,过去从没有这么大手笔的赏人金银的旧规。 那些应该是李家本来就有的家底,而且李家既然能大手笔的舍出十万两,证明李家还有更多个十万两后,何瑞就感到有种百爪挠心的痛苦。 在何家的十几年,表面上的确享受着何家少爷的一切身份待遇,可是不是亲生爹娘,终究不可能真正将他当亲生的信任与对待。 即便不知道他早已恢复记忆,何家在老爷夫妻也防着他,从不曾将家中的财产交给他打理,他每月的花销都是府里按月给的份例与他自己的俸禄。 因为冒充人家儿子,始终有些虚,他在何家二老面前,一直是个踏实本分、温文孝顺的好儿子,在妻子面前,也始终保持着贴心细致、忠诚专一的好丈夫形象,辛苦维持这么多年,让他早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想到自己只要能做回陈太尊的儿子,就能摆脱眼下这种处处都不舒心的生活,何瑞几乎是无时无刻的不在寻找可以接近陈凤琪与江燕娘的机会。 只是陈凤琪她们婆媳但凡出门,身边都会有大批的护卫随行,几个月来,他曾在周围努力过多次,都没有机会接近。 他曾嘱咐自己的妻子若是在外遇上陈太尊,要带着女儿上去攀攀同乡之谊,至今都没有什么进展,也让他深感郁闷。 烦躁到无心工作的何瑞不会知道,他正心心念念的事,此时已在京中宣武侯府上实现,宣武侯府的郭老夫人回府后,为答谢各府在做法会期间,纷纷去护国寺送祭礼的情意,便在家中设宴邀请亲朋故旧聚会。 何家与宣武侯夫人郑氏的娘家有姻亲关系,也在受邀之列,陈凤琪与柱国公夫人当然也在。 以何家现在情况,钱慧宜根本没有机会出现的陈凤琪她们面前,她便与郑氏提及自家与陈太尊乃是同乡一事。 “听夫君说,新台与巩县相邻,我们何家与那新台的李氏自祖上就常结姻亲,乃是老亲,如今有幸能在姑姑府上遇见太尊夫人,就想去拜见一番。” “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何家与陈太尊府上竟有这番渊源,既是同乡,你为晚辈,遇上了,理该去拜见一番。” 郑氏知道何家嫡支已在京城发展数代,小辈都不一定回过祖籍,只是大家都习惯以这个祖籍认同乡。 这何钱氏是她娘家侄媳妇的堂嫂,所以她也有意抬举,亲自带着钱慧宜母女去阁中拜见几位身份最高,一般人没资格在跟前陪坐的老夫人。 高坐上首客座主位的陈凤琪看眼厅中这位借同乡之名,特意来拜访她的妇人,多问了一句。 “不知你家公公,是何家哪一支?” 听到对方不仅没有随口将她打发,还问话,钱慧宜心中一喜,立刻说了下她父亲这一支的祖上名讳与排行。 结合原主当年在巩县打听到的信息,陈凤琪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原来你家公公正是陈大老爷,他在十五年前回乡祭祖时,老身曾有耳闻,知道他是个热心助人的,今日能在这里遇上你们母女,也是有缘。” 站在陈凤琪身后的黄玉兰立刻从袖袋中取出两只荷包,上前送给母女二人。 “这是太尊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二位收好。” 钱慧宜没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一下祖上,竟能有机会得到陈太尊的赏赐,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带着女儿接下荷包恭敬的拜谢。 “多谢太尊夫人的赏赐。” 陈凤琪淡淡的笑着回道。 “不用谢,虽说那豫州故土给老身留下的记忆不怎么美好,对你家公爹,老身还是比较感谢的。” 谢他帮忙接手了原主的叉烧儿子,若是她到来后,还要为原主养那么个自私自利到无下限的便宜儿子,她会感到更糟心。 而那何大老爷趁机将别人的儿子据为己有的行为,虽然很不厚道,可是他在最初救人时,肯定不知道事情后来的发展,竟能那么凑巧,救回去的少年竟然失去记忆,让他有机会顺势捡个儿子。 原主的死因在于,她辛苦养大的儿子,为攀高枝视她为陌路,给她带去的打击太大,而她在选择忍痛成全的同时,自己却伤心绝望到心死,与何家的关系不大。 若没有何家出手相救,原主的儿子就会死在泥石流中,以她将儿子视为全部寄托的性格,依旧活不下去。 所以陈凤琪给这对母女赏下见面礼,给她们面子,并不是看在原主那叉烧儿子,也就是这钱氏丈夫的份上,那人在她面前,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她是看在何大老爷当年的救人之举上。 陈凤琪的话,不仅让钱慧宜感到意外,厅中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她们都能听得出来,陈凤对何家,对这钱氏的公公,似乎都不怎么熟悉,应该是不曾打过交道的样子。 可她却又意味深长的对这钱氏的公公表示谢意,还给这对素昧平生的母女赏下见面礼,要知道,以她们这些人的身份,除非是见到故交家的后辈,一般来说,可不会轻竟给不相干的人送赏。 除非是另有目的,例如看中哪家小辈,想表达结亲之意。 宣武侯夫人郑氏将人钱氏母女带下去后,对她们的态度更热心真挚了不少。 “没想到你们母女竟然有此运道,若是能有机会入了这位太尊夫人的眼,你们何家都能跟着沾光,就是不知道你那公公当年到底做过什么好事,能让太尊夫人感念,肯定不是什么小事,你们可要抓住这个大好机会。” 以康王府李家现在风头无双的盛势,陈太尊若愿意提拔一下何家,何家不说是东山再起,至少也能摆脱目前这困境。 在这亲戚之间也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环境中,郑氏当然希望侄媳妇娘家能有机会重新崛起,有一门势大的好亲戚,肯定要比有一门没落了的亲戚有面子。 更何况那康王府李家,因为之前与京中没什么牵绊,可是京中各府现在争相攀附,都找不到门路的显赫人家。 人家愿意抬举他们宣武侯府,来他们宣武侯府做客,还是靠着她婆婆的表妹柱国公夫人从中牵桥搭线。 第六十八章 无视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 李常欣有些不解的问道。 “奶,您干嘛要给何家那个何思佳送见面礼?据说您还感谢她爷爷做了什么好事。” 想到看见何思佳对人显摆她奶送给对方的礼物时,那幅得意的样子,李常欣就感到有些不爽。 听她的语气中透着不高兴, 让陈凤琪感到有些意外, 李常欣向来是个大方爽朗的性格, 肯定不至于因为她给别人送了礼物,就不高兴。 “怎么,你和她有什么过节吗?” 李常欣点头道。 “嗯, 有过节,我之前见过她几次,就因为有人说我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她就每次都喜欢针对我,好像我不该长成这样似的, 可是明明是我比她大,先长成这样, 她一个年龄小的凭什么怨我?特别莫名其妙。” 陈凤琪还真没想到, 常欣竟然与对方存在这样的过节,毕竟李常欣虽曾提到有人针对她、排斥她的事, 并没有直接具体到谁。 看来那个小姑娘的心性有些问题啊。 虽然知道那个应该也是原主的孙女, 陈凤琪也并没有特别关注对方,更不会因此而对其生出什么好感。 现在知道对方竟然因为长相有几分像的问题,曾针对过常欣,对其印象更是坠入谷底, 不悦的说道。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长成什么模样,是每个人的权利与自由,她凭什么这么霸道, 真是不像话,咱们以后不搭理她了。” 自从见过钱氏母女后,江燕娘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还清楚的记得婆婆当年告诉她,她那前夫给巩县何家大老爷当儿子去了,不认她这亲娘的话,今天听婆婆问起那钱氏,她当然是立刻意识到钱氏的身份。 只是碍于大女儿也在现场,她不好直接问出心中的问题,听到这话,赶紧道。 “娘,也没那么严重,小姑娘之间难免会闹些小矛盾,不是什么大事,您不用这样。”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0节 她既然已经猜到那钱氏,应该就是她前夫后娶的妻子,看到何家那姑娘与自己大女儿有几分相似的长相,她当然也能意识到,那位应该也是婆婆的孙女。 而婆婆之所以会给那对母女送见面礼,说不定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 作为已经改嫁的前儿媳,江燕娘自认已经没有权利去计较那些,就是这心里边,难免感到有些酸涩,不是为了那个不值得的男人,而是因为她的婆婆,真要算起来,现在应该是那钱氏的亲婆婆。 陈凤琪早注意到江燕娘有些神思不定的模样,听到她这话,语气坚定的回道。 “谁敢欺常欣他们,我就不喜欢谁,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大度,我们才是一家人,那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而已,我既然教常欣他们不要为不值得的人上心,自己当然也是这么个态度。” 两人仿佛是在打哑谜,让李常欣听得有些糊涂,总觉得祖母这话中似乎有话,却又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还透露着什么信息,江燕娘却是迅速听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心里顿觉轻松大半,同时又有些为自己小心眼感到羞惭。 “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您也不用这样,毕竟他们也是……。” 陈凤琪真接打断她的话道。 “他们都姓何,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我经常跟你们说,既然是自己亲自做的选择,不管有多难,不管是跪着,还是爬着,都要靠自己走完,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回头与后悔的机会。” 听得出陈凤琪的坚决,江燕娘只好放弃再劝,意识她奶可能正在和她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李常欣早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抛之脑后,努力用心记下她娘跟她奶的对话。 回到康王府后,李常欣立刻迫不及待的将在车中记下对话默写出来,又加上这一整天去宣武侯府的经历,让人送给安常煦。 她早就承认自己的脑子不够好使,至少没安常煦的脑子好使的事实,所以在遇到事情时,第一反应也是找对方帮忙答疑解惑。 收到李常欣派人送来的信,看到里面的内容,安常煦有些意外。 “刘大监,你可知道京里的何家,就是祖籍在豫州巩县的那个何家,还有那家的何大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没等刘乐回话,康平帝就饶有兴致的接过话道。 “朕不知道何大老爷是指哪位,却记得那何家二房在十几年前,曾出了个次辅,深得先帝宠信,惯会左右逢源、见风使舵。” “所以朕当初继位后不久,就找理由将他撵回去养老了,何家这几年应该没落得厉害才对,怎么,他家人竟然敢惹常欣?那可不像是何家人的行事风格啊。” 刘乐则在这时对旁边的内侍吩咐了一声,那内侍迅速离开,何家已经淡出康平帝视线太久,他也没太关注,只知道个大概,基本都是与何家二房有关的消息,并不知道什么何大老爷。 见康平帝看着他手中的信,一脸好奇的模样,安常煦干脆选择成全他,直接将常欣的信递给他。 “您自己看一下就明白了,看样子,那何家与祖母的渊源可能不浅啊。” 康平帝知道李常欣遇上什么高兴或不高兴的事情,经常会在第一时间通过书信告诉安常煦,不存在什么需要避人的问题,所以他也不客气。 然后就看到李常欣以描述的方式,讲了下她在宣武侯府做客的经历,其中不乏一些特别有意思的吐槽,让康平帝看得好笑不已。 这段时间以来,康平帝对李家颇为关注,既有想要更多的了解李家的想法,还有就是因为李家总会做些人他感到耳目一新的新鲜事,让他感到很有意思的同时,还能从中受到一些启发。 不过看到前面的内容,再结合陈凤琪与江燕娘在后面的那段对话,康平帝立刻意识到其中了关键,也能隐约猜到江燕娘当着女儿的面,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未尽之言。 “这么看来,你祖母的亲生儿子可能在那何家?” 那个何钱氏,很有可能就是陈凤琪亲生儿子后娶的妻子,那个名叫何思佳的姑娘,极有可能也是陈凤琪的亲生孙女。 根据信中内容,安常煦也是这么猜测的。 “看情况应该是这么回事,就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让祖母的亲生儿子成了那何家的儿子,可是从祖母对待那钱氏母女的言行态度看,她似乎并不怨恨何家,对那钱氏母女也没什么迁怒,但也并不怎么在意。” 若有迁怒,就不会给人家见面礼,若是在意,就不会只是随便用两件见面礼将人给打发,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没有,还特意指出是看在钱氏公公曾‘热心助人’的份上。 想到他那位义母曾经做过的事,再结合这些信息,某些真相已经变得呼之欲出,康平帝有些感慨的回道。 “义母果然是位爱憎分明的人,虽然恨毒了她的亲生儿子,却没有迁怒任何人,能以冷静而又理智的态度面对这件事。” 安常煦却摇摇头表示不赞成。 “祖母曾说过,有爱才会有恨,爱得越深,越是放不下,才会恨,祖母当初应该是被伤害到极致,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而是彻底将那人给放下,直接无视。” 所以她明知亲生儿子在哪里,来京中这么久,从不曾想过派人去打听对方的情况,所以她才能做出让义子顶替亲生儿子的身份,让儿媳改嫁义子的事。 若是那人死了,他祖母或许还不会做到这一步,可是对方还活着,丢下亲娘与即将临产的妻子,给别人当儿子去了,这绝对是种大逆不道的行为。 康平帝联想到自身的经历,深有体会的表示赞同。 “启禀陛下,奴婢之前让人去查了一下,那何大老爷名叫何文生,是何家长房长子,因何家长房的老太爷早逝,何家由何家二老太爷承了嫡支,何文生也是跟着二房长大。” “因何二太爷尚在,何家一直没有分家,何文生膝下有七个女儿与一个独子,独子名为何瑞,早年身体一直体虚弱,何瑞生趁外放之机,带他出去寻访名医。” “等到何文生外放期满回京,何瑞的身体不仅已经康复,还娶了娘舅家的表妹钱氏为妻,育有一儿一女,回京后又生下一子,何瑞以同进士出身,现在集书省任给事中。” 安常煦直接问道。 “何文生是在十五年前外放离京的?” 刘乐点头道。 “回禀殿下,是的,据说何文生当年还曾带着儿子绕道回祖籍,也就是回巩县老家祭祖。” “看来应该是在何家回乡祭祖的途中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你祖母的亲生子成了何文生的独子,而你祖母应该是当时就已知道了这件事。” 然后才会有他义母带着即将临产的儿媳,匆匆变卖家产背井离乡的事情发生。 想到他祖母当年可能受到过的伤害与屈辱,安常煦恨不得立刻下令将那何瑞判个杀头之罪,将何家上下给抄了。 可是想到他祖母对那些人的态度,安常煦还是按捺住心中高涨的怒意。 “嗯,既然那人选了他自以为的康庄大道,就让他继续走下去吧,人这一辈子,既没有回头路可走,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康平帝有些意外的问道。 “你不打算做些什么?” “不,祖母不是已经表态了吗,她很感谢那何文生接手了何瑞那个不孝子,对于那种为了趋炎附势,抛弃做人底线的人,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无视他。” “让他看着顶替他身份的人,飞黄腾达成为伯爷,他曾弃之如敝屣的亲娘,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尊夫人,他却一点好处都沾不上,只能继续在何家当他的赘婿,就是对他的最大惩罚。” 安常煦大概能猜得到,何文生让何瑞充作他们何家大房少爷的目的,肯定是不甘心让他们大房的一切都被二房给继承,也就是不想被吃绝户。 可是何文生从没想过,他就那么占了别人的儿子,可能会让别人面临被吃绝户的危机。 所以安常煦对那何家人,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但他知道,他祖母会那么说、那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让他不便自作主张的擅自插手。 何瑞下值后,才知道他妻女在宣武侯府做客时,由宣武侯夫人引荐给陈太尊,还被赏了见面礼的事,顿感欣喜不已,可是欣喜过后,他的心中又忍不住一咯噔。 这是他娘已经知道钱氏母女是他妻女后,才会给的见面礼,还是单纯只是因为得知两家是同乡,才会给的待遇? “娘子,知道我们两家是同乡,不知那陈太尊可曾对你们说过什么?” 钱慧宜端详着手腕上的玉鐲子,笑容满面的回道。 “说了,说是因为十五年前,爹回巩县祭祖时,太尊夫人就听说过爹,知道爹是热心助人的,尤其是太尊夫人还说感谢爹。” 听到这话,何瑞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钱慧宜没有注意到,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等爹回来,我们再问问他,当年是不是与太尊夫人有过什么交集,看太尊夫人的样子,还是挺重视我们家的,说不定以后能有机会常走动。” 何瑞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强笑着回道。 “是啊,若是顺利,我们将来或许能有机会多走动走动,就是这样以来,可能需要娘子多在太尊夫人面前露露脸,给太尊夫人多留下一些好印象。” 想到往日里经常冷落她的那些妇人,在听说她与女儿得了陈太尊赏赐的见面礼后,立刻换了一幅嘴脸,话里话外想要打听两家有何渊源的模样,钱慧宜点头道。 “这是当然,依我看啊,太尊夫人并不像外人说得那样凌厉,就是我们能见面的机会太少了点,要是能找到机会多与安远伯夫人接触一下,就方便多了。” 安远伯夫人就是他的前妻江燕娘,一想到对方已经改嫁给顶替了他的身份的男人,何瑞心里就有满腹的怨愤,也不想听人提及对方。 “重点是那太尊夫人,据说李家都是由她当家,好了,我先去前院看看爹他们回来了没有,要是二叔祖他们知道这事,肯定也会很高兴。” 离开他们夫妻住的院子后,何瑞长吁一口气,心情十分沉重,他总觉得,他娘跟钱慧宜说的话中有话,很像是她已经知道自己是钱慧宜的丈夫的事。 甚至那句‘感谢’,更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总有种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的感觉。 感谢什么? 这让何瑞更加坚定决心,自己一定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咬紧自己当初是因为失去记忆,才会相信何家人的话,将自己当做何家少爷,只有这样,他娘才有可能原谅他。 想到他娘是因为认为自己是有意不愿认她,才会在飞黄腾达后,明知他在何家,明知是他后来的妻女当面,都没有认他们的意思,何瑞就忍不住感到惶恐,还有些心虚。 只能靠着努力回想他娘当年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才能勉强找回些自信,再三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他们母子多年不见,他娘又一直误会他,积下了怨气,才会如此。 只要他们母子见了面,让他可以‘恢复’记忆,说开他当年是因为头部受伤失去记忆,才会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与亲人的事,他就一定能获得原谅。 何瑞尽力忽略心中的不安,告诉自己不用自己吓自己,事情一定会像他想的那样顺利,那可是最疼爱他的亲娘! 第六十九章 是人是渣 陈凤琪不知道宫已将原主儿子的信息给查了一遍, 原主既然宁愿自己被气死,也没有坚持上前喊住她的儿子,而是选择成全。 她当然不会多此一举的要对原主儿做些什么,真要自以为是的想为原主报仇, 肯定还有违原主的一片慈母之心, 可是让她认回, 或者说是护庇原主的儿子,那是在膈应与恶心她自己。 所以无视对方,尊重对方的选择, 不管对方的生死荣辱,互不打扰,就是双方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有些可以被理解与原谅,似原主儿子那种自私冷漠到令人发指, 突破道德底线的品种,在陈凤琪这里, 绝对属于罪不可恕的那种。 所以当安常煦因为不放心, 回康王府看她时,正在花园里修枝里的陈凤琪完全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奶, 那何家, 您真不在意啊?” 陈凤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有些意外的问道。 “原来你今天就是因为这事回来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安常煦赶紧解释道。 “是常欣听了您和婶的对话,觉得那里边肯定有秘密,就写信告诉我, 我猜出来的。” 陈凤琪没有觉得意外,淡淡回道。 “不用紧张,知道就知道了吧, 反正我是不想知道那糟心玩意儿过得怎么样,我很感谢那何大老爷将他接手,让我可以及早止损。” 听到陈凤琪这毫不留情的话,如他之前所猜测的一样,安常煦并不觉得意外。 “看到祖母并没有为这件事伤神,我就放心了,原本还有些生气,知道您这态度,我觉得无视就好,就是常欣那边?我们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 陈凤琪的手停了片刻,认真想了一下后,才回道。 “既然她都问到你那里了,你就跟她解释一下吧,反正她都这么大了,这事也与她有关,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 与其以为李常欣好的名义,一直瞒着,倒不如早点说清楚,让她清清楚楚的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至于要以什么态度面对真相,就要看她自己,反正她是迟早都要面对。 安常煦刚应下,陈凤琪接着又补充道。 “既然要说,这里面的一些细节,我也就不瞒你们,常欣她生父名叫李成杰,本有童生功名,十五年前,他去府城参加考试时,路遇泥石流造成的山体滑坡。” “幸存者看到他被冲走,便以为他已命丧泥石流中,托人带话给我,我大病了一场,身体稍有恢复,就想去为他收敛尸身,谁知人还没到出事的地方,就在巩县看到活生生的李成杰。”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1节 “旁人说他是何家少爷,这世上哪有亲娘不认识自己的儿子,我当时便喊了他,他第一眼回头看我时,眼神很陌生,当我接着喊,他后来再次回头时,应该是认出了我,同时也做出了他的选择。” 安常煦若有所思的点头道。 “奶的意思是说,他在第一眼看到奶时,是真的没有认出奶,之后才认出来?” “对,我去巩县附近有名望的大夫那里打听过,他应该是被伤到头部,当时失了记忆,可是我很肯定,他在见到我后,已经认出我,只是他选择抛弃过往,去做何家少爷,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他。” 安常煦相信祖母的判断,光是听到祖母当年的经历,就能让他感到愤怒不已,纵然祖母现在提起那些过往时,是以风轻云淡的态度与语气,他也无法释怀。 想想也是,要不是祖母因为遭受过由至亲施加的打击与绝望,又如何会在后来将这血缘与世情看得那么通透。 “奶……这辈子过得太辛苦了。” 听到安常煦有些哽咽的声音,陈凤琪有些惊讶的转身看向他,见他低着头,抿着嘴,眼圈泛红,既觉欣慰,也有些感动,到底是她亲手教养大的孩子,与原主的叉烧儿子截然不同。 陈凤琪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奶不辛苦,从那之后,奶的人生就被分割成两部分,那些前尘过往早已被我彻底放下,奶的后半生因为有你们的存在,过得很充实、很快乐,也更有意义,奶很知足。” 安常煦含泪笑着点头,他早发现,他祖母身上充斥着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她对生活始终怀着勇往直前,永远乐观向上的积极态度,感染着他们这些身边人。 现在想来,这应该就是置死地而涅槃重生之后,彻底放下那些痛苦的过往,也放过自己后,才能拥有的心境,以及对人生的感悟吧。 而他们这些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学到的就是她在大彻大悟后,总结出的那些人生经验与教训,他们何其有幸。 陈凤琪不知道她这大孙子的心里感动,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教他们的那些,都是后世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浓缩前人数千年的智慧结晶,得出的一些人生真理,与原主曾经历过的那些悲催过往,没有丝毫的关系。 听到安常煦将祖母亲口说出的那些过往,以及他所知道的何家情况一一讲出,李常欣早已泪流满面,捂着脸崩溃的说道。 “我还以为我那生父,最多是像话本子里讲得那样,抛弃亲人与别的女子私奔去了,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攀附富贵,背祖弃亲的去给别人当儿子去了,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呢!” 安常煦立刻警觉的追问道。 “什么话本子?你又在私下里偷看些什么话本子?我不是早跟你说过,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内容漏洞百出,会把人看傻的。” 面对这番质问,李常欣迅速忘记自己那满心的悲愤,抹着眼泪有些心虚的回道。 “我就是想要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漏洞而已,绝对没有信以为真,也没看几本。” 安常煦冷哼一声后,不置一词的伸出手,李常欣乖觉的掏出她私藏的那些话本,小声抱怨道。 “真是的,奶都没有禁止我看,你却管得这么严。” “奶是没有禁止你看,你敢到她面前,光明正大的争取看这些话本的机会吗?” 不敢!因为去她奶面前光明正大的争取,似乎比被安常煦发现还严重些。 因为他们的祖母会让他们针对话本内容写读后感,认真分析话本中的内容所表达的中心思想与立意,评判主角各方面的优缺点。 “你又不是不知道,听过奶对那些话本做的解析,我再看这些话本时,压根就投入不进去,就是看个热闹而已,一直怀着吐糟与批判的态度,怎么可能受里面的内容影响呢。” 安常煦还是一脸的严肃。 “我听奶说,像我们这么大的少年,正是对异性好奇的时候,看这些东西容易移了心性,对异性产生幻想与期待后,稍微遇上个表面上看着能满足幻想的,就分不清对方是人还是渣。” 安常煦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听了不少先帝与他亲爹后宫中的爱恨情仇,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长在宫里的同时,也对他祖母曾讲到的一些观点深以为然。 妻妾成群绝对是祸非福,只有一夫一妻相伴到白头,才是真正值得称颂的天赐良缘,一夫多妻,对感情三心二意,是害人害己的行为。 李常欣有些无语的回道。 “哪有那么严重嘛,我才没那么笨,长得好看的书生有什么用,连我都打不过的异性都是菜鸡,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幻想与期待的。” 听到这话,安常煦就放心多了,拿着书站起身道。 “你不是一直嫌家里的校场太小,让你施展不开吗?走吧,把赵小雪她们叫上,我带你们去京里的一大校场里跑马,那里的面积比庄上的运动场还要大得多,一定能让你跑个尽兴。” 李常欣向来是个存不住心事的性格,安常煦对她又足够了解,先是被他以话本转移走注意力,现在又说带她去跑马场。 因得知生父的所作所为太过无耻,竟然那么狠心的对她奶与她娘,而生出的伤心愤恨与崩溃,已经被她迅速抛到脑后,赶紧忙着换衣服,准备去马场大展身手。 这也是陈凤琪放心的将告知李常欣真相的事,交给安常煦负责的原因,知道他有办法能让李常欣尽量平和的接受这个真相。 毕竟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当自己是同胞龙凤胞,真正的亲密无间,也对彼此够了解。 哪怕现在长大了,知道了各自的身世,可是对他们而言,这份深厚的手足之情并不受影响,顶多也就是碍于外人的眼光,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亲密得无所顾忌罢了。 看到那片一眼望不到边,周围被围起来的大校场,李常欣几乎是两眼放光。 “我怎么从不知道,这京城里面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带我来?” 安常煦瞥了她一眼道。“你没看到外面有御林军看守吗?这里既是皇家马场,也是人家御林军的校场,平时怎么可能随便让人进来?” 李常欣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那些细节,讪笑着转移话题。 “这里有什么限制?我们可以随便跑吗?有没有可以射箭的地方,我今天可要好好活动一下身手。” 看着周围那空旷的场地,赵小雪也是跃跃欲试。 “常欣,我们好久都没有较量过了,今天好好比试一场吧,你上次在郊外好歹还动了次手,我这个负责压阵的,什么都没捞着。” “殿下,这里面有没有野物?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花钱买上一些家禽,请他们帮忙投放进来也行。” 李常欣连忙表示附和的同时,还提议道。 “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在现场将猎物变成烧烤。” 当后方又有一行人进入校场时,正好听到李常欣的提议,都是些宗室与勋贵子女,当然不存在不认识太子殿下的可能,恭敬的向安常煦行过礼后,有人笑提议道。 “看来乐阳县主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啊,要不要和我们来场比试?” 李常欣正要一口应下,就有另一个人嗤笑道。 “安明堂,你好大的出息,竟然好意思开口要和女子比箭。” 听到这话,李常欣立刻不满的皱起眉头。 “女子怎么了?想要看不起人,得靠实力证明自己有那个资格,可不能仗着你是个男的,就敢在这校场上大放阙词。” 安常煦之所以带李常欣带这校场,就是想让她可以趁机发泄一下。 “这里面投放的野物不少,你们尽管比试,该怎么比,你们可以先商量好章程。” “殿下不打算参与比试吗?” 没等安常煦开口,李常欣就已经随口回道。 “他是个四体不勤的文人,又不擅长马上功夫,有什么好比试的。” 李常欣的这段无心之语,迅速为安常煦树立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形象,毕竟外人并不知道,在李常欣眼中,但凡打不过她的人,都是四体不勤的菜鸡。 第七十章 废材 虽然自信自己的身手, 绝对不在这些听说他‘四体不勤’后,暗自偷笑的勋贵与宗室子弟之下,只是比起在习武方面天赋异禀的李常欣,的确有所不及而已, 但是安常煦并没有非要证明自己的想法。 带李常欣来这校场, 主要是想让她散散心, 彻底放下她在得知生父比想象中的还要混帐,曾给她奶与她娘造成过巨大伤害后,不可避免的会生出得一些负面情绪。 一般来说, 脑子好使的人,大多都不太喜欢运动,有的人甚至还会鄙视那些不及他聪明,或是身强力壮的人。 安常煦就是个不太喜欢运动的人,只是不喜欢归不喜欢, 不管是他奶,还是南江书院, 都没给他可以逃避运动习武健身的机会。 不仅如此, 为了能让自己的成绩不至于丢脸,他还得努力学好一些, 这些年下来, 他早已养成运动健身,每天都要打拳练腿脚功夫的习惯。 至于仗着脑子聪明,就容易看不起别人的特点,还没等到萌芽, 他刚表现得不合群了些,就被他奶用现实给教育了,让他早早的彻底认清, 自己就是个在看书学习方面有些优势的普通人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安常煦他们约定好比赛方式离开后,站在他身后的陈常路道。 “殿下,要不,我去帮帮县主她们吧?那些人对这校场中的环境熟悉,他们要是想做什么手脚的话,县主她们容易吃亏。” 陈常路是当年被陈凤琪带回去的三个小乞丐之一,他们三人都是小小年龄就做了乞丐,没有正经名姓的孩子。 被陈凤琪带回去后,直接让三个孩子都跟着她自己的姓,姓陈,又跟安常煦他们一起续了‘常’字辈,后面一个字,用的是他们当乞丐时的小名谐音字,所以三人分别叫做陈常路、陈常梅、陈常山,还在李家庄为他们正式立了户籍。 三人想要卖身给李家,报答李家名义上让他们自食其力,事实上却相当于是收养了他们的恩情,可是陈凤琪不同意,只愿以赊款的方式帮助他们。 三人考入南江书院的蒙学班时,正值安常煦与李常欣也晋入蒙学班,正式接受蒙学教育,几人正好被分在一个班里。 相比较班里的其他孩子,三个因为出身经历比较特别,与班里其他同学格格不入的孩子,不仅心性比较成熟,脑子也都比较聪明,说句有勇有谋也不为过,得到了安常煦的欣赏与认可。 所以在南江书院期间,他们经常跟在安常煦与李常欣身边,只是他们在外流浪乞讨多年,进入南江书院时,都已经是十岁上下的年龄,基础太差,学习方面相对比较吃力一些。 当初同班的安常煦已经到了可以考状元的程度,他们只有初级班毕业的文凭,两个少年都没想过要去参加科举,抱着将来要给安常煦当得力助手的志向,三人将南江书院开设各种副课,几乎都刷到了顶尖水平。 眼看安常煦的命运与未来都发生了巨大转折,将来既不会继任李家庄的庄主之位,也不可能按照他自己的计划,继任南江书院的院长之位,陈凤琪便为安常煦将三人都带到京里。 毕竟是共处八年多的伙伴,安常煦对他们三人的性格能力都很了解,三人在过去的八年时间里,也确实一直有用心学习,都是各有所长的可信之人,是安常煦正需要的人手。 不过此刻听到陈常路的话后,安常煦只是笑笑道。 “不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人不会是常欣她们的对手,何况他们还存着轻视之心。” 更重要的是,这校场是御林军的地盘,御林军的魏统领是他父皇的心腹,当年正是魏统领细心观察衡量过后,才会将他送到李家,有这层关系在前,魏统领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外人对这校场再熟,都不及御林军的人熟,纵然是对外开放的时间里,校场中也有御林军的人散布在各处,确保进来练习骑射的王公贵族子弟不会出意外,他们肯定不会放任李常欣被人算计。 想到那些人说什么与女子比试马上骑射功夫丢脸的话,陈常路也不禁失笑。 想来只有从南江书院出来的学生,才能真正明白,在机会均等的情况下,女子并不比男子差,甚至在某些方面可将他们男的按在地上摩擦的残酷现实。 “殿下说得是,以县主她们的本事,肯定能让那些人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您先去观景阁那边休息,属下先去准备些烧烤用品。” 这处校场背靠着京城后方的山脉,不仅有面积很大的草场,还有长有树木的山坡,里面散养着不少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每到校场可以对外开放的日子,京中那些勋贵宗室子弟常会来此狩猎。 仗着对地形熟悉,经常能打到猎物,便对自己的实力极具信心的人,的确没想过要动什么手脚,就是当他们发现双方下场没多长时间,每每遇上,都能发现李常欣她们每人都有新收获时,感到难以相信的同时,还有些焦躁。 随着时间过去,其中一个忙乎半天却一无所获的人,甚至试图抢一只已被李常欣先行射中的兔子。 在南江书院时,愿赌服输是每个学生的基本操守,看到在她射中兔子后,又有人紧跟其后的补了一箭,还赶紧上前收取那只兔子,让李常欣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住手,那只兔子明明是我先射中的,你想抢?” 做出这种无赖之举的少年嬉皮笑脸的回道。 “县主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看,我明明也射中了,这怎么能叫抢呢?” 李常欣本身并不在意一只兔子的归属问题,她更在意的是,这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仗着性别瞧不起女子时,以自己性别是男的为荣,做出这种侵占女子的劳动成果时,竟然丝毫不觉羞惭的耍无赖。 联想到她生父那个无耻的渣男,李常欣顿时火冒三丈,抽出腰间的鞭子指向对方道。 “你可要想清楚了,确定要抢的话,先过了我手上鞭子这一关,我若输了,兔子归你,我若赢了,你可别哭着回去找大人出头。” 那少年嗤笑着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2节 “乐阳县主以为我跟陈正舟那个没用的东西一样,会任由你打啊,你要是敢动手,可别怪我不知道怜香惜玉。” 李常欣不知道谁是陈正舟,但她看着眼前这人,实在厌恶得很,所以她懒得再跟他多说废话,上前就直接挥鞭子。 被对方一把拽住鞭子后,立刻松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抬起的膝盖撞击对方腹部,令对方那刚升起的得意笑容凝固在脸上。 在对方发出惨叫声的同时,因巨痛而下意识弯腰时,又是接连几拳打在少年的背上,随后又在对方一边大声痛呼,一边试图反抗时,拉住他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 将对方直接扔到地上,别住对方的胳膊,用脚踩在他的腰上,令其彻底失去反抗之力,目带威胁的看向因为听到这边的惨叫声,迅速在第一时间陆续赶过来的众人。 “这家伙不讲武德,想要抢我的猎物,还不知死活的想要挑衅我,才会挨揍,你们不会也想试试吧?” 被扭在地上的少年看到来的人中,基本都是与他一起的伙伴,立刻高声喊道。 “你们别听她的,明明是我与她同时射中一只兔子,她却霸道的说是我抢她的猎物,还使诈,趁我不备偷袭我,你们快点给我报仇。” 名叫安明堂的那个宗室弟子看了看场上的情况,笑着劝道。 “有话好好说,看来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乐阳县主还是先放开余二公子吧。” “常欣,你这边是什么情况?” 赵小雪过来的稍晚,问明情况后,立刻勃然大怒,吹一声哨子后,拿着手中的鞭子指向周围人。 “抢别人猎物不说,技不如人,还敢倒打一耙,冤枉县主偷袭,真是岂有此理,不是孬种的,你们都给我下马,咱们好好较量一场,今天不把你们打服,我就不服!” 听到赵小雪的地图炮,感到受辱的众位公子哥立刻来了脾气,纷纷下马,也随之下马的赵小雪、张鹂,以及松开地上那个余二公子的李常欣,纷纷从箭袋里取出自己的拳套戴上。 这是她们在南江书院时养成的习惯,不想让手因频繁受重力而变得粗糙,戴上拳套可以起来很好的保护作用。 虽然看着三人那如出一辙的熟练动作,那些已经愤然下马的公子哥心里莫名一紧,等到距离较远,听到集合的哨声,才相继赶过来的黄玉兰、洪秀贞、许玲儿到地方时,双方已经混战到一起。 看到场上敌多我寡的场景,哪怕李常欣她们占上风,她也毫不犹豫的加入战场中,留下边上几个听到这边动静过来后,不敢加入战场,只敢在外围徒劳无功的试图劝阻的几名贵女。 随着己方又相继加入三人,分走一部分对手,本因人少需要互为依仗,难免有些被束手束脚的李常欣三人立刻如虎添翼,放开手脚,专挑痛的地方痛殴,让挨揍的人发出一阵阵痛呼声。 按照南江书院的规则,向来是分散在外的学生听到集合哨后,听到的人都会赶紧在原地吹响自己的哨子,以此来达到在短时间内,基本可将哨音传达给所有学生的效果。 当安常煦听到哨音时,迅速脸色一变,已经带着烧烤器具过来的陈常路更是脸色一变,迅速与陈常山一起翻身骑上马。 “殿下,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 二人扔下这句话后,就径直骑马离开的一幕,让刚进入校场的徐景年、王修业等人都有些不解,虽然他们也都隐约听到了哨音,只是他们并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意思。 因为关系到李常欣,安常煦心里也十分惦记,所以他随后就说道。 “乐阳县主他们在里面进行狩猎比赛,可能发生了什么意外,本宫也要过去看看。” 徐景年赶紧应道。 “臣等可随殿下一起过去。” 等到他们这最后出发的一行人,赶到老远就能听到动静的地方时,场上的情况已经呈单方面殴/打挨揍的局面。 非要将人揍到认输服软的当然是李常欣六人,二十多个青少年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比安常煦他们先抵达的陈常路和陈常山,压根就没有下马,坐在马上神情复杂。 “这边是怎么回事?” 随着安常煦的声音响起,附近树上立刻跳下几名身着御林军服侍的侍卫,为首的队长态度恭敬的回道。 “回禀殿下,起因是乐阳县主射下一只兔子后,余二公子又紧随其后的补射了一箭,还试图将猎物据为己有,惹怒了乐阳县主,便决定以拳脚功夫定猎物的归属。” “余二公子不敌,这边的动静引来其他人后,当众反咬乐阳县主偷袭,再次惹怒乐阳县主与她的同伴,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很明显,这些御林军侍卫可以说从头到尾见证了这场纷争,才能将一切经过得如此清楚明了,徐景年有些不满的皱眉道。 “你们既然都在现场,怎么不知阻拦?” 要是乐阳县主她们落在下风,他们肯定要出面,可是挨揍的是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他们看笑话还来不及,哪里想得到要出面劝阻。 反正他们都能看得出来,乐阳县主她们出手都很有分寸,没将人真往死里揍,也就是让那些公子哥吃点皮肉之苦而已。 只是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真要说出来,岂不是要得罪这些公子哥,正当那队长感到语塞之际,王修业从旁接过话道。 “景年,这里可是校场,他们在此切磋拳脚功夫,乃是寻常之事,他们若是阻拦,岂不成了扰人兴致。” 这话顿时引来这队御林军的一致感激,的确,他们怎么敢做打扰这些宗室与勋贵子弟挨揍兴致的事呢? 安常煦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旁边两人,对李常欣道。 “乐阳,外面的烧烤器具已经准备好了,再这么耽误下去,你们打的那些猎物可就不新鲜了。” 李常欣这才带着赵小雪她们扔掉为了尽量挽尊,还在试图反抗的对手,离开战场,摘掉手上的拳套道。 “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抢我的猎物不说,竟然还想仗着人多欺负我们,要不是因为担心会失手将他们打死打残,光我一个就能将他们全揍爬下,真是一群欠操/练的草包玩意儿。” 毫不留情的羞辱,令那群被揍倒在地的人怒目而视,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赵小雪回头对他们扬了扬自己的拳头,那些人顿时露出充满忌惮的紧张之色。 这些人在经过亲身体验后,都知道李常欣与赵小雪的拳头揍人最疼,她们出招的速度还特别快,令他们纵然有着人多的优势,也完全无济于事。 安常煦神情凝重的叹了口气。 “本宫真没想到,在我们安国四周还面临大敌环绕的情况下,你们这些身上寄托着安国未来的宗室与勋贵子弟,竟然如此……唉!” 后面被省略的未尽之言代表着什么,在场众人完全可以自行领会,纷纷露出羞愧之色,李常欣毫不客气的接过话道。 “这事简单,你回去跟皇伯父商量一下,将这些只知道吃干饭,不知道为君尽忠、为国效力、为民谋利的家伙都交给我训练,我不敢说能让他们个个都成为人才,至少也能让他们不至于这么废材,关键是废就废吧,他们还没有自知之明,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安常煦闻言,立刻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乐阳,这事牵涉甚广,就算是父皇,也不好给他们各家的长辈做这个主,那样实在太强人所难了,就算你是出于一片好心,也不好随便说出这种话。” 李常欣闻言,迅速皱起眉头,不满的抱怨。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些人的家族都是由百姓供养的王公贵族,哪能这么不懂事,既然皇伯父不好强人所难,就由我来。” 说完,她便拿着鞭子转身,将目光落到那群早没之前那意气风发劲儿的公子哥身上。 “是你们因为身手不敌于我,甘拜下风,主动哭着喊着要拜我为师,求着我将你们改造成人才的,对吗?” 面对那充满威胁的眼神,没人敢说不对,张鹂已经迅速掏出装订成册的空白纸张与碳笔,分发给其他姐妹,让这群人按照李常欣的话,写下‘求’李常欣帮忙训练他们的内容,并保证会坚决听从安排、服从命令,最后还欲哭无泪的逐一签字按手印。 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完这一系列操作,徐景年欲言又止,王修业则是充满兴趣,目光不时的看向安常煦和李常欣,为这两人的默契深感钦佩。 短时间内,就将这些刚被得罪过的人都握在手中,变成他们的人质,这份本事,可真让人刮目相看。 第七十一章 观察 通过暴力发泄情绪, 肯定是非常不可取的行为,不过李常欣在经过一番‘切磋’后,心情确实好了许多,与那些人分别时, 拿着这些人的申请保证书, 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你们放心, 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一定能会教你们不再荒废度日,如何做一个有理想、有目标、有实力的人。” 听到这话, 那些仪容狼狈的人,顿时忍不住心中一哆嗦,草草的向安常煦行过礼后,迅速带着满身的疼痛爬上马离开。 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赵小雪两眼放光的说道。 “县主, 我可以给你当副手,这么好玩的事儿, 你可不能漏了我。” 李常欣一幅姐妹好的拍拍她的肩膀道。 “这是当然, 到时候,我们一起好好给这些人上上课, 哥, 这些人不会当逃兵吧?” 安常煦伸手拿走她手中的那叠‘申请保证书’,信心十足的回道。 “有了这个在,不管他们想不想当逃兵,只要我们不给他们机会, 他们就逃不掉。” 李常欣正在点头,却在此时突然想到另一个重点。 “唉呀,我都忘了注明学费了, 总不能让我们做免费的义工吧,那些人家里可都有钱得很,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没事,费用问题,我会请父皇出面的跟他们家里探讨,肯定不会让你们做义工。” 有了他这话,李常欣就满意了,高兴的畅想未来道。 “嗯,先拿这些人练练手,等到出成绩后,我们以后还可以在京中动员一下,多争取些闲着没事的公子哥加入进来,以后我在京中就有正事可干了。” 王修业却在一旁温和的笑着毛遂自荐道。 “能不能求县主也给在下留个副手位置?在下虽然拳脚功夫不怎么优秀,但是在下对那些人比较熟悉,应该能有可以帮到县主的地方。” 这话不仅让他的好友徐景年感到意外,安常煦则是不动声色的认真打量了对方一眼,李常欣都在认真考虑一下后,点点头道。 “有个人头熟的人肯定要方便些,不过我的话要先说在前头,你要是给我当助手,一定不能因为是熟人,就给他们放水、求情之类的,我可是个铁面无私的人。” 相貌温婉的女孩,在不跟人动手的情况下,谁也想像不出她竟是个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的女子,当她一本正经的强调自己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这种反差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王修业并没有笑话她的意思,而是一本正经的点头道。 “正好,在下也是一个做事特别较真,最讨厌徇私舞弊的人,应该能够满足县主的要求。” 相比较柱国公府的那个徐景年,李常欣对这位同样只见过两次面的姓王的,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因为这位不像那个徐景年,总是摆出一幅对她的行为不赞成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耐烦,要不是考虑到对方的祖母与她奶关系挺好,她很想将对方也加入到欠操/练的公子哥之列,还说是什么将门虎子,完全就是只没有虎威的家猫而已。 “好吧,那就加你一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要是做得不好,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可是会踢人的。” 在安常煦这个状元太子横空出世前,王修业这位年仅十六岁就成功考取乡试亚元,现年十八岁,为给祖父守孝,才没有参加今岁大考的宣武侯府三少爷,在京中绝对是数得着的一号人物。 再加上他本人的长相也十分出众,比起被京中无数主母视为理想女婿人选的徐景年,他仅差在没有一个国公府的嫡长孙出身上。 王修业虽然从没有为自己在京中享有的声望感到自得,但是听到眼前这位近京近半年的乐阳县主,指着他问自己叫什么名字时,这种心情还是有些微妙,愣了一下后,才重新扬起笑容。 “在下名叫王修业,字谨言。” 早在听到李常欣大剌剌的问这王修业的名字时,安常煦就已放下心中的那点警惕,很明显,李常欣此前对这位连他都知道的王三少爷,一点都不曾上心。 这样一来,就算这个王修业突然有意亲近李常欣,怀有别的目的,他也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仔细观察与了解对方。 就像当初提到家人不愿上京的话题时,李常欣张口就是她一女子将来要嫁人,不可能与他永远做形影不离的兄妹般。 安常煦也早就接受他与李常欣再怎么手足情深,彼此将来都会嫁人娶妻的事实,身为兄弟,他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李常欣的亲事把好关。 像他亲爹曾为李常欣提过的联姻人选徐景年,在经过仔细观察后,他就很不满意,说好听说,是其是性格温文儒雅,很会顾全大局,做人做事都挺平和,信奉做人做事都要留三分的余地。 说直接点,就是一个在某些时候没原则的烂好人,年纪轻轻就没了锐气,所谓沉稳,不过是迂腐的委婉说法而已。 对于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与李常欣三观不合的人,无论二人若是成亲,可能会给他带来多大好处,安常煦都是绝不带考虑的。 倒是这个王修业,从徐景年斥责御林军没有尽责,他却为御林军开脱的言语中,就不难看出,这位见人总带三分笑,言语中也透着几分圆滑的人,其实与徐景年待人宽和的形象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安常煦还在这位身上察觉到几分熟悉的影子,这位应该也是个脑子特别好使的。 只是对方可能也被某些经历磨平了这类人身上常见的清高与孤傲,变得十分内敛,完美的将自己彻底融入普通人中。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3节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安常煦也只是将对方列为重点观察对象而已,徐景年在经过他的观察后,已经被彻底踢出李常欣的未来夫婿候选之列。 李常欣压根就不知道,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安常煦已经不动声色的在为她考虑未来终身大事,在校场吃了顿露天烧烤,与安常煦分别后,带着赵小雪她们兴匆匆的回府。 陈凤琪听说他们在校场中与人发生的争执及斗/殴,又听说他们还让那群来自京中各府的公子哥,写下那什么‘申请保证书’,打算接下来开个班,好好训练思想有问题,又没有什么本事的公哥后,忍不住扶额。 江燕娘气得戳着她的额头道。 “你这脑子可真是个摆设,上赶着给自己揽这麻烦,你哥也真是的,不说拦着你,还给你拱火,天天给家里找事。” 陈凤琪倒是明白安常煦不仅不拦着,还从旁怂恿,将这件事当场落实的原因。 “算了,麻烦既然已经揽上身上了,多说也无益,这可是你自找的活,从开班的地址,到训练内容的准备,时间的规划,训练班将要遵守的规则秩序,以及开班训练那些人,将要达成的目标,都需要你先做出规划,逐条列出章程来。” 李常欣完全是因脑子一冲动,只想到给那些人当武师傅的威风,压根就没考虑过其它,现在听到她奶的话,才知道想要做成这件事,可不是件简单事。 在江燕娘幸灾乐祸的注视中,她眼睛一转,立刻来了主意。 “奶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只要您不反对就行,我这就去找赵小雪她们一起做策划、列章程。” 见她说完,就迅速跑开的背影,江燕娘怒瞪了片刻,无奈的说道。 “娘怎么不劝阻她,京里不比庄上,她一个大姑娘,若是整日与那些公子哥混在一起,传出去这名声可就彻底完了,这将来怎么议亲啊。” 陈凤琪不以为然的回道。 “真要是这么浅见的人家,不议也罢,她在京里闲着也是闲着,随她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不是什么坏事,总比让她去参加那些个贵女组织的花会、诗社强。” 李常欣每每参加那种聚会,都会带着一肚子气回来,毕竟对着一群柔弱的女子,再怎么生气,她也不能动手,使得乐阳县主不通诗书文墨的草包名声,早已盛传在外。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直接摊牌,让在京中上下都知道,咱文的不行,咱武的行,能凭武力威压京中各府,将各府的子弟抓在手里操/练,反倒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听到婆婆的话,江燕娘不得不心情复杂的点头,毕竟现实就是如此,用自己的长处为自己树立起让人忌惮的威名,肯定要比成为任人在茶余饭后嘲笑的对象要强。 与此同时,徐景年在回家后,也跟他祖母与父母说起了这件事,毕竟这件事的后继影响肯定不小,说不定还会被闹到朝堂上去,家里肯定要早做准备。 听到徐景年讲完他从旁听到前因后果,以及那一二十家的子弟,都被逼着签下的‘申请保证书’后,才被放走的事,老夫人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听见宣武侯的王修业自动请缨,要为乐阳县主当副手的事,她才突然目光犀利的看向自己的大孙子。 “王家的三郞一个读书人,都知道要利用自己在京里人头熟的优势,为自己争取一个位置,你就没有一点表示?” 听出祖母这声质问中的失望,徐景年有些紧张与惶恐的低下头,却还是恭敬的回道。 “没有,孙儿觉得,这事有些太过儿戏,那乐阳县主先是将那些人都揍了个遍,接着又强人所难逼迫他们签下那份‘保证书’,必定会引起各府的不满,孙儿若是掺合进去,像是成了乐阳县主的帮凶。” 心疼儿子文氏在一旁附和道。 “娘,景年说得有道理啊,就因为一点小争执,乐阳县主便打了那些府上的哥儿,还逼迫他们写什么保证书,想要拿捏住他们,这事若是闹到陛下面前,陛下纵心,恐怕也不好再维护李家。” 这样一来,她儿子若是也掺合进去,岂不是要与那乐阳县主一起,一下得罪十多家王公贵族。 听到她的话,老夫人叹了口气,徐国公世子却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 “景年就在现场,难道就没有听出来,乐阳县主只是随口起了个头,当场逼那些人签保证书,彻底落实这件事,完全是太子的意思?” “既然是太子的意思,你觉得那些人家敢违逆?你不会也和有的人一样,以为皇上还有个大皇子,太子殿下的位置不稳吧。” “你以为近几个月来,被大理寺以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收押的那些人家,是怎么消失的? 听到丈夫话中隐约透露出的信息,世子夫人文氏下意识抓紧手中的帕子,她娘家是书香人家,她自幼饱读诗书,少年时有才女之名。 哪怕嫁入柱国公府,文氏也不曾关注朝堂上的事,不具备什么政/治分析能力,不懂什么叫做政治风向。 可是不懂归不懂,文氏并不傻,她能听出丈夫话中透露出的意思,若是都知道太子是下一任板上钉钉的继位者,那些人家不仅不会闹,还会‘高兴’的将自家小辈送给乐阳县主训练。 徐景年知道他爹的不满主要是针对他。 “爹,儿子明白您与祖母的意思,绝对没有怠慢太子与乐阳县主的地方,之所以不想掺合这件事,是顾虑着家里与各家府上的交情,不好出这个面。” 他不说则已,说了这话,让徐世子更加失望。 “家里与其他各府的交情,还轮不到你来顾虑,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徐家只需忠于皇上,忠于太子就行,完全不用考虑什么个人情往来。” 他儿子的年龄比太子还要年长几岁,他们徐家的确与太子之间的渊源不浅,这是先天优势。 可是他们徐家若是仗着这份渊源,不能抓住当下这个关键时机,争取到太子的信重,就算柱国公府将来依旧可以保持自家的荣华,可是有实权的勋贵,与空有国公府的尊荣,却没有实权的勋贵,绝对是不同的光景,对徐家子孙的影响也大不相同。 第七十二章 心灰意冷 等到文氏母子退下去后, 徐世子有些惭愧的对老夫人道。 “对不起,娘,让您失望了,都是儿子教子无方, 才会使得景年有负您的厚望。”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 “这事也怨不得你, 当初家里受上面的猜忌, 娘也只能选择顾眼前,才会为你选择与咱们不是一条道的文氏为妻,若不是因为此一时彼一时, 不管是文氏,还是景年这守成的性格,对我们家而言,其实利大于弊。” 可是最让人不甘心的事情就在于,徐家现已今非昔比, 形势大变,他的妻子却是一点都意识不到, 如今明明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徐景年若是不这么保守,不遵循他娘教他的那套, 他们完全可以趁机扩大自家的影响力, 也能趁机争取到太子殿的好感。 作为异姓之人,能坐到国公的位置上,爵位方面算是到头了,可是徐家在先帝时期被贬爵, 又遭猜忌后,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已经所剩无几。 当今皇上继位后,为感念外祖家对他的维护之恩, 将他的舅舅晋为柱国公,也算是报了恩。 可是柱国公本人还在边关驻守,现在是康平九年,徐世子入朝为官也就这几年的功夫,纵然他本人深受信重,可是徐家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崭露头角,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远不及当年。 在皇上身体欠安,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的情况下,想让徐家继续保持当前的势头,仅徐世子本人能受下任新帝的重用,是不够的,还需要徐家下一代也能受到新帝的信重,至少需要两代人的努力,才能帮助徐家再次稳住地位。 而徐家也完全有这样的先天优势,却因他儿子不争气给白白错过,实在让徐世子很不甘心。 “这事怨不得娘,嫁入徐家近二十年,文氏但凡愿意放下她的那点清高,对家里的事多上些心,就不至于在私下里将景年教成这样,让我们想要纠正,都纠正不过来。” 听到儿子的话,老夫人没有什么表情,文氏要是真清高也就算了,却又掩饰不了对出身与家世的重视与计较。 因为文氏自己出身书香世家,只是名上好听,实际上只能算是小门小户,哪怕成了柱国公世子夫人,也总有些底气不足。 即便这些年来,一直有她带着外出应酬,文氏还是不自觉的心虚,在外虽有待人谦和有礼、八面玲珑的好名声,实际上在言行之中,总是颇为推崇那些出身好的人,让她这个做婆婆的看着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儿媳不比亲生女儿,顶多只能放敲侧击一下,能不能领悟,只能看其自身,不好将话说得太直接,伤了情面。 犹豫了一下,徐世子终于说出自己盘算已久的一件事。 “依儿子看,那乐阳县主虽然原本的出身也不高,身上却有着难得的将门之风,锐气十足,与景年的性格正好互补,很适合咱们这样的武将世家,娘与陈太尊的交情还不错,何不帮忙探探太尊夫人的口风。” 李家的出身比文氏都多有不如,可是不管是陈太尊,还是那安远伯夫人,进京以来,给人留下的印象从来都是恰到好处。 虽是一步登天,被视作没有底蕴的暴发户,却能凭借自身之力,让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与怠慢,同时也不会太过骄纵跋扈招人反感,只会让人不自觉的重视她们、忌惮她们,能将分寸把握这么好,足以证明李家的不简单。 对于这一点,连老夫人都是深感钦佩,毕竟陈太尊的儿媳,从各方讲,都远不及她的儿媳,可是人家的儿媳只要遵循一条原则,有自知之明,知道要全心信任自家婆婆,就比她那最喜自作聪明的儿媳强。 不过听到儿子话中提及的打算,她的脸一下冷了下来,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 “我也曾考虑过为景年求娶乐阳县主,你媳妇却对安远伯夫人说,愿意为乐阳县主牵桥搭线,介绍京中的适龄公子。” “你听听,这叫什么话,人家目前还没有考虑自家孩子的亲事问题,她就上赶着要给人介绍,明显是担心我与陈太尊走得近,会私自作主要为两家订下亲事,有了这事在先,李家将来为乐阳县主议亲时,首先就不会考虑我们徐家。” 听到这话,徐世子顿时怒气横生,他压根就不知道他妻子为了断掉他的念想,竟然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事怨我之前不该在她面前透了口风,那乐阳县主可是与太子殿下从小以龙凤胎的名义,一起养大的姑娘,两人纵然不是亲兄妹,那感情也比一般的亲兄妹来得深。” “我是真没想到,她竟连这样的贵女她都相不中。” 徐世子当然也了解自己的枕边人,知道她与人结交很重视别人的出身,可他实在没有想到,她竟能短视到这种地步。 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回道。 “因为乐阳县主的血脉不够高贵,在她看来,能配她儿子的,该是龙女凤孙才好,算了吧,早知道她就这拎不清的性格,都过去了,你也不用跟她再为这些置气,以咱家现在的情况,还是能满足她这个愿望的。” 除了以出身论人血脉高贵,不仅自己喜欢贤名,还在私下里将儿子教得与她相仿外,老夫人对她的儿媳并没有什么别的不满。 毕竟文氏对长辈孝敬,对丈夫细心体贴,对晚辈也很慈爱,为人也还善良,只能说是人无完人。 徐世子神情沮丧的点头,他在听到儿子没有意识到,乐阳县主弄那个培训班,完全是个可以扩大自家影响的机会时,还没有特别失望。 就是因为他心中的盘算,只要他儿子能娶了乐阳县主,绝对是亲上加亲,他儿子的未来肯定能比他走得更顺。 现在得知这条后路已经被他妻子给断了后,他已经心灰意冷,不再作什么指望了,总之还有他与他爹顶着门户,徐家肯定不至于落到在先帝朝时的境地。 “娘放心,我不会跟她置气,前人常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是我太迟钝,没能及时发现妻与子身上的问题,又没有能力让他们改正,主要责任在我。” 徐世子与他妻子的感情还不错,膝下有两子一女,次子在年满七岁后,就被送到柱国公身边去了。 他妻子身上的那些问题,早年不曾造成过什么影响,也就不显眼,所以他一直认为妻子善良贤惠是自己的贤内助。 随着徐景年长大成人,开始逐渐接触府上的人与事,徐世子才意识到问题,他的儿子在他的精心教导下,的确称得上是位文韬武略的年轻俊才,可是他的儿子优柔寡断,毫无魄力可言。 对一般的人家而言,这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以军功起家的徐家而言,这些绝对是非常致命的问题,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将军。 叫来妻子与儿子身边的人仔细询问后,徐世子母子才知道,原来文氏经常在私下里教导儿子,要待人谦和大度,要与京里各府交好,多条朋友多条路等等。 这些做人的道理本身并没有错,可是也要分人看势,柱国公府在摆脱之前被猜忌的困境后,现在位高权重,需要的是重振旗鼓,目标明确的忠于上面那位就行。 徐景年养成了这种温和绵软的性格后,只要不行差踏错,犯下大过,守住柱国公府基业的问题不大,毕竟论办事能力,他其实并不算差。 可是对于他们这些豪门勋贵而言,平庸本身往往就是一种错,不力争上游,扩增自家在朝野的影响力,只会逐渐变得没落,被其它势力所打压,届时再想翻身就难了。 妻子自己没有一点长远眼光,他自认已经悉心教导的儿子,不是没有眼光与脑力,却因受她娘的某些思想影响,考虑问题时总是太过乎那些旁枝末节,容易错失大好机会的同时,也辜负了自身的大好资质,这才是最让徐世子感到痛心的地方。 与此同时,文氏因为知道婆婆与丈夫对儿子今日的表现不满,态度慈爱的安抚道。 “你不用担心的,这种事,你不掺和进去是对的,那乐阳县主虽是个心善的,可她不仅性格冲动,还有些强势,与她走得近,不是什么好事,你是柱国公府的嫡长孙,和那父母双亡,无所依的王三少爷的情况不同。” 在文氏看来,那李家与自家关系好,自家是太子的支持者,她的儿子便是什么都不做,依旧能成为太子殿下依重的人,完全不用像那王修业一样,为讨好太子与乐阳县主,主动掺合到这种麻烦事中。 文氏说的这些,本来也是徐景年之前的想法,可是刚刚在厅中感受到祖母无言的失望,父亲的痛心与遗憾,他已经隐约感到,自己今天做得不对,想法也不对。 此刻听到他娘就这么说出了他原本的心思,他才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想法总是与他娘如出一辙?而这种想法,为什么每每都会让他祖母与父亲失望叹气? “娘,我想一个人好好反思一下,您先回去休息吧。” 看着儿子神情落没的一个人回前院,文氏心中不禁一紧,她的小儿子从小就被公公带走了,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个大儿子,在她的悉心教导与照顾下,向来与她最为亲近,比女儿还贴心。 婆家的环境与她娘家的情况截然不同,总让她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总是理解不了丈夫与婆婆的想法与做法,甚至在他们谈话时,总有种自己是外人,融不进去的感觉。 这让文氏很担心自己的大儿子也被教成这样,与她变得疏离,所以她在自己的长子身上,可谓是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力。 此刻看到儿子明显有心事,却不愿与她说的模样,文氏顿感伤心不已,回去后不久,就传出身体不适的消息。 本来打算找父亲好好谈话的徐景年听到这个消息,迅速将心中那点困惑抛之一边,去照顾他那‘身体不适’的娘。 徐世子听说这些消息,只能无奈的叹气,在拿捏长子的事情上,他的妻子早就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也是他一直没法纠正长子的某些思想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与自己的母亲付出再多的心力,文氏都能不动声色的让他们功亏一篑,不一定是故意,但她就是有这种能耐。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4节 不管是为了在柱国公府处境不佳时,娶文氏入府,能给家里带来的一些隐形好处,还是小儿子七岁就被带离,致使她与小儿子母子分离的愧疚,都让徐世子不忍怨怪文氏,只能自己无奈的叹气。 看到安常煦出去一趟,给他带回去的那些‘申请保证书’,康平帝颇感意外的同时,忍不住失笑。 “你们是怎么想的?就不怕这些人的长辈来朕这里告状?” “祖母常说人闲是非多,儿臣觉得,这些人就是最典型的案例,守着京中这么优越的条件,比不过几个女生也就罢了,只是能力不足,竟然还有脸抢夺对手的猎物,完全是做人差劲到极点,让人忍无可忍。” 康平帝对京中的某些丑陋事件,比安常煦知道的更多,有些感慨的叹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些王公贵族子弟早就养成奢侈成风,不思进取的恶习,历代坐在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说支持,但也多少都有些放纵,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安常煦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这些王公贵族占据着国家的上层资源,若是能力太强,太有进取心,难免会对皇位产生威胁。 “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但是相较于自己的位置受威胁,儿臣更不希望身边都是一群只会无事生非,于国于民没有半分贡献的蠢货。” 听得出儿子的自信,康平帝没想要拆他的台,他曾经很很羡慕自己的表弟柱国公世子有位文武双全的儿子,因为他此前最疼爱的太子,各方面都不及对方。 但是临时决定认回的这个二儿子,不仅能考取状元,身手也不差,还很自律,在处理政务方面也很有主见的同时,还善于听从别人的意见,完全是他此前做梦都不想的继承人。 同时也是他在对方这个年龄时,远远达不到的程度,这让康平帝对他也是信心十足,真正有能力的人,肯定不会嫉妒贤能,他儿子能有这个志向,让他很欣慰。 “行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将这些纨绔子弟给操/练成什么样,你告诉常欣,要人、要钱,都尽管跟我这个伯父提。” 就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可以亲眼看到他们出成果的那天。 第七十三章 承诺 没等那些府上想好, 到底要不要承认自家后辈在被强迫的情况下,签下的那纸保证书,各府当家人就被召集到一起,接到康平帝申饬他们教子不严, 让他们不仅要认账, 还要出高额学费为自家后辈亲手书写的‘申请保证书’买单的旨意。 这下谁都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李常欣则将赵小雪、张鹂、王修业等人都聚集到一起,共同商量将要正式开设的这个培训班方案。 被人请到李常欣在酒楼包下的一个包间中,王修业心中其实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件事就算能做成,也会由太子殿下让人将各方面都安排好后,才会通知他去‘出勤’。 没想到从选址,到培训班的人员安置, 到时间的分配,初期小目标, 培训班结束时预期将要达到总目标, 乃至一天三餐的安排等,都是由李常欣带着他们这些人从头开始制订策划, 太子殿下那边显然不会过问, 李常欣也没有想仰仗对方的意思。 他在此前曾经听人提起过,陈太尊在捐资十万两建康平眷村时,曾提供了一份涵盖方方面面的策划书,负责执行的人只需对照着策划书做事, 从各方面的花费,到最后的完成工期,都能一目了然, 若无意外,各方面的出入都将不大。 看到李常欣拿出的纸上列出的一条条名目,王修业迅速意识到,这可能是李家人做事的特有风格,连李常欣这个姑娘都很习惯这种做事风格,太子殿下那边,当然也不会例外。 想到这些,王修业暗自庆幸,自己当时心血来潮,厚着脸皮主动加入这个在当时看来,其实有些玩闹性质的培训班。 如今才发现,不管这个培训班如何,能够参加到它的初期规划与筹备中,学会李家人都已经习惯的做事思维,就是一个大收获。 王修业态度认真的坐在一旁,听李常欣她们逐条探讨那些名目,从几人的话中,不难听出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较为擅长的部分,提出的建议往往也都很切合实际。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多余,王修业也会适时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知道的信息,用心提出一些极具可行性的建议,一点都不敷衍,李常欣她们也都有认真对待,没有因为他与她们不熟,就排斥他、否决他。 这是王修业从未体验过的共事模式,所有人都全心全意的为同一个目标努力,就算在交流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争执,也能在达成共识后,心平气和的继续商量下一条,态度坦荡。 没有人拉帮结派,也没有各怀心思,所有人想的都是如何能将这件事规划好,在规划的过程中,每个人在接下来的职务划分中,将需负责的工作也变得清晰起来。 中午在酒楼里用过餐后,几个一直商量到下午,才初步完成这份策份方案。 “大家最后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可不想等到方案交给奶奶过目时,让她失望。” 经过这半天多的相处,王修业与几人熟悉了解了不少,说话当然也自如了许多。 “应该没有了,可能等到具体实施时,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临时调整,不过那是不可避免的,太尊夫人想来也能理解。” 亲自参与这份策划方案的成型过程,王修业对此相当有信心,至少在此之前,除了他只是有所听闻的康平眷村建设计划,从没听说朝堂上的那些大小事,会将准备工作做得这么细致。 李常欣看着他满意的点头道。 “嗯,你这兄弟还不错,是个真心做实事的,我就喜欢和实在人共事,既然我哥说了,他能保证不让咱们白干活,我们到时候应该都能有笔进帐。” 王修业听到这话,并没有将收入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他已经发现,能有机会参与这件事,对他而言,本就是个能让他获益匪浅的经历。 等到晚上回去,听到自己身边的人过来禀报,他才知道皇上不仅允了这件事,还亲自下旨申饬那些人家,责令他们不仅要让自家后辈履行‘申请保证书’中的内容,还要求他们每人交出一千两学费。 这个消息让王修业松了口气,他本以为皇上不会同意这事,毕竟坐在那些至高无上的位置上的人,对那些宗室勋贵之家,从来都是在依仗的同时,也多有忌惮与防备。 宗室勋贵家的子弟太过出息,对坐在那个最高位置上的人而言,未必是件好事,尤其还是在这将要新旧交替的敏感时期。 外人或许只是听闻皇上去岁在战场上受伤的消息,因宣武侯王家正是统率那支北征军的人,他的祖父甚至是在御驾亲征时,为保护皇上而战死,所以王修业知道的更多些,知道皇上的伤势本就重到难以痊愈的地步,有损寿元。 何况皇上紧随其后的又遭遇前太子早逝的巨大打击,从医学上讲,他没有被当场气死,已是心志足够坚韧,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估计还是因为新认回来的状元儿子,给他冲了一喜。 王修业暗自思忖,看来太子殿下对自身能力的自信与心胸,远超常人,对他们这些与太子生在同一时代的人而言,绝对是件幸事。 而此时的深宫中,自从遭遇儿子早逝的巨大打击后,就伤心到到吃下不,睡不着,精神状态差到一直缠绵病榻,不愿见外人的江皇后,已到了即将油尽灯枯的地步。 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儿子并不是陈贵妃所害,而是被她虽然没有重视,但也从不曾薄待,只是没有放在眼中的大皇子母子所害。 在她将陈贵妃杖责到流产后,皇上只剩下大皇子一个儿子时,她比谁都愤怒与不甘,也更为癫狂,对于皇上后来认回二皇子的决定,她比谁都支持。 前太子妃与康平帝和离后,康平帝带着二皇子踏上流放之途时,曾对她承诺过,会将二皇子记在她的名下,所以她在流放途中,对照顾二皇子一事,可谓是极其用心,将其视为自己将来的依仗。 直到二皇子因为太过年幼,承受不起流放途中一再面临的凶险与颠沛流离,身体瘦弱不堪,伤了元气,眼看已经严重到养不活的地步,她才在康平帝的劝说下,无奈放弃,任人将二皇子送走。 所以当她失去被视为命根子的亲生儿子后,对于临时被接回宫的二皇子,她不仅没有排斥,还无比庆幸,倒不是说,她对曾经养了近一个月的二皇子还有感情。 因为在江皇后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害死她儿子的真凶无法如愿,若是让大皇子母子踩着她与儿子的尸骨上位,她绝对会死不瞑目。 只是她自从遭遇儿子早逝的刺激后,精神就出现了异常,大多数时候脑子里都是混沌一片,本能的拒绝任何人的接近,极少能有神思清明的时候。 已经瘦如柴骨的江皇后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康平帝,她此时的脑子格外清醒,已经隐约意识到一些什么,才会让人叫来康平帝与安常煦,声音干涩的开口道。 “我快要死了,可我不甘心,你答过我,要给我们的儿子报仇的。” 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最初只是侧妃,却是唯一与他共患难过的妻子,如今因丧子之痛变成这幅模样,康平帝心中愧疚不已,同时也心如刀割。 “我没有忘记,大理寺那边已经查到他们的罪证,朕这就下旨,将他们所有人的罪行都昭告天下,以慰贤儿的在天之灵。” 看到江皇后因为听到这话后,平静的双眼中泛起丝丝振奋之色,康平帝又补充道。 “当年给你的承诺,我一直没忘,常煦会是你的儿子,在为他上玉牒时,就已经登记在你的名下,此前怕刺激到你,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们终究该有这场母子之缘,只要你能好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听到这话,江皇后强扯了下嘴角。 “好。” 站在康平帝身后的安常煦走到江皇后的床前,郑重其事的向江皇后行大礼。 “儿臣拜见母后。” 住到宫里后,他便常来这栖凤宫向江皇后请安,只是从来都没有见到江皇后的面,他也没有强求,想的只是礼到为止。 这次正式大礼参拜,也算是将本来只是显示在玉牒上的母子名分落到实处,江皇后有些欣慰,也有些遗憾,若是能早点将二皇子寻回来,她或许还不至于将自己折腾到现在的地步。 “我儿平身,可惜母后福薄,当年抚养你,差点让你早夭,后来养了你弟弟,又没能保护好他,希望我儿未来依旧能够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一生顺遂。” 江皇后此前偶尔清醒时,听身边的宫人介绍过二皇子的情况,知道他很幸运,不仅活了下来,因为遇到一户拿他当亲生孩子悉心教养的好人家,还在被认回之前,以刚满十五周岁的年龄,成功考取状元之位。 她儿子刚去的那段时间里,她恨丈夫不念当年一同被流放的患难之情,才会以让人彻查真凶的借口,有意偏袒陈贵妃,想为陈贵妃开脱。 可是她的丈夫是一国之君,她拿对方无可奈何,只能将苦水自咽,放任自己怀着满腔的怨恨混沌度日。 当她的丈夫在查出害她儿子的真凶是大皇子母子后,曾经向她保证过,哪怕将皇位留给从宗室中过继的孩子,也不会留给大皇子,可她不愿相信。 毕竟在皇家,手足乃至父子相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在自己有儿子的情况下,还从来没有愿意主动将皇位传给外人的。 那时的她,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将陈贵妃给打流产,她宁愿处处给她添堵的陈贵妃之子继承皇位,也不甘心在自己与陈贵妃两败具伤后,便宜了在幕后谋划这一切的大皇子母子。 正因这些刺激、打击、悔恨、愤怒与不甘相继交织在一起,才使得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就算后来知道康平帝已认回二皇子,让她可以减少一些痛苦,也终究无法让她恢复正常。 随着皇后病危的消息悄然传遍京城,大皇子一系谋害前太子,嫁祸陈贵妃一案,也被彻底公开,分别被监/禁在宫中与大皇子府的大皇子母子,都被押往大埋寺正式接受审判。 与大皇子有私下往来的人家,大半已被大理寺分别用不同名义收押进大埋寺,京中各家势力本就纵横交错,一时之间,京中各府都变得人人自危,氛围骤然大变。 若是没有安常煦那个太子立在那里,某些人还能心存奢望,认为皇上在只剩下一个儿子的情况下,就算大皇子犯下滔天大罪,也只能认了,皇位只能传给大皇子。 可是有了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太子在,皇上不惜搭上自己的威名,也要将大皇子母子谋害手足,陷害宫妃的宫帏隐秘直接公诸天下的行为,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一件事,那就是皇上实在恨毒了他的大皇子。 此前还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认为大皇子也是一支潜力股,没准能爆冷门的人,这下全都傻了眼,随着皇上的这一旨令下,大皇子算是被彻底断了可以上位的一切可能。 得知皇上说话算话,真的将大皇子母子做过的事情公布于天下,让世人知道她儿子死的冤,没有任何遮掩的交由大理寺审判。 皇上也跟她说了自己的打算,碍于不便父杀子的老规矩,他虽然不会判大皇子死刑,却会将其贬为庶人,剥夺皇家姓氏,知道敌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实现他们的野心,江皇后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皇后去逝,外命妇都需进宫哭丧,陈凤琪因为是皇上正经认的义母,是身份特殊的长辈,倒是不用跟着披麻戴孝。 安常煦被记在江皇后名下,是她正经的儿子,需要为其守灵,当然要以儿子的身份为江皇后送终。 第七十四章 君令 江皇后生母早丧, 当年嫁入太子东宫做侧妃时,江父还只是一个五品翰林侍读,与后母及后母所生子女并不亲近。 在这个父女之间同样讲大防的年代里,与父亲的关系同样不亲近, 抚养她长大, 与她感情最好的祖母早已去逝, 在丈夫身份特殊,又失去唯一的儿子后,相当于是失去了最大的精神支柱, 才会直接精神崩溃。 康平帝基继位,江皇后从当初的侧妃一跃成为皇后,所生之子立为太子后,江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其父被封为承恩伯爵, 因其能力有限,升任端明殿学士之位, 以示荣宠, 虽显贵却并无实权。 安常煦被记在江皇后名下的事,在当初并没有公开, 只有礼部负责承办这事的官员心里清楚, 如今这件事被公诸于众,他就少不得要认江氏为外家。 办完江皇后的后事,他在见到陈凤琪时,不免对此有些抱怨。 “……真是过分, 我还在为皇后娘娘守孝,那江家就迫不及待往我身边推江家女,要不是顾着皇后娘娘的颜面, 我真想问问他江家,怎么有脸以书香门弟自居。” 提起这些,安常煦就是一脸不堪受辱的愤然,那江家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他虽然未经人事,却不傻,当然能够看得出来,那江家女穿着一身白衣,泫然欲泣的做出身体不支的模样,想往他身上倒的目的。 殊不知他脑海中当时浮现出的,却是他祖母曾为他们讲的一些故事,其中就包括‘要想俏、一身孝’,哭得犹见犹怜,从而达到吸引异性注意这一目的操作方式与流程,早就如临大敌般的暗自防备。 他早知道江皇后与娘家人并不亲近,不管是遭受失子之痛后,还是自知已到弥留之际,保持着难得的清醒时,都没想过要在娘家人那里寻求安慰的想法,最惦记为亲儿子报仇的事,一直将江家人拒之宫外,对江家没什么安排。 那江家女与江皇后又能有多深的姑侄感情,见多了李常欣生气伤心时,哭得鼻涕眼泪一塌糊涂,仍有余力与他吵闹的模样,他实在很难相信那种哭的时候还努力保持角度的女子,会伤心到体力不支。 所以他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特别灵敏的及时躲开,任那重心往他身上靠的江家女直接摔在地上,出了个大丑,现在惹来不少非议,基本都是在说他没有仁心,待人太过冷漠。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有心之人在借题发挥,也让安常煦的心情不爽,陈凤琪淡淡回道。 “你要是放任了那江家女,不仅要多个未婚妻,还会让那些人更加有话说,那江家吃到了家中出个皇后的红利,会有此举,不足为奇,只要你能保持清醒与警惕,随时做好防备,不给那些人机会即可。” 想到安常煦所处的位置,注定了这种事往后只会层出不穷,不存在知难而退的可能,陈凤琪又补充道。 “对江家,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尤其是在江皇后还尸骨未寒的这几年,只要他们不是触犯国法,你都不能做什么。 “对于其他人,只要你能把持住,不为美色所惑,可以拿出你的态度来,尽量减少这种现象,例如谁敢别有用心的接近你,你就找理由重惩她家长辈,多来几次,就能让那些人知道你的态度,总之就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人占了便宜。” 安常煦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5节 “奶,我可是男的,是男子汉大丈夫。” 陈凤琪不以为然的回道。 “男的又怎么了,我不是早就嘱咐过你,男孩也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像你这种长得好看,又身居高位的男的,更加要保护好自己,别被人给赖上。” 安常煦比她所在时空中得一些男明星的长相,要出色多了,好看的同时,还英气十足,身高在这个时代中,是少有的高个子,身材则是表面看着显瘦,实际上因为一直保持运动健身,肌肉很健壮。 这种男生,在任何环境中,都属于稀缺资源,容易招来别人的觊觎,不保护好自己是真不行。 听到陈凤琪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安常煦赶紧应道。 “好,我听奶的,一定会严加防守,不给任何留下可钻空子的余地。” 陈凤琪点点头,说起另一件事。 “自从江皇后去后,你父皇的情况,现在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他当下最为烦恼的,应该是大皇子那些人如何处置的问题。” “你告诉他,我这里有两个建议,一个是在荒凉之地建造农场,将人圈进去劳作,根据他们的表现决定圈禁时长,另一个,就是利用他手下的那支船队,将他实在不想看到,杀又不便杀的人,全都流放到海外去,既然那些人有野心,就去海外开疆拓土称王称霸去吧。” 安常煦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奶这主意实在高,我这就回去告诉父皇,父皇本就很为皇后娘娘的去逝伤心不已,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还在为如何处置那些人的事,整天争来吵去,给他施加压力。” 轻轻放过大皇子,且不说江皇后的在天之灵,连康平帝自己那关都过不去,重罚,那些人又总有理由劝阻,总之就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身为太子,安常煦也面临着不小的压力,那些人都在劝他要仁义,他与大皇子毕竟是兄弟,出于手足之情,理该为大皇子求情。 可是在安常煦看来,去的他的手足之情,长到现在,他还从不曾见过那位心狠手辣的大皇子,何来兄弟感情之言。 要不是对方为了自己的野心,一举将前太子,与那个还未出世的皇子都给算计没了,他完全能像他的老师玄隐先生般,在李家庄心无负担的逍遥自在,何至于连累一家人进京,应付这些让人烦不胜烦的人与事。 只是在其他人看来,他能有机会被认回皇家,还能捡个天大的便宜,被立为太子,都是托大皇子的福,他应该记这份情。 纵然知道那有些人是因心里虚,才会不遗余力的想为大皇子开脱的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家留后路,甚至心里还存在别的盘算,可是大理寺目前没能查出他们的把柄,当他们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组团蹦跶时,让康平帝再怎么生气,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有了陈凤琪提供的这个建议,对于大皇子,以及与大皇子有关的一系列人,除极少数因罪不可恕已被判处死刑外,其它的全都被皇上让人给押上船,送往海外岛屿,让他们自生自灭。 大皇子被押送离京前,安常煦让陈常路代人给对方送去一车红薯,算是全了别人眼中的兄弟手足之缘。 解决了心头大患,康平帝的精神状态有所恢复,可是他的身体,终究还是到了强弩之末,仅在江皇后去后多坚持了不两个月,就到了实在坚持不住的地步。 在他最后一次开大朝会时,提前命内侍请来陈凤琪,在御座旁为陈凤琪设座,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强撑着身体恭敬的向她施礼,请她在太子登基后,帮忙临朝监政。 这是谁都不曾想过的事,毕竟陈凤琪并不是正经的太后或太皇太后,太子将要年满十六,还有着状元之才,设辅政大臣是常态,设太尊监政,完全是史无前例的做法。 可是面对殿中跪倒大半的大臣,及宗室勋贵们的劝阻,康平帝表现出来的态度十分坚持与强硬,陈凤琪婉言拒绝却无济于是,只能托着他的手含泪应下。 得到陈凤琪的应允后,康平帝才让刘乐正式宣读自己因身体欠安,传位于太子,请义母陈太尊临朝监政,辅佐少帝继位为皇帝的圣旨。 亲手将安常煦扶上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手,却只坐了不到十年的皇位上后,放下最大一桩心事的康平帝便卧床不起,没过几日,便驾鹤西游。 康平帝的后事,远比江皇后的后事更为繁琐,丧礼过后是葬礼,大行皇帝梓宫抵达陵地后,还有葬后祭礼,与此同时,连皇上驾崩后的头几日罢朝时积攒下的政务在内,已经登基为帝的安常煦都不能耽误,后面的朝会也要按时举行。 在康平帝请她临朝监政时,陈凤琪眼中的泪绝对情真意切,她既为康平帝不能再多坚持坚持感到伤心失望,也为他将自己彻底架到朝堂上的决定,感到无语凝噎。 比起当时在殿中高声喊着有违祖制,史无前例试图劝阻康平帝的那些人,陈凤琪身为当事者,比谁都更希望康平帝能收回自己的话。 来到京中的生活,已经让她疲于应酬,再让她临朝监政,那种日子,让她只是想想,就觉头皮发麻。 可是两人纵是义母义子的关系,也改变不了对方是君,她是臣的现实,何况对方又处于将要油尽灯枯的状态,面对君令,她实在无法坚持拒绝。 更别说人家还是早有准备,已经将这一安排写入自己的禅位圣旨中,当众提前请托于她,只是为了以示尊重罢了。 为此,在康平帝的灵前,同样不用服丧的陈凤琪哭得特别撕心裂肺,一想到安常煦当皇帝将要面临的那些异常繁锁的难题,她这个已经年过五十的身体,还要按时临朝听政的不人道,以及她前生辛苦上了二十多年学,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理想就早逝,还莫名来到这个陌生时空的悲惨命运,陈凤琪的眼泪就特别多,特别情真意切。 对于真哭假哭这件事,在场这些应付这种哭丧经验丰富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感情充沛些的,甚至还会受到影响,跟着流几滴真眼泪,同时也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陈太尊与先帝确实是母子情深,也难怪先帝驾崩前,当众当少帝与国事托付于陈太尊。 听到他祖母为他亲爹的驾崩哭得那么伤心,安常煦是最受触动的那个,也跟着悲从心来,他大概明白他祖母是在哭什么,哭他爹早逝的心情是真,哭她自己被架到临朝监政的位置上也是真。 安常煦为他亲爹的早逝感到伤心失望的同时,也为自己这么快就得当皇帝,连累他祖母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上朝为他遮风挡雨的事感到惭愧。 总之,这对祖孙为康平帝的驾崩流下的眼泪,绝对都很真诚,虽然在其他人看来,他们能在康平帝驾崩后,正式成为执掌安国的至尊,大权在握,理该高兴才对。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由于自己的年龄身份问题,陈凤琪大多数时间都需端着,还从没遇到过可以放声大哭的机会,这次倒是可以趁机发泄一下心中郁积的各种情绪,哭完之后,很有种酣畅淋漓、神清气爽的轻松感。 安常煦则在事后惭愧的对她说道。 “对不起,奶,都是孙儿无能,才会连累您要操心国事。” 再怎么聪明能干,安常煦毕竟只是一个还未年满十六周岁的少年,虽然由他亲爹手把手的带着教了半年,该知道的都知道,可他到底还是经验严重不足,还把握不好与朝中那些大臣打交道的度,想要坐稳皇位,恐怕不那么容易。 康平帝之所以将陈凤琪推到朝堂上,既有让她凭借自身超然的身份地位护着安常煦的意思,同时也为牵制那些大权在握的内阁重臣,在新帝对政务不熟根基不稳的情况下,很容易被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臣给架空。 而陈凤琪不仅自身拥有敏锐的政冶见解,还是内阁首辅邵丞相的前东主,双方关系匪浅,也知道对彼此了解颇深,这让康平帝相信,有陈凤琪坐镇朝堂,可以确保邵丞相会更加尽心尽力的辅佐安常煦。 以义子驾崩无心政事为由,在家躲了几天懒后,当陈凤琪听说朝堂上有人企图以孝为由,奏请新帝封赏他的生母余氏与外祖余氏一族,立刻充满战意的装备上自己的诰命大妆,出现在康平帝亲为她特设的位置上。 第七十五章 做戏 陈凤琪手中握着先帝当众送给她的龙头拐杖, 坐在她的位置上,听着殿中两批人的争执,心中烦躁不已。 这些人真是吃饱了闲的慌,安常煦他亲爹都已安排好的家事, 这些人非要为新帝当家, 说白了, 就是想欺新帝年少,试图利用新帝的这桩家事投石问路。 “……陛下既已登基继位,岂有不尊亲生母亲的道理?此事关系着人伦道德, 陛下理该为天下做这个表率。” 持反对意见的人怒声质问道。 “尊一位抛夫弃子,载赃陷害前夫的女子为国后?就是你张御史所尊的人伦道德?莫非你想让你张家女眷,都视此举为表率?跟风附行?” “胡修全,你休要血口愤人,我等议的是陛下生母之恩, 是为人子应有的孝道,母凭子贵, 乃是自古以来的人伦之道, 你却当众污蔑老夫家人,其心可诛!” 面对对方的勃然大怒, 胡修全面色沉着的回道。 “臣只知道, 陛下乃是先帝元后孝仁嘉皇后之子,陛下出生之后,先是由孝仁嘉皇后抚养,后由太尊夫人与安远伯夫人抚养长大, 与其他人无关。” 宣武侯则在此时出列道。 “臣附议,太尊夫人与安远伯夫人心怀大爱,品性端正纯良, 当为天下女子表率,陛下对太尊夫人与安远伯夫人的孝敬,世人皆知。” 另一位勋贵出列道。 “正所谓是生恩大过天,子女的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父母长辈之间的恩怨,与子女无关,陛下如今既已登基继位,理该感念生母之恩,礼该奉养生母。” 张御史立刻表示附议。 “孝,乃为人伦之本,亦是国朝之本,陛下初登大位,理当爱惜名声,岂可背负上不孝之名?” 陈凤琪用手上的拐杖点了点地面,制止住朝堂上的争执后,神色平淡的回道。 “你们当坐在这里的老身是死人啊,论陛下孝不孝,老身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个,敢质疑我孙子不孝,你们问过老身的意见了吗?” “父母先慈道、儿女后孝道,先帝与陛下父慈子孝,在场诸位大人都是见证。” “那余氏对前夫不仁不义,对亲子不慈,先帝继位以后,看在她曾为自己生过孩子的功劳上,不曾与她、与余氏一门计较,忍下这世间男子所不能忍之辱,已经算是代替陛下偿还了生身之恩。” 邵云博迅速接过话道。 “太尊所言甚是,臣附议。” 张御史不服气的回道。 “太尊与邵丞相都已年过半百,难道还不知道陛下若是留下不孝敬亲母的污名,必将难服天下人之心,难堵这天下人悠悠之口?” 被人当众指出她已年过半百的事实,陈凤琪瞬间捂住胸口愤然站起身,满脸怒气指着对方所在的方向大声呵斥道。 “你这家伙好大的胆子,敢以污蔑陛下的名声相要挟,真是气煞老身!” 说着陈凤琪就双眼一闭,做出被气晕的样子,在他祖母的事先嘱咐下,一直没有开口的安常煦见到他奶被气晕的样子,迅速扑上前,满脸惊慌失措的哽咽着喊道。 “奶!奶!您……怎么样了?” 看到他奶张开眼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安常煦的理智迅速回炉,立刻意识到,他奶这是又在打什么主意,赶紧配合的继续。 “御医,赶紧传高太医,来人,快将太尊夫人抬去后殿,奶,您可千万不能有事了,都是孙儿不孝,才会连累您受刺激。” 面对这场变故,朝堂上的众官顿时面面相觑,许多人更是将斥责的目光看向那位张御史,认为他不该将话说得这么过分,将太尊夫人刺激到这种地步。 邵云博却能敏锐的从皇上的反应中,意识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蹊跷,他并不知道前东主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的配合。 所以他哭天喊地的跪伏在殿前扶泪,痛心疾首的哭丧道。 “先帝尸骨未寒,太尊夫人还没走出痛失义子的伤痛,强撑病体初次临朝,就被不忠不孝之徒给气晕了过去,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老臣死后如何有脸面见先帝啊。” 充满哀伤与愁苦的哭声,回旋在大殿中,萦绕在都被吓跪的众人耳边,为众人制造出格外沉重的氛围。 等到刘乐面色沉重的宣布散朝时,本着做戏要做全套的原则,邵丞相还赶紧上前关心询问太尊夫人的身体情况。 “刘公公,不知太尊夫人现在的情况如何?太医怎么说?” 刘乐同样也已猜到是怎么回事,此刻却神情凝重摇摇头,语气低落的回道。 “太尊夫人仍处昏迷中,太医说她老人家是因气急攻心,才会陷入晕厥状态,咱家过来时,太医正在为她施针呢。” 殿中那些磨蹭着没有离开,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的大臣闻言,迅速离开,生怕自己被留下追责。 陈凤琪被人抬入后殿后,本就在附近轮值的高太医已经快速赶来,看到面带惊慌之色的皇上向他使眼色,他立刻反应过来。 “陛下,依微臣看,太尊夫人应该是在身心虚弱的情况下,又被人给刺激到,一时气急攻心,才会出现晕厥之症,微臣需要宁神静气,为太尊夫人施针,周围不宜有太多人。” 等到安常煦将周围的人都打发走后,陈凤琪立刻不药而愈的睁开眼,掩口打了呵欠后,才开口道。 “高大人,我应该可以被气到长时间昏迷不醒,乃至有死亡的可能吧?” 高太医愣了一下,才小心回道。 “理论是可以的。” 安常煦以为对方只是想要狠狠的吓唬一下张御史之流,立刻不赞成的回道。 “奶,这事不行。” 这也太不吉利了,他还盼着他祖母能长命百岁呢。 陈凤琪却当机立断的说出自己的盘算。 “既然是这样,我就先在宫里‘昏迷’几天,然后让你叔他们把我接回去,再过两天,就把丧事张罗起来,你多去我床前哭几天,将我给哭‘清醒’,我要让你将濒死之人哭活,孝心可感天动地的美名传天下,看那些人还怎么拿你生母与外祖家说事。” 高太医低着头,恨不得可以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此前与这位陈太尊没怎么打过交道,从没想过,对方竟然是位做事如此……别拘一格的人。 安常煦却不同意他祖母的计划。 “奶,我不在乎那些,不必让您为了这种小事如此劳心伤神。”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6节 陈凤琪不满的瞪向他道。 “可是我在乎,我可不想看到我孙子为了不值得的人,背上这种污名,那些老谋深算的人是在为你挖坑,不管你认不认那余氏,他们都想给你扣顶帽子戴,动摇你的根基,我绝对不会放任他们的谋划得逞。” 认下余氏,且不说以后的日常孝敬问题,就凭他有一个品行不端的生母,就是新帝永远洗不脱的耻辱。 不认余氏,经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如那个张御史所说的一般,让新帝背负上不孝的污名,落人口实,同样会让安常煦将来受制于人。 这完全就是一个进退维艰的无解之局,不管安常煦做出什么选择,都将注定挣脱不出这两个结局,这也是陈凤琪要求他保持缄默,不得做任何表态的原因。 听到陈凤琪的话,安常煦低头不语,他对生母没有丝毫感情,对其与他亲爹和离,乃至抛弃刚出生的他一事,都没有什么抱怨。 但是对方为了讨好自己的情人,利用曾经的夫妻身份,栽赃陷害前夫的卑劣之举,却让他非常不耻,所以他只想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永无关联,所以他早就坚定决心,绝对不会认对方。 对于朝堂上那些大臣口口声声所说的‘孝道’,也嗤之以鼻,并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 “奶,就算他们能……” 没等对方将话说出口,陈凤琪直接往软榻上一倒,堵住他的未尽之言道。 “就算是只有一时,我也不允许,我们绝对不会给他们得寸近尺的机会,你们照做就是,对了,高太医,有没有没什么可安神助眠,没有副作用的药?给老身多开几剂,让我多睡几觉,你们多做几场戏,就能解决的小事,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这小子还是太年轻,虽然听她一再强调人类语言的影响力,到底不曾切身体会过‘人言可畏’的滋味。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一个皇帝,一旦在最初就背负上这种人品上的重大质疑,穷其一生都无法摆脱不说,即便是后世人,也会就此事议论不休,抓住不放,不管他能将皇帝这份活干得有多好,有多少功绩。 身为一个研究历史的学者,陈凤琪对此不仅深有体会,还经验丰富得很,虽然她本人信奉的是人死如灯灭,可她并不希望自己亲自养大的孩子要遭受那种待遇。 眼看他祖母主意已定,安常煦只得照做,高太医则在绞尽脑汁的思索,到底有哪个药方能满足陈太尊的要求。 旁听了这对祖孙的对话,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身为太尊这项计划中重要组成,高太医十分确定,他的职责就是充分利用好自己的太医身份,以及行医多年积累下的名望,为太尊的‘假死’保驾护航,不能让外人识破这里面的真相。 被绑到同一条船上后,高太医不仅会主动为这件守口如瓶,还会竭力配合,所以人家才会无所顾忌的当着他的面,直接做好安排。 在安常煦的再三确认过后,陈凤琪喝下高太医给开的药,陷入深层次的睡眠状态中,在宫里住了两日,前后有多批人过来探望,看到的都是她躺在床上‘昏迷’的模样。 两天后,安远伯以儿子的身份出面将陈凤琪接回康王府后,又躺在床上供上门看望的人瞻仰了几天,配合一天比一天更为苍白无色的妆容,太尊夫人命不久矣的传闻甚嚣尘上。 安常煦每天红肿着眼睛,阴沉着脸上朝,散朝后就会去康王府,朝堂上已经再没有人敢提及让他封赏生母,生怕会触怒心情极差的新帝。 那位此前蹦跶的最欢的张御史,即便以身体不适请病假,也被新帝借题发挥,让他在家好好休养身体不说,还下旨要求他的儿子们放下手中的事情,都回去为他这位老父亲侍疾,以尽孝道。 随着高太医脸色沉重的出面宣布太尊夫人因长期昏迷,导致生机衰减,已经危在旦夕,让康王府开始准备后事,也到了最为考验安常煦演技的时候。 可是事实上,看到康王府门前挂起的白灯笼与白布,给他带来的刺激大到让他瞬间失去理智,完全是近乎本能的上前扯下那些东西,愤怒的高声喊道。 “我奶还活着,她还好好的,她不会死,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们赶紧把这些都给朕收起来烧掉,快给我烧掉!” 那种不愿相信现实的本能反应,让某些在私下里关注到这一幕的人,都不得不得放下心中的质疑,开始相信太尊夫人可能是真的没治了,要不然,新帝的反应不至于这么大。 当安常煦冲进内院,看到陈凤琪已经被换上诰命大妆,蒙上白布,更是愤怒不已,他倒没有忘记这本是在按照他祖母编的剧本演,他就是无法容忍眼前这一幕的出现。 不管是在府外挂孝,还是像这样蒙白,在他看来,都是很不吉利,他自己可以不计较这些,可他就是不希望自己的祖母沾上这些。 “你们不可以这样,祖母还好好的,你们……” 没等他将话说出来,江燕娘已经站到他旁边,狠狠的揪了他一把,接着便以袖遮面,边哭边高声道。 “常煦啊,我们谁都不想看到这一天,可是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接受事实,不能犯迷糊啊,你祖母最不放你的心,你可不能辜负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啊。” 突如其来的巨痛,让安常煦的眼中迅速溢满生理性的泪水,江燕娘话中的提醒,也成功让安常煦的理智回炉,随即扑上去嚎啕大哭起来。 第七十六章 比预期好 安常煦哭的有多大声, 对那些见他年少,就不将他放在眼里,试图拿捏挟持他的人,就有多恨, 同时也很自责, 为了保护他, 让他的祖母不得清静不说,还要做到这一步,将别人都忌讳的事情做了个遍。 所以安常煦此刻是真的悲从心来, 哭得痛彻心扉,十分投入,让听说消息后,结伴赶来康王府的一群宗室、勋贵与权臣,在院中都能听得出其中的悲伤与痛苦。 最受刺激的是邵云博, 听到这哭声如此真挚,丝毫没有做假的痕迹, 顿觉腿都有些软, 有些踉跄的上前,哽咽着大声喊。 “东家太太, 您可一定要好起来啊, 您大孙子还年少,还需要您的教导与保护啊,您最是慈爱,怎忍心丢下……。” 邵云博的话音未落, 就听到室内突然传出一阵透着惊喜的声音。 “娘,娘的手动了!” 接着又传来安常煦的声音。 “奶!对不起,都怪我连累了您……” “行了, 我不就是睡了一觉,你哭得都快吵死我了。” 听到陈凤琪的话,江燕娘赶紧大声哭着说道。 “娘啊,您这一觉睡得太久了,都快把我们吓死了,常煦可不是在吵您,这是他的孝心感天动地,将您生生给哭活了啊。” 陈凤琪以十分虚弱的声音说道。 “还有这事?难怪我怎么觉得一点劲都没有呢?” 李成锋则在旁边大声道。 “太医呢,快请太医过来再给我娘看看。” 江燕娘则在随后忙着倒水,并指使李常欣。 “赶紧让厨下送些清淡的汤食过来,你奶躺了这么多天,肯定都快饿坏了。” 李常欣每天负责给她奶偷渡食物,虽然清楚她奶肯定饿不坏,也十分配合的以一幅惊喜交加的神情,做出相当匆忙的样子。 那些本来想着过来送太尊夫人最后一程的人,见此情况,只好在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后,拒绝李成锋客气的挽留,先行告辞。 他们这些人,几乎涵盖安国最上层的一批权贵,若陈凤琪只是普通的诰命夫人,只需他们的家眷过来聊表心意就行。 但是陈凤琪是受先帝所托的监国太尊,身份与地位瞬间变得格外超然,她的生死,当然也会直接关系到朝堂,所以这些把持着安国上层权力与大半资源的人,才会亲自来康王府。 也正因此,他们成了亲眼见证新帝的‘孝心感天动地’,生生哭活了的太尊夫人的一幕,虽然个个心情都有些微妙。 可是有邵云博这位最为捧场的首辅丞相在,他们连提出质疑的机会都没有,为了不显出自己存在其它心思,听到邵云博对陈太尊与新帝这对祖孙发出各种称赞,还需强笑着表示附和。 即便心中在暗骂他真不愧是先帝宠臣出身,这身恭维人的本事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一想到人家这身超乎寻常的好运气,他们便没了与其计较的心思。 人家前主是先帝,能让他一步登天,身居高位,如今这监国太尊也是人家的旧主,新帝也曾是他的小主人,有这份渊源在,活该他丝毫不受皇位更迭之变,首辅之位稳如泰山。 有了这些权贵的亲眼见证,新帝的孝心感天动地,在陈太尊即将入殓之际,生生将之哭活的过程,迅速被传了出去,成为街头巷尾之人议论纷纷的奇闻。 就算心中难免有些憋屈,那些当时也在场的人被问到面前时,也只能帮承认,毕竟当时在场的人多,谁也不敢昧着良心质疑新帝是在做戏,即便从内心深处讲,他们总怀疑这其中有诈。 可是他们既没有证据,又确实听到新帝哭得那么真情实意,从自己的内心来讲,也觉得这事是真的可能比较大,因为那哭声中的悲伤与痛苦,扪心自问的话,自己肯定装不出来。 劳心费力的演了这么一场,效果比预期的更好,也更有说服力,着实让陈凤琪深感欣慰,她原本是抱着即便会被人直接拆穿,也要演个全套的打算。 因为那样的话,即便无法瞒过朝堂上的那些人尖子,只要他们将势造起来,将话传出去了,同样能达成目的。 结果事情就有那么巧,安常煦那会哭得正用心投入的时候,正好被那些老奸巨滑的人尖子们给听了个正着,她在适时被‘哭醒’,一下将这件事坐实个大半。 当然,这世上的巧合,大多都有前因,若没有邵云博从中勾联,努力为这场戏搭台子,效果肯定没有这么好。 周围没有外人后,总算可以光明正大捧着碗吃喝的陈凤琪正在忙,演戏可不是件容易事,为了减少去厕所的次数,她这些天在吃喝方面特别注意。 看着他奶的那个样子,安常煦心中既然酸涩又心痛。 “奶,您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做了,我压根就不在乎什么皇位权力,我只要您能健康百岁。” 陈凤琪看着这实诚孩子,心中有些懊恼,她当初是实在没有想到,那个被送到自家门外的婴儿,竟然是皇上的儿子,教导孩子的方向着重于让他们健康快乐的成长,使得他们过于重情重义。 他们一大家子如此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注定只能进不能退,否则,那个后果绝对是陈凤琪更不愿看到的。 “我又不傻,相同的事情,怎么可能再来一次,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更不用为此感到自责,你关心我,我爱护你,我们各有各的立场,都是凭心做事,不要因此而给自己增添负担与压力,那样,才是真的对不起我。” 安常煦笑着点应下。 “孙儿记下奶的话了,一定不会让奶失望。” 陈凤琪‘醒来’后,能吃能喝,如太医所言,恢复得特别快,在她‘昏迷’期间,有不少人家都曾带着礼物上门探望,如今少不得要设宴答谢一番。 时值隆冬时节,陈凤琪也不用再考虑什么面子与噱头的问题,只是让厨房备些小炭炉火锅,每位来宾座前摆一个,再备上各种口味的汤底,想吃什么味道的自己选,洗净切好的各式菜品摆放整齐,随手便可夹取,十分方便。 除此之外,附近还有厨师在烹制烤全羊、煎牛排、炸鸡腿等食物,都是做好之后,就被分成许多小份,调成不同口味,及时送到到宴席现场,让人可以趁热享用。 因为是根据陈凤琪‘昏迷’期间,上门探望的名录发出的请柬,何家这次也有获得邀请,是由何家二房的当家夫人朱氏,带着她的长媳黄氏与钱慧宜一起赴宴。 自从知道大房的钱慧宜借同乡之谊拜见陈太尊,还得了对方的青眼,被赏了见面礼后,朱氏就一直也想要找机会拜见陈太尊,好好与其叙一番同乡之情,落实这份交情。 可惜没落后的何家,距离一跃登顶的新贵太远,后来又因先后先帝相继去逝而守国丧,京城中一直禁聚宴。 如今国丧已过,康王府设宴请客答谢各府此前的关心与探望,也邀请了他们何家,在朱氏看来,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要不是顾虑到钱慧宜此前已与陈太尊有过一面之缘,她压根就不想带这个隔房的侄媳妇。 然而,到了康王府后她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陈太尊‘病体’初愈,没什么精力应酬来宾,除了邵夫人闻氏、柱国公夫人、宣武侯老夫人等人,其他人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陈太尊。 虽然康王府是采取这种别拘一格的宴客方式,让人感到新奇的同时,都能吃饱喝足,真正享受一顿美味佳肴,也让何府的三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看着精神很好,压根看不出大病初愈的虚弱之色的陈凤琪,柱国公夫人等人心里都有数,只是她们谁也不会想着要试探或戳穿这件事,还主动在言谈之中有意回避这件事。 就是她们心中都免不了会暗自感到佩服,想来也只有这种有勇有谋,能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才能受到先帝重托,成为监国太尊,这可是连正经的太后,或是太皇太后都及少能有机会获得的殊荣。 毕竟这是个由男子主掌的世界,女性大多都要遵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闺训,真正有能力与男子较量的女子,古往今来都很少见。 更别说,是像陈凤琪这般,明明与先帝及新帝都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坐到监国的位置上,与她们这些在家从父,出嫁后从夫、从子的女子完全不同。 柱国公夫人曾听她儿子讲过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企图拿新帝的出身当突破口,给新帝来个下马威的事,看似分为两派,可是两派人的主张,都存在大问题,对新帝而言都是坑。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看着注定能让新帝被坑的这个谋划,即便他与邵丞相有心相助,也无法解决,却被陈太尊不惜以身填坑,让新帝平安过去不说,还顺势为新帝铸成一道金身。 在历朝历代都很推崇百善孝为先的大环境中,在安国百姓心中有了‘孝心可感天动地’的美名与印象后,年少登基的新帝之位,已经稳了大半。 至于此前被人拿来当工具,其本身也有意配合的余氏与忠勇侯府余氏一族,早已变得无人问津,谁都能看得出来,新帝对他们直接漠视,没有丝毫兴趣。 不管新帝将来会如何对待他们,都不会有人再敢拿孝字要挟新帝。 所以柱国公夫人虽比陈凤琪年长近十岁,也对陈凤琪钦佩不已,对他们这样的人家而言,过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看结果。 如今的结果,就是这位陈太尊带着新帝初战告捷,朝堂上现在已经变得平和了不少,有的人或许还在等待下一个出手机会,可是对新帝而言,现在能得到喘息之机,已属难得。 “……县主巾帼不让须眉,很有太尊夫人之风,京中那些府上的一千两银子花得是真值,现在都大变样了,精气神与此前完全不同,连我家修业也说他受益良多。” 听到宣武侯老夫人讲起李常欣租借御林军校场的场地,开设的培训班中的情况,众人都兴致颇高。 那个培训班在正式开办起来后,因接连遇上两场国丧而被耽误了一些时间,至今还没完成三个月的培训期,陈凤琪任由李常欣自己折腾,并没有多过问。 现在从别人口中听说那培训班取得的成绩,心中颇为欣慰,口中却谦虚道。 “老夫人不用这么夸赞常我家常欣,这事我也知道,她对这件事确实上心,不过能将这个培训班办起来,还能取得成绩,主要是因为她邀请的几位帮手都很有能力,光靠她自己,可做不成这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7节 时隔一段时间后,柱国公夫人再次听说这件事,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她寄予厚望的大孙子当时也在现场,完全能像她表姐的三孙子一样参与进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她大孙子压根就没想过要参加,甚至还因认为他们闹得太过,持不赞成的态度。 抛开参与进去后,可能为会获得新帝与乐阳县主好感的考虑,那些因参加培训班而得到进步与改变的公子哥,以及他们所在的府上,可能不仅不会埋怨乐县主他们,还会感激他们,是增加参与者在京中影响力的大好机会。 可是她的孙子不仅看不透这里面的种种好处,还特别自以为是,这才是让柱国公夫人感到最为痛心的地方。 陈太尊躺在床上,可以帮她孙子渡过难关,她那儿媳往床上一躺,就能将她大孙子紧紧的拿捏在她手心中,任其搓揉。 想起家中这些糟心事,就气得柱国公夫人恨不得自己也往床上躺一躺,让她那个儿媳也在她面前侍奉着,可惜她一辈子要强、要面子惯了,压根做不出来这种事。 这也是她特别佩服陈凤琪的地方,实在是能屈能伸,为达到自己的目的,面子里子都可以不顾。 当她笑吟吟的坐在这里,与她们这些夫人一起聊天时,谁都想像不到她是位监国太尊,待她们这些人的态度一如既往,丝毫不会摆架子。 第七十七章 以理服人 何瑞下值回到家中, 迫不及待的问妻子去康王府做客的经历,很想知道他亲娘在知道他妻子身份的情况下,对他妻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待。 钱慧宜见惯不怪的回道。 “……听说太尊夫人大病初愈,只接见了柱国公夫、丞相夫人等, 几位与她交好的老夫人, 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不过康王的宴席安排的很用心,能做到这样,客人们都挺满意的, 毕竟太尊夫现在可是监国太尊,以后恐怕更没有精力亲自应酬别人了。” 说起这事,钱慧宜也有些失望,可是监国太尊,那可是比真正的太皇太后、太后更有实权的大人物, 新帝是由其亲自养大,对其言听计从, 尊敬无比的孙子, 与他们这些人当然有着云泥之别。 听到这话,何瑞也有些沮丧, 他怎么也没想到, 他娘都已经成了监国太尊,依然没想到要认回他这个亲生儿子。 如今是任他再怎么安慰自己,也骗不了自己,他娘的心里已经没了他这个亲儿子的地位, 可他想不明白,既然他娘当年愿意成全他,认出了他, 却没有坚持要认他,将他带回去。 为什么在她自己发达后,却要这样冷漠的无视她,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亲生母子,该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才对。 “是啊,人家现在可是监国太尊,可惜我们早前一直没有机会结识对方。” 钱慧宜深以为然的点头,就凭陈太尊在故乡时听说过她爹,对他们家挺有好感的缘分上讲,他们家若能早早的就与对方攀上同乡之谊,再多走动一些,加深一下这份感情。 对方现在成了大权在握的监国太尊,随便提拔他们何家一下,都能让何家受益无穷。 在没有什么仇怨的情况下,提携同乡当自己的心腹帮手,是宦场之中十分常见的事,何家本来是有这相机会的。 “咱家还好点,好歹曾在太尊夫人面前露过一次脸,你不知道,二婶和大嫂今天真是失望透顶,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要命,这么重要的场合,因为她们一直盼着能有机会见到太尊夫人,都没来得及多结识些人。” 康王府的这场宴会几乎聚齐了京中所有上层家族,何家要不是有钱慧宜母女的机缘在前,都没那个资格去康王府送礼,当然也就不会有机会得到这场宴会的邀请。 何瑞强笑着点点头,那可是生养了他的亲娘,他们夫妻本该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才对,结果却被当普通宾客对待,要是被他妻子知道真相,肯定会比二房的人更失望,也更有资格不甘。 若不是知道也就算了,可是他现在骗不了自己,他亲娘是在早已知道他们一家子的情况下,对他们坐视不理,连给他的妻女送见面礼,说的都是为感谢何大老爷。 举办完答谢宴后,陈凤琪不得不再次穿上自己的战袍,按时去朝堂上点卯,有她去现场镇着,那些人多少会收敛些。 在她没去上朝的期间,有宫里送来的朝议记录,以及邵云博的个人笔记,可以让她对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只是她一直不曾做过任何干涉。 继位时年少,经验不足,威望严重不足,对朝野官员的情况,某些事务的旧例不够熟悉,是安常煦的硬伤,诺大的安国人口多达近亿,各种重大事件层出不穷,朝堂上也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那些大臣自恃年长位高经验足,面对新帝时,消极怠慢与糊弄的现象十分突出,光是看着那些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都让陈凤琪感到无法容忍。 可是她很清楚,这是安常煦必需要经历的过程,她不出面则已,出面的话,肯定按捺不住要搞事,可是那样一来,也就让安常煦少了磨砺。 从短时间内看,固然能让安常煦减轻压力,可是从长久看,这肯定不是上策,她的心态再怎么年轻,不愿承认自己早就是个老寡妇,可事实上,她确实是位身体已经年过五十的老人。 在这个即便当下还算太平,人均寿元已得到稳步增长,也就三四十岁左右的时代,她现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高龄。 所以她的年龄已经注定了,她未来能辅佐安常煦的时间有限,他若不能多接受些磨砺,从中摸索出适合他自己的经验,对他未来的成长将会十分不利。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陈凤琪没有私心,她对权利没有野心和欲/望,对钱财与物质上的享受,也不上心,更没有要提携亲朋好友,满足个人成就感的兴趣。 康平帝但心立下摄政或是辅政大臣,会给安常煦留下被架空,或是尾大难掉的隐患,才会在没有前例的情况下,坚持要将她这个义母立为监国太尊。 在安常煦没有做出什么让她寒心失望,突破她底线的行为前,她就会竭尽全力的为他好好谋划,做长久打算。 从那些廷议记录中看得出来,安常煦也确实很努力,一直在不断的成长,这让陈凤琪比较欣慰。 时隔近半个月后,再次看到陈凤琪端着一张从任何角度都透着凌厉与强势的表情,端坐在御座旁,由先帝亲自令人精心制作鎏金凤座上,除了邵云博是发自内心的笑着欢迎,其他大臣心中难免都有些忐忑。 虽然这位陈太尊此前只履行过一次临朝听政的职责,可是就那一次,就给在场众人留下过极其深刻的印象,让他们至今还心有余悸。 若真像邵丞相他们那些据说亲眼见证过的人说得那样,陈太尊上次是真的因为气急攻心,才会歪打正着的顺利为新帝破局,助其因祸得福,他们还只能感慨一下新帝运气好。 若是那些都是由人为设计,他们就不得不重新审视的这些陈太尊的能力,越是到了高位的人,因为身上所系的牵绊太多,越是会爱惜羽毛,放不下、豁不出去。 陈太尊已经身居如此高位,看着也是个非常要强的面子人,若是还能这么不要面子的豁出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这些人,就必须要谨慎对待了。 自古以来,君臣之间既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同时也是相互较劲与忌惮的对峙关系,不是君强臣弱,就是君弱臣欺的局面,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很少能有平衡好双方关系的时候。 康平帝本身是个能力不俗的,将因为出身有短板,对其依赖力极强,能力手腕却很强的邵云博推上高位,他本人手上有兵权,性格虽然不算强势,但在经历过四王之乱,见过血后,绝对不算软弱,已与群臣形成一种将要达成平衡的局面。 本来他还可以做得更好,可惜他最终还是犯了帝王最常犯的错,经不起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坚持不懈的挑拨,起了疑心病,还犯了好大喜功的这一大忌,虽然没来得及伤害到别人,却因此而害了自己,早早的撒手人寰。 少帝登基,而且还是一个在朝堂上根基浅薄的少帝,立刻让许多人从中看到机会,哪怕前面依旧有个碍眼的邵云博挡着,极大的削弱了他们这一方的实力,可是这机会实在难得,谁都不想错过。 毕竟他们只要能搞定最上面的那位,就能借其手赶紧将邵云博给赶下去,不管是可以让他们代掌的至高权力,还是邵云博的位置,从来都是时刻被人觊觎的目标。 按照那些人的计划,他们顺利达成目标的机率十分高,却没料到,这位被先帝立为监国太尊,此前没被他们放在眼里的老妇人,初在朝堂上正式以监国太尊身份出场,还没等到让他们这些重量级的主导者出面,就破了他们认为十拿九稳的局。 陈凤琪再次毫无预兆的出场,哪怕她成头到尾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略显凌厉的一双眼睛,只是毫无情绪,略显淡漠的看着出列的朝臣。 谁要是说了反对新帝的话,或是态度敷衍了些、措辞强硬了些,她的眼神就会不动声色的拿笔在桌上写字,得到示意的御前秉笔大太监刘乐,就会恭敬的俯身在她耳边汇报那些人的姓名与出身。 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提起心来,有种被人重点记小本本,被秋后算账的感觉,成功让朝堂上的那些人收敛了一些。 整个廷议过程顺利到让人深感意外的同时,也充分证明,忌惮上面那位的不止自己。 随着刘乐宣布散朝,陈凤琪突然开口点名,一个不漏的将她曾重点关注的人留下,让那些离开大臣心中既感好奇,又隐约还感到有些庆幸与自得。 同时也都意识到,原来这位陈太尊压根就没打算等到秋后算账,人家明显是连吃午饭的时间都等不及,迫不及待的要与人当场算账。 安常煦也不知道他祖母留下那些人干嘛,不过他对陈凤琪的决定当然是无条件的支持。 虽然这是安常煦自登基以来,散朝后,心情最为轻松,没有憋着一肚子火的一次,迫不及待的想和他祖母在私下里聊聊这种心得体会。 陈凤琪并没有故意难为那些大臣的意思,至少在待遇上,所以在其他人退下去,场上只留下被她点名的那些人后,出人意料的开口道。 “来人,给这八位大人赐坐。” 听到她的吩咐,立刻有侯在周围的同侍搬来八只锦凳,看到他们道过谢后,有些紧张与不安的坐下,陈凤琪扯出一抹浅笑。 “几位大人不用紧张,错过了中午的饭点,中午让陛下请大家吃一顿便是。” 品阶最高罗次辅赶紧带着几人起身拱手致谢。 “不敢当、不敢当,为陛下与太尊分忧,是臣等份内之责,不敢如此劳烦。” 陈凤琪抬手致意道。 “坐下、坐下,大家不用这么拘促,现在又不是正式的廷议,咱们说话都随意些,不用讲究那些个礼节。” 罗次辅从没见过这种不按常规出牌的做法,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过陈凤琪才不管他们的压力有多大,接着便翻开自己手中的小本本。 “老身将你们留下来,并没有别的意思,是因看到你们对这些问题的解决方式存疑,或是对陛下的想法有异议,就想与你们再做进一步的详细探讨。” 说完,陈凤琪就按照这八人的品阶,从低到高的逐一拿出他们在朝堂上的提案与建议,与他们逐一探讨起来。 直到这个八人‘被探讨’到这八人口干舌糙,肚子饿到咕咕叫,才在他们无比诚恳的再三表示心服口服后,才意犹未尽的松口。 “你们不用怕,老身向来遵从以理服人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对你们的人身进行打击报复,只想让你们能彻底认同我的道理,好好辅佐皇上打理好政务,多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老身就能放心的颐养天年了。” 从精神到身心的全方位摧残,还不叫人身打击报复,那叫什么? 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着爆粗口,几人表面上还不敢显露半天,拿出对着先帝时都不曾有过的谦卑姿态,恭敬的表态。 “太尊说得是,臣等一定不负太尊所望,多谢陛下与太尊赐膳。” 脑力消耗过大不说,还又渴又饿,有些头晕眼花的几人再顾不上耍什么心思算计,也不再客气。 陈凤琪这才满意的点头道。 “嗯,这样就好,饭菜应该准备好了,诸位大人先过去用膳吧,要是还有什么问题或有争议的地位,老身随时欢迎你们过来探讨。” 这是威胁,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迫不及待的离开的几位大人,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迅速进入偏殿,看到那里摆的水与饭菜,什么都顾不上,立刻毫不矜持的入座开始吃喝。 陈凤琪的这番操作,为安常煦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新大门,原来所谓的‘以理服人’,还能这么操作,所以他看向陈凤琪的目光充满钦佩与敬仰。 “奶这本事,真是太厉害了!” 与那几人一直被渴着饿着不同,他与陈凤琪已经利用中场休息方便的时间吃过东西,喝的水更是从不缺。 陈凤琪拿起案上的杯子喝了口茶,微笑着回道。 “这叫开小会,最适合用来给这些与你观点不一致的人进行思想教育,三两次的效果可能还不明显,等到次数多了,聪明的就会知道该如何主动与你保持一致,至于不聪明的,还留下他在你面前碍眼做什么?” 第七十八章 方向 在安常煦殷勤的侍奉下, 正式吃了点饭菜后,陈凤琪连擦嘴,连站起身道。 “走,我再陪你去书房坐会儿, 刘公公, 劳烦你安排人将这些重要职位上的大臣资料, 给老身准备一下,要尽量详实,包括但不限于别人给他起的外号、印象评价、婚姻子女方面的信息。” 虽然不知道陈凤琪要做什么, 刘乐还是满脸高兴的应下,赶紧下去安排,他此前怎么都没想到,先帝驾崩后,他这位先帝信重的秉笔大太监, 依旧能被留用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上。 要知道,按照以往的规则, 像他这种人, 大多都是被打发到皇陵去给先帝守葬,他对先帝再怎么忠心, 也不甘心这么早就被打发到皇陵去等死。 所以对于丝毫没想过要将他换掉的新帝, 以及这位看着普实无华,实际上总能将人心把握得死死的陈太尊,他是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忠心与诚意,竭力争取新帝与陈太尊的满意。 与朝堂那些只注意到新帝年少, 野心就按捺不住的大臣不同,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从开始都没想过要做权宦。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 以新帝超强的学习能力,善于总结与反省,并从各种事情中汲取经验教训的能力,纵然会在登基之初居于下风,也能迅速成长起。 先帝将陈太尊立为监国太尊的决定,让刘乐深觉意外的同时,也有些不解,毕竟在他看来,陈太尊虽然是位极为精明厉害的妇人,可她毕竟只是内宅夫人,此前从不曾接触朝政。 可是事实证明,是他太过短视,才会下意识以出身衡量陈太尊,虽然看得出来,陈太尊不太乐意临朝听政,但她只要出手,依然能将朝堂上的这些心思深沉、老谋深算的大臣们给拿捏住。 如此看来,先帝不愧是先帝,在看人的眼光,用人的魄力上,都让他难已望其项背,从邵云博曾在高台李家卖身为仆的经历及待遇中,不难看出,只要有能力,还愿意用心做事,就会得到信重,如此一来,跟着这么两位主人,他只要能做到尽忠职守,完全不用费心费力的筹谋什么,就不用担心自己将来会晚景凄凉。 何况他能看得出来,新帝对他们这些太监宫女,抱着某种不曾宣之于口的宽仁态度,已经下令暂时不要在往宫里增加太监宫女,有那种实在走投无路,主动求到宫内司的人,都被送到工部安排正经活干。 陈太尊对他们这些内侍的态度,与对那些侍卫的态度没什么不同,完全不存在什么鄙夷排斥,而是平淡中透着丝丝客气与尊重,非常罕见,却能让他感到十分满足,甚至还有些自豪。 刘乐下去后,安照煦有些好奇,难掩期待的问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8节 “奶要那些人的资料做什么?您这是打算用上次对付那些造谣者的方法,让人调查他们的丑事?” 陈凤琪没有否认,为他解释道。 “是要调查一下,但是这次有些不一样,上次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尽快打击报复对手,这次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加深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朝堂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我们要尽量做到知已知彼,方能有机会百战不殆。” 将那些人的信息掌握得越多、越详实,他们就能更方便的找到突破口,通过各种手段分化与瓦解他们私下里的盟友关系,再通过拉拢或施恩的手段争取可争取的人,逐渐将朝堂上的关系彻底梳理清理,再通过这些人,整顿那些地方上的官员。 若能在私下抓住那些人的把柄,对于那些实在无法为他们所用,或是人品道德差到让人无法容忍的人,也可以利用那些信息将他们踢出朝堂。 所以接下来,陈凤琪又给安常煦讲了一番搜集信息的必要性,如何合理利用掌握信息的先机优势,为自己争取利益的操作方式。 提到这些,又不可避免的会提到作为信息获得者,要善于分析信息内容,及时从中提取关键内容的重要性。 在当前的社会制度下,朝堂中的每一位大臣,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其实都是在充当信息传递者的身份,他们若是有意欺瞒,就会蓄意传递虚假,或是带有某些诱导性、指向性的错误信息。 若是安常煦能够在那些重要事件上掌握先机,就能尽量避免自己处于被动的位置上。 哪怕陈凤琪没有说得太详细,也能让安常煦结合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切身体会到他祖母说得这些内容的重要性,过去他只是有些模糊印象,与这些内容联系结合到一起后,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奶说的话,总能让人感到受益匪浅,现在想想,这有些内容,您早前其实也曾在日常生活中教过我们,只是那时的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再听到,才真正体会到字字珠玑的感觉。” 这就是典型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他祖母从小就教他们的那些,让他们在后来做人做事时,或许会在无意间用上,但是没有真正上心,只有到了真正需要用到时,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陈凤琪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她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现有的条件限制太大,你就算知道了,能做的也有限,既然你已接手先帝留给你的帝卫军与暗卫营,那些人在这些方面,本来就有经验,便先将这些人利用起来吧,再拜托玄隐先生在南江书院中,选出一些有相应天赋的学生出来。” 这件事操作起来,不是一两日就能布局完成的,但是只要真正做起来了,坐在皇位上的又是一位真心想做实事的君主,绝对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官官相/护早是宦场常态,地方官员为谋私利,或是怕担责,欺上瞒下的事情从来都是屡禁不止,能被曝出来的大多都是因为情况严重恶劣到兜不住。 山高皇帝远,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地方官员与豪门势力在某地方只手遮天的现象十分常见,朝廷却不能及时发现,因此而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百姓,就会多不胜数。 想要在这个时代建立起效率比较高的信息网,陈凤琪最怀念的电子信息网络是想都不用想,那玩意是时代与科学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的产物,就算她开了点外挂,也没本事将那些给整出来,因为隔行如隔山,她连最基础的原理都只知道些常识。 先努力发展道路交通网络,搞好道路方面的基建,当然能对信息的传递效率起到极大提升作用,同时也是惠民利国的重要举措。 当陈凤琪从信息讲到修路的重要性,以及修路要采用付费方式,而不是让百姓出义工的必要时,安常煦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生怕会有遗漏,赶紧拿笔给记下。 正打算描述一下自己骤然升起的雄心壮志,陈凤琪突然想起自己来御书房的目的,当机立断的止住话题。 “唉,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们先干正事,将你觉得难办的奏折拿出来,我来给你参考一下。” 正听得兴致盎然的安常煦仍有些意犹未尽,他很喜欢听他祖母兴致勃勃的讲那些,跟他祖母以前为他们讲的那些故事一样,都很有画面感与真实感。 让他觉得,只要他多努力,那一切似乎都能真正实现,他祖母提供的那些思路肯定都切实可行。 “等到奶有空的时候,再给我多讲讲吧,我一定会按照奶说的做。” 听了他祖母说的这些,因骤然登基为帝,对未来生出的茫然与无措,仿佛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尽早开始着手实现他祖母说的这些规划,就是他当前的最大目标,终其他的一生,能顺利完成这些规划的功劳,就足够对得起他的皇位。 与此同时,被留下开小会的几位大人在吃饱喝足,满足了最重要的生理需求后,已经回到所在各部厅堂,立刻有十分关注他们的同僚过来询问。 想到被留下后,与陈太尊及陛下逐一针对他们所奏之事,进行‘深入探讨’的内容,以及早上三时点多起床,四点多上朝,八/九点钟散朝,被留到近一点钟,饿到前胸贴后背,最后到了无论陈太尊与陛下说什么,他们都只会应声附和的惨痛经历,谁都冷着脸不想说话。 可是那些人越是不愿对外透露口风,越是引得其他们好奇到抓心挠肺的,内阁这边,另一位丁次辅发现他们的首辅,也就是邵丞相竟然无动于衷,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不禁有些好奇。 借商谈公事为借口,丁次辅决定来邵丞相这边探下口风。 “丞相大人似乎知道罗大人他们被太尊留下的用意?” 邵丞相以一幅理所当然的态度回道。 “当然。” 在对方难掩迫切的目光中,邵云博慢条斯理的接着回道。 “以太尊与陛下待下特别宽仁的作风,肯定是将他们留下赐膳了,要不然,罗大人他们怎会现在才回来?” 听到这话,丁次辅些懵,罗大人被留到现在,是在宫里吃过饭才回来的事,不用对方说,早闻到罗大人身上还没散去的烟火气的人,都知道。 所以丁次辅在愣了一下后,不依不饶的接着道。 “丞相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说,罗大人在被赐膳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罗大人的心情如此……低落。” 肯定是被饿狠了呗! 邵云博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则是不动声色的回道。 “我们都是一起回来的,以老夫的经验,除了能猜到罗大人被留下商讨政务,肯定能有机会得到赐宴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它事,不过你确定罗大人回来后,是心情低落,而不是在感念陛下与太尊的隆恩?”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真不愧是能够靠着宠幸一步登天的奸佞之臣,竟然招呼都不打的就给他挖坑。 心中怒骂着,丁次辅可不敢在面上透出半分不满,别说这话是在问他,就算是问当事者罗大人,他一定会说自己是在感念上恩,绝对不存在‘心情低落’一说,所以他只能强笑着回道。 “对,对,是下官措辞不当,罗大人感念圣恩还不及,何来心情低落之说。” 虽然在丁次辅看来,罗大人的心情用‘低落’二字形容,都远不够贴切,那完全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甚至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没了原本的意气风发,生出几分暮气。 邵云博并不全是在糊弄丁次辅,除了确定对方会被留到现在,肯定能有机会混顿饭外,的确不清楚对方具体经历了什么。 但他凭借自己对东家太太的了解,十分确定被留下的那段经历,肯定会给罗大人留下极深的心理阴影。 因为他很清楚陈凤琪要是想要说服人时,口才有多厉害,她的记性差不多到了能够过目不忘的地步。 连天资极高的新帝在这方面都不是她的对手,哪怕他们也曾按照她教的方式,都曾锻炼过自己的记忆力,的确有明显提升,只是仍然达不到她那种程度。 记忆力如此强大,还很喜欢看书,看到过许多书的陈凤琪要是与人‘探讨’什么,在她不愿给人机会的情况下,绝对有本事将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说到对手忍不住怀疑自己的人生常识。 不过这些都是他当年给人家为奴做仆时,得到的宝贵见识与经历,他凭什么要分享给这些看不上他的出身,背地里笑话他曾卖身为奴的经历,日常总惦记着要给他使绊子,时刻都想将他拉下首辅之位的家伙? 眼看罗大人是不会主动对外透露自己的经历,邵云博还期待着这位丁次辅,下次也能有机会感受一下陈太尊的看家本领呢。 论管教人的本事,邵云博最服陈凤琪,没有之一,乐阳县主将一二十个纨绔子弟□□得大变样后,近来在京中颇受推崇,获得许多赞誉,在他看来,不过是借鉴了南江书院的一些管理制度,只能算是照虎画猫,顶多也就是学个皮毛的水平,然后以暴/力惩处制度相要胁,才能这么迅速的取得明显效果。 陈凤琪管教人的核心是在劳其体力的基础上,不动声色的击溃目标者的意志,从身心两方面同时着手,将人教导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在这个过程中,虽然也会施以奖惩手段,却不似乐阳县主他们那般粗暴,容易让人反弹。 不过对于乐阳县主敢想敢做,如此年少,初次独立组织人手做事,就能取得如此佳绩,邵云博还是比较赞赏与欣慰的。 第七十九章 呵呵 与安常煦分析过几份让他拿不定主意, 或者说是无从着手的奏折后,陈凤琪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这鸡鸣就得起床准备上朝的时间太不人道了,我要先回去, 你要好好干活, 等到朝中形势稳定一些后, 咱就先将这上朝的制度给改了。” 安常煦知道他祖母晚上不喜早睡,早上也不习惯早起的作息,有些愧疚与期待的再次问道。 “奶要临朝时, 就住在宫里吧,宫里多少要方便些,您也能多睡会儿。” 陈凤琪摇摇头道。 “不用,心里有事,到时间也就醒了, 对规则有意见,可以在暗地里积蓄改变规则的实力, 没办法改变之前, 就必须要遵守,搞特殊待遇, 就会出现上行下效的混乱现象, 所以我们身为上位者,一定要带头遵守规则、维护秩序。” 虽然心中感到有些遗憾,安常煦还是只能点头道。 “孙儿记住了,就是这样一来, 实在太辛苦奶了。” 陈凤琪摆摆手道。 “这种话就不用说了,我的身体还健旺,还能折腾得动, 你该高兴。” 目送陈凤琪乘坐她的骡车离开,安常煦的心情十分复杂,祖母身体健康,他当然高兴,可是一想到因为他的原因,才使得祖母没了清静不说,一边要护着他、教他,一边还要操心这些国事。 可他却没资格说出让对方不用这么辛苦的话,凭他自己的力量,既弹压不住朝堂上的那些各怀心机的大臣,在处理国事方面的经验也严重不足。 他祖母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他,该如何批复那些奏折,却能为他讲解每一份奏折上所奏之事,所以透露出的一些信息。 哪些事可以循旧例,哪件事会涉及到哪些法律条文,需要叫来哪部官员过来共商对策,那些内阁辅臣所提供的处理建议中,潜藏着怎样的陷阱。 他亲爹生前虽就这些为他进行过培训,可是诺大的一个国家,哪怕每天递交上来的都是一些大事,也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不想交由那些大臣做决定,他只能逐一审阅并批复。 有先帝教他的那些经验与方法,虽然能让他独自处理大半,可是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他接触政务的时间尚短,经验与知识储备都不足,感到难以抉择的。 与先帝是直接教他遇上什么样的事,该怎么做决定不同,他祖母教的是一种如何解决问题的方向与思路,不会直接给他答案,却能让他感到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相较与前者的教导让他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后者教他的那些,对他而言,每次解决问题的过程,都会让他从中得到经验与成长。 此事的安常煦还没有意识到,先帝教他的是典型的君主制一言堂的作风,是皇帝拥有绝对权威的表现,陈凤琪教他的则是集思广益的一种处理问题的方式。 在陈凤琪看来,个人的能力与精力始终有限,术业有专攻,纵为皇帝,在专业方面也有必要听取专业人士的建议。 虽然这些大臣基本都是通过科举入仕,工作职位还会经常被调动,大多都不会始终在一个体系中工作,论专业水平,还真有些良莠不齐。 但是只要真正去找,陈凤琪相信,整个朝堂中肯定还有很多没有被发掘出来的专业人才,所以随着陈凤琪不再摸鱼,开始认真对待她身为监国太尊的工作,朝廷各部门的工作迅速增加了不少。 连集书省这样的清闲衙门,也变得忙碌起来,不仅需要整理历代进士的资料信息,还需分门别类的整理一些早变得无人问津的资料与档案,涵盖方方面面,大多都与人口和民生相关。 对于将集书省视为养老机构,彻底没了心气的人而言,上面突然派下这么多整理旧籍的工作,需要他们加班加点的干活,实在是件让人感到非常烦恼的事。 只有像赵学海这样,对自己的未来还抱着希望,平日里做人做事都很积极的极少学官员,会将这些工作视为自己的机会,干得非常起劲。 因平时就对职辖范围内的那些典籍资料比较上心,赵学海知道相关档案资料都分布在什么位置,当他的同事们还觉得头大,不知道从何处着手时,不时的来找他请教时,他负责整理的部分完成得很快。 对于这次的工作,何瑞也表现得极其上心,十分卖力的样子,虽然他平时也是个消极怠工的,但是他们的上官有交待,每个人负责整理的部分完成后,都要由他们本人亲自交到御书房,亲自为皇上与太尊解说各自负责的内容。 这绝对是一直以来,惦记着要去见他亲娘,伺机‘恢复记忆’的何瑞梦寐以求的天赐良机,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他做得十分积极。 当然,努力表现的目标是为了能过上官那关,所以他很用心的在表面上做了些工作,就是具体的内容其实没有整理多少。 毕竟他想的是能借机去见他亲娘,在他看来,不管怎样,只要他能恢复自己身为太尊亲儿子的身份,凭新帝对他娘的敬重,一定能有机会得到封赏,摆脱集书省这个看不到希望冷衙门,这种可有可无的工作做得好不好根本不重要。 压根就没想过,一直不重要的工作突然被最顶层的大老板重视起来,亲自给他们冷衙门派发工作要求,将会意味着什么,又岂容他敷衍了事。 听说赵学海负责部分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已通过上官的确认,准备在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后,就要正式送去御书房,何瑞赶紧去拜托对方。 “赵兄,在下负责的部分,马上就能完成,初次去面见天颜,这心里难免有些紧张,还请赵兄稍等一下,你我结伴一起同去如何?” 赵学海心中也正觉有些忐忑,听到他的话,并没怀疑什么,而是笑着应道。 “何兄言之有理,我便等你一起同行。” 与此同时,丁次辅下值回府后,最得他信重的大管事赶紧迎上前,低声道。 “大人,我们派往新台县阳山乡的人,已经带着那李家族中几位辈分较高,与陈太尊打过交道的族人回来了。” 丁次辅闻言,目中顿时闪过兴奋之色。 “那李家人怎么说?” “李家人并不清楚陈太尊在十多年前带着儿媳离开故乡后,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记得陈太尊当年对他们说,她的亲生儿子并没有死,是被巩县的何大老爷救了。”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59节 “人家为救活她儿子花了不少钱,所以她将家里的田地与值钱东西变卖后,说是要带着钱财去何府还医药费,带着儿媳一起去接儿子回来,结果一去不返。” 丁次辅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精光。 “于州巩县何家?” 丁家大管事点头道。 “是的,老爷,就是京中何氏长房的何大老爷何文生,小的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就赶紧令人打听过,得知在几个月前,陈太尊去宣武侯府时,不仅接见过那何文生家的儿媳与孙女,还送了她们母女见面礼。” “那何家大孙女的长相,不仅和乐阳县主有几分相似,与陈太尊也有几分相像。” 听出这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丁次辅有些惊喜。 “这些消息,能够确认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丁次辅志得意满点头,并嘱咐道。 “记住,一定不要让这个消息走漏,老夫要好好想想,要如何做,才能为我们那位陈太尊献上一份大礼。” 丁大管事心领神会的点头。 丁次辅主仆正在为他们的新发现,感到惊喜与激动,认为他们已经找到可以挟制陈太尊的办法。 在其看来,只要能设法将那位仗着位份高,就将他们压制住的陈太尊给拉下去,初登基的少帝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高台县李家人丁单薄,那安远伯夫妻也都是那种特别本分谨慎的人,让人在他们身上找不到突破口,那乐阳县主倒是能惹事,但她并不是无端闯祸,而是总站在有理的位置上。 更别说自打她建立起那个纨绔培训班后,就将京中那些应酬一律都给推拒掉,让人找不到可以在她身上做文章的机会。 现在找到新台县阳山乡的李家人不说,还得知陈太尊的亲生子可能没死,而是成为京中何家长房少爷的事,让丁次辅觉得如获至宝。 在他看来,母子情深乃是天性,只要他们拿她亲生子的叛亲弃宗,去给别家当儿子的事情大做文章,再借她夫家族中的族老之手,以族规与妇道逼她退回内宅,她就没有机会继续在朝堂上兴风作浪。 却不知道,早在丁家派人去新台县阳山乡打探消息时,毕业于南江书院,被分配到新台县做官吏的学生,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关注着丁家人的言行,包括对方将李家族中几个比较有地位的族老接到京中的事。 要不是陈凤琪早前给他们的指示是让他们只需关注,并及时通知京中即可,不用做任何干涉,那丁家人根本没有机会将李家人带走。 安常煦有些担忧的说道。 “奶,那丁家既然已经找到阳山乡的李家人了,肯定会发现何家长房的事,他们要是以此为突破口针对您,恐会给您带来一些困扰,我们真就什么都不做吗?” 陈凤琪漫不经心的随口回道。 “谁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做?早在确定要进京前,我就已经做好应对这一天的准备,只要何家那边配合得好,他们家就能全身而退,不好好配合,损失的也只有他们,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听到他祖母的话,安常煦下意识瞪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奶都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没什么,我给那何文生亲自写了一份以身偿还救命之恩的儿子转让书,还特意做旧了一下,让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占有可为他养老送终的儿子。” 安常煦已对他祖母的各种花式操作感到见惯不怪,就是在听说这件事情时,心里有些不爽。 “奶,那何家与那人这么对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怨他们,就这么彻底放过他们吗?” 那何家分明与她有着夺子之恨,她那亲生子的背亲弃母之举,更是大逆不道,换个人,在有能力后,肯定不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平静对待吧。 可是陈凤琪就是这么个无所谓的态度。 “有什么可怨的,反正要不是何家救了他,他当时就死了,既然被人救了,用他自己尝还那个救命之恩,也是应该的,他要是一辈子不‘恢复记忆’,那是他聪明,他若敢‘恢复记忆’了,呵呵……” 听到这其中的未尽之言,安常煦下意识有些头皮发麻,再次深刻的意识到,他祖母实在是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要不然,她整治人的办法,真叫做层出不穷,让人难以消受。 “奶,我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对,您可一定要及时指教出来,孙儿一定改,绝对迅速改。” 第八十章 重逢 从他祖母的话中不难听出, 她的亲生儿子当年是因‘失去记忆’这个契机,才会成为何家的儿子,只是这个失去记忆,到底是真还是假, 从他祖母对她那位亲生儿子的态度上, 不难看出。 安常煦对这件事其实有些好奇, 不过他没有多问,不再是因为担心他祖母会伤心,而是他能看得出来, 他祖母实在没将那位放在心上,完全是提都懒得多提的样子。 老实说,安常煦私心中对此表示喜闻乐见,虽然他祖母从小就告诉他们,爱可以分很多份, 除了极具排他性的婚姻,也就是男/女之情外, 在亲情友情方面, 每个人都可以爱很多人。 可是从小就异常精明,还从不否认自己的性格有些自私的安常煦, 一直认为, 爱被分得份数越多,他能得到的就会越少。 对李成锋与江燕娘这对父母,他倒没做什么,一来是论感情与相处的时间, 他与李常欣自记事起,大多都是跟在他们祖母身边,二来则是因为, 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前,受祖母的教导影响,认为后出生的一对弟妹年龄更小,在他与常欣已经长大懂事的情况下,小的有权利得到他们父母更多的照顾。 但是对于祖母的爱,他就不想那么懂事大方了,所以他不仅爱搞小动作吸引祖母的注意,让祖母操心,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还会主动揽下给弟妹做早教、并陪玩的活,当然,揽下以后,总爱设法推给李常欣去做,也是常态。 所以,对于祖母还有个亲生儿子,亲生儿子还活着的事,安常煦起初是比较防备的,哪怕在知道对方已将祖母彻底得罪的情况下,他也难免有些担心,说不定他母子重逢后,又重归于好,到时候又多个与他争份额的强劲对手。 现在听说他祖母已经让人往何家送‘转让书’后,安常煦才彻底放心,因为以他祖母向来落子无悔的脾气,做了这事,还会顺便给那位挖个坑后,完全不存在还会将对方认回来的可能。 而何文生夫妻捧着陈凤琪派人悄悄送到何府的‘转让书’,说是又惊又吓也不为过,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当初因一念之差,将捡回的失忆少年认作儿子的行为,并没有瞒过别人,至少没有瞒过是人家的亲娘。 看着那张签字画押过的文书中注明,为报答何家救她儿子一命的恩情,甘愿将儿子送给他们夫妻,从此与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的内容,夫妻二人的心情都极为复杂。 “老爷,不知这瑞儿的亲娘,突然送来这纸文书,到底是何用意?看样子,像是好多年前就已写下,为何要到现在才送来呢?” 何文生现在工部担任从五品的职位,干的是事儿多钱少,没什么实权,却要担不小责任的活。 何家早已变得今非昔比,就算是这么个职位,他也必须要拼尽全力的好好干,防着下边一些盯着他的位置的人,稍有不慎,出了差错,何家已经无人能保他。 若是早些年,何家还没有没落的时候,对方主动送来这份文书,还可以视为对方是在有意向他们示好,想要借此谋得什么好处。 可是在何家处于当前境地的情况下,能悄无声息的让人将这份文书送到他的书房中,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人物,绝对不可能是想图他们何家什么好处。 听到他妻子大钱氏的质疑,何文生脸色凝重的将文收贴身收起。 “此事不宜声张,对方之所以会在此时送此物过来,肯定是有什么缘由,在什么情况下能用得上此物呢?” 何文生的脸色突然一变。 “应该是有人查到瑞儿的真实身份,想要借此生事,控告我们!” 听到这话,大钱氏顿时有些惊慌,拽着丈夫胳膊担心的问道。 “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二叔当初正当势时,都没有借此生事,怎会有人突然欲在此时借此事针对我们呢?” 家中嫡女庶女加起来共有六个,不是钱氏不容人,就是家里除了她自己生出一个先天体弱的儿子外,家里妾室通房都没能再生出儿子。 作为典型的传统女子,大钱氏也十分忧心自己将来老无所依,没人给养老送终的问题。 所以对于丈夫将捡回来的儿子充做亲子,还让自家大女儿与她娘家一位相貌相似的侄女,将身份互换,嫁给这个‘儿子’的计划,不仅没有反对,还特别积极的配合。 毕竟这样做,对她来说,绝对是个件大好事,跟她的大女儿招婿没什么区别,还不用让她因无子,而面对别人的异样眼光,乃至欺辱。 最让她深感满意的是这个捡来的儿子虽然天赋一般,却很努力,性格老实本分,好歹也凭自身之力考了个同进士出身,对家中长辈十分恭敬孝顺,对她的女儿更是非常上心。 她曾试探着提出为他纳妾,却被委婉的拒绝,平日里与家中那些丫鬟也是从无瓜葛,夫妻相处十分和睦,让她深感欣慰。 大钱氏也不是没考虑过他们这捡来的儿子的生身父母,可是想到那些家境普通或是穷困人家的妇女,生三五个,乃至八/九个儿子的人家比比皆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像他们这样家境好,却缺儿子的才少见,他们家救了何瑞一命,堪称是再生之恩,让他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一跃成为他们何家的少爷,是他们的荣幸。 这么一安慰自己,事情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所以大钱氏这些年来,都不曾感到心虚,直到这次突然收到这纸按有手印的文书。 对方以生母的身份,却以淡漠的语气提到他们救了她儿子的事,只字不曾表达谢意,直言从她儿子成为何少爷起,就相当于是他在以身偿还何家再生之恩,他们母子恩断义绝,彼此的生死荣辱互不相干。 对方所说的‘再生之恩’‘以身偿还’,正是他们这些年来,理所当然的占着别人儿子的心态,可是他们自己心里这么想也就算了,此刻被人家亲娘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难免让他们感到有些心虚。 不过何文生混迹官场多年,心理素质显然要更好,拍拍他妻子的手安抚道。 “不管怎样,有了这个,谁再试图拿这事针对我们,我们都不怕。” 听到丈夫这么说,大钱氏的情绪才平复一些,也有心思注意一些细节。 “老爷,你说,瑞儿他亲娘,到底是什么人,他家既然能有这等本事,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往我们府上送信,可她明知自己的亲生儿子在我们府上,竟然不找过来要,还选择将儿子让给我们呢。” 想到对方明知是他家救了对方的儿子,对方却不曾有表示半分感激,一点礼数都不讲,大钱氏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毕竟她家不仅救了对方的儿子,还将对方的儿子当亲子悉心教养,让他一个农家子有机会成为朝廷命官。 不过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对方之前一直不找过来,现在突然冒出来,不知送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父母常为儿女计,可能对方也知道儿子在我们府上,跟在他们自己家强,想让儿子好好的留在我们府上吧。” 虽然这件事透着许多诡异之处,让何文生感到处处违和,可是跟他的妻子说,不仅无济于事,还会加深对方的担忧,所以他都没有提。 下意识摸了下存放那纸文书的地方,他已经做好准备,以后但凡出门,都要用油布仔细将它包好,随身携带,以防何瑞的真实身世会被突然被暴露出来,绝对不容有失。 若有这个东西,他家若被曝出强占别人的儿子充做自家儿子,还以冒名顶替的身份参加科举考试,当上朝廷命官,轻则他与何瑞都会丢官,重则会被直接抄家流放。 即便还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在早就写好这份文书后,过去多年一直不曾知道他家常住何处,直到现在知道他家后,才会设法托人将这文书给送过来。 虽然他与妻子发现这封文书后,已将他们院里的丫鬟下人都仔细审了一遍,没有发现嫌疑,可是那些下人若是收了好处,趁书房中没有人,伺机将一封文书放到他的书房中,事后咬死不承认,其实不足为奇。 若是这种情况的话,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人家只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态度,别无它意。 所以顾不上像他的妻子般,还有心思在那里挑别人的理,不管是哪种情况,何文生都暗自庆幸不已,幸亏何瑞的亲娘是位明理大度的老妇人,竟然主动为他们家送来一道护身符。 而何瑞在草草完成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档案整理工作,顺利通过上官的检查后,总算如愿以偿的跟赵学海一走去御书房。 相比较赵学海因即将面圣而生出的激动与紧张之情,何瑞的心情显然更为复杂,他满心想的都是即将要见到他那多年不见的亲娘,哪怕经过之前的事,他已经隐约意识到她娘对他的态度。 可他实在不愿相信,因为他太清楚他娘有多爱护他,哪怕时隔十多年不见,他仍然坚信,他娘对的感情绝对不会变,之前是因为不曾见到他,才能那么狠心的对他而已。 同样紧张,却怀着不同心思的二人抱着一大摞案卷,得到里面的允许后,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入到御书房中。 两人将手中的案卷分别交给过来接手的人后,赶紧跪地行大礼参拜,安常煦头也不抬的从内侍送到他身旁的案卷中,随手抽出一本翻阅,随口回道。 “平身,这是进士的籍贯与生平档案?不错,还附有每位进士后续升迁记录,看上去整理的比较详实,正是朕需要的,不错,哪位爱卿是赵学海?” 刚站起身,就听到陛下的夸赞,赵学海就听到自己整理历届进士档案得到夸赞,顿时激动到热血上涌,赶紧躬身回道。 “微臣……微臣正是赵学海。” 安常煦又随手抽出两本,从中随便指了一个,当面询问起来,赵学海虽然难掩紧张,却还是对答如流的将他抽问的那个的生平信息答了出来。 又抽问几个,发现对方不仅能详实的答出生平经历,还包括一些重点人脉关系,被升功的对应的功绩,被贬或被罢官时牵涉的案件。 “嗯,看来你的确用了心,是个愿意做事的,即日起,你便调任翰林待诏。” 虽然希望能借这次的工作露露脸,但是赵学海怎么也没想到,惊喜竟然来得如此突然,转眼间他就能从集书省那个冷衙门,调入有名的清贵之地翰林院。 虽然六品翰林待诏的级别依旧不高,对他而言,却是一个巨大的晋升,所以赵学海赶紧再次跪地磕头谢恩。 听到同僚竟能有此际遇,何瑞的心情有些复杂,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再关注这件事,因为皇上已经在抽取他整理的案卷。 毕竟赵学海整理的那些,他负责整理的是历朝历代的国法档案,里面会包括一些导致国法条例进行修改的经典案例,年代久远的部分,留存下来的内容不详实,情有可原,近朝近代的资料在没有遭遇什么重大意外的情况下,应该都能搜集得到。 安常煦随手在中上层抽出一本,翻开扫了一眼,就能明显看出其中的问题,下意识皱眉,又往后面看了看,扫了眼标签里注明的经手人职位与名字,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案卷扔到桌,抬眼看向正下意识弯腰站在那里的中年人。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0节 “你就是何瑞?” 这就是他祖母的亲生儿子,安常煦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从相貌方面,的确能隐约看出些他祖母的影子,可是他那说好听点是文弱,直白点就是毫无郎气的懦弱气质,以及这敷衍的做事风格,与他祖母实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难怪能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行为。 何瑞赶紧躬身回道。 “回禀陛下,微臣正是何瑞。” “朕想要的是从古至今,能够看出历朝历代的国法,逐渐得到完善的过程,能够一眼看出重点的那种,而不是让你将一个时期的内容,全都搜集到一起,混乱无序。” 他要是有时间、有精力看这种东西,干嘛要多此一举的将这份工作交待下去? 听到这毫不掩饰的不满与失望,何瑞有些惊慌的下意识抬头,然后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他的亲娘,就那么脸色平淡的靠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迅速将目光紧盯着对方,随即面带痛苦的扶着额头,以不敢置信的语气高声道。 “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赵学海见状,赶紧阻止并提醒到。 “何大人,那可是太尊夫人,我等万万不可冒犯,你太失礼了。” 何瑞却依旧坚定的注视着陈凤琪,语气肯定的回道。 “那是我娘,我想起来了,我不是什么巩县何家少爷,我是新台县阳山乡的李成杰。” 这演技略显浮夸啊,陈凤琪神色不变的淡淡开口道。 “不,你是祖籍巩县,何家嫡支长房的何瑞,老身早对你的妻女说过,很感谢何文生、何大老爷当年的热心助人之举,有道是大恩不言谢,老身当年见你很适应何家少爷的身份,当即就决定将你送给何家,权当是成全你与何家之间的缘分。” “所以,老身现在是我儿安远伯李成锋的娘,可不再是你何瑞的娘,何文生对你有再生之恩,你可要好好报答、好好孝敬你如今的何家父母。” 安常煦不动声色的补允许了一句。 “奶,您可别忘了,虽然我父皇已经过逝,您可也是他的娘,孙儿也是儿,会连着父皇的那份,一起孝敬您。” 第八十一章 膈应 陈凤琪警告性的瞥了眼有外人在, 竟然不知道注意些形象的安常煦,只得语气平淡的为其挽尊道。 “嗯,民间老话常讲的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虽是话糙理却不糙, 只要不是长辈不慈, 品性卑劣,理该受到晚辈尊敬、孝顺,虽然老身自认有这个资格, 不过陛下如此有孝心,着实让老身深感欣慰。” 明着是在夸奖她的皇帝孙子有孝心,实际上是在内涵她那亲生子‘人不如狗’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安常煦对他祖母的这份口才, 实在是深感钦佩。 本来还想再补充两句,但是顾忌到他祖母的警告, 不敢再继续拱火, 只是矜持的笑着端起杯子喝茶,情绪明显好转的样子。 何瑞无暇关注那祖孙二人之间打的机锋, 他此刻有些懵, 看着斜前方那位神清淡漠,即便没有着诰命大妆,周身气势依旧显得有些凌厉与强势的老夫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不带丝毫情绪, 让他本来十分雀跃的心情顿时如坠冰窖。 虽然对方看着与他印象中的亲娘已经截然不同,可是那五官相貌并没有太大变化,可是何瑞还是很确定, 那就是他亲娘,被亲娘如此对待,让他深感委屈,跪倒在地哆嗦着嘴唇道。 “娘,是儿子罪孽深重,竟然因为在那年去府城赶考时,遇上山石垮塌,被伤了头,就遗忘了生平过往,一直相信自己是何家人,直到这次见到您,儿子才回想起此前的记忆,儿子真的不是有意忘了娘的啊。” 看到何瑞跪在地上哭得似乎很委屈,很用心的模样,陈凤琪完全无动于衷,语气平静的耐心回道。 “不管是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忘的,这世没有人会永远站在原地等你回头,包括你的亲娘在内,好好回去做你的何家少爷,哦,不,现在应该是何家三爷来着。” “不管是你的亲娘,还是你曾经的妻女,你都继续遗忘吧,反正我们家没你能过得更好,倒是你现在的父母与妻子儿女更需要你,回去好好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吧。” 好不容易才得到可以见到亲娘的机会,结果却被态度冷漠的无情打发,何瑞怎甘心放弃,哭天抢地的嚎道。 “娘,我知道我错了,可我真的不是故意遗忘你们的啊,娘,您一定要原谅儿子这一次,儿子以后一定什么都会听您的,您可能还不知道,您还有两个亲孙子叫,儿子以后一定会带着您的孙子好好孝敬您!” 听到何瑞情急之下,竟然当着他的面强调什么‘亲孙子’,有些玻璃心的安常煦立刻冷下脸,语气平静的开口道。 “何大人,你与太尊既是母子缘薄,早在十几年前就已没了干系,现在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你这记忆恢复得正好,知道自己不是何家亲生子,却在得了人家何家救命之恩后,又以何家子的身份享了人家这么多年的好处,说是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孝敬你现在的父母吧,太尊自有我们这些儿孙侍奉与孝敬,就不劳你费心了。” 听到这话话,刘乐立刻亲自带着两名内侍上前,以看似客气,实则透着威胁的语气笑着说道。 “何大人,既然命中注定无缘,您就不要强求得好,咱家也不想闹得太难看,您看,您是主动配合一些,还是咱家送一程呢?” 送一程的意思就是不体面的直接将他拖着扔出去,大多还会因此而丢官去爵,绝对是谁都不想经历的糟糕经历。 何瑞此时的目光中充满绝望与哀求,但他实在很不甘心,大声道。 “娘,娘,我可是您和爹的唯一儿子啊,您不能任他们这么对待我啊。” 陈凤琪面带嫌弃的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到小茶几上,语带不耐的直接回道。 “现在知道你是独生子了,晚了!老身连你这个亲生儿子都能让出去,还能在乎你爹?笑话,为了不被那个李家吃绝户,自打逃离阳山乡那个地方,老身就与阳山乡李家再无瓜葛,看着你真是碍眼,再闹,就将你们全家都流放出京。” 要不是顾虑到这叉烧是原主宁愿自己被气死仍然的爱护着儿子,她真想将他送到朝廷按照她的建议,正在规划建设的劳/改农场中去。 脑子里装的全是功名富贵,不惜为此而失去做人的底线,不要脸皮的无视她一再强调的内容,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听完全场的内侍们知道何瑞是陈太尊的亲生儿子,所以在将他强制带走时,没有直接用拖的,而是强制架着他离开。 想到过去半年多,绞尽脑汁的想要接近他娘,却一再无果的事,何瑞实在很不甘心就这么被强制带离,继续哭嚎着。 “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是您的……呜呜” 眼看就要离开御书房的门了,何瑞还在不甘心的继续强调自己的身份,担心对方这般大吼大叫会损失太尊的名誉,所以刘乐示意内侍直接捂住对方的嘴。 赵学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首次面圣的经历,竟然会如此‘精彩’,看到一起来的同僚已经被人强架着离开,他也很有眼色的赶紧告退。 刘乐这辈子经历的大风大浪着实不少,在他看来,太尊这亲生儿子压根就不配与太尊沾上关系,不仅没有继承到她的半点本事,还自作聪明得很。 那做作的认亲娘场景,简直让他在一旁看着直起鸡皮疙瘩,除非是眼瞎,要不然,谁都看得出来,他绝对是有备而来,不是什么看到亲娘后,才‘恢复记忆’。 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在演得起劲,估计是将谎话说了十几年,连他自己都信了,才能这么厚脸皮一口咬定自己失忆十几年,无视太尊话中之意。 亲娘都已经当面内涵他,非她一个亲娘不慈,而是他这个为人子的还不如狗,嫌家贫,弃亲娘,可是这位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羞惭,还要为自己分辨。 看到亲娘身居高位,就一心急着想要攀附过来的嘴脸,简直让人眼看,陈太尊的经历,朝野上下都知道一些。 可是他一个‘失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在‘恢复记忆’后,都没想过要问问他亲娘一个寡妇,又没了好不容易养大的独生子,早些年都是怎么渡过的,为何会背井离乡的前往和于州新台相隔上千里的湖州。 说到底,还是因为对他亲娘没有半点真心,却理所当然的想以亲生儿子的身份索取种种好处。 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在当年就已认清对方的真实嘴脸,彻底心寒,并选择放弃对方,陈太尊后来也不可能活得如此通透,现在也不能如此洒脱的面对这个。 “何瑞大人,你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能力如此平庸,态度还如此懒惰,就不要再好高骛远了,陛下这次没有跟你计较,已经是他大度,再有下次,可不会轻饶。” “记住,太尊说了,你之前是何家三爷,以后也是,就算是死后,也会埋入何家坟,所以啊,你还是不要再惦记那些注定不属于你的荣华富贵了。” “要不然,太尊说得出来,可也做得出来,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是本分的呆在京里,还是与家人一起流放出京。” 看着刘乐留下这些话后,带着松开他的内侍转身回去的背影,何瑞心中暗恨不已,可是陈凤琪对他冷淡无情的态度,让他生不出与对方当面结仇的勇气。 毕竟那刘乐能在新帝继位后,继续稳坐御前秉笔太监之位,让朝堂上下的一干王公大臣都心存忌惮,私下里骂得再凶,当面还是要笑着示好,绝对是朝中数得着的实权人物。 为了避免尴尬,赵学海本来已经快步走出几步,看到何瑞还站在原地盯着有侍卫看守的院内,想到他们毕竟共事一场,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拉住何瑞道。 “何大人,走吧,事已至此,您还是放弃了吧,再不要提起这事,安心的过自己的日子,太尊夫人的态度很明确,既然与您没了母子之缘,当然也不会存在什么母子之情。” 何瑞不甘心的回道。 “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因为受伤失忆,才会在听到何家人说我是何家少爷时,信以为真,并不是我有意要遗忘过往。” 听到这话,赵学海有些无言以对了,他相信何瑞这话是真的,可是他也相信自己的眼睛,确信这位绝对不是像他说得那样,是在见到陈太尊后才恢复记忆。 而他的亲娘陈太尊显然也是早就知道他确实失去过记忆,所以陈太尊没有与占了她儿子的何家计较。 虽然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陈太尊早就确定他已恢复记忆,却选择遗忘亲娘与结发之妻,继续做他的何家少爷,才会让陈太尊对他彻底寒心,彻底放下曾经的母子情分。 连他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如此清楚的事,可是对方却始终不甘放弃,除了实在太渴望陈太尊的身份地位所代表的尊荣外,还有就是陈太尊这个亲娘当年对儿子太过疼爱,才会致其有恃无恐吧。 赵学海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就算是上天的有意捉弄吧,何家才是你的归宿,阳山乡李家那边,你能不能回去,在下不知道,但是在下可以看得出来,高台县李家,肯定没有你的位置。” 听到同事提起阳山乡李家,何瑞不禁眼睛一亮,要是有李氏那些族老在,兴许他们能有机会帮到他,他还记得,家里每次请族里的那些叔爷长辈吃饭,他娘都会特别郑重其事,对那些人特别敬重的模样。 见何瑞的脸色由阴转晴,还以为是自己的提醒起了作用,赵学海心中踏实不少,毕竟同事一场,他也知道何瑞这人,虽然没什么能力,人也确实懒了些,却不是什么坏人,还是希望对方能好好的,不要行差踏错,最后误人误己。 刘乐‘送’完人回去,就看到皇上跪坐在陈太尊的身后,坚持要为他祖母按摩,陈凤琪则是一脸无奈的笑着劝阻。 “……赶紧忙你的正事去,我可没有你以为得那么脆弱,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对我的心情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这绝对是大实话,除了看到对方自以为委屈的哭着喊着,口口声声的强调他是她的亲生儿子,让她感到有些膈应外,没给她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那些个正事永远都忙不到头,我现在就想和奶在一起,奶真是太不容易了。” 安常煦觉得,就算他祖母与那人已经没了母子之情,被对方给膈应这么时间,这心情肯定也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 就像他,就被那一口一个‘亲生儿子’‘亲孙子’气得不轻,亲生的就了不起啊,母慈子孝才是天经地义,是对方辜负了他奶的慈母之心在前,现在凭什么想要仗着是亲生的,又想从他奶这里索要慈母之情,想得美! 更何况还是一味知道索要,想要装腔作势的演戏,因为没有用心,演得假得要死,仿佛是在将观众当瞎子糊弄,特别没诚意。 也不想想他祖母是谁,那可是随手编排出一出戏,就能在朝野上下搅动风云的人物,那人自己演得不觉尴尬,倒让他们这些看的人起鸡皮疙瘩。 “嗯,今天过得是过得有些不太容易,早知会见到他,下朝后我该早点回去。” 听到这话,安常煦就有些不开心了。 “奶是谁,他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让您回避他,是我忘了早做交待,就不该放他进来,给他可趁之机。” 安常煦很享受有他奶陪着他上工的时间,要是因为这事,让他奶不愿多陪他,将那个何瑞抄家流放都解不了他的恨。 因对方是在冷衙门,且官卑位低,一般来讲,是没有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安常煦才会疏忽了这事。 第八十二章 误会 何瑞神情狼狈, 心情沮丧的回到何家,想到要去新台县接李家族老的话,不仅需要‘刚恢复记忆’的他亲自前去,还需要有人随行, 就有些焦躁。 毕竟他在何家的这些年, 因为担心会曝露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 一直谨言慎行,表现出对何文生夫妻这对父母全心信任,丝毫没有私心的样子, 压根就没有攒下什么金钱与人脉。 所以经过再三忧虑后,他终于还是决定要对何文生夫妻,以及他的妻子坦白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他相信,以何家现在的处境, 他们肯定会支持他与堂堂太尊夫人恢复母子关系,好借此搭上陈太尊。 即便这样坦白以后, 可能会让何家人对他心生疏远, 乃至防备他,可是事关他那位高权重, 却不愿认他, 不打算给他半点庇护的亲娘,让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心中这么想着,所以他在按例先向何文生夫妻请过安后,就吩咐下人去叫来他的妻子, 声称有重要事情宣布。 看到何瑞这么郑重其事,而且眼眶红肿,明显是曾痛哭过的狼狈模样, 让何文生夫妻心里都有些不踏实,大钱氏更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瑞儿,你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跟我和你爹说说。” 见何文生也点头,何瑞只好低着头闷声回道。 “爹、娘,我今天下午去御书房送文书档案时,遇上陈太尊了。”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1节 听到这话,何文生夫妻立刻高度重视起来,赶紧问道。 “然后呢?陈太尊知道你是我儿子吗?” 何瑞点点头,没等何文生夫妻露出惊喜之情,他便神情复杂的回道。 “突然见到陈太尊后,我的脑子中突然浮现出很多从前的记忆,然后我才发现,原来陈太尊竟然是我亲娘,在我失去记忆前,我本是新台县阳山乡的李家人,名叫李成杰,是个前往府城赶考的童生。” 听到这话,何文生顿时脸色大变,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儿子’的真实身份,竟是那位陈太尊的亲生儿子。 而陈太尊的生平信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她只有一个独生子,早年守寡,独自将儿子拉扯长大成家。 因为有过丈夫去逝后,被夫家族人欺凌的经历,在失去唯一的儿子后,只好临时买下连邵丞相在内的仆从壮胆,带着当时即将临产的儿媳背井离乡的逃离老家。 而他们何家,就是仗着救命之恩,趁着机缘巧合占了对方儿子的人,这可是夺子之仇,不共戴天的大恨。 何文生夫妻的脸色迅速大变,下意识摸了下怀中存放那纸文书的地方,何文生那剧烈跳动的心,才缓缓降下速度。 既然陈太尊送来那纸文书,想来她是大人有大量,不打算与他们何家计较这件事,大钱氏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端起旁边的茶杯连喝几口水压惊。 此时的大钱氏早就顾不上再计较对方感谢不感谢的问题,懵了一下后,想到那份极有可能是陈太尊亲自让人送来的文书,颇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随之生出一些窃喜感。 何瑞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关注他们的反应,发现他们虽在最初露出过震惊与恐慌,却在随后就平复下来,仿佛是有什么底气般,不禁感到有些疑惑与不解。 毕竟他很清楚,以何家目前的情况,压根就没有资格与他亲娘所拥有的势力相提并论,为他们在做出如此恶行,并且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曝光后,丝毫没有忌惮之意呢? 何文生缓过心神后,才面露感慨与惭愧的说道。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陈太尊的儿子,这事都怪我,当年见你失去记忆,只是让人在巩县范围内打听了一圈,却没找到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 “恰逢我当时刚遭遇了丧子之痛,见你与我亲子有几分相似,就让你充作我们何家子,无意间伤害了太尊夫人,将来若是能有机会面见陈太尊,我一定要当面向她请罪,害你们母子分离,实非我们本意。” 他已将亲娘得罪到不愿再认他的地步,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要与何家这边继续保持父慈子孝的良好关系,以此证明他的品德并不差,真的只是因为失去记忆遗忘过往,并不是有意背亲弃祖,所以何瑞强笑着回道。 “爹娘这些年来,一直待儿子与亲生的无异,自从恢复从前的记忆后,儿子对二老的救命与抚养之恩,更加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大钱氏心中满意,迫不及待的问出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那你和……陈太尊母子相认了吗?” 刚好走进书房的钱慧宜听到这话,面带惊色的问道。 “什么母子相认?谁和谁母子相认?” 大钱氏满脸欣喜的起身拉住女儿的手,高兴的回道。 “慧宜,你不知道,瑞儿今天也见到陈太尊了,看到陈太尊,恢复了记忆,才知道自己竟然是陈太尊的亲生儿子。” 听到这话,钱慧宜骤然紧张起来,她实在想不通,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她娘竟是一脸欣喜的感觉,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夺子之举,会招来陈太尊的怨恨,还跟攀上一门好亲戚般只顾着欣喜。 不过当着她丈夫的面,她又不好直接提醒她娘,只好笑容温婉的福身道。 “恭喜相公,总算恢复了过往的记忆,不用再受此困扰,我虽知道相公不是爹娘亲生子的事,怕你多想,一直不曾跟你说过这件事,还请相公原谅妾身之过。” 何瑞赶紧起身拱手还礼道。 “娘子也是一片好意,为夫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怨怪娘子。” 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仍是这幅相敬如宾的模样,大钱氏心中更加高兴,同时也有些激动,从陈太尊送来那纸文书的举动上,可以看出她因感谢自家救了她儿子一命,并不介意自家将她的亲生儿子据为己有之事。 可是他们的儿子毕竟是对方的亲生子,对方肯定少不了要多加照顾,对了,他们还有两个孙子,那可都是陈太尊的亲孙子,完全可以让孙子一个姓何,一个姓李。 那陈太尊既然能对捡回去的孙子那么上心,肯定也会很疼爱她的亲孙子,一想到自家孙子与新帝将会成为兄弟,大钱氏的心情就激动不已。 至于那纸文书中,曾明文写到的‘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之类的撇清关系的话,直接被大钱氏给无视。 在她看来,母子情深乃是天性,那陈太尊再怎么厉害,最爱的肯定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既然对方已经凭借养育新帝之恩一步登天,现在见了亲生儿子,肯定不会亏待亲生儿子一家。 毕竟她那养子沾她的光,现在已经成被封被为安远伯,对她的亲生儿孙,肯定要更照顾一些,才是人之常情吧。 何瑞并不知道大钱氏心中盘算的这些,若是知道,他就会发现,这些与他早前的想法如出一辙,只是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再不敢肖想这些。 而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设法让他娘愿意公开承认他的身份,哪怕不给他高官厚爵,好歹给他几分提携与关照,忌惮于他娘亲口说出的威胁,他现在并不敢公然做什么。 “爹、娘,儿子看得出来,太尊夫人并不知道我当年被伤到头部,失去记忆的事,以为我是那等背亲弃祖之人,有意抛弃她,对我成见颇深。” “所以,当我突然恢复记忆,认出她正是我亲娘时,她对我十分排斥,不愿再认我,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我真的是因为失去记忆,忘记了过往的一切,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听到这话,想到陈太尊早早就写好的那纸文书,大钱氏本来欢喜激动的心情,骤然凉了大半,面露失望之色。 倒是何文生,不仅没有因此而感到失望,反而还有些庆幸,想来要不是因为有这层误会在前,对方肯定不会这么大度的主动将儿子让给他们家,也没有因此而对他们家生出夺子之恨。 当然,这种想法肯定不能对何瑞实话实说,让儿子与他们何家离了心,可就不好了。 “瑞儿,你放心,我们将来若是能有机会见到太尊夫人,肯定会为你向她说明情况,让你们母子消除这层隔阂,只是太尊夫人的身份尊贵异常,她要是不主动召见我们,我们还是稍安勿躁得好。” 大钱氏心有不甘的正待开口,钱慧宜却迅速接过话道。 “爹说得对,在我们找机会跟太尊夫人解释清楚,让太尊夫人释怀之前,我们一定不能轻举妄动,要不然,只会更加重太尊夫人对相公的成见,认为他是因为见到亲娘登高位,才想带着我们攀附于她。” 听到他们的话,何瑞心中一阵焦躁,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爹,我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一想起过去十多年里,都没能在生母身边尽孝,还让她对我产生这么大的误会,伤心至极,心中就十分痛苦,很想与她早日解释清楚这里边的误会。” “只要能让她不再伤心,才能让我少些愧疚,至于之后她愿不愿认不认我,我并不强求,毕竟爹对我有救命之恩,相当于是再生之恩,二老又助我成家立业、恩重如山,这份大恩,我是一定要报的。” 若是当时在御书房中围观过认亲现场的人,都知道这些听着似乎很诚恳的话,其实都是陈凤琪说的,何瑞此时对着何文生夫妻说这话,完全是在敷衍他们而已。 但是何家人不知道,所以他们听了都很感动,更加确认何瑞就是个实诚本分的,这样的人,怎会做出背亲弃祖之事呢。 要不是因为当初请去何瑞诊断的大夫都说,他是因为伤在脑部,可能有淤血聚集,才会导致他记忆受损,幸运的话,可能三几天就能恢复记忆,若无合适的机缘,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何文生也不会想到将他充作自己的亲生子。 毕竟若是个为攀附何家富贵,不惜抛弃生母,人品卑劣的人,对方再怎么上赶着要给他们当儿子,他们也不敢收留。 与在御书房时,既感到紧张与激动,又因受到新帝的训斥而感到惊恐时,匆忙展现出的过于浮夸,破绽百出的演技不同,十多年下来,何瑞对何家人早就应付自如,已练就出一身十分娴熟自然的演技。 面对何瑞这番听着合情合理的话,何文生稍作沉吟后,才开口问道。 “你的心情,爹能理解,也愿意帮你作证,但是你可想到要以什么方式与太尊夫人解释?” 何瑞这才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娘对李氏族中那些族老向来敬重,所以我想回一趟于州,向那些族老解释一下我当年去府城赶考后,一去不返的原因。” “先争取到他们的谅解后,再请他们帮忙向太尊夫人解释一下,再加上还有你们帮我作证,想来应该能有机会消除这其中的误会。” 听到这话,何文生与大钱氏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大钱氏开口问道。 “瑞儿,你……确定在你的记忆中,你生母,也就是陈太尊当年很敬重中李氏族中长辈,与他们关系不错?” 何瑞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回道。 “当然,娘为什么会这么问?虽然我并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我娘离开新台前往湖州,但我相信,她绝对不像外人揣测得那样,是被李氏族人逼走的,要不然,她们当初哪有机会带着那大笔的钱财离开?” 说到这个,何瑞就忍不住想起被他亲娘捐出去的那十万两银子,早知道他们家背地的家底那么厚实,他肯定不会做出当初的那个选择,造成现在这一步错、步步错的结局。 大钱氏叹了口气,再次在心中感叹何瑞的憨厚老实,看谁都是好人。 “瑞儿,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并不是外人在胡乱猜测?也许是李氏族中,真有一些心肠不好的人,在觊觎你家的财产?” 何瑞近乎本能的反驳道。 “娘,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我记得李氏族中向来团结,在我生父去后,族中长辈经常过来关照我们母子,母亲对他们十分感激,怎会存在您说的这些问题。” 就算大钱氏说得可能是真的,何瑞也不愿承认,那样的话,他选择抛弃亲娘与孕妻的行为有多卑劣。 听他这么说,何文生只当是他过去的经历太过单纯,早年被生母保护得太好,到何家后,又被他们给护得太好,不曾见识过这世间的人心险恶,才会如此天真。 “你现在既已恢复记忆,不管是回阳山乡李氏祭祖,还是去拜见那些李氏族老,争取他们的谅解,都可以,但是要不要将他们请到京中,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听到何文生同意让他回新台,他的初步目的就已达成,所以何瑞没有继续坚持己见。 只是此时的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还没等到他在上官那里请好回乡祭祖探亲的假,次日他就突然接到大朝会的临时传召,与他一同被传召的,还有本在工部上值的何文生。 第八十三章 绝望 丁次辅在这场上大朝会上做足了准备, 虽然没有在私下里联系其他大臣,但他相信,只要他这边的人出手,那些比他更希望能早点将监国太尊给赶下位的同僚们, 肯定都会主动配合, 态度积极的与他一起发力。 当然, 身为位高权重的次辅之一,他当然不会亲自冲锋在第一线,所以在大朝会议完预定的政务后, 就有一名叫连永丰的谏议大夫出列道。 “启奏陛下,微臣另有要事需要当廷上奏。” 安常煦知道对方是丁次辅的门生,现在突然冒出来,肯定是冲着他祖母来的,却像毫无所觉般的开口道。 “准奏。” “谢陛下, 微臣要参奏现在工部任郞中一职的何文生,他仗势欺人, 于十六年前擅夺别家儿郎, 充作自家儿子,累得他人承受母子分离之苦, 且让这名夺来的儿子以冒名顶替的方式参加科举, 并于数年前便入朝为官,犯下欺君之罪,实乃罪不可恕!” 安常煦像是听到什么奇闻般,饶有兴致的回道。 “哦, 朕此前常听闻,民间时有买卖拐/骗幼儿的罪恶现象出现,还真没遇到过擅夺别家儿郎的新鲜事。” 邵云博则在随后接过话道 “敢问连大夫是如何得知此事?可曾查明这其中是否存在误会?毕竟你当廷诬告其他朝廷命臣, 也将是欺君大罪,可要慎重啊!” 想到他恩师交给他的那些人,以及他恩师派人采集的一些证人证言,更何况,最大的证人,此刻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大殿上方,连永丰信心十足的回道。 “邵大人请放心,下官能保证自己所言句句属实,是那位被何家所夺的儿儿郎的族亲寻到下官府上,请求下官为他们主持公道,下官才知道这件事,后经私下里的暗访调查,现已证据确凿。” 义正言辞的对邵云博解释过后,连永丰又向皇上请示道。 “陛下若对此有疑问,可将侯在宫门外的苦主,于州新台县阳山乡李氏族人宣召进殿,亲自询问这其中的详情经过。”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多人的附议,话里话外就都是事关欺君之罪,绝对不可忽视,要当面对质为好,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的丁次辅一系的官员,少数是出于自身目的,跟着凑热闹或是找存在感的。 罗次辅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丁次辅,暗自冷笑了一起,丝毫没有如对方所料想的一般,让他的人也跟着附议。 以张大学士为首的一批翰林派官员,以及与常守则关系亲近的官员,在以往遇到这类事时,肯定少不了都要跳出来痛斥作恶者的恶行,可是这次却都保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无动于衷的立在原地。 这一异常现象立刻让丁次辅感到有些不妙,新帝考取状元后,被先帝认回后,他们曾在朝堂上反复提及过阳山乡李氏。 监国太尊陈氏有一亲生子失踪,她便让捡来的义子顶替亲生子一切,甚至还娶了她亲儿媳的奇葩操作,当初更是引起过朝堂上下的一片震惊。 连永丰现已点出‘于州新台阳山乡李氏’这一关键词,以殿内这些大臣的城府,肯定都不难猜到他的目的所在,可是其他人却没什么反应,让丁次辅莫名感到有些不妙。 这种事态发展超出预期,远不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着实让他感到有些棘手,可是丁次辅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的纰漏,才会导致这种场景出现。 不过事已至此,他这一系的官员,都已经得到他的示意,众口一词的声讨这件事,再没有临时取消计划的余地。 毕竟安常煦已经不动声色的准奏,已有内侍去宫门宣召,邵云博则在此时道。 “启禀陛下,依老臣后,既然来自新台县阳山乡李氏的苦主将要上殿,按理应将被连大夫所奏的另外两名当事者,也一并宣召过来,方便他们当面对质。”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2节 想到这件让他感到很糟心的事将要被当众了结,安常煦的心情很好,所以他微笑着点头道。 “邵爱卿所言甚是,刘伴伴,派人将那何文生、何瑞父子也宣召过进殿吧。” 听到新帝竟能脱口说出何文生、何瑞的名字,丁次辅顿时有些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自以为机密的事,在陛下那里,竟然早就挂上了号。 怎会如此? 注意到他的反应,罗次辅悄悄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事实证明,他可比对方受新帝与太尊夫人重视多了,因此才能在事前得到提示。 要不是提前得到提醒,他可能真会如丁次辅所愿,一听到连永丰所奏之事与太尊夫人有关,毫不犹豫的跟着推波助澜。 可是在突然接到那个莫名提醒后,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不掺合进去,如今看来,丁次辅自以为筹谋得十分隐秘,肯定会得到众人支持的计划,早就被上面两位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 可是他们却又一直放任丁次辅上窜下跳,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应对,以那二位的行事风格,让跟着蹦跶的人无功而返只是轻的,重要的是丁次辅这次少不得要为此脱层皮。 朝堂上的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向来都是此消彼涨,对他而言,或许只需安静的等着,就能争取到从中渔利的机会。 被丁府中接进说中的阳山乡李氏族人中,有仍健在的那位李三爷,时隔近十六年后再重逢,陈凤琪坐在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的御座旁边,高高在上,气势逼人。 当初气势汹汹的带着人上门,打算以所谓族规逼她收下已由他们择定的嗣子,估计已经商量好她家财产分配方案的李三爷等人,此时都已变得颇为苍老。 被内侍引入殿内后,个个都是弯腰低首,战战兢兢的忙着下跪磕头的紧张模样,想来要不是那丁次辅给他们许诺的利益足够让人心动,这些人肯定没胆子走这一趟。 没过多长时间,工作的衙门就在皇宫附近的何文生与何瑞也已赶到,以李三爷为的几个李氏族老已经将十六年前的旧事当众讲了一遍。 年近七旬的李三爷虽然人老体衰,除了身子有些颤抖,却还头脑清明,说话也还算清晰。 “……草民那侄媳陈氏带着她的儿媳江氏一去不返,致使他们那一房没人祭祀祖先,虽然此举大不孝,有违族规,但是族里众亲都十分挂念她们的安危,知道侄孙已被那巩县何家占了去,断了四房的香火,草民等人才会进京告状,求圣上还俺们李家一个公道。” 李三爷所讲的这些话,都是由人一字一句教他们强记下的,因为紧张,说得有些磕磕巴巴,几人相互提醒与补充着,才顺利将那些话都当众说完。 谁都知道他们话中提及的‘侄媳陈氏’,指的应该就是此刻高坐上首的陈太尊,可是他们却惊讶的发现,不管是对于这些人的出现,还是这些人说得话,陈太尊从始至终连个表情都没变一下。 那幅事不关己的淡漠反应,与她平时上朝时的常见状态,或者说是没有大臣因有意针对或为难新帝,惹到她不悦时的反应没有任何差别,很显然,她对对殿内这些李氏族人压根就不感兴趣。 虽然这些人过去曾为难过她,现在又以她夫家这些年来无人祭祀为由,上来就给她扣了一顶大不孝的帽子,她也丝毫没有开口为自己分辨的打算。 这种彻底的无视,让殿内众臣都感到心情有些微妙,连永丰随即便义愤填膺的当廷怒斥道。 “陛下,不管是那强占李家儿郎的何家人,还是在长大成人后,竟然做出背亲弃祖之举,认他人为父的那个李成杰,以及打着接回儿子的幌子,带着李氏家产与儿媳一去返的陈氏,所行之事都有悖人伦纲常,理当按律处置。” 连永丰话音刚落,就看到何文生与何瑞一前一后被带入殿内,两人正好将他的话听个正着,何瑞下意识低下头,何文生心中虽然紧张,人却不虚。 等到二人行过礼后,安常煦才开口道。 “何卿家,这阳山乡李氏族老进京寻到连卿家府上,告你何家强占他们李氏儿郎,你可有话分辨?” 宣召他过来的内侍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提醒过了他,有阳山乡李氏族老被有心之人带入京中,现在已被召入殿内,告他何家强占别人儿子的事。 何文生这才明白,陈太尊为何突然会在前些天给他送去那纸文书,想来应该是已提前得到消息,做好了应对准备,而他何家则被视突破口。 若他没有这份文书,陈太尊本人会不会受到影响,他不确定,但他可以肯定,他何家肯定会在劫难逃。 此刻听到新帝的问话,何文生满心感激的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小心展开里面的的一纸文书道。 “启禀的陛下,微臣身为朝廷命官,岂敢有负圣望,做出擅自夺人子的恶行?此乃十多年前,微臣救下我儿何瑞不久,得到的一纸经过签字画押的文书。” 刘乐下阶接过那张纸文书,呈给安常煦过目,看到纸上以规整却没什么笔力写的字,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意外。 因为那些字不仅是以毛笔书写,还都是正常字,一个都没有缺笔画,完全不是他祖母平日里的书写习惯,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可是他祖母既然要做局,肯定不至于犯下这种纰漏才对。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是安常煦表面并没有露出半分,认真看了下里面的内容,才感到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些以亲娘的身份‘转让’亲生子,以偿人家的救命之恩的言语,绝对不是一般的亲娘能说得出口的。 看完之后,安常煦以看似若无其事的态度,随手将文书递给刘乐。 “给殿内列位大臣念一下,再请丁尚书他们过过目,真是荒唐,人家早已在私下达成的共识的一桩家事,竟然被一群外人给搅到朝堂上来。” 听到这话,不仅丁次辅的脸色一变,接到他的指示,才在朝中折腾出这一场的连永丰等人更是心慌不已,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张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不过刘乐没让他们等太久,就开始朗声读起文书中的内容,听得堂上众臣个个神情古怪。 唯有刘乐看似丝毫不受影响,在读完之后,就略过身为首辅的邵云博,将那纸文书先递给丁次辅过目,对于新帝亲口点出让丁次辅过目的原因,众人心都很明白。 毕竟丁次辅本是抱着十拿九稳的信心,想要借此扩增自己的影响力,本就没有掩藏自己的打算,才会让他的嫡系一齐上阵,却没料到,他这边还没来得及正式发力,就被一纸文书给打碎如意算盘。 看到那张纸张陈旧,处处都透着年头,下方还按有手印的文书上,果然写着刘乐刚朗读过的那些内容,丁次辅顿时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犹自顽强的想要挣扎。 “陛下,臣有异议,谁能证明,这便是何给事中的生母陈氏所书?” 邵云博笑吟吟的捻须笑道。 “丁尚书可能忘了,老夫当年曾是这位陈夫人买回去的老仆,对夫人当年的手迹十分熟悉,不妨让老夫过一下目。” 丁次辅这才想到,眼前这位顶头上官所言不假,他的确拥有做证明的资格,只得阴沉着脸将文书递给对方,心里清楚,有这位在,这事完全没机会改变结果。 果然,邵云博接过文书后,装模作样的认真看了看,就语气肯定的回道。 “老臣可以证明,此字绝对是出自东家太太十余年前的手书。” 虽然事实上,这是他那位东家太太在前不久,才托他帮忙代书,还在他面前露了一手做旧的技术。 自从听完刘公公当众读完那纸文书中的内容的,跪在地上的何瑞就已面如死灰,绝望不已,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随着这纸文书的公开,他已再没有机会与那高高在上的太尊夫人有任何瓜葛。 因为他相当于是被亲娘‘卖’断身契的人。 第八十四章 开先例的和离 同样跪在地上的一个李家族人却在此时高声喊道。 “这东西是谁写的都不算数, 陈氏她一个不顶事的妇道人家,凭啥能将俺们李家人送给别家?” 邵云博好整以暇的转身看向对方道。 “就凭她作为亲娘的身份,陈夫人此乃大义之举,为报何家救了她儿子性命之恩, 甘愿自己承受母子断情舍离之苦, 也要成全这位何给事中与何家的缘分。” 连永丰也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样下去,他这个打头陈的落不了好,一时之间焦虑紧张到嘴唇都有些哆嗦, 努力抓住另一个突破口。 “陛下,这位何给事中在十多年前,已经是个长大成家的男丁,他却更名改姓,背祖弃宗的去给何家当儿子, 同样有违人伦纲常,若不重惩, 实在难服天下人心。” 何文生则在此时回道。 “启禀陛下, 微臣当初救回小儿时,正值他被山石磕伤头部, 伤势十分严重, 请来许多大夫为他诊治,好不容易将他救醒后,才发现他竟失去过往记忆,不知自己的名姓。” “大夫们都说, 他可能是因为脑部有淤血聚集,才会导致失忆,微臣派人在周边寻访, 都没有找到认识他的人,后来倒是接到这么一份文书,微臣才会将他充作亲生子养在身边,巩县范围内的大夫都能作证。” “若他果然是那等背宗弃祖,图我何家富贵之徒,微臣万万不敢将他收养在家中充作亲生子。” 听到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其他人才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何瑞得当年声势正盛的何家精心培养,也只得了一个同进士出身,可见资质有限,何家的确不用无端强占别人的儿子。 看来那人的演技也不是那么差嘛,怎么那天发挥得那么差劲? 安常煦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反正他是不会提醒这位或许不失善心,但是私心更重的何大老爷,点点头道。 “原来是这其中另有隐情,现在当众说开了就好,对了,朕这里还有一份先帝早前赐给太尊的一幅圣旨,当众为列位臣工读一下,免得以后又有人不知缘由的就无端生事,损及太尊的名誉。” 听到他的话后,刘乐就恭敬的弯腰举起双手,接过新帝放到他手中的一卷圣旨,拆开后,站在旁边大声诵读起来。 听完这卷圣旨中的内容后,场上众人表情更是精彩不已,因为这是一卷奏准和离的圣旨,准的是太尊夫人陈凤琪,与她那死去的丈夫和离。 也就是说,人家陈太尊早在先帝尚在世时,就已经借她义子之手,彻底斩断自己与阳山乡之间的关系,她只是陈氏,早不再是李陈氏。 丁次辅下意识开口回道。 “陛下,纵然这是先帝在时所下旨意,此前也从没有让未亡人与已经过世的人和离之说啊。” 安常煦冷下脸,目光环视下方那些看着恭敬,实则时刻总想与他较劲的大臣道。 “此前没有,先帝开创此例之后,不就有了,丁爱卿,做人可不能太过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你们丁家没搞清楚状况,就擅自派人去阳山乡,还带回这些李氏族人来到这金銮殿上,行诬告他人的欺君之举,也是此前也不曾发生过的荒唐案例吧,你们是在欺朕年少吗?” 殿内众臣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安常煦冷哼一声,这些人想要设局对付他祖母,以所谓族规与人伦纲常要挟他祖母退出朝堂,其心可诛。 虽然他们的计划没能实现,但这并不代表着这些人就能用疏忽、被误导之类的借口逃脱处罚。 所以安常煦随后就以欺君之名,让人拿下打先锋的谏议大夫连永丰,又分别以盲从、渎职之类的名义拿下几人,都是丁次辅一派的中坚力量,让所有人都能看出新帝的怒气,同时也借此告诉别人他的底线。 “丁爱卿年事已高,不仅要帮朕操劳国事,还如此关心旁人的家事,会出纰漏,乃是再所难免,朕能够理解,所以,对于这次的事,朕便不与丁尚书计较了。” “但是朕也不是不知体谅人的人,考虑到丁爱卿为国事劳累多年,一直没好好休养过身体,朕为你特批三个月的假期,吏部一切事宜,先交由吏部左侍郞负责代理,丁爱卿在内阁中负责的工作,就暂请邵爱卿与其他几位大人帮忙分担一下。” 被点名的几位大臣立刻大义凛然的齐声应下,一副为上分忧,舍我其谁的架势,在他们这个位置上,承担的工作越多,往往意味着他们的权力越大,掌握的资源越多,当然多多益善。 至于丁次辅在被强制休假三个月后,再重回朝堂时,能不能再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和权力,可就不一定了,准确的说,丁次辅还能不能再重回朝堂,都是个问题。 因为吃进去的东西,肯定是谁都不想再吐出来,有的是人希望他能永远在家‘休养’,如当年的那位何次辅般。 “对了,阳山乡李家这些年事已高的族老,谁给接过来的,谁要负责给朕好好送回去,这些可都是朕的子民,朕见他们年事已高,不与他们计较胆敢上殿欺君的罪过,只罚他们这一支五服内的李氏族人,下五代不得参加科举,绝对不容尔等怠慢。” 不得不说,皇上给出的惩罚都别出心裁得很,让不明内情的外人听着,都会认为皇上宽仁大方,这些人沾上了欺君之过,被灭族都不冤,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罚丁次辅回家休假三月。 对于这些吃了雄心豹子胆,听别人挑拨几句,就敢上金銮殿告状的李家人五代以下不得科举,还不是罚全族,只是罚了过来闹事的这一支李氏族人。 可是对于朝中这些大臣而言,这种看似不轻不痒的处罚威力反倒更大,也是他们这些大多都出自世代书香豪门的人,最为忌惮的。 因为他们都是家族传承与未来发展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不管是丢掉自己的前程,还是自家后辈被罚不得的科举入仕,打击绝对都是致命的,邵丞相家就是最显著的案例。 只是邵丞相凭借他个人极其出色的能力,以及在关键时刻,不惜卖身为奴,尝得苦中苦的的努力与坚持,为自己的后辈顽强的拼出一条血路,还算幸运。 更多的都是在得到这等处罚后,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至此没落,很少有还能再度崛的案例。 虽然皇上这般罚那阳山乡李家,绝对算是非常宽容的处罚,毕竟他不仅没有罚那些没有掺合进来的李氏族人,罚他们这种五代下来,顶多出三两个秀才,连个举人都出不了的家庭不得参加科举入仕,实际上的损失其实并不算大,警告的意义更大。 “这件事情是因何给事中而起,虽然在你由一个李家子,变成何家子的这件事上,存在着一些意外因素,可能并非是你主观上的意愿,但是事情既已发生,你便身负不可推卸的责任,朕会对你的职务进行调整。” 听到这话,何瑞更是一脸绝望,知道新帝没有当众指出他的工作态度敷衍,做事能力不行的问题,已经算是给他留面子。 他此时再也不敢去奢望认回亲娘的那些,只想保住原本的职位,可是新帝话已说出口,就不存在收回去的可能,所以他除了磕头谢恩,不敢有半分异议。 下达完口谕,成功发落一批人后,安常煦心情很好的向陈凤琪请示道。 “太尊这边可有其它吩咐?” 陈凤琪在朝会上很少开口,可她但凡开口,总会引来无数人提心吊胆,这次也不例外,感受到对方扫视他们的目光,许多大臣都忍不住有些心虚。 陈凤琪没管这些人的想法,虽然她看似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是将自己置身事外的淡定模样,那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坚持,通过自己的态度,让殿内这些大臣认清一个事实,这里是皇上的主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连她这个监国太尊都是这么个态度,其他人凭什么敢欺新帝年少? 现在到了要散朝的最后时刻,她也是时候该让人知道知道她的态度了。 “老身没什么吩咐,老身坐在这里,虽然没有开口,却带了眼睛和耳朵来,看得到,也听得出来,这是有人看老身不顺眼,想要针对老身。”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3节 说话的同时,陈凤琪拄着拐杖站起身,目光如炬的扫视着殿内众人,掷地有声的接着道。 “老身这辈子,没事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怕,真要遇到事了,可是什么都不怕,向来信奉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的原则,这次的事,皇上已经做好处置,老身也就不再多说多做什么,再有下次……哼!” 冷哼一声后,陈凤琪丢下一个让众人自行领会的眼神,就转身打算离开,已经陪着站起身的安常煦下意识想要伸手扶,得到一个警告眼神后,才讪讪的收回手,看着他祖母一手杵着拐杖,在与他同时伸出手的刘乐的搀扶下离开。 进入后殿后,陈凤琪才开口道。 “我拄这个拐杖,为的是你爹赋予它的特殊意义,事实上,我可还没老到需要拄拐,让人扶的地步,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动作。” 安常煦连忙赔着笑脸点头。 “奶说得是,您还正值壮年,是孙儿的顶梁柱,怎么可能老?是孙儿今天用力有些过度,想要从奶身上借点儿力。” 陈凤琪也没有真与他计较这种小事的意思。 “能这次的事,顺便收拾一下丁尚书一系,这个收获的确不错,由此可见,这些人之间,并不存铁板一块的坚定同盟,只有永远的利益衡量,你需要做的就是尽量拉拢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伺机打压那些不听话的。” 安常煦连连点头,万分钦佩的说道。 “奶算无遗策的未雨绸缪,实在高啊,仅凭一份文书,一张圣旨,就能将那些人自以为是的布局给彻底掀翻,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高!” “你少在这里给我拍马屁,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放心好了,既然那何瑞办事能力不行,你直接罢了他的官,我都不会有半点异议,因为那是他自己造的。” 眼看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在对方面前曝露无遗,还被直接戳穿,安常煦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就是暗自叹道,这就是关系太熟,对彼此太了解的缺点,一点秘密藏不住。 “我也是因为知道奶不会在意,才会这么做的,就是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要将他人安置到哪里合适。” 虽然知道以对方那卑劣的品性,直接罢掉何瑞的官,他也不冤,可是既然当众将他成为何家子的事,定性为意外,肯定不能罚得这么严重。 总算当着朝堂众臣的面,宣读出那份她向先帝请来的圣旨,相当于是正式昭告天下,她再不是什么李陈氏,而是彻底做回了她陈凤琪,也就是陈太尊,与阳山乡李氏再无关系,让她有种身心皆自由的感觉,心情极其轻松舒畅。 这是她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以来的夙愿,只是这种与当前的主流观念严重不符的操作,肯定不能冒然进行,需要恰当的时机,才好行此非常之事,才会一直拖到现在。 “占着位置不干实事的人,安置到哪里都不是什么好事,找个坏不事的位置,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他还不知道珍惜,就不用再有什么顾虑,直接将他的官给撸了便是,反正何家应该不介意养他一个闲人。” 看得出来,何家是真的一直被何瑞给蒙在鼓里,但是陈凤琪一点都不同情那何家人,愿意出手救人,只能证明何文生这人还存在一些善心,但是因此就将他认定为好人,倒也不至于。 当众公开那纸文书中的内容,后又当众公开她曾请先帝为她与原主的亡夫主持和离后,她与何瑞之间的关系,算是彻彻底底的了结,她也算是彻底脱身。 不管那何瑞的功利心有多强,经此一事后,应该也没脸再口口声声的以亲儿子自居,像上次那样,将她膈应到不行。 第八十五章 穷 “奶, 马上就要到新帝元年了,礼部早前就拟定了几个年号,让我定夺,可我看着都差不多, 用哪个都行, 还是请您帮我确定一下吧。” 陈凤琪扫了眼安常煦递到他眼前的奏折, 本来打算拒绝,只是当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中正, 不偏不倚,就以此号吧。” 安常煦笑着一口应下,随即就在奏折上圈下中正二字。 想到新年过后,安国就会进入中正元年,康平朝从此成为历史, 安常煦的心情有些复杂。 “奶,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 幸亏有您陪在我身边, 要不然,我是真不知道, 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这诺大的江山重任。” 想起他亲爹当初目的性很强的将他祖母认为义母, 以及后又将他祖母推上监国太尊之位时,他还有些反感,认为他亲爹不该一再利用他祖母,打扰他祖母的清静, 让他深感愧疚。 可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实证明,只有做过这个位置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不易, 他亲爹所做的那一切,都是一心在为他铺路。 若不是他祖母以太尊的身份辅助他,帮他监国,震慑朝中那些各成派系,各派系之间的关系纵横交错,个个都老奸巨滑,不将他这个少帝放在眼里的大臣,他根本没有机会这么顺利的掌权。 陈凤琪语气平淡的回道。 “小小年纪,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要相信,你可不是一般的皇帝,能以十五周岁的年龄,考取状元之位,是你上面的列位先帝都不曾达成的成就。” “他们都能坐稳皇位,你怎会不行,我的存在,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这几个月的政务可都是你自己处置的,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这就足以证明你的能力。” 陈凤琪从最初起,对自己的定位就十分明确,以保驾护航的身份陪他走这么一程,等到两三年过后,安常煦到了及冠之龄,正式成年,能掌控得住朝堂,她就辞去这监国太尊之位。 这种鸡鸣起床准备上朝的日子,每多过一天,她都能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衰老,真是太折磨人了,她可不能让这小子对她生出依赖心,这些话还是早早就说清楚得好。 可是在安常煦初登大位的前几年,根基未稳之际,不管她对这种上朝制度再怎么有异议,也不能怂恿安常煦这么快,就对已经传承许多年的旧制发起挑战,那相当于是给那群虎视眈眈的大臣递把柄。 虽然不及陈凤琪对她亲手养大的孙子的知之甚深,安常煦对他祖母的了解也不算少,笑着安抚道。 “就算孙儿的能力不足,为了能让奶早点脱身,孙儿也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可以早日还奶清静与自由。” 是的,自由! 安常煦早就发现,他祖母最大的爱好与追求就是自由,毫无牵绊的那种身心自由,所以她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向他亲爹请来那道极为特殊的‘和离’圣旨。 生前死后都不愿再与那阳山乡李氏存在任何瓜葛的心情,完全是毫不掩饰,如今当众公开撇开与那阳山乡李氏,包括亲生子在内那些人后,整个人可以说是由内到外的透出有些奇异的年轻与洒脱气质。 若是没了透着庄严肃重的诰命大妆,不知道的人见了,压根看不出来,这竟是一位已经年过五十的老妇人。 安常煦的这番话,让陈凤琪听了颇为受用,满意的点头道。 “嗯,你能懂我,有这份心意,我就高兴了,不过你要记住,凡事欲速则不达,太过急于求成,反而于事无补,所以你需要做的是以踏实的心态,逐步夯实自己的根基,耐心的修练好自己的内功,慢慢降低自己对那些朝臣的依赖。” 安常煦郑重其事的应下,陈凤琪才又接着道。 “新帝元年,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现在就需安排个大概的计划,对我们的封赏就免了。” 听到这话,安常煦立刻露出不赞成的态度,他早就盘算着,要在年后提一下他养父的爵位,两个妹妹不好封公主,郡主还是当得起的,弟弟年龄还小,又只有一个,是家中爵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倒是只能封为世子。 人家养个女儿成了皇后或是宠妃,父母兄弟都能被封为伯爵、侯爵,他养父养母养的儿子当了皇帝,不好封王公,封个侯位肯定不过分。 毕竟他祖母的正式爵位已经是超一品的国夫人,又享太尊之位,行监督国之权,完全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就只能加封一下李家其他人而已。 可是没等安常煦将自己的反对与想法说出来,陈凤琪就解释道。 “你亲爹封赏我们时,不管他是怀着什么目的,都已经是破格重封,你要是再来加封一遍,不仅难以服众,也容易给世人留下一种靠着施恩,就能一步登天,发家致富的错觉。” 听到这话,安常煦不满的回道。 “奶,我们干嘛要顾忌这些,就算旁人生出这种错觉,也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吧。” 陈凤琪不赞成的回道。 “你错了,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不求回报的真心,这种错觉容易让人在做好事时,下意识衡量,自己会不会得到回报,有所图的施恩在得不到预期的回报时,就容易成为祸事。” “我与你叔婶都已经得到足够多的厚报,凡事过犹不及,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更何况你叔婶都是既无野心,能力也很平庸的人,你若一意孤行的坚持要将他们推上高位,对他们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可是安常煦很清楚,那些对外人而言,代表着尊贵至极的地位与权势,对他祖母而言,只是责任与负担,乃至束缚与压力而已,要不是为了他这个孙子,她只会想着如何摆脱那些,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厚报。 可是安常煦也清楚,他养父养母因为过往的经历,都是那种特别踏实本分的人,即便现在突然身居高位,也没有因此而膨胀,反而在言行之间变得更为小谨慎,生恐会给他添麻烦,还担心会给他丢脸。 想起这些,安常煦就感到有些心酸无力的黯然低下头,突然领会到他奶曾经说的那句‘穷到只有钱’的玩笑话中的内涵,他现在相当于是‘穷到只有爵位’。 若是连这爵位都送不出去,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家人的愧疚与感激之情,可是他也知道,他祖母说得是对的。 陈凤琪没好气的点点他的额头。 “少给我摆出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一家人都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实在,不要总是拘泥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接下去一年的工作可还多着呢,除了按例的封赏,那些人肯定还要怂恿你来个大赦天下,某些情有可愿的,可以赦了,那有些罪大恶极的罪犯,可不能给赦免了。” “这样一来,你就需要想想如何偷换概念,将那些人安置到哪里,可以让那些人再贡献一下剩下价值,还有来年肯定要开恩科,朝中有些人的位置,也需挪换一下。” 听到他祖母说得的这些,安常煦就感到头大,这些工作都繁琐得很,却因关系重大,不能有什么错漏,再加上他对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又不够信任,肯定要亲自盯着,简真是要累死人。 要是……正在统计自己手中的可用人手时,安常煦突然精神一振。 “奶,您说,我要是请玄隐先生帮我从南江书院弄来一批人手,设个助理阁怎么样?有陈常山他们帮我过滤筛选这些奏折,给我减轻了许多工作,可是现在只有常山和常路,实在不够用,还有后宫那边,就算我不去,总让那些太妃管理着,也不是个事。” 在安常煦没有大婚,也没有纳妃的情况下,陈常梅以御前掌事尚宫的身份,帮他监理后宫宫务,先帝去逝后,年轻未生育的低位嫔妾,都已经被送到京郊外的别宫中。 宫中还剩下以陈贵太妃为首一些年龄较长,或是孕育过皇子公主,位份也相对较高的太妃太嫔,再加上宫中的太监、宫女、匠人、侍卫等人,算下来足有数千人。 数千人的管理工作不轻松,就算安常煦不去后宫,可是他吃的饭,身边侍候的人太监、宫女等人,都在后宫管辖范围内。 陈常梅虽然能力不俗,可她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可以帮忙监理后宫账目,以及一些重要事务,却没有办法顾忌到方方面面。 可是对安常煦而言,任由那些与他关系生疏的太妃们长期把持后宫,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何况他祖母从小就教他们,不要低估任何人。 从所有人都以为无人问津,不存在任何威胁的大皇子母子,能凭借他们在宫中生活多年,暗地积攒下的人脉,成功谋害掉一位太子,还成功嫁祸给贵妃的案件中,就能看出,后宫绝对是个不容忽视,那些地位卑微,看着不起眼的宫女太监,也能在关键时刻坏大事。 同时也证明了他祖母说过的话,从无虚言。 陈凤琪也曾考虑过这件事,既然安常煦现在主动提出来,她当然不会反对。 “可以,你要将你的用人要求,跟玄隐先生说清楚,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除了人品这一关键要素,最好要家世简单,不管性格怎样,能够坚持原则,愿意尊重并维护秩序的学生。” 安常煦迅速拿笔将这些内容都记下后,突然起另外一件事,小心翼翼的提起另外一件事。 “奶,我收到常欣的信,她说,她觉得自己挺有练兵的天赋,很喜欢操/练人的成就感,这次办培训班的经历,给她提供了许多灵感与想法,很想去军中一展身手,可她不敢跟你们说,便让我先帮她探探您的口风。” 第八十六章 料中 自从接下帮李常欣探口风的活后, 安常煦心中一直很矛盾,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拖不下去,可是李常欣主意已定, 以她准备直接在家里公开这件事, 或者是直接偷跑去边关相要挟, 他才硬着头皮准备开这个口。 因为他担心李常欣直接说的话,会刺激到他们的祖母和父母,祖母思想开明, 可能还好些,但是以养母的性格,若是骤然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能被气晕,让事情变得难以收场。 所以最好的处理方法, 是先在他们祖母这边探探口风,先将祖母说服后, 再请她去养母那边做劝说工作, 才有可能让李常欣如愿。 只是从私心上讲,安常煦并不支持李常欣一个姑娘家去军中, 且不说名誉上的损失, 军中的生活对姑娘家而言,肯定存在着诸多不便,哪怕有同样想去军中的赵小雪她们陪着,也难免会存在安全方面的隐患。 他与他们家, 都有能力护着李常欣如他们祖母所愿,一辈子过得平安喜乐,完全不用让她去吃这个苦、冒这个险, 何况女儿家从军,本就是件不符合传统观念的事,还需他以自己的皇帝身份开后门,可是她拿自己的理想与愿望说事,让他不忍态度强硬的拒绝。 但是即便如此,安常煦还是一直敷衍,私下里一直在努力劝说对方,可是李常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件事情上,竟然格外坚持,充满雄心壮志,压根不愿听他的劝,坚持要一意孤行,让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听到他说起这件事,陈凤琪下意识皱起眉头,一脸无奈的回道。 “我已经从她近期的言语中,听出她有这方面的想法,并没有想要干涉的打算,可是纵然有你的帮助,能让她如愿以偿,可是当前这个大环境,注定了这条路会非常难走,对她的未来影响极大,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做的决定。” 安常煦面带忧色的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可是看得出来,她现在是铁了心想要去,我担心她会在家里直接闹开,让娘……婶担心,才会答应帮她先探探您的态度。” “军中与南江书院不同,与她折腾的那个培训班更不是一回事,你先让她与赵小雪她们一起,去京郊大营中体验一下生活,让她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再说吧。” “回去后,我会跟你婶说一下,要是这样还不能让她知难而退,也未尝不可成全她。” 陈凤琪也不知道李常欣是怎么长的,她不仅具有很强的习武天赋,而且是从小就能看得出来,她具有极其敏锐的战斗意识,对那些战争‘故事’很感兴趣,说是百听不厌也不为过,与小伙伴们过家家时,喜欢牢牢的把持着将军之位。 与安常煦一起在沙场玩对战游戏,安常煦所率领的一帮小伙伴,经常不是她的对手,因为她在战场布局与指挥方面都很有急智。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4节 只是陈凤琪知道当前的世界,没给她留下可以发挥出这份天赋特长的空间,所以陈凤琪虽然没想过要扼杀她的天分,但也不曾给出相应的引导与重点培养,如今知道她有进入军中的想法,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陈凤琪愿意给她去尝试与体验的机会。 安常煦听到她的建议,当即一口应下,他很希望李常欣只是一时冲动,在对军中生活不了解的情况下,才会生出这个大胆的想法,让她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军营生活,她或许就会主动放弃。 很擅长举一反三的安常煦还在随后想到,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在御林军中给她安个校尉之类的职位,满足一下她想当女将军的愿望。 毕竟这可是与他真正一起长大的手足,只能竭尽全力的宠着、纵着。。 可是事实证明,不管是陈凤琪,还是安常煦,都低估了李常欣的决心与野心。 得到准她去京郊大营当监军的旨意后,李常欣立刻联系她的班底,其中不仅有那宣武侯府的王修业,还有被她以暴/力方式训练出来的那十七个纨绔子弟。 陈凤琪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刻让人将她叫过来。 “让你去当监军,是想让你体验一下军营生活,见识一下真实的军营环境,再重新考虑你那个去当将军的理想,可不是直接让你去接手京郊大营,哪有让你带上这么多人的道理?” 开玩笑,幸亏她及时得到消息,那京郊大营可是由柱国公府徐世子执掌的地盘,李常欣这么冒失的带着一批人过去,在这新帝初继位的敏感时期内,人家说不定以为这是安常煦的意思,目的是往京郊大营安插自己的人手。 就算徐家能理解他们想要管教孩子的心情,不会生出这种想法,或者说不在意这件事,但是让外人看到,依然容易留下新帝多疑、任人唯亲的印象。 别人难免会想,对于最先向他投诚的柱国公府徐家,新帝都是如此猜忌与提防,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竟然将他义妹一个女流之辈安插到京郊大营做耳目,那么他对朝野内外的那些武将的态度,又能好到哪去? 他们目前连朝堂上的那些文官都没彻底摆平,若是再让那些武将也与新帝心生嫌隙,在他们根基浅薄的情况下,别说是想要稳定局势,不生乱都是好的。 安常煦这一少帝登基后,安国能有现在这稳定的局面,与陈凤琪当初心血来潮,在护国寺当众许下承诺,捐资十万两建设康平眷村,以及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对这件事也很认可,表现出大力支持的态度,对军中产生将士产生的影响有着重要关系。 若不是发现得早,这无意间取得的大好局面,可能就会破坏在李常欣的无心之举中,毕竟那些虽与武将不合,却惯会拿武将当枪使的文臣,肯定不会放弃这天赐良机,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趁机挑拨那些武将。 李常欣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产生的严重后果,听到陈风琪的话,不以为然的回道。 “奶,只当监军能干什么,多无聊啊,我想去军营,就是为了想要帮他们训练士兵,听说那些士兵都很排外,看不起我们这些勋贵子弟,我肯定要多带些人过去,才能镇住他们,让他们听话啊。” 陈凤琪神情严肃,一巴掌拍到旁边的桌子上,目光锐利的看着她。 “人家可曾请你去给他们训练士兵了吗?没有,既然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别人的工作,让别人听你的话?” “在其位谋其政,人家愿意让你一个女儿家去他们军营,就已经是很给你哥和我们家的面子了,你还想要任性妄为?” “若是其他人也都像你这样,这天下岂不是要乱了套?还是说,尝你到哥当皇帝,你便可以恣意妄为的滋味后,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李凤琪很少会以这种声色俱厉的态度对他们,每次有这种反应,都是因为他们这些晚辈犯下了关系到原则,触及底线的重大错误。 看到她祖母明显是动了真怒,李常欣下意识跪到地上低头听训,接着又听她祖母点出她的不当之举背后,所潜藏的那些隐患,当场反省过后,才一脸羞惭的回道。 “对不起,奶,是我不应该,是这段时间以来,我有些太得意忘形,才会如此浮躁,我一定会认真反省,绝对不会再犯。” “去将修身格律抄写一百遍,都是我疏忽了,没发现你竟然已经飘到这种地步,若你仍然坚持要去京郊大营,监军的身份没有了,你要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进去,不会再享受任何特殊待遇。” 听到这话,李常欣挺直肩背,有些哽咽,语气却很坚定的回道。 “奶,就算是以普通士兵的身份,我也要去,我一定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晋升,争取到训练那些士兵的权利。” 陈凤琪略有些有意外的看着她,语气平静的回道。 “可以,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能否坚持下去,能否走到你想要的位置上去,争取到你想要的一切。” 听说乐阳县主打算带着一队人马前往京郊大营的消息后,徐景年立刻派人请来王修业,向他确认这个消息。 “谨言,听说乐阳县主打处带着你们去京郊大营?” 王修业坦然回道。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放心,这只是乐阳县主因近来取得的成绩,有些忘形,才会生出的一厢情愿而已,这件事肯定不会成功。” 主要还是因为乐阳县主涉世不深,近来受到的恭维与追捧太多,自我感觉好到爆,在她本身就感兴趣的情况下,又受人怂恿,起了要去边关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他委婉的劝过,毫不奏效。 让王修业对此深感无奈,可是以他的身份,又不方便硬劝,可是眼看着乐阳县主在京中那些人的吹捧下,自我感觉越来越好,变得越来越自以为是,皇帝还对她十分纵容的样子,心中其实一直暗自着急。 直到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所以他迅速以请长辈帮忙把关的理由,拜托赵小雪将这件事透露给太尊夫人知道,根据他的判断,近来一直将主要精力都放在朝堂上的太尊夫人,在得知这件事情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王修业说得这么肯定,徐景年感到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成功?陛下对乐阳县主的纵容,我们当初可都曾亲眼目睹。” 在他看来,若是皇上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明面上以成全乐阳县主的名义,让她去京郊大营体验军生活,实际上想要将乐阳县主安插到京郊大营中,也不足为奇。 察觉出对方话中的质疑与警惕,王修业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这表兄兼好友的性格脾气都很好,人品也值得敬重。 就是他的身上,始终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小家子气,看人看事,总以自己所认为的大局出发,实际上,却使得他在做人做事时,都少了份真正的大局观,有些保守而又迂腐,却还不自知。 以他对柱国公府的了解,十分确定这些在他姨祖母,与他的两位表叔身上,并不存在,可是对方是柱国公府的嫡长孙,若无意外,将来肯定是柱国府继承人的不二人选,真不知道对柱国公府而言,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尊夫人,都不是无限纵容乐阳县主的人,只是他们近来忙于朝堂上的事,没有注意到乐阳县主这边的情况而已。” “据我所知,乐阳县主近来一直闹着想要去边关的军中,为了打消她一想法,陛下才会同意让她去京郊大营见识一下,希望她在知道军中生活不易后,打消去军中的想法,你完全不必多虑。”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让乐阳县主去京郊大营,真的是为了往那里安插自己的耳目,难道他徐家还敢质疑或反对抗议不成? 先帝当年实在很信重徐家,才会在柱国公于边关掌兵二十余万的情况下,还让徐世子执掌京郊大营,也就是将京城安危也托付给徐家。 如今新帝继位,就算新帝与他们徐家的渊源不浅,身为徐家人,也不该在听到些风声后,就如此警惕与防备,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在其心中,几乎是将京郊大营看作自家地盘。 完全没有意识到,京郊大营与这天下一样,永远都属于金銮殿上的那位,那位有将京郊大营交给任何人掌管的自由,纵然是徐家,也同样只是暂时掌管京郊大营的一家势力而已,并没有资格去质疑与抗拒那位做出的决定。 说到底,还是新帝受限于他的出身,在朝野上下的根基太浅,才会让某些人下意识的轻视对方的仅仅是,忽略了对方纵然年少,也是位皇帝的事实,他这位表兄就是其中之一。 想来他的姨祖母与大表叔,应该不至于也犯这种错才对,现在但凡是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那位行事风格总是出人意料的太尊夫人,可不是个好惹的。 丁次辅这次虽然没有直接背上‘欺君’之名,却被以休假的名义赶回家中闲置,若无意外,一直‘休’下去的机率很高,谁都不知道,监国太尊下一步又会盯上谁,会再次以别出心裁的风格,在哪里又挖个坑等着坑人。 虽然得到了王修业的肯定,但是徐景年始终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毕竟不管是皇上对乐阳县主的宠爱与纵容,还是她在先帝时期,就表现出的骄纵、张扬与大胆任性,都曾给他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可是当天晚上,没等徐景年与家中长辈提起这件事,柱国公府就接到皇上下达的最新口谕,取消乐阳县主去京郊大营的监军身份,让她与随行之人,皆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进入京郊大营体验军中生活,就算在事前已经得到过王修业的提醒,依旧让他感到大吃一惊。 “没想到这件事,还真让谨言给料中了。” 听到他的话时,徐世子刚送走过来传达口谕的内侍,饶有兴致的随口问道。 “谨言料中什么事了?说说看。” 徐世子本来面带笑容,可是当他听到儿子复述的那些对话,他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一巴掌下去,瞬间将身旁的红木茶几给拍得颤了颤,也让徐景年的心跟着抖了抖,不明所以的小心问道。 “父亲,可是儿子哪里做得不当?” 第八十七章 狠下心 徐世子有些无力的看着这个儿子, 意识到儿子的问题,他与母亲从没放弃过想要将他这心性观念给掰回来,不管是家中,还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每次总会在私下里与他仔细解释与分说。 想要纠正他的错误思路与观点, 可是下回再次遇上事情时, 他又会故态重萌,总是犯些让他气不知打哪出的错。 “景年,你要永远牢记一件事, 这天下是圣上的,我们都是代他执掌军权的臣子,不管是这京郊大营、镇南军,还是定北军、征西军、卫山军,都是属于圣上的。” “莫说他想往军中安置人, 就算是夺了我们的兵权,也是他的权利, 身为臣子, 我们只能反省自身,没有资格对此提出任质疑, 更不能心怀怨怼, 这才是我们徐家多年来,一直坚守的为臣之道。” “从你幼时起,我与你祖母就在教你这些道理,也曾反复对你强调, 为忠君卫国而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是我们徐家能够屹立到现在的根本, 可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雷霆雨露皆君恩这个最根本的道理?” 徐家在过去的确受到过猜忌与打压,可是徐家从来都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接受上位者的处置,不曾想过要用自家的影响力去做什么。 这也是当年的大批开国勋贵现在所剩无几,徐家虽然几经沉浮,却始终不曾真正倒下的原因,因为真正遇上事时,上边那位终究还是会选择信重他们徐家的忠心。 徐景年跪到地上,面带惭愧的回道。 “对不起,父亲,是儿子无能,让您失望了,可是儿子一直有牢记您与祖母的教诲,从不敢忘记我们徐家男儿百死犹不悔,誓要忠君卫国的家规。” 徐世子强忍着心中的叹息,再次强调道。 “可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不是你过耳不过心的记下,而是能够发自内心的认可这些,将它变成你做人做事的准则,不是像现在这样,听风就是雨,听人挑唆几句,就在私下里揣测起圣意,这是能将我们徐府上下都送上绝路的大罪!” 眼看自己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的徐景年虽然面带羞惭,却依旧难掩茫然不解,徐世子十分无力的摆摆手道。 “乐阳县主一个姑娘家,因为年少气盛,做事不够谨慎,就被圣上与太尊夫人给打发到京郊大营当士兵,你一个及冠之龄的将门男丁,不该比她差,准备一下,年后你就离京,去军中从头开始历练吧。” 自从徐景年满十五岁后,他与母亲就一心想要将他送去军中历练,却是次次都被文氏给拼死拼活的拦下,理由都是徐景年还没有成亲,让他成亲过后,再去军中。 可是这几年下来,因为文氏与柱国公夫人的考虑不一样,在结亲人选上始终达不成一致意见,上面也没有什么示下,才会拖到现在,也没定下亲事。 眼看再这么耽误拖延下去,被家里寄予厚望的下任继承人,可能就要彻底被废了,徐世子不得不选择抛开一切顾虑,狠心让他去军中基层接受磨砺。 不去京郊大营,也不去镇南军,去现由宣武侯府的五房,也就是宣武侯老夫人的嫡幼子执掌的定北军。 因前年的那场惨胜,定北军损失极大,缺员甚多,今年一年,还不时有小规模的战斗陆续爆发,虽然危险,也最能锻炼人。 事实证明,在钟食鼎鸣的富贵窝中长大的将门子弟,只会被消磨意志,眼力与见识严重不足,心胸也会变得狭隘,他们当初将幼子送往军中,将长子留在京中的决定,可能是错误的。 长子留在京中,是考虑到他身为徐家下一代的继承人,可以在京中多结交些有才之士,拥有属于自己的关系网格,他此前的确做得还不错,朋友遍京城,名声极佳。 直到今年,徐世子才发现,原来他早前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花团锦簇而已,因为思想观念方面的原因,他压根就分不清轻重,该结交的人没有结交到,还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一再努力的想要点醒他,也无济于事。 现在除了将他送到艰难的环境中,让他接受最残酷的历练,徐世子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法子,可以扭转他那固执到让人无可耐何的思想观念。 口头上认错爽快,却屡教不改,比他干脆利落的反驳他这个当爹的,更让徐世子感到生气无力。 听到他父亲的话,让徐景年十分错愕,正值年少气盛,怀着雄心壮志的年龄,他本身倒不介意去军中历练,甚至因为经常在家惹得祖母与父亲不快,他还很想去军中闯出一番成就。 可他不明白的是,他父亲竟会因为他误会了皇上的意思,就如此大动肝火,明明是乐阳县主那大张旗鼓的举动,引得京中议论纷纷在前,让人无法不多想。 不过他始终记得他娘的教导,对于长辈们的教诲与训诫,一定要态度诚恳的表示接受。 “是,父亲,儿子一定会在军中努力拼博,不辜负您的期望。” 又是这句让他耳熟无比的答复,徐世闭了下眼睛,按捺住心中的焦躁,目光犀利,语气却很平静的说道 “嗯,出发之前,先不要对你娘,对你身边的任何人透露这件事,要是你娘再生病,我就将她送到慈心庵,让她在那里好生养病,不会再给你侍病的机会,她是时候该好好静静心了。” 听到这话,徐景年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他从没想到,向来与他母亲感情深厚的父亲,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父亲,您怎么可以……” 徐世子冷着脸回道。 “我可以,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过去一直体谅你母亲的不易,又没能狠下心,将你们母子早点隔离,也没能下手好好管教你,才纵得你如此不知轻重,也不知道自我反省,一错再错还不自知!” 厉声说完这番话后,徐世子努力缓下语气道。 “你放心,教子不严的主要责任在我,我并不会怨她,但是从今以后,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你的母亲,我都不会再放纵。” “她若阻挠,再教你那些个以出身、血脉论他人教养与尊卑的话,你还妄顾家规,继续遵循她教的那些,擅自揣测上意,轻信别人的话,我一定不会再轻饶。” 徐景看着眼前这个冷着脸,满面威严,却让他莫名感到有几分陌生的父亲,心中忍不住一悸,他从不曾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感受到他父亲对他的不满与失望,以及言语之中坚定与决心,顿感无措不已。 “是儿子不孝,儿子一定会牢记父亲的话,好好去军中历练。” 再不会被他娘一哭一闹,就心软。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5节 让神情黯然的徐景年先离开后,徐世子又坐了一会儿,用双手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后,才起身去后院。 让徐景年去定北军,从底层小兵做起,是他曾反复考虑,却都始终狠不下心付诸行动的决定,这次实在被他气到忍无可忍,也意识到儿子的情况已经严重到无法再拖,他才下定决心。 只是这件事,他并没有跟他母亲提起过,如今既已通知了徐景年这个当事人,肯定要与他母亲那边也说一声。 不让徐景年在外透露口风,让他妻了文氏得到消息,为的是年关将近,想让家里可以平静的过完年。 徐世子训子时,虽然没有外人在场,但是柱国公老夫人还是意识到有事情发生,所以一直在等着徐世子。 听儿子说完这其中的前后经过,以及他所做出的决定,老夫人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道。 “你的决定是对的,为了我们徐氏一族上千人的前程未来,也不能再对他们母子放任下去了。” “徐氏的继承人,直接关系到徐氏未来的生死荣辱,他可以没有野心,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但他必须要知道如何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要心志坚韧,坚守我们徐氏一族忠君卫国的宗旨。” 轻信传言,揣测上意,绝对是他们这种人家的大忌,尤其当徐景年还是他们徐家长子长孙,下一任继承人的时候。 哪怕这次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可能只是让宣武侯府的王修业有所察觉,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要设法避免他再次犯下这种大错。 因为再有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徐景年还年轻,他若因此而遭上面那位的厌弃,就算看在徐府其他人的面子上,新帝不会做什么,也能让她丈夫与儿子的多年辛苦与努力化为乌有。 所以柱国公夫人即便心里清楚,大孙子若是隐姓埋名的去了定北军,存在一去不返的机率,她也不得不狠下心,对她儿子的决定表示支持。 徐景年是柱国公府的嫡长孙,按照安国最重嫡长的爵位继承制度,从他出生起,只要没有夭折或早逝,也没有犯下什么大过的情况下,天然的享有继承权。 所以无论柱国公夫人与徐世子对他有多失望,从没想过要放弃他,只盼着他能守成也好,毕竟徐景年既不是贪花好色的纨绔,也不是什么无法无天的狂徒。 甚至与此相反,他身上还具有许多勋贵子弟所不具备的优良品质,勤奋好学上进,待人谦谦有礼,是个能文能武,十分难得的翩翩少年。 也正因徐景年各方面都能如此优秀,他的那些缺点才会那么容易被人忽视,也让柱国公夫人与徐世子对他狠不下心,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对他的要求太高,太过苛刻。 事实证明,性格想法左了的人,仅凭他们在遇上到事情时,苦口婆心的解释与劝说,都无济于事,想要让他改,只能下狠手。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仍旧改变不了他那些已经变得根深蒂固的观念,只能说是天意! “也是圣上与太尊夫人对乐阳县主的处置提醒了儿子,他们对一个姑娘家的管教,都能如此严格,但有行差踏错,便能施以如此不留情面的惩处,实在让儿子深感羞惭。” 不管是新帝,还是太尊夫人对乐阳县主的宠爱,京中众人心里都很有数,从她闹着要去从军,劝不住她,新帝就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破例为她一介女子封个监军之位,让她去军中体验生活的纵容之举中,就能看得出来。 可是当她因自己的年少无知犯下错时,哪怕还没有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当即就得到超出所有人意料的严厉处罚。 新帝与太尊夫人的处事风格,由此可见一般,徐景年所犯的错,论严重性,以及将来可为他们徐家产生的潜在影响之深,远在乐阳县的过错之上。 他们这些做长辈,却在早就发现问题的情况下,怀着侥幸心理,没有及时重视,拿出应有的态度,着实让徐世子深感惭愧。 柱国公夫人也深有同感的感慨道。 “所以说,以新帝与太尊夫人的这份心机手腕,以及做人做事的都绝不拖泥带水的果断风格,何愁他们成不了事,我们徐家绝对不能错失本已拥有的先机,景年去军中后,让景楠回来。” 徐景楠是徐家二房的长孙,徐世子的二叔战死沙场时,留下的儿子徐忠诚年仅八岁,因其生母早逝,完全是在老夫人膝下长大的,现随柱国公在镇南军中任职,徐景楠便是其长子。 “好的,母亲,我这就去给父亲与二弟去信。” 徐世子没有问母亲,为何不让他的小儿子景成回来,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次去军去历练,是徐景年的最后机会,若是现在让徐景成回来,难免会给其他人留下徐家打算放弃嫡长孙,重点培养嫡次孙的错觉。 那样的话,不管徐景年在经过历练后,有没有改进,只要他能活着回来,这京中都难有他立足的地方,同时,老夫人也未尝不是担心徐景成也被他娘文氏给影响到。 第八十八章 激将 徐景年对母亲的脾气也知之甚深, 知道她若知道自己年后就要去军中历练,而且是以隐姓埋名方式,肯定会闹得府里过不好这个年。 所以他在之后确实对身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不曾透露半点口风, 倒是文氏在听说她的儿子又挨徐世子的训斥后, 立刻派人将儿子叫到身边好声安慰。 “……你爹也真是的, 你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还动不动的斥责你,不说给你留点面子, 不过你爹说你,你好好听着,别跟他反驳就是,等到他气消了,就没事了, 我也会好好劝劝他。” 徐景年现已无比深刻的意识到,因为他的某些表现, 致使他爹与他祖母, 现在不仅对他感到失望,对他的母亲也有所迁怒, 所以他的父亲才会那么不留情面的直接出言相威胁。 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母亲动辄就用各种理由, 阻止他父亲为他做的一些安排,的确存在不妥,可是一想到他母亲身边只有他一个儿子,才会将全部的爱与精力, 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哪怕明知母亲的有些做法的确不对,可他一个做儿子的, 也只能尽量安抚与劝慰,不好多说什么。 此刻听到他母亲的抱怨,徐景年只能是一如既往的安抚。 “娘,爹说的对,是我做错了事,才会惹他生气,他说的那些,我都会好好记下,您不用担心。” 看着自己这聪明懂事的大儿子,文氏心中既骄傲又得意,一想到她这么好的儿子,差点让丈夫给耽误,娶了那个不遵闺训,闹着要去从军的乐阳县主,她就对丈夫一肚子意见。 就凭乐阳县主那张扬跋扈,仗着习过武,就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现在竟然还异想天开,仗着皇上宠她,还真要跑去从军的性格,满京城的打听打听,现在谁还敢去李家求娶? 要是真让她儿子与那乐阳县主订下亲事,现在岂不是让他们柱国公府,都跟着沦为京中笑柄,想起这件事,文氏就觉后怕不已。 “好、好,娘不担心,我之前跟你提起的宁乐郡主,你们应该见过,都知道彼此,你意下如何。” 父亲让他年后就去军中,便意味着,最少三两年内,都不可能考虑他的亲事问题。 而且他父亲一直在他面前为他母亲留面子,不会直接指出他母亲的错处,这次却是直接以毫不掩饰的嘲讽语气,指出他母亲常以出身、血统论尊卑,还在私下里这么教他的心态,其中的反感、不屑与排斥,让他听了心惊不已。 同时也让他真正意识到,他父亲这次是真的到了对他们母子的言行,实大忍无可忍的态度,他说的那些,绝对不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警告。 他自己对去军中历练的事,并不反感,当然也就不会想着要逃避,可他实在担心他母亲,若她继续像以往般在家闹,他父亲可能会真的说到做到,将她送到慈心庵中,让她里子面子全无。 所以面对他母亲还在为他操心亲事的事,徐景年只能强笑着回道。 “娘,新帝刚登基不久,连丁次辅那样的权臣,都在‘休假’,可见朝堂上的形势目前还不明朗,还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重大变化,所以我的亲事问题,还是暂先放放吧,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再作计议也不迟。” 听到儿子的话,文氏深以为然,欣慰的点头道。 “还是我儿胸有丘壑,不错,是我想差了,现在的确不是什么好时机,不过你自己要是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及时跟娘说,娘向来都是全心全意的为你着想。” 徐景年连声应下,结束这场让他既觉心虚,又压力极大的谈话后,在家里呆了几天,心中实在烦闷不已,让他决定去找王修业聊聊,放松一下这份沉重而又复杂的心情。 等到他被人带入王修业的书房中时,发现对方正在忙着整理书籍,这让徐景年感到有些意外。 “新帝刚登基,年后肯定要开恩科,你这次肯定要下场,正是需要读书用功的时候,怎么反倒要将这些书都收起来?” 二人之间的关系十分亲近,见到他的到来,王修业没有与他客气,继续干活的同时,微笑着解释道。 “也不是全都收起来,有几本还没掌握透彻的,肯定要随身带着,方便复习,我年后就要随乐阳县主去京郊大营,肯定不可能将这些书都带上,到时候能看书的时间少,放在家里的这些肯定要存放好,才能放心。” 听到他的话,徐景年立刻不赞成的皱着眉道。 “你这马上都要参加大考了,哪里还有时间与精力陪着乐阳县主玩闹?这不是糊涂吗?再说,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乐阳县主已经被取消以监军身份去大营的事。” 王修业边点头,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嗯,乐阳县主已经跟我们说过,她将会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进入京郊大营的事,我是自愿与她一起,以普通士兵的身份进入京郊大营,不是玩闹,而是考虑到我们王家本身也是武将世家,可我长到现在,却还不曾见识过军中生活,所以想要借此机会去体验一下。” “可你已经走上科举的路了,以你的水平,在大考中取得进士出身,正式进入朝堂的机率很高,为什么要在这种关键时期自误?” 要是因为耽误了考前的复习,没有考出理想的名次,受损的将是他未来的前程,王家爵位已由他大伯承袭,王家执掌的定北军,现在王修业的五叔手上。 二房的王修业想要出人头地,而不是凭着荫恩领个无足轻重的闲职蹉跎一生,只能凭借自身的能力,所以徐景年对他的决定极其不赞成。 “以我们的家庭,想去军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随时随地都可以,完全没必要选在这种时候。” 王修业知道,徐景年说这番话,都是诚心为他考虑,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乐阳县主做的那些事,包括她想要按自己的想法训练出一支队伍的志向,他都知道,他很想亲眼见证那个过程。 因为乐阳县主提出的一些练兵计划,都与时下军伍中通行的方式不同,那些比较新颖的方式,在经过在培训班中的试行,效果十分喜人,经过改善后,若能在军中推行,绝对能起到强军强国的效果。 所以当徐景年还在坚持认为,他跟着去军营,是陪着乐阳县主玩闹时,王修业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毕竟他已经发现,跟乐阳县主她们一起共事,对他而言,绝对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因为乐阳县她们都是行动力非常强,非常重视实践的人,她们的那些想法与做事的方法,也都很具特点,与他在过往生活中接触过那些人与事截然不同。 应该是受到太尊夫人的某些影响,才会出现这种现象,而太尊夫人自从来到京中后,做的那些事,尤其是在先帝去后,临朝监政辅佐新帝的种种表现,都让王修业深感钦佩。 对于这个可以间接的了解太尊夫人与新帝的某些行事风格,与思想观念的机会,王修业十分珍惜,在他看来,其重要性完全不在他的举业之下。 当然,这些话他纵然跟徐景年说了,对方也理解不了,因为他很清楚,李家作为乡野出身的暴发户,从来没被徐景年看在眼里,李家人的某些充满智慧处世之道,在对方看来,可能属于粗鄙之举,毫无可取之处。 “正所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以前还不曾察觉,直到近来才对此有所体会,考取进士,对我而言,并不算难,我现在更想多增见些见识。” 眼看王修业主意已定,又对自己的举业如此有信心,徐景年只得放弃继续劝阻的打算,叹了口气后,低声道。 “我爹已经定下,让我年后去军中历练,也从最底层的兵丁做起。” 王修业着实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但是一想到他家那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在某些方面却与他大伯母一般,很有一手的世子夫人,他语气肯定的回道。 “大表婶现在不知道这件事吧?” 若是知道,柱国公府少不得又有最新消息传出,既然现在平静无波,就证明这事还只是他那大表叔的一厢情愿,按照以往的经验,最后极有可能又是不了了之。 徐景年叹了口气道。 “你猜得不错,我娘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我爹这次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不会再顾虑我娘的反应了。” 他没好意思将徐世子威胁他,若他娘再次闹,便将她送入慈心庵休养,直到‘病’好,绝对不会再给他留下‘侍疾’机会的话。 不过王修业在看到他那幅忧心忡忡,满腹心事的欲言又止的神情后,就已经猜到,他那位一直没什么作为的大表叔,这次应该是动了真怒,不打算再纵着他的妻儿。 从内心来讲,他对此当然是持乐见其成的看法,毕竟他与徐景年的年龄相差不到一个月,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 亲眼看着本来性格爽朗大方的同伴,被人一层层的套上枷锁,变得越来越符合世人眼中的翩翩贵公子的同时,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左,还听不进去劝,让他深感遗憾,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以你家的情况,我很支持你去军中好好打拼一番,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军中的生活,尤其是低层兵丁的生活,远比我们所想象的还艰难,若抛不开我们养尊处优惯了的生活状态,你还是跟表叔好好商量一下。” 徐景年的亲弟与堂弟们,都是从小就在军中长大,镇南军是柱国公府的根本,他作为柱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若是毫无从军经验,将来如何能够服众? 等到朝局稳定下来后,兵防上面肯定也会做出一些调整,柱国公年事已高,徐世子若是袭了国公之位,肯定会去接掌镇南军,京郊大营这边,可未必会落在徐景年这位下任徐世子身上。 这样下去,柱国公府也有可能会变得像他们宣武侯府一样,因为他大伯能力平庸,还是个耳根子软的,纵然袭了爵位,可是长房嫡支不掌军权,就失去了侯府的最大根本,长期没有军功,爵位肯定要降。 手握大将军之位的五房,比长房声势更强,可是爵位被不干活,坐享其成的长房给承袭了,心中当然不服,这种两头大,暗地里互相较劲的状态,对上边那位有利,可是对于一个家族未来的发展而言,肯定是弊大于利。 不过看破不说破,王修业对家族里的这些事,向来禀承独善其身的原则,反正他爹已经为家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他的母亲也因此而亡,没了亲生父母的庇护,除了祖父祖母是真心照顾他们二房的两个孤儿,其他那些所谓的血缘亲人,对他与妹妹只有面子情。 不过出于儿时就结交下的情谊,王修业是真心不希望,本来有能力坐稳柱国公府继承人位置的徐景年,生生被给耽误,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番看似提醒,实则也是激将的话。 徐景年没察觉到他的用意,身为天之骄子,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以为然的回道。 “你与乐阳县主都愿意做,我当然也能行,不过这件事,我也就是跟你说说,一定要瞒到我真正起程的那日,才能让我娘知道。” 王修业笑着回道。 “你放心,我……” 话未说未,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徐景年所坐位置旁的窗户伸出头去,正好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大声呵斥道。 “王修礼,你又偷偷摸摸的来我这里做什么?” 被喊住的人嬉皮笑脸的转过身,亮了一下手中的纸鸢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6节 “三哥,我没想干什么,就是过来捡个东西而已,听到你有客人在,才没好意思打扰。” 王修业没好气的将他喊过来,耳提面命的再三嘱咐对方,一定不可以将徐景年这位表兄的私事对外讲,王修礼是他大伯的嫡幼子,虽然是个被宠得有些过分的纨绔,却对王修业这个堂兄很有几分忌惮。 所以王修礼答应得十分爽快不说,还发誓赌咒了一番,生怕他这位很有心机的三堂兄说到做到,真将乐阳县主请来‘培训’他。 任由王修礼离开后,王修业满心愧疚的苦笑道。 “都怪我没防备,竟然被这小子偷听了去,就凭他那张嘴,这件事,恐怕早晚还是会被传出去,唉!” “这事怪不得你,是我因为心烦意乱,明知你这边是这种情况,还是来家找你,没将你约出去,若是被我娘知道,我就咬定是我见你打算去军中,才会生出这个想法,能拖一时是一时,反正再过没两天,就要过年了。” 第八十九章 专业 徐景年忧心忡忡的回到家中, 向祖母请安,顺便将他去宣武侯府拜见姨祖母时,对方托他带给祖母的礼物转交后,就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看到他那幅强颜欢笑的样子, 柱国公夫人心中犹豫再三, 终于还是决定叫住他, 并摒退身边人后提醒道。 “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这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你娘知道了,恐怕又要担心, 还是先跟我说说吧。” 徐世子提出让他在年后去从军的安排后,之所以特意强调并警告他,让他不要对自己身边的人透露这个消息,就是因为他们父子心里都很清楚,别的不说, 徐景年身边说是遍布他娘文氏的眼线也不为过,但有风吹草动, 文氏都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此刻听到他祖母的提醒, 徐景年更有些心慌,知道他爹对他的安排, 肯定不会瞒他祖母, 便将他去宣武侯找王修业时,无意间露了口风的事,面带惭愧的都说了出来。 “……都怪孙儿一时不慎,心里又藏不住事, 才会如此。” 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有些恨其不争的训道。 “你明知那府里的情况,还去找业哥儿说这种事, 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既然被礼哥儿知道了,他母亲很快也会知道。” 王修礼的母亲宣武侯夫人,向来与文氏走动得勤,若无意外,徐景年将要去从军的事,不出明天就会被传入文氏耳中。 想到他父亲曾用那异常坚定的态度警告他,徐景年是实在担心他娘连在家里好好过个年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送到慈心庵里去。 所以他态度沮丧的回道。 “是的,祖母,这事一旦被母亲知道,恐怕又要生事,孙儿准备明日先向母亲坦承,告诉她,我因听说修业表弟打算去军中历练,便也生出想要去军中历练的想法。” 这样一来,他母亲闹肯定还是要闹,却只会针对他,要求他要打消主意,不会闹得府中上下都不得安宁。 听到他这么说,柱国公夫人的心情十分复杂。 “不用等到明天,晚上我们一家人聚到一起吃个饭,这件事由我来说。” 徐景年虽然有些不解,不过他还是毫无异议的应下,对他而言,早说晚说的差别不大,受影响最大的是他母亲。 得知柱国公夫人突然提出要一家人聚餐,徐世子夫妻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却都很高兴,毕竟平时除了一些重要日子,柱国公夫人都是自己或是与他们女儿一起用膳。 一家人齐乐融融的吃过饭后,徐世子有些好奇的问道。 “娘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家里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柱国公夫人面露欣慰的笑着点头道。 “是啊,景年今天去宣武侯府,听说王家的三郞打算去军中历练,也动了心思,特意来找我,说是年后也想去军中历练。” 听到这话,徐世子的脸色微变,立刻意识到,肯定是他对儿子的安排,将要被泄漏,他母亲才会使出这招反客为主,当众说出来。 世子夫人文氏闻言,则是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她的公公婆婆已经多次提出要让她大儿子也进军中历练,是她一再阻止,才让他们的计划得以实施。 在文氏看来,反正她大儿子是柱国公府的长子长孙,将来一定会承袭爵位,身份尊贵,完全不用去军中吃苦,甚至还要冒着送命的危险。 除此之外,文氏也不喜欢被自己教养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儿子,去了军中后,也变得言行粗鲁,她婆婆明知她对这件事的态度,还特意将这件事称为好事,是什么意思? 柱国公夫人无视儿子儿媳的脸色变化,接着说道。 “对我们这样的武将世家而言,后辈知道上进,知道去军中历练,对他将来的重要性,实在让我感到非常欣慰。” 柱国公夫人的话音刚落,早用充满失望与愤怒的目光瞪着儿子的文氏,就下意识尖着嗓子高声道。 “不行,景年绝对不能去军中,景成那么小,就已经去军中了,我身边只剩下景年一个,我绝对不允许他也被送到军中去。” 大儿子枉顾她的一片苦心,主动生出要去军中历练的想法,实在让文氏感到伤心至极,同时也愤怒到气急败坏的地步,才会如此失态。 听到妻子这态度异常坚定,对他母亲如此冒犯的话,徐世子心中悲愤的同时,怒意丛生,柱国公夫人骤然起身指着她大声呵斥道。 “文氏,你放肆!让景年去军中,还是让你大儿子主动放弃承袭爵位,你自己选一个?” 说完,柱国公夫人便捂着胸口倒在椅子上,瞬间让场上众人变得惊慌失措,刚刚还因觉得被儿子背叛而怒意滔天的文氏,看到婆婆被她气到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不说,还被直接气晕,顿时惊恐不已。 这可是忤逆不孝的大罪! 若她婆婆因此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仅她,连她娘家一族都将难脱干系,声名尽毁,丈夫与婆家其他人,包括她儿子在内,恐怕都无法原谅她。 想到老夫人在过来用餐来,突然给吩咐她的那句话,柱国公夫人身边的梅管事立刻高声喊道。 “请太医,去请高太医过来,老夫人这情况,与太尊夫人当初因气急攻心而晕厥后的症状相似,高太医最有经验。” 这话让正揽着自己的老母亲,心中充满焦虑与恐慌的徐世子愣了一下,随后便连声符合道。 “对、对,速速让人请高太医过来,一路去宫中请,一路去高太医家中请,一定要快、一定要快!” 吩咐完之后,徐世子都不用装,经历过巨大的恐慌过去后,那悲愤无力的情绪再次溢满胸口,嚎啕大哭道。 “娘啊,都是儿子对不起您老,是儿子不孝啊,您可一定要快点醒过来,要不然,儿子也无颜再苟活于世了!” 都怪他无能,管教不好自己的妻儿,才会连累他这要强了一辈的老母亲,不得不出此下策,所以徐世子实在是深感羞愧与痛苦。 听到丈夫哭得这么伤心欲绝,文氏更是恐慌到全身无力,她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没能忍住情绪,说了句重话,就将她向来身体健康的婆婆给气到这种地步。 她倒没有怀疑柱国公夫人是假装的,因为她很了解自己的婆婆,知道对方性格要强,平日里身体不适时,别说让晚辈侍疾,连家人都不愿多见,因为她不喜在人前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可是向来要强的婆婆,竟然被她气到当众晕倒,一想到这件事情过后,她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名声,都将付诸流水,文氏就很想也晕过去。 可是她因时不时就会装上一次病,大夫经常会给她开些滋养身体的药,她自己平时也很注重保养,又没有什么烦心事,健康状况极好。 又不敢在这种时候装病,所以文氏只得愣在原地无声的流泪,心中委屈不已,因为她实在没想过要气婆婆。 徐景年也有些懵,祖母在他的印象中,向来都是沉稳、强健、精明睿智的形象,直到看见她突然当着他的面,捂着胸口倒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祖母已经年迈体衰,健康状况可能比他那时不时的需要侍疾的母亲要差。 之所以会被他母亲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因为徐景年善良有孝心,对长辈的心意绝对实诚,所以徐景年也没有怀疑他祖母是装的,以为他祖母提议让全家一起吃饭,就是为了能帮他公开从军一事,怕他为难。 刚从宫中下值的高太医,正好被柱国公府的人迎在路上,听说柱国公夫人生病,症状与病因跟太尊夫人前段时间的情况相似,他心里就立刻有数了。 被马车拉着匆匆赶往柱国公府的路上,高太医的心情很平静,丝毫没有被柱国公府管事那焦急的心情给影响到。 因为他心里有数,与太尊夫人的病因与症状相似,还特意点名来找他,肯定是屁事都没有,找他牺牲自己身为大夫的医德,为其打掩护。 哪怕这种活的报酬往往十分丰厚,也会让他因此而成为深受这些贵人信重的大夫,承担某些风险的同时,也会让他得到许多好处,可是身为一名大夫,高太医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感到可悲。 他的医术是真的还不错,在杏林中口碑很好,这让他实在不想顶着擅治‘气急攻心’之症的名头,成为那些贵人需要‘气急攻心’时,会首选的太医。 好在抵达柱国公府,为柱国公夫人仔细把过脉后,这个‘病患’的情况,顿让高太医双眼一亮,在随后为家属解说病情时,明显要有底气得多,不用跟上次那样,需要昧着良心照着人家编好的台本说。 “老夫人本就年事已高,却因平日里思虑过重,心情欠佳,才会导致郁气长期积滞于肝,从而导致她在突然遭受重大刺激时,出现晕厥之症……” 这绝对是高太医身为一名大夫,以专业角度做出的判断,虽然通过脉博,他很确定,这位素来德高望重的柱国公夫人,也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晕’给人看。 看着高太医边解释病理,边开药方,徐世子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道。 “高太医,冒昧请教一下,不知家母这病,比起太尊夫人当初的情况,孰轻孰重?” 面对这个问题,高太医正在写药方的手顿了一下,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年过五十的妇人中,有谁的健康状态能比太尊夫人更好。 可是这种大实话,他注定只能烂在肚子里,半句都不敢在人前透露。 当然,他也知道徐世子这么问,要的也不是这个答案。 “老夫人的情况,与太尊夫人有所不同,毕竟太尊夫人当初刚经历过丧子之痛,伤心太过,身心本就虚弱,才会恶化到那么危急的地步。” “老夫人往日里的身体还算康健,又是首次发此急症,顺利的话,待她用过药后,应该就能清醒,再多休养一段时间,应当就无大碍,只是平日里千万要保持心情愉快,切莫多思多虑,若再次发病,那危险可就大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徐世子连声表示感谢,并声称日后一定会努力让母亲保持好心情,争取让她不再发病,他能听得出来,纵然他母亲被气‘晕’一事是假,但她郁积于胸的病症也是真。 柱国公府的人匆匆请高太医入府的消息,被传得很快,陈凤琪当然也有闻,让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因柱国公夫人的病因与症状,都她当初的情况相似,才会特意请高太医入府治疗,不仅陈凤琪,当初那些确知真相的人,心中也都有数。 “娘,明日一早,我便带着常欣,去柱国公府探望一下老夫人?” 哪怕明知对方的真实情况,也与她婆婆一样,本着礼尚往来的规则,江燕娘觉得自家也有必要去探望一番,但是既知对方这‘病’极有可能不存在,就不用劳动她婆婆亲自去了,何况明日又是大朝会。 陈凤琪却摇摇头道。 “不,明天的早朝我就不去了,柱国公夫人‘病’了,我岂能不亲自去探望?” 只有她这位监国太尊不惜放下国事,亲自前去柱国公府探病,才能让柱国公夫人‘生病’一事,显得更真,让外人觉得更可信。 能让那位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老夫人气‘晕’,不得不出此下策,肯定是了达成某个重要目的,她去帮着拱拱火,这可是份不小的人情,常欣马上就要去人家的地盘,正好用得上。 第九十章 债 儿子为了他的儿子, 不得不狠下心,要将他的儿子送到定北军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历练,才使得柱国公夫人为了能够帮助自己的儿子,不得不豁出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与坚持, 选择先势夺人, 不给儿媳留下余地。 不得不说, 柱国公夫人这次的举动,是因受到陈凤琪的成功案例影响,毕竟连人家堂堂监国太尊都能豁得出去, 为了取得想要的效果,甚至到了抛开忌讳,连灵堂都布置上的地步,同样是为了的小辈的前途与未来,她有什么好放不开的? 柱国公夫人在气急之下说出去的那句话, 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是被刺激到失去理智后的无心之言, 而是她曾在脑海中反复考虑, 却又无法下定决心的抉择。 在他们这样的家族,不管是废长立幼, 还是废嫡立庶之举, 都容易成为祸家之源,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家肯定不能做出这种决定。 可是在发现徐景年其他方面都很优秀,就是无法成为柱国公府合格继承人的情况下, 柱国公夫人为了大局着想,是曾考虑过要让他们母子二人自己做出选择。 只是还没等她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的儿子受太尊夫人将自己的孙女送到京郊大营, 以普通士兵的身份开始历练的决定影响,又因他发现儿子心胸狭窄、胆敢妄自揣测圣意的事情刺激,先行做出决定。 第一次做‘装病’这种事,柱国公夫人其实有些心虚紧张,直到有了高太医‘业务熟练’的帮她背书,她的心情才踏实一些,晚上喝过药后,就如高太医说得那样,顺利醒了过来。 次日一早,柱国公府便迎来亲自来探‘病’陈太尊时,柱国公府夫人的心才彻底放下,知道外人就算心中会有猜测,也不会再议论什么。 因为陈太尊的亲自到来,不仅彰显着新帝对他们柱国公府圣宠正隆的重视,同时也相当于是陈太尊在为她的‘病’的作证,这让柱国公夫既觉感激,也有些惭愧。 靠坐在床上的柱国公夫人面带愧色的说道。 “劳动夫人大驾,老身实在担当不起啊,家门不幸,让您见笑了。”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到了我们这把年龄,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会是哪个先到来,夫人一定要想开些才好,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的都不重要,让自己过得舒心些,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眼前这位为了让自己舒心,是个能将亲生儿子‘转让’出去,与死去的先夫和离的厉害人,柱国夫人相信,她说的这些,绝对是她诚心诚意的经验之谈,纵然自己做不到,也很领她的情。 “夫人说的是,是老身心窄,才会看不开这些,以后一定会努力向您学习。”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7节 要强了一辈子的人,现在也尝试着以用这种她过去看不上,压根不屑使用的招式时,柱国公夫人其实感到有种挣开一道枷锁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听到她要向她学,陈凤琪笑着摆手道。 “向我学,就免了,我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好,何况您是有福的,有徐世子这么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就比什么都强,只要儿子是个有能力的,就不用太操心孙辈了。” “不像我们家,那两个大的,一个没了爹娘,小小年龄就要扛起一大摊子事,一个胆大妄为,爹娘管不住,我才不得不操心一些。” 劝勉了几句,陈凤琪又提起另一件事。 “康平眷村那边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等到明年开春以后,各地提交上来的首批生计实在艰难的将士家属,应该就能入住,那边还修建的有座遗孤院,劳烦您到时候可以过去帮忙看看,就当是散散心,别整天在家里为儿孙操心着急,却又使不上劲,反倒伤了自己的身体。” 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儿干,这位老夫人是个实在人,到时候,她能赚得好名声与口碑,遗孤院那边也能多个义工。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柱国公夫人带头,京中其它贵妇好意思不去表示表示?这绝对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事。 柱国公夫人当然明白她若能够参与其中,肯定会得到诸多好处,虽然难免也要捐点些钱出去,聊表心意,也很值得。 毕竟陈太尊刚提出要捐建眷村时,他们还不曾意识到,随着康平眷村正式开工建设,要求各地统计那些生计实在艰难的战亡,及伤残将士的家庭信息,对军中现役将士明显产生的影响。 已经让他们这些靠着军功起家勋贵世家意识到,关爱战亡与伤残将士家属的生计问题,对军心所能产生的影响之大,后面是别人想要参与进去都没机会。 但是柱国公夫人想到那康平眷村是由对出那么一大笔钱捐建,却让她过去露脸出风头,实在说不过去。 “夫人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可是让老身去康平眷村,实在有些不合适,那可是夫人的心血。” 陈凤琪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不以为意的回道。 “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也被朝堂给占去了大半的时间与精力,连常欣他们几个小的都顾不上管教,才会差点让她捅个大篓子,还好发现的及时。” “康平眷村那边的事,肯定也顾不上,您到时候还可以叫上宣武侯老夫人一起,你们帮忙操心一下那边,也算是帮我分担,我感激不尽。” 听得出陈凤琪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她,柱国公夫人只得满面感激的坐在床上拱手道谢。 “夫人如此提携,应当是老身对夫人感激不尽才是,老身定不负夫人所托。” 说话间,说话间,又有宣武侯老夫人与其它府上的夫人们过来探望,陈凤琪与她们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江燕娘母女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李常欣凑到她祖母耳边低声问道。 “奶,依我看,那柱国公夫人也像您那时一样,是在装病吧?” 竖着耳朵,隐约将她这句话听在耳中江燕娘立刻瞪向她,态度严厉的低声训斥道。 “常欣,你在乱说什么?长辈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真是太不像话了。” 被祖母给态度严厉的训斥一顿后,接着又被罚写那些修身格律,最后还要在经过再三反省之后,态度诚恳的写出一份诚意十足的自我检讨。 这么一番整治下来,刚被人给恭维得有点飘的李常欣,现已变得沉稳了许多,听到母亲的斥责,立刻乖乖的坐到一旁。 江燕娘觉得她女儿太过分,竟然当面提起自己祖母装病的事,陈凤琪却对此毫不在意,毕竟她当初本就是光明正大的装病,被当面提起,丝毫不会感到心虚或是不好意思。 “算了,只要她口风紧,不会在外面乱说就行。” 在口风方面,陈凤琪对李常欣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她向来不喜欢那些爱无端造谣、传谣,心里藏不住话,不知轻重的在外面大嘴巴的人,所以在这方面,对家里人,包括对南江书院里的学生,都制定的有相应的管理制度。 这话相当于是承认,李常欣想到她奶上次装病,是为了帮她哥,不禁有些好奇,柱国公夫人为什么也会弄这一出,毕竟在她看来,这种事,实在不像是对方那种看着十分端庄威严的老夫人,能做出来的事。 忍了又忍,回到家中后,李常欣还是忍不住找机会偷偷问道。 “奶,柱国公夫人是不是为了她那个华而不实的大孙子,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啊?” 陈凤琪点了下伸到她面前额头,神情严肃的回道。 “华而不实这个词,是能让你这么用的吗?再说了,你和徐家公子应该没过几面,也没打过交道,凭什么无端评论别人?我和你娘是这么教你的吗?” 意识情况不妙,搞不好又要写检讨,李常欣赶紧解释道。 “奶,您不知道,我与他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他倒不是那种鼻孔朝天,让人一看就讨厌的人,可是不管是对我揍那些在京郊毁地的人,还是看到我训练那些纨绔,他明明知道是那些人有错在先,还是一脸的不赞成,让人看着都讨厌,要不是每次都有那个王修业帮他打圆场,我早就忍不住揍他了。” 陈凤琪没好气的回道。 “你要是再敢动不动揍人,我就让你哥从帝卫军中叫几个高手过来,好好陪你练练,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谁知道这话不仅对李常欣起不到威慑,她还兴致勃勃的拉着她问道。 “还可以这样吗?您要是说话算话,这就出去揍几个人。” 这种非常人的反应,让陈凤琪深感无奈。 “是我说错了,重来,你要是再敢给我随便揍人,我就罚你将修身格律抄写一千遍。” 这个威胁的效果绝对是立竿见影级的,刚抄完一百遍,已经让她抄得想吐,安常煦现在常住宫中,少了那个可以模仿她的字迹,帮她代抄的帮手,李常欣这种惩罚,实在怵得慌。 “奶放心,我保证,以后除了为自保而反击,一定不会再随便揍人。” 陈凤琪冷哼一声后,想起她对那个柱国公府长孙的评价,着实有些意外,她也曾见过那少年几次,印象中,应该是位文质彬彬,气质温文而雅的贵公子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而且还是老少通吃的那种。 可是不管怎样,陈凤琪也不能免俗的会选择更加相信自家孩子判断,尤其是看人的直觉很敏锐的李常欣的判断。 李常欣既然说对方‘华而不实’,可见身为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是没有注意到对方那长身玉立、气质卓然、相貌英俊的外表。 可是她却给了对方一个‘不实’的评价,反感到有想要揍对方的冲动,足以证明,那孩子的身上,应该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应该就是柱国公夫的心病。 再联想到今日去柱国公府时,那位一向很端着,气质出众的世子夫人,身上少了曾经的优雅从容,略显狼狈不说,头发与妆容也很敷衍,失了以往的精致。 “嘴上说的不算,我要看你的实际行动,虽然你这次犯的错,被及时给纠正过来,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负面影响,但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可下了血本,这些,我将来肯定要从你身上捞回来,你可要给我记住了!” 李常欣先是一应下,随后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奶,您付出去的是什么啊?你跟我说说呗,让心里也好有个底,要不然,这欠着债,却不知道欠了多少,心里多难受啊。” 陈凤琪没有直接告诉她,却在吃过午饭后,去宫里上值时,将这些事跟安常煦讲了一遍。 “……反正以你爹的年号为首座眷村命名,本身就已彰显了皇恩,为了康平眷村的未来发展,让柱国公夫人她们参与进去,肯定是件好事。” 当陈凤琪得知,自己无意间的一个善举,竟然得到许多百姓与将士的拥护后,才切身体会到,现在的人心,与她曾生活过的世界不同,只要得到一些好处,哪怕没有落到他们身上,只是一个看得见的希望,也能很容易被感动。 所以陈凤琪对眷村的施工进展,可谓是给予了高度的关注与重视,即便知道她将来可能顾不上亲自监管康平眷村,但她已经打算好,要让江燕娘为她做耳目,让康平眷村的运营与发展早日走向正轨。 然后根据这个成功案例,在安国境内逐步多建设一些眷村,帮助他们发展一些产业,让生活在眷村中的那些军户及贫苦百姓,即便无法拥有土地,也能靠做工赚取足够的生活花销。 安常煦早就知道他祖母对康平眷村所做的规划,现在听到她突然改了主意,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 “你这是拿监管康平眷村的权利,向徐家赔礼?” 陈凤琪没有瞒他意思。 “是,你已经跟常欣说过,这次为了给她收拾烂摊子,我已经下了血本,这就是她欠我的债,将来要还我,等她问到你这里,你可以好好的跟她分说一下。” 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那效果当然也不同,陈凤琪想给李常欣多施加一些压力,好好磨磨对方的性子,以免其消停不了多久,又闯新祸,何况她可不是那种只做不说,爱在心口难开的人。 既然自己付出了,当然要让他们知道,至于将来能不能得到回报,她可以不计较,付出了不说,被辜负了,又郁积于心,别人还不知道,受伤乃至被气死都无人知道的总是自己,那样的人生过得多不值,绝对不是她陈凤琪的风格。 第九十一章 意外结果 安常煦知道, 他祖母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将自己付出了大量心血的康平眷村,交给那些掌有兵权勋贵家族的夫人接手。 固然有着为常欣收拾烂摊子,彻底消除后患的目的外, 更多的还是为他考虑, 对外彰显他们与那些勋贵世家之间和睦相处的关系。 在安常煦看来, 他祖母是个最会算计得失的人,可是与此相对应该的,却是她本身却又最不在意那些得失, 这是种让其他人觉得难以理解的矛盾性格,他却知道其中的根本原因所在。 那是祖母对他们的爱,她可以为了自己与他们这些家人,处心积虑的谋划,也能为了他们放弃自己最重视, 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 新年来临之际,因康平帝夫妻新丧, 宫中没有举行任何欢庆新年的活动, 京中那些王公贵族与世家豪门,也都低调得很, 不好与以往般, 张灯结彩的大肆宴请宾客。 整个康平九年,安常煦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因为他的原因,他家人的生活也跟着发生意料之外的巨大变化。 朝廷休朝封笔后, 安常煦很想回康王府好好轻松一下,结果就算宫里不便举办御宴,仍有许多祭祀类的工作等着他, 即便各方面的准备工作,都由礼部官员负责,他只需按时出席,并走完各种流程,也不轻松。 许多人都盯着新帝元年的大封赏,所有人都认为,以新帝肯定还会再次加封李家。 湖州高台县的李家,靠着收养的一个孩子,从农家一步登天,成为豪门新贵,老太太甚至还成监国太尊的经历,早已成为安国上下最为津津乐道的传奇故事。 只是让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是,新帝只是将他的两位义妹封为郡主,义弟封为安远伯世子,他祖母的监国太尊之位,已经到封无可封的地步也就算了,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提升自己养父的爵位。 安远伯唯一的儿子,是李家爵位的唯一继承人,被封为世子,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两个义妹,尤其是那位与他充作龙凤胎一起养大的妹妹,被封为郡主,也不足为奇,毕竟那就是位有实无名的公主。 唯有李家对此丝毫不觉意外,毕竟陈凤琪早跟他们说了,安常煦坚持要将他养父的爵位提为侯爵,被她给挡了回去的事。 李成锋夫妻对此都很支持,因为他们靠着养孩子的‘功劳’,被封为伯爵后,就已经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心底总有些虚。 要是安常煦再将他们给晋为侯爵,对上那些真正的功勋世家,他们只会感到压力更大。 对他们而言,现在这样就很好,女子不易,两个女儿有了郡主之位,身份尊贵,走出去谁都要敬三分,将来嫁了人,即便是婆家人也要让三分,绝对不敢怠慢。 已经位极人臣的邵云博,这次也有得到加封,虽然对他而言,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但是这其中的意义不同,表明就算已经改朝换代,进入中正朝,他依旧简在帝心,地位依旧稳固如山。 除此之外,就是远在高台县的南江书院院长玄隐先生,不仅被封为从一品光禄大夫,还被加封为一品太傅,同时还在圣旨中昭告天下,玄隐先生乃是新帝的老师,正经的天子之师。 得如此高位,玄隐先生依旧只是呈了份谢恩表,丝毫没有再次入朝为官的想法。 这份真正淡泊名利的心态,让他在世人,尤其是士林心中,本就异常崇高的地位,更被奉上神坛。 与此同时,也再次提醒了朝野上下,新帝在朝堂上的确根基浅,可他在民间百姓与士林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可不低,毕竟人家不仅有着状元出身,还是玄隐先生的关门弟子。 随着这场意义极大,分量极重,影响颇为深远的大封赏结束,京中上下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忧,同时也引来许多暗地里的揣测。 例如李家,若说新帝与李家之间起了隔阂,可他又将两个妹妹封为郡主,若说亲密如昔,却又没有趁机提升安远伯的爵位。 毕竟以李家的情况,若是不趁着这次大封赏的机会晋封,将来若不能立下什么可以服众的大功,可能就没有机会再得到晋封,这是新帝可以大加封赏李家,不会得到反对的最好机会。 连邵云博的儿子邵正英在内,都忍不住为这件事感到有些疑惑,毕竟现在不止是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也很清楚自家的情况。 新帝继位,他爹这个先帝旧臣,依旧能稳坐首辅兼丞相之位,继续得到信重,靠的可不再是他爹的能力,而是他爹与太尊及新帝之间,在早年结下的那段情谊。 若新帝与太尊之间产生了什么嫌隙,受影响最大的绝对是他们邵家,半点疏忽不得,出门参加一些聚会时,有些人故意在他面前这么说,基本都是些别有用心的揣测与挑拨。 可是不信归不信,邵正英也很想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让人意外的结果,所以他思虑再三后,还是忍不住去找他爹请教。 听到他儿子提起他那些同年及同僚们在私下里的议论,邵云博朗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一脸严肃的对他儿子道。 “这世上的人,最爱做的就是以己度人,最常犯自以为是的错误,别人也就罢了,我可不希望你也如此。” 见到他父亲的这个反应,邵正英更加肯定,这件事绝对不像外人所揣测的那样,赶紧回道。 “父亲放心,儿子绝对没妄自揣测,还曾反驳过别人,只是心中也难免对此感到不解,觉得这里面的事,应该不像别人说得那样,而是另有隐情,却又想不通,才会想到向您请教。” 想到新帝对李家的封赏,的确很容易引人遐思,尤其是对那些总想找到可趁之机的人而言,邵云博点头道。 “嗯,你没有跟着人云亦云,而是有自己的坚持与判断,这样很好,我曾告诉过你,永远不要以常人的想法与观念去看待太尊夫人。” “其他人不说,对李家的封赏,绝对是经太尊夫人亲自首肯过的,以圣上之意,李家最少也是个侯爵,要不是受限于国法,封个王公他都舍得。”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8节 邵云博比谁都看得清楚,虽然现在已经认祖归宗,正式坐到皇位上,从没有身为安家人的自觉,安常煦还是认他曾经的家人,更没有真正将这皇权与江山社稷视为私产,防备别人的意识。 对其而言,当皇帝只是一份为了保全自己与家人,不得不努力用心做好的工作而已,家人因为他,无法继续留在李家庄安享太平与清静,让他愧疚得不行,爵位是他最不缺的东西,所以给李家封什么他都愿意。 听到他父亲的话,邵正英深感意外的同时,也更觉疑惑,下意识问道。 “那为何会是这个结果?” 邵云博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道。 “很明显,是太尊夫人不让。” 听得出父亲的不满,邵正英还是忍不住问道。 “太尊夫人为何会阻止这种好事?反正是大封赏,旁人顶多只是说几句酸话而已,应该不会给圣上带去什么负面影响才对。” 想到太尊夫人的想法总异于常人,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实,邵云博耐心解释道。 “这正是太尊夫人的高明之处,李家根基本就浅,安远伯夫妻的性格却都很实诚,在京中又没有什么根基,将他们捧得太多,只会为他们招来更多或明或暗的针对,能好好守住现在有的,就很好。” 此事过后,那些本来眼红李家被先帝封为伯爵的人,对李家暗地里的嫉恨与针对,肯定会减少大半,虽不至于同情,但是在私下里笑话过李家后,肯定会对安远伯夫妻宽容得多,正式接受李家,这就是人心。 与此同时,新帝也会因此而获得不少好感,给某些明眼人留下他虽年少,却很知道分寸,不会宠信亲属无底线的印象。 至于那些因此而揣测新帝与李家之间是否起嫌隙的人,除了别有用心之辈,大多都是些没什么眼界,或是私心太重的人,基本不会有什么大前程。 听到父亲为他仔细解释过后,邵正英才意识到自己的最大错处,他自以为有将父亲的话记在心里,没有妄自揣测这件事背后的隐情,可他还是在无意间犯了个的错。 以普世人的心理去衡量了太尊夫人与李家人,所以他才会想不通那其中的关节,毕竟谁能想到,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嫌自家爵位太高,主动拒绝的人呢。 “还是父亲厉害,对圣上与太尊夫人最为了解,才能一眼看出这里边的关键。” 面对儿子发自内心的恭维与钦佩,邵云博心中得意,面上去不显,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康平眷村那边的情况如何?各方面的工作可曾落实到位。” 在主持康平眷村这个项目的工作上,邵正英得到过他爹的倾力指导,让他从中获益匪浅,此刻被问起,当然是毫无隐瞒。 “……建筑已经完工,只需在假期过后再进行一些收尾及清理工作,就能让那些将士遗属,或是伤残将士家庭入住,首批可入住五百户家庭,遗孤院可以接收二百名左右的孤寡。” 提到康平眷村这个项目,邵正英的心中既得意,又颇为感慨。 “那平容县,这次可真是占了大便宜,虽是免费提供那些土地,可是县里的百姓,乃至平容且附近的穷苦百姓,这次都赚了不少工钱,这个年,肯定都过得特别丰盛。” 想起当年在他的主导下,一手建设起来的李家庄与南江书院,邵云博深感与有荣焉的回道。 “那是当然,你现在看到的,还只是目前的这些好处,等到康平眷村正动作起来后,你就会知道,这里边的好处和门道,多着呢。” 第九十二章 命运的捉弄 柱国公府的这个年过得气氛些凝重, 一向身体康健的老夫‘病’卧在床体养,向来举止优雅,对府里上下言语态度都很温和的世子夫人,则跟变了个人似的。 除了每天在老夫人身边侍疾的时间外, 其它时间面对其他人时, 总是冷着一张脸, 没了从前的温和大度,仿佛也失去了从前的优雅与贤良。 天黑之后,趁着儿媳不在, 才下地活动舒展筋骨的柱国公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复杂的对梅管事感慨道。 “都怪我过去太过心软,总想着这个儿媳大面儿上没什么过错,又是我自己亲自从那文家求娶回的儿媳,要多宽容、多体谅, 好好善待她。” “事实证明,还是太尊夫人说得对, 人就不能让她闲着, 闲着就容易生事,将心思不用在正事上。” 果然, 那些附庸风雅的所谓优雅高贵与香气质, 都是闲着没事干的人,才有精力讲究的排场,只会害人不浅。 陪在一旁的梅管事不好说自家世子夫人,便笑着提起其他人。 “要不是因为知道太尊夫人厉害, 先帝怎会将她钦定为监国太尊呢?老奴瞅着,安远伯夫妻对太尊夫人,那可真叫做一个言听计从, 发自内心的尊敬,比那许多亲生的孝顺多了。” 柱国公夫人点头道。 “是啊,听世子说的,外面有人在传,说新帝是因担心李家势大,与太尊起了隔阂,才会冷落李家,殊不知,这才是太尊高明之处。” “我比太尊年长近十岁,这辈子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却无法做到她这一步,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心性洒脱,而我,却看不开。” 梅管事不赞成的回道。 “这也是因为老夫人太过心慈,又太过重情重义,还要顾虑大局。” 柱国公夫人苦笑着摇头道。 “你错了,人家太尊夫人看待问题的眼光,考虑事情的心胸,可都远在我之上,我的眼里心里,只有柱国公府的兴衰荣辱。” “从太尊夫人还只是一个略有家资的农家妇人,就能想到开设南江书院,竭尽全力的兼济寒门子弟的善举上,就能看出她的大局,可远不止是自家的儿孙后辈。” 说起这些,因为想到再过两日,大孙子就要启程前往定北军而生出的伤感与担忧,顿时消减不少。 太尊夫人在关键时刻,亲生儿子说舍就舍,为了不让夫家那些人成为她的掣肘,甚至不惜请先帝为她与亡夫和离,彻底断了那些牵绊,这份心胸与果断,她为什么不能学一学。 世子夫人文氏现在是心急如焚,可是她婆婆自从被她给气狠了后,应该是记恨上她了,再不像从前身体不适的时候,她想上赶着去侍疾,还会被给赶回来。 现在则是从早到晚,都将她拘在对方的松鹤院中,让她帮着端茶倒水,时时侍候在一旁,要不是她亲眼看着婆婆有按照高太医的嘱咐,一日三顿的按时用药,她都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借装病拘着她。 可是一想到儿子马上就要进入军中,她却只能干看着,连哭都得一个人在私下里无声抹泪。 生怕又让她婆婆看了心情不好,加重病情,更不敢说什么身体不适,在她婆婆病倒在床的情况下,她就算真病了,婆婆不发话,她依旧需要去侍疾。 自从婆婆生病后,她白日里在松鹤院中侍疾,她丈夫晚上去交班,让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人,更何况她也不敢再提阻止儿子进入军中历练的事,生怕又将她婆婆气出个好歹。 她婆婆这次生病,外人都知道是因为受到刺激,气急攻心所导致。 或许有人会猜测,却因柱国公府上下的口风严,再加上她儿子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有意对人透露,是他无意间说错了话,才会惹得祖母生气,才让她没有背上不孝不贤气病婆婆的恶名。 若是再有下次,估计连她儿子都帮不了她,所以向来最是珍惜名声的文氏,是真的不敢再多说多做什么,更不敢在明面上哭闹着劝阻。 直到徐景年将要起程,柱国公夫人也只是穿戴好衣服后,在内院接受大孙子的拜别之礼。 “好好的去,好好的回,莫要堕了我们徐世一族男儿,世代英勇骁战的声誉。” 跪在地上的徐景年,看着经过这场大‘病’后,精气神远不如从前的老祖母,哽咽着应下。 “都怪孙儿不孝,才会让祖母如此为我操心。” 文氏一直哭着将儿子送到二门外,她以为儿子去的是镇南军,虽然心中极其不舍,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毕竟那边有自家人照顾。 毕竟她并不知道,根据她婆婆与她丈夫商定的计划,为了掩人耳目,徐景年会在前往镇南军的途中,悄悄的隐姓埋名前往定北军,并不会一直跟着这队有府中将士护行的车队走。 王修业特意在京城外的长亭中,等着为徐景年送行,他是知道对方不是要去镇南军,而是去定北军的知情人。 “我后天也要去京郊大营了,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还能有机会在军中重逢。” 虽然听得出王修业是玩笑之言,徐景年还是不赞成的回道。 “谨言,你的情况与我不同,不用背负家族的责任,完全可以好好走你的科举入仕之路,以你的情况,军中不适合你。” 王修业的祖父与生父,都是很优秀的将才,可是他们都已经命丧沙场,如今王家的嫡长房承了爵,嫡出的王房掌了定北军。 皇上对王家再怎么信重,也不可能会再次重用一个王家人,本就内斗严重的王家其他各房,不仅不会提携照顾他,也不会给他在军中崛起的机会。 王修业不置可否的笑着回道。 “你放心,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还是好好顾好自己吧,现在是新帝元年,那边肯定消停不了,你要好好保重,希望你能记住,在那陌生环境中虚心些,抛开京中的这一切,包括你的出身,你在书中学到的那些,彻彻底底的从头开始吧。” 这是王修业对这位表兄兼好友的最大祝福与期望,徐景年已经跟他说过,柱国公夫人在被气晕的那天,曾指着世子夫人给出的两个选择。 徐景年听到那话以后,还认为那只是他祖母实在被他母亲气得实在太狠后,才会口择言,他却从中听出了柱国公府的取舍,意识到徐景年的思想若不能得到转变,不能在接下来的历练中,取得根本性的纠正,对方接下来的处境肯定堪忧。 虽然知道从柱国公府的大局出发,柱国公夫人与徐世子会产生这种打算,并没有错,可是从私人感情上讲,王修业实在不忍看到自己的好友受此打击,最后落得个蹉跎一生的下场。 与他一心惦记着想要继承父志,在军中建功立业,却受制于府上其他叔伯的打压与防备,不得不选择走科举入仕之路不同。 徐景年受他那读书人家庭出身的母亲影响太深,身为武将世家的勋贵继承人,更享受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清平生活,将身为柱国公府继承人,必须要做的习武、学习兵法、进入军中历练等事,都视为他的责任,是被动的在接受家里的安排。 自己求之而不得,只能从他那蹭课,或是间接学到部分的一切,对方唾手可得却不珍惜,只能说是命运的捉弄。 可是王修业清楚好友心中雄心壮志与傲气,从小就为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柱国公府继承人而努力,所以他是真心希望他能通过这次的历练,改掉身上那些普通人可以有,以他的身份却不该有的致命缺陷。 虽然觉得王修业的话有些奇怪,徐景年还是态度爽朗的笑着一口应下。 “好,我等着你高中状元的喜讯被昭告天下。” 相互道别之后,看着柱国公府的车队越走越远,骑在马上的王修业,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他自信对徐景年足够了解,对方却一直不知道他的理想与抱负,坚持认为科举最适合他。 知道以自己家的情况,他要是表现出对从军的兴趣,肯定会受到诸多阻碍,所以他才不得不将大半时间与精力都放在读圣贤书上,摆出一心想要走科举入仕之路,将来要当文臣的架势,才让家里那些人对他有所放松。 毕竟就像文臣与武将勋贵之间,大多都会相互看不顺眼般,在王家人眼中,并不认为他读书能有什么出息,就算考中进士,辛苦在官场混一辈子,可能都不及他那些堂兄弟凭借荫恩能得到的官位高。 殊不知王修业原本想是走曲线救国之路,打算在凭借科举入仕后,找机会争取兵部的职位,再等待可以弃笔从戎的机会。 而乐阳县主,不,现在的乐阳郡主的出现,倒是意外的为他打开了一扇可以尽快实现理想的大门,他固然不会放弃今年的恩科,可他更不会放过可以跟着乐阳郡主,光明正大的进入军中的机会。 何况乐阳郡主在军事方面展现出的绝佳天赋,也让王修业十分重视,她在军事方面的一些构想与理念,也让他感到从中受益匪浅。 同时也隐约明白,新帝与太尊夫人会允许她进入军中的原因,固然是为了能够让她知难而退,但她若是不愿退,未尝不是打算给她一个发挥天赋特长的机会。 对他而言,这当然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宝贵机会,王家人都认为他是在陪乐阳郡主‘玩闹’,以为他有借此攀附乐阳郡主与新帝的想法,不仅没有阻止,还有些支持。 想起那位在外人眼中,性格骄纵任性,事实上为人处世却比一般女子更有分寸,做人做事坦诚大方的乐阳郡主,王修业的心情好了许多。 能有机会跟在对方身边‘陪玩’,他靠的可不是别人眼中的曲意奉承与讨好,而实打实的本事,没有真正能拿得出手的能耐,可没有机会入那位的眼,更别说是带在身边。 他要是真如那些外人所揣测的那样,处处巴结讨好乐阳郡主,这次肯定不会有机会被带入军中,继续被视为自己人。 因为乐阳郡主在家里受罚后,立刻疏远了那些曾恭维、讨好过她,以及后来主动接近她的人,态度十分坚决。 尤其是对之前那些自嘘有经验,怂恿她多带些人去京郊大营,说什么军中排外,不能让人欺负他们的那些人,现在连见到乐阳郡主的机会都没有,也就是连面子情都不剩。 由此可见,对于乐阳郡主的管教,李家上下绝对够重视,发现问题也会及时处理,他的情况,李家现在肯定已经查得一清二楚,若是发现他对乐阳郡主存在什么企图和居心,根本不会再给他继续留下的机会。 因自身的满腔抱负,他的确是在借乐阳郡主的势,同时还有趁机在她身上偷师的想法,却绝对不存在想要走捷径的打算。 虽然是早就定下的事,临到李常欣真的要离家前往京郊大营时,不仅陈凤琪有些不放心,特意为她开小灶,安常煦也放心不下,特意避着人悄悄回康王府,想要劝她再多考虑一下。 “我跟你说,我去那里看过,知道那里的真实情况,你知不知道?那里驻扎着好几万将士,都是男的,不仅住的地方特别简陋,他们吃的食物也很差,跟咱家当初用来喂猪的东西差不多,你那么爱吃肉,肯定连三天都坚持不了,何必费劲跑这一趟呢?” 听到这话,李常欣不仅没有被吓得心生退意,反而还不满的抱怨。 “你还好意思说?那可是保护我们安全的将士,哪能让他们生活得这么辛苦呢?奶不是早说过,想让别人愿意跟着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们有肉吃,吃不到肉,谁能服你?” 安常煦顿时被这话给怼得无言以对,郁闷的回道。 “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口齿伶俐,天天跟人吵架吗?你说的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可是那些都是早就存在的问题,又不是我说句话,就能改变的。” 说到这里,安常煦语气认真,态度严肃的嘱咐道。 “等你去了大营,看到那有些现象,就算是不满,也得先给我忍着,不可以直接捅出去,实在忍不住,你就赶紧回来,我和奶需要逐步解决这些问题,肯定不会无视,知道吗?”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69节 自从上次犯事后,哪怕未遂,也被她奶高度重视,一有时间就给她补课,让李常欣有所长进的同时,也对这种没完没了的补课感到心有余悸,迅速应道。 “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收敛,绝对不会再干容易引人误会,或是伤和气的事。” 第九十三章 当王 想要劝人的目标没有达成不说, 还被给反怼了一顿,让安常煦去见祖母时,情绪还有些郁卒,倒不是因为被怼。 而是因为李常欣怼他的话很现实, 身为一个皇帝, 让那些保家卫国的士兵吃不好穿不暖, 确实是他的失职,哪怕那是从前就一直存在的问题。 “奶,那次去过京郊大营后, 我特意关注过兵部给他们的拨款,没发现有什么克扣,我见徐世子也还算勤勉坦荡,不像是会从中贪墨的人,可是那些中下层士兵的生活, 实在清苦得很。” 听到他描述完那些将士日常的穿着与食物后,发出的这番感慨, 陈凤琪没有直接解释, 而是问出另一个问题。 “依你所见,那些士兵可曾抱怨食物不好, 吃不饱?” 安常煦认真回想了一下, 才回道。 “好像没有,每到用餐时间,一个个看上去都很高兴的样子,所以我虽发现他们菜中没有什么油水, 更没什么荤腥,主食还都是以粗粮为主,回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是心中有些不适, 他们家当初也不富裕,供养着南江书院上千师生时,那每餐的菜,都是荤素搭配,粗粮与细粮少说也达到了对半,每人每天还有一个鸡蛋。 陈凤琪点头道。 “因为那些底层士兵大多都是贫苦家庭出身,对他们而言,能有机会敞开了吃,可以填饱肚子,就能让他们满足,所以他们就不会有什么怨言。” “贪墨、克扣,肯定是在所难免,徐世子当然不会参与,不过那京郊大营就在皇城根下,里面牵涉着许多势力,他在某些时候,肯定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让那些人不敢太过分就行。” 比起李常欣嫉恶如仇的性格,安常煦的性格明显要圆滑一些,可是他在某些方面的见识与经历不足,才会让他在某些方面产生一些认知方面的错误。 “奶,您的意识是说,那些贫苦百姓的生活,吃得比那些还要更差吗?” 想起她初来这个世界时,从于州迁往湖州的一路上的见闻,陈凤琪态度肯定的回道。 “当然,还要差得多,干活的男丁吃干的,也不敢敞开了吃,小子能吃个半饱,妇女与姑娘连稀汤都喝不饱,是贫苦百姓家的常态,若是遇上大灾大荒之年,更凄惨。” 而且,算军中开支的话,还要考虑不同驻军区域中的物价,京中与周围的物价,肯定难免要比旁处高一些。 安常煦神情严肃的点头,他从小生活在李家庄,懂事后,总听说庄上那些工人家庭没什么地,家境十分贫苦,才会到李家庄做工。 无意间受此影响,安常煦以为那些人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辛苦,但是他们日常的饮食,绝对比军中的饮食好得多。 虽然回于州参加考试,以及后来上京的途中,也曾到过、游历过一些地方,却因张冬生、袁文义他们的安排,只在一些繁华之地逗留,不曾与沿途一些小村镇的人有什么接触,也就没有见过真正贫苦的山村百姓的生活。 “是孙儿的见识太浅薄了,这可真应了您曾给我们讲过的那个‘何不食肉糜’的故事。” 陈凤琪也有些感慨。 “这也不能怪你,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们的命运竟然会如此突然的发生巨变,你还没来得及真正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就坐到现在的位置上。” “想当年,我也是如此,听说世上还有人吃不饱穿不暖,总会感到难以理解,只要是有手有脚,能干活的人,怎么能穷到吃不饱穿不暖呢,直到……后来,才发现,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会导致某些人生活得极其艰难。” “这种贫富不均的现象,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一直都会存在。” 安常煦闻言,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这一现象呢?就算改变不了,能改善一些也好。” “想要改善这一状况的前提条件,是边关无战事,国内政局稳定,吏治清明,重用真正有能力的人,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急不得,一急就容易出错。” 连前提条件都满足不了,何谈改善民生经济,安常煦认真记下他奶说的这些,急不得,一定要逐步来。 与安常煦见到军中饮食条件差,首先质疑那些管事存在贪墨与克扣现象,回去就在私下里查账,打算等到根基稳定一些后,就来个秋后算帐不同。 带着王修业、赵小雪他们进入军中,成为小兵中的一员后,李常欣忍了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弄清楚周围的环境后,她首先将目标放在了距离大营驻扎地不远的那片山林中。 “来了三天都没能吃口肉,饼子又粗又硬咯嗓子,我们去山里搞些吃的吧?” 赵小雪有些犹豫的劝阻道。 “郡主,说好了我们得要遵守这里的规则啊,哪能一来就违反纪律呢?做这种事,肯定瞒不了其他人,到时候被人给告到徐将军那里,我们说不定就得哪来的回哪去。” 想到来这京郊大营中的见闻,李常欣憋了一肚子火,在她看来,这些除了每日里固定的操/练,便闲着无所事事,态度散漫的将士,还不如南江书院的那些书生看着有精气神。 那固定的操/练,也都敷衍得很,看着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丁,她一个就能打倒一大群,让她看着就觉得来气,完全辜负了她对军中的期待与向往。 “我来这里,是想要干实事的,要是总顾虑那些个纪律,我岂不是什么都干不了,就是过来体验一下这些士兵的生活过得有多苦?” 那绝对不是她想要的,说到这里,李常欣扔掉手里的草叶子,态度坚定的站起身道。 “走,跟我去打两头大家伙回来,我要告诉他们,跟着李常欣干的人,就有肉吃,就算是当小兵,我李常欣也要当这群兵里的王!” 不得不说,也就她李常欣敢这么当众放话要在这里当兵王,换了其他人,肯定少不了要被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看着那位抛开几日来的消沉,斗志昂扬的少女,王修业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却道。 “郡主,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何不找几位熟悉情况的帮忙带路?” 李常欣立刻领会到他话中意思,顿时眼睛一亮。 “怎么,你在这里也有认识的人?” 王修业微笑着点头道。 “嗯,有几位略有交情的同辈,在这里任职。” 京中勋贵子弟得了荫恩后,被安置的地方,不外乎就这几处地方,他虽因走了科举那条路,与那些亲朋故交家的同辈混的不是一个圈子,但他因为怀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没有断了与那些人的联系。 毕竟是初来乍到,对这京郊大营中的情况不熟悉,要是首战未能告捷,她满腔的雄心壮志便无处施展,若是有人可以帮她分担一下风险,还能顺便帮她壮壮势,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所以李常欣毫不犹豫的应下,拜托王修业要好好发挥一下自己人头熟的优势,最好能多拉几个人入伙。 王修业当即就去寻他的故人,只是对着那些人,他当然是另一套说辞。 “……反正我们就是陪着郡主进山打猎玩一趟,让她玩得开心尽兴,才是最重要的,真要违反了什么纪律,反正有郡主在,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要不是想着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郡主那边也确实缺可以帮忙带路的人,这种好事可轮不到你们,我随便给点银子,找几个地头熟的一样。” 不得不说,王修业的话,正好说中了几人的心思,乐阳郡主现在可是一般人挤破脑门,都无处巴结的贵人,比那些真正的宗室郡主更受京中上下的重视。 王修业这个最先巴结成功,还成了人家心腹这一,在她因为打算带人进入京郊大营,却被罚的情况下,仍能成为被一起带到军中的几人之一,早就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现在他还能想到他们这些哥们,绝对是够义气的表现,所以这几个被王修业挑中的勋贵子弟,都答应得十分爽快,甚至还很感谢王修业。 次日,参加完每天的常规操/练后,约定好的一行十余人,避着人,悄悄来到山下聚集,不熟悉的互通过姓名,认识过后,就一起往山里走去。 落在后面的吴长庚难掩羡慕的问道。 “王三,你这匹马是从哪弄的?花了不少吧?” 他一个考科举的读书人,竟然弄匹一看就知非同寻常的宝马,真是太浪费了! 王修业面露略显矜持的微笑,语气却很随意的回道。 “我的钱都花在买笔墨纸砚上了,哪里买得起这种关外宝马,是郡主听说我的马早前病逝了,一直没有遇到合知适,就去圣上的御马苑挑了一匹送我。” 是一匹身姿矫健,特别桀骜不驯的宝马,却甚合他意的马,虽然为了驯服它,吃了不小的苦头,但是驯服之后,一切辛苦都很值得。 这种真正的关外宝马,绝对属于千金难寻的至宝,吴长庚闻言,迅速羡慕眼红,凑近王修业低声问道。 “你说,我要是现在去跟郡主说,我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的效忠,她能不能也送我一匹宝马,要求不高,只要能跟你这匹一个水平就行。” 王修业嫌弃的打马向前走了几步。 “我这疾风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马,你还是将要求放高些吧,反正你肯定不会有这机会。” 事实证明,王修业盘算的没错,这些虽是在京郊大营中任职,却胸无大志的勋贵子弟,平日里没少来这山里祸祸,打猎的水平怎么样先不说,对这山里确实够熟,知道那片区域常有什么动物出没。 李常欣想打大东西,便将目标放在数量最多,却很难打,但是对他们这群装备良的猎人而言,不在话下的野猪身上,不到半天时间,一群人就满载而归。 整个东郊大营中,共驻扎着数万人,众人合力弄回来的十几条野猪,都吃肯定不够分,所以李常欣态度直接的宣布,想要吃肉的人,可以过来报名,需要答应在完成自己每天的操/练与巡值任务后,空闲时间需要听她指挥的条件。 堂堂郡主不留在京中享受锦衣玉食,却跑来大营,能兵勇的身份与他们一起吃住的事,近来早就在大营中被传为奇谈。 现在见到她弄来十几头野猪,打算用这些着实让人看着两眼放光的肉食,招揽他们供她驱使,大有要在大营中另立山头的意思,如此胆大包天,着实让人感到有些不靠谱。 可是李常欣的话刚落下,以吴长庚为首的几名校尉与千户,立刻表示附和,顿让场上变得沸腾起来,许多人压根顾不上多想,跟着踊跃报名,深恐自己落后,就没了机会。 第九十四章 吹捧 看到徐世子无动于衷的模样, 赶来禀报消息的安明忠将军有些不解。 “徐将军,您难道不打算过去看看吗?” 这可是堂堂京郊大营,新帝送几个女子过来当兵不说,她们还在那里明目张胆的拉人头, 大有另立山头的意思, 如此违规犯纪的举动, 怎么能忍? 安明忠是宗室远支,家中的爵位已经被降到一品威武将军,在京郊大营中的地位, 在徐世子之下,自恃是宗室出身,对上官一直有些不服气。 徐世子直接无视他心里的那点小盘算,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道。 “安将军,稍安勿躁, 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而已,反正他们知道分寸, 说好了不会影响正常的军务, 私下里的空闲时间,就随他们自己安排吧。” 听到这话竟然出自性格素来板正的徐世子之口, 安明忠立刻意识到, 新帝或者是李家,很有可能在私下里给了徐家什么好处,要不然,徐世子不能这么毫不掩饰的袒护那乐阳郡主。 到底是什么好处呢? 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句, 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安明忠只得悻悻离开,乐阳郡主私下做的那些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他们这些上官如何看待。 既然身为大营统领的徐世子发话,将这定性为小孩子玩闹,没有耽误到正事,其他人就算心里有意见,也不发再出面干涉什么。 毕竟乐阳郡主说是来当兵,可她来得高调,谁都知道她的身份,谁也不敢真以上官的身份,在正常的军务之外针对她、打压她。 更何况人家还是个姑娘家,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要是真敢做点借题发挥的事儿,首先受损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名誉和威信。 李常欣也没想到,在军中有熟人,竟然会这么好办事,本来她已经做好了若是没人捧场,她就天天当着那些人的面吃肉,馋也要馋一帮人过来的准备。 结果,有了新认识的吴长庚等人带头,迅速为她拢络过来上千人,那十几条没什么肉的野猪,压根就不够大家塞牙缝。 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放出跟着她,就有肉吃的豪言的李常欣,当然不愿丢面子,随即取出自己的私房银子,让人去附近买猪回来。 当天晚上,成功让这群人吃了顿比过年还要丰盛的大餐,成功报上名的深感不亏,馋得军中其他人口水直流。 晚上散场过后,回到说是不照顾,实际上考虑到李常欣她们几个姑娘家,还是特意照顾了一下,特意准备的一处与其它营房相隔甚远的卧室中,洪秀贞算着这一日的开销,有些发愁的说道。 “郡主,咱们一下子弄来这么多人,不说管饱,就算只是让人都能尝点肉味,吃一顿下来,就得上百两银子,可是咱们就这么几千两的家底,可经不起这么大手大脚的吃啊。” 李常欣惊讶看着她道。 “你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会将这些钱都花在买肉请客上,那多浪费啊,现在有人手了,我们要做的,是用这些钱购买各种种子,再买些猪仔、鸡苗、鸭苗、鹅苗,书院不是一直倡导,我们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0节 看着李常欣那一脸当然,你们怎么连这都没想到的模样,赵小雪她们都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郡主,这里可是正规的军营,您怎么能想着要在这里发展种植与养殖呢?” “军营怎么了?这些人每天要做的事那么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种点地,养点东西,能让他们吃得更好,长得更强壮、更有力气,一举多得,多好。” 赵小雪赶紧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郡主,你来军中,还设法招揽那些人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能让他们都听您的指挥,按照您的要求参与战斗训练吗?” 李常欣摆摆手道。 “唉,这个计划还是缓缓再说吧,瞧那些人身上没几两肉的瘦弱样,突然接受高强度的训练,别把他们给累坏了,请大夫调理身体花的钱,比买肉的钱更贵。” “可是,郡主,在大营里种地养牲口,可不是件小事,您要不还是先跟徐将军请示一下吧。” 听到洪秀贞的建议,李常欣一口拒绝。 “咱要干的是军规里面说能干,也没说不能干的事儿,谁要是说咱违规犯纪,也找不出明文规定的那种,不跟徐将军说,他就不用担责,跟他说了,你说他是同意好,还是不同意好呢?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看着自认将事情考虑得很周全的李常欣,赵小雪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人家的话听着确实还算有道理。 乐阳郡主打算带着人在军营里种菜养殖的消息传开,顿时引来无数议论,可是大营的最高统领徐世子不发话,别人就算有异议也无济于事。 京郊大营是处闲人不得进入的地界,周围有大片的空置土地,平时荒草丛生,顶多也就是用来跑跑马,大营没有让将士跑步运动的制度,还设有多处校场,那些空地就那么荒废在那里,让李常欣在来时的路上看见,就觉得可惜得很。 看到李常欣说做就做,还真带着人在大营周围开始整理土地,修筑猪圈、养殖场,忙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安明忠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去找徐世子。 “将军,那些空地,都是属于我们大营的啊,哪能让乐阳郡主说占就占了呢?” 徐世子态度平静看着对方回道。 “乐阳郡主已经跟营中签订好协议,说是到时会将三成收成交到大营,算是他们租赁那些空地的费用,条件是任何人不得干涉他们的种植与养殖事业,不得擅自收回他们所使用的那些空地。” “虽然我一直不曾过问这件事,不过安将军若是有兴趣,大营外剩下的空地还有不少,你也可以让人将那些空地利用起来,条件就按照乐阳郡主他们的协议签就行。” 安明忠是着实没有想到,那乐阳郡主年纪轻轻的,做事竟能如此滴水不漏,竟能想到先与营中签协议,而不是直接来找徐世子。 与营中达成合作以后,他们所做的事,就会变得合理合法,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徐世子,也就不会给徐世子留下任何把柄。 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若能办成,不会少了徐世子的功劳,若是没有办成,却与徐世子无关,这份算盘打得可真响,那乐阳郡主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年少气盛,性格骄纵跋扈。 一年之计在于春,当李常欣带着人在田间地头忙碌着的时候,有言官将这件事捅到朝堂上。 “启奏陛下,兵防乃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乐阳郡主一介女流之辈,进入京郊大营这等重地不说,还要求一群将士,按照她的指示,在大营中开荒种地,实在不务正业,任她继续妄为,恐生大祸啊!” 没等安常煦开口,很少在朝堂上开口的陈凤琪用力点了下手中的拐杖,并接过话。 “女流之辈?朱大人对女流之辈好大的歧视,你是对老身有意见,还是看不起生养你的女流之辈?不管是京郊大营中的数万将士,还是你们这些大臣,谁敢看不上女流之辈,尽管出来走两步,让老身见识见识。” 不管心里怎么想,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是有偏见,陈凤琪扫了眼低着头的众位大臣,冷哼一声道。 “朱大人既然对京郊大营中发生的事,如比了解,那么老身想要问问,乐阳郡主在大营中,可曾仗持着郡主身份,偷奸耍滑,不愿接受大营的安排与调遣?” 朱御史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 “下官不曾听闻郡主有违令之举。” 陈凤琪点点头,接着问道。 “乐阳郡主带领营中将士开荒种田,可曾占用将士们日常操/练、轮值的时间?” “不曾!” 听到这里,邵云博站出来道。 “如此看来,乐阳郡主去京郊大营后,不仅没有扰乱军中秩序,能够严格遵守军中秩序,还能以普通兵丁的身份,获得一大批将士的拥护,深得将士们的敬重,愿意听从她的调遣,利用休息时间做这些于国于民有利的事,这份心胸与能力,实在令人钦佩。” 张居民大学士一如既往的瞧不上邵云博,认为他是为了讨好太尊与新帝,才会这么不要脸的大肆吹捧一个小姑娘。 “邵大人此言,也太过了吧,郡主怀着一颗保家卫国之心,放弃京中的荣华,去军中历练之举,固然然令人赞叹,但她去宫中,遵守军中秩序,乃是其本分。” “利用闲余时间,带领军中将士开荒种地之举,的确是个值得赞许的尝试,但也不用上升到利国利民的高度吧?” 亲眼看到太尊夫人当年是如何凭借这些,将一片荒芜之地,建设成现在举国闻名的繁荣昌盛之地,还供养起偌大一个南江书院。 乐阳郡主显然也是受她祖母的影响,知道如何利用那些闲置的资源,创造出更多的价值,所以邵云博对她的这番夸赞,故然有着给陈凤琪搭台子的想法,但他夸得毫不亏心。 此刻面对老对头的质疑,他态度平静的回道。 “张大学士可能不大清楚大营中的情况,虽然朝廷不曾短了军中费用,但是军中人多,将士们的生活实在清苦得很。” “乐阳郡主素来心善,肯定是因为不忍看到将士们受苦,才会放下自己的雄心壮志,带领将士们利用闲余时间发展种植与养殖,想要先为将士们改善生活。” 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来,乐阳郡主当初闹着要去军中的目标,是给京郊大营当教头,要训练出一支强兵。 如今她真的去了,纵然是以兵丁的身份,也招揽了一批人手,结果却是带着那些人开荒种地,发展养殖,与其初衷严重不符。 即便如此,张大学士依旧坚定的认为,邵云博实在吹捧太过,而邵云博则在随后补充道。 “张大学士可能不曾看过军中的开支账目,所以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若是乐阳郡主的计划实施的顺利,将京郊大营周围的空地都合理利用起来,必定会为户部省出一大笔的军费开支,同时还能让将士们吃得更好。” 听说可以为户部省钱,兼任户部尚书的葛次辅立刻出列道。 “臣附议,乐阳郡主此策甚善,确实是利国利民,还利军之举,正所谓是有志不在年高,也不在性别,乐阳郡主果然不愧是人中龙凤,聪慧过人,非同凡人,陛下应当重赏、重用,怎可只让她当个兵丁,耽误郡主做出更多利国利民的大事。” 看到这个一听到与钱有关的人与事,立刻来了精神,恨不得能将乐阳郡主吹捧到天上去,将户部那个钱袋子看得比自家库户都紧,一身铜臭气的家伙,张居民大学士顿时被气到发抖。 “葛尚书,你怎可……” “张大学士,老夫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天地可鉴。” 面对张大学士指着他欲言又止,满脸气愤的模样,葛次辅可谓是正气凛然,特别坦荡,对于这群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的家伙,他一点都不心虚。 谁能像太尊夫人那样,伸手就能捐资十万两银子,用于安置贫苦家庭,还能振兴一县的经济民生,或者是像乐阳郡主这样,想出为户部节省开支的办法,他才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来历,他都愿意捧着对方,什么恭维都能说得出口。 葛次辅从来不管朝堂上的这些同僚都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户部要是没钱,面对那些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可恶家伙,他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谁能给他弄来钱,帮他省钱,他完全不介意当祖宗供着对方。 本来是想弹劾乐阳郡主带着一批将士不务正业,会给军中造成不良影响,结果却成了她的吹捧大会,让罗御史感到很受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新帝估计是因为被那些奸佞之辈吹捧得心情好,没找借口处罚他。 安常煦的确很高兴,听到别人夸李常欣,会让他感到与有荣焉。 “好了,只要能当众说清楚,乐阳郡主没有犯什么错,而是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朕就放心了,不过乐阳郡主初入军中,让她多接受些历练,是应当的,就暂先不提什么重用了。” 不管是真服还是假服,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位大臣只得齐声道。 “陛下圣明!” 直到下朝之后,有的大臣才明白过味来,要不是陈太尊突然借‘女流之辈’发作,混淆视听,模糊重点,瞬间将他们都给震住,让他们都不敢出声支援罗御史,事情可至如此? 第九十五章 铭记 下朝回到后殿后, 安常煦还难掩兴奋。 “奶,没想到常欣比我预料中的做得还要好,不过最厉害的还是您,看到他们被您一下给镇住, 立刻消了声的样子, 真是大快人心。” 陈凤琪没有因此而感到骄傲与自得。 “这种先声夺人、抓人话中漏洞的手段, 偶尔用个一两回,效果还不错,用多了, 让那些人有了防备,就没用了。” 安常煦认真记住这其中的经验,然后好奇的问道。 “奶,常欣在京郊大营带人种地的事,是您教她的吗?” 陈凤琪摇摇头道。 “不是, 听你说大营里的士兵吃得特别差后,她问我如何能在不增加军费开支的情况下, 可以改善大营中伙食, 我只告诉她,自己动手, 丰衣足食, 让她结合自己的所见所闻自己想,然后她在离开前,给我打借条,借了一万两银子。” 安常煦骤然瞪大眼睛, 不满的说道。 “为什么她在您那里要银子,是打借条借,在我这里却是直接要?这一个年过下来, 她用过年压岁、精神抚慰金、去军中的程仪等借口,陆续从我手上弄走好几千两银子。” 陈凤琪见惯不怪的随口回道。 “因为咱们不一样。” 会薅羊毛的都知道,肯定要逮着能薅得着的薅,为了防止这些小辈将来啃老,她可是打小就致力于告诉他们一个道理,除了过年、生日,她可以适当的免费给他们一点喜钱外,其他时间,虽然可以按月领零花钱,也需要他们承担一定的活,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当肥羊宰后,安常煦痛定思痛的下定决心。 “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给凭白拿钱,她也太差别待遇了,给您打借条,在我这直接要,吃两头,不对,她说不定从婶那里弄得也有,真是太贪心了。” 在陈凤琪看来,她不仅从江燕娘那弄得有,估计连李成锋那本就不富裕的小金库,都没有被放过。 陈凤琪知道,他也就是现在因为发现差别待遇而感到心里不平衡,才会说说而已,毕竟安常煦可是人家从小薅到大的肥羊,早就薅出经验了,连她的一万两借条,说不得都要落在这位头上。 “你换个思路想想,反正她从你这弄走的钱,都被用在给京郊大营开辟发展新方向上,你也不亏,若是这件事情能成,就可以对其它驻军区域推广,到时候,你可是大赚。” “虽说会给那些将士增加额外劳动,但是只要能让他们都可从中获得足够的好处,让他们知道劳有所得,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反对。” 主要是以现在的军中情况,在没有什么战事的情况下,那些将士每天近半的时间都没事干,数以万计的壮劳力就那么闲置着,不加以利用,实在太浪费了些。 与此同时,能让那些将士通过付出一些劳动,光明正光大的争取到更好的生活条件,更丰盛的食物,甚至还能赚点外快,只要不是特别懒惰、不思进取的人,肯定不会反对。 这么一想,安常煦果然感觉平衡多了,毕竟肥水没流外人田。 “嗯,奶说得对,这件事若能做成,我不仅不会计较她弄走的钱,我还会再多给她一些,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买。” 所以说,面对这种肥羊,不薅他薅谁,人自己都已经被薅得习惯成自然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中,当京郊大营外的空地上,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平容县的康平眷村,也忙得很,分别带有不大的前后院,修建得整齐的屋舍,以二十到三十套房子划为一个区,现在都已完工。 眷村周围的养殖场与工坊,以及规划出的农场,也都已经修建好,到了可以迎接主人入住的地步。 康平眷村的意义非凡,所以被甄选出来的五百户家庭,不仅来自全国各地,且都属于赤贫状态,大半都是那种住着茅草屋负债累累,大多数时间都需靠着菜,甚至是野菜与粗粮勉强活命的家庭。 随着新帝继位,康平眷村的捐建者陈凤琪成为监国太尊,各地主政官员都很重视这件事,丝毫不敢怠慢,那些穷到连前往康平眷村的路费都没有的家庭,都是由官方出资送他们上京。 所以康平眷村近段时间以来,已经陆续有顺利抵达的家庭入住,对平容县的县衙而言,当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之力,努力推销自家的种种好处,随着县里的百姓参与康平眷村的建造工作,赚取的那些工钱,就已经回本。 而负责主持康平眷村的官员们,将县里免费给地省出来的几万两银子,都拿去修路,修了一条从平容通往京城,又宽又平整的石砖路,极大的方便了平容百姓的出行,也给平容带来诸多好处,引得周围没能争取到康平眷村的县,看着都羡慕不已。 如今随着康平眷村彻底完工,‘病’好之后,便联系宣武侯老夫人、邵丞相夫人等人,筹集资金,让人采购回大批物资的柱国公夫人等人,正在商量出行事宜。 京中众人也是在那时,才知道陈太尊捐建好的康平眷村,交给柱国公夫人监理,而柱国公夫人不好独自出这个风头,便拉上几位在京中同样德高望重,家中军功显赫的老夫人,又邀上邵丞相夫人与张居民大学士的的夫人,一起去做这件事。 有了这么几位身份地位够高,影响力也足够强的老夫人出头,京中其它各府当然不好干看着,纷纷主动报名,要为捐钱捐物。 已经准备好大批的物资,有一部分已经送往康平眷村,剩余部分他们将会组队亲自送往康平眷村,里面牵涉物资分配,以及出行安排等统筹工作,让京中各府也都忙得不可开交。 康平眷村中特意修建的有座英烈祠,祠内不仅会供奉眷村居民家中战亡的英灵牌位,还会详细记载陈太尊捐建康平眷村,为其义子,也就是先帝祈福的事迹。 同时也会以碑文的方式,将以柱国公夫人为首的诸位诰命夫人们,为眷村捐资的记录铭刻下来,以供后世之人世代铭记这些夫人们的善举。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1节 听说这个消息后,京中那些为了给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捧场,才跟着捐钱捐物的夫人们,都暗自兴奋不已。 许是因为受陈凤琪登高位之后,以不惜与亡夫和离的方式,彻底摆脱李陈氏之名,以陈凤琪之名任监国太尊,以及她在朝堂上怒斥大臣有歧视女性之嫌的言行影响。 康平眷村的项目组为各家夫人登记身份资料时,都报的都是夫姓加自己的闺名,不再像从前般,都是某某氏,成亲以后就不再使用,任人遗忘自己的名字。 到了诸会夫人前去康平眷村参观探望的那天,安常煦还亲自下令,让京郊大营派出上千将士护送那支队伍。 虽然从京城到康平眷村的这段路,已经从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的一条主干道,不可能存在什么危险,但此举无疑是在向外展示,皇上很重视并高度赞扬诸位夫人有此善举的态度。 车队中的一位夫人掀开车帘,看了眼骑马护在周围的那些将士,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 “真没想到,我刘秀兰竟然也能有这么有排场的一天,可以被京郊大营的将士护送。” 另一位夫人接过话道。 “人家护送的又不是你一个,有什么好激动的,我最惦记的是眷村,也不知道先送过去的东西,都分发到位了没有。” “对啊,那些可都是我们的心意,一定要让那些人家都分到,千万不可有错漏才好。” “依我看啊,你最想说的,应该是你捐的那些钱物,在功德碑上不能有错漏吧?” 此话一出,顿让车内几位夫人都掩唇而笑,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文氏虽然也有跟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 事后再想想,文氏已经明白过来,应该是在年前,也就是太尊夫人去他们府上探病时,就已经将这件事,交给了她的婆婆。 可是她的婆婆不仅没有告诉她,就算是在痊愈之后,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时,也是亲自去联系其他夫人,没有带上她,后来给年轻一辈安排任务时,对她的态度跟对外人差不多,丝毫没有让她承担重任的想法。 这让文氏感到十分不适,可她不仅不敢露出不满,还需更加尽心尽力,因为她婆婆的态度很明显,做不好就换人,反正她有的是人可供选择。 因为她能明显感觉得到,虽然婆婆对她依旧像过去般态度温和,却始终没有原谅她将其气晕的事,待她远不如过去亲近,甚至还透着几分疏离。 她的丈夫因为乐阳郡主去了京郊大营,生恐对方会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出什么差错,除了要参加大朝会的时候会回城,其它时间基本都住在大营里,根本顾不上家里的事,让她想让对方帮自己从中说和一下,都找不到机会。 车队刚来到村口,就能看到屹立在那里的碑楼,平容县令带领着县里有头有脸的乡绅,和已经入住眷村的居民,侯在村口,看到柱国公夫人她们下车,赶紧行礼拜见。 柱国公夫人与平容县令合力扯下碑楼上的黄绸,露出上方由先帝亲笔提写的‘康平眷村’四个大字,心情都有些激动。 对平容县而言,这是会记录在县志上的一件大事,用怎样的浓墨重书都不夸张。 在平容县令的带领下,众人一起来到村中占地规模最大,最宏伟的一座建筑中,众人才发现,这里不仅设有供奉英烈的祠堂,旁边还修建的有许多屋舍,不似普通住宅。 平容县令满面红光的为诸位夫人介绍道。 “……这里将会是村学堂,那片建筑是村中遗孤院,现已入住七十多名孤儿,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男女分成两片区域,年满十岁以后,他们就会住到村学这边来。” “多谢诸位夫人的善心,要不是因为有了诸位夫人捐赠的那些物资,这些百姓入住后,肯定没办法这么快就安置好,如今更是家家都有衣穿,有被子盖,有足够吃这一季的粮食,虽是分别来自五湖四海,却都适应得很快。” 因为处处都要求好,陈凤琪当初捐赠的十万两,现已花得所剩无几,承担不了新入住居民的初期生活开支,虽然主持康平眷村的项目组接到的通知,是让他们别着急。 可是考虑到所有能有资格被选入康平眷村的居民,都是一穷二白的那种人家,担心他们过来后,初期的生活肯定存在问题,已经商量一些解决办法。 没想到上面说没有问题,还真就没有问题,他们商量好的解决方案压根用不上,就有这么一批贵人主动送来所需物资,还很丰厚,让平容县令高兴不已,恨不得能给这群贵人多磕几个头,以表感谢。 别说是以立碑铭记的方式表示感谢,就算是用铁铸的方式铭记,他都会尽力实现,所以英烈祠中立的功德碑上,将这群夫人名字都铭刻得十分清楚详实,让众人看了都非常满意,自豪感油然而生。 第九十六章 有点尴尬 在这个女子到死, 都只能在墓碑上刻上某某氏的时代,如今能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清楚的刻在功德碑上表彰,接受后世人的感念,让这些出钱出物的夫人们, 都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满足。 在英烈祠中上完香后, 便是众位夫人亲自分发他们新带来的这批物资的时间, 已经住进来的人家,按照花名册逐一领取,剩下部分会先存到村中库房里。 看着那群穿着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夫人们, 亲自给他们这些人家发放米面粮食与布匹等物资,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小姑娘,有些好奇的小声问道。 “奶,为啥这些贵人不仅给俺们那么好的屋住,还给俺们这些吃的穿的啊?” 小姑娘已经随祖父祖母带着弟弟来这里住了几天, 她娘在生下弟弟后,身体一直不好, 请医吃药花光家里的积蓄, 最终还是早逝,祖父不久后, 便因意外摔断了腿。 她爹前年在战场上重伤致残, 领到伤残补助金,还不够给他治伤的花用,家里卖屋卖地,才勉强救回他的命, 可是一家人也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两个早就闹着分了家的叔叔,也不愿帮忙。 直到年前, 她爹接到上官托人带的信,说是京城里的一位太尊捐建了一座村子,会有建好的房子分给他们这种穷到没房,生计实在艰难的伤亡将士家庭住,让他赶紧去县里报名。 去县衙说明自家情况,又找族人、四邻、里长等人帮忙作证,才报名成功,本来只是想着试试,没想到报名成功后,他家竟然成功入选,获得入住康平眷村的资格。 还在老家时,年仅七岁左右的小姑娘,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概念,最大的感受就是需要离开家乡,离开熟悉的小伙伴,心里非常不舍。 直到来到这康平眷村后,住上那么宽敞舒适、整洁明亮的好房子,小姑娘才隐约意识到,这对她家而言,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 他们一家人再也不用挤在四面漏风的茅草棚中,她爹因为身体残疾干不了活,拖累了家里,总想一死了之,她奶整天偷偷抹眼泪,嘱咐她带着弟弟守住她爹,一定不能让爹寻了短。 自打来了这个跟他们村里不一样,特别干净整洁的地方,她爹不仅不再惦记着寻死,还总算有了笑容。 因为给他们家送去粮食,还送来柔软舒适的新被褥的人,跟她爹说,等到过段时间,村里就会为他们这些人,根据他们的身体情况,安排他们可以做的活,让他们赚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钱。 所以来到这里后的几天,是小姑娘过得最轻松愉快的时间,她爹告诉她,是京城里边的一个叫太尊的贵人,给他们建了这么好的房子,还给他们安排活干,那些东西,也是由京城里面的贵人捐赠。 现在看到这些穿得很好的贵人又来给他们发东西,小姑娘心中实在好奇得很,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明明在村里时,那些穿得好的人,都看不起她家,笑话她家运气不好,是穷鬼,更不可能给她家东西。 牵着小姑娘的老妇人,年仅四十出头,头发就已白了大半,看着前方那些笑容慈和,言语温和的夫人,小声回道。 “因为给俺们好屋住的太尊,和这些贵人,都是菩萨心肠的大好人,等到你将来长大了,要懂得知恩图报,要感谢这些救了俺们家的好人,知道吗?” 小姑娘态度认真的点头,再次小声说道。 “奶,俺刚才凑到前头,听人说,县令大老爷跟那些贵人们说,只要是俺们村里的娃,将来都可以免费去村学里头学认字,连俺这样的小妮子也可以去,俺能去不?” 看着前方那些贵人身边带的侍女,一个个都穿得很好,还会认字的样子,老妇人摸摸孙女那稀疏的头发,笑着点头。 “只要别人能去,你当然也能去,去了可要好好学,不能辜负这大好机会。” 老妇人也没想到,自家竟然有这运道,他们这些在老家无房无地的人,来了这里,虽然同样没有地,却可通过在村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获得相应的工钱养家糊口。 这些贵人免费送他们的东西,是为了帮助他们度过最初的这段时间,将来过得好坏,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老妇人对此非常满足,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听说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还被她们老王家给赶上了,哪敢贪图更多,本分了一辈子,真要过上无端靠人养着的生活,心里反倒不踏实。 眷村里事先就跟他们说明情况,让他们知道自家只要不懒惰,将来就能过得衣食无忧,好好将一对孙辈养大,老妇人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老家的村里有些人在暗地里看笑话,说他们老王家祖上不积德,这辈子才会运气不好,大房娶了个病秧子儿媳,是个讨债的无底洞,讨完债后早死。 紧接着便是老头子与她大儿子相继因伤致残,另外两个儿子不仅家里头的媳妇都是厉害的,他们自己也都是没良心的。 闹着分家后,除了商量好的养老粮还算按时给外,从来不说帮衬一下大房,生怕被他们两个老的和大房的人沾上,丝毫不想老大服兵役,为的是一大家子。 老妇人一度认命,觉得自家就像别人说得那样,运气不好,能凑合着活一天算一天,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家竟然赶上这么好的事。 可见他们老王家祖上应该是积了德的,才会这么保佑他们一家。 来了眷村,知道左邻左舍已经住的邻居家,大多都是阵亡将士的父母与妻子儿女后,他们才发现,这世上不幸的人与事,或者说是比他们家更不幸的事,实在是多。 跟那有些邻居比起来,他们家还算是好的,所以老妇人来到这眷村后,已经迅速振作起来,打算好好经营自家的日子。 知道村里还有座遗孤院,专门收养那些孤寡,她现在甚至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不像之前,眼看家里残得残、幼得幼,都不抵事,她真是不放心到死都闭不上眼睛。 等到当天被派去护送柱国公夫人等人的将士回营,李常欣听说康平眷村已经完工,除少数离得远的还没到,大多数居民都已经入住。 那边规划得有几个农场,到时候可以用雇工或是直接租赁的方式,与眷村居达成合作,只是那些农场里的土地质量,看着比他们大营外的空地还要荒,估计会比他们这边还难开出来。 李常欣再次站了出来,召集一批将士道。 “康平眷村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家心里想必都很清楚,既然进入军中,我们都要做好面对未来一切可能的心理准备。” “我很肯定,不管我将来是死了还是残了,家里人肯定不至于去眷村,但是在场的各位,敢这么肯定吗?” 听到这话,被叫过来的上千将士都有些疑惑,对乐阳郡主的话也没什么触动,毕竟众所周知,康平眷村总共就五百来套房子,压根就不够分。 现在被选中的这五百多户,都是经过一再筛选过后,才挑出的实在穷到生存艰难的人家,为了避免里面有什么违规操作,还会由县里与乡邻联保。 王修业也是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在背后小声提醒道。 “郡主,那康平眷村只有一处,现在都有人住上了,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啊。” 李常欣下意识回道。 “谁说眷村只有一处?”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她知道的消息,还没传开,初次学她奶给人做动员讲话,结果却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着实有点小尴尬。 不过李常欣向来心大脸厚,迅速将这点尴尬抛到脑后,脸不红气不喘的接着道。 “哦,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康平眷村,各地提交上来的相关贫困家庭多到惊人,让皇上与太尊看了十分忧心,已经打算让相关衙门做规划,打算在不远的将来,由官方出资,在全国多地多设眷村,集中解决这些伤亡将士家属生活困难的问题。” 这实在是个与在场众人都有关的重大消息,这些人中,有的人参加过这次的护送任务,有的人虽然没去过康平眷村,却都听说过那里的条件有多好,比在场好多人家里的条件都好。 虽然谁都不会希望自己会成为伤亡者之一,可是谁都知道若是上了战场,生死就会变得由天由命不由己,实在不幸有个万一,谁都希望自己的家人能有机会进入眷村。 对所有军中人而言,这都是个大好消息,所以有人难掩兴奋的问道。 “郡主,此话当真?” 李常欣一脸理所应当的回道。 “当然,我奶,哦不,是太尊与皇上说了,咱们这些将士为保家卫国而在战场上流血牺牲,朝廷就应该为尽力大家解决后顾之忧,不能让将士们流血流汗之后,还流泪。” 这番话,终于成功引起场上众人的热烈回应。 “皇上万岁!太尊千岁!” “皇上万岁!太尊千岁!” 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李常欣再次感到有些尴尬,她就是想要进入一下正题,怎么就这么难呢,抬手往下示意了好几次,这群与她没有默契的家伙才终于住嘴。 感到有点儿心累的李常欣终于决定放弃迂回,清了下嗓子,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这么回事儿啊,我呢,考虑到那眷村里入住的,肯定都是一群老弱病残,在干活方面,肯定差了点儿劲,反正咱们这里别的没有,就是劳力多,干脆去帮他们干两天活,将那边的地给尽快整理出来,别耽误了这农时。” 此话一出,众人都没有异议,毕竟他们这边的地已经种好,猪仔、鸡苗等,都已经顺利养上,哪怕李常欣又让人买来许多牛羊喂着,活也不算多,忙了一阵,又开始闲着,还真有些无聊,有活干的日子,过得更充实,郡主还会不时的私人掏钱给他们加顿餐。 就是吴长庚忍不住提醒道。 “郡主,去帮康平眷村干些活,我们肯定没有意见,就是这事,肯定要经过上面的同意才行,走正规的派遣流程,听说您上次已经被人给弹劾了一次,这次务必要慎重啊。” 虽然最后的事实证明,有陈太尊坐镇,那些大臣不过是徒劳,不过这也表明,一直有人在盯着乐阳郡主,时刻都在等着她出错,好捉把柄。 李常欣还没想好要不要为自己私人想法,去打扰徐世子,王修业就在一旁劝道。 “郡主,吴校尉说得不错,那康平眷村离大营有些远,我们没办法利用空闲时间,若是耽误了正常的操/练与轮值,肯定又有人要借机生事。” “康平眷村中住的是伤亡将士家庭,那里的英烈祠中供奉的,是我们军中同袍,去帮帮他们,也是我们大营中的将士有情有义的表现,想来,不管是圣上与太尊,还是徐世子与安将军他们,应该都不会拒绝。” 听到他这话中的提醒,李常欣的心中就有数了,打听到徐世子所在的位置,又特意托人帮忙请来安将军。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2节 若是一般的普通士兵,肯定做不到想见这二位大营统领,就直接去求见,只是李常欣有着封号郡主的身份,又是在轮值之外的闲余时间,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位不开口则已,开口就能让满朝大臣心生忌惮,最是护短的祖母。 所以,纵然早前是以满腹怨言的态度,看待李常欣进入大营一事的安明忠,在接到消息后,也是毫不耽误的赶到徐世子这边,虽然他才是正经有着皇族血脉,与皇上一个姓的宗室子弟,李常欣只是一个没有宗室血脉的异姓郡主,他也丝毫不敢怠慢。 因为形势比人强,在御座上坐着的那位只认人家这异姓的亲人,压根就没把他们这些同宗同源的族人当亲戚,他可不敢在人家面前自恃宗室身份。 二位统领都在场后,李常欣才将自己的想法,结合王修业的话,对他们二位说了一遍。 徐世子没有直接开口表态,而是面带微笑着看向安明忠。 “不知安将军意下如何?” 有‘军中同袍的情义’这一出发点在前,他还能意下如何?暗恨徐世子的奸滑,但他还是大义凛然的回道。 “乐阳郡主的提议甚好,康平眷村的情况特殊,又与我们军中人渊源深厚,在当前没有防卫要务的情况下,派出一批人手,去援助一二,乃是我们大营的应有之谊。” 李常欣高兴的点头道。 “安将军高义,就像我奶曾说过的,天下军民一家亲,这的确是我们的应有之谊。” 第九十七章 百姓 有了徐世子和安明忠联合签署的派遣文书, 去康平眷村帮人开荒拓地的事,不仅变得正大光明,本来只是心血来潮之下的一个决定,还因此而被莫名赋予了特殊意义。 等到京郊大营张着旌旗去平容县的康平眷村, 不管是沿途, 还是平容县里的百姓看到,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难免感到有些紧张与担忧。 毕竟在这些普通百姓心中,这些当兵的不是在做什么护送任务的情况下, 一旦这般声势浩荡的出动,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事儿。 正当百姓们在私下议论纷纷,四处打听时,突有消息传出,人家竟然是去帮康平眷村开荒种地的, 连吃食都自带,纪律森严, 没有给普通百姓添任何麻烦, 也没让当地衙门出面招待。 康平眷村周围的百姓,最先知道这个消息, 还能亲眼见证那些将士干活的场景, 不得不承认,人家是真的挺卖力。 所以总爱趁着干自家活的休息时间,聚在一起遥望着远方几处人头攒动,干活效率很高的荒地中的情景, 接连看了两天都不腻。 有人羡慕的惊叹道。 “这可真是亘古未闻的奇景儿啊,谁能想到京里的那些个兵老爷,竟然还会帮咱们平头百姓挖地干活, 这事儿要不是咱亲眼所见,说出去谁信啊?” 头发胡子花白的一位老头回道。 “莫说这事儿,老头子我活到土埋脖子的年纪,也没听说这世上竟然有人拿白花花的银子,建出这么一大片好房子,凭白分给不相干的人住。” “更没听说,那些高高在上,咱们小老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贵人,竟然会亲自来咱这穷乡僻壤之地,给人分发那些吃穷用的好东西。” 柱国公夫人他们过来的那天,周围这些听说消息的百姓,当时都聚在附近看热闹,看到那些穿金戴银,富贵无比的贵人们,乘坐一辆辆豪气派的马车,由那些威风凛凛的兵卫护送着,带来大批的好东西,亲自给那眷村里的人家分发那些好东西,个个都羡慕到不行,印象深刻无比。 “这眷村里的人家,真是太走运气了,竟然能赶上这天大的好事,啥也不干,就能住得好、吃得好。” 听到这酸话,有人忍不住怼道。 “黄大头,你也不看看,那眷村里住进去的人家,哪家是全乎的,据说那都是些在老家无田无地,连个好劳力都没有,实在过不去的人家,朝廷才会照顾他们。” “你要是羡慕,这简单,你也去当兵老爷,死在战场上后,你家妻儿老小说不得也有这好运气。” 羡慕归羡慕,要是嫉妒人家,可就过分了,毕竟他们早就听说,住到眷村的这些人家都是什么光景。 那黄大头还气愤不平的打算反驳,老头出声道。 “对,少在这里眼气,不管是朝廷,还是那些贵人,都不可能养着那些人一辈子。” “在他们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有人给搭把手,给那些人一条活路,已经是那些人祖上不知道积了多少大德,才能有这福气。” “没看到那些地,还有那边那些据说要用来养猪、养鸡的房子吗?我听说,那些可都是贵人们给那村里人留下的活路,他们将来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还是得要靠他们自己好好干活,人家只能救急,救不了穷。” 有人神神秘秘的提起另一个话题道。 “江大爷,往常每次有新帝登基,哪怕是咱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也能听到消息说,京里哪家被抄,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被砍了头,咋这次这么风平静浪静的不说,还有这稀奇事一桩接一桩的,我瞅着,咋感觉这世道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呢?” 平容县离京里近,尤其是随着那条通往京城的石砖路被修好,京里的消息更为灵通,连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都知道,去年底才登基的是位少帝,年龄还不大。 江大爷已经年过六旬,历经过四任皇帝,知道的更多些,低声回道。 “不一样就对了,听说先帝驾崩前,将他干娘立为监国太尊,太尊,你们都听说过吧,就是那位为了给当时身体不健旺的先帝祈福,捐了十万两银子建这康平眷村的贵人。” “那可是位厉害人物,听说她老人家威严无比,陪着新帝上朝,能将那些大臣镇得大气都不敢出,谁要是被她瞅一眼,都能被吓得提心吊胆,一点儿都不敢眦牙,没人敢闹事,这朝廷不就稳了吗。” 朝廷稳了,上面那些贵人就斗不起来,也就用不着今天抄这个的家,明天砍那个的头,那些家里太平无事的贵人才有心思出来施善心。 听到这话,有人难掩好奇的感慨道。 “也不知道那位太尊到底有威严,竟能这么厉害,能将那些大官都镇住。” “听说咱们这位新帝,早年就是被寄养在这位太尊家里,年仅十五、六岁就考中状元后,才被先帝接回去当太子,所以说啊,人家太尊可是养出过文曲星状元公的人物,当然不惧其他人。” “怎么我听说,太尊之前跟我们一样,也就是位普通农家老妇?” “怎么可能是农妇,瞎说,听说她家在湖州那边,是个大富商,特别有钱,建了一间特别大的书院,所以她才能一捐就是十万两银子,左县丞就是从那家书院毕业的,听说要不是左县丞厉害,这康平眷村也不会建在咱们这,咱们也没机会赚到那么多工钱。” …… 正在兴致勃勃说着自己知道那些小道消息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位衣着普通的老妇人与一位中年男子。 两人听了一会儿后,才坐回不带棚子的骡车上,驾车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 “娘,没想到这些人的消息都挺灵通啊,竟然连咱家过去是农家,开书院的事情都知道。” 听到那些真真假假的话,陈凤琪见惯不怪的回道。 “所以我常说,这世上的人心最不可欺,但凡做过的事,总是有迹可循,要是一直在京中,谁能想到,咱家刚来京中这么点儿时间,对于咱们的情况,连这些百姓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李成锋对此颇为感慨,他本身是个寡言少语的性格,平时里不太习惯与人这般高谈阔论,理解不了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能将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不论真假,都说得跟亲眼见证一般。 “娘,没想到常欣那丫头挺有出息的啊,竟然能想到能动员那些将士过来帮忙开荒干活,也算是帮了眷村一个大忙。” 说起这事,李成锋深感与有荣焉,那么出息的丫头,可是他闺女。 陈凤琪是真的没教过李常欣这些,得知她做的事,深感欣慰之余,她也有些担心,怕那些将士初次做这种事,会不会出现扰民之举。 再加上她自打上任监国太尊之位后,就没再来过这康平眷村,就想趁这机会,私下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去那些已经入住的人家转转。 特别朴实的骡车行驶在这通往康平眷村的路上,毫不起眼,因为听说前两天有大批贵人亲自驾临康平眷村的消息后,附近也有不少人过来看稀奇。 骡车进入眷村后,陈凤琪取出一只钱袋,递给李成锋道。 “去附近的农家转转,买些猪、鸡、羊之类的肉食,多请些人,让他们在农场那边处置好,现场给那些将士们炖上,就说是某位热心乡民感念他们此番义举的一点心意。” 李成锋对此并不反对,可他实在不放心让他娘一个人在这边,正待开口,就看到刚从附近建筑中快步走出的几人中,为首的那位此刻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他们娘俩。 愣了一下后,那人迅速上前躬身拱手施礼道。 “学生左平江见过东家太太,见过李老师!”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李成锋才想起来,这位看着有几分眼熟的青年,乃是前几年从南江书院毕业的学生左平江。 陈凤琪也意识到,这位应该是从南江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这平容县当县吏的学生,能被分配到这种靠近京城的衙门中,又能一眼认出他们母子,可以证明他不仅是头两期入学的学生之一,还是位成绩出色的优秀毕业生。 “不用多礼,左同学来这边后,可还适应?” 左平江心中正激动到有些难以自持,在努力保持镇定,听到东家太太这语气温和的关心,一如当年在李家庄时,他们这些学生每次遇见她,向她施礼后的关心,眼泪迅速盈满眼眶,低着头哽咽着回道。 “适应,学生很适应,学生现在平容县任县丞一职,若非太太的大恩大德,学生做梦也不敢想象,我一山村小子,竟能有此际遇。” 这些学生被分配到各个衙门时,都是九品,或是不入品官吏做起,刚毕业几年,就能以外乡人的身份,以白身晋至县丞之位。 这其中固然有他辅佐平容县令拿下康平眷村这个项目的功劳,也能证明,这位的心机手段都不差,才能抓住机会,这么快就能在这平容县立住脚。 “古话常说,英雄不问出身,你能有今日这番成就,与你自身的努力奋斗息息相关,我们这些师长,所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看到你已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能为百姓做实事谋福祉,心中实在欣慰。” 努力平复好情绪的左平江闻言,着实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学生一定会再接再厉,更加努力,不负太太与诸位老师的悉心照顾与栽培。” 陈凤琪笑着点头,看了眼等在不远处的几人。 “你们现在可要事?” 左常江赶紧回道。 “算不得什么要事,张县令感念将士们辛苦,想让人为那些将士们准备些饭食,可是将士们不愿给地方添麻烦,严辞拒绝,学生今天去劝,也被拒绝了,只能让村里的人帮忙多备些茶水,这算不得要事,让下边人去办就行。” “正好,我也是因为看到那些将士们为百姓干活,只能吃些自带的干粮,有些于心不忍,就想略尽绵薄之力,打算让你们李老师去附近买些肉食,请人为那边的将士做上,就让你们的人帮忙带下路,一起将这件事办了吧。” 左平江应下后,便回身召来自己的几个手下,说了这件事,他的手下闻言,其中一位有些迟疑的回道。 “大人,吴校尉拒绝的态度那么坚决,我们若是坚持这么做,会不会惹得他们不高兴?” 没等左平江开口,陈凤琪就已经接过话道。 “不会,他们体恤民生,帮助百姓开荒干活,是他们的心意,我这个普通百姓想要感谢他们,是我们的心意,不存在扰民之嫌,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左平江也很肯定,他当年的李老师,现在已经成为安远伯,在王公贵族云集的京中,虽然爵位不算高,却是分量十足,是京中数得着的人物,吴校尉他们可能都认识,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拒绝。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左平江带着陈凤琪在眷村中参观,为她介绍眷村当前的情况时,李成锋带着从附近请来的村民,牵着羊、拉着猪、拎着鸡鸭等活物,纷纷从牛车、驴车、骡车上取下东西,在地头手脚麻利的垒灶升火,准备在现场为众人做吃的。 看到这边的阵势,本打算过来阻止的吴校尉,走到近前,看到领头的这位,立刻咽下已到嘴边的训斥之语。 还没想好该怎么打招呼,就听到前不久刚见过的一位平容县吏小心翼翼的与他解释,是这位先生的母亲,感念他们这些将士为民辛苦,想要表达一下自己身为普通百姓,对他们这些将士的感谢。 吴校尉只想说,这人的眼睛怕不是有问题,竟然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那位再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普通百姓,这位县吏竟然毫无所觉。 第九十八章 重视 平容的那个县吏隐约听到自家县丞将这李姓中年人称为老师, 压根就没有想到,那位看着气质儒雅、笑容温和,不怎么显老态的妇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太尊。 毕竟陈太尊极具威严, 令人望而生畏的消息, 不仅在乡民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 在他们这些衙门中人的心中,更是威名极甚。 左平江因为是南江书院的早期学生,对陈凤琪一家都比较熟悉, 都知道东家太太向来不喜欢别人见她磕头行大礼,所以即便知道对方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仍保持着从前的习惯。 因此那平容县吏也不会想到,他们县丞见了传闻中的太尊与安远伯那等贵人,竟然只是躬身行个礼这么简单, 没有丝毫的敬畏。 所以听到那位妇人这么说,那平容县吏对吴校尉也是这么解释。 看到安远伯身着普通青布衫的打扮, 吴校尉迅速意识到, 那位应该是私下出行,没有摆依仗, 担心因自己的失言而耽误到那位‘百姓’, 只是拱手道谢。 “多谢夫人与先生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李成锋看微笑着摆摆手,目光移向那边的地头。 “不用谢,你们诸位将士辛苦了, 让他们在这边忙着,我跟你一起去地里看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3节 吴校尉立刻领会到对方的意思,边在一旁带路, 边小心问道。 “伯爷,您来了这里,不知夫人身边可留有人照顾?末将可需派几个人过去?” 想到以他娘现在的打扮,估计任谁都认不出她的身份,左平江是南江书院早期毕业的学生,肯定忠心可靠,所以李成锋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这个吴校尉看着年龄不大,倒是个挺有心的,反应相当机灵,所以李成锋也没瞒对方。 “不用,这里的县丞是我当年的学生,与家里人都熟悉,对这里的情况也熟,有他带着夫人转转,给夫人介绍一下这边的情况就行,不要惊扰了旁人。” 听到这话,吴校尉心中暗自记下,心中却道,这李家果然是说起来不怎么样,实则相当不凡,人脉遍布各地。 “原来如此,夫人日理万机,还惦记着这眷村中的情况,这份体恤关爱百姓的慈心,实在令人钦佩。” “分内之事而已。” 这种恭维听得太多,李成锋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他心里更关注另一件事。 “不知乐阳在军中与表现如何?” 李常欣已经过京郊大营两个多月,一直没有回过家,不仅她娘时常惦记,他这也一直盘算着想要过去看看,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倒是恰逢其会。 京中不少人都知道大营里的将士来这眷村干活的事,是由李常欣提议的,李成锋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以他对女儿性格的了解,十分确定对方肯定也会跟着过来,因为她向来遵从她祖母所说身体力行之道,不是那种只知要求别人、宽待己身的人。 听到安远伯问起乐阳郡主,吴校尉赶紧态度恭敬的回道。 “郡主人品贵重,做事勤恳,执行军务从无推诿,从不自恃身份,与军中同僚相处融洽,令末将等人十分敬重。” 这些绝对是吴校尉的肺腑之言,不存在任何违心之语,毕竟事实就是如此,他也因此,从最初的陪玩攀附心态,转变成现在真心拥护的心态。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只要是真正有心,也有上进心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乐阳郡主绝对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骄纵任性,而是位对军事、军务都很有见解的人,关键是身手还特别好,在这信奉强者为尊的军营中,首先就能凭这一条获得无数敬重。 有些最初还曾因其性别而不将她放在心里的人,现在都已经被整治得服服帖帖,这也是她在军中抬臂一挥,让人来这眷村干活,就有许多人毫无异议的附从得原因。 听到这番赞誉,李成锋素来严肃的脸上,露出止不住笑容,摘下头上的草帽拿在手中扇了扇,口中却笑着谦虚道。 “她年龄还年少了些,又是初入军中,肯定还有很多做得不到的地方,需要多磨练磨练,你们这些同僚可不能太纵着她,对了,我听到你姓吴,是东山伯府的公子?” 吴校尉连忙回道。 “回禀伯爷,是的,家父正是东山伯嫡长子。” 东山伯府吴家虽然不是开国勋贵,也是家老牌勋贵,其祖上因功获封侯爵,三代而斩降为伯爵,若是族中再不出个能顶立门户的,下一代承爵,还会再降级。 李成锋微笑着点头道。 “嗯,看来东山伯府后继有人啊,好好干,兵防乃是直接关系到江山社稷安危的大事,不管是圣上,还是我家老太太,都非常重视。” “你们这些世代忠君卫国的勋贵子弟,肯定会受重用,只要你们用心做事,好好表现,将来自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们。” 李成锋说这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忽悠这个年轻小伙子,他自己本就是军中出身,进京之后,担任的是京内巡防统领的职务。 虽然不会主动打听,但是凭借他对相关事务的本能关注,以及早前旁听到陈凤琪与安常煦的某些谈话,再结合他对自家老太太的了解,能大概猜到一些。 吴校尉闻言,顿时心中一动,年后大封赏的事,让京中对新帝与李家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不少了揣测。 可是早在听说王修业的那匹宝马,就是乐阳郡主从御马苑里给弄出来送人的消息时,他就意识到,仅凭这对兄妹之间如此不见外的关系,人家李家与新帝之间,就不会存在什么嫌隙。 因为双方真要存在什么矛盾,以乐阳郡主重情重义的性格脾气,肯定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还有心思进入军中,继续活得这么张扬自在。 安远伯会这么提点他,固然有帮他女儿拢络人手的想法,肯定不会是虚言,所以他心领神会的拱手应道。 “借伯爷的吉言,希望小子真能有那好运道,可以借郡主的光,赶上这大好机缘。”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李常欣正在干活的区域,察觉到有人看她,迅速转头,就发现她爹正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她,让李常欣深感惊喜的同时,下意识想要开口叫人。 好在她及时注意到她爹身上穿着的衣服很朴素,赶紧咽下已到嘴边话,拿着手中的锄头快步上前小声问道。 “爹,您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想到这不像是她爹的风格,李常欣的眼睛迅速瞪大。 “爹,您该不会是和我奶一起来的吧?” 看到女儿反应如此迅速,这么快就猜到真相,李成锋十分欣慰的笑着点头道。 “嗯,听说你们来这康平眷村帮忙开辟农场,你奶就想过来看看,还特意让我找附近的农家买了些肉食,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让你们吃上。” 听到这话,李常欣脸上的笑容更甚。 “奶真是太贴心了,我哥这次可真没骗我,那大营里吃的食物,实在……” 考虑到这里不适合抱怨这些,李常欣咽下自己的未尽之言。 “爹,哥知道你们来这里的事吗?有没有让你给我带点什么东西来?我这两个多月,为了能这些同僚吃好点,身体养得健壮些,可往里面贴了不少钱,他得给我报销才行,而且我这钱也不够用了。” 虽然不能时常大批的买肉食,但是李常欣还是私下掏腰包,多买了些油盐,还跟肉铺里约定好,让他们每天给大营送些价格底廉的大骨头、猪下水之类的东西,尽量改善军中伙食。 两个多月过去,这些人的身体素质明显有所改善,她的训练计划也就会在不久之后正式开展,可她的钱却不经花,当初为了开荒,光是用来买这些锄头、铁锹等农具,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我们是借去护国寺上香的名义,私下过来的,你娘还留在护国寺打掩护呢,稍后就得赶紧回去,因为是临时起意,就没跟你哥说,哪有机会给你带东西。” 嘴上这么说,李成锋还是掏出他娘刚给他的钱袋子,又在从自己身上掏出个荷包,将里面的银票都取出来。 “这是你奶刚给我,让我去买东西加雇人的,还剩下好几百两,是你奶的心意,这是临行前,你娘托我带给你的,这是我这两个月又攒下的一点,都在这里了,让你不要来受这份苦,你非要不听,唉,该花就花,可别亏着自己。” 李成锋了解她闺女,知道军里的生活再怎么苦,以他闺女的性格,肯定做不来吃独食的事,只有钱多,可以让这些愿意听她话的人都一起吃的时候,她才能跟着吃好点。 几份银票加到一起,又是一千多两的进账,让李常欣兴奋不已,连连点头应道。 “谢谢爹,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的,对了,奶既然来了,咋不来看看我呢?我可想她了。” “既然想她,你就抽时间回去看看,你奶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忙,哪能时间来这里,好了,看到你还是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拿到钱的时候,心情的确很高兴,可是看倒她爹匆匆来看完她后,就离开的背影,李常欣又难免感到有些心酸与不舍。 注意到这一幕的王修业过来劝道。 “郡主不必伤感,您在大营,太尊与伯爷他们肯定都时常关注着您呢。” 要不然,这两位也不会来这么快,他们昨天刚来,人家今天就来了,固然有关心眷村这边情况的原因,肯定也有不方便去大营见人,趁机过来看看郡主的想法。 “嗯,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在大营里好好干,不能让他们对我失望。” 看着眼前这位迅速调整好心情,已经变得斗志昂扬,因为身着统一的军中制服,头发也只是随便挽着,看着英姿飒爽的少女,王修业笑了笑,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看乐阳郡主的家人对她态度,就知道她能来军中,绝对是她的家人,为了成全她的个人理想而做出的妥协,这样的人生何其有幸? 可是随后又难免想起这位的身世,方才来看她的其实是养父,生父已经被她祖母给亲自放弃,长到这么大后,不仅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还得知自己龙凤胎兄弟压根与她没有血缘关系。 这要不是心性足够坚韧,性格足够乐观开朗,还不得被这一连串的打击给刺激到,可是看得出来,这位与养父之间的感情依旧宛如亲生,和现在已经登上高位的那位,也是关系照旧。 想到这些,让王修业不得不感到由衷的佩服,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不幸有千百种,以不同的态度面对,可能就会收获不同的结局。 与此同时,陈凤琪先去英烈祠中亲自上了一柱香后,又了看了眼功德碑上记载的信息,她并不关心对自己的那些描述,更关心各家夫人都捐了多少。 然后又看了看村中账册,里面逐条逐项的记载了接受到的每一笔捐赠,以及相关物资的分配与领取记录,十分详实。 看完,做到心中有数后,才跟着左平江一起进入眷村错落有致的民居建筑中,她最后一次过来时,这里刚修好地下排水沟渠,打好地基,如今已经彻底建好不说,还大多都已经住上了人家。 “……姓王,儿子是在康平八年的那场战役中负伤,家中……” 左平江正在介绍其中一户人家,正好遇上这家院门从里面被打开,那老妇人一眼看到左平江,面露拘谨的同时,眼中的兴奋与感激之情更是毫不做假,下意识弯下身子抬手示意道。 “原来是县丞大人,二位贵客快快请进,到俺家歇歇脚吧。” 面对这态度十分热情,恨不得伸手拉人的邀请,左平江不好直接拒绝,有些尴尬的看向陈凤琪,陈凤琪看着这位有几分眼熟老妇人,微笑着开口道。 “听大妹子的口音,像是于州人?” 第九十九章 照顾 老妇人愣了一下, 小心看了眼这位看着比她年轻的妇人,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叫她‘大妹子’,不过想到她是和左县丞一起的,还是笑着点头回道。 “是啊, 俺们老家是于州花岭县人氏。” 花岭县不仅与新台县相邻, 与阳山乡更是以山为界的近邻, 原主母亲的妹妹嫁到花岭县,这位与原主长相略有些相似的妇人,很像是原主的大表妹。 对方成亲时, 原主曾去送过亲,知道对方嫁的人家姓王,两人自那一别,再没见过面。 要不是看到对方时,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与之相关的一些既陌生又模糊的记忆, 陈凤琪自己肯定联想不到。 陈凤琪没有再多说什么,边进屋边态度温和的笑着问道。 “于州的环境和这边相差挺大, 来这边后, 你们一家可还适应?” 老妇人听到这话,连连点头道。 “有劳夫人关心, 适应适应, 俺们都特别适应,有京里的贵人给屋给物,衙门里的大人也时常关心,让俺们一家子都感激得很, 现在过得是俺们这辈子从没过过的好日子。” 走进院中,看到个小姑娘在屋里小心翼翼的悄悄往外探头,陈凤琪抬手招她过来, 小姑娘虽然有些怕生,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像模像样的行礼。 “小女见过县丞大老爷,见过婶婶。” 陈凤琪拉过她的手笑着回道。 “我可不是婶婶,我比你奶还年长几岁,你要叫我姨奶才对。” 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已经是个老人,可她自从来这个世界后,就开始给人当祖母的事实,早让她不得不接受了现状。 老妇人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么肯定自己的年龄更长,不过想到那天来给他们发东西的贵人们,有几位看着跟她差不多年龄的,据说已经年过六旬,她只能想到,这位可能也是因为保养得好,才会显得年轻。 小姑娘也不解,所以她直接好奇的问道。 “可是您看着比奶年轻,跟那些婶婶很像啊。” 陈凤琪顺手将手上戴着的一只看着不起眼,实则刻有精致纹路的银镯戴到小姑娘手上,随口回道。 “因为你奶为你们这个家操劳太多,实在太过辛苦,才会苍老得比较快,村里有学堂,等到开学以后,你们就可以去学堂好好学习,多学些本事后,就能为你奶分担,让你奶不用再那么辛苦,生活过得更好些,到时候就能也变年轻。” 小姑姑听得认真,连连点头,一旁的老妇人感激又惭愧上前拉住孙女的手。 “唉呦,夫人,这可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您可要收好,不能让俺们给糟践了。” 陈凤琪制止住她想要从孙女手上摘下镯子的手。 “我见这小姑娘挺投缘,才想略表心意,妹子不用阻挠。” 正说话间,敞开院门走进两个背着柴禾,腿都有残疾,正面带笑容的正说着什么的男人,年轻的那个还缺了一只胳膊。 两人看到院里站着左县丞和一位陌生妇人,顿时敛起笑容,面带紧张与拘促,年长的那个连忙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4节 “原来家里来了贵客,快请屋里坐。” 陈凤琪微笑着点头道。 “不是什么贵客,就是来眷村看看,大兄弟不用忙。” 直到陈凤琪与左平江坐到屋里,老妇人还在惦记着要将孙女已经主动取出来,交给她的那只镯子还回去,左平江赶紧从旁劝道。 “王大婶,您就不要推辞了,既然是太太所赐,你们就安心收下吧,这可是你们家的福气,以王大哥的身体状况,上山打柴可要小心一点。” 心情紧张而又惭愧的老妇人只好收起镯子,连声道谢后,帮人倒水的同时解释道。 “是,以俺的意思,也想让他在家多养养,可他闲不住,说是能做一点是一点。” 老妇人心里明白,他儿子是担心一直在家,被人当成废人,村里分活的时候漏了他,才坚持要出去找些活干,让人知道他还能干活。 反正在这眷村,身体有残疾的远不止三五个,大家都是苦命人,谁也不用嫌弃谁,出去后,遇上邻居很有共同语言,很快就能说到一起,心情变得越来越开朗,她也就不忍劝阻。 陈凤琪对此很欣慰,她最喜欢帮的就是这种虽处逆境,却不会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的人,这类人身处绝境的时候,只需旁人帮忙搭把手,以后就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将日子过起来,不会想着要倒在别人身上,让人一直养着。 等到那对父子进屋,陈凤琪又问了问他们的身体情况,喝完一杯水后,才起身道别。 一家人将二人送到院外,看着他们离开后,才回屋的老妇了掏出那只很有分量的银镯子。 “那位夫人真是太心善了,一见小草,就送了这只大镯子。” 她丈夫王二河闻言,迅速接过镯子道。 “这怎么能要?想留他们在家吃顿便饭都不成,喝了口水就走,俺们咋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唉呀,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就要跛着腿转身,想要将镯子还回去,老妇人焦急的解释道。 “不是俺要收,俺一再想推辞,可是县丞大老爷不让,说是太太赐的,是俺家的福气,让俺安心收下。” 听到这话,到了院外,已经看不到人影,王二河自知以自己的腿脚肯定追不上人家,只得无奈放弃。 “下次再见到县丞大人,我们就托他帮忙转交回去,哪能凭白无故的收人这么贵重的好东西呢。” 不他们懂什么做工,只知道凭这只银镯的份量,就是不少的银子,那可都是钱。 他们的儿子王青山却若有所思的说道。 “爹、娘,你们都没发现,那位太太似乎看着特别面善……哦,就是和娘年轻时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吗?她莫不是与俺家有啥亲?” 无缘无故的就给人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的确让人想不通,若是有亲戚关系啥的,这事就能说得过去了。 听到儿子的话,此前因为太过紧张,一直没怎么抬头,也没敢关注人家相貌的老妇人赶紧制止道。 “青山,这么冒犯的话,你可不能乱说,那位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咱家亲戚六圈都没这么有摆场人家。” 她孙女王秀草却在这时道。 “奶,那她咋还让我叫她姨奶呢?姨奶不是跟姑奶一样,都是亲戚吗?” 姨奶?这可不是一般称呼,又确实与他妻子的长相有几分相似,连王二河也觉得这事似乎不简单。 “老婆子,你再仔细想想,你娘家那边的姐妹,有哪个和你长得像?” 想到对方自称比她年长几岁,再结合与她长得像的条件,老妇人迅速回道。 “我大表姐,就是我大姨家的表姐,比我大几岁,和我长得像,我成亲的时候,她还过来给我添妆,听说她嫁了个乡里的读书人,家里条件还不错。” 王青山顿时眼睛一亮。 “该不会是我表姨夫考中进士做了官吧?” 老妇人白了他一眼道。 “你想得美,我那大表姐也是个命苦的,在我嫁人后没几年,听说她就守了寡,膝下就留下一根还没长成的独苗,好不容易将那根独苗给拉扯大,结果那个儿子在赶考的路上遇到意外,也没了。” “据说我大表姐因为婆家户大,没了活路,干脆跑了,也有人说是寻了短,还有人说是被婆家给逼死了,反正这都一二十年了,再没了消息。” 乡下人都知道,户越大,往往意味着族里的规矩越大,巴望着吃绝户的同族也多,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不仅守不住家财,还很难得善终。 听到这话,王二河父子都忍不住跟着叹气,他们自家经历过太多的不幸,对其他人的不幸经历更能感同身受。 “唉,没想大表姨的命也这么苦。” 没了丈夫,又没了独生子的妇人,年龄比他娘还大,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位太太的模样。 王青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位太太,反正就是即便没有身穿华服,看着也很不凡,有种他当年在军中时,在那些大将军身上才能看到的气势,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惧意。 与此同时,离开王家后,左平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太太可是与那王家有旧?” 陈凤琪不置可否的回道。 “你不用刻意做什么,回去后,我会安排太医院的太医,来给村里的所有人做义诊,一切医药费用都由我私人承担。” 反正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在宫里,大多数时间都闲着,平日里不是被王公勋贵叫去问诊,就是给宫里那群闲着没事找事的太妃太嫔看些富贵病,太过浪费医疗资源。 左平江闻言,立刻明白过来,这是确实遇上了故人,却又不打算认,却又关心那王家残了的父子俩,为了不会显得刻意,干脆多出一大笔钱,让眷村所有人都跟着受益。 明明存在私心,做人做事却能公正到这个份上,让左平江由衷的感到服气。 “太太如此高义,实在让学生深感敬佩。” 陈凤琪做人做事从来都是出自本心,并没有图其它的意思,原主的叉烧儿子与其夫家的近支族人,都是害得原主生无可念的元凶,她不自作主张的报复,已经是她的大度宽容。 原主的父母去得早,与娘家关系早已疏离,她陈凤琪当然不会想着要去照顾提携那些人。 这个姓赵的姨表妹,之所以会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她小时丧母,曾受到过姨母的照顾,爱屋及乌,对这位与她年龄相差有点大,感情谈不上有多深厚的表妹,原主也会特别上心一些。 陈凤琪对原主的这个表妹,当然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有了这份渊源,再加上那家人看着还不错的样子,她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再给他们提供一些照顾。 回到京中后,跟安常煦提起这件事,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奶,既然是亲戚,咱又有这条件,何不多给他们一些照顾?” 那一家子都那种情况了,反正他们完全能够养得起,最重要的是,那是他祖母这些年来,唯一愿意主动提起,还愿意照顾的亲戚,这让安常煦很感兴趣,因为实在难得。 陈凤琪当然知道他那点心思,目光平淡的看向他。 “他们住的屋,是我出钱盖的,他们现在吃穿用的东西,虽是由其他人送的,却是由我促成的,我现在还要给他们请医买药,跟养着他们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在你眼中,只有弄间好屋子,备上丫头婆子,将那一家子都好好侍奉着,才叫照顾?” 感受到他祖母眼神中那无言的威胁,安常煦立刻感到头皮一紧,赶紧讨好的笑着回道。 “没有、没有,奶最英明,您所做出的安排,绝对是最英明睿智的决定。” 陈凤琪无视他做怪的反应。 “我从不做养废人的事,对你们是这样,对别人更是这样,你也要记住了,不要仗着自己掌握的资源多,就生出这种随心所欲的想法,真要是浪费资源养出对这个世界无益还有害的废人,你就是罪人。” 安常煦明白他祖母在提点他什么,赶紧端正态度,认真回道。 “奶放心,我记下了,一定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事。” 朝中大臣近来一直在上奏,要求他要尽快大婚,或者是选秀纳妃,充实后宫,各家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通过种门路,争相将自家姑娘往宫里,往他面前送,想要拔得头筹。 不仅让他祖母看着来气,安常煦自己也烦不胜烦,玄隐先生按照他的要求,挑选出的一批毕业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不日就能抵达。 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将那些太妃、太嫔都给打包出宫,等到后宫空了,他可不想又安排上一群女子,花他的钱,浪费他的时间与精力。 所以不用他祖母强调,安常煦自己也没有愿意养闲人的想法,一想到就算后宫没了那些太妃太嫔,他还要养那规模庞大的太监宫女,他就心疼。 “奶,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合理利用后宫的这些人与宫殿呢?” 第一百章 双标 陈凤琪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牵涉到的人很多,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只要能将这些人力资源都整合好,利用得当, 绝对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价值。 “这事急不得, 等到书院的学生到了后, 要先统计一下这些人都有什么特长,我的初步计划,是将西南边的那些大多都荒了宫室收拾出来, 给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开个皇家医院。” “等到将那些宫室修缮改建好后,可以设为皇家疗养中心,让那些懂医理的医女与太监,在那边担任护理工作。” “然后再开个御绣庄,给针线房的宫女们接些民间高档服饰的订制, 那些靠擅长制作首饰的工匠,御膳房的厨师等, 有手艺的宫人内侍等, 都能依此类推,不仅给工钱, 等到赚了钱, 还可以给他们分成。” 这样肯定能调动那些人的积极性,让他们看到比在宫里更好更有钱途的未来,他们肯定不会消极怠工。 安常煦闻言大喜,连连点头的同时, 赶紧将她说的这些都一一记下,然后想到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人。 “奶,那些礼乐坊、御兽监的人呢?他们的手艺比较冷门, 不大好安排啊。” 陈凤琪也没细想,随口回道。 “到时候在京城里边开个演艺剧场,每天出节目单,歌舞表演、戏剧,包括民间杂耍之类的节目,只节目内容精彩都可以,观众可以购票入内观看,多设些雅室,我没事也愿意去捧捧场。” “擅长驯养猛兽的人,可以带着自己的老伙计去台上参加演出,擅长养猫狗的,可以开宠物店,将驯养好的猫狗卖给那些有钱又有闲的人。” 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的时代生活了十六年,陈凤琪是真心想要看看歌舞节目之类的,但她现在身份特殊,不好让人知道她有什么爱好,更加不能给人留下她贪图享乐的印象。 安常煦再次将祖母说得那些都记下,只是这样一来,仍旧还有大量空置的宫室与宫人。 “咱们要是做得太过分,不给后宫留人,估计宗室那关也过不了,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考虑吧。” 尤其是那些宫室太多,太医院那边能利用起来的只是一部分,剩下那些就算不住人,日常也需要人好好打理,精心维护,要不然,要不了两年就会变得衰败起来。 建造时花费极大,经过精心设计,才能建成的建筑,在陈凤琪看来,都是很珍贵的文物,是代表着历史文化传承的工艺结晶,若是毁在他们手上,未免太可惜。 可是这年头又不存在旅游参观的行业,没办法卖门票,来个开放参观,如今只能贴本维护。 安常煦觉得,光凭他祖母已经提出来的这些,都很难过宗室那关,不过没关系,在哭穷方面,他是专业的,到时候肯定能做成这件事。 做生意有多赚钱,他可清楚得很,要是能将这些御字开头的宫内产业都发展起来,不仅能让那些宫女太监都赚足养老钱,他这个大东家能赚得更多。 虽然当皇帝的时间还不长,安常煦就已经发现,管理这么一个国家,处处都需要用钱,有些钱是实在不能省,要是遇上什么战争,或是天灾人祸,需要的花费更大,没钱就寸步难行。 更何况他与祖母想要施些惠民政策,没有钱也无从谈起,例如将眷村在全国多设一些的计划,就是一个前期投入非常大的计划。 在这种情况下,光靠节流是不行的,肯定要设法多开源,可他又不愿给百姓增加税赋负担,就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 这边还在绞尽脑汁的盘算着要如何开源,设法多赚些钱,又一次的大朝会上,工部上奏,提起为新帝与太尊修建陵寝的事。 身为一个历史学者,陈凤琪知道从新帝登基起,就开始筹备修陵寝,乃是惯例,因为修筑皇陵的工程浩大,即便早早的就开始修,有些皇帝驾崩时,都不一定能住上已经建完好的皇陵。 先帝,也就是康平帝,在位满打满算也就九年,驾崩的时候,一再赶工,才能在他下葬之前勉强完工。 而修筑皇陵,向来也是个非常烧钱的活,陈凤琪虽然不是正经的太后,可她是先帝亲封的监国太尊,超一品的国夫人,修筑陵寝的事,也变成了国事,才会一起被提交上来。 听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就有人要惦记着给她修陵寝,让素来百无禁忌的陈凤琪听了,心里十分不爽,当廷驳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5节 “老身的身后事,就不劳诸位操心了,人死如灯灭,等我死了,只需用一把火将遗骸烧了,骨灰扬了,能与这江山河海为伴,老身就别无所愿了。” 修个豪华的陵寝,等着被盗墓贼光顾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陈凤琪可不认为,这里是个异时空,就不存在盗墓的行当,或者是后世不会出现考古学家。 身为一个历史学者,陈凤琪本身也曾跟着老师参与过一些考古发掘与研究工作,但是做人往往就是这么双标,她去考古别人的墓时,有着‘保护性发掘’的名头,更多的是充满好奇与期待,那是一种科研态度。 而那些被打开的陵寝,大多都已被盗过,甚至还不止被盗一次,能有幸保住棺椁的,后来也有可能被打开,里面的一根纤维都要收好,遗骸也不会放过,得用机器扫描扫描,面临被验验基因之类的操作,陈凤琪实在不想经历。 虽然这是一件很看运气的事,陈凤琪也实在不愿为将来的‘考古发掘’工作做贡献’,不想去赌那个机率,所以她这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语气坚定,没有任何玩笑成分,将朝堂上下的众大臣们都震惊得目瞪口呆。 有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实在不是他们不努力,实是上大殿上的那位太过无所顾忌,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谁能是对手? 这些人没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他们此时却是深刻的领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安常煦也没想到他的祖母对修陵寝一事,竟然这么反感,不仅拒绝,还当众说与这么一番有违常伦的话,饶是知道他祖母常有惊人之语,他也被狠狠的震惊了一下,下意识低声道。 “奶,这事……” 陈凤琪的态度却很坚定。 “这事没得商量,我不需要陵寝棺椁,也不需要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陪葬,所以你们完全不用为我的的身后事劳民伤财,让我感到于心难安。” 安常煦觉得,他祖母后面的这番话中,可能存在着什么内情,听他祖母的肯定没错。 “太尊说得对,朕的态度与太尊一样,不用修筑皇陵,将这些钱省下来做些利民建设,利国利民,更加实惠。” “请陛下三思,请太尊三思!” 在一大群人都在喊‘三思’时,里面夹杂着一道特别不和谐的声音。 “陛下圣明,太后圣明!” 引得周围众人顿向那位发出异样声音的人,集体投去充满愤怒的目光,可是顶着众人的目光,葛次辅坦然自若,接着说道。 “微臣定当以陛下与太尊为楷模,将来身去之后,不设陵寝、不用棺椁,不为子孙后辈添负担。” 这位也是个狠人,为了能省钱,无所不用其极。 听到这话,众人默契的移开视线,惹不起咱躲得起,休想让他们也跟着这么干,死后能享哀荣,以高规格的厚礼下葬,受后世人的敬仰与尊崇,乃是他们许多人的毕生之所求。 有了葛次辅这么一搅局,谁也不好再劝阻,毕竟陛下与太尊拒绝的理由实在太过充分,修高规格的陵寝从来都是件十分劳民伤财的事。 葛次辅上来就这二位定位楷模,他们不想照‘楷模’学习也就算了,还要劝阻,难免会显得自己很没有觉悟。 没有多费口舌,就将这件事给确定了下来,让陈凤琪深感欣慰,安常煦则是一直心怀疑惑,等到散朝之后,才迫不及待的问道。 “奶,您会什么会对自己的身后事做这种安排?” 还很年少的安常煦对身后事,本就不怎么在意,又受他祖母上次给自己整那出‘活人出殡’的的影响,让他对这些更少了些忌讳,所以他才会当机会立断,决定紧随他祖母的脚步走。 真实原因,陈凤琪当然不好实话实说。 “在你看来,安国可真能延续个千秋万代?” 这话若是问其他皇帝,肯定是犯忌讳的大不敬之语,可是安常煦对此毫不在意,不假思索的回道。 “当然不可能,朝代更迭乃是从古至今的常态,由盛转衰,乃是每个朝代都无法挣脱的命运这,安朝当然也不会是例外。” 差别仅在于每个朝代持续的时间长短不同,如人终有一死,差别仅在于每个人活得寿数长短不一,活着的时候,都分别做了什么事,是同一个道理。 这也是陈凤琪一直教导他们的道理,安常煦早已发自内心的接受并认同这个观念,即便他现在已经坐到皇位上,也不会欺骗自己。 陈凤琪点头道。 “这不就得了,等到将来有朝一日,安朝若是没了,没人守护安氏皇陵,那些修建得越豪华,陪葬越丰厚的陵寝,就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目标,与其死后还要面对被人挖坟崛墓的风险,倒不如什么也不留,死后彻底享清静。” 安常煦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因为据他所知,在他们安朝先祖开国前,就曾出现过前朝皇陵被挖掘之事。 虽然这口锅被背在与安朝开国□□为敌的对手身上,可是他们安氏的□□清不清白,可真难说,即便安氏立国之后,很重视对前朝那些皇陵的保护与维护,还专门安排人守墓、祭祀。 安常煦不知道以这个时空的技术发展,在后世也极有可能会出现的科技时代,还有光明正大的‘考古’操作,但是仅是想到自己死后的墓,很有可能也会被哪个缺钱‘义军’给掘了,就感到无法接受。 “奶真是高见,您说得对,不修陵,既省钱又省力,一把火烧了,才是最省事、最清静的做法。” 谈不上高见,在这件事情上,陈凤琪很坚持,所以她对安常煦强调道。 “你可要记住了,我一定要选火葬,不要等到我将来死了,你又改变主意,人这一辈子,需要珍重的是当下,死了就万事皆休。” “奶,我记住了,将来一定会遵照您的吩咐做,反正我将来也一定会选择火葬,不过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不要总说这种话。” 陈凤琪心想,在这个时代活到长命百岁,可不一定是什么福气,真要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活着可是受罪,她才不想要那高寿。 不过当着晚辈的面,她肯定不能这么说,微笑着应道。 “行、行、行,我不说了。” 安常煦翻出一份折子道。 “我才十六周岁,这些人就惦记着要给我过寿,真是没事找事,对了,奶,再过段时间,就是我与常欣的生日,能不能让她回来一趟,大营离得这么近,她又是个郡主,每月请两天假回来看看,也不过分吧。” 朝臣们想让他过的圣寿日,是他真正的出生之日,但是他本人并不想过那个生日,还是更习惯过与常欣一起的生日。 陈凤琪却不赞成的回道。 “你傻啊,反正也是时候该要招待一下那些王公大臣了,借过圣寿之机,那些大臣都得给你送礼,你又能有笔进账,人家估计都准备好了,你不收白不收,至于你与常欣的生日,到时候我们私下里再一起过就行。” 关键是安常煦登基近半年,一直拿先帝驾崩做理由,还不曾组织过联络感情的大型集体活动,这次也是时候该要好好操办一场了。 听到祖母的话,安常煦立刻心领神会的点头,本来打算叉掉的奏折,被用朱笔圈了个圈。 “嗯,祖母说得对,诸位大臣们辛苦了,我们理该好好宴请他们一次,加深一下君臣之情。” 陈凤琪欣慰的点头。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眼看这也没多长时间了,让宫里好好准备一下吧,等到这场圣寿宴办完后,那些太妃太嫔们也该出宫了。” 安常煦这才想到,正式办场圣寿宴,向人宣告他已年满十六周岁,虚岁十八,又长大了一岁的同时,还能借此名正言顺的请走那些太妃、太嫔。 第一百零一章 机遇 太医院接到要去派人去康平眷村, 为那里的居民做免费体检的消息,对这所谓的义诊都有些不解,高太医却是积极而以踊跃的首先报名。 高太医不仅是在新帝与太尊信重的人物,本身的职位还是副院使, 是太医院中数得着的前几号人物之一, 见他对这件事表现得如此积极, 不禁让人生疑。 “高院使深得圣上信重,可知圣上此举有何用意?” 要不是因为知道些什么内幕,你怎么会表现得如此积极? 高太医知道这些同僚想要知道些什么, 可是皇上与太尊做出这个决定,又不曾特意召他过去商量,他怎知道什么内幕。 “圣上的用意不是在谕令中说了,是因怜悯康平眷村中的那些居民大多身上都有伤病,才会派遣我等前去义诊。” “对我等而言, 能有机会去京外为更多的患者诊治,见识更多的病案, 也能更加精进我们的医术, 多好的机会,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问话的胡太医认为对方实在太虚伪, 最少也是为了讨好皇上, 才会表现得如此积极,结果他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真就是为了一心精进医术般。 他们这些太医院的太医,基本都是些根正苗红, 出身医药世家,或者者是有着太医师承的人,自幼接受的是这世上最好的教导与培养, 学成出师在太医院任职后,服务的也都是皇宫内外的贵人,连身份品阶不够的普通官员都请不动他们。 现在竟然要去康平眷村那等地方,为一群贫困百姓义诊,让太医院中的不少人都在感到费解的同时,不愿前往。 反正本就不是什么强制任务,全凭自愿,不愿报名,上面也不会勉强。 发现在高太医这里问不出什么内情后,胡太医笑着敷衍两句后便离开,犹豫过后,还是决定不去报这个名,毕竟这活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又脏又累,还没什么油水,上面似乎也不太重视。 和胡太医想法相类似的人不少,与高太医怀着类似想法,很高兴能有机会去给外面的人诊治,多积累些脉案的太医也有不少,所以这件事很快就被落实下来。 临到出发时,这些太医才发现,随行的竟然还有深受皇上信重的近臣陈常路,高太医与他还算熟识,好奇的上前搭话道。 “陈待诏这是也要同去眷村?” 消息灵通的人都已经听说过,新帝身边那三个很受他信重的近臣,虽然官阶不高,身份却非同一般,陈姓是随了太尊,常字是与圣上一起序的辈,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连那些王公大臣们对他们都不敢怠慢。 陈常路点头道。 “是啊,圣上与太尊都非常重视康平眷村,希望它能早日顺利发展起来,所以处处都很重视,诸位大人为眷村居民开方后,一应药费都将由圣上私库出。” 本来是太尊说要出这个钱,但是圣上觉得他也应该表示表示,就将这个出钱的机会争取了过来。 所以陈常路这次不仅自己跟着过去,还会带着京中几家药铺的掌柜,准备让他们现场出价,争取这次的供药权,根据这些太医开的方子统计好所需用药的量,以及价钱后,他会尽量一次性将账结清。 皇上说了,他们这是大批量采购,价格方面肯定要按照批发价来,要多争取些优惠,出钱归出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高太医有些意外的问道。 “太医院似乎没有接到还需准备药材的上谕啊?” 陈常路憨笑着回道。 “不用太医院的药,我已经在京中联系了几家药铺,根据诸位大人所开药方统计出所需药材后,请他们几家出价,谁家质优价更廉,就用谁家的。” 高太医骤然瞪大眼睛,不解的回道。 “宫中各类药材储存的十分丰富,陈待诏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若是用宫中储存的药材,就算不赚钱,太医院也很高兴,消耗掉库存后,就可以采买新药,许多药材存放得太久,药效便会流失,可是现在宫中空虚,没什么主子,那些药材消耗不动,着实让他们这些管事的都很有压力。 还不是因为你们的药贵,陈常路因为要负责这次的药材采买一事,早就看过宫中药材的采买记录,就算宫中选用的都是品质最好的药材,那价格也贵到让他大开眼界。 这次给康平眷村的百姓义诊,所需要药材的量肯定很大,他要是用宫里的那些药,得把皇上心疼到不行,然后彻查太医院的药材采购问题,禀着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才没有将那些问题捅出去。 “圣上接下来对会对你们太医院另做安排,你们的那些药,还是留着你们自己用吧,这次义诊所需的用药量太大,我可不能将你们太医院的库存给搬空了。” 高太医也不知道对方这话是真是假,虽然有些好奇对方口中的那个‘安排’,也不好多问,只能笑着应道。 “原来如此,希望真的能承待诏吉言,让我们太医院能有机会多受重用。” 想到这批愿意主动参加义诊的太医,也算是经过了初步考核,陈常路有心提点的回道。 “这是当然,诸位大人主动愿意不辞辛苦的参加义诊,皆可谓是医者仁心的仁义之辈,圣上当然会重用各位。” 高太医闻言,心中忍不住一咯噔,这话中好像有话啊,诚心道过谢后,回到他那些同僚中,立刻嘱咐道。 “这次去康平眷村后,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表现,多露露自己的绝活,那位陈待诏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咱们的一举一动,人家都会看在眼里,表现得好了,可能有机会得到重用。” 都曾看到这位去和那位陈待诏套近乎的事,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群太医的高度重视,能主动报名参加这次义诊的太医,基本都抱着与高太医一样的想法,对自己的医术水平有追求,不在乎患者身份的人。 即便本来就没抱什么功利心,现在听说此行可能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迅速引来众人的高度关注。 “高院使,那位陈待诏怎么说的?” 高太医将他与陈常路的对话大概复述一遍后,才总结道。 “你们发现了吧,他先是说,咱们太医院储存的那些药材,很快就能有地方消耗,后面又说,圣上另有安排,这个安排,肯定会和那些药材的消耗有关啊。”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6节 既然这次的义诊所需用药,人家不用他们太医院的,而是在民间采购,那就意味着,那些药材肯定不会用在义诊上,不是这种义诊,又可以大量用药,那能是为了什么? 但是不管怎样,他们这些太医身为开药方的人,肯定有活干,有圣上亲自安排的活干,那就叫做重用。 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老太医矜持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悲天悯人的感慨道。 “看来我们这次还真是来对了啊,所以说,做人就是不能太有功利心,总是太过计较得失,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机遇。” 众人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容,心情都十分好,这份惊喜足以让他们精神振奋,不用高太医再强调什么,他们也暗自下定决心,这次肯定要使出看家本领,让那位陈待诏知道自己可堪重任。 这支由御林军护送的义诊队伍起程前往康平眷村时,安常煦正在宫里跟他祖母吐糟。 “……陈常路怕我看了生气,还有意瞒着我,他不知道我早就看到那些帐了,要不是想到您曾教我的那些,我早就要和他们算帐了,同样的东西,采购价格能翻上两三倍不止,这些蛀虫!” 而陈凤琪告诉他的,就是这世上有些人只认贵的,不认对的,这种消费心理,对他们接下来将要开创的一系列皇家产业很有好处。 其中就包括皇家医疗院,目标客户肯定是那些有钱的人,对,不一定需要有势,关键是要有钱,知道将会有那些有钱人为那些被高价采买入宫的药材买单,安常煦才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这些都是积弊已久的问题,肯定要解决,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得了的,的而且那里面牵涉的人与势力太多,肯定不能轻举妄动,先在私下里让人查一下,做到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犯不着气着自己。” “等到筹备皇家医疗院时,将那些人都排除在外,两边的人事与帐目一定要分清楚,咱们做事,一定要做出口碑来,有了口碑,人家才愿意信任。” 信任以后,才能成为他们的忠实客户,多为他们的生意捧场,让他们多赚些钱。 陈凤琪别的不敢保证,她一能让她这大孙子成为最有钱的皇帝,有钱就好办事,方便在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上大施拳脚。 要不然,户部的那点钱,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生怕别人用得多了,自家能拿到的少,整天因此而在朝堂上争来吵去,让她听得脑壳痛。 有那时间和精力,多想想该怎么多干实事,多挣钱,饼子做得越大,大家不是都能分得更多嘛。 现在低层的贫苦百姓,连衣食都没办法得到保证,情况好点的,也就是能保持个衣食无忧,消费能力极差,使得整个国家的经济都很萧条,更谈不上什么生产能力与技术创新和发展。 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只有设法让占据着最大人口比例的中下层百姓富裕起来,增加购买能力,促动商业经济的发展,增加商业税收,才能实现国富民强这一目标。 以牺牲某一群体的利益,增加国库收入,绝非长久之计,也是很残忍的一种行为。 可是这种行为,在此前正是历代统治者惯用的方式,国家缺钱,就给底层百姓摊派各种税收,让人不堪重负。 安常煦认真记下他祖母的说得这些话,当皇帝以后,需要面对的工作,牵涉到的人与事太多,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他祖母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实用性,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有遗漏。 而康平眷村这边,已经提前接到消息的平容县令与左平江,已经在等着迎接太医院义诊队伍的到来,眷村中的居民也已接到通知,将会采取按片分区的方式,让那些居民按区来英烈祠这边,为他们一个个的做诊断。 “县令大人,我们这些人,先是分得这么好的房子,又分到这么多的家用,现在朝廷还安排大夫来给我们治病,这么大的恩德,我们怎么承受得起啊。” 听说朝廷还特意派人来给他们的治病,这些居民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惶恐,这种日子实在好到让他们不敢相信,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平容县令笑容满面的回道。 “这是因为太尊夫人前段时间微服出巡,发现你们这些居民,身体都不怎么康健,忧心你们将来的生活问题。” “回去后,跟皇上提起,皇上听说这件事情后,也很担心,才会做这个安排,给你们看病的,是太医院的太医,那可都是向来只给王公大臣看病的大人。” “所有药费,都会由皇上私人承担,所以啊,你们只需感念皇上和太尊的大恩大德,知道你们的家人为国尽忠,朝廷就不会忘记你们就行。” 这话让已经侯在这边的居民听得感动不已,王二河则在随后避着人找到左平江,拿着那只镯子道。 “县丞大人,那天与您一起来家里的夫人,留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小老儿一家实在受之有愧,能否劳烦您帮忙给还回去?” 第一百零二章 患不均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 康平眷村中入住的这些居民,给左平江留下的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他们都很老实本分,这王家人也不例外。 “王大叔, 实不相瞒, 那天与我一起去你家的那位夫人, 正是微服出访的太尊夫人,那等贵人赏赐给你家孙女的镯子,岂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们一家安心收好便是。” 听到左县丞的话, 王二河震惊的瞪大双眼,拿着镯子的手都变得有些颤抖,不敢置信的问道。 “县丞大人,您……您是说,那天与您一起去我家的, 竟然就是出钱给我们盖房子的太尊夫人?” 县令已经当众提及太尊夫人微服出巡的事,有心人只要稍作回忆, 就能猜测得到目标, 所以左平江没再隐瞒,点头确认道。 “对, 那位就是太尊夫人, 所以你们可不要再提什么还回去了,只要不是因为家里特别缺钱用,在不打算变卖的情况下,就别对外声张这事, 太尊夫人的赏赐,可是意义非凡,比这只镯子本身的价值更值钱。” 之所以特意嘱咐一下, 也是考虑到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问题,东家太太那天来时,见过的人家不止一家,就给了这王家赏赐,若是消息传了出去,人家不敢怪太尊做事不公,难免会眼气王家这份好运气。 听到左县丞的话,王二河立刻意识到,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宝贝,是家里的荣耀,肯定不能给变卖了,立刻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用他妻子准备的帕子再次仔细包好,连连点头道。 “是、是,小老儿一定会好好收好,多谢县丞大人指点,若不是因为您,小老儿一家也不能摊上这天大的福气,不知道县丞大人啥时候有空,能不能赏光去家里坐坐?” 左平江知道这是对方想要设宴感谢他的意思,笑着婉拒道。 “这是你们家的运气,跟我没多大关系,王大叔不用挂怀,这次的太医义诊,机会难得,王大叔和青山大哥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说清楚,请太医帮你们好好诊治一下,看能不能恢复得好些。” 让人深感意外的是,王二河竟然对这件大事有些不大上心。 “县丞大人,俺们爷俩的残疾,都已经到这份上,该诊治的已经诊治过,该吃的药也吃了,没必要再劳烦那些太医大人。” 想到太尊就是因为看到这爷俩的情况,才会特意安排这场义诊,左平江顿时有些着急。 “王大叔,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太尊与皇上特意派这些太医过来,就是为了能够尽量帮你们解除身上的病患。” “就算无法让你们彻底复原,也要尽量让你们恢复得更一些,将来才好做工,可自食其力,你要是抱着这种消极态度,就是辜负圣意。” 看到左平江一改平日里对他们都很温和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严肃,语气也格外严厉,王二河迅速变得更为紧张,连声应下并解释道。 “是、是,是小老儿想差了,主要是俺家穷成这样,都是因为这些年总是请医买药,花费太大,就想着,人太尊给了房,又有那么多贵人给送那么多的好东西,现在又让皇上给俺们花钱买药,俺们这么多人,耗费那么大,这心里头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左平江暗自叹了口气,缓下语气道。 “你确实想错了,借此机会,让太医好好的给你们诊治,你们好好配合太医的要求用药,让身体尽量恢复得更好些,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花费什么的,不用你们操心。” 虽然左平江心里清楚,这次义诊下来,需要的药钱肯定不会少,可是这是东家太太对这些人心意,以对方的性格,既然做了,肯定要做好,希望看到能落到实处,不会在意花钱多少。 王二河连声应下,而他的这种心理,让左平江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个例,越是本分,知道感恩的人,总会存在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增加负担的心理。 所以与王二河分开后,他便安排人去各区一一通知,要求轮到哪一区时,每家都需按照名册全员到齐,不可辜负圣意,才成功让一些不打算去接受义诊的人,不得不放下自己的顾虑。 京中还在议论陈太尊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廷宣布她对自己自后事所做的火葬安排,并引起新帝的效仿重磅消息时,由太医院派出的义诊队伍前往康平眷村,为村民义诊的事,也引起不小的关注。 坐在茶楼雅座中的一名中年人,神情些愤然的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语气难掩讥诮的说道。 “论拢络人心,我这辈子最佩服陈太尊!区区一个眷村,竟然被她玩出这么多花样,先帝都已经驾崩了,真不知道她还这么卖力,做给谁看。” 听到这话,桌上其他几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其中一人劝道。 “方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听说圣上与太尊有意在全国各地多建眷村,想要多安置一些家境艰难的伤亡将士家庭,才会特别重视这康平眷村,想要从中总结经验,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方姓男子语带不屑的回道。 “哼,说得轻巧,有本事她再私人出资捐建一些眷村,我就服她,想用国库的钱,只要有葛尚书在,他们就建不起来,不过是糊弄军中那些将士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让在场其他人面面相觑,另外一个人不赞成的回道。 “方兄何出此言,莫非在方兄看来,皇上与太尊为了不劳民伤财,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拒绝修建陵寝,也是在糊弄谁?你有此魄力吗?” 此话一出,本因听到方姓男子的话,心中还生出几分质疑的人,顿时点头附和道。 “青亭兄这话在理,若不是真心为民着想,谁都不能有此魄力,不管怎样,皇上与太尊此举,实在令人钦佩。” “对、对,着实令人钦佩!” 方姓男子却对此嗤之以鼻道。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当众一套,背后一套,那陈太尊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谁知道她是不是又在借此拿捏人心。” 张青亭皱着眉头回道。 “方兄此言太过,正如你刚才所言,有葛尚书在,既然是被驳回的奏请,谁还能拿钱在私下里修陵不成?何况陈太尊怎么拿捏人心了?” “哼,为笼络军心,捐资建那什么眷村,就是她拿捏人心的证明,天下有那么多的寒门学子,家里也都生计艰难,怎不见她捐资相助?” 听到这话,不仅张青亭,其他几人也都神情有些微妙,一个青年开口道。 “方兄莫非不曾听说,陈太尊在家里尚未发迹,还只是一位乡下农家老太太时,就不惜耗费巨资开设南江书院,倾尽家资为大批寒门子弟开智,重学、重教化之心,由此可见,真不知道方兄这偏见从何而起。” 方承祖愤而起身道。 “我说的是也像捐建眷村一样,帮助那些家里生计艰难、进学难的学子,与你们这些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这些家境好的人,岂知寒门学子的艰难。” 看着对方撂下这句话后,满脸郁色愤而离开得背影,桌边几人相视而叹,张青亭感慨道。 “还真如先贤曾言,这世间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陈太尊做事已经算是相当公允,还是有人因为自身没有分到好处,就心生怨怼,实在可悲。” “青亭兄小看人了,依在下看,这方明言就算分到好处,也未必能满足。” 张青亭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道。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到他的诗文,只觉得他才华出众,虽然诗词之中多有怨愤之意,但因屡试不第,蹉跎半生,倒也不难理解,没想到……” 想到背后议人非君所为,张青亭叹息着咽下未尽之言,但是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因为他们此前也都不曾想到,在文坛以诗文闯出不小名声的方明言,竟然是个性情如此极端之人。 “唉,希望方兄能够早日迷途知返吧,不管怎么说,陈太尊开设南江书院,实在功德无量,不仅惠及能有幸进入南江书院的那些学子,也为我们其他学子闯出一条明道,就算科举不中,还能通过其它方式入仕,一展所长,这身上压力可就小多了。” 这话顿时引来在场众人心有戚戚的附和,三年一次的科举,能中进士的实在只是极少数,他们谁也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有机会考中。 “对,在没伤天害理的前提下,不管是谁为了笼络人心,只要他能像陈太尊这般拿出真金白银做实事,在下都甘愿被笼络。“ 如今许多书院都有向南江书院看齐的意思,他们这些学子可以在读圣贤书之余,学些算学、律法、医理之类的副课。 南江书院每年的毕业生都是数以百计,可是愿意进入宦途的只是一部分,由吏部统一分配到各地后,仍然只是杯水车薪。 这些具备一定学识素养,又有能力迅速接手相应职务的官吏,现在已经得到各地衙门与百姓的高度认可,良好的口碑,为其他屡试不第的学子,也争取到了可以凭借能力特长入仕的路。 现在吏部已经要求衙门出现职位空缺的时候,不再像从前,凭关系或荫恩选用人,需要统一报到吏部后,再由吏部定期组织相关的职位考试,通过这种考试择优录取,将人分派到各处衙门。 也就是说,吏部现在已经不再只负责安置南江书院的学生,只要能通过那种专业素质要求比较高的考试者,都能凭此入仕。 这给无数心怀壮志,却屡试不中,生计都艰难的学子,提供了一条生路。 看到刘乐交给他的舆论风向录中,被着重圈出来的这段比较具有代表的谈话,安常煦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这个方承祖真是不知所谓,一个大男子养不了家,不觉羞耻,竟然还因此而对我们生出不满,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废物代表。” 骂人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时,安常煦俨然忘了,他自己也曾是书生之一,陈凤琪见他反应这么大,倒是来了兴致。 “让我看看那人都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你这么生气,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对那些你都不认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何必这么真情实感的生气,真是不知道学乖。” 安常煦将那位记录递给刘乐的同时,仍然有些生气。 “奶可能不知道这个方承祖,我早前就曾听说过他,在诗文一道,确实很有天赋,十岁出头就考中秀才,那时意气风发,自我感觉好到极致,写了不少传诵度挺高的诗文。” “后来在乡试中屡试不中后,诗风就出现了转变,随着年龄增长,生活又困顿,写了不少充斥着愤世嫉俗、怀才不遇之意的诗文,很容易引起一些共鸣,在文坛中小有名声。” 接过刘乐递给她稿纸,看了眼上面记录的内容,又听到安常煦介绍的这些情况,陈凤琪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7节 “明知道这人的心性已经左了,只能靠着一些容易引人共鸣的怨天尤人,才能获取些许名声的人,有什么好与他计较的。” 安常煦不满的回道。 “奶就是太好心了,从来都不与那些人计较,才将那些人给纵得这么放肆,拿真金百银做好事,不仅得不到一句好,还能做错了不成?” “我让你关注舆论风向,你就是这么关注的?你都没看到,这上边清清楚楚的写着七人共聚,这剩下六人明明都是在说我的好话,从中可以看出,舆论是绝对偏向我们的,怎么能说是‘得不到一句好’,你非要与那一人较真,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这世上人有千千万,她就算是法力无边的活菩萨,也会因为照顾不到这世间所有众生,满足不了所有人的要求而招致不满,更况何她还只是个普通人。 安常煦当然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也知道这就是他祖母一再跟他强调,不能养出废人的原因,只是事关他祖母,看到那些不利于他祖母,甚至还辱及他祖母名誉的言语,他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 “这个人最擅长用自己的诗文蛊惑人心,他要是颠倒黑白的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容易损及祖母的清名。” 陈凤琪不以为然的回道。 “反正他说得这些也不算错,只要不是无中生有的栽赃诬陷,我就无所谓,敢做就要敢当,反正我又没打算做圣人,也不想要什么完美声誉,承认自己就是个有私心的普通人,这并不难。” 问题在于,她无所谓,觉得并不难的事,对安常煦而言,实在太有难度。 在他看来,他这么好的祖母,处处都很完美,配得上这世上的一切赞美之词,无人能及,无论男女,岂能容那些自己品性道德拙劣,眼盲心瞎的渣渣胡乱揣测,议长论短。 瞥了眼安常煦那心有不甘的神情,陈凤琪放下手上的稿纸,态度严肃的嘱咐道。 “你可不许给我搞什么小动作,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应该不用让我再强调了吧,别说什么你生气,是因为那些人不该说我,要是说你,你可以不在乎。” “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不管说得是谁,你都必须要以理智的平常心看待,这是你当了皇帝必须具备的素养。” 刚动了下心思的安常煦闻言,实在是无奈至极,连忙态度诚恳的应下。 “奶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他计较,也不会跟任何人计较,什么都不会做,以后一定会努力改正这种不成熟的心态。” 有一说一,安常煦可谓是比谁都清楚他祖母擅长拿捏人心的本事,毕竟他祖母做任何事,从未对人隐瞒过她的目的。 可是就算事实如此,那方承祖说得不算错,可是当他怀着恶意这么揣测时,还是让人感到很生气,毕竟在安常煦看来,他祖母做的都是对的,对人好的,不容质疑。 第一百零三章 大气 因为早就清楚的知道, 以她的身份被推上监国太尊之位,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一些质疑与非议,而且这些质疑与非议,到她死后都不会消失。 所以陈凤琪在深知舆论所能发挥出的重大作用的情况下, 要求安常煦派人关注舆论风向的目的, 绝对不是为了自身口碑声誉的好坏。 而是为了能够及时从中发现一些舆论导向, 及时做出一些相关应对,尤其是要注意一些关系到国计民生方面的小道消息,不至于让他们闭目塞听。 南江书院的学生抵达时, 正值万寿节御宴的筹备前夕,顾不上休整,就迅速投入到相应工作中。 这批毕业生共有五十多人,不仅有在南江书院生活学习过六年以上的毕业生,早就达到可以毕业的程度, 没有离开,是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 以兼职的方式半工半读, 还有一些是毕业后在书院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学生。 所以他们已经拥有一定的工作思维与方法,就算是到了陌生地方, 承担起陌生的工作职责, 也能很快上手,发挥出自身的优势,不存在什么胆怯与拘谨。 看过那些学生的个人资料与简历,陈凤琪忍不住感慨道。 “能够优中选优的挑出这么一批学生, 玄隐先生这次实在费了不少心力。” 安常煦已经看过那些资料,此刻也深有同感的点头表示赞同。 “老师确实辛苦了,我想请他上京辅助我, 还可与文谦师兄一家团聚,可他却不同意。” 玄隐先生现已六十出头,也是时候可以退下来安享天伦之乐,陈凤琪却能理解他不愿退下去的心理。 “南江书院凝聚着他这些年的心血,眼看现在发展得越来好,他隐居乡下时的想法也可逐步实现,他不想离开书院很正常,这件事,你提过就行,不要再多劝,你要记住,我们所自以为是的好意,往往未必是他人所需要的,对方更需要的可能是尊重与成全。” 对于玄隐先生而言,隐居乡下养孙子、著书立说的那一二十年,固然是他沉下心思,省思自身,沉淀一身学识的重要历程。 可是人生短暂,精力充沛的那一二十年就那么过去了,如今已到暮年,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长时间。 所以玄隐先生想要珍惜余生,为此不惜做出放弃与孙子一家团聚,不来享受京中荣华的决定,也很正常,陈凤琪相信,他若真到了体力与精力都不济,无法承担院长之位的地步,肯定会主动退位,不会眷恋那个院长之权。 毕竟以其现在的官品与尊荣,再加上她与安常煦的信重,若是来京城,势必会获得更高的权位与尊荣,远非一家书院可与之相比,对于这种思想纯粹的人,陈凤琪也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钦佩。 听到他祖母的嘱咐,安常煦赶紧应下,打消继续劝的想法。 “好在书院人多,有操心不完的人与事,我们倒是不用担心老师会寂寞。” 想到她所在的那个时代,许多人在离退休,彻底闲下来后,反倒心生抑郁,苍老得特别快的情形,陈凤琪点点头道。 “是啊,他肯定不会寂寞,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总会让人感到活得充实,时间似乎也会过得特别快。” 听到这话,安常煦不禁面带羞愧之色,因为他,他的祖母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每天为他操心这些没完没了的人与事,这本是她过去最不耐烦操心,总是撒手推给别人负责的活。 看到他那神情黯然的模样,陈凤琪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你不要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现在的生活也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我要是不想做,谁都勉强不了我。” 因为爱他,放不下他,才会做出这个选择,安常煦眼眶一热,点头应了一声,继续自己的工作,越是如此,他越是要更加努力,才能不负他祖母的期待。 李常欣也很努力,帮康平眷村开完荒,与众人吃了顿她祖母亲自赏的丰盛大餐后,又再接再厉的顺手帮农场按照眷村的规划给撒上种子,浇好水后才算完工。 干完这些后,回到大营中,一边时常关注着自家开垦种植的那些地,一边悉心养鸡喂猪,喂牛羊,对那些将士而言,那些可都是他们未来蛋、肉,与他们生活质量,乃至是小金库直接挂钩,再怎么精心都不为过。 自打李常欣进入大营后,隔三岔五的就能改善一下生活,尝尝肉味的日子,让这些将士觉得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有盼头,劲头十足。 又到吃饭时间,李常欣端着自己的大海碗蹲在一群人中,边大口吃饭,边给众人讲述她在南江书院时,与同学一起喂猪养鸡,没事就让书院食堂宰几条猪,天天早上都能吃个鸡蛋,或是喝些香甜的牛奶蛋羹汤的生活。 虽然已经反复讲过许多次,这些人依旧爱听得很,因为那是他们都很向往的未来,而且经过他们的努力,现在已经变得触手可及,让他们很有代入感。 安明忠过来时,看到正是众人就着乐阳郡主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将那些粗粮吃有滋有味,融入得十分彻底,丝毫不显突兀的场景,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他也是有女儿的人,女儿们的年龄跟乐阳郡主差不多,他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来这里过这种苦日子。 结果这位身份更加尊贵的郡主,却可以在这军中适应得这么好,而且还能以自身的乐观与积极影响到周围人,丝毫不像外人所揣测的那样,是来军中玩闹。 看到安明忠过来,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打招呼。 “安将军!” “安将军怎么有空过来?” 打扰到这些人的兴致,让安明忠莫名生出些愧疚感,强笑着回道。 “你们继续吃,不用管我,我就是想要找下郡主,向她请教几个问题。” 听到这话,刚往嘴里扒了一口红薯饭的李常欣随口回道。 “安将军,什么问题这么重要?竟然能让您来亲自‘请教’。” 安明忠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示意道。 “我那边特意让人准备了几个小菜,没想到我来晚了,郡主这边竟然已经吃上了。” 将军们的伙食规格,肯定跟他们这些小兵不同,虽然不至于多奢华,但是肯定不会像他们这些小兵们吃得这样粗糙,不过想要吃得更好些,也需自掏腰包。 在这个有肉吃就算是大餐的地方,听到对方那话中的意思,是他还特意自掏腰包备得有好菜,李常欣立刻来了兴致。 “没事,虽然吃上了,我们也还能再加点,最近运动量大,这红薯饭只能当时管个饱,跑两圈就饿。” 心中虽然忍不住腹诽他们闲着没事干,近期竟然在军营规定的操/练之外,给他们自己找事干,主动加练,但是安明忠此刻正有求于人,面上当然不好显露半分。 眼看乐阳郡主是打算带着她这群伙计一起去‘加餐’,看了眼在场也就十来人的样子,想到自己准备的那些,应该还算够,安明忠放心之余,赶紧笑着回道。 “那就好,那就一起去我那边坐坐?” 见他答应得这些干脆,李常欣忍不住犯嘀咕,她进入军中后,日常都是与这些中底层将士混在一起,很少与上面的将军们直接打交道。 这位安将军在她的印象中,大多数时间,都是以一幅不赞成的眼神,看待她带着赵小雪她们入进入军中的事,就差直言,让她玩高兴了早点离开,别给他的地盘添乱。 对于她带着人在大营外开荒种地,喂猪养鸡一事,这安将军初时也是持不赞成的态度,可是执掌大营的徐世子不发话,他就算有意见也无可奈何。 没想到他后来竟然也安排人手,开垦出大营周围剩下的地,还照着修建了喂猪养鸡的养殖场,即便知道对方是在照他们学,李常欣对此也没意见,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双方就这么各安其事,互不干涉,所以关系处得倒也不算坏,可是对方现在突然要请他们吃饭,还努力释放善意,着实让李常欣在感到意外之余,还忍不住有些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招数,她从小到大可没少使。 等到一行人端着碗来到安明忠日常值班的营房,趁着安明忠出去,让人上菜的功夫,王修业赶紧提醒道。 “据我估计,安将军想向您请教的,应该是如何养猪,还有地里的菜苗生虫的问题,他们喂得猪长的慢,见咱们喂的又温驯,长得还快,早就着急着呢。” 听到这话,吴长庚赶紧强调道。 “郡主,这可是咱们的秘密,可不能告诉他们,您可别忘了,他们的人之前还笑话我们,说我们只是小打小闹,不如他们那边的规模大。” 听说可能是为这事,李常欣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道。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这是我们李家庄人尽皆知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吴校尉,不是我说你,你这心胸有点窄啊。” “都是在一个大营混饭吃的战友,别说言语方面的些许争执,甚至是打上一架,都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反正只要我们两边都能发展得更好,是咱们整个大营都能跟着受益,不用分那么清楚。” 虽然被指心胸有些窄,吴长庚也没有生气,而是通过对方的话,确实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意气用事,显得有些小气。 “郡主教训得是,我一定会改正这毛病。” 没过多久,安明忠便带着人端着营房特用的大陶盆,给众人送来几盆肉食,看上去确实是诚意满满,知道对方的大概目的后,李常欣也就不再顾虑‘吃人嘴短’的问题,与同伴好好饱餐一顿。 安明忠见状,就知道这是对方与自己心无隔阂的表现,心中暗喜,虽然为了这顿饭,他花了好几两银子,只要目标能够达成,他就不亏。 “郡主,我最想向你请教的是,为什么我们喂的那些猪,都很闹腾不说,明明吃得更多,怎么还长得更慢,你们那边喂的,都很温驯不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长势特别快呢?” 李常欣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们的猪吃完后,总在闹腾,吃的食物都消耗完了,当然不会长肉,我们喂的猪吃的东西都长成肉了,这长得当然更快。” 喂猪就是指着它能多长肉,不长肉岂不是白忙乎,安明忠已经隐约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但他不明白的是,同样是从周围村镇买回的猪仔,为什么会呈现出这种不同现象。 他听手下士兵都说,自家喂的猪,也是这种情况,倒是乐阳郡那边喂的猪是个例外,应该有什么秘方,私下没打听出什么喂养秘方后,安明忠才下定决心,拉下脸向对方请教。 “不知道郡主那边,有什么能让那些猪不那么好动的秘方?” “没什么秘方,就是我们这边的猪仔买回来后,除了留着做种几条,其它猪都被阉割了一刀,只要阉干净了,它们就会变老实,再将猪圈打扫得干净整洁一些,猪得心情好,长得也快,这可是我们李家庄可以靠着喂猪发家致富的秘诀。” 言外之意,就是她能如此坦诚的将秘诀实话相告,很对得起对方请的这顿大餐,安明忠笑着表示感谢的同时,又问起种菜的事,李常欣便讲了下草木灰不仅能增肥,还能杀早的作用。 难怪听说大营中的几处厨房里的灰,都被对方的人每天态度十分积极的给收拾了。 “郡主,您看,我们那些地,从没撒过草木灰,地里那些青苗的长势,远不及您那边,您看,能不能将大营里的草木灰,给我们留一些?” 李常欣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想到对方的身份,又不想因为这点事和对方产生矛盾。 “光大营里的这点灰,哪够啊,城里每天都会被清理出许草木灰,您让人盯着他们将灰都倒哪了,或者是直接跟人商量一下,稍微给点辛苦费,让他们帮你们收集,每天派人将那些灰都直接拉回来不就得了。” 那些倒夜香的肥料,都有了去处,大营几万人不缺那个,草木灰与那些无用的垃圾一起都被倒了,实属浪费。 整个京城中住着千家万户,在燃料全都依赖草木的情况下,每天产出的草木灰数量都很多,要不是大营几处厨房每天产出的草木灰量很可观,她早就这么干了,现在将这法子告诉对方,也算是很够意思。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8节 康平眷村那边,有那个南江书院出身的县丞在,人家早就将县城与眷村里产出的草木灰都搜集好了。 开垦好地后,直接将些那些草木灰都混在地里,就算是新开出来的荒地,只要后期浇灌与施肥得当,再好好照料,那地里的庄稼长势就差不了。 因李常欣毫不客气的拒绝,安明忠刚生出一些不满,就听到她接着便大方的给出解决之道,心中的不满顿时一散而空。 “郡主真是大气,这份人情,安某记住了。”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谈不上什么人情,都是为了大营着想而已,我也不想看到将来,我们这些人吃肉,其他人继续吃这些粗粮,安将军能为大营考虑,将其他将士也发动起来,十分令人钦佩。” 这话让安明忠听了有些惭愧,毕竟他当初下定决心也要跟着干的出发点,是不想看到对方独自居功,更不想看到本属大营的公共财产,被对方拿去为他们一伙人谋利,然后借此笼络走更多的将士。 第一百零四章 贺寿礼 经此一事后, 京郊大营的氛围随之变得更为融洽了许多,少了许多无声的对峙和排斥,眼看众所瞩目的万寿节将要来临,赵小雪不解的问道。 “郡主, 万寿宴肯定很热闹, 您真的不请假回去一趟?” 李常欣满不在乎的回道。 “不用, 等到我过生日的时候再请假,到时候你们也请假。” “听说我哥从书院招来一批帮手,都是早期的同学, 有的是原本留在书院任职的毕业生,应该基本都是我们认识的老朋友,到时侯大家可以一起聚聚。” 听到她的话,赵小雪几人都很惊喜,离开书院近一年, 她们不仅很怀念书院和李家庄中的一切,对那些熟悉的同学也很想念, 若能在京中重聚, 也能稍微弥补一下她们思乡之情。 兴奋了猜测了一下这次上京的人中,可能会有哪些她们熟悉或是认识的同学后, 想到李常欣不打算回去参加万寿节, 黄玉兰有些担忧的问道。 “郡主,万寿节这么重要的事,您这么特殊的身份,不回去给陛下敬献贺寿礼, 有些不合礼数啊。” 李常欣难掩惊色的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仅应该参加这个万寿节,还应该要给我哥送礼物?” 那她更不能回去了, 两人过去一直是同一天过生日,现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弟就正式变成她哥不说,生日也不再是同一天,想起来就难免有些心塞。 再怎么洒脱的性格,听说安常煦现在要提前一个月过生日的消息,李常欣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这一切都在提醒与强调一个事实,就是一切都已经变了,彻底回不到过去,他们不再是曾经的姐弟,而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不得不尽量避嫌的一对义兄妹。 看到她这幅毫无自觉的模样,黄玉兰忍不住扶额,语气肯定的回道。 “当然要送贺寿礼,以您的身份,肯定要送一份寓意很好,比较具有新意的寿礼才行,否则,容易给人留下话柄不说,还有可能会让太尊与圣上丢脸。” 赵小雪深知对方在想什么,从旁补刀道。 “您要是会针线,会书画,或者是会吟诗,也可以送这类礼轻情意重、更注重心意的礼物,可你啥都不会啊,只能出钱买了。” 只是听着,李常欣就觉得头大,迅速回道。 “保家卫国乃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我可不能因私而擅离职守,反正给他送礼的人多,不差我这一份,我哥会理解的。” 按照往年的习惯,李常欣还等着安常煦给她准备寿礼,压根就没有自己还需给对方准备礼物的意识,毕竟她经常穷得一干二净,需要对方的接济。 看着打定主意要耍赖的李常欣,其他人都无可奈何,只得随她,反正人家兄妹感情好,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不过事后想想,李常欣还是觉得,她多少还是要表示一下,最好是礼轻情意重的那种。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赵小雪她们就发现,李常欣的目光不时落在某样东西上,然后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直到他们这天要去给地里的庄稼松土除草时,拿着她那把因为接连两次开荒,磨损得有些严重的锄头时,精神一振,喜上眉梢的说道。 “有了,你们都可以作证,这可是一把被我亲自给用成这样的锄头,对吧?” 对于这一点,他们的确都可以作证,毕竟那是乐阳郡主与他们同吃同劳动,从不搞特殊,更不曾偷懒耍滑的证据。 “郡主,这把锄头有什么问题吗?” 找到了合适的礼物,算是放下一桩心事,李常欣心情很好的对众宣布道。 “没什么问题,你们不是说,这次的万寿节,我要是没什么表示,不合礼数吗?我决定了,虽然我本人因为担任着重要防务工作,不能擅离职守。” “但是我人不到,礼物要到,就将这把锄头送给我哥了,告诉他,我在这京郊大营可没闲着,又忙又穷,寿礼之类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借此略表心意。” 主要是借此哭哭穷,然后等到下个月,她请假回去过生日的时候,得让她哥将这次过寿收的那些好东西,给她多分点,最好还能心一软,多赞助她一些银票,那就更好了。 看着李常欣那毫不掩饰一脸得意与算计,令周围众人纷纷忍俊不禁,走到附近的徐世子,刚好将这番话听在耳中,清了一下嗓子,提醒众人他的存在后,才开口道。 “郡主不必如此,我们大营有数万将士,绝对可以保障京城的安全,圣上的万寿宴,乃是头等大事,本将军可以给你放几天假。” 安明忠从旁附和道。 “对、对,郡主去参加万寿宴乃是大事,绝对不能耽误。” 看到两人同来,就知道他们肯定是特意为了给她放假的事情来的,李常欣毫不领情,义正严辞的回道。 “二位将军万不可如此徇私,我先是大营中的一名士兵,然后才是乐阳郡主,在这种防务压力极大的特殊时期中,我绝对不能仗着郡主的身份逃避轮值,你们不要再劝,对于此事,我心意已决,皇上会理解我的。” 她祖母嫌麻烦,从来都没有过寿的习惯,他们一家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受影响,不管是谁过生日,都是一家人,顶多再叫上玄隐先生与袁文义他们,也就是与家里关系特别亲近的人,一起低调的吃顿饭了事,从不对外宣扬。 以李常欣对她祖母和她哥的了解,基本可以肯定,这次大张旗鼓的办什么万寿宴,主要目的肯定是为了收礼,其次则是趁机与朝野上下的王公大臣们联络一下感情。 还不如她奶在老家时,年年亲自张罗的年会宴有诚意,毕竟她家请人出席年会宴,除了言语上的肯定与激励,还会给与会者发福利,这万寿宴不同,需要那些王公大臣给她哥送贺寿礼。 可是这些真相,他们自家人知道也就算了,她肯定不能对外直言。 因此,李常欣才会在早就听说消息的情况下,一直没将这所谓的万寿宴放在心上,直到听说按礼数,她必须要送礼,才会临时抱佛脚。 过往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但凡涉及到规则与礼数的事,她就有必要重视一下。 因为她的礼数不到位,她自己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若是因此而让她哥丢脸,她哥就算心里不在意,也会以此为借口,趁机克扣她本来能要得到手的东西,违反了规则,她祖母或者是她娘就要收拾她。 听到李常欣将话说得这么正气凛然、掷地有声,徐世子与安明忠不禁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因为等不到乐阳郡主去找他们请假,才会亲自找过来,毕竟这位的身份实在特殊。 眼看这万寿节马上就要到了,李常欣还在这军营的忙着,整天不是带着她那批人跑步、蹲马步,做一些拉伸动作,就是下地除草之类干活之类的,压根就没有该回去为万寿节做准备的想法。 再这么下去,若是让上面那两位以为是他们不识趣,不愿给假放人,他们岂不冤枉。 所以安明忠特意找到徐世子,怂恿对方与自己一起来劝说乐阳郡主,因为他已经发现,那位的性格实在太较真了点。 没想到即便他们放下自己身为大营统领的面子,主动找过来劝她休几年假,得到竟是这般让人无言以对的答复。 想到前不久还曾请对方吃过饭的交情,安明忠再次劝道。 “郡主已来大营数月,期间不曾休沐过一日,就算这次休几天,旁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郡主与圣上兄妹情深,圣上过寿,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郡主若不在场,岂不遗憾?” 李常欣不以为然的回道。 “没什么好遗憾的,忠于职守,乃是我们家的家规,家里人肯定都能理解,也会全力支持我,所以二位将军不用多虑,正因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我们更要打起精神,做好戍卫京城的任务,绝对不能徇私。” 眼看再这么说下去,倒显得他们这两位大营统领不顾大局,不够重视戍卫京城的任务,安明忠也只得放弃继续劝说的打算。 徐世子虽然看出这位不准备回京参加万寿宴的打算,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坚定,丝毫不留可商量的余地,站在大局的制高点上,一句接一句,直接将他们给堵得哑口无言。 “郡主忠于职守的决心与信念,实在令人钦佩,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尊重郡主的决定,不知郡主这边,可有需要我们帮忙代为转交的书信?” 徐世子想的是,可以由她亲自说明情况的书信,李常欣却直接无视他有意点出的‘书信’,拿着手中的锄头道。 “有,这是我在过去几个月里,劳作时最常使用的一把锄头,它可以证明我在大营中没有虚度光阴,一直态度积极的努力上进,也有认真反省自身的错误,所以我决定了,就将我用从我奶那借来的钱,买来的这把锄头,当作贺寿礼送给圣上。” 郑重其事的递出锄头的同时,不顾对方充满错愕与为难的神情,李常欣再次强调道。 “徐将军,您可一定要记住,礼轻情意重,这可是我用给我祖母打借条,借来的钱买的锄头,这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你可要收好。” 听说乐阳郡主这几个月来,花的钱竟然是打借条从她祖母那借来的,本会令人感到有些心酸沉重,结果被她这么反复一强调,周围众人都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是皇上要过寿,该她这个郡主送贺寿礼,她却光明正大的用一把破锄头敷衍不说,想从皇上那里弄钱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毫不掩饰。 徐世子同样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可是人家已经将锄头递到他面前了,他还不能不收。 “郡主请放心,锄头我一定会收好,并亲手转交给圣上,也会将郡主的话如实转达,不过你最好还是要亲笔手书一封信,向圣上阐明心意,以示敬意为好。” “好,这事简单,明天下值后,我就能将信交给您,有劳徐将军。” 李常欣满口应下后,就带着人与二位统领道别,还惦记着要去地里的事。 看着在人前素来威严的徐世子,现在拿着一把锄头,很有些无措,还有些为难的狼狈模样,安明忠十分庆幸自己特意叫上对方一起过来的决定,要不然,将要代为转交这把锄头,丢人现眼的人,岂不成了自己。 “大将军辛苦了,郡主年少,还有不知世事,想来圣上应该不会介意。” 徐世子看向这位还在说风凉话的同僚道。 “要不,请安将军帮忙代劳?” 安明忠不敢搭这话,赶紧回道。 “末将那边的地里也忙,这地里的肥施够了,草也长得茂盛,不是自家活,那些小子干活都不细心,末将少不得要去盯着些,您先忙着,末将先行一步。” 看着对方步履匆匆离去的背影,徐世子一改之前不知该怎么拿锄头的无措,动作熟练的将锄头扛在肩上,他这几个月可没少看大营里的其他人怎么干活,怎么背着锄头与铁揪等工具。 安明忠只想到,送把锄头给皇上当寿礼的行为太丢脸,会让帮忙代为转交的人都跟着丢脸,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被皇上迁怒。 只是对方没有想到,送这把锄头的人是谁,若是他们这些做臣子这么送,可能会被视为冒犯圣威,从而贻笑众人。 可是人家乐阳郡主不仅理直气壮的这么送,还毫不掩饰自己是在有意卖惨,想要从皇上那里搞钱的心思,谁给的底气?当然是将要收礼的那位。 这样一来,他这个只是负责帮忙转交寿礼并传话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迁怒?又何来丢脸一说? 等到徐世子带着李常欣为万寿宴准备的‘贺寿礼’与书信,回到柱国公府时,才发现他堂弟的长子徐景楠已经回府。 看到他大伯就那么亲自背着一把锄头,仿佛是刚去地里干完活回来的模样,徐景楠着实有些意外,恭敬的行过礼后,才好奇的问道。 “侄儿已经听说大营在轮值之余,抽调人手在大营外开荒种地的事,莫非连大伯也要亲自带头下地?” 看那锄头被磨损的程度,就不难看出,使用锄头的人不仅干活不少,还很卖力,这让徐景楠深感钦佩。 徐世子摇摇头道。 “这把锄头虽然意义非凡,可不是我的,你祖父与你父亲可还安好?路上可还顺利?” 按照府上此前接到的信,他侄子应该是两个多月前就已出发,结果却在路上生生走了两个多月才回来,比往常里多走了半个多月。 徐景楠赶忙回道。 “好,他们都很好,侄儿与母亲因为带着祖父亲自准备的贺寿礼,为防沿途太过颠簸,令寿礼受损,才会在路上耽搁这么久,好在总算赶在万寿前顺利回府,没有辜负祖父的心愿。” 听说他父亲那边特意准备了贺寿礼,徐世子感到有些意外,毕竟他此前并没有接到消息。 “父亲竟然亲自准备的有贺寿礼?这事由府里操持便是,何需劳动你祖父亲自操劳?” “也是机缘巧合,蛮人送的原石中,开出几块质地罕见的好玉,便请当地的匠师给雕成一组寓意极佳的玉雕,用来给新帝当贺寿礼,最合适不过。”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79节 “就是一来因为等着玉雕完工,多等了些时间,二来则是因为考虑到长途运输,不确定途中是否会出意外,才没有提前告知您这件事。” 徐世子只是有些意外,并未在意没有提前接到消息的事,正待开口,就看到他妻子神色匆匆走进厅中,不等徐景楠给她行礼,就面带焦急之色的问道。 “景楠,你大堂哥怎么样了?他去军中后,可还适应?可有给我带信回来?” 面对这一连串的追问,徐景楠有些懵,他大堂哥压根就没有去镇南军,他如何知道对方的情况,不过他已经隐约听说过家里的安排,所以他强笑着回道。 “大伯母,我回来时候,大堂哥还没到呢,由于我带着贺寿礼,怕在路上有损伤,走的不是我们往日常走的那条路,而是绕了一些远路,正好与大堂哥岔过去了。” 听到这话,文氏的失望与伤心显而易见,徐世子看到妻子这幅模样,也有些愧疚与不忍,不过他还是开口道。 “我早说了,景年去军中,也是从士兵做起,需要受到的限制多,不仅无法住到府上,也没有办法随意往外传信。” 文氏不敢置信尖声质问道。 “老爷,你怎么可以对景年这么苛刻?他这是第一次去军中啊,没有家里人照应着,他怎么适应军中的生活?要是生病了、受伤了怎么办?” 徐世子狠下心,握着手中的锄头道。 “他一个及冠之龄的男子,为什么需要人照应?那些进入军中时年龄比他更小的人,都能适应,他有什么不能适应的,生病了、受伤了,自有军医负责医治。” “乐阳郡主在军中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耳闻,离家这么近,她都不曾回过府,连圣上的万寿之喜,她都忠于职守,不愿休沐,从不缺席军中的操/练与轮值不说,还主主动利用空闲时间,带着大营的人种地养殖。” “景年比乐阳郡主差什么?乐阳郡主都可以做到的事,景年为什么不可以?” 徐世子越说越坚定,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没错,所以他本来有些愧疚的心,也随之消减了许多,这既是为了他儿子,也是为了整个柱国公府未来考量的长久之计,他绝对不能因为心软而动摇。 听到这番话,让文氏的情绪更受刺激,口不择言的说道。 “你别跟我提乐阳郡主,要不是因为她,景年怎会起了去军中的念头,她一个姑娘家,没有一点姑娘样,不尊闺……” 没等她说完,徐世子便难掩怒意的斥责道。 “文氏,那可是堂堂封号郡主,她怎么做事,自有皇上与太尊管教,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且不说徐景年去军中,本就是他的要求,当初不过是他们儿子拿人家当借口而已,就算真的是因受了乐阳郡主的影响,他妻子也没资格抱怨,乐阳郡主纵然不姓安,那也是虽然只有郡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被上边宠着纵着,可以送把锄头当贺寿礼的人。 而他们柱国公府,为了表忠心,不惜从数千里之外,小心翼翼的运回更罕见、更珍贵的贺寿礼,而且还是由他那年迈的老父亲亲自操,这就是身份地位的差距,胆敢这么口无遮拦的非议乐阳郡主,是想让他徐家都跟着遭上边厌弃吗? 听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当着小辈的面,如此严厉的呵斥自己,文氏被震惊到瞪目结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近期让她听到就忍不住心紧的声音。 “文氏想来是因太过思念长子,才会出言无状,情绪如此失常,实在让人担心,好在你弟妹回来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你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静静心,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吧。” 文氏不敢置信的转身,看到二房的堂弟媳张氏正扶着她婆婆站在厅门外,自从嫁到徐家后,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有如此难堪与丢脸的一天,尤其还是当着二房的妯娌与小辈的面。 嘴唇哆嗦着喊了一声,文氏便捂着脸哽咽着快步从后厅离开,她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这宛如噩梦般不堪回首的一切。 张氏也没想一到事情竟然这么寸,正好让她与儿子撞见长房大嫂如此狼狈的一幕,不禁有些担心。 “大伯母,大嫂只是情急之下的有口无心,才会说错话,反正我们在场的都不是外人,应该不碍什么事,您与大伯莫要如此动怒。” 已有两年没回京,张氏对京里的情况不太了解,也不太明白府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为什么她大嫂因为非议了两句什么郡主,就引得徐世子与老夫人如此动怒,当着他们二房人的面,就这么不给她大嫂留面子。 在张氏的印象中,大房的氛围向来和睦,毕竟不管是大伯母,还是这大伯子,都是性格宽厚,很能包容人的性格,虽然大嫂因为自己的出身,对她有些疏离与排斥,大伯母也都是居中打圆场,不动声色的从别处弥补她,从来不会给儿媳妇冷脸,可以说是十分照顾。 真不知道过去两年里,她那大嫂到?做了什么触犯底线的事,竟然将婆婆与丈夫气到都忍无可忍的地步,至于郡主,以徐家近几年的地位,连公主都不用如此忌惮,应该不至于为一宗室女气恼到如此地步吧。 第一百零五章 不凡 神情无奈而又有些落寞的坐到厅中, 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 “如今是新帝继位,新帝是个什么出身?你们在南边,应该也都听说了吧?” 张贤贞当然听说过,她爹正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民, 真要论起来, 与去年考中过状元的新帝, 可谓是有着半师之恩。 她爹当时给她写信,一再强调,说是先帝新认回的二皇子康王, 与她的大儿子徐景楠长相极为相似,极具真才实学,满纸都是毫不掩饰的夸赞与欣赏之意。 张贤贞知道,因为她儿子在读书天分很出色的情况下,早早选择弃文从军的事, 她爹虽然嘴上不说,更不曾做过任何干涉, 心里其实一直感到遗憾。 才会在看到当时因才华出众, 被他定为少年状元的二皇子时,生出一些类似移情, 弥补了某些遗憾的心态。 “听说新帝自幼长在民间, 天资极为出众,长相肖似姑姑。” 她的大儿子刚出生时,大家也都说他的相貌像他姑祖母。 柱国公夫人点点头道。 “是啊,新帝长在民间, 抚养他的陈太尊与安远伯夫妻,都是普通农家出身不说,那安远伯, 甚至还曾是国公爷的亲卫,与清远他们哥俩都是旧识。” 他祖父的亲卫,绝对都是由府上从小养大的忠诚可靠之士,就算现在成了安远伯,也不会与他们府上起什么龌蹉才对,徐景楠下意识回道。 “伯祖母,这不是好事吗?” 柱国公夫人点头道。 “对,这是好事,因为这些渊源,太尊夫人与安远伯对府上,向来都很敬重,也很照顾,即便是在新帝继位之后,他们对府上的态度也不曾有任何改变,虽是出身不显,却都人品贵重,值得敬重。” 张贤贞在听到那一家子的出身时,就隐约猜测到一些内情,现在听到柱国公夫人有意强调那一家新贵出身不显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让她的脸色不自觉的变得有些凝重,可她实在难以想像,她那大嫂怎么能这么糊涂,对着那样一家子,怎么也敢以自己那短视的目光看人。 这样下去,他们徐家与那一家有再多的渊源与情份,也经不起这么消耗,她公公为了表忠心,一大把年纪了,身为新帝的舅祖父,也不敢自恃长辈身份,亲自为新帝的贺寿礼操劳,为的还不是他们徐氏一族的前程。 就算是在南边,得到的消息都有些延迟,他们也知道,新帝与监国太尊都是厉害人物,从不敢以出身不显而低估他们,可是她大嫂身在皇城根下,竟然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 “听大伯父说,太尊夫人不仅在士林中极受推崇,南江书院的毕业生,这些年陆续有不少毕业生进入军中,表现都十分出色。” “因为那南江书院中开设的有讲授兵法与指挥的课,那些学生与普通文人不同,他们都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在军中适应得快,尤其是在有战事的地方,都晋升得很快。” 最关键的是,那些学生学的那些,都是由太尊夫人与玄隐先生亲自编写的教科书,里面讲述的一些让人闻所未闻的战例与战术分析,她不懂,却能令柱国公与她丈夫拍案叫绝,十分钦佩。 被勋贵世家视为家传的那些,在江南书院中,已成为日常开设,只要学生愿意,而且有那个天分,都能随时去学的课程。 等到那些学生在军中彻底立足,并逐渐凝聚成势,陈太尊与新帝在军中的影响力,势必会得到更进一步的加强,他们徐家不仅不能阻止,还要借势、顺势而为。 听到这些话,柱国公夫人心情复杂的叹息道。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出身从来都不是那一家的短板,新帝虽然年少,有全心全意扶持他的太尊在,他的位置坐得比谁都稳,开局也比历任初登大位的先帝更好施展。” 就是她那个眼瞎心盲的大儿媳,对新帝还不敢,却对那一家子总怀着优越感,言语无状,也不想想,安远伯就算曾是府上亲卫,现在也已成了堂堂伯爵。 安远伯的爵位是比他们徐家低不少,可那是因为人家本分,不愿升爵,太尊夫人的护国夫人诰命,本就与国公爷等级,何况人家还拥有临朝监政之权。 说句不好听的,也就是那位自己没什么野心,只一心辅助孙子,要不然,凭她的心机手段,再加上与她有着旧主之谊的邵丞相在,想要架空皇上都不难。 这样一家子,莫说他们柱国公府,连宗室中的那些亲王郡王,都不敢在明面上非议什么,更别说是他们仰仗皇恩的徐家。 徐家若是没了上面的倚重,失去实权位置,就会成一个只有空架子的国公府,到不了她孙子那一辈就得没落,可她那大儿媳只看到府上现有的光鲜,丝毫不懂为子孙长久之计。 张氏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大伯之前提到的那位郡主?” “那是新帝当年被送养到李家时,刚出生的乐阳郡主,为掩人耳目,太尊对外宣称儿媳生了对龙凤胎姐弟,与新帝之间的情谊,比亲手足还要更亲近几分。” 可是这样一位真正有着公主之尊的郡主,远比一般宗室女更尊贵的存在,她大嫂刚才竟然说人家没有姑娘样,那位太尊能精心培养出一个状元孙子,又岂会放松对孙女的管教。 这话让张贤贞眼前有些发黑,忍不住想要扶额,她实在没有想到,她那大嫂竟然真能糊涂至此,真正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等到老一辈的故去,徐家要是落在对方手里,他们二房岂不是都要跟着完蛋,所以大伯母一定要健康长寿,最少要活过对方才行。 难怪脾气那么好,对她大嫂向来宽容的大伯母与大伯子,都变化这么大,肯定是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的不止一次,才会让那二位寒了心,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致命问题,处置得如此果决。 此前因为接触的基本都是些出身差不多的人,虽然看得出来她大嫂身上存在某些问题,但是只要对方大面上不出错,又不是关系到品德好坏与心性善恶方面的问题,人无完人,连张贤贞也没将那些太放在心上。 “大伯母别生气,回头我去好好劝劝大嫂,如今是新帝登基,今非昔比,我们家难得能有如此机遇,肯定要好好珍惜才好。” 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她那大儿媳未必不知道,平日里对李家人也挺客气,似乎没有什么,在外人面前也不曾说什么。 可是关键在于,就是这种骨子里瞧不上人家出身的心态就不对,难保什么时候让人察觉,就会成为别人针对他们柱国公府的把柄,若是让上面那位发现,也有可能会对他们柱国公府生嫌隙。 至于太尊夫人,以那位深谙人心的本事,连她自己都自叹弗如,岂会看不出她儿媳的那点心思,何况她儿媳还在安远伯夫人面前,提起过要为乐阳郡主做媒的事,也就是人家不与她一般见识。 柱国公夫人想起这些,就忍不住头痛。 “先帝在时,曾问起过景年的亲事,府上也曾动过心思,结果还没等到我在太尊夫人那里试探到口风,你大嫂回头就去跟安远伯夫人说,可为乐阳郡主保媒,先帝后来也不曾再提起过这事,所以你现在回京以后,千万不可再起与此相关的心思。” 张贤贞闻言,赶紧恭敬的应下,心里却是懊恼不已,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错过了不说,还连累得她儿子都没了这机缘,她这次跟着回京,为的就是她儿子的亲事。 宫里倒是有两位公主,以她大嫂的眼光,那两位公主的出身肯定能配得上对方的大儿子,可那就是两位父母无依,一切尊荣全凭皇上那个兄长的心情,却又与皇上没什么感情的公主而已。 除了有个公主的出身与名号,以及皇家血脉,还能有什么?大家虽然会尊敬她们的身份,但是稍有些实力的家族,谁会真正忌惮在皇宫内外没有什么影响力的公主呢。 可是李家那些人显然不同,人家圣宠正隆,还出了一位监国太尊,那是能用出身与爵位高低来衡量的吗,一味的只知以出身与血脉论尊卑,真是愚不可及之举。 发现她儿子一直脸色沉重的紧握着把锄头,端着张贤贞为她倒的茶,柱国公夫人有些不解。 “这是……锄头?你一直拿着它做什么?” 看到那锄头,她还真有些担心,她这儿子别是被他媳妇给气得太狠,他们徐家可不准对媳妇动粗,要是敢动,她头一个饶不了她这儿子。 听到他娘的话,徐世子的脸色稍缓,赶紧解释道。 “这是乐阳郡主带着人开荒种地的时候用的锄头,她说,就是她为圣上准备的贺寿礼,托我代为转交。” 刚喝了一口茶的柱国公夫人闻言,差点没被呛着。 “你是说,这就是乐阳郡主的贺寿礼?她……她可真会别出心裁。” 别出心裁的搞事。 相较于早对乐阳郡主有些了解的柱国公夫人母子,二房的张氏母子显然更受刺激,徐景楠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把锄头,虽然听他大伯说过那锄头‘意义非凡’,也没想到它能这么不凡。 “大伯,那位乐阳郡主这么做,好吗?” 虽然他更想问的是,对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不过据他估计,他大伯肯定也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 徐世子态度平淡的回道。 “有什么不好的,军中艰难,乐阳郡主说了,这把锄头,是她用从其祖母那里打借条借的钱买的,又亲自下地劳动,将它磨损成这样,这把锄头见证了她的辛苦成长,很具有特殊意义,礼轻情意重。” 听到这话,本来心情很不好的柱国公夫人借喝茶,掩饰住嘴角的笑意,感到哭笑不得,张贤贞也有种被大开眼界的感觉。 “这位乐阳郡主,还真是不凡。” 这就是关系到位后,在可以随心所欲,百无禁忌的情况下,才能有机会出现的奇事。 柱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你打算怎么转交?” 提起这个,徐世子也有些挠头,转交寿礼,肯定要在后天的正日子转交最好,即便他到时候需要去大营亲自坐镇,不能出席万寿宴。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0节 可是这寿礼如此特殊,若是当众转交,他又有些担心会让皇上与乐阳郡主都有些丢面子。 毕竟人家当事者本身可能并不在意这件事,但是闹到大庭广众之下,这意义就会变得不同,终究还是有些不妥,容易引来一些人的口舌,说不得又是一场是非。 柱国公夫人也有考虑到这些,沉吟片刻后,她才开口道。 “景楠,你拿我的名贴,去太尊府一趟,跟太尊说一下这件事,问问她是什么意见。” 新帝的潜邸,之前的康王府,现在已经正式改名为陈太尊府。 儿子刚回来,就能有机会去拜见太尊,顿让张贤贞有些惊喜,她儿子的年龄跟新帝差不多,据说两人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不图别的,只要能让陈太尊面前挂个号,对她儿子的将来也有极大好处。 “景楠刚回来,这风尘仆仆的,我先带他回去洗换一下。” 看着反应如此迅速的侄媳妇,柱国公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儿媳若能有这个机灵劲,好好的日子又怎会被她给过成现在的样子。 “不用换洗,这本就是赶上了,再说,太尊夫人也不是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的人。” 张贤贞应下的同时,暗自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虽然只是短短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回京,随着新帝登基,京中的变化极大,需要她尽快更新自己从前的一些旧记忆。 陈凤琪在府上见到徐景楠时,着实有些意外,因为这个少年的眉眼与脸形,都与安常煦长得实在很像,比柱国公府的其他人更像,甚至连身形气质都有些相仿。 至此,她才算彻底明白,为何在这无法验亲缘关系的年代,对于在外长大的安常煦,为何没人会质疑他的身世有问题,人那张脸,就直接写明了自己的血脉传承。 听对方说明来意,陈凤琪语气温和的笑着回道。 “原来是为这事,有劳你伯祖母与你大伯帮忙费心了,乐阳郡主既然敢托你大伯帮忙转交,就请贵府帮忙转交一下吧,反正那是他们的事。” 至于丢不丢脸,跟她关系不大,陈凤琪在这些事情上,向来很能看得开,人生就是要多点经历,才能活得更精彩。 第一百零六章 选择 听到徐景楠带回去的消息, 着实让徐家人都深感意外,徐贤贞仔细问道。 “你确定,太尊夫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徐景楠点头道。 “没有,太尊夫人看上去十分威严, 不像是会开玩笑的性格, 听说我们刚从南边回来, 还特意问了我一些回京途中的见闻。” “看得出来,夫人对乐阳郡主准备的寿礼不怎么上心,倒中更关心南边的天气环境, 沿途村镇百姓的房屋情况,以及集镇上的商家生意好坏等信息。” 听到这话,柱国公夫人并不觉得意外,点点头道。 “看来你今天的表现还不错,太尊夫人才会与你说这么多, 问这些问题,是出于对那些百姓生计与家境的关心。” 听到这话, 张贤贞有些欣喜, 虽然她也知道,儿子这次回来后, 肯定会进入大营。 但是将来, 等到徐世子退出大营后,她儿子是继续留在大营熬资历,还是能有机会进入御林军,成为更受信重的天子近臣, 肯定要看皇上的意思,而陈太尊对皇上的影响力之大,绝对是显而易见。 “早知如此, 我们回来的时候,应该多用心关注一下沿途的情况,可惜,我们一心都放在如何能在赶路的同时,尽量保护好万寿礼上了。” 徐世子与柱国公夫已经看过寿礼,不得不说,由五块色彩各异的玉色雕成那组玉雕,确实精美绝伦,十分罕见,沿途被保管得很好,没有任何瑕疵,足以看出他们国公府的用心与诚意。 “长途跋涉不易,太尊夫人肯定能够理解,不会计较那些细节,倒是这柄锄头,我们到时要如何呈上去为好?” 说到这个,在场几人都有些犯难,他们自家准备的寿礼,可谓是价值连城,不敢说一定能在这场万寿宴中拔得头筹,但是少说也能算得上是前几名。 如此一来,更能将这把由他们代为转交的锄头给衬得一文不值,让人实在想不通,得知消息的陈凤琪怎能如此淡定,还让他们就这么当众转交。 可是一想到送把破锄头当寿礼的事,本就是由她亲自教出来的孙女干出来的,又让人觉得这事似乎也不难理解。 徐世子自己没空参加万寿宴,也就无法亲自帮忙转交,犹豫一下,他选择牺牲自己的大侄子。 “这样吧,郡主的贺寿礼,由景楠先呈上去,母亲记得要将郡主特意强调的借钱一事,跟圣上说一下,我们徐府的贺寿礼,由弟妹在随后呈献上去。” 收了把破锄头后,紧接着便收到那么一组玉雕,应该能给皇上尽量挽回些颜面,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太难收场。 对于这个安排,张贤贞当然没有意见,只是心中有些犹豫。 “这么重要的日子,大嫂不去,恐怕不好吧?” 听到侄媳提到自己的儿媳,柱国公夫人就感到有些心塞,那就是个不长记性的,上次的事,由她儿子不惜以牺牲自己的声誉为代价,为她圆过去后,这才消停了没多长时间,又开始故态复萌。 早跟她反复分析过其中的利害,有心想让她沉沉心,知道自己的态度,好好长个教训,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主动交到对方手上。 结果倒让柱国公夫人发现,她那个看似性情恬淡,没什么心思的儿媳,早被他们给纵大了心,压根没有意识到她的用心,不知反省不说,反倒还埋怨起她这个做婆婆的,将她过往所给予的那些信重与照顾,都视为理所应得,现在不给了,似乎成了她欠对方的。 “侄媳不必有顾虑,你大嫂她心情不好,身体不适,勉强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要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让府上的一片心血付诸东流,我可没脸跟你大伯父交待。” 徐世子也心情沉重的表态道。 “是啊,我们要以府上的大局为重,现在是中正元年,是圣上第一次过万寿,意义非凡,我们府上绝对不容出错,别家肯定也都很重视。” 新帝的身世,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的万寿日,是皇上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正式过自己的生日,这其中的意义当然是格外不同。 听到大房的两位当家人都这么说,张贤贞才没有继续推辞,应下的同时,保证一定不会出错。 徐家人不会想到的是,他们在将郡主送把锄头的事,提前通知陈凤琪后,她次日见到皇帝,压根就没有提起这茬,倒是很有兴致的说道。 “昨日见到柱国公府二房的孩子,那长相,跟你可真像,你们两人的年龄也差不多,要说你俩是双生子,还真能唬住人。” 安常煦闻言,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那柱国公府二房的人,应该是刚抵京吧,怎么这么快就去拜见您了?” 陈凤琪看着他,露出一抹透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当然是有正事,虽然在我看来,那不算事,对你,是件可大可小的事。” 面对他祖母的这个反应,安常煦心中立刻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奶,您还是别卖关了子,赶紧跟我说说,好歹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吧。” 陈凤琪打定主意要让他多长点经历,当然不会如他所愿,只是给了个提醒。 “不是什么大事,常欣考虑到举办万寿宴期间,守卫京城的任务更加重要,便拒绝了徐世子他们的好意,不愿请假回来参加万寿宴。” 这事早在安常煦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嗤笑道。 “什么守卫任务,她肯定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是回来,按礼规她得给我送礼,才会有意逃避,这个逃避理由倒是找得冠冕堂皇。” 想起常欣为对方‘精心’准备的寿礼,陈凤琪心中失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回道。 “你可不能这么揣测她,人家虽然没有亲自回来,但是按例该敬献的寿礼,她可没有漏下,只是礼到人未到而已。” 听到这话,安常煦不喜反忧,看他祖母这等着看笑话的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妙,苦着脸问道。 “奶,她给我准备的到底是什么礼物,您还是提前给我透个信,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陈凤琪十分冷酷无情的一口回绝。 “我可不能说,你就安心等着她给你准备的惊喜吧。” 直到陈凤琪离开,也没有透露半个字,刘乐小心建议道。 “陛下,奴婢派人去国公府打听一下乐阳郡主的礼物吧?” 想到他祖母明显在等着要看他的笑话,安常煦决定,就当是彩衣娱亲,还是不去打听为好。 “不用,惊喜肯定要到揭晓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还是等着明天看结果吧,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朕肯定不会跟乐阳郡主计较。”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很有可能会让他在明日的万寿宴上丢脸、难堪,不过只要他这个收礼的,与李常欣那个送礼的当事人不在意,所谓丢脸、难堪就只是旁人的看法,与他们无关。 直到次日,热闹非凡的万寿宴正式开场,后宫那些太妃、太嫔与两位公主的礼物呈上后,又轮完宗室,然后才轮到勋贵之首柱国公府。 由柱国公夫人领着二房的徐景楠,抱着装在平平无奇的木盒中得锄头,在众人纷纷为之侧目的注视中,上前施礼道。 “臣妇谨代表乐阳郡主,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安康!乐阳郡主为尽忠职守,未能前来亲自为陛下道贺,心中十分愧疚,特意拜托敝府帮忙代为转交她的贺寿礼。” 安常煦笑容不变的点头道。 “夫人免礼,有劳府上帮忙,朕心甚慰。” 看到皇上这平静自如的反应,柱国公夫人才隐约猜到,太尊夫人可能没跟皇上提起过寿礼是何物。 “多谢陛下,郡主曾解释过,此礼乃是她用给太尊夫人打借条,借的钱买来的一样物品,它的磨损见证了乐阳郡主认真反省,在大营中积极改错、努力上进的过程,意义非凡。” 与此同时,徐景楠已将自己抱着的木盒交给了前来接礼的太监,办为没有礼单,准备唱礼的太监,只好直接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东西,他顿时面现难色。 听到柱国公夫的话,殿内众人此刻都很关注那只明显是临时新做的盒子内,到底装着什么,察觉到连皇上都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只好伸手取出盒中东西道。 “书信一封,锄头一柄。” 哪怕他已经尽量敷衍的低声报出这份礼,可他当众拿出的那把异常引人瞩目的锄头,还是成功引来的殿内一片吸气声。 面对此情此景,努力保持淡定的安常煦很想语脸,那家伙真要是只送一片鹅毛,好歹还有个说法,显得有几分浪漫。 她却别出心裁的送把锄头过来,还特意让人强调,这是从他们祖母那里借钱买的,什么意思?想要劫富济贫的心思完全是毫不掩饰。 安常煦强扯了下嘴角,点头道。 “没想到乐阳郡主在自身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仍然惦记着要为朕准备贺礼,这份心意实在让朕感动,朕改日定会多送她几柄锄头,方便她可以多干些活,不能因为受困于没钱买农具,便耽误了她积极反省改造自身的进程。” 可不能让人以为他是个只重情意的皇帝,以后再给他送礼的时候,都照李常欣那个家伙学,给他送来一堆不值钱的‘心意’,连请客吃饭的本钱都捞不回来,他得气死。 听到这话,让在场众人都不得不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两位对彼此是真不客气,相互拆台不给面子得很。 确实没人敢大着胆子模仿这非常省钱省事的送礼方式,因为皇上的话就是金口御言,他要是直接这么不客气的说旁人,那就意味着那人的前程自此终结,还需要奉旨多下地干活。 随着柱国公府赶紧按计划呈上自家的礼物,引来殿内众人的一致惊叹,锄头的事儿才算翻篇,看到那一组质地极为通透的王雕,安常煦也表现出赞叹与欣赏之色。 有资格当殿呈献寿礼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王公勋贵与重臣,更多的人,即便获得参加的万寿宴的资格,也只能将自家礼物交到专门负责这事的内侍那里。 收礼收到手软的同时,安常煦也不得不面对另一件让人烦躁的事,那就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展现自家姑娘,不时的来个当众表演。 陈贵太妃也是不遗余力的操心新帝后宫的代表人物之一,在万寿宴进行到酒过三巡之后,当众提及新帝后宫空虚一事。 “先帝生前,便一直操心陛下的亲事问题,现在先帝不在,陛下身边无人照应,实在让人不放心,也是我们这些长辈失职。” 陈凤琪从旁接过话道。 “老身不觉得自己失职,按照我们乡下人的规矩,陛下目前尚在守孝中,虽然因为他是皇帝,便可夺情,但是老身知道,陛下乃是至孝之人,让他这么快就从先帝与先后去逝的悲伤中走出,高高兴兴的娶妻纳妃,实在太难为他了。” 扫了眼陈贵太妃脸上的不服气,陈凤琪又接着道。 “你们可以认为这是老身的托词,有意阻拦陛下大婚,可是你们不知道的是,连这次的万寿宴,陛下都不愿举办。” “因为在他看来,先帝刚去半年,他实在不愿举办如此热闹的万寿宴,是老身考虑到,这是他认祖归宗以后,首次过自己的生辰,意义非凡,再加上他自继位以来,除公务以外,与各位再无交集,难免疏离了些,再三劝说之后,他才勉强同意。” 安常煦坐在一旁十分配合的露出有些惭愧与无奈的神情,殿内其他人,则在纷纷赞叹陛下不愧以孝行传天下,品行高尚,令人钦佩。 让陈贵太妃差点气到失态,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陈凤琪则在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再次开口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1节 “说起后宫,老身倒是想起一事,我儿早逝,留下你们这些妃嫔,都还正值盛年,陛下却已长大成人,让你们继续住在宫中,实在不是回事,等到万寿宴过后,你们都收拾一下,准备迁到城外的别宫中居住吧。” 听到这话,陈贵太妃等人瞬间脸色大变,她们实在没有想到,陈太尊竟然这么快就惦记着要将她们直接都赶出宫,而不是按照某些旧例,让她们迁到比较偏僻的宫室。 后宫是她们这些人的地盘,即便迁去偏僻的宫室,她们身为皇上的庶母,见皇上也会相对比较容易,没人敢怠慢她们,就能依旧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若是去了别宫,等待她们这些未亡人的,只有任人宰割的份,瞪着陈凤琪,陈贵太妃心中恨之欲狂。 她当初被先皇后杖罚时,流下的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她的儿子若能顺利生下,她现在就是母仪天下,正经的监国太后。 哪像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太尊,仅靠着抚养新帝之恩,就坐上临朝监政的位置上耀武扬威,还对她们这些正经的后宫内命妇赶尽杀绝。 大公主的生母冯太妃赶紧离开自己的位置跪地磕头道。 “太尊,大公主还如此年少,离不开长辈的教导与照顾啊,皇上日理万机,肯定也顾不上亲自过问后宫之事,还请太尊开恩,让妾身好歹将公主抚育成人,等到她嫁人以后,妾身一定会主动离宫。” 看到对方这幅将自己放在极卑微的位置上,将她衬得十分冷酷无情的作态,陈凤琪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更加坚定决心,不早些这些女子都打发了,留着只会生是非。 “冯太妃不用担心,考虑到大公主与二公主年龄还小,的确离不得生母,所以老身会让皇上在宫外为她们提前备好公主府,你们跟着公主一起去公主府便是。” 连这对策都已想好,谁都听得出来,太尊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先帝留下的太妃、太嫔们迁出皇宫,在场有这些太妃太嫔的娘家亲人,有人忍不住出声道。 “启禀太尊,既然陛下为给先帝先后守孝,近期不打算充实后宫,后宫无人打理,也是个问题,不妨请这些太妃、太嫔,先按旧例迁居到西南边的偏僻宫室中。” “如此一来,既不惧人言,还能让这些太妃太嫔帮忙代为打理后宫,为皇上减轻负担。” 陈凤琪神情平淡,语气却很坚定的回道。 “后宫的宫务,就不劳诸位帮忙费心了,先帝早逝的主要原因,大家都知道,老身绝不允许陛下将来的后宫,也存在这样的隐患,所以只能对不起这些太妃、太嫔了。” 听到这话,不仅让大殿内的其他人哑口无声,那些本来面带不平之色的太妃、太嫔们,更是脸色苍白。 当初,她们这些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被一个宫女出身的美人,仗着自己在宫中小心经营多年的优势,差点成为最大胜利者的事,是她们心中最大的痛。 不过随着这个理由一出,不管她们到底有没有心怀叵测,欲效仿那人在后宫埋眼线生事,都改变不了她们必须要出宫,而且是尽快出宫的现实。 正当她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时,陈凤琪却将话锋一转道。 “生而为人,肯定要善良,要不是事出有因,老身其实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所以,不想去别宫的话,你们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绝望的众女堪称是绝处逢生,立刻露出充满期待的眼神。 “老身给你们三个选择,一,老身给你们立女户,发遣散费,让你们可以带着自己的私产出宫,出宫好好经营自己的日子。” “二,带着自己的私产回娘家,宫内会每月按例发供养月例,三,若有想改嫁者,宫里负责给嫁妆,不管你们选哪条路,将来若是受了欺负,宫里都会为你们出头。” 听到这几个选择,那些太妃太嫔立刻精神大振,连冯太妃这种有女儿的,都忍不住有些心动。 本来怀着满心愤恨与不平的陈贵太妃,也迅速抛开那些负面情绪,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选择,有人小心问道。 “太尊,妾身若是选了立女户,或是回娘家,将来百年归世之后?” 陈凤琪毫不犹豫的回道。 “只要你们没再改嫁,没与其他男子有瓜葛,百年归世之后,只要你们主动申请,依旧会按例将你们葬入先帝的妃陵,若是又找了人,还想入妃陵,那可是欺君之罪,记住了吗?” 得了这话,算是少了后顾之忧,众女都难掩兴奋之色。 “记住了,妾身记住了,多谢太尊开恩,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永世难忘。” 礼部尚书有些懵,眼看上面的太尊与先帝后宫已经擅自达成约定,才反应过来的他,赶紧离席上前伏地道。 “太尊,万万不可啊,陛下,此事与礼不合,那些可都是先帝的妃嫔,万万不可啊!” 第一百零七章 花样 陈凤琪顺手接过皇上给她端的茶, 喝了两口润润喉,神色平静,却不怒自威的回道。 “真是不是自家闺女,就不知道心疼, 老身没跟你计较, 你们柯家当年不知打哪弄回个姑娘, 充嫡女送进宫的事,你就偷着乐吧,还敢来跟老身论礼?真是不知所谓。” 礼部尚书闻言, 顿时大惊失色,先帝不太重女色,许是少年时被一个宫女给算计到事,为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后来纳进宫的妃嫔不一定都是王公大臣家的女儿, 却都是身世清白的嫡女,没再沾染过宫女, 所以后宫妃嫔的数量不算太多。 似柯家这种用不明身份来历的女子充嫡女送进宫的做法, 若是在先帝朝被揭穿,绝对是欺君犯上的大过, 现在被陈凤琪毫不留情的当众揭穿, 依旧是可大可小全凭上意的大过,这让他顿时发背发凉,额间渗出大滴的汗水。 “微臣罪该万死!” 见他还算识趣,没有为自己多做狡辩, 陈凤琪淡淡回道。 “看在你这些年来,在本职工作上没有出过什么大错,再加上今日是陛下万寿之喜的份上, 老身暂时不会跟你计较这茬,但是,做人要心里有数,老身最厌恶那些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人,若敢再犯,咱们再算这总账。” 感到死里逃生的柯尚书赶紧回道。 “多谢太尊开恩,微臣定当谨记太尊的教诲,绝对不敢再犯。” 看着对方狼狈退下去后,陈凤琪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语气平静的开口道。 “大家共事了这么久,你们应该都能看得出来,老身是个只念旧情旧义,不念旧仇旧怨的性格,只要你们尽忠职守,用心做事,别做什么违法犯纪的事,老身的容忍度就会特别高。” “但是,若再有人敢这样,拿自己都没做到的事要求老身,老身就与他好好翻翻旧账,可不会再这么轻轻放过,知道吗?” 虽然这声音不算太大,却让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心中一悸,谁家还能没点乱七八糟的烂事呢,若都被翻了出来,就算不违法犯纪,也少不了会让各家丢脸跌份、声誉受损。 谁知道太尊手上都掌握着哪家的哪些短呢?看她经常信口拈来,还从不冤枉人的往例看,可以肯定的是,太尊手上肯定掌握着一批特别擅长打探消息的眼线,这让所有人都忌惮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太尊圣明,臣等定当谨记在心。” 面对这满殿的应和声,陈凤琪满意的点头道。 “嗯,言归正传,后宫诸位,包括已经去皇庄的那部分人,将要做何选择,回头都报到陈掌事那里,今天是陛下的万寿之喜,我们大家君臣同乐,就不要再提其它事了。” 要不是这位毫无预兆的接连扔王炸,将他们在场众人都给震得头脑发懵,应接不暇,谁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提其它事? 身为首辅的邵云博却在随后便接过话道。 “对,太尊身为长辈,如何处理后宫家事,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外臣插手,我们可不能辜负陛下为我等精心准备的这些美味佳肴。” 见这位见缝插针的给他旧主捧场,将本来牵扯到前朝的后宫之事给轻描淡写的定性为家事,罗次辅不动声色的翻了白眼,只有满脸笑容的葛次辅诚心诚意的附和道。 “对,都是太尊的家事而已,她如此宽容仁慈,给诸位娘娘留下那么多选择,肯定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何须我们这些外臣多管闲事。” 只要那些娘娘离了宫,不去规定的别宫或皇庄,就不再属于正经的内命妇,国库就不用承担她们的衣食住行、吃度用度,顶多就是像太尊说得那样,按月发放些例银就行,国库这边每年都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首辅与掌着钱袋着的次辅都这么发话,其他人心中再怎么腹诽,也都只能笑着应和,不敢再跳出来指责什么,因为他们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上边那两位手中。 太妃、太嫔们所在的区域,现已变得氛围大变,不再是愁云惨淡,而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在经历过无法挣扎的绝望之后,能够得到那些选择权,让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安常煦不动声色的给他祖母竖大拇指,以表敬意后,便去应酬那些王公大臣们,殿内氛围随之变得十分和谐。 对于陈凤琪的决定,除了礼部,宗室中人也是最有资格反驳的那一批,可是宗室中的有头脸的亲王郡王们,已在万寿宴前,接到太尊与皇上的旨意,先在私下里通过气。 太尊与皇上承诺他们,等到将后宫腾出来,将后宫那些闲下来的宫女内侍都利用起来后,发展一些皇家产业,到时候,可以根据他们宗室这边的出力多少,分得相应的好处不说,还能给他们各家的小辈安排职务。 参加完万寿宴后,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张贤贞颇为感慨的回道。 “太尊夫人果然不凡,听景楠说太尊夫人看着十分威严时,我原想着,一位总是对人心怀善意,做些利国利民之事的老夫人,能有多威严,现在看来,是我见识太过浅薄,低估了太尊。” 柱国公夫心情复杂的点头道。 “是啊,太尊夫人虽有菩萨心肠,却也有雷霆之威,要不然,如何能震得住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我们今天只看到她用柯尚书家的把柄逼退她。”’ “听说,她最厉害的本事,是将那些与新帝政见不和的大臣留下辩论,不管是那些大臣讲国法,还是讲礼规、讲人伦大道、讲圣贤之说,她都能将那些人辩得哑口无言,多与她辩论几次,都不得不服。” 想到陈太尊初以咄咄逼人之态,坚持要将先帝留下的妃嫔都迁至别宫时,她心中还有些不忍,觉得以太尊的强势霸道,实在不像是她大伯母说得那样没有野心。 后来又听到对方给出那三个选择,张贤贞才意思到,什么叫做雷霆之威后的雨露之恩,太尊做人做事,实非常人可度量。 “看得来出来,太尊夫人好像对女子格外宽容照顾啊。” 柱国公夫人对侄媳妇这敏锐的洞察力十分赞赏,点头道。 “是啊,太尊夫人自己早年曾接连遭遇过不幸,深知我们女子的不易,所以她现在自己有了能力后,总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多为女子谋取福利。” “她因自己早年守寡,在失去的儿子后,亲自做主让儿媳改嫁,如今能做出让后宫妃嫔出宫改嫁的事,其实不足为奇。” 昨日回娘家后,张贤贞已经听她娘讲过太尊的那些过往,因为她爹是朝堂重臣,全程参与过与太尊的那些过往有关的场面,所以她已知道太尊现在的儿子非亲生,亲生儿子被她亲手送出去,将亲儿媳嫁给义子,与先夫和离的创举等。 那些史无前例,让人闻所未闻的操作,让张贤贞深感大开眼界。 “太尊心怀大爱,因为自己曾吃过某些苦,知道那些不易,就竭尽所能的护庇旁人,想让别人免遭覆辙,这份人品心性,实在令人钦佩。” 自古以来,更常见的多是一些在自己遭受过不幸后,便将那些不幸加诸在旁人身上的人,尤其是在某些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妇人身上。 柱国公夫人点点头,提及万寿宴上的另一桩事让她感到费解的事。 “我更好奇的是,太尊与圣上是如何说服了宗室那边,对于这件事,宗室那边沉默得有些不正常啊,该不会是他们前两天被召入宫中后,也被太尊要挟了?” 真不是柱国公夫人胡乱揣测对方,实在是现在的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尊夫人一般情况下,都是懒得与人动嘴皮子,直接祭出自己的要挟。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对那些大臣的道德品性并没有多高要求,只要能力还算可以,工作方面干得还行,没有犯什么大错,她真就是只是拿那些可大可小的把柄要挟,警告人家一下。 不会动真格的直接让人丢官去爵,这也是朝中大臣虽然对她多有不满,也很忌惮,却不会怨恨她,不会真与她敌对到你死我活的原因。 因为经过近半年的磨合,那些大臣也已看出,人家最重实务,除了有些护短外,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打算,也就不会惦记着要将谁给搞下去,给她自己的亲信手下让位置。 对那些王公勋贵与大臣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局面,换着了别人,肯定少不了要清除异/己,可是太尊与新帝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向,真正是只重能力,没本事的人被给赶下去,谁也不好质疑什么。 唯一让人感到有些不甘心与遗憾的,就是少帝新继位,他们这些大臣莫说趁机慑政,连在国事决策中占上风的权力都没拿到。 张贤贞听到大伯母的猜测,笑回道。 “要是被要挟着不敢开口反对,那些老王爷们,今天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他们与陛下相处得其乐融融的场景,我觉得,应该是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 也就是许下了什么好处,柱国公夫人点头道。 “嗯,你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差了,不过以我对太尊的了解,这份好处应该还在计划中,就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计划。” 但凡是现有的好处,基本都已经有了归宿,太尊夫人为了求稳,若无必要,基本不会做从别人碗里的夺食的事,能让整个宗室看得上眼的,肯定不是什么小恩小惠,因为少了不够分,还拿不出手,若是够多? 看到大伯母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张贤贞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听母亲说,大伯母在太尊夫人面前很有面子,想来要是真有什么重大计划,若有能用得上我们府上的地方,太尊夫人应该不会忘了我们。” 找上宗室,肯定是因为这个计划有需要用到宗室的地方。 在万寿宴散了后,陈凤琪与李成锋一家都没有急着回去,江燕娘正在怒容满面的发狠。 “……人不回来就已经很过分了,她竟然还敢让人家帮忙送把破锄头回来,真是气死我了,我就不信她能一直呆在大营,等她回来,看我不好好的整治她!” 相比较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当场没有失态的安常煦,江燕娘在看到那把锄头时,可谓是瞬间被气得火冒三丈,认为李常欣一点都不懂事,这么正规的大场合,她还像过去不知轻重的折腾,丢了安常煦的脸。 安常煦赶紧安抚道。 “娘,您别生气,为了这么点玩笑事儿气大伤身,可不值得,反正常欣敢送,我就敢收,只要我们俩不觉得的丢脸,旁人的闲言碎语您就不用放在心上,这是我们兄妹感情好的最好证明。”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2节 听到安常煦的称呼,江燕娘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顾不上满心的怒气,小心看了眼周围,确定没有外人外,才放心的拍了他一巴掌道。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要叫婶,让外人听到了不好。” 安常煦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 “这叫了十几年的娘,当着您的面改口,我实在不习惯,反正这是在私下里。” 江燕娘却态度认真的强调。 “私下里也不行,叫顺口了,就容易出错,你亲爹认你奶为义母,我就只能是婶娘,要是让人知道你还这么喊我娘,会笑话你不识礼数,有违伦常,你奶当初为了能让你有个好名声,多难哪,你一定要珍惜。” 听到这话,安常煦忍不住有些喉头哽咽,明明是她悉心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可是为他着想,他养母现在连他的一声称呼都不能受。 看他那面带伤感的神情,陈凤琪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行了,你婶说得对,反正只要心里有对方,就不必拘泥于什么称呼,要是心里没有对方,就算是叫亲祖宗,也没什么用,我更关心的是,常欣的借条你要不要帮她赎回去。” 想到他祖母曾说过常欣向她打借条借一万两银子的事,安常煦也迅速被转移注意力。 “不赎,要只是买锄头的钱,也就算了,她……” 察觉到江燕娘虎视耽耽的目光,担心自己漏了常欣的底,再次将对方给气着,还得他哄,所以临时改变口风道。 “她要是从这里面总结出发家致富的经验,想买什么都问您打借条,然后等着我给她赎借条,怎么办?凭她花钱的本事,我这点私房,可不够她折腾的。” 江燕娘立刻附和道。 “是啊,娘,我那死丫头存不住钱的性格,她去大营的时候,我特意给了她五百两,她爹前段时间去眷村看她,我又给了三百两,这才几个月啊,这么多钱都不够她祸害,她私下里竟然还跟您打借条借了钱。” 安常煦暗自苦笑,要是让这位知道人家从他这里弄走的足有数千两,从他奶那借走的是一万两,不得把他养母给气晕。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我倒是无所谓,那就留着等她自己还。” 江燕娘却在这时想起另外一件事。 “常煦,你今天收的那些寿礼,你可得收好了,等到你们过生那天,她肯定会回来,还会打你那些寿礼的主意,那可是那些王公大臣送你的心意,可不能被她拿去祸害,让人知道不好。” 真不是她多想,而是这对兄妹过去过生日时,回回都会出现安常煦的礼物,被李常欣以自己是姐姐,可以帮忙代为保管的名义给占去一大半的现象发生,让他们这些大人不得不再设法补偿安常煦。 听到这话,陈凤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安常煦,看得安常煦心虚不已,他就知道,自己玩得那些小花样,从来都瞒不过他祖母的法眼,好在人家向来奉行看破不说破的原则,不会拆穿他。 第一百零八章 不厚道 对于两人一起过生日, 安常煦过去经常会任由李常欣将他的某些礼物要走,然后在李成锋夫妻发现后,总会愧疚的给他补偿新礼物,重点是还可以让他主动提要求的行为, 陈凤琪向来懒得拆穿。 反正李常欣明知拿走那些, 总会挨上一顿罚, 还是屡禁不止,安常煦放弃那些他不那么中意的礼物,换一次可以提要求, 得偿所愿的机会。 经常当那个冤大头的李成锋夫妻则是从不知道反省,还自以为主持了正义,都是愿打愿挨的乐在其中,有什么可说的。 看着那些礼单,江燕娘一边惊叹那些人的大手笔, 一边说道。 “娘,这礼单我们得抄一份回去吧, 这些人给常煦送礼, 以后人家有事,咱得还人情呢。”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用, 这些都是人家冲着安常煦的皇帝身份送来的, 不算咱家的人情。” 江燕娘不太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毕竟在她朴实的观念中,向来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等到人家有事时, 肯定要还份价值对等的回去。 “可是常煦他天天忙得很,哪顾得上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外面也都知道咱们这关系, 我们帮他还也是一样。” 安常煦笑着回道。 “娘,哦,婶,奶的意思是说,这些礼,咱不用还,是那些人孝敬我这个皇帝的,以后我要是看谁家顺眼,等到人家过什么喜事的时候,随便给些的赏赐就行。” 听他说得这么肯定,江燕娘下意识看向自家婆婆。 “嗯,他说得对,累死累活的当皇帝,也就是这点好处,咱们不用再给他操心这些人情往来的事。” 听到婆婆这么说,江燕娘就放心了,安常煦考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奶,这么多东西,都华而不实,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将它们变现呢?” 若是不能变现,这么多东西,外加他继承的内库中的那些东西,家里人,除了常欣肯定会惦记着要分点,家里的其他人都不要,还是他坚持让两个弟妹,两人才挑了几样不显眼的。 剩下的都只能放在库房里落灰,实在太浪费了些,他们最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陈凤琪也觉得这件事有些难办,他一个皇帝,要是将这些东西赏后宫,还说得过去,要是拿去卖掉,消息传出去,肯定不好听,可是但凡流传在外,就会让人知道,毕竟是朝野上下的心意,不好太明目张胆。 “问问船队那边,哪些东西能带到海外卖出高价,就带到海外去卖,但是真正难以复制的精品,像柱国公府的这组玉雕,哪怕放在库房里吃灰,价格再高,你也不能卖。” 安常煦觉得这个主意相当好,连忙应下,听到他俩在这商量怎么将刚到手这些弄出去变现,李成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娘,你们这样做,不好吧,这些都是人家送给常煦的心意。” 陈凤琪知道在厚道人看来,他们这么干,肯定有些不厚道,不好解释她与安常煦对安国未来的建设,所做的那些规划,每一项都非常耗费,还都是户部肯定不愿出,他们也不耐烦与其扯皮,便提前做打算的事,只得提一下眼下已经不存在问题,之前确实存在过的难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帝前年打那一仗,自己往里贴了不少钱,去年宫里的花销不够,又从户部拆借了一部分。” “所以常煦继位后,除了继承了一些不能随便拿出去的御制物件外,不仅没继承到现钱,还继承了一身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想要做些事,自己手里没钱,肯定要受掣肘。” 说起来,陈凤琪也是真服气,先帝手上除了他自己投资占股的船队,还有那些大皇商的孝敬,皇帝代代相传的那些产业,年入多达几十上百万两银子,结果被他花得所剩无几不说,还欠了户部一笔银子。 后宫完全是个吞金兽,历任先帝竟然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哪怕拿国库的钱填坑,也要维持后宫的奢华,妃嫔一个接一个的往后宫纳,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先帝的后宫人数算是少的,也有好几十。 户部只负责按照那些后宫妃嫔的品阶发月例,以及按制该有的一些费用,其它的都需要内库自行承担。 先帝自己的后宫虽少,可他爹留下的却多,那些女子生活花费大头也需内库承担。 哪怕新帝上台后,按照惯例,前任皇帝留下的后宫女子,若不是娘家或子女给力的,日常待遇都会有所下降,但是架不住人多,加起来仍然是个相当沉重的负担。 在这种情况下,再随便修建一座宫殿,就是数以万计的银子,为彰显皇恩,赏赐下臣,大赏后宫,也需动用内库的银子,去御驾亲征,户部哭穷,坚持要御驾亲征的先帝,便从内库拿出一大笔银子。 惨胜而归后,又拿出一大笔抚恤金,前后共计数以百万计的银子,就那么撒了出去,等到安常煦接手后,才发现内库已成了入不敷出的状态。 在民间时,常听说皇帝坐拥天下,富甲天下,李成锋夫妻是真没想到当皇帝也有缺银子的时候。 “可是,这天下都是皇帝的,那户部的银子不也是皇上的吗,怎么还要用借的呢?” 要是个任性些的皇帝,肯定做得出来这种公私不分的事,可是安常煦显然做不到这点。 “婶,户部的银子需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跟咱们家里的银子,也分家用与私银一样,奶一直教我们要公私分明,我肯定不能将那些公用的户部银子,拿来自己花啊。” 听他这么一解释,江燕娘就明白了,不禁看向自家婆婆。 “你都这么困难,常欣那个丫头还惦记着你的钱袋子,真是过分,娘,咱家不是还有些吗,能不能拿给常煦应应急?” 虽然不清楚她婆婆手上还有多少银子,但是江燕娘知道她婆婆是个很有成算的,能拿出十万两做善事,肯定还能再拿出一个十万两,在她看来,那么多的一大笔银子,应该能帮到安常煦。 “婶,奶手上的那点银子我知道,解决不了我的问题,还是要做长久计划,不过这件事,我和奶已经在做准备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正式实施,何况等到将那些太妃、太嫔们都打发出宫后,我这边的压力也能大减。” 说的是将太妃、太嫔给打发了,他亲祖父留下的那些太皇妃嫔们,这次也会被一道给打发大半。 毕竟他亲祖父留下的旧人中,除了有子女存世的,年长的现已所剩无几,年轻的现在甚至不满三十岁,三十四岁的数量稍多,加起来比他爹的后宫总人数还多,要是愿意改嫁,现在还来得及。 就算是不愿改嫁,那些已经已经在偏僻宫殿中孤寂的过了十年,他继位后,又被打发到皇庄,日子势必会过得更加清苦的女子,估计也会主动抓住可以离开皇庄的机会。 江燕娘忍不住叹道。 “这当个皇帝也真是太不容易、太费钱了。” “因为我想当个不会被人骂的好皇帝,才难了点,不过有你们在我身边支持我、鼓励我,再难我也会坚持要当个好皇帝。” 江燕娘连忙点头道。 “对,哪怕难点,咱也要当个好皇帝,可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乡下长大的人,都知道不管是当官的不做人事,还是皇帝昏庸,都会被人在暗地里骂得可难听,死后被骂得更难听,江燕娘可不希望她养子成为别人口中的‘狗皇帝’,被日夜诅咒。 对于安常煦与他奶在商量什么赚钱计划,江燕娘并不关心,因为她很清楚,那是她没本事掺合的事,更不会眼馋他们可能会赚大钱。 毕竟对她而言,家里现在的经济条件,已经好到不能更好,有了更多的钱,只会让她感到不踏实,不像她那个让人生气的大女儿,不管有多少钱在其手上,捂不热就会被挥霍得一干二净。 李常欣在大营中听说她哥收到她送的锄头后,说得那些话,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想过现在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听说那把锄头是在万寿宴上,被柱国公府的人当众转交,黄玉兰有些后怕的说道。 “郡主,我们当时应该阻止您的,咱们下次可不能再做这么鲁莽的事了,皇上虽然不与您计较,可是您那把锄头就那么被当众送上去,实在太给皇上丢脸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我以为柱国公府的人会提前帮我转交,没有想到我奶竟然要看我和我哥的笑话,特意让柱国公府的人在正日子那天当众转交。” 李常欣压根就没关心过是当众转交还是私下转交的问题,反正对她而言,只要礼到话到就行,其它的无所谓。 “反正事已至此,皇上肯定不至于生你的气,但是下次,郡主肯定要多注意些,再不能做这种事了。” 赵小雪的话刚说完,黄玉兰就接过话道。 “就这么一次,就已经很让皇上丢脸了,你还想让再来个下次啊。”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回道。 “行吧,下次再不这么干了,写封信,说两句吉祥话就行。” 反正她那点家底,安常煦比她还清楚,但凡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都是从对方那弄回去的,她要是花钱买礼物,那钱还得对从对方口袋里掏,左手倒右手,完全不用多此一举嘛。 几人正聊着,李常欣抬眼看到王修年身边跟着一个少年,已经走到近前,下意识就想喊人,却在随后就分辨出那人不是。 “王修业,这人是谁?怎么和我哥长得这么像?” 赵小雪她们也都十分震惊的瞪大双眼,这个远远看着,身形长相气质,都与安常煦如出一辙,只是当对方走到近前后,她们才能看出二人的不同。 王修业笑着介绍道。 “这位是柱国公府二房的公子徐景楠,刚进入大营任千户,徐将军让我们带他熟悉一下大营的环境。” 看着眼前这位虽然穿着普通大营士兵的服饰,却不会让人看错她的性别,给人一种英姿飒爽之感的女子,徐景楠客气的笑容中透着些许尊敬,态度端正的躬身施礼道。 “末将徐景楠,见过乐阳郡主。” 这位的年龄看着跟她差不多,一来大营就是千户,她到现在还是个小兵,这让李常欣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她还是大手一挥,态度爽朗的回道。 “在这大营里,就不要搞这些了,真要论起来,你是千户,我是士兵,我该给你行礼才对。” 徐景楠从善如流的站直身体道。 “好吧,听郡主的。” 李常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 “嗯,虽然都是徐家人,你看着跟你那堂哥好像不太一样,对了,前天的万寿宴,你参加了吗?你有没有发现,你长得和我哥特别像?”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3节 李常欣的话题转换太快,让徐景楠感到有些应接不暇。 “郡主说的是陛下?请郡主慎言,末将只是萤火微光,岂敢与日月并提。” 看他那紧张惶恐的样子,李常欣才想到这里面可能存在忌讳。 “抱歉,是我有些失言,不过你放心,我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我奶以前对人家说,我和我哥是双生,看到你,我才发现,要是将你俩放到一块,才像是真正的双生子。” 因为眉眼与脸部轮廓如出一辙,才会让人在第一眼时,甚至会认错人,但是细看的话,就是能发现两人的其它部位长得不同,安常煦的鼻子与唇形长得像先帝。 听到李常欣这么爽快的认错,着实让徐景楠感到有些意外,回京这几天,说是满耳乐阳郡主也不为过,给他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没想到真正见到她本人后,才发现她能很轻易的打碎外界所流传的那些,与她相关的形容与评价。 经过这短短的交流,就能发现,她本人的确是个爽朗大方的性格,却并不任性,也毫不骄纵,待人坦城大度,丝毫不会自恃郡主身份,不存在什么强势霸道之说。 “郡主不必抱歉,是陛下圣威浩荡,威严无比,末将实在不敢与他并论。” 听到他的话,李常欣忍不住失笑,她可想象不出安常煦身上的‘圣威’与‘威严’,不过她也没再多说什么。 “好吧,不说这件事了,不过徐将军让你来我们这边,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这里的事情特别多,不仅要下地干活,轮流喂鸡、喂猪,还要参加由我制定的训练计划?” 要是不愿接受她的安排,不管这家伙长得跟安常煦再怎么像,是柱国公府的公子,她也不会客气,肯定要赶人离开。 虽然对方是个千户,她只是一个士兵,可是经过她这几个月的努力,已经在自家这支千余人的队伍中,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对这种临时加入的,肯定要将话说在前面。 知道这个问题肯定直接关系到自己能否留下,徐景楠赶紧语气坚定的回道。 “徐将军提起过,末将保证会听从郡主的调遣,绝对会尽忠职守,不会偷懒敷衍。” 不管怎么说,对方这个反应,确实让李常欣感到挺满意,点点头道。 “嗯,你这个态度还不错,王修业,徐将军说的肯定不具体,你给他好好介绍一下咱们这边的情况,让他有个准备,尽快融入进来,看这体格还不错,应该不会拖后腿才对。” 王修业应下的同时,为李常欣介绍道。 “景楠刚从镇南军回来,他的千户,是他在南边带队剿匪的功劳得来的,身手相当过硬,肯定不会拖后腿。” 李常欣还以为对方是个刚入军中历练的公子哥,还真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来头,顿时来了兴致,不过掏出自己的袋表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不早,只得遗憾摇摇头道。 “没想到你竟是个这么资历的,比我这只知纸上谈兵,毫无实战经验的强,可惜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开始今天的训练吧,回头我要向你多请教些边防大营中的情况,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徐景楠赶紧回道。 “郡主请放心,末将到时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百零九章 矛盾 万寿宴过后, 大小朝会继续,诺大的一个安国,每天都会涌现出无数的人与事,虽然能有机会被报到内阁, 上奏到皇上案前的政务, 只是其中最为重要的那一批, 也有很多。 想要做一位勤政的皇帝,绝对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即便在这种情况下, 他仍然很重视从隐秘渠道被呈上来的那些消息。 看到其中一份秘奏,安常煦的眼中骤然变得充满冷意,不动声色的挥退周围侍立的人后,他才脸色难看的紧握着那本秘折,递给陈凤琪道。 “奶, 您看看这个,这群蛀虫, 简直是丧尽天良!” 那可是关系几十上百万人生命财产的堤防大坝, 结果那些人也敢伸手,不仅伸手, 还做得特别过分, 朝廷前后投入的上百万两款项,征了数以万计的劳役,结果却给修出一道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如今在夏汛还没到来之前,就被连日阴雨发的一场大水给冲垮了一截, 导致附近即将要收获的大片麦田受损被淹,损失令人触目惊心。 看到秘折上的内容,陈凤琪也是气到脸色发冷, 为了求稳,她才对那些朝臣多有宽容,多以警告为主,即便知道有些人不干净,也是尽量以隐忍为主,不曾大动干戈的处置人。 虽然那道堤坝已在先帝朝完工,如今才暴露出问题,陈凤琪也无法容忍那些视百姓生命财产为儿戏,一心只知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 “让人请邵丞相过来,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而且要做两手准备,一行人在明,尽力去做补救,尽快组织人手,一部分人负责尽快加固大堤,一部人在大堤周围开挖引流渠道。” “原州里去岁的天气比较干旱,没有出现大的洪水,今年现在就已呈现出多雨水的现象,出现大洪水机率非常高,我们不能心存侥幸,让下游百姓全都搬迁,做好泄洪准备,争取赶在汛期来临之前,先行泄洪。” “再另派一行人,在暗地里给我彻查那些贪官污吏。” 安常煦知道他祖母说得这些,是目前可以尽量降低风险与损失的最佳方案,可是这其中还存在许多隐患。 “奶,在这种情况下,如此大规模的征劳役,恐会引起那些百姓的不满。” 听到他的话,陈凤琪愣了一下,才回道。 “谁跟你说是征劳役,我们出钱雇工,沿河百姓今年眼看都要损失惨重,这也相当于是以工代赈,只要有钱挣,生活待遇尽量给他们弄好些,他们就会有希望,不会不满。” 那些朴实的百姓对生活的要求向来不高,能够活命,能够看得到未来的希望,在没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会十分努力。 不管是修堤,还是付雇工的工钱,以及保障雇工的生活待遇,都需要大笔的现银,可是国库现在正处青黄不接的时候,内库更是在勉力支撑,所以安常煦苦着脸道。 “可是,奶,我们现在拿不出这些钱啊。” 陈凤琪没好气的用力点了下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高声道。 “借,谁家有钱,都给我叫来,找他们借,你这脑子怎么到关键时候就生锈了?咱不仅可以有借有还,还能给利息,民安才能国强,国强,那些有钱人才能有机会赚到更多的钱,我就不信,他们敢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原州的大坝一旦全面决堤,不仅会造成大量的伤亡,还会造成幸存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到时候,全国经济都将难免会受到这场灾难的影响。 看到他祖母发狠的模样,安常煦毫不怀疑,那些人敢没有这个觉悟,他祖母肯定要干出劫富济贫的事,而且会比李常欣更直接。 就算刚被祖母训斥他不该脑子生锈,安常煦还是小心说出自己的另一个顾虑。 “奶,那大堤的主要问题是在修筑时,从内部偷工减料,现在想要加固,恐怕都将无从着手啊。” 陈凤琪拿出安国的地图,在上面圈出几个区域。 “若无意外,在这片区域中,应该会出产一种黑石块状的东西,那是一种燃料,这里可以出产泥灰岩,这些地区内的百姓可能见到过。” “可以高价悬赏,尽快打听到这些材料所在的具体区域,在这些位置分别建窑,用这这些燃料大量烧制泥灰岩,派帝卫军与书院出身的人负责去办这件事。” “再将烧制出的粉末运往附近的大坝,和水浇到堤坝上,进行加固,尽量多浇几次,若是顺利的话,应该能让这该死的豆腐/渣工程再多坚持一段时间。” 烧制泥灰岩得到的水泥,很适合这种长期与水接触的堤坝工程,比用灰山灰、粘土之类原料配比烧制水泥的方式简单易操作,关键是陈凤琪刚好记得原州那边,分别出产煤炭与泥灰岩的大致区域。 这为寻找原材料节省了大量时间,而且就在距离堤坝不太远的区域,在这时间非常紧迫的情况下,也算是大幸中的大幸。 安常煦没有对他祖母的话没有生出任何质疑,而是接着便按照她的指示分配下去,接手他亲爹留给他的船队后,他已知道她祖母靠着两份海图,让他们家一夜暴富的事。 更别说这些年来,他祖母做的一些事,说过的一些话,包括给他们讲的一些故事,教他们的那些思想观念,都与时下人所思所想不同,所透露出的一些异常之处,都很难让人忽视。 可是所有隐约察觉到这些的人,都很默契的从不多问与深究,只要是出于现实需要,她就能抛开顾虑,不再掩饰她知道的某些让人闻所未闻的东西。 所以祖母身上有很多秘密,是安常煦早就知道,却从来不会深思的事。 邵云博当然也是一位早就发现陈凤琪身上秘密的人,所以在知道陈凤琪对这件事的安排后,毫无异议的表示支持。 “我打算让你家老大邵正英作为钦差,全面负责这次开渠泄洪,以及组织河堤周围的百姓搬迁一事,苏东谨给他当副手,带领工部的官员尽快制定出挖渠泄洪方案,只是,在这种时候派他们去原州,他们都将面临一定的风险。” 邵云博知道风险何在,若是太尊的计划无法顺利实施,原州汛期提前到来,不仅原州百姓将会面临生死之危,他儿子等人也将身处危险之中,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回道。 “多谢太尊与皇上的信重,原州大半百姓现在都处危机之中,犬子身为朝廷命官,能在这种时候与原州百姓共存亡,是他的应尽之责,岂有退缩之理。” 经过主持建造康平眷村这一项目的历练,邵正英在做事的心态与经验方面,已经得到不小的历练与成长。 他与苏东谨、张文谦三人各有所长,相互配合十分默契的表现,陈凤琪与安常煦都有看在眼里,知道他们都是能够担此重任的人。 邵云博退下去后,安常煦才问道。 “奶,暗查那些贪官污吏的事,派什么人去为好?” 陈凤琪没有直接回答。 “依你之见呢?” 安常煦也曾考虑过个问题,所以他迅速回道。 “最好是与朝堂上的这些王公大臣都没有什么瓜葛的人,敢对这么重要的项目下手,这其中肯定会牵连甚多。” 陈凤琪点头道。 “是,你张师兄就是个最可靠的人选,可他是玄隐先生的独孙,我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所以,我打算让常欣,带着一批大营里的人,以支援原州堤坝加固工程的名义去。” 再往队伍中安置一些南江书院出身,精于侦察技术的毕业生。 有过李常欣怂恿大营的人,去给康平眷村开荒种的事情在前,听说原州大堤出现危机,自告奋勇的要带人去帮忙,很符合她‘见热闹就往上凑’,以及京中那些人所说的‘好大喜功’的人设。 安常煦立刻紧张起来,毫不犹豫的反对道。 “奶,我觉得这事不妥,让陈常山他们去就行,以常欣那憨大胆,还特别热心仗义的性格,去那里实在太危险了。” 安常煦知道,以李常欣的性格,要是天公不成人之美,不等他们的计划顺利实施,就让汛期提前来临,她肯定坚持留在那里救人与赈灾,而且还是死也不退的那种。 陈凤琪当然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她自己又何尝不担心。 “常煦,你是皇帝,在这种问题上,一定要站在大局的角度考虑,我们的亲人是人,其他们人的生命也是命,不能因为我们不想冒着失去亲人的风险,就派别人去。” “彻查大堤贪腐一事,势在必行,常欣很适合做这个人选,主要是对她而,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要不是分身乏术,实在不现实,安常煦恨不得自己去,也不愿让常欣去。 “要是为了这个皇位,需要让你们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大不了我不当这个皇帝,安国没了我们的立足之地,咱们一家出海去,到时候,不管哪里洪水滔天,都与咱家没关系。” 眼看这家伙一言不合,就打算撂挑子,陈凤琪有些无语,真要能狠得下心一走了之,临危而逃,他们一家良心上也过不去,何况事情又岂是那么简单,已经一脚踏进个名利场中,想要脱身,可就身不由己了。 “你和常欣兄妹情深,可是,就像我顾虑着张文谦是玄隐先生的独孙般,其他人也都是娘生爹养有牵挂,同时也被人牵挂着的,眼看常欣不甘跟普通姑娘一样,一辈子被困在后宅,只要她自己不反对,就让她去历练历练吧。” 不用问,安常煦就知道,李常欣当然不会反对,她只会高高兴兴的应下。 若没有他被揭穿身世,从而认祖归宗当皇帝的事情发生,她可能会在南江书院安心的当个武师傅,将自己的理想当作一场可望而不及的梦。 可是随着他们的身份地位发生变化,有了机会,她已经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理想,开始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在军中建功立业的渴望。 他不忍,他们祖母有些矛盾,才会寄希望于她能在军中知难而退。 而她在过去几个月中的付出与坚持,已经表明,为了能够达成理想,她不仅无惧艰辛,还会主动迎难而上,态度十分坚决。 表面上态度坚定,可是陈凤琪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有着迟疑、不舍与矛盾,那毕竟是由她亲手养大,从小悉心教大的小姑娘,她肯定不愿看到对方出任何意外。 也会与天下所有爱护后辈的父母长辈般,不忍让自己的后辈去冒险,希望后辈能一直活在自己给他们打造的庇护所中,一辈子平安幸福、无忧无虑。 可她更能了解李常欣身为一女子,在这个对女性有着太多限制与制约的大环境中,想要脱颖而出的艰难。 若是连他们这些家人,也怀着对她性别的偏见,出于自以为是的好意,不愿支持她,不愿给她机会,她再怎么心大,也会感到痛苦与不甘,毕竟她在自己的天赋特长方面,能力比许多异性更强。 想到李常欣托柱国公府转交给他的那封信上,虽因别有用心,写了许多抱怨向他卖惨,可那字里行间中难掩她乐在其中的得意与骄傲。 颓然的坐到椅子上,安常煦抱着自己的头,有种心被扯为两半的感觉,一半是要成全她,给她机会去接受历练,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一边却想让对方就这么在大营里过过瘾,以后由他帮她实现对方想要当将军的理想,他只盼着她能平安喜乐。 他这辈子亲生父母亲缘薄,好在老天待他不薄,给了这么一家亲人,让他从不缺爱,每一个人都很珍贵,他实在不愿冒着失去任何人的风险。 “可是,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对于其他人与事,我们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常欣要是这趟去了,就算能好好回来,她接下来,肯定还要闹着要去边防,去那些我们够不到的地方。”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4节 陈凤琪长叹一口气,目光坚定的回道。 “若是如此,那就让她去,我早跟你们说过,每个人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是坦途,还是充满坎坷,都要靠自己走下去,就算是死在半路上,也没什么可怨的。” 这话既是在劝安常煦,同时也是在劝她自己,这个时空的女子太不容易,她既然愿意竭尽所能的帮其他女子争取一些生路与权益,又怎能为了自己的私心,以爱的名义,试图束缚限制李常欣,不愿放她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天地。 第一百一十章 心痛 因为时间紧迫, 实在耽误不得,几个被选出来的南江书院的学生,次日就去京郊大营报到。 这让亲自接待他们的安明忠还在暗自怀疑,是不是上面对他们起了什么心思, 才会又派几个南江书院毕业的人来京郊大营。 听到他们主动提出要被分到乐阳郡主那边, 乐得做顺手水情, 安明忠立刻招来亲卫将,将他们都给送到乐阳郡主所在骠骑营。 看到又被来的七个人,都是她本认识或者脸熟的同学, 李常欣有些意外。 “白晋山,你们怎么也来大营了?” 见周围有外人,被点名的白晋山憨笑着回道。 “郡主,是这么回事,我们几个呢, 眼看考科举是没指望了,来京里后, 听老同学说, 像我们这样的白身,要是皇上那边用不到, 就只能去参加吏部大考, 从底层官吏做起,很难晋身。” “就求……人帮我们出出主意,人家说,来大营也是一条出路, 若能混些功绩,得个出身,将来会比较好安排。” 自己最喜欢的军营, 竟然被这些人视为晋身之路,一副不打算在大营长期干的架势,正为故人重逢感到高兴的李常欣顿时笑容消失,不高兴的抱怨道。 “真是的,这是谁给你们出的这馊主意,既然来了大营,就要在大营踏踏实实的好好干,好好发挥咱们的一身本事,哪能存着这种心思呢?” 白晋山笑呵呵的应道。 “郡主说得是,主要是我们此前没往这方面考虑过,是临时起意来这大营,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这要是能适应,我们肯定就在大营里好好干,不再考虑别的了。” 听到这话,李常欣才脸色稍霁。 “这就对了,咱们先在这京郊大营好好练练身手,等过两年,我就带你们去边防,那里多的是可以建功立业的机会。” 虽然她现在还只是一名身着普通士兵服饰的小兵,但是谁都不会质疑她有没有这资格说这个话,就是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放这位去边疆。 众人相互介绍一番后,就算是正式接纳白晋山七人的加入,为了庆祝故友重逢,李常欣再次拿出个人出资,让人买回几头猪,当天收拾好给大家加餐。 趁着旁人都在忙着,李常欣身边没有旁人时,白晋山凑到李常欣身边,借着道谢的名义,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我们来大营时,太尊让我转交给郡主的信,皇上知道郡主手上不宽裕,往里面放了几张银票。” 惊喜来得有些突然,没想到她哥竟然这么快就是这么够意思伸出援助之手,李常欣顿时高兴到脸上都泛光,迅速接过信道。 “对、对,我实在是太不宽裕了,这里的人太笨,在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力更生的道理,想要吃顿好的,都得我像这样自掏腰包,真是太不容易了,多谢了。” 先伸手抽出银票瞧了一眼上面的数额,再结合那厚道,让李常欣激动到快要飞起,匆匆道过别后,就快速跑回自己的营室。 好久没与家人联系过,李常欣担心自己看到祖母的信,会忍不住淌眼泪,那样会有损她的威严,肯定不能就这么当着别人的面看信。 回到营室中后,迅速看完信中的内容,之前的高兴与激动已经一散而空,李常欣已是满心怒火。 乡下长大的孩子,与从小生长在富贵乡中的孩子不同,他们更清楚种地的艰辛,粮食的来之不易,对原州百姓将要面对的巨大危机更为感同身受,对那些导致这场危机的贪官污吏更为痛恨。 直到将情绪缓和好,又将那封信给烧掉后,李常欣才若无其事的走出营室。 她知道对她本人而言,这意味着什么,几个月的努力与坚持没有白费,总算让她祖母与安常煦看清了她的选择,所以他们才会给她这个机会。 若不是这个机会与原州几十上百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有关,能有机会得到家人的认可与支持,她会非常高兴与激动,可是现实却让她的心情沉重,盼着消息能早日曝出来,她这边好配合着早日出发。 因为时间实在紧迫,不仅李常欣在得知消息后着急,陈凤琪和安常煦表面上看着与往常无异,事实上也在准备着。 在京皇商刘承业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接到皇上的亲自召见,身为在先帝被废期间,为其出不了少力的功臣,刘承业得到个礼部郎中的荣恩之职。 在这个商人属贱籍,地位卑下的时代中,刘承业在康平龙困浅滩之际,依旧不离不弃,为其奔走串联的选择,也算是让他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回报。 毕竟从五品的礼部郎中,虽然只是个名誉性的虚职,也足以让他老刘家从此摆脱商户贱籍,说是直接改换门庭也不为过,那是他们有多少钱都没有机会买到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是其作为后宫物资供应方的皇商身份不变,得了部分贩盐的权利,让刘家在先帝朝赚得更多,但也仅此而已。 对方从未曾入过先帝的眼,想要给先帝送孝敬,都是通过刘乐,从来都没有资格面见天颜,对此,刘承业从来没有半分怨言。 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入不了那些贵人的眼才是常事,像邵丞相那样,不管是在卖身为奴的低谷期,还是一跃成为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后,对他的态度始终不改,也不图他什么的人,才是世上少有的个例。 这次能有机会与其他几家同样是皇商,却通过各种门道取得名誉官职的同行一起,史无前例的受邀参加万寿宴,对刘承业而言,绝对是个莫大的惊喜。 与他们这些人都没有任何关联的新帝,是他们想方设法的打听,都找不到讨好机会的贵人,可是新帝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将会直接关系到他们这些人未来的身家前程。 而新帝首次过万寿宴,给他们这些商户出身的人发请柬,哪怕他们没有机会在新帝面前露面,精心准备的寿礼再怎么价值连城,也只能与其他身份不够高的人一样,将礼物交到代收处。 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此举透露出一个足以让他们感到欣喜若狂的信号,这意味着新帝虽然不曾与他们这些皇商有瓜葛,对他们这些商人的态度,却比历任先帝还要更宽容与重视。 身为商人,能有机会出席万寿宴,对他们而言,绝对是可以光宗耀宗的荣耀,当然都是由各家当家人亲自出席,如今距离万寿宴结束还没几日,这些当家人也都还在京中。 所以安常煦派去请人的人,都是一请一个准,很快就成功将所有人都聚到一起。 这些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机会得到皇上的亲自召见,所以跟着内侍进宫后,一个都很紧张与惶恐,直到看见被皇上召过来的不止自家,心情才放松一些。 毕竟他们这几家加起来,说是掌握着安国商业的一半命脉,并不算夸张,皇上就算看他们不顺眼,也不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于借钱的这件事,陈凤琪只负责指出方向,并没有陪着出面,所以刘承业等人见到的只有安常煦一人。 “我祖母曾告诉我,你们这些商人的消息最为灵通,因为你们要根据各地的最新消息,好及时做出一些低价买进或高价卖出的决策,对吗?” 这是他们这些商人发家致富的秘诀,就这么被人当面揭穿,刘承业等人肯定不敢否认。 “太尊圣明,这正是我们为商经营的根本之道。” 安常煦点点头,脸色凝重的问道。 “原州天河大堤溃口之事,你们都有得到消息吗?” “请陛下恕罪!” 听到这话,刚站起身不久的几人纷纷跪下,很明显,他们都已经接到了消息。 安常煦摆摆手道。 “起来吧,朕今日召你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追究你们的瞒报之罪,只因连日阴雨,天河大堤就坚持不住,一旦等到汛期来临,原州的情况就会变得极为凶险,朕现在顾不上要追究什么,只能赶在汛期正式来临之前,多做些应对措施,尽量减少可能会出现的损失。” 听到皇上的话,刘承业几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明白,皇上叫他们过来有何用意,毕竟这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他们这些商人肯定没资格掺和。 “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朝廷已有对策,可以肯定的是,朕现在需要一大笔银钱,需要各位卿家的鼎力支持。” 商人重利,知道皇上这次的召见,已经做好要狠宰他们一刀的打算,刘承业几人都是脸色苍白,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 “能有机会为圣上分忧,是微臣的荣幸。” 安常煦的声音随后响起。 “你们放心,朕没有向你们直接要钱的打算,毕竟不管你们有多少钱,只要来路正当,就是你们自己的私产,就算是朕,也没权索要你们的私产。” “朕是想以借贷的方式,以给利息方式,向你们每家借一笔银子,由户部做担保,也就是说,朕若没有能力按时还上这笔银子,户部也会负责还钱,确保你们的利益不会受损。” 听到这话,刘承业等人都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诚心诚意的回道。 “圣上英明!” 不仅没有直接问他们要钱,还给出如此合情合理,思虑周到的借贷条件,能让一国财政为他们借出去的钱做担保,也足以彰显出对方的诚意。 结合对方身为一国之尊的身份,足以让这些人都感到受宠若惊,刘承业更是赶忙道。 “不知圣上需要借多少,微臣定当全力支持,这是为国为民谋福之举,微臣不需要利钱。” 看到这个叫刘承业的反应这么快,安常煦淡淡的笑了笑,有借有还,是为了再借不难,彰显自己的信誉,给利钱,是为的将这件事彻底落实在交易上,不用欠对方的人情。 他初时还不太明白他祖母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要给利钱的决定,得到解释后,安常煦才明白,他这个皇帝的人情,可远比那些利钱的价值更高。 “你的心意,朕心领了,不过朕既然将话放出来了,断没有往回收的道理,这关系到朕的信誉问题,该给的利钱,朕一文都不能少了你们的。” 听到安常煦说得这么肯定,刘承业只好无奈放弃,可以趁机拉近关系的机会,就此错过,实在让他感到十分惋惜。 葛次辅与邵丞相一起,被喊来当担保人与见证人时,因为不知皇上突然召见他们的缘由,只强调让他们带上各自的官印与私印,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总有种不妙的感觉,试探着问道。 “邵丞相,下官实在不知陛下此番见,所为何事,不知邵丞相可知内情?” 邵云博摇摇头道。 “老夫也不知道,不过据老夫猜测,应该与老夫上午递交的一份奏折有关。” 谁都知道天河大堤的水深,所以没人敢将天河大提溃口一事捅到朝堂上,只能由邵云博出这个面,适时背上这口将要得罪某个势力的锅。 不过邵云博背得心甘情愿,因为他的儿子将被委以重任,去原州主持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大局,固然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事成之后,仅凭这个功绩,他少说也能从五品正式迈入四品,远比苦熬资历、等机会来得强。 苏东谨负责挖渠分流一事,张文谦负责加固大堤的事宜,只要他们可以活着回来,这次都能借此获得晋身之机。 至于最危险的那一部分,邵云博不知道由谁负责,他原以为是被交给了张文谦,在得知张文谦主要负责在后方筹备与管理加固大坝的材料,相对最为安全后,他才意识到那二位的顾虑。 葛次辅下意识慢下脚步,警惕的问道。 “不知邵丞相所奏何事?” 为什么要叫上他?是不是又想从他这里拿钱,国库现在艰难到寅吃卯粮,怎么还不放过他? 看他那满脸的警惕与防备,邵丞相神情凝重的低声回道。 “老夫昨晚才收到的最新消息,说是原州去岁春季刚完工的堤坝,现已溃堤,虽然目前的损失还在可控之中,但是今年还没有到汛期,陛下此次召见我们,肯定是为了商量应对。” 钱,不管是修堤,还是安置几可预见的难民,都需钱,而且是很多钱,更别是作为安国重要粮仓之一的原州若是遭遇洪灾,将会给国库造成的巨大损失,葛次辅不仅腿脚发软,还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不,怎么能这样?原州大堤足足修了三年,怎么能出现这种情况?为了那两条大堤坝,朝廷共投入一百多万两银子。” “说是采用最好的材料,修筑出一条最为坚固防水的堤坝,少说也能坚持百年不溃堤,我是再三盘算,觉得这个投入不亏,最后才会同意的,这事……邵丞相,你也知道的啊,为了原州的天河大堤,我省吃俭用,顶着无数骂名,不惜得罪许多人,也从没短过修大堤坝的钱啊。” 看着对方那老泪纵横的模样,邵丞相也有些心酸,满朝文武,他对这位是最为钦佩,因为对方是真正一心为国家看守钱袋子,精打细算,不惜得罪连先帝在内的所有人。 就算他自己也曾因为费用预算被对方一再消减与驳回的事,生过许多气,与对方吵过不少架,可是对于这么一位一心为朝廷管钱,真正没什么私心的人,他向来是尽量维护着。 “好了,葛大人,以我对太尊的了解,在明知国库现在青黄不接,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她肯定不会让国库出这个钱的。” 听到邵云博的话,葛次辅的确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虽然他的同僚都说对方是个靠着邀宠上位的佞臣,他还是比较信任邵云博的人品与信誉,但是他还是泪流不止,面带痛苦的捂着胸口。 “有邵丞相这话,下官的确放心多了,可是一想到那一百多万两银子,下官这心里,就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似的,又冷又疼,我实在心痛啊!” 心痛不知被哪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给瓜分的银子,那可不止是一万两、十万两,而是百万两,够做多少大事的一百多万两银子。 听到他这话,刚知道消息时,同样愤恨不已邵丞相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安抚劝慰道。 “太尊会赚钱,她以后一定会赚回来,你且放宽心,等到这最初最艰难的头两年过去后,太尊肯定会辅助皇上好好赚钱,她向来是能花更能赚的性格,不会让皇上打你那国库的主意。” 葛次辅掏出手帕擦擦眼泪,边整理自己的仪容,边神情落寞的感叹。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5节 “希望如此吧,一想到原州今岁不仅税收难保,还要再投入一大银子善后,下官就寝食难安。” “倒也不必如此,葛尚书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户部由你负责,陛下与太尊还是比较放心的。” 想到那两位至今都没朝户部伸过手,葛次辅还是比较欣慰的,虽然他靠着一腔孤勇,将先帝与整个朝野上下得罪个遍,可是但凡可以,他也不想再得罪那两位。 可是当他进入殿内,见到皇上,听说对方召见自己与邵丞相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帮忙做见证,并以国库做担保,一定会按期连本带利,偿还将要从这些商人手上借到的三百余万两银子时,看着那几份已经拟好的借贷文书,还是有种想要晕死过去的冲动。 “陛下,这……” 想到他祖母曾说过,像葛次辅这种虽在宦途,却难得保持着一份纯粹,哪怕这个纯粹仅表现在对金银的极端重视与抠门上,也很难得,需要珍惜,所以看到对方那近乎绝望的反应,安常煦赶紧解释道。 “葛尚书请放心,这些钱都是朕借的,朕肯定会负责还,绝对不会真让国库出,连先帝从国库调用的那些,朕都不曾赖账,何况是这些由朕亲自借的。” “是,陛下向来信守承诺,是老臣初次为人做这种担保,心中难免有些惶恐。” 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葛次辅本有些颤抖的身体这才恢复正常,与邵云博一起,在那些借贷文书上逐一按下自己的私印与官印。 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信任后,葛次辅还是忍不住道。 “陛下,老臣已经听说原州那边的危机,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看,应该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啊,您何必借这么多,而且还要承担这么多利息呢?” 那些个商人真是有钱哪! 几家随便一凑,就能有三百多万两,葛次辅也很想为国库借点,但是一想到还要付利息,他就什么心思都没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声东击西 将签订好的文书递给刘乐, 让他带着人,亲自陪着几个大皇商逐一回去取钱,一手交银一手给借贷文书凭证后,安常煦才回道。 “朕既然都已经放下面子, 跟他们张这个口了, 不多借点多不划算, 国库、内库现在都这般艰难,肯定不是个事。” “太尊说了,接下来, 我们要设法多赚些钱,争取能早日给朝中这些大臣涨涨福利待遇,省得那一个两个的都盯着国库与老百姓的那三瓜俩枣,在私下做些损公肥私的蠢事,但是想要做事, 肯定需要些本钱。” 若是为这些官员提升福利待遇,稳定好人心后, 有的人再干些中饱私囊的事, 他们就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办那些贪赃成性的家伙。 当然,除此之外, 赚了钱除了要还债, 不管是修路,还是增建眷村、富民强军等规划,也可逐步提上日程。 听说陈凤琪这么快就将赚钱的计划提上日程,邵云博立刻喜上眉梢的拱手道。 “老臣相信, 有太尊相助,陛下定能财源滚滚,早日还清这些债不说, 还能很快就实现您的愿望。” 安常煦志得意满的点头道。 “嗯,朕也相信,只要我们君臣一心,肯定能摆脱现在这需要借钱度日的困境。” 看到葛次辅那明显在不久前哭过的痕迹,安常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葛爱卿也不必太过忧心,等到朕赚了钱,一定会按照经营税率缴纳的税收,原州今岁的税收损失,一定能给你填回来。” 安常煦这话说得十分有信心,因为别的不说,就凭他祖母给出的那个烧制水泥的方子,作为一种可以防水的新式建筑材料,等到暂时解决原州大堤坝的隐患后,就能给他带来不菲的收入。 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有信心,不过结合邵丞相此前安慰他的那些话,葛次辅心中一动,踏实不少不少的同时,两眼还隐隐放光。 “陛下圣明,希望陛下能早日得偿所愿。” 的确圣明,过去可没有皇上主动缴税的旧例,别说皇上,连那些王公贵族与豪门大户,不仅个个家中都有些经营性的产业,还都占据着大片的土地,也都不曾缴税。 只有那些数量最多,生活最辛苦的普通百姓,才是国库税收入的主要支柱。 皇上亲自表态,将会主动为自己的经营收入缴税,迅速让葛次辅领会到其中的深意,或者说是接下来的风向。 这让葛次辅的心情变得十分激动,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国库可能会巨额增加的税收,他就能由衷的感到兴奋。 邵云博却对这个想法感到有些担心,虽然他并不觉得意外,毕竟他早就发现陈凤琪的某些思想,其中就包括她对底层老百姓所承担的沉重税负的不满。 “陛下,此事牵连甚广,需要从长计议啊。” 安常煦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不以为意的回道。 “邵爱卿不用担心,朕不着急,就是考虑到户部的不易,才会打算在接下来要以身作则而已。” 葛次辅连连点头,户部真是太不易了,能遇上这位能体贴他的不易的皇上,他真是太幸运了。 明白皇上的意思后,邵云博稍感放心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这位真是越来越有他祖母的风采了,也不知道在这位正在迅速成长,未来若无意外,还会统治这个国家数十年的少帝的带领下,安国将会走到哪一步。 不过有一点邵云博知道,等到皇上正式开先例后,他们邵家也该主动缴税了,比起家中后辈的未来前程,哪怕得罪人,他也要缴。 次日的大朝会上,安常煦满面愤怒的说出原州天河大堤溃口,导致大片田地被淹,几个村子不得不搬迁,原州府不仅没有即时上报,还企图遮掩的事。 看到登基继位以来,极少会情绪外露的新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朝中文武大臣都下意识低头请罪,因为他们都知道,让新帝这么生气,太尊肯定会为他出头。 事实也的确如此,陈凤琪随后便面色沉重的开口道。 “昨天知道这件事情后,老身才了解了一下天河大堤的事,前后共修建三年有余,耗资白银多达百万两之巨,完工不到一年,就因连日阴雨,导致河水上涨出现溃口,这件事,说起来,实在让人寒心哪。” 工部尚书耿南平脸色苍白的伏地请罪道。 “都是微臣疏于职守,难辞其咎!” 陈凤琪脸色平淡的回道。 “嗯,算你有自知之明,当务之急是要如何解决天河大堤所存在的隐患,所以老身也顾不上处置你们,你与所有参与天河大堤修建工程的人,都给老身先回家闭府思过去吧。” “等到原州事了之后,再根据原州的损失算这个账,希望老天保佑,让原州可以顺利渡过此劫,也能让你们有机会逃出一条命。” 陈凤琪这话中的意思很明白,要是原州今岁雨水不多,不会给原州造成更大的损失,他们这些人还能逃过一劫,若是天河大堤全面溃堤,导致原州在劫难逃,他们这些人肯定要对此负责。 听到这话,工部尚书耿南平瞬间变得心如死灰,却只能磕头感谢不杀之恩。 所有这种牵扯到巨额银钱的大工程中,难免都有猫腻,只是耿南平实在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耗资百万两银子,修出来的天河大堤竟然没能撑过一年就溃堤。 待到这回至少也要丢官去职的耿南平,与几位涉事的工部堂官都被押下去后,陈凤琪再次开口道。 “事已至此,皇上还是先说说自己的打算吧。” 工部连折几人,安常煦提出几个人选,让他们先代理耿南平等人留下的职务后,才说出‘自己’安排。 “想要解决天河大堤的隐患,首先需要人与钱,只是国库与内库现在都拿不出所需钱款,所以朕已于昨日,通过打欠条付利息的方式,从民间借贷回一笔银子……。” 消息灵通之人,看到刘乐亲自带着人,从那些豪富之家抬出一只只箱子的时候,就已经打听到皇上亲自跟那些商户出身的人家借钱一事。 不知道内情的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皇上是以打借条的方式,跟那些人家借了一大笔银子。 再联想到乐阳郡主在万寿宴上,托人代话提到的‘借条’一事,隐约意识到,打借条借钱,可能是人家陈太尊府上的家风,这才使得新帝纵然当了皇上,也能舍得下面子打借条借钱。 听到皇上任命的几位负责去原州收拾烂摊子的官员,众人都感到有些耳熟,有心想要提异议,推出自己的人。 但是皇上的态度强势,完全只是通知他们一下,既没想过要征询他们的意见,也没给他们留下可质疑的余地。 直到散朝之后,众人互通有无,才发现负责去原州主持弥补善后工作的人,竟然都是当初负责主持康平眷村这一项目的人,说直白点,就是邵相与南江书院一系的人。 “哼,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皇上任人唯亲,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个没经过大事的小年轻负责,也不怕原州那边会因此而变得无法收场。” 有人反驳道。 “这可不一定,那邵丞相的儿子邵正英,可不是什么年轻人,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邵丞相肯定会不遗余力的给他铺路,让他大显身手,凭此功晋身,这肯定也是邵丞相会将这事捅出来的目的。” 周围众人闻言,都觉得这些猜测最符合真相,纷纷表示附和,有人小声提起另外一件事。 “你们说,这明眼人都知道的问题,上面为什么没有追究,连涉及天河大堤的官员,都没有被下狱?”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新帝继位还不到一年,天河大堤却是在前朝就已经完工的事,为了维持朝堂的稳定,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做法,只要原州那边不出大乱子,不会闹到需要平民愤的地步,那些人说不得都能捡回一条命。” 这个说法很具有说服力,成功引来众人的附和,随着接到正式任命的官员,当天就在御林军的护送下,骑着快马踏上前往原州的征途,相关说法伴随着天河大堤溃堤一事,迅速被传开,引起众人的议论纷纷。 尤其是那些已经赶到京城,准备参加今岁有恩科的士子,他们对这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最为关注。 “你们都听说了吗?原州的天河大堤溃堤一事,被邵丞相奏到御前后,皇上虽然很生气,却只是派人去原州加固大堤,做一些补救措施,没打算追究责任。” “真是太过分了!据说为了修那天河大堤,让户部同意拨款,有人不仅当众展示过将会用到的新式修筑工序,还夸下海口,至少能保证大堤百年不溃,让先帝看了十分心动,也说服了葛尚书。” “这么说来,现在这天河大堤不到一年就溃提,那些人犯的可是欺君大罪,皇上与太尊就这么息事宁人,不打算追究那些人的罪责,还有那些钱款的去向,也太过了吧。” 听到听伴们的议论,张青亭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这也是没办法,一朝管一朝的事,新帝刚登基不满一年,难免会有许多顾虑,为了收拾原州的烂摊子,能做出不惜放下自己的面子,亲自向民间借钱之举,已经算是一心为民的好皇上了。”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变得有些沉默,将心比心,连他们这些只是有着举人功名的士子,都很难做出放下面子,向人借钱的举动,尤其还是向那些出身卑贱的商人借钱。 可是新帝在接到天河大堤溃堤的消息后,毫不犹豫的做出这种行为,据说还是亲自打借条,还让户部给做担保,会支付利钱的借贷方式。 “皇上,的确是位令人钦佩的好皇上,可是他们对待那些朝臣一味忍让,连如此令人发指的贪腐行为都不追究,岂不成了纵容?” 张青亭叹了口气后,才回道。 “太尊与皇上肯定有他们的考量,我等还是认真备考吧,若能顺利入仕,将来才能有机会为圣上分忧,如今只盼着原州那边能顺利渡过这次难关。” 如张青亭这样能理智分析这件事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听说原州的天河大堤出现溃堤,暴露出非常严重的贪腐问题后,朝廷将精力都放在如何加固与修补大堤上,不曾派人去彻查贪腐一事,引起许多人的不满与愤怒。 正在这时,京郊大营中突然传出一个消息,说是乐阳郡主听说原州的天河大堤之危后,立刻向大营统领提出建议,让大营派出一批人去支援原州将要进行的挖渠泄洪计划。 大营统领柱国公世子不同意,可是乐阳郡主非要坚持,并一再纠缠,使得这件事被提交到御案前,结果是乐阳郡主被擢升为骠骑校慰,允她率领一千人马前去原州支援。 而这件事,似乎给新帝打开思路,又下令让原州驻军,以及与之相邻的于州、并州、湖州、昌州等地,都需尽快派出一定数量的驻军,前去支援原州。 如此一来,成功淡化了事情正式曝出后的第三天,京郊大营派就出一支千人队伍前去原州的事。 唯有邵云博立刻敏锐的意识到,原来是成功给人留下哪有热闹往哪凑,好大喜功印象的乐阳郡主,才是身负最危险的任务,负责去原州彻查天河大堤贪腐一案的人。 好一招声东击西!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能说得通了,别人只看到太尊与皇上为顾大局,所做的那些退让,邵云博从来都不认为那二位真像他们说得那样。 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陈凤琪曾跟他说过,对恶的宽容相当于是在纵恶,对恶仁慈,相当于是在助纣为虐,宽容与仁慈,只有当它们用在值得的人身上时,才是真正的善良。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隐情 京郊大营这边的动作非常迅速, 接到任命后,李常欣迅速点齐人马,毫不拖延的即刻准备出发,为了赶速度, 他们都只是随身携带一些必需品, 可谓是轻装上阵。 临出发时, 看到王修业也跟着来了,这让李常欣感到有些意外。 “我不是说了,你要以考试为主, 这次去原州的行动,你就不要参加了。” 已经装备齐全的王修业,微笑着拱手回道。 “多谢郡主的好意,不过兄弟们都要冒险前去原州吃苦受累,我身为营中一员, 岂可置身事外。” 李常欣却不满的皱眉。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6节 “你这不是因为事出有因嘛,干嘛要认这个死理?” “那也不行, 这会让我没办法安心备考, 还是不管怎样,都跟大家在一起, 我才能安心。” 眼看他语气坚定, 态度坚持,李常欣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在这次因为是开恩科,考试时间定得比较晚,希望你能赶在那之前回来吧, 要不然,你又要耽误两年,多可惜。” 李常欣自己对科举不感兴趣, 却很清楚对这些已经考取举人功名的士子而言,能参加大考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而且对于王修业这个读书人,她还是相当欣赏的,虽然对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看书,却从不会因为看书而耽误或者是推辞他在大营里的任何事。 明明出身很不错,却很拿得起放得下,虽然跟她哥一样,心眼有些多,但他动心眼,大多时候都是为了帮她,而不是像她哥一样,从小坑她到大,两相对比之下,她很庆幸自己能遇上这么聪明的帮手,说是军师也不为过。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为何会在明明喜欢从军的情况下,还要坚持看书,继续参加科举,但是作为这半年多以来,相处得十分融洽的同伴,李常欣很希望他能早日如愿考取进士。 而王修业既然坚持选择要一起去原州,就没有再考虑能不能赶回来参加科举的事,只是心中虽是这么想,但他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 “嗯,希望我们能尽快赶到原州,早点解决掉那里的隐患。” 虽然皇上与太尊的态度很明确,目标是以尽量降低损失的补救为主,可是不管是在天河两岸挖渠泄洪,还是加固大堤的事,在其他人看来,能起到的作用都有限。 天河大堤共修了三年多,岂是赶在汛期来临之前,就能加固得完的?挖渠泄洪之举若是有用,原州也不至于隔三岔五的遭遇洪涝灾害。 朝廷更不至于不惜投入一百多万两白银,征役数万,耗时三年修建那天河大堤。 而且王修业总觉得这事有些不简单,先帝朝时,已经往各地安插的都有眼线,南江书院的毕业生被分派到各地,不可能独独漏掉原州。 可是天河大堤这么大的工事,建成这样,朝廷事前竟然从没得到过消息,这事绝对不正常,没曝出来也就算了,既然曝出来,王修业相信,上边那两位绝对不像他们目前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宽容。 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位新上任的骠骑校尉,在这件事情中,将会发挥出怎样的作用,还有那几个新来的,来的时机可真巧。 在前往原州的途中,徐景楠借休息时间,找到王修业道。 “王三哥,郡主都说了,让你安心留在京里备考,你怎么还是坚持跟过来了?” 王修业淡淡瞥了眼这个时常往郡主身边凑,因为郡主对镇南军感兴趣,对他参与过的战事也很感兴趣,经常与其相谈甚欢的家伙,用力咬了口手上的饼子,淡淡回道。 “考试的事情,错过了今年,还有后年,晚两年我无所谓,原州的情况不明,要是天公不作美,让今年的汛期提前来临,我不放心郡主。” 徐景楠大大咧咧的回道。 “嗨,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有我们这些兄弟在,还能保证不了郡主的安全?你也真是的,以王三哥的水平,这次能考中的机率很高,这早两年入仕,跟晚两年入仕的差别可不一样。” 王修业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祖父战死沙场,让他伤心痛苦的同时,也难免会为自己参加大考的时间向后推迟三年感到遗憾。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了这个想法,现在既然有了从军的机会,就算不参加大考,也无所谓,之所以没有继续放弃,主要是因为他已经为这件事努力了这么多年,想给自己一个交待。 不过这些心理话,他显然不打算跟对方多说。 “还是我们都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才能放心,好了,考试的事,我心里有数,我更好奇你怎么也跟着来了?徐将军怎会同意让你来?” 徐景楠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周围,小声道。 “你难道没发现,天河大堤的事情不简单吗?虽然太尊与皇上不欲追究,可我觉得这里面的事,可能不止贪腐那么简单,正好郡主闹着要去凑热闹,我怎能不跟着一起,说不得还能趁机捞个功劳,我坚持要来,我大伯也没办法。” 毕竟要是传了出去,是他大伯没理,连乐阳郡主都能去的事,他凭什么不能去?现在谁敢说自家的孩子,能比敢给皇上送把锄头当寿礼的乐阳郡主更尊贵。 王修业故意以嘲笑的语气回道。 “你该不会以为咱们这趟去原州,还有仗给你打吧?你没听说,皇上受咱们去原州支援的启发,已经下令让周围的驻军都派队支援原州,原州驻军更是全都被调去挖矿了。” 可是越说,王修业心里却是越沉重,因为他发现,事情可能还真像他此前所猜测得那样,非常不简单。 上面那两位的确有所察觉,所以他们利用乐阳郡主闹出来的支援一事,在往原州调军队的同时,还趁机给原州本地的驻军都给卸了甲。 他们沿途打听到的最新消息,是随着先几天出发,主持加固大堤任务的官员张御史抵达原州后,直接要求原州本地的驻军,都按照他的要求,到指定的两个区域大批量的挖矿石、运输矿石。 这种安排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被迅速开的同时,也使得民间议论纷纷,因为按照张御史的要求找到并大量采挖的是两种不明用途的矿石,关键在于,那些矿石没有被直接运往大堤,而是被运往正在昼夜加班建造的窑厂中。 与此同时,总揽全局的邵大人,与负责组织人手挖渠的那位苏大人,正在原州大肆征工,是明码标价按工付工钱的那种征工,不是以往最常见的免费劳役。 这一系列让人感到意外与不解的操作,此时被王修业串连起来后,他总觉得,天河大堤溃堤一事的背后固然另有隐情,可是上面那位似乎也在借此机会在下一盘大棋。 见王修业若有所思的样子,徐景楠不满的抱怨道。 “有没有仗打不一定,反正我总觉得这趟原州之行不止是去挖沟那么简单,和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真费劲,有什么想法总是憋在心里盘算,一点都不直爽,算了,你慢慢盘算吧,我过去找郡主聊聊。” 王修业立刻跟着站起身道。 “我与你一起。” 徐景楠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终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王三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怎么总觉得你像是在防着我什么,时常跟在我身边。” 尤其当他与乐阳郡主她们在一起时,这位总会如影随形。 “你想多了,我防你什么,我是因为看到你有时候没分寸,一点都不考虑郡主她们都是姑娘家,周围没有其他人,也总往她们跟前凑,怕你会影响到她们的声誉。” 徐景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是吧,王三哥还记着郡主她们姑娘家?好吧,论性别,她们的确是姑娘,可是除此之外,谁不知道她们的厉害,你满大营的打听打听,就算抛开郡主身份,谁不怕她三分,敢在她们面前以爷们自居?大家都是兄弟!” 这话让王修业有些语塞,毕竟在与乐阳郡主她们正式接触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身手还不错,可是后来的残酷事实证明,他也是那几位的手下败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模糊过对方的性别,不仅在实力上敬重她们,也会在性别上尊重对方,毕竟男女有别。 “不管怎样,还是要保持该有的距离,就算郡主为人坦荡、做事磊落,大家的情谊可昭日月,可这世上人言可畏,不能让郡主因为我们而落人口实。” 听他说得有道理,徐景楠只好应道。 “好吧,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会注意。” 自打李常欣带队离开后,安常煦的情绪一直有些不高,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放任对方离开他可以随时够得到的范围,去面对那些难以预料的未知与风险。 可是他从没忘记自己所肩负的责任,既然逃避不了,就只能迎难而上,正面扛那些阴谋算计、人心叵测。 “奶,帝卫军被调走大半,我实在担心您的安全,京中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家伙,您还是直接住到宫里吧。” 陈凤琪摇摇头道。 “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稳住,不能打草惊蛇,你放心,只要还没有将他们逼到穷途末路,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将目标放到我身上。” 安常煦却不这么认为,皱着眉道。 “这可难说,我们往原州调军,又让原州本地驻军卸甲的事,说不定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 陈凤琪用手敲了敲桌上最新送回的一份秘信,冷笑了一声道。 “原州驻军若是他们手中的依仗,他们当然会着急,若原州驻军只是他们的弃子呢?” 听到这话,安常煦震惊的站起身。 “奶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这原州驻军若是那些人手中的依仗,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衣衫陈旧、面容枯瘦,衣食难以为继,只要能让他们吃饱喝好,让他们挖矿出苦力,他们也都甘之若饴的现象。” “原州虽不似南方富庶,但也是产粮重地,朝廷又没有克扣他们的军饷,当地驻军怎么可能会穷成这样?” 安常煦满怀怒意的捶了下面前的桌子。 “这群狗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现在想来,他们的算计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要不是天河大堤连稍微大点的水,都没能撑住,让我们及时察觉到天河大堤的问题,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在他刚继位的情况下,原州在汛期到来时全面溃堤,导致大量百姓伤亡,那些人肯定要以此为契机,散布一些动摇人心的流言,将大堤溃堤的责任推到他这个不被上天眷顾的新帝身上。 若是对方手中还握有一支无人知晓的私军,根基浅薄的他们还真未必能是他们的对手。 “对方本来的目标应该不是你,而是你爹,只是去岁原州那边的天气干旱,没给他们留下可以搞事的机会。” 在劳民伤财的刚打了一场惨胜之仗的情况下,原州若是突然出现洪灾,导致新修建的天河大堤全面溃堤,在国库与内库都空空如也的情况下,大量的难民无法得到妥善安置,势必会产生民怨,激起民愤。 再利用舆论和私军双管齐下,再加上先帝当时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是承受不住那刺激,不管是直接驾崩,还是被气倒在床,朝堂不稳,对方还真有可能会如愿以偿。 经过陈凤琪的点拨,安常煦立刻将这些串联起来。 “奶说得对,他们原本的目标是针对先帝,只是老天没给他们机会,才会拖到今年,因为拖的时间比预期要长,那天河大堤才会在天河稍一涨水的情况下,这么快就出现溃堤。” “可是为了修筑天河大堤,征了数以万计的民役,难道那些人都不曾发现偷工减料的事情吗?原州也陆续安置了一些南江书院毕业的学生,他们为何都不曾发现这其中的异常?” 包括这次能及时收到天河大堤出现溃口的消息,也不是原州的眼线报上来的,而是御卫军的人在途经那附近时,无意间听人提及‘被淹’的事,悄悄打听确认了一下,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对于这件事,陈凤琪心中隐有猜测,神色凝重的回道。 “南江书院的出身,已经变得太过惹人瞩目,那些人肯定都知道朝廷将那些人派下去的目标,应该是一去就被盯上了吧,有心算无心,尤其是在那些人位卑官小的情况下,很好糊弄。” “参加修筑大堤的那些劳役再多,只要在关键环节使用他们自己的人,想要避过那些役工并不难,只能说,原州还真叫他们给彻底经营成自己的地盘了,才能做一步。” 安常煦知道,这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解释,他那亲爹自诩英明,可他还是没能逃过那些有心人的布局算计,差点被算计丢了皇位。 要不是他有祖母可以做依仗,既处置不好原州的事,也发现不了这溃堤背后所潜藏的大阴谋,能挣脱算计的希望渺茫。 郊外一座位置比较隐秘的庄子中,此刻正聚集着好几位王公大臣,为首的则是自打受伤残疾后,就变得特别低调的,很少在人前现身的成王。 “王爷,大堤提前溃口,消息被提前暴露了出来,那边已有应对,现在该如何是好?” 面色阴沉的成王没有出声,坐在他身边一个中年人接过话道。 “刘大人,你不用这么紧张,大堤的真实情况,我们这些人都心知肚明,无论他们现在做什么,都注定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另一位发须皆花白的老者冷笑着附和道。 “对,现在派去的人越多,到时候死得越多,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到这里,老者看向成王道。 “王爷,我们要不要安排人伺机动动手脚,等到那些人去大堤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看他们还能不能忍得下去。” 成王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摇摇头道。 “他们正在往那边调驻军,现在不易轻举妄动,必须要趁势而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那位刘大人忍不住再次问道。 “王爷,依您看,他们是真不打算追究,还是为了安抚人心,才会表面上这么说?实际上在私下里另有主张。” 成王神色平静的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就算他们另有主张,也要看我们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那里可是原州,他们这些年,可少往那里派眼线,可曾起到作用?至少目前,他们要维持朝堂的稳定,肯定会担心将人逼急了,在暗地里坏事,不敢做什么。” “哼,根基不稳,就不得不这般顾虑重重,注定一事无成。” 听到这话,那位刘大人松了一口气,他的儿子在原州任职,若是上边要彻查,肯定是在劫难逃。 “王爷圣明,毕竟只是妇孺之辈,又只是乡野出身,胆小没见识,毫无魄力所言。”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7节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民心 接到去原州负责烧制一种新式防水建筑材料, 用来加固天河大堤的任务,张文谦心里本有些担忧,考虑过是否要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出于对陈凤琪的信任,以及他祖父每次给他来信时的再三叮嘱, 张文谦最终还是选择咽下自己的所有质疑, 全心全意的照着吩咐做。 这个选择的结果, 就是他在刚进入原州后,就先派人前征太尊圈出来的两个地域,分别寻找那两种矿石时, 原以为需要费些时间,结果还没来得及发出悬赏,随便向当地人一打听,就有人给提供信息。 因为那两种矿石在当地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虽然不是常见物, 但是当地都流传着一个经验,凡是地下有那种石头的荒山荒地, 都长不好庄稼。 那些石头也没什么用, 放火里烧烧就能直接化成灰,不是什么金属, 连那些难以烧化的普通石头都不如, 盖屋子打地基都种不上的那种废物。 所以这些年下来,太尊所说的那两种矿石所在区域,都是无人问津的不毛之地,矿石被掩埋的土层也不厚, 已经接到调令的原州驻军抵达后,开采起来颇为方便。 这让张文谦大大的松了口气,事情远比他所预料的进展顺利, 按照太尊给出的图纸,又在当地请来一批有着烧窑经验的匠人,在距离天河大堤不远的一片区域中筑窑。 第一口窑筑成后,出于稳妥起见,张文谦立刻让人将已经运过来的两种矿石送往窑中,进行试烧,看窑中堵塞进去的基本都是那两种矿石,只加了一些引火柴禾,旁人看着都有些不解。 不过张文谦是主持这项工作的官员,他这么吩咐,别人也就只能照做,随着那些柴禾被点着,那些黑色的矿石也被燃烧成火红色。 哪怕柴禾已经烧完,窑外众人仍能感受到窑内散发出异常灼人的高温,众人才意识到,那些黑色矿石,原来是种燃料。 等到另一种矿石在窑中经这种高温锻烧成灰出窑后,张文谦迫不及待的让人取出一部分细灰,让加水和成泥状,就近涂抹到提前让人垒起的几处实验墙壁上,期间还洒了两次水,等到次日,众人再看时,那些水泥已经在凝结。 张越身为帝卫军统领,本来肩负着另外的任务,只是明面上要以辅助张文谦加固大堤的工作为主,伸手摸了摸了涂得较薄,已经彻底凝结的一处水泥面,心中颇为震惊。 “来,往这里泼水,多泼一些!” 他的手下闻言,立刻用木桶提水,往那处水泥面上冲淋,接连冲了好多桶水,都没发现那薄薄的一层水泥涂面有任何融化、脱落或是渗水的痕迹。 只涂这么薄的一层水泥,就能有如此效果,让所有人都感到赞叹不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越更是直接感慨道, “果然是可以防水的好东西,而且凝结的速度如此迅速,真是太好了!” 有此神物,天河大堤算是有救了! 张文谦也在一旁露出充满欣慰的笑容。 “通知下去,那些已经修建好的窑即刻封顶,不用再做调整,尽快接着烧,窑也要继续修建,新窑要适当放大规格,尽量增加出产量。” 要不然,烧完一窑,还要等待冷却好后,才能出窑,即便可以通过从外部泼水的方式,尽量加快降温,也很费时间,每窑的周转时长无法缩短。 太尊的要求是在汛期到来之前,尽可能的多加固几层,如此一来,就需要烧制出更多的水泥,最缺时间,就只能设法多增加产量。 由于众人都知道时间紧迫,再加上成功烧制出水泥的喜悦,让所有人都感到颇为振奋,对加固大堤一事变得十分有信心,所以众人做事的积极性可谓是空前的高涨,有条不紊的持续开展各方面工作。 与以往征劳役时,家家都是愁云惨淡不同,听说朝廷这次征工,不仅按工给钱,还会管一日三餐,管饱的三餐待遇还都很丰盛,不仅让沿河两岸的百姓都在积极报名,连较远地域的百姓听说消息后,也在主动赶往征工区域。 天河大堤一旦出现全面溃堤的重大灾情,别说他们的田地庄稼,恐怕连房屋都保不住,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若是再次强制征役,他们也只能应征。 现在不仅不是在征免费的劳役,还给出如此优厚的待遇,让他们可以赚钱,对那些已经被征役惯了的沿河百姓而言,实在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河口村的黄家正是如此,黄二柱在听说这个消息后,赶紧跑回家通知家里人。 “爹,镇上都在说朝廷征役,哦不,征工的事儿,俺特意跑回来通知俺大哥和俺三弟,那报名的人可多了,去晚了,俺们就赶不上趟了。” 黄家老太太听到这话,立刻从屋里出来,站堂屋门口大声呵斥着。 “你个憨货,是想上赶着去找死吗?还想叫上你大哥他们一起?俺们一家老小还过不过了?” “老二也是好意,才会提这事,你嚷嚷什么?” 正蹲在门口台阶上的黄老汉说完老伴后,看向二儿子,叹了口气道。 “老二啊,前两年,是俺们爷几个轮着去修堤,才能活着回来,虽说家里的地被淹了,好在前两年收成好,攒了点余粮。” “再加上山边子还有块红薯地,也就是吃得假一些,这日子还能凑和着过下去,不被强征俺们就谢天谢地了,你就别惦记着为省口粮去修堤的事了。” 黄二柱赶紧解释道。 “哎呀,爹,你不知道,这趟不一样,当官的说了,朝廷这趟是征工,每天管饭管饱不说,还给十文工钱,十文哪。” 黄二柱伸出两只手比划着,满脸激动。 “当官的还说,这是因为朝廷知道俺们受了灾,有意给俺们这些穷人发钱,所以不叫征劳役,叫征工,还叫工代赈啥的,俺听不太明白,反正就是不管是去修大堤的,还是去沿河两岸挖大沟的,都管饭给钱。” 听说还给钱,黄老太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却面带迟疑的回道。 “俺咋觉得这事听着这么不靠谱呢,这古往今来,老百姓给官家干活,哪有官家给钱的好事呢。” 黄老汉心中也存在着同样的想法,毕竟他们夫妻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老二,你娘说得对,你别是被人哄了吧?” 黄二柱正想解释,就看到黄大柱背着锄头快步进院。 “爹,俺们刚才在山边子那边,看到老洪家的人,抄小路去镇上,还说什么‘快点、别赶不上趟’之类的话,你们听说镇上有啥好事吗?” 落后一步的黄三柱喘着气回道。 “看老洪家的人偷偷摸摸的样子,不用问都知道,镇上肯定有好事,俺们也赶紧去吧。” 听说这话,黄老汉也心中一动,老洪家出了个里长,在村里势大,有啥好事,他们那门子肯定冲在前头,要是坏事,他们肯定会缩在后头。 黄老太更是一拍大腿道。 “哎呀,看来老二说得是真的啊,这么好的事儿,差点被俺们给错过去,又让老洪家占尽便宜,去,你们赶紧去,不对,看你们这邋遢样,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再走。” 黄老汉已经精神抖擞站起身,听到老伴的话,连下台阶,连摆手道。 “不用换,俺们都是庄稼人,一看就知道是干活的好手,衣服脏些是常事。” 看到他爹这架势,黄二柱赶紧劝阻道。 “爹,俺们兄弟去就行了,你就不用去了吧。” 黄老汉不服气的说道。 “能吃饱饭的好事,俺凭啥不去,不比在家里天天喝红薯糊糊汤强。” 关键是还有钱拿,他们家有四个劳力,每人一天十文,加起来就是四十文,一个月下来,就能有一两多银子的收入,再加上他们四个不在家里吃,还能省下一些粮食,让家里的妇孺吃好些。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大好事,所以黄老汉现在是充满雄心壮志的带着三个儿子大步出门,黄大柱和黄三柱还有些不解。 “爹,你还没说,那镇上倒底有啥好事呢?” 黄老汉边急匆匆的带着人往外走,边低声回道。 “老二今天去镇上换盐,正好遇上当官的来镇上征工,不是征劳役,是征工,知道吗?三餐管饱不说,每天还给十文钱,我本来还当他是在说什么梦话。” “既然你们遇上老洪家的人了,就说明这事肯定不是假的,对了,你们先走快点,我去通知你叔他们。” 黄三柱下意识想要劝阻。 “爹,这给钱的好事,肯定连镇上的人都要抢着去,要是知道的人多了,俺们选不上咋办?” “俺们可不能像老洪家,总做些昧着良心吃独食的事,你们先去就行了,这要是事后让人知道俺们赶上趟了,没通知其他人,将来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听到这话,黄三柱才无奈的松手,对他的两个兄长说道。 “看来俺们可得跑快点,被俺爹这么一通知,村里人肯定都得去,既然朝廷给这么好的待遇,要的人肯定不多。” 他们河口村是这次大堤溃口被淹的村子之一,好田好地里的庄稼都被淹了,只剩下一些山坡上的劣地没受损,要不是祖祖辈辈都被淹出经验了,尽量将房子往坡上建,说不得现在连家都被淹了。 没了好田好地里种的庄稼,他们家家户户的生计都有些艰难,靠着朝廷前两年推广种植的高产红薯,倒是饿不死人,可是红薯那东西吃多了烧心,总吃也不是个办法。 现在有了这只要出力干活,就能管饱,还给工钱的活,只要不是那种懒汉,肯定是家家男丁都要去应征。 黄老大边加快脚步,边小声问道。 “老二,你说这朝廷这趟征劳力干活,怎么跟以往不同了呢?” 他们前几年被征役,官家不给钱不说,给他们吃得也差得很,要不是他们家有四个劳力可换工,就算没像有的人直接被累死在大堤上,身体也能被累垮大半。 黄二柱低声回道。 “我听到几个据说是从京里来的兵老爷说,去年新继位的皇帝,还有先帝的干娘,当监国太尊的那位,都是大好人,听说俺们这里的大堤溃口了,特意派京里的大官来主持修堤,才会跟以往不同。” “看来还是京里的大官好啊,能有个好皇帝,真是俺们这些小百姓的福气!” 听到黄大柱的感慨,老二和老三也纷纷附和,对他们而言,愿意给他们这么好待遇的人,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这些虽然难免有些小心思,总体上却都很朴实的老百姓不会想到,让他们村子遭遇这场水淹之灾的罪魁祸首,其实也是京中的大官。 毕竟这世上的人与人不同,官与官更加不同。 朝廷破例以给工钱的方式,在原州大量征工的消息传出后,顿时引起无数人的议论,有人甚至在朝堂上直接提出质疑。 “启禀陛下,原州前途尚且不明,极有可能会减少国库收入,还需朝廷赈济,不管是修大堤,还是挖渠道,按便让当地官府征役即可,这般给工钱征工的方式,不仅没有前例,还会给国库增加负担,实非良策。” 听到这话,安常煦神色平静,语气淡然的回道。 “葛爱卿乃是户部尚书,你来告诉他们,这次在原州征工的钱,可曾让国库出过哪怕一文。” 听说付钱征工一事后,葛尚书才明白皇上借那么多钱的主要用意,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他此刻被点名后,还是义正严辞的回道。 “陛下这次派人前往原州,一应花费,全由陛下亲自承担,不曾从户部支取半文。” 此话一出,顿让那些想对这一决策指手划脚的人感到语塞,但还是有人硬着头皮强辩道。 “陛下这般冒然更改旧例,开此先例,恐怕会让百姓认为,为朝廷出力,都需工钱,为以后的征役工作留下隐患。” 安常煦不以为然的回道。 “这事简单,以后彻底改了这些不厚道的做法,给钱不就行了。” “陛下请慎言,此乃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怎可如此轻易的改弦更张,恐怕国库也承担不起如此沉重的负担。” 想到祖母曾说过,只有当底层百姓的生活富裕起来后,购买力增强,国家的收入也能因此而得到增加,可是那些底层百姓一直背负着繁重的税收与劳役,如何能有机会变富裕? 安常煦态度坚定的回道。 “你们在场的诸位,也都是在为朝廷做事,每月都有薪俸不说,还有一些物资供养,百姓同样是我们安国的子民,凭什么他们为国家干活,就不能获得相应的工钱?” 何况还是那么微薄的工钱,每个壮劳力一天十文,一个月下来,也就三百文而已,据说已经属于相当不错的收入,让那些百姓争先恐后的报名。 在他们李家庄,不管是在后厨帮忙,还是负责洒扫的大婶,一个月的工钱也在五百文左右,这三百文多出一大截。 更别说那些在作坊里工作的工人,虽然更辛苦一些,却能按劳获得工钱,收入远比这丰厚。 什么事都架不住较真,拿旧例说事时,就算不是心怀叵测,这些大臣也是个个都说得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是在为国为民,可是被安常煦这么直接点出重点,他们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不管他们再怎么不愿与那些底层百姓相提并论,可是对皇上而言,他们与那些普通百姓一样,都只是他统治的子民而已。 随着这番君臣对话被传了出去,使得无数百姓奔走相告,在民间引起热议,再次为安常煦这个皇帝成功争取到一大波民心,让某些躲在暗处的人,可谓是气急败坏到极致。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8节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吹牛 “非迫不得已, 我一般不赞成操纵舆论的行为,可是我们现在必须要做两手准备,做最坏打算,所以, 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听到他祖母的话, 安常煦本来还有些不太明白, 接过他祖母递给他的纸上,看到上面写的那一段段内容,他瞬间涨红脸。 “奶, 我哪有您写得这么好啊,我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您在背后指导的,这也太……” 安常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有些心虚与惭愧, 也有些尴尬与紧张,陈凤琪一本正经的接过话道。 “你现在肯定做不到, 只要用心, 我相信你只要有心,愿意努力, 肯定能将我提前帮你吹的这些牛, 一一实现。” 安常煦顿时感到压力山大,苦着脸道。 “奶也太高看我了,我可没这个信心。” 话虽这么说,安常煦还是强忍着满心的耻感, 将那页纸递给刘乐。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伴随着皇上在朝堂当众表态,在他心中, 天下臣民都该享有同等待遇,要取消自古就有的强制征役制,将无偿的劳役改为有偿征工的消息,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的同时,响起的还有另外的一些声音。 例如,陛下为何会如此爱民如子,是因为他本就是在民间长大,所以深知百姓疾苦,做事总是站在普通百姓的立场考虑,才会做出如此惠民的决策。 这是皇上因其特有的成长经历,才具备的特殊品质,是那些从小在奢华的后宫中长大的皇位继承人,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具备的品质。 养父母家里特别重视对后辈的教育,不惜倾尽家财开设惠及寒门子弟的书院的举动,不仅让皇上具备状元之才,还培养出他遵从圣人之教诲,兼济天下、爱民如子的心胸。 这也是那些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所不可能真拥有的心性。 新继位的皇帝在国库与内库都很空虚的情况下,不惜放下自己身为皇帝的尊严,为民低头向那些有钱的大皇商低头借钱,还让堂堂丞相与户部尚书当见证与担保,证明自己将来一定会还钱的决心与信誉。 可见皇上实在是位非常守信誉,做人做事都很讲究的人,对地位卑贱的商人也不存在偏见,自己再怎么艰难,也不会想到要觊觎别人的私产。 这也是一种十分难得的珍贵品质,毕竟自古以来商人位卑,一些有钱的大商人,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上位者随便寻个由头抄没家产的事件,可谓是屡见不鲜。 这也是那些大商人不得不削尖了脑袋,想要攀附上那些有权有势的豪门大户的原因,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最有权有势的皇帝,能公平对待他们这些商人,那么他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总之就是有人从各方面,仔细分析了新帝自打出现,以及继位以后,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得出这许多的结论。 最后的总结,就是新帝就是最好的皇帝,就是对天下所有人都心怀善意,有望成为千古一帝的好皇帝。 因为太过有理有据,这些分析与结论,可谓是相当的深入人心。 这让有些人实在坐不住,赶紧去找他们中的老大。 “王兄,难道我们真就什么都不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儿如此蛊惑人心吗?” 自己费了那么大劲儿,好不容易才布下这么个局,为的就是到时能激起民怨、民愤,结果对方对在这时大肆渲染新帝的功绩,将他一个毛头小子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关键是还极具说服力。 随着他不惜低头向商人借钱征工,在原州加固大堤,开挖排水沟,全力降低与减少原州百姓损失的行为被传开,成功收获无数赞叹,民间都认为他已为原州百姓竭尽全力,就算他们所谋之事能成,恐怕到时也达不到他们想要的预期效果。 毕竟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儿子,正是那个总被拿来当对照组的存在,生长在后宫、高高在上、不识民间疾苦,不可能做出为给百姓低头向商人借钱之举。 想到这些,成王心中就暗恨不已,冷着脸反问道。 “你们可曾打听到,都是些什么人在为他造势?难不成,这又是那陈氏的手笔?” 前来找他的宁郡王安明端满脸焦急之色的回道。 “那小儿身边被防得密不透风,我们的人,压根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反正就是随着他在朝堂上当众说出那番改征役为征工的话不久,那些吹嘘之词好像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就被传得人尽皆知,那些愚民还都自以为是的纷纷附和。” 成王冷着脸拍了下轮椅的扶手。 “这种明明出人意料,却又总能成功蛊惑人心的操作,很像又是那陈氏的手笔,早知那陈氏如此难缠,我们早前不该留着她,任她坐大。” 宁郡王苦着脸,却不赞成的回道。 “那陈氏不过是个乡间农妇而已,王兄也太高估她了吧,依我看,极有可能是那邵云博的主意,那个老东西最是老奸巨猾,恭维人、蛊惑人心的本事乃是他的晋身之资,我们不该一直留着他才对。” 听到对方的话,成王冷哼了一声,他此前也总觉得,那陈氏所做之事,很有可能是由邵云博在背后为她出谋划策。 可是随着这一桩桩的事情发生,他逐渐发现,事情可能并不像所猜测得那样,邵云博对那陈氏的态度,可不像是只是看在对方是其旧仆,对其多有指点与照顾的相处模式,这让他不免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一些不确定。 毕竟邵云博在人前表现得对那陈氏异常尊重不说,还一改在先帝朝时,说话做事都很圆滑,处处留有余地,颇有些独善其身的行事风格。 变成现在这般,经常在前面冲锋陷阵,为给上面那两位搭台子,不惧与满朝文武都为敌,毫不掩饰自身立场。 不过对于宁郡王的话,成王也没有反驳,毕竟打内心里讲,他也看不上陈氏一介妇人,靠着在朝堂上以势压人,以及一身能言善辩、胡搅蛮缠的本事,帮少帝那小儿挡事的表现,不愿相信她还能拥有这般谋划人心之能。 想到这些,成王冷着脸吩咐道。 “有些事要从长计议,让人多盯着些,不管是他们中的谁,都不能再给他们留下兴风作浪的机会。” 与此同时,安常煦也在给御林军的魏统领下令。 “此事一出,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势必会有所行动,太尊周围一定要加派人手,城中也要加强巡逻与戒备,发现有随身携带弓箭、刀、枪之类的武器者出没,一律拿下,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先一律拿下,让他们的主子亲自去保释。” 魏统领态度恭敬的应下,他不仅是先帝留给安常煦的旧人,因为有着当年用心为安常煦选择李家作为收养人家的渊源在,安常煦对他也是相当的信任与重视,与刘乐及张越一样,在这中正朝,依旧是手掌实权的重臣。 京城里的防备突然升级,不仅让某些有心人当然能够及时察觉,陈凤琪也有感觉到。 “有能力下这局大棋的人,目标还是比较明确的,只要让人将他们盯紧就行,何必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让这京城里的人变得人人自危,也不是个事。” 安常煦边给她端茶,边回道。 “奶,我就是因为让人盯紧了主要嫌疑对象,发现他们近来动作频繁,很有可能会在接下来有所行动,才会这么大张旗鼓,我实在很担心他们会对您出手。” 陈凤琪却摇摇头道。 “既然如此,你往邵丞相周围多派些人手吧,他为我们冲锋陷阵,吸引了不少敌意,对方真要动手,很有可能会先对付他,给原州去信,让他们开始行动,同时还要严防有人会对大堤出手。” 有了当前造出来的声势与口碑,极大的安抚了民心,增强了百姓对安常煦这个皇帝的信任,再对原州那边实施大动作,也不用再担心会造成民心不稳,百姓恐慌的问题。 安常煦早就盼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天,闻言立刻眼睛一亮。 “好,原州那边的布置已经完成,只要我们这边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直接行动。” 虽然已经摆脱士兵的身份,成为骠骑校尉,李常欣也没有因此就给自己搞特殊待遇,吃饭、住宿方面的待遇,与其他人一样,活也照干,就是就因为正式成了管理者身份,事多、干活的时间少了些。 接到白晋山以特殊途径送来秘信,李常欣稍做思考后,就让人叫来王修业与徐景楠。 “你们肯定一直好奇,白晋山他们都去做什么了吧?” 自从正式进入原州境内后,白晋山等人就被李常欣以不同借口打发,例如分别去向主持原州事务的邵大人、张大人、苏大人请安,询问他们那边可有安排等。 反正那七人都是一去不返,王修业与徐景楠的确有些好奇,心中也有所猜测,但是他们知道轻重,所以都不曾试图打听。 “他们被我当做先锋小队,负责去探听消息去了,现在有些事情已经落实,是时候该我们行动了。” 听到这话,徐景楠立刻跃跃欲试。 “郡主,我们需要做什么?” 李常欣取出一纸委任状递给王修业。 “王修业,我任命你为前锋卫长,着你带领三百人大营兵马,调并州五百兵马,去将原州府衙给我围了,将原州府所有官员与家眷,全都一个不漏的控制起来,禁止他们往外传递任何信息,原州府的紧急政务,你看着代为处理一下。” 接着,她又取出一纸委任状递给徐景楠。 “徐千户,你率领二百大营兵马,调于州三百兵马去接管原州府卫,所有胆敢反抗者,一率就地格杀无论!” 说出这句话时,李常欣清秀的脸上,透出罕见的肃杀之气,得知耗费无数人力与物力的天河大堤从建造起,就是某些人为争权夺势而布下的大局,她就对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恨之入骨。 直接将州府官员从上到下全都控制起来,绝对事关重大,两人都神情肃重的接过委任状后,都没有多做打听,王修业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知郡主接下打算做什么?” 李常欣的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却双眼晶亮的回道。 “我的任务是负责看守大堤,防止有人对大堤动手。” 天河大堤的加固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那些水泥的防水性能十分好,可是受限于水泥的产量,想要将天河大堤全部加固一遍,还需要一段时间。 为了方便加固大堤,沿河开挖的排水沟渠发挥了巨大作用,再加上天公还算作美,虽然阴天多,但是真正下雨的时间少,没有出现大暴雨,给加固大堤的工作提供了极大方便。 即便如此,为保险起来,邵正英还是在组织沿河两岸百姓的搬迁工作,他接到的命令,是要尽全力保证的沿河两岸百姓的生命安全,不能存在任何侥幸心理。 ‘防止有人对大堤动手’,确定了王修业的某些猜测,可是他总觉得对方没有说实话,可是他知道,对方既然不说,肯定是因事关机秘,他不便再多问。 只是他看着李常欣那异常亢奋与期待神情,总有种对方将要上战场,可以大展身手、一偿心愿的感觉。 “不管怎样,郡主一定要多加保重!” 李常欣略显矜持的微笑着点头回道。 “你放心,我还盼着早日回京,看你参加这次的恩科,喝你进士第的喜酒呢。” 虽然放心不下,可他现在也有要务在身,也没办法做什么。 看着两人离开,赵小雪难掩担忧的看着李常欣。 “郡主,我还是觉得,您做的这个决定太冒险了,陛下给我们的指示,明明只有调查原州的情况,在帝卫军的配合下,控制住原州府上下,看护好大堤,防止那些人破坏大堤。” 李常欣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现在开了那么多的泄洪口,水位降得那么低,就算有人想要破坏大堤,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动手,与其被动的防守与等待,我们还不如趁着现在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要是没有发现那批被眷养在隐秘之地的私军也就算了,既然有人主动将这事给捅了出来,她肯定不能放弃这天赐良机。 “可是对方有上万人,装备也比较齐全,控制原州上下的府衙,已经要占用不少人手,我们能调用的兵马,加起来也不到三千,大营的人更是只剩下五百,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焦虑 面对同伴的担忧, 李常欣不以为然的回道。 “打仗要考虑方方面面,岂能只看人数,能以少胜多才算是本事。” 拿出一幅十分粗糙的草图,李常欣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虽然对方这些年来, 在这片山区故弄玄虚, 造出闹鬼的传闻, 混了个恶鬼谷的名头,让人不敢靠近,可是附近一些上了年龄的人, 对那里的地势可不陌生。” “这里藏人容易,同时也给了我们可以从外围将他们包抄住的机会。” 看着李常欣不知何时弄到手的草图,赵小雪顿时眼睛一亮,但她随即便道。 “除了这两个出入口,他们肯定还修的有其它通道。” 因为对方若是从这山谷周围出入, 肯定容易引人注目,不可能将这么一支私军藏得如此严实。 李常欣点点头, 低声说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89节 “所以我将这个连山县衙交给你, 你这两天先打听好消息,赶在王修业他们动手之前, 先一步将这连山县上下的官吏, 包括那些里长在内,全都趁夜拿下,好好审一审。” 虽然她这边已经知道一条隐秘通道,但是李常欣认为, 既然对方藏了那么多人在处山谷中,肯定修的不止条暗道,只有将那些全都找出来, 才能顺利来个瓮中捉鳖。 即便有她祖母与她哥做靠山,这种私自调兵干仗的事,也属违规操作,所以李常欣想要做得稳妥些,尽量避免伤亡。 因为私自行动导致的伤亡,肯定会落人口实,她还想要借此功坐稳自己的骠骑校尉一职,可不想又被罚回小兵。 赵小雪心领神会的应下,连山县内竟然能藏着一支可能多达上万人的私军,绝对不是一件简单事,当地这些官吏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给他们透露这个消息的人,是个因为他爹为了寻找家里走失的牛,冒险进入那恶鬼岭,结果却死在恶鬼岭,见到他爹死状凄惨后,被吓疯了的‘疯子’。 因为此事,使得恶鬼岭的凶名大振,那个‘疯子’的存在,更加给人加深了恶鬼岭实在是个凶地的印象。 所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的‘疯子’这些年来,一直活得好好的,就算不时发疯,在恶鬼岭外徘徊喊爹,也没人在乎他。 连那么一个为报父仇不惜装疯的人,在坚持多年的情况下,都能根据一些痕迹与暗地盯稍,查出恶鬼岭中存在的问题,估算出那里可能藏有上万人,当地官员怎么可能清白。 在李常欣看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愿依附对天河大堤动手脚,视原州及附近州府成百上千万百姓生命财安全于不顾的幕后主使者,他们都能配得上任何惩处。 刚听说因为天公作美,再加上朝廷拿出一种新型防水建筑材料,原州天河大堤的加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京中却突然传出全城戒备的消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提前进京等待恩科开考的士子们,也都感受到了京中突然弥漫着的凝重氛围,不便再像从前,隔三岔五的举办诗会、文会及同乡会等聚会。 住在东江府同乡会馆的戴学林,心中烦闷,还找同窗张青亭时,发现另一位同乡鲁肃忠已到。 “鲁兄素来用功,怎么今日没有闭门苦读?” 鲁肃忠苦笑着摇头叹道。 “看京中这形势不明,据说上面连主持会试的人选都没有定下,还不知道这次的恩科会不会延期,心情烦闷得很,哪里还有心思看书。” 莫说是延期,要是有什么变故发生,连取消都有可能,据说新帝登基时,京中都不曾出现如今这紧张而又沉重的氛围。 “看来鲁兄虽然很少出门,倒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唉,也不知道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看起来风平浪静,原州那边也是好消息频出,上面怎么会突然这么不顾影响的加强京城防备?新帝虽然年少,却是民心所向的有道之君,难道还有人敢在这种时候生事不成?” 张青亭神情严肃的劝道。 “戴兄请慎言,朝堂上的事,不是我等可随意揣测的,京中加强防备,自有上面的用意,我们这些士子尽管安心等待上面的消息,不给朝廷添乱即可。” 戴学林不无羡慕的感慨道。 “张兄真不愧是东谨大人的同门,这种时候仍能如此沉得住气,在下实在是差远了。” 谁都知道,朝堂若是生出什么变故,对他们这些将要参考的士子,会产生最为直接的影响,仅凭主持会试的主考官一直没有正式公布之事,就能让人感到有些茫然。 何况还是当前这种不明朗,让人不知事从何起的紧张局势。 张青亭苦笑着摇摇头道。 “东谨大人进入南江书院时,在下刚进入墨香书院,我们之间并无旧交,何来同门之谊,还请戴兄休提此事,让人误会就不好了。” 戴学林笑着拱手道。 “抱歉,是在下失言,在下早知道张兄乃是高风亮节之辈,并无它意。” “无妨,说开了就好,依在下看,圣上与太尊都是非凡之人,京中形势应当只是出于一时之需,不会生出什么大乱,与我们普通人的关系不大,大家还是安心备考即可。” 京中加强戒备,京郊大营近来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凝重,营中将士们的巡防时长加倍不止,还需一改往日的散漫与敷衍,打起精神仔细关注周围,防范一切异常之处。 身为京郊大营的统领,徐世子也背负着极大的压力,这个压力在于,他也能明显感觉到上面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却不曾在私下召见他,特意为他分派任务。’ 若说皇上与太尊因为什么事,对他起了疑心不再信重他,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没有给他任何指示,可他身为京郊大营统领的重要身份,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听他说起自己心中的疑虑,柱国公夫人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 “在这种时候,你一定要沉住气,不要多思多虑,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就行,就算皇上没有特意召见你,既然他没有让你挪位置,在乐阳郡主带着骠骑营离开后,也没有往京郊大营安排人,就是上面对你的最大信任。” 徐世子点头道。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就是眼看着有大事发生,自己却无法参与其中,不知任何消息,这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后,才回道。 “没什么好不安的,说不定上面只是因为不想太过兴师动众,总之,我们只需尽忠职守,静观其变就好。” 徐世子告辞后,梅管事有些担忧的问道。 “老夫人,世子夫人私下里让人做的事,您真的不准备告诉世子吗?” 柱国公夫人摇摇头道。 “不告诉他,他才不会露出任何痕迹,要是说了,他忍不住在人前露相,岂不是要打草惊蛇,坏了太尊他们的计划。” “老夫人明见,是奴婢因为看到世子如此焦虑,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才会想差了。 ” 柱国公夫人摆摆手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想到,我们柱国公府自认忠心可昭日月,却在关键时刻差点出这种大漏,幸亏太尊与圣上对我们徐家实在是信任有加,派人提醒我们,你足够细心警惕,发现得及时,要不然,我们徐家这次可就难辞其咎了。” 梅管事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就算有满腹想法,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替老夫人感到不值,耐心教了二十年,结果对方仍是如此不知轻重,做事毫无分寸可言。 说到底,还是因为一心只信任娘家人,对婆家不上心。 “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国公爷当年冒着巨大风险保先帝,也保下了新帝,这才有了今日这福报。” 这算是说到柱国公夫人心里。 “是啊,真是祖宗保佑,才让我们徐家有此运道,与新帝和太尊一家结下如此渊源。” 而宫里的安常煦此刻也有些焦虑,心中矛盾不已。 “奶,您说,我们到底是先将京中这些幕后黑手一网打尽,才能确保原州那边的安全,还是等到原州那边按计划开始行动的同时再动手,我实在很担心那些不知藏在何处的私军。” 担心那些私军会突然杀出,让李常欣他们没有防备,可他又不敢将祖母推断对方藏有一支私军的事告诉对方。 因为以他对李常欣的了解,十分肯定对方若是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不是惜将原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揪出那支私军。 在这个信息传递效率低下的时代,面对这异常复杂的局势,不能及时掌握各方动态的不便,让陈凤琪也感到有些焦虑头大,不过她还是耐心安抚对方道。 “你先别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头脑清醒,只要从湖州与并州新调的驻军能够尽快赶到,就算对方的人马多达上万,在原州已经聚集的有从各地调过去的上万兵马的情况下,常欣他们的处境也能得到保障。” 至于对京中这些人动手的时间,陈凤琪犹豫了一下,还是态度坚定的回道。 “至于京中那些人,他们肯定都已经要按耐不住了,只要他们一动,我们就能顺势而为,都是已经被我们盯住的目标,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凤琪的话音刚落,当晚从宫中回府的途中,她所乘坐的马坐就遭到一队身穿柱国公府兵服饰的人,突然发起的袭击。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与友人聚会结束后的邵丞相,也在回府途中遭遇另一队人手的袭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蠢货 “……我说过, 要从长计议,将人交给他时,曾再三嘱咐过,让他要见机行事, 谁让安明端那个蠢货私自行动的?” 面对主子的滔天怒意, 前来禀报消息的成王府长史, 跪在地上哆嗦着身体回道。 “启禀王爷,是宁郡王说,反正有柱国公府给扛着, 正好可以一举两得,就算事不能成,也能让上面的人与柱国公府生嫌隙。” 成王怒拍了一下轮椅扶手,手心传回的巨痛,让他更加气恨不已。 “自以为是的东西, 他以为凭借一身衣服,就能让人相信是柱国公府的人出手吗?这只会暴露我们的人!” 成王府长史犹豫了一下回道。 “王爷, 那些人全力出手之后, 都已经服药自尽,没给御林军的人留下活口, 除了那身衣服, 死无对证。” 成王狠狠的闭了闭眼睛道。 “那些人,都是我们这些年精心培养的人手中,最精锐的一批,本应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就这么被浪费掉,怎么,你也觉得那个蠢货做得对?” 说着, 成王便抓起桌的镇纸向对方身上掷去。 “在京城加强防备的风口浪尖上,对那两人出手,用脚想也该知道,肯定不能得手。” “王爷请息怒啊,就算被察觉到是离间之计,只要我们能抓住机会散布消息,离间柱国公府与那陈氏及邵丞相之间的关系,想必也能达到目的。” 听到这话,成王的脸色稍缓。 “那些柱国公府府卫的衣服,你们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的?” 成王府长史小心回道。 “是通过国子监刘祭酒家的儿媳文氏,与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联系,才拿到手的。” 听到这话,怒气刚有所平息的成王再次火冒三丈,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们行事前,就没想过要问问我?” 那个脑子不清楚,被娘家人给拿捏的死死的文氏,他留着有大用,结果这么一枚极其关键的棋子,也被这些家伙给用掉,自己被暴露了都不自知。 刘祭酒的夫人梁氏,是成王母亲的堂妹,家世不显的柱国公世子夫人文氏嫁入徐家后,虽然当时的徐家已经被撸了爵位,只是徐大将军府。 因徐家手握兵权,他便示意自己的堂姨将那文氏的妹妹骋回去做儿媳,成了他的表弟妹。 虽然徐家并没有因为这层姻亲关系转而支持他,可是间接了解到那文氏的性格后,他一直嘱咐刘家务必要投其所好,好生维持文氏姐妹之间的情谊。 这些年下来,有心算无心的效果相当不错,他甚至还通过这层关系,间接的将柱国公府的长子长孙教养成一个绣花枕头,就是为了方便这对母子在将来为他所用。 毕竟柱国公府手中所所握的权力实在太大,若能为他所用,必定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听说那柱国公府将长孙送往军中历练的消息,本就让他感到事情有种脱离他掌握的感觉,因为那文氏这次竟然没能阻止她丈夫的决定。 但他倒也没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那柱国公府的长孙徐景年,已经长大成人,在各方面的性格习惯已经养成,很难再改,有文氏在,对方就算出去历练几年,也改变不了定局。 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一颗棋子,竟然就这么为了一个失败的计划而被浪费掉。 在成王身边侍奉多年,王府长史早对他这主子的性格脾气足够了解,听出他这是更加怒不可遏的表现,跪在地上的身体顿时变得更为颤抖,赶紧解释道。 “回禀王爷,是宁郡王来府上给太妃娘娘请安时,顺口问了一下咱家和柱国公府可有渊源,从太妃娘娘口中知道这层关系后,才确定下此计。” 听到这里边还有他母妃的事,成王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怒吼道。 “滚,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赶紧给我滚远些。” 王府长史见状,不敢再留下碍对方的眼,赶紧匆匆告退。 在隔壁将这段对话全了个全场,穿着一身道袍的老者这才现身,看着仍是怒容满面的成王,态度温和的劝慰道。 “王爷何必如此动怒,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想想要如何补救才对,生气只会让您失去正确的判断力,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如何扭转目前这劣势。” 见到这人,成王仍是满脸怨恨之色。 “本王身边若能多几个像居士这样的能人,何愁大事不成,是本王太高估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在这关键时刻,不仅帮不到我,还都在拖后腿,只是现在好好的局面,突然被弄得一团糟,让本王实在没有头绪,不知居士有何高见?”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0节 清荣居士矜持的笑着回道。 “王爷过誉了,高见不敢当,在下只是略有一些浅见,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究宁郡王他们的对错,而是想想要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扭转这劣势。” “除了可以按照宁郡王原本的计划,借机离间柱国公府与上面的关系外,王爷还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有舍方能有得,上面肯定能查到那些衣服的来源,那刘家和宁郡王,恐怕少不得要先受些委屈了。” “要是他们在事前先与本王商量一下,事情如何也到不了这一步,事到如今,就算我再怎么不忍心,也只能如此了。” 说着,成王满脸无奈与伤心的叹了口气。 宁郡王他们做事不谨慎,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肯定会被大理寺给查出来,他就算有心想要保他们,也不能在这个关口出头,将自己也曝露出去。 这也是他在听说消息后,会那么生气的原因,他们做的事情没错,就是这个时机选得太不对,不仅没能如愿除掉那两个心腹大患,还损失了被他派出去的那些人手。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极易被人抓住把柄,同时还将柱国公府的文氏给搭了进去。 就算是有着妇人之仁的柱国公夫人,与那徐世子会出面保全文氏,也会认清她不仅不识时务,还特别不知轻重,轻信人言容易被利用的致命弱点,以后肯定对其心生防备。 “世人常说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能有这份魄力,何愁大事不能成?只要宁郡王能将已让上面生疑的一些事都揽下,就可让京城的防备松懈下来,只要我们能够抓准时机,或许能做到一击必中。” 听到这话,成王的眼睛瞬间一亮。 “道长说得对,本王所说的从长计议,指的也是对方会放松戒备的时机,可惜他们实在太沉不住气,才会这么快就冒失的动手。” 若是有人将那些疑点都揽过去,不仅能让上面那两人放松戒备,他也可趁机洗脱自己与天河大堤贪腐一案有关的污点,这对他将来成就大业后的声誉和口碑很有好处。 徐世子听说陈太尊与邵丞相几乎在同一时遇刺的消息时,已是次日一早,他迅速骑马赶回府中,去见他的母亲。 “母亲,听说有穿着我们府上亲兵服饰的人,暗刺陈太尊与邵丞相,一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我们柱国公府,儿子打算进宫请罪,不知母亲这边可知道什么线索?” 柱国公夫人脸色平静的回道。 “也不完全算是栽赃陷害,毕竟那些府兵服饰都是你媳妇让人偷偷送出去的。” 徐世子闻言,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文氏……文氏不是被罚禁足,一直都在后院?她怎么敢……”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徐世子更清楚,他母亲绝对不会冤枉文氏,不管是在任何事情上。 看着儿子那震惊到不敢置信的反应,柱国公夫人表现得很冷静,在知道文氏竟能不分轻重到这种地步后,她的震惊与愤怒,已经耗尽,现在只剩下寒心与死心。 “她的确被禁足在后院,可她从娘家带来的贴心之人,可没有被禁,一点都不耽误她们与外面的人相互勾连,做下这等胆大包天,害我徐氏一族的恶行。” 夫妻一体,文氏所做任何事,与他和柱国公府都脱不了干系,那些刺客所穿衣服确实来自他们柱国公府,每份衣服上甚至还绣有他们府上亲兵的名字,不管他们柱国公府再怎么清白,都注定将洗不清嫌疑。 徐世子颓丧的坐到椅子上。 “府上哪里对不起她,竟然让她这么害我徐家?她若看不上我,不愿嫁我,当年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她难得就不知道,做下这等事,会害了她亲儿子的前途吗?” 柱国公夫人神色平静的回道。 “嗯,她不知道,她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她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已经派人去她,等她叫过来了,你可以问她,然后你会发现,她会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无辜。” 话音刚落,文氏就已经满脸喜色的走进厅中,向她婆婆行礼,已经被禁足一个多月,总算得到她婆婆的召见,她以为这是自己在过去一个多月里表现良好,让她婆婆原谅她,提前为她解禁的表现。 看到本该在轮值的徐世子也在厅中,文氏有些意外,但她还是打算先规规矩矩的向婆婆行礼请安。 不等她开口,柱国公夫人就一脸冷漠的摆摆手道。 “行礼就免了,叫你过来,我只是为了当面问你一件事,你为何要让人将府上亲兵的衣服送给府外人?” 虽然她妹妹向她借衣服时,曾再三嘱咐过,一定不要让他们府上其他人察觉,漏了口风,可是这事既然已经被她婆婆察觉,听得出她婆婆的不满,心情紧张的文氏也就没再隐瞒。 “是娘家妹妹惠玉说,近来京城与周围都有些不太平,才使得京中加强防备,她与她婆婆打算在这两天去护国寺上香,怕路上不安全,就想借我们府上亲兵的服饰给她家小厮穿上,壮壮声势,让人忌惮一二。” 说完,察觉到厅中气氛异常凝重,这文氏更觉紧张,也有些茫然无措,柱国公夫人不带什么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记得,你妹的夫家,乃是国子监刘祭酒家?” 听到这话,给文氏增加了一些底气,赶紧回道。 “是的,刘家乃是书香世家,家世清贵,家风也好,最是安贫乐道,这次实在是因事出有因,为自身安全考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并非想要借我们徐家的势,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还真像他母亲所言,他的妻子在做下如此祸害他们徐家的事情后,不仅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其中危害,还自觉无辜得很,轻飘飘的一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徐世子强忍住心中的悲愤与不甘,语气沉重的问道。 “既然在你心中,如刘家那等书香门第,才是家风好又清贵的人家,你当年为何要应下我们武将人家的亲事?” 文氏瞪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一脸的受伤与受辱的反应。 “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世子一把掌拍到手旁的桌几上。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既然看不上我们武将人家,在我母亲亲自告诉你嫁给我的风险,需要承担的责任,询问你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时,你就不该告诉她,你很仰慕我,很尊敬我们这样为国效力的武将人家。” “这样,你就不用在私下里偷偷将我徐家长孙给教废,我徐家也不至于因你而落到如今这地步,你的儿女,更不用因为有你这个参与刺杀太尊与丞相一案的母亲,从而前程尽毁。” 文氏从没见过向来对她态度温和,也就是上次说过几句重话的丈夫,在她面前露出如此怒不可遏的反应,下意识拽紧手中的帕子,抖着嘴唇回道。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景年明明是誉满京城的公子哥,谁家不羡慕他的优秀,还有,什么叫刺杀太尊与丞相?” 听到她的辩解与质疑,徐世子苦笑着回道。 “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一直将你娘家人的话奉为圭臬,无视我与母亲反复教你的那些,这么多年了,一直屡教不改,现在又如何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 “直接跟你说了吧,你让你的陪嫁婆子偷偷送出府的那些衣服,现在被穿到一群刺客身上,去刺杀太尊与丞相了,让我们柱国公府都不容抵赖的那种大罪,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家老实等着陛下将我们徐家上下都下狱的旨意。” 文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瘫坐在地。 “这怎么可能?那些衣服怎么会落到那些刺客手上。” 见她到现在还不知醒悟,一心相信她那好妹妹,让徐世子感到心寒至极。 “因为你妹妹的好夫家,清贵又家风好的刘家,为了攀附权贵,甘为权贵门下当走狗,一直在利用你,想要借此事栽赃陷害我们徐家,想上徐家与皇上起内讧,相互为敌。” “可是那刘家背后的人料错人了,就算是引颈授首,我们徐家也绝对不会对皇上不忠,不会如那幕后黑手所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信心 丈夫冷酷无情的厉色质问, 以及说得那些让她实在不愿相信的话,令文氏深感伤心与委屈,神色仓惶的回道。 “夫君,这里面或许存在什么误会, 那些衣服肯定是被歹人给偷抢走的, 再说, 就是一些衣服而已,皇上肯定不会因此就给我们徐家定罪的。” 听到她在这种情况下,仍坚持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实在是无可救药到了极致,柱国公夫人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她当年发现对方身上的某些缺点时,既没有下狠手管教,也没有将她与其娘家人隔离。 才导致一步错, 步步错,让事情恶化到如今的地步, 为了连对方在内的徐家人上下, 她这次不得不狠下心,要不然, 她将自己害死了, 都不会知道自己死不足惜。 所以柱国公神色平静的回道。 “皇上会不会因此而给我们徐家定罪,就不用你操心了,和离还是去城外的庄子上长期休养,你自己选一个。” 文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婆婆, 实在没想到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如此残酷的两个选择,泪流满面的哭着道。 “母亲, 您不能这样,我认错,是我不该未经禀报,就擅自作主将将那些衣服借出去,我不知道会有人坏人会拿它们去做坏事,夫君,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柱国公夫人长叹了一口气。 “晚了,认错积极,屡教不改,不管是我,还是忠廷,还是我们整个徐家,都无法再给你错一次的机会,快点选吧。” “不,我是景年和景成的母亲,母亲,景年还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啊,求求您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改,我再也不会背着你们做任何事了。” 听她提到景年,徐世子铁青着脸回道。 “你还有脸提景年?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又如何?有你这么一位母亲在,你以为他还能有机会顺利成为国公府继承人吗?你先是毁了他的心性,现在又亲手毁了他的前程,摊上你这个母亲,是他前世不修的孽缘。” 文氏不敢置信的看着丈夫。 “怎么会这样?我就是借出去一些衣服而已,皇上这么信重我们徐家,肯定会为徐家作主,还我清白的,为什么还能连累到景年?景年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怎么可能会没了前程?” “文氏,皇上的确信重我们徐家,会相信我们徐家的清白,可是你与你那好妹妹过往从密,你与你们文家,因为你妹妹所在的刘家,做了不清白的事,已经再无清白可言。” 柱国公夫人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徐世子接过话道。 “我还要去宫里请罪,到底是和离还去别庄,你自己选一个,让我对圣上有个交待,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听到不仅她的儿子会因此而前程被毁,还有她的娘家,也会在劫难逃,她将失去一切依仗,文氏失魂落魄的回道。 “我不和离,我去别庄。”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选择,柱国公夫人与徐世子都不意外,他们现在已经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文氏就是个骨子里都透着自私凉薄的人,才会只顾她自己的喜怒哀乐,丝毫不将他们再三强调的家族荣辱与大局放在心上,现在当然也不可能因为顾虑到儿女,就自己承担下一切。 他们过去只注意到她温婉柔善的一面,总觉得她是个善良没坏心的女子,应当对她多些包容,事实证明,是他们太蠢、太天真,才没有认清对方的本质。 经历了这一切,柱国公夫人母子发现,他们宁愿对方是个坏得明明白白的人,让他们可以早做决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那些表面上的花团锦簇迷花眼,迟迟看不清表相之下的本质,不得不为之付出沉重代价。 既然对方已经做出选择,柱国公夫人神色淡漠的回道。 “我这就让人送你去别庄,你身边那些人与刘家勾连甚深,都会被送到大理寺受审,你不用去大理寺过堂,是我们徐家能给你的最后庇护。” 看着因她提及大理寺与过堂,面现惊恐之色,不敢开口为她身边的那些人求情的文氏,柱国公夫人转头对一旁开口道。 “景月,过来给你母亲磕个头,你们母女自此拜别吧。” 年仅十三周岁的徐景月脸带泪痕,神情却很坚毅的从旁边走出,来到文氏面前,目中再没了从前的孺慕,神色平静的行大礼。 “母亲去别庄后多保重,景月会在去大营后,好好历练,早日去军中建功立业,为母亲赎罪。” 文氏这才知道,她女儿也一直在附近,现在不仅没有为她求情,还说出这种话,伤心不已的下意识问道。 “景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景月跪在地上,目光平静看着眼前这个过去她心中,特别温柔慈爱的母亲。 “母亲自以为无辜的一个举动,差点让徐家的百年基业成为过去,不管徐家与皇上及太尊之间的渊源有多深厚,都经不起母亲这般折腾。” 仅此一次,就需要徐家上下在将来付出百倍努力,乃至牺牲,才能弥补,更别说她母亲前两次犯下的大错,祖母并没有瞒着她。 所以徐景月很清楚,就算这是她亲娘,为了徐家上下,她也不能开口为对方求情,因为对方不值。 “我问的是你说要去大营,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氏对自己女儿的未来,是有想法的,太尊以新帝需要守孝为名,直接将新帝大婚的时间推到两三年后,届时,她的女儿正适龄,以徐家的门第与权势,女儿将来能够母仪天下的可能很大。 所以她选择去别庄,徐世子说她毁了儿子前程的事,她也就是在最初担心了一下,后来就平静下来,就是考虑到她的女儿若能入主中宫,那么她犯下的这点错就不算错,她大儿子未来的前程当然也不会受到影响。 看着她母亲这幅异常失态的模样,徐景月态度平静的回道。 “当然是去军中建功立业,出身徐家,享了徐家的荣华富贵,长大成人后进入军中,是我身为徐家人的本分。” 文氏没有听出她女儿特意点出的‘本分’二字,只考虑到自己的如意算盘,会毁在女儿的这个荒唐决定中,尖着嗓子大声吼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1节 “我不允许!” 徐世子此前并不知道这事,也下意识看向他母亲,柱国公夫人柱着拐杖站起身,目光淡漠的看着她回道。 “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干涉景月的决定,我已经亲自向圣上奏请这件事,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吧,我徐家女再不与宗室联姻,是孝昭皇后早逝后,老太爷亲自立下的家规。” 听出她祖母话中所透露出的意思,意识到她母亲对她的未来存在这种打算后,徐景月本来平静的表情瞬间破裂,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心中无比悲凉的回道。 “原来我在母亲心中,还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真是抱歉,女儿这辈子注定无法让母亲如愿了,您还是在别庄中好好修心吧。” 说着,徐景月迅速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原来她的母亲会有那种不赞成的反应,并不是因为担心她去大营生活辛苦,只在乎她去大营,会让声誉受损,无法如对方所愿的去攀枝登位。 终究是错付了,皇上都能不认从小抛弃他的生母,只尊养大他的人,她又如何不能舍了这个将全总心思都放在大儿子身上,对她这个女儿毫不上心的生母。 徐世子眼下也顾不上多问女儿要去大营的事,让梅管事安排人将备受打击的文氏送去别庄后,他匆匆进宫去请罪。 因为是早有防备,不管是陈凤琪出入所乘坐的马车,还是邵云博所乘坐的马车,都在内部进行过特殊加固。 那些刺客虽然身手厉害,准备得也很充分,手中藏有袖弩,威力十足,却都没能伤到陈凤琪与邵云博。 但是这件事还是让安常煦感到后怕不已。 “奶,这种事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就算知道你没事,我昨晚也被吓得做了一夜的噩梦,我实在承受不了这个刺激。”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还是经历的事太少,才会这么大惊小怪,我昨晚上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很好,你应该对刘公公与魏统领他们多些信心。” 刘乐在一旁下意识点头,得到到安常煦充满警告的眼神,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在心里附和,还在动作上表现了出来,只好故作无事的转头,将视线投往别处。 陈凤琪没在乎他们之间的这点小眉眼官司。 “徐世子稍后肯定会来请罪,你要注意把握好这其中的度,柱国公夫人所奏请的事,提前让人跟我提了一声,虽然我觉得他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但她既然坚持上奏,就成全了吧,你与那徐家姑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妹,给个县主之位,她还是当得起的。” 安常煦不大赞成的回道。 “要不是得到您的指点,徐家这次肯定难辞其咎,就算不倒也要脱层皮,本就是他欠着我们的,何必还要这么抬举他们。” 虽然知道徐家肯定不可能起异心,但是都是因为那个文氏做事不知轻重,又蠢又无知的被人利用,才给人可趁之机,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还与他最恨的那些人沾了边,为让安常煦很难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们。 陈凤琪知道他这是有些迁怒,耐心而又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且不说那文氏并非主观上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就算她是明知故犯,你也不能因此就对徐家心生嫌隙。” “这些武将世家固然享受到了富贵荣华,可他们一家家在战场上做出的牺牲与贡献,也都是实打实的,我们要对他们多些信任与宽容,要敬重他们为这个国家所付出的一切。” 这番训诫让安常煦生出一些惭愧,低头应道。 “是,奶,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任性。” 陈凤琪点点头道。 “世人常盼的国泰民安、岁月静好,不过是因有人在负重前行,身为皇帝,你在起早贪黑的负重前行,那些在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又何尝不是如此,相互之间多些理解与支持,大家都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安常煦深受触动的应下,刘乐跟在一旁听着也有些动容,他不知道为何太尊的思想观念,总是这么独特,但他知道,这是一种十分通透而又充满智慧的思想,能得到任何人的认可。 所以他没对这些话进行什么修改与润色,在征得安常煦的同意后,就让人传了出去。 刚露出点小情绪,就在他祖母那里受了一番训诫,所以安常煦在接见徐世子时,将分寸拿捏得很好。 “……太尊与府上交情深厚,所以早在察觉到京中有异动时,就给府上的老夫人去过信,所以,令夫人所做之事,老夫人已经提前奏禀到朕的面前,所以这次的事,朕知道与你们徐家无关,你们只需引以为戒,不要再给人可趁之机即可,无需请罪。” 既点出了两家的交情,表明他们对徐家的信任,又适当训诫了一句,这份信任而又心无隔阂的坦荡态度,让心情沉重的徐世子感激不已。 “多谢陛下与太尊的信任和宽容,微臣此后定当严格约束家人,绝对下不为例。” 直到离开皇宫,徐世子仍怀着满心的感动,他能听得出来,皇上是真的没有因为这件事对他们徐家心生嫌隙,没有迁怒他们的意思。 更让徐世子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回府后不久,宫里就降下旨意,不仅准了他小女儿去京郊大营历练的事,还将他小女儿封为县主。 这是在先帝朝时,徐家都不曾有过的尊荣,毕竟对宗室女而言,县主之位不算什么,可是对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而言,这绝对是份莫大的恩宠与荣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消息 有了乐阳郡主开的先例在前, 以及对方在军营中的种种表现,让徐世子对女子进军营一事,现在不说是习以为常,但也可以说是接受度很高。 只是身为父母, 在深知军营生活有多不易的情况下, 他实在很不忍心让自家娇养的女儿也去军营, 可是这事是他母亲亲自奏请的,现在上面答应了下来,还给了如此恩荣, 让徐世子的心情十分矛盾而又复杂。 张贤贞在陪着接完旨后,心情也很复杂,她那大嫂文氏可真是好运气,摊上如此厚道的婆婆与丈夫,就算她犯下滔天大过, 上面也能网开一面,不与其计较。 即便文氏现在已经被当众送到别庄, 所犯之过与所涉之事, 众人皆心知胆明,上面现在却将她的女儿给封为县主, 可惜文氏自己不惜福, 好好的日子硬是被她给过成这样,辜负了上天对她的厚爱。 而张贤贞,当年嫁入徐府时,父亲还不像现在, 已成为文臣中的清流一派之首,只是京中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张家也就是论起在官场的底蕴, 比文家略强一二。 毕竟文家世代书香,历代多出在国子监、太学、礼部任职的教谕、学正等官员,张家却是以耕读起家的官宦之家,在她爹之前,也不曾出过什么大官,也就她祖父当时的官位比文家强,才显得张家比文家略而强已,准确的说,综合实力不相上下。 因为文家人的官阶虽然不显,可是文家在教化一途耕耘颇深,在文人,或者说是文官圈子里颇有口碑与人脉,再加上文氏当时在闺中也算是颇有盛名,以言行进退得体,性格温和柔善而著称,这些都是柱国公夫人将她聘为世子妃,做徐家宗妇的重要考量。 张贤贞与自己的丈夫感情极佳,所以她对文氏的好运道,并没有什么羡慕与嫉恨的心思,长房的大伯母当年打算为其侄子聘她时,得她父母首肯后,又在正式托媒求娶前,在私下里与她谈过,将嫁入徐家的利弊摊开讲,得到她本人的同意后,才正式结亲。 这让张贤贞相信,以她大伯母做事大方坦荡的性格,在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求娶文氏前,肯定也有将话都说明白,结果,却以这么惨淡的结局收场。 徐家儿郎小小年龄就需进入军中历练,是徐家家规,也是柱国公夫人事前就曾有言在先的事,张贤贞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所以她选择放弃京中荣华,陪着去边关,就算在边关也没什么机会常见,却因离得近,就能安心些。 文氏的做法却是舍出一个,再以动辙哭闹、称病等手段拿捏其他人,留下最得她心的那个,使得堂堂国公府的嫡长孙,一直拖到及冠之龄,才初入军中历练。 这事让张贤贞对文氏的好感全无,因为感念长房待她丈夫不是亲生胜似亲的养育之恩,她既不羡慕对方的宗妇之位,也不惦记长房的嫡支继承人之位。 可她暗地里实在担心国公府的未来,会被毁在这对拎不清状况的母子身上,她张贤贞的后人也是徐家子弟,生死荣辱与徐家嫡支息息相关。 随着她的父亲晋为文渊阁大学士,她的娘家张氏也跟着变得越发兴盛,她从不曾以此自得,一心一意考虑的是儿子与徐家的未来。 更不曾因为自己的父亲身为文臣所取得的成就,就让自己的儿子也去读书,从不存在重文轻武的思想。 所以纵然有着相似的出身及嫁入徐家的经历,张贤贞也实在理解不了她那大嫂的心思,怎就左成那样,她很相信,若不是文氏自己犯下大错在前,且不说是隔了一层的刘家,就算是那文家这次犯下大事,徐家也不会做出将对方送到别庄上的决定。 纵然心中感慨万千,侄女被封为县主,对徐家上下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毕竟这是皇上对柱国公府信重如昔,毫无嫌隙的直接表现,可以直接打消外界对柱国公府的各种揣测与猜疑之言。 自打昨天晚上接到消息后,张贤贞一直提着的心,也是真到此时,才真正落下,怀着喜忧参半的心情向大房人道贺。 “恭喜大伯母和大伯,还有我们景月县主,就是这样以来,景月以后可要吃苦了。” 听到婶娘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先想到的就是她若去了军中,肯定会吃苦的事,可她的亲娘首先想到的却是她去军中的决定,会打消对方的盘算,徐景月眼中含泪,却态度坚定的回道。 “谢谢二婶,我不怕吃苦,哥哥他们都行,乐阳郡主也行,我肯定也能行。” 张贤贞闻言,暗自叹了口气,她猜得到大房将侄女送入军营的初衷,乐阳郡主虽是带着几名南江书院毕业的姑娘一起进入军营,可是这件事,势必会对乐阳郡主的闺誉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现在让同样是京中贵女的徐景月也进入军中,是徐家愿与皇上,与李家共进退的坚决态度,同时也是在为乐阳郡主分担外界的压力。 听到这话,张贤贞不仅心中酸涩,眼中也有些涩,强笑着点点头道。 “还好,你二哥也在大营,而且是在乐阳郡主手下。” 等到徐景月离开后,张贤贞才道。 “大伯母,景月还小,您怎会同意让她去大营呢,三族伯家的孙女不仅年龄更大些,她本人也对军中很感兴趣,正在家里闹着要去大营呢。” 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 “我何曾起过这个意,我接到太尊夫人的提醒后,让梅娘查出文氏做的事时,被景月给听个正着,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眼看她态度坚决,为她母亲犯的事感到极为惭愧,压力极大,我才应下,本想通过太尊夫人,可她不赞成这件事,才有我亲自奏请圣上之举。” 知道是这么回事,这件事就好理解,也能说得通了,张贤贞心情沉重,还是强笑着回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景月真是个从小就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就是她这小小年纪,就心思重了些,明明家里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哪里需要她一个小姑娘承担。” “希望她将来可以受到乐阳郡主的影响,变得开朗一些,听说乐阳郡主可是个心底无尘的好姑娘,为人做事都爽朗大气得很。” 张贤贞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离京前,打小就长在柱国公夫人膝下的徐景月,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将大半心思都放在大儿子身上,小半心思兼顾着小儿子的文氏还多。 所以她对这个侄女也是真心疼爱得很,离京在外,遇上什么适合姑娘家的好东西,总想着要买下留着给侄女做嫁妆,连她娘家几个侄女都没这待遇。 从襁褓之中起,就被送到她的院中,由她亲自抚养的小孙女,柱国公夫人比任何人都心疼不舍,神色落寞的感叹道。 “是啊,这孩子真是不容易,这次就算是全了文氏待她的生身之恩,希望老天保佑,让她的将来可以过得顺遂些,有了这份渊源,太尊想必也会照拂她一二。” 徐世子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他女儿会去大营的原因,心中自责惭愧不已。 “都怪我无能,才会这般连累你们所有人。” 知道对方这是被打击得厉害,才会当着她这做弟媳的面,说出这么垂头丧气的话,张贤贞赶紧劝慰道。 “大伯千万不要这么说自己,皇上与太尊之所以如此明断是非,没有因此而对我们徐家生嫌隙,又何偿不是因为相信您与伯母都是至诚至忠之人。”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大嫂就是想法简单,容易受人利用,才会在无意间犯下这大错,我们都知道,这事怨不得家里任何人。” 这是张贤贞的真心话,不管文氏做了什么,她都不曾迁怒到长房其他人身上,在她心里,文氏与长房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被混为一谈过。 听说徐家对世子夫人文氏的处置,陈凤琪也在敲打安常煦。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娶妻嫁女都要尤其慎重,这些可不是什么玩笑话,而是人类总结出的宝贵经验,除了五代以内有血缘的近亲不得结亲,还需看结亲对象的综合素质,你将来娶媳妇可得给我瞅准了再做决定。” 虽然当了皇帝,也改变不了安常煦还只是一个少年的事实,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自在。 “奶,您一再强调的这些,我都记着呢,反正我到时候听您的安排就行。” 陈凤琪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你快打消这种依赖心理吧,我才不会给你安排,婚姻乃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我顶多只能从旁帮你把把关,防着你别错得太离谱,绝对不会直接帮你当家做主。” 看他一脸失落的神情,陈凤琪接着又补充道。 “不止是你,连常欣、常泽、常媛在内,都是这个待遇。” 确定他祖母不是因为他当了皇帝,才会单独这么对他,安常煦的心里就平衡多了。 “唉,人家家里都是长辈不顾小辈意愿,非要大包大揽,怎么到了奶这里,就风格大变了呢,您对我们那么放心?” 陈凤琪不以为然的回道。 “不是对你们放心,而是我自己想得开,过日子的毕竟是你们自己,操完心后,要是未来惨淡收场,我看着只能干着急,到死还不放心,多不划算,柱国公夫人不就是吃了这个亏。” 安常煦由衷的感慨道。 “真佩服您总是可以及时从别人与自身的经历中,总结出这么多经验教训的本事。” “这就叫做以史为鉴可知兴衰成败,以人为鉴可知是非得失,你现在可能还没意识到,但是你现在要记住,要虚心观察别人,多反省自身,逐步在将来做到这一点。” 安常煦不仅嘴上应下,还用手中的笔将他祖母说的这些给记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2节 陈太尊与邵丞相遇刺的爆/炸性大新闻,伴随着刺客是穿着柱国公府亲兵服饰的消息,在京中迅速传开,受京中凝重氛围影响,近期一直略显冷清的京城中,瞬间变得热闹沸腾起来。 在这些人看来,前段时间的戒备状态,就是因为上面收到有人要在京中搞事的消息,陈太尊与邵丞相都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这场劫难,就是最好的印证。 如今刺杀事件已过,那些刺客在没能完成任务后,全都身死当场,当然代表着京中的危机已经解除,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戒备森严。 所以近段时间一直尽量减少外出的人们,纷纷呼朋引伴的举行各种聚会,对这桩涉及到朝堂上的几位顶尖大人物的事件,发表各自的看法与猜测。 最初的舆论风向还是那些刺客穿着柱国公府亲兵的衣服,绝对是为了栽赃嫁祸给柱国公府,干出这件事的人,肯定与柱国公府有仇怨。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众人的口风与态度,也在不经意间逐渐发生变化,因为众人都不得相信另一种说法,那就是,柱国公府上亲兵的衣服,为什么会被穿在那些刺客身上? 这意味着,就算那些刺客不是出自柱国公府,也与柱国公府的人脱不了干系,而且还是与柱国公府里的重要人物,因为一般人做不到这一点。 正当这种说法甚嚣尘上的时候,随即又有最新消息传出,柱国公世子进宫请罪的同时,柱国公府将世子夫人送往京城外的别庄,世子夫人身边侍候的丫鬟婆子,全都被大理寺的人押走,这一切都没有任何遮掩。 柱国公世子神色平静,威严不改的回到府上不久,便有宫中内侍与礼部官员去柱国公府宣旨。 为嘉奖柱国公夫人治家严明,发现府上出现问题,被歹人利用后,立刻将府中异状奏报到御前的忠心耿耿,以及柱国公世子的女儿心怀报国之志,主动申请要去军中历练之举,不仅赐赏若干,还将柱国公世子的女儿封为县主。 随着这些消息的相继传出,那些说柱国公府中有人存有不轨之心,或是直接揣测,说是柱国公府蓄意主导这场刺杀事件,特意穿上柱国公府亲兵服饰,就是为了能够误导众人,以及认为柱国公府必定会与新帝生嫌隙,而且无法弥补的声音,瞬间消失无踪。 紧随其后的则是自称在宫中有门路的消息人士称,太尊教导皇上,如徐家这等世代为保家卫国做出巨大牺牲与贡献的人,身为上位者,应给予更多的信任与宽容,所有保家卫国的将士,都值得敬重与支持。 没有人怀疑这话的出处,毕竟人家是在先做到后,才这么教导皇上,绝对不是为了笼络人心,只在嘴上说说而已,让京中那些武将,以及那些以武起家的勋贵人家,都很受触动。 平日里与同僚及至与皇上争权夺势都是常事,可是真要论起来,敢起颠覆皇权之心的,古往今来都有,但是不多,而且更多的还都是因为坐在皇位上的主动给了人家可趁之机。 与此相对应的是,更多的手握兵权的大将,纵然忠心耿耿,依旧受到皇位上的猜疑,无端身死,祸及全族。 在这种情况下,能遇上一位真正感念他们武将的牺牲与功绩,愿意给予他们信任的皇帝,绝对是他们这些武将的幸事。 眼看着新帝与太尊借次再次收获一大波民心,尤其再次趁机笼络到那些掌有兵权的武将之心,让他们毫无所获的白忙乎一场,气得宁郡王在家中砸了周围的一切。 可是还没等到他的怒火稍歇,继刘家上下被大理寺全部收押后,他的宁郡王府也被大理寺带着御林军给封住。 见此动静,谁都知道,这肯定是因为刺客一案,没人对这些被大理寺锁走的人感到同情。 不管怎样,每到这种时候,都会让京中氛围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尤其是看着被收押的人家越来越多,更加引起一些与之有关联的人家r恐慌,毕竟京中各家各户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正当有人私下议论,为何一桩刺杀案,竟会牵连如此多的人家,甚至怀疑是不是上面在趁机清除异己时,原州突然传来一个重大消息。 乐阳郡主派人分别以勘查地形、挖渠或是督促移民的理由,向原州各地派出大批士兵,在同一时间动手,将原州上下,从州府到县镇的府衙,全都以雷霆手段一举拿下,没给那些人留下任何逃跑或是反抗的余地。 正当有人义正言辞的在朝堂上对此加以抨击,认为乐阳郡主此举太过任性,会让百姓生出恐慌,给本就局势凶险的原州增加新的不确定因素时,最新消息再次被快马传回。 乐阳郡主带着数千人马围住一片山区,以滚滚浓烟,以及从高处往下方射出大量携带有油火的箭的方式,从一处让当地人十分忌惮的山区逼出一支私军,规模多达上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思路清奇 安常煦闻言, 立刻脸色大变,失态到直接从御座上站起。 “她怎么会知道原州藏有私军?”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众位大臣才知道,原来皇上已经事先知道原州藏有私军的事, 再结合天河大堤在完工后不到一年, 没等到汛期就出现溃堤的事, 众臣都已经隐约猜到些东西。 难怪乐阳郡主会派人将原州上下的府衙官吏全都拿下,不管是天河大堤溃口所暴露出的问题,还是原州藏着的这支私军, 无一不在告诉众人,原州上下都存在极大问题,要不然,这么重要的事,不可能一直被瞒得如此密不透风。 陈凤琪在一旁清了下嗓子, 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的安常煦才坐了回去,只是脸色依旧很不好看。 “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 “启禀陛下, 乐阳郡主因为算计周详, 在将那些私军逼出的同时,又用大批从周围百姓家中采购到的大量猪、猫狗和鸡鹅等牲畜, 守住各个出口, 令那些冲出来的私军连人带马都受惊,乱为一团,就算没有在当场摔下去,随后也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 掉入外面的沟渠中。” 光是想像一下那个鸡飞狗跳的混乱场景,就能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只能说是, 真不愧是李常欣!在与人干仗方面,总是这么思路清奇,让人防不胜防,他可是从小就领教过对方的本事,只因关心则乱,之前才会失态。 知道对方采取的是智取之策,而不鲁莽的直接带着人与对方短兵交接,安常煦就踏实多了。 “乐阳郡主能因地制宜的采取这些制敌措施,尽量避免我方的损失,成功消除原州大患,好!” 有了安常煦的这番粉饰,那些个鸡飞狗跳之类的坑敌之法,迅速变得高大上了不少。 听说原州上下的府衙,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全都被一锅端的时候,成王就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实在没有想到,登基才将将满半年的少帝,竟然能有如此魄力,不怕引起内政动荡,一边在京城以雷厉风行的手段,直接拿下多户人家,另一边又在原州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而他们处心积虑的谋算的那一切,都被对方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给不动声色的化解,不仅成功获得民心的拥护,还成功拿捏住那些武将的心思。 正当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来个破釜沉舟,让人释放出信号,令他手下的那支私军全部出动,将乐阳郡主的人杀个措手不及时,另一个噩耗传来,他的私军不仅被人发现,还在被乐阳郡主以卑鄙手段逼出后,直接一网打尽。 听到自己最后的依仗,最大的底气,在没能发挥出任何价值的情况下,就被人给一锅端,让成王实在承受不住这个巨大的打击,差点被气到吐血,只是他因身怀雄心壮志,身体保养得好,才没有直接倒下。 那是他这些年来,想法设法的弄钱,投入全部心血,才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支军队,每个人的身手都很强,寄托着他所有的希望。 看着成王那脸色灰败,颓废到生无可恋的样子。 “王爷,您可要保重啊,我们的人,现在基本都已经折在皇上与乐阳郡主手上了,府里的太妃他们还都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哪。” 清荣居士则在这时提议道。 “王爷,原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我们去卫山军,只要能说动祁王,我们就还有机会。” “皇上是在民间长大,对宗室上下没什么感情,又让一个外姓农家老妇监国,致宗室颜面扫地,宗室中的其他人肯定以此也有异议。” 将原州打造成自己的后花园,还在那里私养一支精兵后,成王一直觉得自己底气很足,为防消息走漏,除那些与他们成王府利益相关,对他忠心可靠的人家外,并没有多联系其他人,只是尽量多与人结交。 将心比心,祁王身为他父皇的亲弟弟,是他嫡亲的王叔,手掌卫山军,在朝中的势力极大,连已经驾崩的先帝,都对其多有忌惮,但也只是多方笼络,不曾动摇过对方的执掌卫山军的地位。 想到这些,成王本来苍白颓废的脸色,变得振奋不少,他还没输,对方毁了他多年的心血,害他多年的夙愿无法实现,哪怕便宜了别人,他也绝对不能就此放过对方。 正当他冷着脸打算开口时,别庄的管事却在这时匆匆赶来。 “不好了,王爷,京郊大营的兵马将我们庄子给……” 话音未落,有意放任对方过来通风报信,顺便给他们带路的徐世子,已经和安明忠一起进来。 “见过成王殿下,奉陛下旨意,请殿下随我等回城一趟,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徐世子看着眼前这人,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断,刘家与文氏身边的人被押往大理寺后,受不了刑,已经交待他们受成王府的指示,在私下里偷偷蛊惑文氏,告诉她对出嫁女而言,娘家人才是最大依靠,一定要将儿子教得跟自己一条心的重要性。 要不是被大理寺给审了出来,徐世子怎么也没想到,文氏身边那些看着老实本分,还经常会顺着他的话劝他妻子的人,竟然都是两面三刀、包藏祸心之辈。 被人从许多年前起,就处心积虑的算计,就算徐世子知道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到真相,要负很大责任。 可是有心算无心,尤其是他常接触的都是军营中的那些将士,对后院女子不大了解的情况下,实在想像不到,那些看着毫无威胁的丫鬟婆子,竟然也能在暗地里做出那些背主之恶,柱国公府待她们可不薄。 看到徐世子等人,有些惊慌失措的王府长史强撑着笑容道。 “徐世子,不知陛下召见我们殿下是为何事?” 这人正是负责出面与刘家,以及文氏身边的人联络者,徐世子冷笑着咬牙切齿的回道。 “这就要看你们王爷在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放心,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自己的去处,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被人制住的王府长史赶紧转移视线,看向安明忠道。 “安将军,安将军应该知道,我们王爷一直在这庄上休养,连城中都很少回,不曾做过任何干涉朝政的事啊。” 这也是成王能有机会在暗地里布下这场局的原因,自从受伤残疾后,他就摆出一幅心灰意冷的模样,极少在人前现身,也确实不曾做出什么干涉朝政的举动。 也正因此,先帝在本来对他极为憎恨,恨不得将之除之而后快的情况下,渐渐忽视了他,将他抛之脑后。 谁也不会想到,对方竟然私下里布下这么一场局,暗地将整个原州都控制在自己的掌中,滴水不漏,心机之深,做事之谨慎,让人不得佩服。 同为宗室中的同辈,虽然自己已沦为极为偏远的旁支,与这些亲王不是一个桌上的人,可是对方愿意给面子,表现出很欣赏他,又对他存着同族之谊的态度,安明忠当然是受宠若惊的接住对方所释放的善意。 所以安明忠这些年来,虽然谈不上与成王府过往从密,但也确实存在一些交情。 “皇上没说召见王爷所为何事,还请王爷随我们走一趟吧,若是这其中存在什么误会,我们都是一家人,当面说开了就行,不会给王爷与各位带去什么麻烦。” 安明忠能当上京郊大营的副统领,靠的是他的宗室出身,他本人并不是什么多有能力的人,但在明哲保身这块,身为宗室中人,他绝对够专业。 不管此前与这成王关系如何,能与对方以兄弟相称时有多受宠若惊,在对方竟然牵涉到这等谋逆之案中时,他绝对不会念什么旧情。 所以他在说话的同时,直接示意其他手下也都行动起来。 清荣居士本已悄悄退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却依旧被兵勇给制住,赶紧态度谦卑的解释道。 “草民罗清荣,乃是一介白身,因近来在这附近的道观中寄居,与此地为邻,才会与成王殿下相识,今日只是来此做客而已,并非这别庄上的人啊。” 正担心因自己过去与这成王府走得近,会不会受牵连的安明忠闻言,没好气的回道。 “不仅是你,连成王殿下在内,只要你们没有掺合不该掺合的事,就没有人能冤枉你们,但是现在,这个过场是必须要走的,谁让你赶上了呢,带下去。” 成王因为不想在人前露出自身跛脚的残疾,经常坐在轮椅之中,让人不用有什么顾虑,直接抬着就走,任其心中再怎么愤恨与不甘,为保留自己最后的颜面,只好冷着脸不置一词。 京中的成王府,现已被御林军给围了起来,虽然没有直接拿人,众人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成王府所犯之事不小,再联想到朝廷在原州那边的大动作,谁都心知肚明。 而原州这边的李常欣,正骑着马巡视被捆得一串串的‘战俘’,十分意气风发,深感过去几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这种取得胜利后的成就感,实在太让人享受了,她果然还是最适合这种生活。 虽然她已经尽量多做些布置,但是这些被人精心培养的私军素质都挺强,还是有一部人冲过层层陷阱,差点与他们短兵相接,却架不住他们这边等着一群手握长柄锄头或竹勾的兵勇。 见到有人冲过他们事先布置的防御工事,就以锄头或勾子绊其马腿,周围还有弓箭手时刻瞄准着,压根没给这些敌人留下近身作战的机会。 这让李常欣略感遗憾,虽是以少胜多,但她头一次参加这种对敌多达上万的战斗,竟是凭借地形的优势与花招取胜,没能真刀真枪的正式打上一场,令她觉得有些意难平。 第一百二十章 事出有因 王修业猜到乐阳郡主可能有大动作, 所以他在控制住原州府衙上下后,立刻审讯在原州府衙的一些关键职位上的官员。 发现那些人都的骨头都硬得很,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取想要的答案后,更加意识到这些人还藏着大秘密, 王修业当机立断, 将原州府城都交给徐景楠, 他自己则带着一批人马迅速去连山县。 等到他抵达乐阳郡主近期一直亲自率队挖沟渠的区域时,才发现那片论位置的确得天独厚的山谷中藏着的上万人马,已经被用各种手段给逼了出来。 那些人依托天然地形, 几乎将一座山的腹部都给掏空,既能为私军提供住处,还修有四通八达的出入通道。 弄清楚那些出入口所在的位置后,乐阳郡主让人往那些通道内输入浓烟,又在外面从高处射下火箭, 将那片山谷化为火海,住处被浓烟弥漫, 谷中包括四周山上, 都已化为火海,任那些私军极其熟悉周围的地形, 也无济于事。 不想被烟熏死在山腹内, 只能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却因外面的种种布置,使得他们辛苦训练多年的一身本事,压根就没得到施展机会, 便沦为阶下囚。 “郡主,我们的粮食本就很紧张,现在又抓住这么多俘虏, 虽然从那山里找到一些存粮,恐怕也养不起这些人啊。” 紧张到将那些在对敌时出了大力,身死当场的牲畜都用大锅给炖了,算是犒劳喜获大胜的众将士。 虽然在正经的战斗时刻,大家都没出多少力,可是挖沟也也挺辛苦嘛,为了这场战斗,所有人都没少出力。 面对赵小雪的顾虑,李常欣惊讶的反回道。 “我们凭什么要养着他们?这么多人,要是都杀了,他们毕竟还没来得及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显得我们太不仁,不杀的话,要是给他们留下恢复体力的机会,反过来对付我们怎么办?他们一个个的身手可都不错,比我们的人更加身强体壮。”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3节 不能养也不能杀,让赵小雪更加发愁了。 “那要怎么处理才合适?” “当然是饿着他们,当然,也不能将他们都给饿得太狠,因为那样的话,容易逼出他们的潜力,让人防不胜防,一天给两顿红薯粥,让他们保持活不好、死不了的状态就行。” “等到他们都饿老实后,就以食物为诱惑,审出这些人的身份来历,将管事的,尤其是为了制造恐慌,曾见过血的那些首恶,全都送往京城,剩下那些人,就近送到并州大营正在修建的农场参加劳动。” 并州与湖州的驻军统领都是曾在南江书院任教过的将军,他们对朝廷的忠心,对安常煦这个新帝的维护之心,都不容置疑,这也是原州从这两州调来的人马最多的原因。 不管是李常欣不按常理出牌,以非常规战术,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成功以少胜多的战例,还是对这些战俘的处置,都给王修业好好了上了一课。 他从前知道的一些战争案例,都是一些比较中规中矩的打法,虽然知道这是一种因地制宜的打法,很难复制重现,可是他很好奇李常欣的这种天马行空,让人出乎意料的战争思路,是怎么形成的。 “郡主,您怎么会想到要用那些牲畜在第一关挡住对手?” 面对这个问题,李常欣不禁有些犯难。 “你也知道,我这叫做擅自调兵,是属于违纪犯规的操作,肯定要注意些影响,所以我的目标除了要拿下对手,还要竭尽所能的避免伤亡,也就是尽量不与他们发生正面战斗。” “目标确立以后,再结合我们所现有的一切条件,考虑要如何实现目标,然后我就想到,既然人不能有伤亡,就用那些个牲畜给替代一下。” 猫狗比人都灵敏,还很凶,是李常欣的首选,可惜现在的百姓都穷,养得不多,她只能又让人去买些猪与鸡鹅充数,它们都是各有长处。 战后清点战场时发现,反应最迅速的猫与狗连受伤的都很少,死的最多的是猪,其次是鸡和鹅。 “郡主此招实在是高,出人意料的效果特别好!” 这不是恭维,王修业是着实感到非常钦佩,但凡是战争,谁都不会希望看到伤亡,可是每一场战争的伤亡总是在所难免,纵观古往今来,都没有人能做到零伤亡这一步。 可是乐阳郡主不仅做到,还是在以少胜少的情况下做到,让人不得不佩服。 得到同伴如此心服口服的夸奖,让李常欣感到十分受用,还很得意,一得意就忍不住跟人分享一些自己过往的丰功伟绩。 “小的时候,哦,小雪她们都知道,我奶在我们家附近,给我们修建了一处运动场给我们玩,里面有块沙场,我和我哥经常一人带着一队小伙伴,在里面布置出不同的地形环境后,玩对战游戏,我总能出其不意,将他哥他们打得丢盔弃甲。” 说到这里,李常欣心情复杂的感叹道。 “我哥那脑子也就是读书好使,论打仗习武,都不是我的对手,本来这辈子就只能做个书生,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当了皇帝,我原本计划要当个桃李满天下的武师傅,培养出很多将军,结果自己竟然有机会亲自当将军。” “这样一来,不管我这个将军将来再怎么厉害,都得被我哥那个皇帝管着,还真像我奶说的那样,这命运真是太难料了。” 果然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原来乐阳郡主是因从小就玩类似的游戏,再结合她本人的天赋,才能拥有如此出色的战争意识吗? 想到当今也是在相同的环境下长大的,王修业很怀疑那位是不是真像乐阳郡主所认为得那样,只是一个在读书方面极有天分的书生。 不过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真心羡慕乐阳郡主这成长条件,想来他们之所会喜欢玩对战游戏,应该也是受到长辈的某些影响,而安远伯正是军中出身。 心中羡慕不已,王修业话中也难免透出些自己的情绪。 “能像郡主这样,得到亲人的支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实属幸运与难得。” 想到对方明明是勋贵家族出身,却与京中其他子弟不同,走上了读书一途,可她却能察觉得到对方对军中的热爱,这显然有些矛盾,此刻听到他这话,李常欣已经大概猜得到一些。 如此以来,这次的大考,于对方而言,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李常欣直接说出自己对他的下一步安排。 “要不了两天,我们就能将这些人的情况摸个差不多,揪出这些人中的大小头目后,再加上原州知府等人,你先负责将他们押送回京,到时候正好还能赶得上这次的大考。” 押送这么一批重犯回京,绝对是个很露脸的功劳,王修业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不行,这些都是郡主的功劳,理应由郡主亲自负责押送回去并交差。” 李常欣皱眉不满的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多吃多占的,这趟下来,谁都立下了什么功劳,我肯定会一个不漏的全都列出来。” “至于我自己的功劳,我哥肯定不会少了我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要不了多久,等到这边的事告一段落,我们就能都回去,你要是不接下这活,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 李常欣是真心不急着回去,她私自调兵逼出私军的行动,就算因为没有造成什么伤亡,没能给人落下什么口实,这次原州之行立下的功劳,也只能让她功过相抵,巩固一下她的骠骑校尉之位。 至于什么赏赐之类的,她是不用想了,回去后,肯定还少不了要在她祖母与她哥那里领罚,被她娘唠叨。 所以,李常欣是真心不在乎得胜还朝,押送那些人回京受审的露脸机会,只想将回京的时间多往后拖拖,让她家里的人都气消一些。 押送那些重犯回京,的确是件很重要的任务,面对李常欣对他的信重,王修业稍作犹豫,只好应下。 李常欣这才高兴起来,提及她之前的一个发现。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些私军不仅个个都身强体壮,而且还都具有不畏生死的勇气,十分难得,不知道训练他们的教官是哪个,我还真想跟他请教请教。” 看着她那充满钦佩与期待的神情,王修业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决定要戳破这里面可能存在的残酷真相。 “郡主,这些人悍不畏死,可能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勇敢,只是被人用特殊的禁药,给降低人体对痛感的感知后,再加以特殊训练,才会变得这么无所畏惧。” 这是李常欣从不曾说过的事,下意识瞪大双眼道。 “你是说,这些人的状态都不正常?” 知道这种操作的人很少,只有他们这种底蕴深厚的家族中,留有一些相关记载,那是早前用来训练死士的一种残酷手法,王修业点头道。 “是的,我之前注意过那些受伤者的反应,都太过麻木,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郡主可以请一些大夫过来,给他们好好查看一番。” 李常欣第一次听说世上还有这种稀罕事,立刻来了兴趣。 “还可以这样吗?我怎么从不曾听说,人要是不怕痛,在战场上能占很大优势啊。” 看她那跃跃欲试的反应,王修业生怕她想在自己身上试,赶紧解释道。 “的确能占优势,可是禁药之所以会是禁药,是因为它对人体的伤害很多,会让用药者逐渐变得头脑愚钝,沦为只知听令行事,只剩不畏生死的战斗本能的傀儡,早已被禁。”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进步 王修业说得这些, 让李常欣听得震惊不已。 “用那种药做这种坏事的人,也太丧尽天良了吧!” 赵小雪则是义愤填膺的说道。 “什么无良大夫,竟然配出这么恶毒的药!” 李常欣不赞成的回道。 “小雪,这就是你的错了, 只要人家大夫不是为了做坏事才配出这种药, 就算不得无良, 主要错在那些明知这种药的害处,还故意拿给别人用的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王修业很欣赏李常欣的这种对人对事, 都很是非分明的态度。 “郡主说得不错,这种药在最初出现时,只是前朝边关的一位军医,为给那些在战场受伤的将士减轻痛苦所研配,效果很显著, 适量使用,没有什么负作用。” “直到那个药方在后来落到一位心思不正者的手中, 在私下训练死士时大量使用, 才发现那种药所存在的重大负作用,除我之前说得那些, 还会损及寿元。” 李常欣已经知道自己的养父, 曾是徐家死士的事,这让她对那些不拿别人的命当命的人,更加感到愤恨。 “王修业,幸亏有你发现了这件事, 我们一下要好好审审,查清楚这些药的来历,将与此相关的人, 全都抓起来,最好让他们也尝尝这药的滋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常欣从来都是说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立刻将这件事吩咐下去。 通过天河大堤曝露出的问题,意识到原州已经在别人的控制之中后,再重点调查原州的一些人事,以及近些年的资料,陈凤琪就已经得出原州肯定藏有私军,修筑天河大堤时,大量采购的一些物资,很有可能是被人直接挪用去养私军的结论。 得知原州驻军食不裹腹的惨状后,陈凤琪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只是她没想到,也没想通的是,为何对方要在已经控制住原州的情况下,选择放弃现成的原州驻军,而是挪用原州驻军的军饷供养私军。 在不知何处藏着一支私军的情况下,李常欣他们所承担的风险不言而喻,在不相信原州驻军的情况下,即便以支援天河大堤的名义,从邻域分别调军前往原州,以作防备,安常煦也一直不敢掉以轻心,不敢对那些已经确定的目标轻易出手。 没想到还没等到他这边以增援的名义,分别从湖州与并州调往原州的驻军顺利抵达,李常欣这边就干了一票大的,直接将那批私军全都逼出不说,还直接给一网打尽,算是解决了原州最大的危机。 没了那个心腹大患,又得知李常欣是智取,没有在敌多我寡的情况下,鲁莽的与对方发生短兵交接,连她自己在内,没有出现任何伤亡,实在让安常煦在惊喜之余,深感欣慰。 “奶,我发现常欣的进步很大啊,她此前最期盼的,就是可以亲自与人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交锋,感受一下传说中的那种刺激与热血沸腾,但她这次虽然有机会实现愿望,却没有放纵自己,而是很克制的在用脑子打仗。” 陈凤琪对这件事也很欣慰,但她更了解李常欣的心理活动。 “她擅自调兵采取这么重要的军事行动,是件违规犯纪的事,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点,像现在这样,在没造成伤亡的情况下大获成功,就能功过相抵,不给人留下什么把柄。” “她要是敢不自量力,带着人与对方短兵相接,正面硬扛,刚到手的骠骑校尉还没捂热,能回大营继续当兵,就算是她最好下场,她又不傻,当然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更有利。” 还不曾真正见过生死的初生牛犊,还没有意识到战场的残酷,李常欣这次能够谋而后定的表现,让陈凤琪感到很惊喜,这意味着对方在某些方面,比她所认为的还要更加出色。 安常煦想想,发现他祖母的分析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还知道轻重,这样就好,她这次帮了我们大忙,等到她回来,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眼看这位当了肥羊不自觉,还提前做好主动给对方提供薅羊毛机会的家伙,陈凤琪恨铁不成钢的回道。 “你是打算纵容她下次再接再厉吗?” 安常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想起自己在朝堂上接到消息,差点连魂都被飞的失态表现,立刻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妥。 “奶提醒得对,这种事可一不可再,我们绝对不能助长她的胆子,让她下次又干出这么冒失的事,等她回来,我们一定要罚她,重重的罚她,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陈凤琪这才满意的点头,哪怕她很清楚,真正能狠下心下手整治对方的人,永远只有自己一个,其他人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很容易被李常欣给蒙混过去,还顺便丢盔弃甲,但是这个态度必须要摆正。 “这个案子牵涉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安常煦露出一抹透着坏意的笑容。 “奶不是早就给我指过路吗?对于这种怀有野心的人,留在国内碍眼,杀了,少不得又要和人扯皮,破坏我们对外展现的形象,除按律当斩者,其他人还是按照奶当初指的方向,直接将他们都扔到海外去,让他们在那些岛国上自力更生去吧。” 不管是成王,还是宁郡王,都是宗室,以谋反之罪诛他们九族不现实,不杀干净就容易留下后患,何况人家还没正式开始行动就被逮住了,证据也不是那么确凿。 再加上成王府中还有一位曾经当过皇后的太皇太妃,怎么处置都不合适,直接将他们全都扔到海外自生自灭,他们祖孙两个还能落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 陈凤琪也觉得这个决定不错,将这些人都送到海外去,让他们出去传播一下华夏文明的火种,也算是发挥一下他们的最大价值。 所以当安常煦看到被人连轮椅抬进宫中的成王时,并没有怒出什么愤恨之情,态度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相当温和。 “……皇叔是个有雄心大志的,看到朕这么一个在乡间长大的小子,顺风顺水的登上高位,会感到心理不平衡,这很正常,朕能理解。” 面对眼前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帝,成王不仅没有掉以轻心,反而更防备。 “知道有人觊觎你的皇位,你为什么不生气?” 安常煦摆出一幅推心置腹的态度,不以为然的回道。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觊觎皇位或是皇权的人那么多,我要是总为这么常见的事感到生气,岂不是要被气到英年早逝,做人嘛,还是要大度些好,放过别人,其实也是放过自己。” 成王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以透着讥讽的语气说道。 “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放过我们?” 安常煦毫不犹豫的点头,面带笑容,语气却难掩冷意的回道。 “对,朕打算放过你们所有人,让你们一家出海去,皇叔手下应该也有船队,知道海外有许多物产丰富的岛屿,你们去那里称王称霸吧。” “朕既然当了这个皇帝,就要对安国负责,像你这种只有野心,不将辛苦供养你们的百姓放在心上的人,很适合去海外那些局势混乱的岛国施展拳脚。”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4节 成王自恃他们还没有采取行动,没能让对方拿住实质性的证据,只要他能一口咬定不承认,他这皇帝侄子顾虑着天下人的看法,就拿他无可奈何,顶多只能将成王府上下圈禁起来而已。 “你要效仿先帝处置你的大皇兄的方式,将我们流放到海外?” 安常煦神色平静的回道。 “皇叔怎么能说这是流放呢,明明是给你们提供更广阔的天地,更大的发展空间,你们如此不将别人的生命当命,在安国境内,我肯定不能给你们如愿以偿的机会,只能以这种方式成全你们。” 听得出对方决心已定,成王冷着脸说出自己的条件。 “我的母妃年事已高,曾为太皇皇后,将来肯定要入太皇皇陵,不宜跟着长途跋涉,留下我的一子侍奉她老人家终老。” “不行,朕可不做那种离散一家骨肉的恶事,你们还是一家都整整齐齐的出海去吧,免得只留下太妃一人在京里孤苦无依,让人看着怪不忍心的。” “这是朕能给你们的最大宽容与仁慈,毕竟朕也不想将你们私下谋算的那些,全都公诸于众,影响了宗室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关键是留下了,还要国库负责供养那位,他可是一粒米都不想浪费在这种人身上,更别说这位还想借机给自己留条后路,为他这一脉留下一根火种,他怎么可能同意。 成王在离开皇宫时,脸色看着平静,实在心中翻涌着无数情绪,将心比心,他总怀疑对方的这个决定中,会不会蕴含着什么阴谋。 对他而言,比起被圈在王府中,让儿孙陪着一起无望的终老此生,能出海为儿孙博条出路,并不是坏事,对方此举的确称得上是仁慈与宽容。 即便对方一口回绝他提的条件,要求他将自己的母妃也带上一起出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诛心 成王刚被御林军送回成王府, 成王妃郭氏就带着人神情惶恐的迎上来。 “王爷,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御林军要将我们府上围起来?” 先帝与她丈夫之间存在那种不共戴天的大仇,成王也不曾被围过,新帝是在外面长大, 与这些血缘长辈没什么感情, 也就没什么爱恨可言。 对他们成王府, 与对其他宗室一样,都是按照应有的礼仪规矩来,这让郭氏暗自放心不少。 可是这安心的日子还没过几天, 他们成王府突然就这么被围了,明显是他们府上犯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这让郭氏实在想不通,她丈夫都已经残了,这些年一直长期住在别庄参禅悟道,平日里很少回城, 也不再过问朝廷上的事,又能犯下什么大事呢? 成王沉着脸, 扫了眼郭氏与她身后的那些侧妃妾室。 “回去整理一下你们各自方便随身携带的私人物品, 做好全府上下随时离开的准备。” 听到这话,让一干看到他回来, 正觉有了主心骨的女眷都目瞪口呆, 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王爷这是何意?离开?去哪里?” 被送回府的路上,尤其是当他亲眼看到成王府被围的状态,他已经下定决心,与其就这么被圈在府中终老, 不如听从那少帝的安排出海闯一闯。 “皇上不日就会下旨,送我们成王府上下出海,届时, 郭家、梁家都会一起。” 这是如大皇子一案的所有涉事家族般,全都被流放到海外?郭氏瞬间脸色大变,声音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王爷,府上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受到如此重罚?” 成王不耐烦的冷着脸回道。 “你们只需按照本王的吩咐照做即可,其它事,你们不要多问。” 说完,成王就示意下人将他推走。 留下郭氏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心中无比悲凉,她也不想多问,可是她的丈夫在外面犯下大罪,现在不仅连累到他们些女眷与子女,还祸及她们的娘家,都要被一起流放出海,她凭什么不能问? 谁都知道,以新帝继位以来,多施仁政的行事风格,要不是他们府上犯了杀头都不止的滔天大罪,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想必因为是宗室,才能被网开一面的流放出海。 以往看到成王回府,都会争相围上去争宠献殷勤的王府侧妃与妾室们,也没有顾上已经离开的成王,自从听说她们都要被流放出海后,一个个的都在失魂落魄的抹眼泪。 “王妃姐姐,不管王爷在外面做了什么,与我们这些女眷无关啊,府上一直清清白白的,这些年都不敢与外人多亲近,怎能也被一起流放出海啊?” 她们虽然都是内院女子,也都听说过那些出海的船队虽然赚得多,可是承担的风险也极大,几乎年年都曾听说哪家船队受损,或是全军覆没的消息。 不是真正穷到无路可走的人,想要去搏一搏那丰厚的报酬,没人愿意冒着生命风险去做船员,因为一旦登上船出海,就只能生死由命。 郭氏满脸灰败的回道。 “你们没听到王爷话中的意思吗?连太妃在内,都需一起出海,何况是我们。” 连太妃一大把年纪都要出海,他们王爷到底犯了什么大罪,才能将上面得罪到如此地步? 也就梁太妃知道她儿子在外面忙些什么,她辈子经历过太多的大风大浪,知道成王府被围后,她就猜到原因所在,此刻看到儿子回来,她没有多问什么。 “这就是命,强求不得!” 成王却回道。 “那小儿给我们留了一条路,要求我们全家都要出海。” 梁太妃语气平静的问道。 “你怎么考虑的?” “原州的事情彻底败露,继续留在安国,最好的下场是被圈禁,等待不知哪天会到来的大赦,出海的话,虽然一切都是未知,却有可为小辈另寻出路的机会,只是连累母后跟着遭此大难,儿臣心中实在惭愧!” 梁太妃却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情,喃喃自语的回道。 “出海好,出海好啊,离这里远远的,死后哀家依旧可以做皇后,哀家永远都是这大安德宗的皇后。” 梁太妃出身自侯府,当年也曾是京中盛名远扬的贵女,与闺中好友孝昭皇后徐氏相继嫁给当时的太子,只是对方是正妃,她为侧妃。 她们共同的丈夫登基为帝后不久,孝昭皇后就早逝,她费尽心机的斗败宫中其他妃嫔,成功坐上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娘家梁氏也因此而受到重用,没隔几年就成功晋为国公府,倒是徐家的国公之位被一贬再贬,后来只剩下大将军之位。 成功将徐氏儿子的太子之位给废掉,还将对方流放在外后,是她这一生最荣光的一段日子,眼看太子之位,乃至皇位,都是他们母子的囊中之物。 结果先是她儿子因伤致残,彻底无缘大位,却被定性为意外,之后便是她为给儿子报仇心切,行事不谨慎,露了破绽,被人抓住机会拉下皇后之位,这让她实在很不甘心。 那徐氏虽然死得早,却是到死都是皇后,死后被封为孝昭仁皇后,不仅对那已经跌入尘埃的儿子,又重新爬了起来,顺利继承皇位,对方那长相和其如出一辙的孙子,现在也成了皇帝。 只有她,处心积虚的算计了大半辈子,抛弃曾经的自己,结果什么都没捞着,死后还只是个妃,只是妾,甚至她的儿孙,现在还要被对方的孙子给流放,凭什么命运要待她如此不公? 出海了好,离开这安国,就没人知道那些过往,知道她的屈辱! 看到他母亲那有些癫狂的反应,成王心痛不已,他早知道,嫁人为妾,就算后来被扶正过,依旧只是继后的经历,是他母亲心中最大的心结。 而他之所以在残疾后,依旧对皇位不死心,有相当一部分因素,就是为了他的母亲。 就算是继后,也是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却在被废黜后位,贬回妃位,这其中的巨大落差与打击,让曾经距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伤残而失去竞争机会的成王感同身受。 所以他从那时起,就已定下目标,不仅要让他母后当上太后、太皇太后,恢复她母仪天下的尊荣,还要帮她母亲消去最大的心结,只要他能坐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这一切都有机会实现。 如今他的一切谋划都付诸流水,在安国注定没有机会实现他母后的夙愿,若是去了海外岛国,就能按照安国的制度另建一个安国,那么他的母后就会是永远的德宗皇后。 这也是成王对自己全家都被发配到海外的安排,并不是那么排斥的原因所在。 对于京城众人而言,近来的大消息可谓是一个接一个,以女儿身进入大营的乐阳郡主,以去援之名去原州,不仅将原州所有衙门都给控制住,还以不损一兵一卒的战绩,俘虏数量多达上万的私军。 接着便是京中的顶尖权贵成王府被围,身份格外尊贵与特殊一些梁太妃的娘家,长国公府梁家男丁被下大理寺,忠勇侯府余家男丁被下大理寺,前承相府郭家男丁被下大理寺等等。 正当有人在私下里议论,历代皇帝继位后,总是少不了要出现的抄家灭族,虽迟但到,新帝与太尊看着宽仁,其实也都是心狠手辣的主时,王修业已经带人押着一二百名重犯,踏上回京的路。 看到伴随这一消息,先一步送回京的各种口供与账目等资料,安常煦再次被气到怒意滔天。 “奶,我们对那些的人处置,实在太宽容了一些,您看,他们竟然是用禁药训练私军,大批训练这种不惧痛苦,只知杀/戮的死士。” 陈凤琪脸色平静的点头回道。 “这样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不在乎原州驻军,将原州驻军的供养拿去培养私军了,原来是因为看不上原州驻军。” 用禁药培养出的私军不仅不惧痛,在身强体壮的情况下,对上那些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的驻军,能以一挡十都不夸张,关键是那些人在反应迟钝、思想麻木的状态下,只知听令行事,忠心耿耿得很。 这样一支被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戮队伍,要不是阴差阳错的落到李常欣手上,以非常规的打法,没给他们留下施展自身优势的机会,就被彻底给一锅端。 势必会给朝廷与百姓带来莫大的灾难,原州的天河大堤更是随时面临着巨大威胁,毕竟那些人已经失去正常三观,只要接到彻底毁掉天河大堤的命令,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照令执行,不会考虑沿河两岸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奶,我改变主意了,给那些始作俑者也都灌下那种禁药,让他们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后,再将他们给扔到海外去吧。” 陈凤琪不动声色的往下翻了翻,然后不出意外的看到一份资料,里面记录着李常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下令给那些不曾用过禁药的私军头目,包括原州知府等人,甚至还有他们的家人,强制使用禁药逼供的文书。 “你们兄妹两个的性格脾气不同,某些时候的想法倒是如出一辙,既然知道那些是禁药,还要脏了自己的手,在别人身上使用,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狗咬了你们,你们直接咬回去,会让你们更有成就感吗?” 看到那份记录,安常煦感到气消大半的同时,也有些汗颜,为自己辩解道。 “奶,你是知道的,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不像常欣是个想做就做的行动派,我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不能带头干这种事。” 陈凤琪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 “嗯,我当然知道,你一向只负责说说,让常欣去付诸行动的风格,常欣会成长为现在的行动派,你居功至伟。” 安常煦很不想承认,可他想不出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因为他只需稍作回忆就能发现,他祖母并没有冤枉他,只得偷换概念道。 “听到奶这么说,孙儿深感荣幸,原来常欣能成长得如此优秀,还有我的一部分功劳,不过孙儿认为,我与常欣能这么出色,取得这样的成就,最大的功臣绝对是您。” 听到他这耍无赖的话,陈凤琪懒得跟他计较。 “让人将这些口供抄一份送到成王府,记得跟他们提一下常欣取得这些口供的方式,告诉他们,让他们在规定时间内,交份诚意满满的检讨,哦,官方说法应该叫做罪己状,在他们离开前,给我当众朗读。” 听到‘检讨’二字,安常煦的脸色就有些不大自然,他写检讨、读检讨的经验虽然不如李常欣丰富,但是次次都足以让他的刻骨铭心,印象极其深刻。 不过现在听到他祖母让别人写,尤其还是让这些罪恶极之徒写,并当众读,他心里还是相当爽的。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杀人不如诛心,果然,论整治人,他可以永远相信他祖母的本事。 临走前受此奇耻大辱,那些人肯定宁愿死在外面,也不会再惦记着重归故土,安常煦不怕他们不同意,敢以那种残酷的手段训练私军,他们肯定比谁都清楚那种禁药的负作用,也会比谁都忌惮。 从原州那些本来一口咬定不知情,高喊着无辜的官员,在亲眼看自己最宠爱的后辈,被当面灌下那种药时,哭着喊着主动招供的效果,就能知道那药的威胁力有多强。 他祖母从小教他们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却都是正好反着来。 不过事实证明,他与李常欣的某些想法和做法,其实也与他们这位祖母如出一辙,毕竟根子就在对方身上嘛,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安常煦不敢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面目 成王府这边, 是由刘乐亲自带着人去办的。 “……还请王爷莫要难为咱家,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可是咱家也并不想造这个孽,毕竟府上这些王子王女, 都是尊贵的宗室血脉, 个个都生得聪明伶俐, 就算就了海外,那也是大有可为,就这么给药傻了, 实在可惜得很哪。” 被御林军强制给抓过来的成王子女,多达九个,此刻个个都是满面惊慌,正以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王,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尖着嗓子喊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5节 “你们放开小爷, 放肆的东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与当今皇上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听到这话, 刘乐面不改色的回道。 “这位小王子请慎言, 我们皇上可不是谁都能攀得上兄弟的人,宗室玉牒上记得很清楚, 他的同母兄弟唯有孝嘉皇后所出的文轩太子。” “你胡说, 他……” 那少年正待指出皇上生母的事,却被他养母付侧妃一把捂住嘴。 在成王妃郭氏的带领下,室内女眷跪满一地,无声的哀求, 让高坐上首满面冷厉的梁太妃,直到这时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给他写!”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庄子中, 一个脸色仓皇失措的妇人,正快步跑进后院。 “夫人,夫人,不好了!” 相貌十分出众的中年女子自绣架前抬起头,皱眉看向来那妇人。 “言行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正在喘着粗气的妇人难掩焦急的说道。 “夫人,奴婢今日去城里采买,听说了一个大消息,我们忠勇侯府圈禁起来了,侯爷和世子他们都被拘去大理寺了。” 听说娘家出事,女子再也保持不了镇定与平静,惊慌的站起身。 “王爷呢?你可曾去王府问问原因?” 妇人连连点头道。 “奴婢听说这件事情后,赶紧去王府,结果去了才发现,王府现在也被圈禁起来了。” “王府也被圈了?” 女子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难道是那个不认生恩的孽子因为恨我,才会对王府和侯府下手,他凭什么?” 这个女子,正是安常煦的生母余秀怜,她早就忘了,或者说是从未想自己与娘家,在做出那些让人难以容忍的事情后,之所以能够苟存到现在,全凭她生了那个‘孽子’。 自从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立为太子起,余秀怜就在满心期待的等着对方来接自己回城,让她可以早日离了这孤苦冷清的别庄。 结果直到对方顺利继承皇位为新帝,都不曾想起她这个还在受苦受难的生母,后来甚至还在大臣奏请新帝要尊封生母时,直接当众表态,只认江氏那个出身低下的贱人为母,不认她这个生他的亲娘。 纵然怀着满心的不甘与愤恨,可是娘家人怕她触怒那个没有良心的孽子,一再要求她要忍,要从长计议。 再加上养大她那孽子的李家老太婆,已经当众威胁过她母亲,若是惹怒对方,对方肯定要毁了他们余家女儿的清誉,她才不得不继续留在这别庄中继续受苦受难。 可是没想到即便他们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那孽子比他那亲爹更狠,现在竟然直接将成王府与忠勇侯府都给圈了。 猜到对方口中的‘孽子’是谁,前来报信的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指出对方的误会。 “夫人,事情可能不像您以为的那样,奴婢特意找人打听过,听说可能是因为家里和王府,都牵涉到养私军、蓄谋造反的大案中了。” 余秀怜闻言,脸色大变的同时瞬间尖声斥责道。 “这是污蔑!这一定是栽赃陷害!一定是那孽子在报复我们!我要进宫见那孽子,他要是敢不见,我就跪在宫门口,我要让这天下人都认清他无情无义的真面目!” 看似不管不问,可是就凭余秀怜是安常煦生母一事,不管是陈凤琪,还是安常煦自己,都没有忽视这位的存在。 毕竟当初为了在不认对方的情况下,又避免背上不孝的恶名,陈凤琪倾情演了那么一场,不仅让当事者陈凤琪印象深刻,也给安常煦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所以他们肯定要防着别人再借对方的身份,或是她自己生事,使得余秀怜的话音刚落地,那边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将这一消息迅速传递出去。 没等到余秀怜这边开始行动,安常煦就已经接到这个消息,刘乐担心的问道。 “陛下,奴婢这就通知大营,将那座别庄封/禁起来?” 安常煦态度冷淡而又平静的回道。 “浪费那个人力做什么,她要是不主动跳出来,我差点将她给忘了,成王府的人不是马上就要出海了,怎能漏了她这位如夫人?” “此前我都不知道,原来她在成王府还有一个儿子,我这次肯定要好人做到底,成全他们母子团聚。” 刘乐有些迟疑的回道。 “陛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太尊那边?” 安常煦知道他的意思,是想问问他祖母,这件事如何处理更合适,担心他这边若是行差踏错,又要损及自己的名声。 “不用瞒着祖母,但是直接按照我说的办就行,等到他们乘坐的马车出庄,不用做任何阻拦,只需将人好生给送到成王府就行。” 这件事关系到他的生母,他当然不能再让他祖母出面帮忙拿主意。 不管是之前的康平帝,还是现在的安常煦,都不曾派人看守余氏嫁妆里的这座别庄,也没有对余氏做什么处置。 是余氏的娘家忠勇侯府,总是拿家族安危与声誉拿捏余氏,告诉她若不能安安分分的呆在庄里,一旦在外面露脸,就有可能给娘家带去危险。 所以自从康平帝继承大位后,余氏就一直住在别庄中,不曾再外出,一直禁足在那座别庄中。 长达十年的圈禁生活,余秀怜从不曾怨恨她自认很愧对的娘家人,此前是一直憎恨着康平帝,现在则是怨恨不愿认,也不愿供养她这个生母的安常煦,认为他们都是导致自己被圈禁的罪魁祸首。 如今终于正式踏出别庄,坐在马车中的余秀怜充满斗志,她马上就能告诉所有人,她才是皇帝的生母,对皇帝有着生身之恩,皇帝不认她就是不孝。 皇帝因为记恨她这生母,就找借口打击报复忠勇侯与成王府,更是忤逆的大不孝之举,她这次一定要拨乱反正,还成王府与忠勇侯府清白。 心中涌动着阵阵激动的余秀怜没有注意到,马车在驶入京城中后,并没有按照她的吩咐驶入皇宫大门,而是停在成王府的大门外。 “夫人,到地方了。” 听到车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余秀怜下意识整了下鬓角,才被先一步下车的丫鬟莲香搀扶着下车,抬头一看,发现马车竟是停在成王府大门外,顿时皱眉怒斥道。 “本宫说的是去皇宫大门,不是来成王府!” 搀扶着她的丫鬟笑而不语,过来搀扶着她另一边胳膊的妇人,笑容爽朗的回道。 “夫人,您可是成王殿下的妾室,去皇宫太僭越了,这成王府才是您真正的归宿。” “大胆!莲香,兰枝,你们这是要叛主吗?” 莲香用暗劲边强迫对方随自己走,边声音温柔的回道。 “夫人说得这是什么话,送您回自己该去的地方,与您的儿子团聚,怎么能叫叛主呢?” 余秀怜瞬间脸色大变。 “莲香,你都知道些什么?” “奴婢无能,在您身边侍奉四年多,都不曾察觉您还给成王殿下生了一位小王爷,好在刘总管大度而又仁慈,不仅没有计较奴婢的无能,还特意嘱咐奴婢要送您回成王府,一家团圆。” 余秀怜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你背后的主子是刘乐那个贱奴!” 宫女出身的兰枝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刘总管可是堂堂秉笔大太监,深得皇上与太尊的信重,身份贵重着呢,倒是像夫人您这样,放着堂堂的正室不做,抛夫弃子去给别人做妾,自甘堕落的人,古往今来都罕见。” “为了您的真爱,不惜放弃皇后之位、太后之尊,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因为当年的一念之差,失去皇后之位后,也没享到太后之尊,是余秀怜心中最大的痛,听到此前一直殷勤服侍她的丫鬟婆子,现在突然翻脸,毫不客气的奚落她,实在让她感到愤恨不已。 可是两人以看似恭敬的动作搀扶着她,实则是在钳制她,让她挣脱不得,说话间,就已经将她连拖带拽的拉到成王府的侧门前,守卫在那里的御林军动作利索的打开门。 眼看就要被这群胆大妄为的下人给,送进成王府中,余秀怜再顾不上考虑其它,直接大声嚷嚷道。 “你们放开我,我是皇帝的生母,他不能这么没良心,这是忤逆、不孝!” 兰枝大声回道。 “夫人,您可不要搞错了,您的儿子明明是成王府的四王子,因您只是身份卑微的侍妾,只能交由付侧妃抚养的那位,像您这样乱认别人当儿子,让外人听了不仅会误会,还会笑话成王殿下,冒犯了贵人,还会给成王殿下增添新罪名。” 听到可能会涉及到成王,余秀怜才停止挣扎,被推入门内,等她反应过来,侧门已经在她眼前再次被关上。 看到余秀怜进入府中,接到消息后赶过来的成王皱着眉头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成王,正在流眼泪的余秀怜瞬间多了支柱。 “成郞,是那孽子让人在我身边安了眼线,将我送过来的,他知道了王儿的事,说是要成全我们一家团圆。” 成王虽然已经同意去海外,但是他最心心念念的一件事,就是想要在安国给自己留下一脉,之前以他母亲的身份试探,发现皇上态度坚决的要将他这一脉全都送出海,一个不留后,他在考虑的就是如何将他的第四子留下。 余秀怜是皇帝的生母,就算皇帝不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他的四子是与对方一母同胎的兄弟,就算他不愿照顾,以对方的行事风格,应该也不屑对出手针对。 却没料到,对方竟然这么心狠,不认生母不说,还将生母也一块打发出海,再次打碎他的盘算,也让他彻底没机会留下退路。 见本来面带怒色的成王脸色稍缓,余秀怜的心情才放松了一些。 “成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那孽子因为记恨我,才会对王府与我娘家下手?若是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宁愿自己以死赎罪,也不能这样连累你们啊。”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十分伤心的女人,成王难得以较为缓和的语气回道。 “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这里面的牵扯很多,府里已经接到上面的旨意,不日就要出海,前往海外岛国,你娘家余氏那边也一样。”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仁 听到这话, 余秀怜眼前顿时有些发黑,她当初是在康平帝被废太子被圈禁时,生下长子,娘家为了不受废太子的拖累, 劝她与前夫和离, 她没有拒绝。 娘家人告诉她, 废太子自古以来都没有好下场,成王是继后嫡子,母族势大, 肯定能成为继承大位的不二人选,她与成王本就有着自幼相识的情分,若能在这时,为成王立下大功,将来肯定能有大好的前途。 又有成王在私下里来见她, 表明心仪她多年的心意,并对她许诺, 会在事成之后接她入府, 虽然短时间内不能给她正经的王妃之位,将来一定不会辜负她。 想到自己已是和离之身, 因为前夫是那么个身份, 注定不可能再改嫁,所以余秀怜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以废太子前妻的名义栽诬陷害前夫,指认前夫有不安于太子之位的举动。 此举直接导致她那已被废除太子之位的前夫, 直接被流放出京,还被定下极其苛刻的回京条件。 本以为前夫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回京,余秀怜便自己的未来都寄托在成王身上, 即便在她被接入成王府后没过两年,成王就因伤残而失去王位竞争力,她虽然失望,也并不在意。 直到她那前夫在已跌入尘埃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成功翻身,争取被召回京的机会不说,还顺利断承皇位,当年在她之下,家世很普通侧妃江氏一跃成为皇后,余秀怜才意识到自己当年选择,在别人的眼中是个笑话。 可是越是如此,余秀怜越是告诉自己,成王对她是真爱,她当年没有做错,前夫那里她注定回不去,唯有成王是她唯一的依靠。 哪怕后来为防触怒她那前夫,她在娘家人的恳求下,不得不住到别庄中,她也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 只有这样,不管是她选择与前夫和离抛夫弃子的行为,还是后来选择相信成王,没名没份的进入成王府的举动,才会显得不那么可笑。 可是现在,她算是切身感受到了命运对她的最大捉弄,被她抛下,还落井下石的回踩一脚的前夫,当了皇帝,不仅那些荣耀与她无关,还让她与娘家活得提心吊胆,生恐对方会与他们秋后算账。 直到她那前夫驾崩,被她放弃的长子继位,头上悬着那把刀才消失,原以为她那亲生儿子不愿尊封她,对她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屈辱,没想到竟有更为不幸的遭遇在这里等着她。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6节 出海,九死一生的出海,就算能侥幸活着抵达海外岛国,离了安国这繁华之地,又将会有怎样的苦难生活等着她? 余秀怜很想说自己不愿出海,要去找她那当皇帝的儿子,可是想到自己本就打算去皇宫,结果却被扭送到这成王府的经历,她很清楚,没人会给她这个机会。 也是直到此时,再也骗不了自己后,余秀怜才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做了错了! 若没有做出对她前夫落井下石,并在后来进入成王府的选择,凭她前夫登基之后,只是将她娘家上下全都撸掉官位,看在她爹当年对德宗有着护驾之功的情分上,仍给余家保留爵位,没有赶尽杀绝的反应,就能知道,她纵然与其和离,也不会被记恨。 若她没有将刚出生的长子抛弃,让农户出身的李家捡个大便家,而是由她亲自养大有着状元之才的长子,她现在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监国太尊。 随着原州上下的官衙全都被清洗,空出来一大批位置,安常煦任命邵正英就地接任从四品的原州知府之位,张文谦任五品同知。 除了从这些派往原州处理天河大堤隐患的官员中,擢升一部分官员接手原州地方事务外,又从朝中各部调出一批官员,分赴原州各地,有心人都能发现,那些官员近半都有南江书院的出身背景。 王修业将原州一案涉事重犯都押送回京城时,再次引起轩然大波,为了维持地方上的稳定,顾虑着对民心的影响,直接将诺大一个州的官员全都拿下的事件,这次绝对是头一遭。 可是刚登基近半年的新帝不仅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十分完美,没有在原州造成任何恐慌不说,原州的广大基层百姓,还都十分配合负责实现这个创举的乐阳郡主,表现出对朝廷决策的绝对信任与拥护。 这种现象,让许多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这个感慨引来许多人的认同,在许多人看来,不管是年少气盛的新帝,还是听令行事的的乐阳郡主,都是只凭一腔热血与肝胆,就做下这件大事的‘初生牛犊’。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通过事后的结果,分析出上面之前在原州所做的种种安排与铺垫,得出看似冒险,实则却是必然的一种的结果。 徐世子趁回城开大朝会的机会,回来给他母亲问安,忍不住感慨道。 “现在看来,皇上早在不惜亲自放下面子,向那些商人借钱时,就在下这盘大棋。” 用征工发钱的方式,光明正大的收买原州的民心,这次征工人数多达十万以上,不仅涵盖乡镇上的农户,许多城中居民也有争相应征。 不仅有大量的男丁,还有些妇人,这些人天天吃着朝廷的粮,还能净赚工钱,同样是古往今来的普通百姓都不曾遇上的好事,对比前几年修筑天河大堤时的状况,这种幸福感更加倍。 在这种大形势下,原州各地的普通老百姓都在干劲十足的做工,比谁都希望现在的朝廷能万年长存,谁会在乎那些对他们苛刻的官员被拿下的事,反正换成新来的这些能让他们吃饱吃好,还给他们发钱的官员,更让他们感到求之不得。 听到儿子的话,柱国公夫人也欣慰的笑着点头。 “嗯,景楠这次正好赶上了,真好!” 这是柱国公府近来发生的一件最让人感到欣慰与高兴的事,身为徐景楠的母亲,张贤贞当然是最高兴的那个。 “都是大伯母英明,家里与李家的关系保持得好,要不然,景楠可不一定能有这机缘。” 这是张贤贞的真心话,现在谁都能猜到,乐阳郡主当初以任性娇纵的态度闹着要去原州挖沟,其实是因肩负重任,为防消息走漏,她在选择随行人员时,肯定是相当慎重。 平日里跟着她混的京中大户子弟不少,但是除了王家那个三小子与吴家长孙,也就她儿子徐景楠能有机会跟着一起去。 而她儿子刚去大营没几天,认识乐阳郡主也没几天,纵然能力不差,也不可能有机会得到对方的信重,说到底,还是沾了长房与李家关系处得好,得对方信重的光。 儿子初入大营,这趟出去就能立下功劳,不管是对其在京中立足,还是将来的前程都大有好处。 柱国公夫人对此并不居功,笑着摆摆手道。 “家里的关系,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似乐阳郡主这样务实的上官,更看重的肯定还是手下的能力,主要还是景楠这孩子能力强,品性也好,才能入了乐阳郡主的眼。” 自家的孩子能够得到长辈的夸奖,让张贤贞十分高兴,不过她随即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这次的案子牵连甚广,听说圣上打算效仿先帝处置大皇子一案,将那些人家都流放到海外,现在好多人家现在都忙着找门路,想要保下自家的姻亲。” 听说这件事,柱国公夫人的脸色有些凝重。 “这事我也知道,明知道我们柱国公府在这件事情中的处境很尴尬,有些人还想托到我这边,莫说那些人,就算是我自己的娘家亲族,胆敢参合这等要命的大事,我也不能出这个头。” “何况圣上没有直接将他们抄家灭族,只是将他们流放出海,已经是莫大的宽仁了,那些人还不知足?” 柱国公夫人也是历经四朝的人,在她看来,就算是对徐家特别信重,素以待人宽仁而著称,驾崩后的谥号为仁宗的先帝,也不像当今这般,是真正的宽仁。 毕竟先帝的宽仁,主要表现在他对自己继位前的一些政敌没有赶尽杀绝,尤其是仁宗对其前太子妃余氏和她娘家一族,以及对伤残后,给人以弱者印象的成王府,都没有过分追究的态度上,并借此成功洗白他是踩着四王与其追随者的尸骸上位的事实。 再加上先帝在位的时间还短,前后也就不到十年,若是对方的在位时间再长个一二十年,就凭他轻信别人的挑唆,坚持要御驾亲征一事,能不能像在现在这样获得‘仁宗’谥号,还真难讲。 倒是现在的这位新帝,虽然年少,却在学习与迅速的成长中,某些行事风格已能初见端倪,若无意外,很有可能会成长为真正的仁帝。 毕竟对方为施仁政,没有条件,不惜施展雷霆手段创造条件,并不像别人所揣测的那样,为求稳固自己的皇位,选择对朝野上下处处忍让,这其中的真情与假意,明眼人不难分辨。 徐世子连忙附和道。 “就是这么回事,那些人一边嫉恨我们徐家的好运道,一边又想求我们徐家帮忙,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张贤贞也觉得事说起来可笑。 “所以我这些日子尽量不出门,希望这些事能早些尘埃落定吧。” 徐景月则在这时突然请示道。 “父亲,三伯祖家的景玲姐姐也想去军中,自打知道我要去大营的事后,先前一直阻拦她的长辈倒是松了口,就是不愿为她出面说这事,她就找到我,说是要跟我一起去。” 自从定下她将进入京郊大营的事后,家中这些长辈谈话,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让她回避,只在事后挑能说的内容给她说说。 这种被当作大人对待的感觉,让徐景月十分兴奋,哪怕她目前只能旁听。 想到乐阳郡主这次立下的大功,以及她初次出手,所展现出的谋后而动,极其机智灵敏的指挥素养,徐世子点点头道。 “我知道景玲那孩子,从小就很喜欢舞枪弄棒,身手可比你强,既然她自己愿意,回头我再跟她家里确认一下,若是他们真的不反对了,你就带上她一起吧。” 柱国公夫人有些感慨的说道。 “景玲这是赶上好时候了,有乐阳郡主在前边帮他们开出一条路,想当年,你姑姑她也是从小就很喜欢骑马射箭,读书写字都是为了用来换取可以去校场的机会,可惜,那时候谁也没想过还能成全她。” 知道她说的正是孝昭仁皇后,这个话题有些太沉重,张贤贞微笑着转移话题道。 “谁能料到,姑姑这位长得那么像她的孙子,竟然能凭本事考个状元?听说皇上可不擅长马上功夫。”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黑 事实上, 考虑到出海的船容量有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出海,那些参与度不高,或者是真正不知情的人, 都将被发配到朝廷在各地最新规划的几处农场参与劳作。 那些能出海的人, 也基本不存在还带着下人侍侯的情况, 顶多就是像成王府长史这样的人,因为参与度够高,一家子都得陪着成王府的人离开。 因为提前放出过风声, 等到送那些涉案之人离开的那天,有许多人聚集到大理寺外看热闹,而这场热闹,也没让人失望。 不仅能亲耳听到大理寺官员,一家家的宣布那些人的所犯之罪, 还让那些大户人家的主事者,轮着当众读自己的罪己状。 读完自己的罪己状后, 才能坐上来接他们的各种车离开, 包括最后压轴出场的成王,虽然他冷着脸, 只当众说了几句甘愿认罪受罚, 向安国百姓道歉的话,也让所有围观群众都激动不已。 他们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有机会见到如此让人震撼的名场面, 让人感到王公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似乎并非虚言。 曾经高高在上的亲王、郡王,当众宣读自己的罪己状时, 能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国法的威严与不可侵犯,并对其心生敬畏。 成王府的人除了成王,其他人都没有来这个类似公审大会的现场,刘乐代替皇上来看现场,在成王将上登上马车时,来到对方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后,朗声说道。 “王爷,陛下说,将您等送出海的人是他,所以你们的怨恨,都冲着他去即可,安国与安国的百姓供养你们这么些年,他们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将来到了海外,请多念念故国的好,不要给后辈留下仇视故国的火种。” 听到这话,因为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读罪己状而生出的那些屈辱与憎恨,突然一泄而空,冷着脸不置一词的快速带登上马车,体会到比当众读罪己状时更难堪的狼狈。 不过他也因此而松了口气,对方能当众说出这番话,足以证明对方并没有在出海的船上,将他们这些人斩草除根的打算。 这样一来,他们能不能顺利抵达将要被流放的海岛,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就算同样是死,总比死在别人手上瞑目一些。 有了这别出心裁的让首犯、重犯当众读罪己状的安排,再也没人敢说这些人是因受到迫害,才会被罚。 不管是涉天河大堤贪污,还是涉及到以禁药在私下里培养私军的案,除此之外,还有涉及以暗害、非法囚/禁等手段,排除异己,以及控制其他不愿与其同流合污的官吏之案,都罪不可恕。 除了极少的一部分因为直接背负人命而被判杀头外,其他人大多都被流放海外,或是送往条件艰苦的农场参加劳动,在其他人看来,已经是足够宽容与仁慈。 因为船上空间有限,就算安常煦开恩,允许他们在将家产全都交待出来的情况下,适当带些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能带走的东西也很有限。 不说忠勇侯府等人家,仅成王府与宁郡王府,就能让一直入不敷出户部比过年还高兴,银票在海外相当于废纸,在被查抄后,主动交出来的那部分家产,可以兑换更多的可携带物资重量,当然没人会藏着。 除此之外,查抄出的黄金白银,以及田地房产也有许多,算下来都是钱,葛次辅红光满面的给安常煦汇报完这次的收获后,很有心计的呈上一份清单。 “考虑到这次为了原州,陛下私人出资颇多,还不惜背上那么一大笔债,臣等已经整理出的这些,都是这次查抄出一些精品,还请陛下笑纳。” 看到被递到他案前的这份清单,安常煦差点被气乐,只见那份清单上列出的物品,都是些普通人用了会犯下僭越之罪的御制之物。 放下手中的清单,安常煦毫不客气的回道。 “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由户部承担这次在原州的一切花费,这些抄家得来的这些财产,就全都归入你们户部,第二个,就是在由朕私人承担原州花费的情况下,抄家得来的所有财产,都必需要分给朕一半。” 葛次辅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感觉这件事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皇上不是向来大方,勇于承担的吗?怎么可以这么精明的算计得失,这天下都是他的啊,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 “陛下,按律,查抄这些犯官的家资,都该充入国库,交由户部处置才行啊。” 安常煦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见他从不为私事从户部要钱,又见手笔大,很有种视金钱如无物,耻于谈钱的清高。 可是这些人也不想想,被同样的家教养出来的李常欣,敢送他一把锄头不说,还丝毫不要面子的让人转达那些卖惨哭穷讨钱的话,他身上怎么可能存在只要面子不要钱的清高? “按律,原州出如此重大变故,理当有由户部拨款,承担一切赈灾、善后、调兵的费用,葛爱卿,做人要知足,朕现在可是在事后给你这两个选择,让你们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不管怎么选,这次都能占很大便宜。” 这样的皇帝让葛次辅感到很伤感,只好改变策略。 “陛下,边关不太平,去岁有几个地区遭遇灾害天气,不仅让户部损失税收,还贴进去一大笔钱粮赈灾,边关总是大小战争不断,今岁各军都在要人要钱要粮,户部实在空虚,到处都在等着这笔收入救急呢。” 听到对方哭穷,安常煦无动于衷的回道。 “据朕所知,这批收入完全的意外之财,要不是朕在关键时刻敢于投入,你们户部这次莫说占便宜,需要为原州投入的钱粮更是一笔天文数字,毕竟那里可是藏着一只规模上万,以禁药培养出的私军。” 若是那支私军不是在还没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就被端下,势必需要朝廷派出数以万计的大军镇压,若是那些私军直接出手彻底毁了天河大堤,不仅会造成死伤无数的人命损失,也会造成大量的财产损失。 总之,原州这次能顺利渡过难关,全仗皇上在关键时候能够当机立断,舍得不计成本的往那里花钱。 发现自己再怎么说,在皇上面前都占不理,被对方从各方面碾压后,葛次辅只得以回去考虑为由,先行告退。 回到内阁衙门,他立刻去找邵云博。 “丞相大人,您应该是最了解我们户部的难处,能否请您帮忙跟皇上说说情?” 邵云博看着对方那满脸的焦虑与忧伤,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对方早上来上值时,还是一幅红光满面,志得意满的模样,怎么去见了一趟皇上,就成了这幅模样? “葛尚书,老夫只知道你们户部近来发了一笔大财,你们户部的人,都兴奋到走路带风,需要老夫为你们说什么情?” 葛次辅深深的叹了口气道。 “唉,您不知道,刚刚陛下发话,给下官两个选择,一,由户部承担朝廷这次在原州的所有花费,这次的收入都归户部,二,由陛下承担花费的话,这次的收入要对半分。” 原来是因为分‘赃’不均的事。 邵云博听到这话,有些忍俊不禁,知道当笑场的话,有些不给对方面子,所以他强忍着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回道。 “这事简单啊,反正不管怎么选,你们户部这次都能占很大便宜,现在不过是占多占少的问题而已,你可以大致估算一下原州这次投入的花费,再结合这次的收入,算算哪一个选择赚得更多,你就选哪一种不就成了。” 葛次辅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不开口,早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邵云博故作惊讶的问道。 “葛尚书,你该不会是打着一应花用都由陛下承担,一应收入都归你们户部所得的算盘吧,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7节 心里这么打算的时候,葛次辅理直气壮,反正他也是为国为民,但是这些心思打算就这么被人当面说出来的时候,难免还是让人感到有些心虚。 但他是谁,是户部有名的只进不了的貔貅,这些年下来,早就修炼出了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再怎么心虚也不想再发出已经入了户部的那些东西。 “下官为户部多争取些收入,也是为了朝廷,为了你们各位提交上来的那些预算,又不是为了中饱私囊,陛下手上的私产多,也就目前艰难了些,完全可以不用计较这些。” 躲在门外偷听罗次辅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住站了出来,他很担心葛尚书吃了这次的甜头,以后会变本加厉的更克扣他们递交的预算,或是直接让他们也像皇上那样先借钱办事,事成之后他拿好处不认债。 “葛尚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究呢?陛下圣明,才会对你这么宽容,给出如此优厚的两个选择,要是他直接下旨,你们户部还不是要照做?” “所以说,你还是赶紧见好就收吧,别惹得陛下没了耐心,不给大家留面子。” 眼看同僚都这么不支持他的想法,注定指望不上,葛尚书只能神情沮丧的回户部,开始认真考虑皇上给出的两个选择,到底选哪一个比较划算。 户部的其他官员听说这事后,虽然反应不如他们的老大那么大,但是已入户部,能让他们户部财大气粗过上几天舒心日子的收入,要分出去一大笔,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户部左侍郎率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人,圣上既已发话,这件事肯定没有可商量余地,下官认为,我们应当选择承担原州那边的花费,这样能剩下更多,比对半分划算。” 这也是葛尚书在接受不得不分一笔出去的事实后,几经盘算做出的选择,只是还没等他表态,右侍郎却提出自己的不同建议。 “大人,下官认为,我们对半分,更划算。” 感受到部内同僚纷纷投向他的目光,右侍郞难掩得意之色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大人,这次查抄回来的账物可都在我们手上,这样一来,怎么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圣上家大业大,肯定不会跟我们计较那些小细节。” 葛尚书脸色一变,态度严肃的训斥道。 “顾侍郞,我们共事多年,你应该知道,老夫为官向来坦荡,既然无法说服圣上改变主意,就会按照圣上的要求做,绝对不会弄虚做假。” 右侍郎再顾不上卖关子,赶紧解释道。 “大人请放心,下官绝以不敢起欺君罔上的心思,下官的意思是说,这次查抄回来的家产多,分很多种类,我们完全可以先根据部里的情况,多留下一下户部紧缺的财产,例如现银、粮食等。” “那些处理起来比较麻烦的东西,例如那些衣料、各种珠宝器物、房产、庄子,都可以按照市价折给陛下,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我们弄虚做假的嫌疑。” 黑,这位的心是真黑! 听到这位这建议,众人不约而同的生出这一想法,却又不约而同的表示附和,左侍郎也放下平日里的争斗,积极表态道。 “对,那些奴仆,也完全可以按照市价折算给圣上,这件事,我们要尽快办好,早些落实下来,将账目都分清楚,圣上看了肯定满意。” 彻底入了他们户部账的钱物,才是真正属于他们户部的,当然是宜早不宜迟。 户部这边达成共识时,安常煦正跟他祖母讲起他给葛次辅的两个选择。 “……这些家伙占便宜没够的嘴脸,真是太难看了,这就相当于是投资做生意,明明是我投的本钱,现在大赚特赚了以后,他们竟然想要将赚的钱全都拿走,连我的本钱都不给,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起这些,安常煦就觉得气难平,当了这个皇帝,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人类的多面性,他实在难以理解,这么无耻的事,堂堂一位户部尚书,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开这个口。 讲律法不成,又试图跟他卖惨,殊不知他从小就经常为了钱的事跟他祖母,或是跟李常欣斗智斗勇,早就练出一身谈交易的时候心硬如铁的本事,怎么可能会被对方的三言两语给绕进去。 “你要换个角度想想,就没这么生气了,不管他的言行有多么不靠谱,这葛尚书好在够直白够坦荡,光明正大的想要让户部独吞这些钱物,要是换那种心思不正,狡猾些的,给你弄……” 说到这里,陈凤琪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没有跟他约定,若是对半分的话,该怎么分吧?” “没有。” 安常煦本来还没明白过来,回答过后,他才迅速反应过来,意识到他祖母话中的未尽之意。 “反正我也不想落个侵占抄家物资的名声,他们只要将我出的本钱还我就行,这个选择对他们也更有利,就算他们选了对半分,应该也不敢用假账蒙骗我吧?” 陈凤琪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 “以葛尚书为人做事的风格,蒙骗肯定不至于,但是依我看,他们可能会选对半分,然后将一些在短期内难以处置折现的东西,都分给你。” 听到他祖母这么一分析,安常煦觉得事情可能还真会如此。 “我现在就让刘乐去户部传话,告诉他们,要将这次的收入分门别类的全都列好,按照清单全都对半分?” 陈凤琪却笑着摇摇头道。 “倒也不必如此,说到底,你与户部之间并不是竞争对手,而是相辅相成的合作伙伴,更何况那些对户部而言,处置起来费时耗力的资产,对我们而言,说不定可以派上大用,甚至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你可别忘了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安常煦顿时眼睛一亮,随后又有些头痛的说道。 “也不知道那些太妃太嫔都在犹豫什么,这都一个多月了,还不赶紧做决定,早点出宫,虽然她们都已经主动将自己执掌的宫务给交了出来,可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现在人手充足,不仅可以全面接管后宫事务,连规划中的那一片偏僻宫室,都已经开始按照规划进行修缮,并在尽量不影响建筑主体的情况下,进行以方便适用为目标的合理改造。 如今距离当众宣布要为那些太妃太嫔行宫的决定,已经过去两个月,可是那些人还没出宫,平时忙得顾不上也就算了,现在提起来,着实让安常煦感到有些不耐烦。 陈凤琪近来也是一直没顾上这事,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就能想到问题出在哪里。 “让后宫于近日组织一场赏花会,问问那些太妃、太嫔,想要给谁下贴子,打听一下她们的真实想法后,就能知道她们的决定了。” 女子矜持,不管是想要改嫁,还是出宫立女户,在没人带头的情况下,肯定都不好意思主动说出自己的决定,让她们关系亲近的人打听一下就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憋屈 离开皇宫后, 陈凤琪又亲自去了趟柱国公府,托柱国公夫人帮忙准备一些品性靠得住,各方面条件过得去,且对方有意的侯选对象。 那些都是先帝的妃嫔, 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 陈凤琪肯定不会为打发而打发, 只图自己清静省事,不顾那些女子的死活,所以她多少还是要负些责任。 柱国公夫人听她说明自己的来意, 感到有些意外的同时,也深受触动的感慨道。 “夫人做人做事的胸襟气魄,真是令人钦佩,您放心,这件事, 老身一定竭尽全力的办好。” 陈凤琪笑着解释道。 “她们的决定目前还没有报上来,眼下只为做个准备, 要是她们更相信家人的安排, 可能就会用不上,所以您这边也不用压力太大。” “家世背景不重要, 关键是人品要好, 要有责任有担当,家里没有那种爱挑事的长辈亲戚,能找出几个合适的更好,找不出来, 也没事。” 依陈凤琪的想法,有钱有闲,还有宫里给她们做靠山, 不用担心出去后受人欺凌,单立个女户,自己过日子不要太逍遥自在。 可惜从那些女子一直拖着不愿做决定的反应上,就能看出,她们大多想的都是改嫁,要不然,不至于这么难张嘴。 自从知道她们能有机会离了这深宫后,这些从前经常是相看两相厌的太妃太嫔们,现在已经可以放下彼此间的那点儿旧怨,心平气和的坐到一起喝茶聊天,顺便打听试探一下对方的想法。 趁那些太妃太嫔又在御花园举行聚会的机会,陈常梅带着几位新到的女同学过来,宣布陈凤琪的安排。 “太尊夫人说了,近日天气正好,御花园的花也开得正好,准备在诸位娘娘迁宫前,再组织一场赏花会,诸位娘娘若有特别想要邀请、可以说说心理话的客人,可以在我们这里登记一下。” 众人听到这话,立刻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陈贵太妃矜持的微笑着回道。 “有劳太尊夫人惦记,还请陈掌事帮忙转告妾身等人的感激之情。” 陈常梅点点头道。 “太尊夫人有句良言,小女在此跟诸位娘娘说一遍,诸位娘娘当初,应该都是为了家族父母兄弟的前程,才会被送到宫中,如今也算是已经报答了娘家人的生养之恩。” “难得能有第二次做选择的机会,希望你们能够珍惜,不要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太尊夫人会托柱国公夫人帮忙挑些家世清白,品性不错的男子做备选。” 听到这话,在场那些太妃、太嫔都有些动容,她们与陈凤琪这位先帝义母没什么接触,却没想到,正是这么一位看着很不好接近的人,不仅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给她们重获自由的选择机会,还如此真心而又周到的为她们考虑。 而太尊夫人并没有说错,不管当初是出于自愿,还是受家人所迫,才会进入宫中,对她们这些女子而言,已经竭尽全力的为家族付出并努力过,她们对家人并无亏欠,可是家人是否会真心为她们考虑,谁都不敢深想。 这番话成功让那些将娘家视为出宫后最大依靠的女子,都免不了有些心思浮动,生出一些迟疑。 不过即便如此,对这些女子而言,早已成为习惯的一些固有思想,远不是仅凭这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只是心中就此被埋下一颗种子而已,娘家人依旧是她们心中最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数日后的赏花宴上,除了京中一些身份地位够高的夫人小姐外,还有就是那些太妃太嫔点名邀请的一些女子,基本都是她们的娘家人,只有极个别是其闺中密友。 陈凤琪对于这种现象,并不感到意外,也没什么不满,毕竟她对这件事情的想法,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只要自己的心意尽到了,结果如何,都是这些女子自己的事。 拿着户部上下所有官吏加班加点,才成功分出来一半资产清单,呈给皇上时,葛尚书心里一点都不虚,但他已经做好挨训的准备。 看到那仅布匹、器物之类的名录与价格,就列出好几页的清单,还有那些田庄店铺房契,以及分别在不同年龄段的奴仆,安常煦的反应十分平淡。 毕竟这些已被他祖母给提前料中,不管是那些的人,还是店铺与那些物资,他们接下来都能用得上。 倒是葛尚书看到皇上看到那些清单后,竟然反应平静,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反倒让他感到心里有些不踏实,虽然并不心虚,却也知道这事是自家做得不厚道。 所以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陛下可以派人出去打听,这上面的一切物品价格,我们都是按照市价起浮取中值,绝对不敢存欺君之心。” 他不开口则罢,反倒是这么一解释,让安常煦嘉再次感到有种被气乐的感觉,放下手里的清单。 “行了,你们打什么主意,早在我们预料之中,只是考虑到你们户部的确有些不易,朕才不打算与你们计较,只要能确定朕这一半没有被克扣就行。” 听到这话,葛尚书立刻原血复活,精神抖擞的回道。 “陛下请放心,这次抄没那些人家产的清单,都有在大理寺备案,您可随时安排人手过去查账,微臣敢以人头保证,绝无半分弄虚做假。” 见皇上点头,葛尚书的心才放下大半。 “陛下,这些奴仆都是经查过后,确定没有什么大恶的人,才没有被发配去农场,是按惯例全都送到牙行,还是直接在菜市口当众发卖?” 重点是那些人,本该尽早发卖,因为牵涉到要分账的问题,才一直拖着,加起来多达一两千千,每天的吃喝都是一大笔开支,他们户部实在不想一起承担。 安常煦现在对他们也算是有了解,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有些无语的回道。 “这些人,朕另有用处,你们不是给朕分的有批庄子吗,朕这就派人去接管,先将这些人都送到那些庄子上安置,将他们所有人的身份资料也都一并交到庄上。” 听到皇上这意思,是打算将那些人留下,不再往外发卖,葛尚书虽然有些意外,也有些好奇,但是只要能将这些人早点的打发掉,不管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都不在乎。 “是,微臣回去就办这件事。” 说完人的事,他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属于陛下的那些物资,是押送到内库,还是……?” 还是按户部处理那些东西的惯例送到当铺,可是一想到他们按市价给那些东西估值,要是送到当铺,连七八成的价格都当不上,饶是葛尚书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安常煦冷笑了一声,语气平淡的回道。 “先存放在户部的大库,朕过段时间就能给它们找到去处,你们要记住,在这次的分配上,朕是吃了大亏的,那些东西存放在户部的期间,你们务必要好生保管,不可有遗失与损坏,否则,朕到时候就按这份清单上标注的价格,向你们索赔。” 听到这话,葛尚书顿时苦下脸,却又不敢反驳,还要为那些物资的安全存放打保票。 “陛下请放心,臣等一定会悉心照看与保管这些物品,不敢辜负您的厚望。” 虽然最后是背负着责任与压力离开御书房,不过葛尚书的心情还算不错,能够如此顺利的落实这个分配方案,对他与户部上下而言,都是一个惊喜,他们本还准备的还有可以适当退一步的方案。 没想到皇上做事这么敞亮大方,虽然早就料到他们打的算盘,不仅没有提前警告他们,现在也没有生气拒绝,而是直接一口应下。 能做到尚书之位,葛尚书除了他那让上位者又爱又恨的貔貅性格,其能力肯定不差,能在将朝野上下都得罪个遍的情况下,依旧屹立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把持着安国的钱袋子,脑子当然也不笨。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8节 所以他迅速意识到,皇上给他两个选择的根本目的,并不在于要分这些财产的本身,而是在借这件事告诉他,对方的底线在哪里,能让的对方会让,对方该得的,一定不会让。 果然,皇上就是皇上,虽然年少,这份心机魄力都让人不容小觑,难怪人家能屡次化险为吉。 葛尚书此刻并不知道的是,要不是有把握将能让那些人与物资,都发挥出更大价值,安常煦绝对不会就这么惯着这些人,对于真金白银,他向来都是持很认真的态度。 等到陈凤琪从赏花会上露完脸后回来,安常煦就将那份清单递过来。 “还真叫祖母给料对了,户部这些人都奸狡似狐,您看看,他们有多过分,要不是有祖母的提点在前,让我有了心理准备,骤一看到这份清单,我得被气到要抄他们的家,这不是拿我当二傻子糊弄吗?” “难怪外面的人都说,在这位葛貔貅的带领下,户部上下都是一群只要钱不要脸的家伙,现在看来,还真没冤枉他们。” 陈凤琪翻看了一下颇有厚度的清单,不以为意的回道。 “人无完人,只要对方身上的长处能为我们所用,那他就是一个可用之才。” “别的不说,就凭葛尚书看管着钱袋子后,在户部上下严查监守自盗的现象,清理出一大批蛀虫,让户部上下都一心惦记着如何为国库开源节流,而不是如何为自家小金库增收,就是大功一件。” 对于这一点,陈凤琪是真心感到敬佩,听到她这么说,安常煦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对葛尚书这个人,也很敬佩,就是我现在已经发现,这人只可远观,只要与对方之间涉及到这些金钱利益上的纷争,简直能被对方给气死。” 陈凤琪微笑着安抚道。 “我早说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别说你现在当了皇帝,就算还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要时刻保持自己的清醒与理智,多以同理心度人。” “我也知道,所以我当时对他连句重话没说,就是这心里一直觉得有些憋屈。” 这次的收入,有他不惜拉下面子向人借钱的付出,也有李常欣冒着巨大风险立下的功劳,更有他祖母的运筹帷幄,结果意外得来的这些收入,却便宜了户部,对方还这么不知足的与他玩心眼。 陈凤琪知道对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说到底,就是有些不甘心。 “葛尚书之所以会如此,说到底,还是因为安国太穷,到处要钱的地方太多,让他背负着太多的压力,才会出现这种略显极端的行为反应。” “等到国库充足了,让他们的底气变足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堂堂户部天官,要不是实在被逼急了,谁能真的不要面子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提点 陈凤琪说得这些很现实, 但是有条件挺直腰板儿做人,谁都不愿活得卑躬屈膝,葛尚书虽然将钱看得重,拽得紧, 但他更多的是卡住皇上, 及宗室王公贵族与权臣提交的某些预算, 在涉及到国计民生与军饷支出方面,他从不会推诿拖延。 总想让户部账上多攒些钱粮,更多的是为了应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天灾人祸, 以及边防出现大规模战争的支出。 对于这种真正务实的大臣,不用陈凤琪多说,安常煦被气狠了,嘴上再怎么吐槽,可是实际上还是比较信重的。 所以他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决定, 眼看开恩科的大考之日已经近在眼前,他才突然宣布出自己的决定, 让邵云博与葛尚书主持这次的会试。 邵云博在去岁因新帝参考而避嫌, 没有参与那届的会试与殿试,众人早就猜到, 新帝继位, 这位深受新帝信重的内阁首辅,极有可能会成为这一届恩科的主考。 所以对于邵云博,众人都不觉得意外,只是这个葛尚书, 不是礼部尚书,也不是吏部尚书,皇上竟然选这位据称嗜钱如命, 葛貔貅的大名远扬的户部尚书担任大考的主考官。 这其中有何用意? 对于这件事,不仅在民间引起极大议论,在邵云博已经相当于内定一个名额的情况下,一直在私下为另一个主考官的位置明争暗斗的各派,更是不敢置信。 因为他们实在想不通,连其本人都没想过要参合大考的葛尚书,凭什么能得到如此重要,极具特殊意义的位置。 罗次辅更是刚一下朝,就忍不住对其调侃道。 “葛尚书莫不是将这次的抄家所得,全都送给皇上,哄得皇上龙颜大悦,才能让他如此厚爱你?” 葛尚书也没想到自己竟能有些际遇,虽为阁臣,他这个户部尚书干的是净得罪人的活,像主持大考之种出头露脸的美差,从来都轮不到他,突然被点选为这次的主考,他自己比别人更觉意外。 毕竟他刚干了一件占皇上便宜的事,不招人记恨都是好的,怎么可能哄得皇上龙颜大悦? 当然,这件事,他与户部上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肯定不能让这些人知道,否则他们又要变着法的来户部要钱,让人烦不胜烦。 “圣上公正贤明,岂是老夫能区区黄白之物所能打动的?不过老夫已经按照罗尚书的建议,将属于圣上的那一半,都如数交给圣上了。” 罗次辅若有所思的回道。 “难不成,还真与你交出抄家所得有关?” 邵云博知道对方都交了些什么,怕因此传出对皇上不利的传闻,在一旁回道。 “罗尚书,你们不要胡乱揣测,圣上是因看重葛尚书一心为国为民,做人做事都很务实,此前从不曾主考过,才会点选他。” 随后又警告葛尚书道。 “葛尚书,你们户部也要适可而止,不要仗着陛下宽仁,就耍那些花样,这次没抄你们的家,算你们走运,再有下次,你们可不一定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选你做主考,可不是为了助长你们的胆量。” 葛尚书连忙点头道。 “是,下官一定会牢记丞相大人的提点,一定会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这次入库一两百万两银子,抵得上大半年的全国税收,足以让户部宽松一段时间,让他感到压力大减,当然不会再冒着将新帝也彻底得罪的风险,再干这种危险事。 邵云博点点头后径直离开,罗次辅用充满怀疑的眼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下,根据过去打交道的经验,知道从葛尚书这个家伙的嘴里只能听到哭穷,得不到实信,毅然选择跟上邵云博。 “邵丞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您那意思,分明是葛尚书办了得罪圣上的事,怎么他反而被任命为主考官了?而且葛尚书到底又干了什么得罪人的事?” “没什么。” 想到这件事就算他不说,要不了多久,也会被曝出去,邵云博又接着解释了两句。 “你那天不是听到了,圣上给户部的两个选择,他们选了第二个,也就是与陛下对半分的那个。” 罗次辅听到这话,倒是越发的感到有些费解。 “对陛下而言,户部选择与他对分,应该更为有利吧?据下官所知,这次抄家所得在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陛下因为要从各地调军,回头还要犒军,花的钱虽比预计的要多,但是顶天了也就一百多万两。” 户部若是选了第一项,才会更占便宜,听说他们选的是第二个,着实让罗次辅感到有些意外。 所以说,这些家伙一个个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就算户部被葛尚书给把持得跟个铁桶似的,防着所有人打探户部的进帐与剩下的钱款,只让外人知道支出,别人也能将某些账算得很清楚。 “要是真正的对半分,皇上这次肯定也能小赚一笔,可是户部将那些布匹、器物,还有奴仆、田庄房产,全都按市价折算给皇上,这样一来,皇上分的那部分全都折现后,够不够这次的花销,可不一定。” 听说这话,罗次辅震惊的瞪大双眼。 “这户部上下,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哪,连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他们就不怕皇上治他们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最关键的是,对方这么糊弄皇上,皇上不仅没治他们的罪,还悄无声息的认下这个分配方案,还将主持这场恩科的主考之位给了葛尚书,这是什么?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质疑,邵云博却很清楚对方在质疑什么,意有所指的说道。 “所以说,只要是真心为国为民效力的人,只要不是犯下原则性的大罪,在陛下与太尊那里,是有机会得到另眼相待的。” 罗次辅当然明白对方话中的提点之意,心中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说完这番话后,转身离去的背影。 自从新帝继位后,邵云博这个丞相仿佛莫名多了许多底气,这种底气不仅没有让他变得更强势,反而让他变得更为谦和,只要不是涉及到一些政见之争,对待他们这些同僚更多了一些真诚与宽容。 像这种提点,在先帝朝时,对方肯定只会看破不说破,绝对不会跟他们这些存在竞争的同僚透露上意,可是现在,他从不藏着掖着,这种转变实在太过明显,也让罗次辅感到有些不解。 毕竟善于揣测上意,绝对是一个执掌重权者的立身之本,经历过在先帝朝时,纵为因拥立之功而上位,深得先帝信重的大臣,在其做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后,在后期还是难免受到上面的猜疑。 如今新帝继位,就算他与上面存在一些旧交,在对方经历过一次从全心的信重到猜疑的过程后,又如何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变得如此淡定沉着,丝毫不担心自己会在将来重蹈覆辙? 罗次辅这边还没想明白邵丞相会出现这种转变的原因,好奇对方到底有何依仗时,宫里却在此时对外张贴了一份告示,宣布皇家珍宝阁将会在大考过后,于皇家拍卖场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拍卖会,会上将会展出许多极具意义的珍宝。 压轴的一些重宝,还有照着实物绘制的精美画像,旁边还附有相关宝物的简介,所有人只需缴纳十两银子购买门票,不论身份都可入内参观宝物,并在竞拍环节出价购买心仪之物。 共计会发放一千张十两一张的普通门票,先到先得,另有五十张贵宾票,二百银子一张,终身可用,需要具有一定身家者,才有资格购买。 众人不懂什么叫做拍卖与竞拍,但是那条只需十两银子,就能不论身份的进入皇家开设的拍卖场,参加这场盛会的消息,让许多人都感到很心动,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商人。 虽然不知道珍宝阁为何会在提前一个多月的情况下,就放出这场竞拍消息,并开始对外出售门票,但是这并不影响想要参加这场盛会者的热情。 听到放出去的门票被一售而空的消息,安常煦高兴到两眼放光。 “奶,这来钱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光这些门票收入,就有两万两,哈哈,不仅将这演艺场的装修与布置费用,都给挣了出来,甚至还赚出半间商铺。” 那处商铺是一栋座落在繁华地段,带有两重后院的三层楼房,正是此次被抄得的资产之一,原来的主人是成王府。 陈凤琪对那处商铺的规划是,平常是天天演节目的演艺场,每隔一到三个月,会不定期的租借给珍宝阁举行一场拍卖会。 为了能将那些物品尽量拍卖出高价,肯定要好提前做一些宣传造势,还要留下足够的时间,方便京城之外的一些有钱人进京。 陈凤琪虽然也为顺利卖出这些门票钱感到欣喜,但是比起激动不已的安常煦,她显然更能沉得住气。 “这就是皇家字号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要想一直保持这种优势,一定要做好品质与细节,让人觉得为这个字号额外多花的钱值。” 安常煦赶紧郑重其事的应下,这可是关系到他的私库的大事,肯定不能含糊。 “奶,您放心,我一定不能允许下面的人砸了咱这口碑。” 自从接到主持今岁会试的任务,葛尚书在精神十分振奋的同时,也忙得不可开交,顾侍郎听说皇上打算在刚分给他一间地段很好,价格也格外昂贵的商铺中,拍卖那些目前还存在他们户部库房里的物品,赶紧过来禀报。 听说那间还在装修中的商铺,现在仅凭卖门票这一项收入,就已经卖出两万两银子,葛尚书确实惊了一下。 “那什么拍卖的生意,竟然这么好做吗?” 顾侍郎满脸激动的点头。 “是啊,大人,您说,被圣上这么一操作,咱们分出去的那些东西,会不会被卖出高价?宫里前几天派来十几个年轻的少年男女,过来给那些物品绘图时,下官还以为是上面不放心那些东西,绘图存档。” “直到看见那些看起来特别漂亮、诱人的画,被注明相应物口的做工与来处,并张贴出来时,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为了这事。” 连他这知道那些真实物品是个什么情况的人,在看到那些被号称古董珍品的图像与介绍时,都忍不住生出想要收藏到家里做传家宝的冲动,更别说是那些有钱,却没门路买到那些好东西的人,看到了很难不心动。 所以顾侍郎连连点头。 “是的,大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明明让人觉得很普通的东西,现在都被吹得天花乱坠,十分诱人,张贴那些物品图画的地方,时常聚集着很多感兴趣的人,有人下手晚了,现在想要买张门票去参加竞拍,都没有机会。” 葛尚书幽幽叹了口气道。 “难怪圣上不屑与我等计较,原来是他早有对策,算了,就算那些东西还在我们户部,我们也没能耐做这些,让人务必要看守好大库,尤其是那些物品,毫发都不得有损,知道吗?” “下官过来的时候,又亲自去库房巡视了一遍,将看守库房的那些人,都敲打了一遍,更何况,那些人大多都是南江书院出身,对于圣上的东西,他们可上心着呢。” 葛尚书心里这才轻松一些。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们要不定时的经常抽空过去巡查,且不管它们到时候能卖出多少钱,但有只要它们在我们户部出了问题,我们户部可是赔钱的。” “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不敢掉以轻心,就是……圣上那边这还没到哪,就这么赚钱,我们不能凑过去占点儿份子吗?” 葛尚书看着这位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在如何算计钱财方面,比他更心黑脸厚的下属,沉吟了片刻,才回道。 “现在看来,圣上此前没与我等计较按照市价给他分那些东西的事,不是他不知世情,也不是他不懂算账,而是他有信心,将那些东西以不低于市价的价格卖出去。” “要是我们因为看到他赚钱了,就赶紧凑上去,你猜,他会不会被气到与我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顾侍郎不想猜,他并不怀疑自家上官的话,毕竟是这位一直挡在前头,为户部共同做出的决策跟所有人对峙,当然更了解那些‘对手’们的情况。 “嘿嘿,下官也就是开玩笑而已,开玩笑,反正只要这整个天下都是圣上的,他越有钱,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日子越好过,这是好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99节 葛尚书这才点头道。 “嗯,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好,圣上已经跟我说过,他那边赚的所有利润,都会按照商税给我们户部缴税。” 听到这话,顾侍郎骤然瞪大充满不可置信的一双小眼睛。 “大人,此话当真?圣上真这么说了?” 得到葛尚书肯定回复,顾侍郎立刻站起身道。 “下官这就去大库……不,如今正值大考期间,京城中的人多混杂,一定要更仔细一些,下官近期就不回家了,干脆留在大库看守库房算了。” 此刻再想到皇上可能会赚大钱的事,顾侍郎心中一点都不酸,而是无比希望那些东西都能被卖出高价,皇上赚得越多,他们户部能收到的税就越多,那样美好的未来,实在让顾侍郎期待不已。 看着对方匆匆道别后离开的背影,葛尚书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些年是不是没有带好头,怎么这些属下都变得这么现实了,眼里只有钱、只有税收。 却又没他聪明,听到他说出这么重要的消息,对方惦记的只有皇上将要交的税,就没领会到,这件事情背后所隐含的深意。 他们户部的未来的钱途,远大着呢。 葛尚书不知道的是,自打他被确定会今科大考的主考之一,那些将来得称他一声‘座师’的士子,个个心情都复杂,也很无措。 因为他那‘貔貅’之名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却又打听不到他通常比较欣赏哪种文风,这让许多人都感到有些紧张无措。 毕竟邵丞相每次主考的风格,众人早就听说过,他更多的是起到监督,并掌控全局的工作,在没有出现什么较大争执的情况下,并不干涉出卷及评审的工作,所以凡是与他搭档主持大考的另一位主考官,在考试中都会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王兄,你是京城中人,可曾读过葛老大人的文章?” 从一个人的文风中,往往能够看出这个人的某些偏好,葛大人一直从科举入仕起,一直都是在吏部、户部这样的衙门工作,不曾入过翰林,是罕见的不曾入翰林,却能有机会入阁的权臣。 这也就意味着对方玕以来,更多的是从事实务,没什么文章流传在外,现在突然成为主考,让人想要找他的文稿了解一下他的情况,都做不到。 第一百二十八章 能者上 脱下一身戎装后, 换上读书人的打扮,王修业看着与寻常书生并无差别,面对这个问题,他微笑着实话实说的回道。 “不曾读过。” 听到连这位家世很非凡的王公子, 都不曾有机会拜读那葛尚书的文章, 有人不禁哀叹道。 “唉, 这次怎么是由这么两位老大人主考呢?如今让我等毫无头绪,心里实在没底啊。” 这话顿时引来在场众人的一致附和,谁都想在大考中取得一个好成绩, 主考官的偏好,很多时候甚至能够直接决定他们是一步登天,还是名落孙山。 根据邵丞相之前担任主考的情况,众人都知道他可能会一如既往的不负责出卷与主审,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进士出身, 做了那些,容易被人诟病, 难以服众。 而他不曾参加过大考, 就因拥立之功直接空降到六部天官的位置上,别人同样不知道他在文风方面的偏好, 只听说他只有在发现特别有优点, 瑕不掩瑜,却被黜落的答卷时,才会表个态。 看到在场众人一个个士所低落,有些焦躁与茫然无措的神情, 因为不知上意,王修业犹豫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 “诸位难道都没有注意到, 被圣上点选为主考的老大人,在民间都有着怎样的口碑吗?” 有人迅速回道。 “注意到了啊,邵丞相一心忠君,从来都是一心维护圣意,葛老大人的‘貔貅’之名世人皆知。” 邵丞相在民间的口碑其实还不错,但是在士林之中,因其出身与晋位之途,素以佞臣著称,对方说的不过是粉饰之后的说法。 王修业暗自叹了口气,但还是耐心解释道。 “邵丞相从来都是一心忠君为民,葛尚书则是一心忠国为民,所以他们身上最大的共同点除了忠心为国为民,还有就是做人做事都很务实。” 既然二位主考都是做人做事很务实的风格,那么他们偏向的风格,当然是不言而喻,而这么两位既然能够得到皇上的信重,让他们负责主持新帝登基继位后的恩科,也间接证明了皇上的某些用人态度。 在场反应过来的人,纷纷给王修业道谢致意。 “多谢王兄的指点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知道了大概方向,足以让这些人踏实许多,这场大考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前程,谁都想要竭尽全力的展现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随着这场规模不小的士子聚会结束,只剩下几位京中相熟的同窗故人后,有人不赞成的说道。 “王兄为人,实在坦荡大方。” “是啊,那些人自己领会不到,考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事,王兄何必将这么关键的消息,就这么当众揭穿。” 王修业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们也未必能领会得到这一层,想的却是希望他只对他们这些熟人说,别告诉外人,为他们增加对手。 “反正大家都是各凭本事,让大家都能知道方向,这样的考核结果更为公平。” 务实的方向,意味着上面最为重视的,是他们这些人对一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的见解,并不注重文章本身是否做得花团锦簇。 这是对考生的积累与眼界要求最高的一种考核方向,有真才实学的人,知道了这个方向,一定能好好展现自己的能力,不用惦记着为讨好考官那未知的偏好,努力堆砌辞藻。 不管他这次参加大考的成绩如何,就凭他这趟在原州之行中取得的功劳,也能正式入仕,家中那些叔伯再也阻止不了他。 所以王修业不像他这些同窗故人,有种将要参考的所有人都视为竞争对手的想法,他更希望皇上能如愿选出一些具有真才实学的人为官。 毕竟他们将来很有可能会同朝为官,跟务实的同僚合作,与跟那些只会讲圣贤之道的人合作,感受绝对不同。 鲁肃忠听说这个消息后,回到东江会馆,就赶紧叫上张青亭等同乡,将王修业的判断说了一遍。 “……那位据说是出身于侯府勋贵的王公子,待人真是大方,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就那么当众说了,这份心胸与豁达,实在令人钦佩。” 张青亭深有同感的点头附和,随后面带歉意的拱手道。 “是在下浅薄了,听说鲁兄要出去参加聚会,还持不支持的态度,试图劝阻你,没想到鲁兄这次出去的收获竟然这么大,让我们都能跟着受益无穷。” 眼看过两天就要开始会试,纵然是张青亭这种在乡试中成绩很好,被许多人看好的才子,也不免有些紧张,既要为会试期间所需之物做准备,还想尽量多看两页书,说不定能用得上,实在无心外出。 鲁肃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张兄不必如此,你劝我也是出于好意,这次能打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实属谁都没有料到的意外之喜,我这心里总算踏实了,接下来可以安心看上两页书了。” 戴学林神情肃然的躬身拜谢道。 “多谢鲁兄,不仅那位王公子令人可敬,鲁兄在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后,愿意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举动,也实在令人钦佩。” 有人跟着附和道。 “是啊,王公子与鲁贤弟都是品性纯良的君子,为人做事才能如此坦荡大方,让我等都跟着受益。” 因为年轻,再加上又是第一次参加大考,鲁肃忠显得有些浮躁,此前的人缘其实不算太好,也就张青亭能对他格外宽容照顾一些。 现在听到这些平日里只有些点头之交的人,都这么夸赞他,反倒让鲁肃忠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关键还是王公子大度,在下不过是略尽应有之义而已,当不得各位如此盛赞。” 宫里的安常煦听说这事,也有些意外。 “这位王家三公子,倒是难得,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对自身的实力很有自信,还是因为知道凭他这次的功劳,一定能够入仕,才能这么大方。” 邵丞相提点罗次辅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京中那些官宦人家中,有要参加此次大考的子弟,现在基本都已得到消息,只是不曾对外透露过而已。 安常煦知道这件事后,还在盘算着这两天要不要派人出去放风声,结果却被王修业先一步给捅了出去,关键是人家可能并不是长辈那里得知消息,而是他自己凭实力得出这个结论。 陈凤琪对这个长相气质同样很出众,却远不如柱国公府的那位长孙在京中名声响的少年,印象也很不错。 “嗯,这个孩子是个好的,小小年龄就父母双亡,家里又是那么个情况,他却能长成这幅光风霁月的模样,实属难得。” 所以她才能放心的任由对方留在李常欣身边,这个少年虽然年岁也不大,却是个性格沉稳有城府的,正好可以和李常欣的性格形成互补,帮到李常欣。 不过对方若是有心想要走文臣之途,她也不会为了李常欣,就想耽误人家的前程,只是根据对方的表现看,陈凤琪认为对方真正想做的应该是武将,科举不过是他用来迷惑家人的表象。 因为事关李常欣,那王家的情况,早被安常煦安派人重点调查过,知道王修业在宣武侯府的处境,若是易地而处,他不觉得自己能像对方那般隐忍。 宣武侯府袭爵的长房,被已过世的老太太给宠得没能力不说,还心胸狭隘,五房的野心与其能力不相匹配,靠着他爹与他二哥的荫庇,才能执掌定北军,同样防着二房的侄子。 二房对宣武侯府的贡献与功劳最大,结果就因死得早,一双子女明明是在自己家,却过得宛如寄人篱下,受人钳制与打压,连宣武侯老夫人都不方便对二房多照顾一些,因为那样会引来其他人的不满与忌惮。 “常欣总说他很有心眼,好在没有什么坏心,能在那种环境中,养出这种坚韧而又大方的心性,确实不容易,他这次若能考个进士出身,我就将他安排到兵部,成全他的理想。” 说到这些,安常煦又忍不住吐槽道。 “他那个五叔,若不是由先帝钦定的大将军,我真想赶紧将他撤下来,北方蛮族前年也是损失惨重,所以这一年多只能实施一些扰边之策。” “可是定北军现已钱粮充足,完全可以主动出击,狠狠的给对方来个教训,结果,他就这么一直被动的防守,仿佛被吓破了胆子,一点都不敢越边。” 陈凤琪当然知道那有些人想要种韭菜,养一茬割一茬,可以多捞军功与犒赏的盘算。 “王家的老二,也就是那王修业的父亲早早战死沙场,真是可惜了,等到常欣他们成长起来后,就将人换了,让这种私心重的人占着如此关键的位置,绝非长久之策,让一个家族长久把持一军的旧制,也不可取。” 这话正合安常煦的心思,他赶紧回道。 “奶,我也有这个想法,就是考虑到那些人中,大多都是忠心为国的忠臣良将,要顾虑到他们的感情,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不知您对此有何高见?” “定期换防,能者上、庸者下,就算顾虑到他们是世代尽忠为国的人家,嫡系挑不出有能力的人,就从旁支中选,也不能让一些能力不足,还私心特别重的人,占据这么重要的实权位置,他们在关键时候担不起重任不说,还会造成无谓的伤亡损失。” 安常煦深有同感的点头。 “奶说得对,就是您说的这么回事,可惜,这些事都需要一步一步的来,尤其是人才,我们最缺的就是可用的人才,这么诺大的一个国家,怎么能只有通过科举选拔人才的途径呢?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军中虽被那些王公贵族把持着,但是只要朝廷拿出应有的态度,管得紧一些,尽量避免冒领功劳的现象出现,底层将士还能有机会出头。 可是朝中其它位置的晋升机制,就太过僵化了,进士出身几乎成了唯一晋升之径,考个进士,不管有没有真才实学,起点就比旁人超出一大截。 低层官吏纵然能力出众,经验更为丰富,在不是立下什么大功的情况下,一辈子都难得到晋升。 谁也不会想到,去年刚考取过状元的安常煦,此刻正在吐槽科举取仕制,在那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以及还没有入仕的读书人心中,他这个唯一参加过科举,还成功考取状元的皇帝,绝对是与他们一个阵营,他们之间存在着天然亲近的关系。 说起这些,陈凤琪也忍不住头痛。 “你刚才不是还说,要一步一步来,耐心点吧,只要我们先立下目标,再逐步完善,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我就是有些担心,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实现不了这些目标。” 这种突如其来的沮丧与茫然,是人之常情。 陈凤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 “只要我们能将某些种子以适当的方式种下,它在将来总会开花结果,我们实现不了目标,留给以后的人完成,也是一样,我们只要在当下尽心过,能尽力处理好眼前的事,就是今生最大的成功。” 例如眼下将要举行的会试,连考九天,吃喝拉撒睡,都在那么一小间号房里进行,对人进行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打击,实在很不人道了一点。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眼下也只能遵循旧制,先这么做,等到有能力后,才能逐步对这些进行改善与调整。 看到陈凤琪说完之后,就站起身,一幅打算开的样子,安常煦赶紧跟着站起身,有些幽怨的说道。 “奶这是又要去后宫了吗?您这两天怎么变得突然喜欢去后宫了? 安常煦对此是实在感到有些酸,也有些费解,毕竟他很清楚,他祖母是位非常耐得住寂寞的人,向来不喜欢应付那些不熟悉的人,尤其是那些与她没有共同话题的人。 看他那难掩郁闷的神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陈凤琪淡淡回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0节 “眼看那演艺场在拍卖会过后,就能正式开门营业,我不得赶紧找个合适的大掌事啊,此前一直没遇上合适的,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我肯定要将人给弄过来,这个大掌事人选的能力,可是直接关系到演艺场未来的收入。” 听说是为了忙正事,而且还是为了他们的赚钱大计,安常煦瞬间释然,脸色由阴转晴的同时,殷勤的为他祖母拿过披风给她披上,边好奇的问道。 “奶这是看上谁了?竟然能劳动您亲自去拉拢。” 陈凤琪边整理衣服,随口回道。 “柳太嫔,不仅擅长跳舞,还精通各种乐器,会自己作曲,音乐舞蹈的鉴赏水平也很高,若是能有这么一位身份够高,专业能力也过关的人,帮我们打理演艺场,演艺场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安常煦记得他祖母曾说过,对于有能力的人才,要多包容,还要多些耐心,要以诚相待,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愿意为己所用,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直接给人家下令的话,只能任由他祖母亲自去接触。 “辛苦奶了。” 陈凤琪却回道。 “演艺场经营得好,节目好,我也能不时的过去一饱耳福、眼福,现在的这点辛苦值得。” 对方倒是没有改嫁的想法,但是对方那意思,想过些风花雪月的悠闲日子,要不是娘家父母已经过世,与兄嫂感情不太和睦,对方最希望的是回娘家。 所以出于这些顾虑,柳太嫔选的是自立女户,这也就给了陈凤琪将人争取过来的机会,她相信,只要对方能够体会到,有份工作可以寄托时间与精力的充实后,肯定不会拒绝她的聘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底气 逐步引起柳太嫔的兴趣, 到成功让对方主动提出想要去演艺场,陈凤琪前后共花了五天时间,会试也正式开始,对于王修业考科举的事情, 王家上下还是比较支持的。 毕竟他若能通过科举入仕, 就不用占用荫恩的名额, 不去军中,也就不会占用家族在军中的各种资源。 宣武侯老夫人看着自己的三孙子,心中十分愧疚。 “都是祖母无能, 保护不好你,才会让你不得不这么辛苦的为自己谋出路。” 王修业早就认清自己的处境,也知道祖母想要尽量一碗水端平,让宣武侯府能够尽量维持平衡,又想竭尽全力的多护着他与妹妹的心意, 只是在心机魄力不足的情况下,无法如愿而已。 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不想埋怨, 只想早日能够自立,最好是带着他妹妹离了这表面上看着花团锦绣, 内里则是一群人各怀心思, 没有什么真正能力,只知家里横、起内讧的侯府。 凭他通过段时间的观察与了解,已经对未来的形势有所判断,看在他祖父的份上, 宣武侯府只要不犯大错,可能还会传个一两代,可是就凭他五叔那个草包, 能保得住执掌定北军权的大将军之位才怪,而那却是他的机会。 所以对于他现在是真的看开了,也接受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陈太尊那样果断有魄力,敢做敢为的事实。 “祖母请不要这么说,若不是有您的庇护,我与思思的日子才叫做难过。” 宣武侯老夫人一脸愧意的看着三孙子,目光坚定的低声说道。 “你要好好考,但也不用太有压力,不管是等你考中授官,还是由我给求个荫恩,等你有了官身,我就作主让你搬出去,将你娘与你们二房的那份财产都提前分给你。” 带着属于二房的财产搬离,是王修业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他原以为,要等到自己成亲之后,才能有机会实现这一目标,却没料到,他祖母竟然也是这么为他打算的,着实让他深感意外,也有些动容。 “祖母,您……谢谢祖母!” 宣武侯老夫人拿着帕子边抹眼泪,再次低声道。 “等到离了这一大家子,你就不要再顾他们的死活了,是这些人没良心,不念着你爹的好,对不起你们兄妹在前。” 听到这话中毫不掩饰的怨恨之意,王修业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他祖母看着仿佛只是个一心要顾全大局,希望一家人能和睦相处的寻常老妇人,心中实则一直怀着对其他人怀着怨愤,对他们二房的愧疚与自责。 “孙儿一定不辜负祖母的厚望,努力考中!” 对王修业而言,他祖母的这番话,无异于是给他吃了枚定心丸,只要他这次能考中,就能有机会搬离,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他当然要全力以赴。 所以在这次的会试中,看到那些侧重点偏向国计民生,处处都围绕着‘务实’这一核心的题目,他可以说是超长发挥。 与以往主考时,只重点关注一些较有争议,却有闪光点的试卷不同,邵云博因为知道经过前不久的原州之案,空出许多位置,朝廷急需那种真正务实而又有能力,哪怕只是在某一方面比较有特长的人才。 所以只要不是水平实在太差的答卷,他都要亲自过目,持空前认真并细致的态度,并在正式开始阅卷前,当众宣布了一个消息。 “我们都要以客观公正的态度,审阅这批答卷,圣上有旨,前二百名选录出来后,这些被黜落的试卷,都要封存好,送到宫中进行再次甄选,老夫可不希望明珠蒙尘的现象出现,但凡出了岔子,负责审阅过相关答卷的人,都要负责。” 众人恭声应下,都感到这次的审卷压力似乎格外大,但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上面之所以这么重视这次的考试,原因很简单,朝廷这次空出来的位置太多,谁也不希望下一个空出位置的人是自己。 当主考与审卷官们都在加班加点的忙着阅卷时,会试过后,算是暂时过了一劫的考生们,回去好生歇了几天后,才开始出来走动。 王修业也不意外,虽然他的身体素质在这些考生中,绝对属于佼佼者,考完后出来,看着不是太狼狈,但是为了能够考出一个好成绩,几天下来,他也感到有种脑子被掏空的疲惫感。 休息好后,去后院拜见祖母的途中,正好遇上大房的王修礼,对方一看见他,立刻露出充满幸灾乐祸的笑容,阴阳怪气的说道。 “三哥这都已经荒废书本半年多了,何必还要这么辛苦的去考这一回?是为了博得祖母的怜悯,好让她能兑现自己的话,亲自奏请陛下,为你求个好出身吗?” 正因宣武侯老夫人在事前警告府上众人,王修业这次若不能考取进士,她就要亲自求圣上,为王修业要个荫恩,这些人前段时间才会那么消停,不仅不敢生事,打扰王修业备考,更不敢动什么手脚,都希望他这次能考中。 王修业此前没怎么将他祖母打算为他求荫恩的事放在心上,以为那只是他祖母为了能让他顺顺利利的参考,才放出的威胁。 但是知道他祖母这次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让他有个官身,好让他有机会搬出去后,王修业才知道,那些话并不是说说而已,是他祖母已经打定主意,不打算再顾虑他那些叔伯们的态度。 此刻面对长房堂弟的挑衅与嘲讽,王修业心中平静无波。 “我爹一生战功卓著,最后为国捐躯,这满府上下,谁敢说自己能比我们二房更有资格得到荫恩,谁给你的勇气,来我面前说这些,就凭你爹躺在我爹与王家满门忠烈的功劳薄上,承袭的宣武侯爵位吗?” 听到这话,王修礼涨红着一张脸,对堂兄怒目而视。 “你……亏你还还读了这么多的书,竟然这么目无尊长,敢这么非议我爹,我们去祖母面前好好分说个明白。” “是你自己先目无尊长在前,欺辱兄长成性,莫说去祖母面前,就算我们将官司打到圣上面前,我也不惧,你敢吗?” 说着,王修业露出一个略显玩味的笑容,凑到他面前低声。 “你还可以回去问你爹娘敢不敢,他们要是感兴趣,流放成王一系的人船队,可还没走远,你们谁敢说,你们大房这次侥幸逃脱,不是我爹拿命换来的?” 虽然他心里清楚,以上面的行事风格,王家这次之所以没有被跟着被清/算,关键在于他们没胆,也没那能力掺合成王所犯之事,但是就凭他们与成王府走得近,就是可大可小的错,他拿这件事来吓唬他们,绝对效果显著。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听到他的话,王修礼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为了成王一案,他们长房前段时间说是缩着脖子度日也不为过,都不敢外出。 直到与成王一案相关的人,不是被流放出海,就是被发配到朝廷在一些荒凉之地开的农场干苦力,他们大房的人才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努力忘掉那段寝食难安的那段生活。 身为成王府世子的跟班之一,王修礼前段时间更是一直惶惶不得安宁,很担心被抄家流放的厄运就降临到他们头上。 此刻听到王修业的威胁,让他瞬间感到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顾不上想对方为何一改往日淡漠的模样,变得如此咄咄逼人,神情仓惶的转身逃离。 看着对方狼狈离开的背影,王修业露出一抹冷笑,过去是因为被困在这座府中,为防对方在私下用些腌脏手段对付他们兄妹,才不得不一再隐忍。 如今离开这里,摆脱这宣武侯府的时机已经近在眼前,让王修业有了底气,他何必还要再受这些人的闲气?有了这么一通吓唬,少说也能让长房消停到他们二房搬离出府。 这些人都将荫恩视为自家子孙未来的前程,殊不知他从来不屑那些,也就是通过这件事,看清这些所谓亲人吃相难看,面目可憎的真面孔而已。 去后院见过祖母,又陪妹妹坐了一段时间,确定她这段时间没有受到什么委屈,屋里人侍侯得还算上心后,他才出府前往那些考生最喜聚集的地方。 虽对自己这次的考试还算有信心,可是没到真正出榜的那天,就不算是尘埃落定,他想去外面了解一下别人的情况,好做个参照与对比。 看到王修业出现,认识他的人,纷纷上前施礼道谢,原本不认识王修业的人,知道他就是在考前为众人指明方向的王三公子,也赶紧上前表示谢意。 因为王修业的提醒不仅及时还很精准,在看到考题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的判断没有错,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显然要从容许多,这其中的好处之大不言而喻。 众人的感谢,让王修业不得不频频还礼。 “诸位不用这么客气,大考考的是我们所有人的真才实学,能取得好成绩,是诸位自身的本事,在下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实在担不起诸位如此盛情。” 如此你来我往的客气了几句,众人才放下这个话题,参加完考试的这些考生聚到一起,都怀着相似的目的,抛出各自的观点,与众人一起共同探讨,相互印证。 王修业一直表现得十分谦逊,从没有自恃此前的提点之恩,就想以自己为中心的想法,让人更加看重他的品性。 宫中的太妃太嫔已经开始陆续迁宫,在陈凤琪的诱导下,主动提出要进入演艺场工作的柳太嫔,第一个出宫,而且是干脆利落的带着四名贴身宫女与内侍,直接住到演艺场的后院。 这让还等着她能带着自己的私产与宫中的供养月例,回去供养他们全家的哥嫂傻了眼,听说消息,想要去演艺场那边找人,直接被人演艺场那边聘请的护院给辇走。 这让柳太嫔更加坚定了要在演艺场好好干事业的决心,若是回了娘家,她不仅无法获得想要的清净悠闲,还会被哥嫂以亲情为名给拿捏住,活了大半辈子,还要再次回去受人钳制。 看到过来关心装修情况的陈凤琪,柳太嫔真心实意的向她施礼道谢。 “多谢太尊愿意给妾身这个机会,要不然,妾身不管是选择独居,还是回娘家,都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好不容易在进入深宫后,还能有机会重获自由,虽是三十多岁的年龄,心态却已经变得有些苍老的柳太嫔,当然不甘心浪费这大好机会。 陈凤琪微笑着伸手制止住她道。 “不必如此,能有机会来这里,是你自己凭能力争取的,你在宫中时,也曾帮忙打理过后宫事务,老身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演艺坊大掌事一职。” “就是你这性格脾气,一定要改一改,不要因为这里是宫外,就觉得气虚,你要记住,你可是太嫔娘娘,何况还有老身给你们做后盾,你们只管一心做好份内工作就行。” 柳太嫔含泪带笑的点头。 “妾身记下了,接下来一定改,一定要会努力不负太尊夫的厚望。” 在先帝人数不多的后宫中,身为老人,在先帝被废太子之位,流放在外的那几年,柳太嫔与其他一些不愿回娘家,因位份低,没资格跟着流放的太子侍妾,都被圈在城外的慈心庵中。 先帝重新回京,还得以继承大位后,将这些旧人都接回宫中,虽然没什么圣宠,但在位份与待遇上,并没有亏待她们,在后宫屋舍充足的情况下,柳太嫔虽是一个嫔,也能掌一宫,御下能力肯定不缺。 就是刚离了熟悉的后宫,初接触这些过去从没接触过的俗务,心里难免有些虚,需要一定的适应过程,陈凤琪很看好她的潜力,所以很有耐心的抽时间过来指点她,给她增加一些底气。 第一百三十章 技巧 备受瞩目的会试成绩排名张榜公示的那天, 许多人都是早早的翘首以盼,宣武侯府也不例外,虽然他们都觉得王修业在过去半年中,为了讨好乐阳郡主, 荒废了学业, 很可能考不出什么好成绩。 但是不管心里怎么想, 为了向外展现长辈们对父母双亡的侄儿的关心,以及心里的那点期盼,各房都有派人去蹲皇榜。 会试只选录出排名前二百的贡士, 会按照排名从后往前放榜,眼看只剩下前十名的榜单还没有被张贴出来时,宣武侯府的家丁本都以为自家三少爷肯定榜上无名,却在接下来的前十名单中,看到王修业的名字竟然高居榜上第五名。 会试第五名的好成绩, 意味着王修业只要在殿试中不出大错,进士出身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安常煦是在拿到排名与相关考生的身份资料后, 才知道这次的会试前四名, 竟然全都是南江书院出身。 “奶,您说, 等到张榜过后, 人家会不会觉得这是我们合起伙来,给南江书院的考生大开方便之门,或是邵丞相为了讨好我们,有意为之。” 陈凤琪对这个考试结果也感到有些意外, 心情很好的笑着回道。 “不会,有葛尚书那位刚直不阿的主考在,就算旁人心中不服, 也不敢公然质疑,让他们将前二十名的试卷都张贴出去,让那些人知道知道自己差在哪里吧。” “无法做到言之有物,措辞再怎么华丽,文章写得再么花团锦簇,也无济于事,只会写文章的就只能当文人,文章写得再漂亮,也治不了国安不了邦。” 安常煦对此深以为然,随即便吩咐刘乐派人去传旨。 “奶说得真是太对了,论做文章,我可是状元,可是面对这些让人头大国计民生大事,还不是整天头痛得很。”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什么职位需要什么样的人才,让在相关方面有天赋特长的人,参加与之相对应的职位考核,才是最好的方式。 吏部也已发现这事,目前倒是的在实施类似的考核制度,却只针对一些对专业特长要求较高的低层职位。 通过科举入仕,有进士出身的官员,依旧是最清贵,前途最为光明的存在,即便那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只是文章写得好而已。 即便这次大考的主题与风向,都偏向务实,榜上有名的贡士中,仍旧大半都只是纸上谈兵,入仕之后,工作需要依靠师爷与幕僚的人。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1节 “万事开头难,只要我们现在先对外释放出这种信号,那些读书人就会知道,为了自己的前程,接下来该怎么做。” 就像他们现在还改变不了科举考试的制度与流程,却能先对贡院环境进行一些整改,尤其是对那些厕所进行增设与整修,成功避免以往竟有考生因为号房临近厕所,被熏晕的现象出现。 “奶,我不想按照旧例,让这些成绩好的都进翰林耗时间,积累资历,也不想让这些同进士,都直接去地方上当主政一方的官员。” 因为从小是在县城乡下长大的原因,朝堂上的这些大官,乃至京城中的那些大户人家,都不怎么怎么放在眼里的七、八品县令小官,在曾经的安常煦看来,是一个很厉害、很大的官。 如今纵然当了皇帝,也知道了身为一县主管的县令,只是基层小官,但他依旧无法小看那些县令的任命。 因为他很清楚,对一个县城数以万计的百姓而言,普通老百姓口中的‘父母官’‘县令大老爷’,会关系多少人的生死穷富,在这交通不便,音讯难传的大环境中,用错了人,相当是将一县百姓都置于水深火热的煎熬中。 所以安常煦实在不想让这些从前只会读书,毫无做事经验的新科进士,直接去主持地方工作,那样的风险实在太大。 陈凤琪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弊端,那些读书人中,真正有能力,天赋奇佳,心中还有百姓的人,实在很少,南江书院是因实施比较特殊的教育方式,培养出来的学生都有一定的实践基础,才会稍好一些。 “你想的那些,又何尝不是我的想法,可是这批进士的分配,若是全都不按惯例来,势必会引起朝野上下的警惕,我们想要做的事,会关系到许多人的利益,一旦过早曝露,只会引起强烈的反对与阻拦。” 想到朝堂上那些枝繁叶茂的各个派系,目前还不是他们能够正面硬抗得起的,安常煦知道他祖母说得是事实。 “那要怎么做才合适?” “可以适当的做些改变,例如,以尊重这些新晋进士个人选择的名义,将这些看得出来,确实言之有物的人,都召过来亲自征询一下他们各自的特长与想法。” “再将这些明显看得出来,更擅长做文章的人,都分到国子监、太学、礼部,及地方上的府学、县学,让他们可以各展所长。” 会读书做文章的人,最适合的当然是教人写文章,以及需要写文章的地方,去户部、吏部、工部之类的地方,不仅发挥不他们的价值,还容易误人误己。 听到陈凤琪这么一说,安常煦的心中立刻有了方向。 “我明白奶的意思了,有些从南江书院毕业,早年就被安排到各个地方,这些年立下不少功劳的人,我们能不能提适当将一表现格外优秀的提一提?” “可以,但是你要尽量将水端平,将那些科举出身、荫恩出身的人,也都适当挑些可用之人都提一提。” 因成王养私军一案,朝廷现在腾出来的位置有些多,听到这话,安常煦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迅速领悟到将要如何端水的策略。 会试张榜之后,不仅连会元在内的前四名都出身于南江书院,共计九名参考考生,全都榜上有名的消息,不仅让那些考生,与京城中的百姓们都议论纷纷,连对大考极为关注的朝堂官员们,也都非常震惊。 要不是另一名主考是朝野上下都知道其德性的葛尚书,这个结果肯定会引来莫大的质疑,但是因为知道葛尚书对待钱时,有多么不顾一切,那么他在处事公正严明这一方面,对自己的要求就有多高的情况下,谁都不会怀疑这个排名存在弄虚作假的问题。 可也正因如此,南江书院的水平与厉害,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感到震惊与意外,看到被张贴出来的前二十名答卷后,谁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实力差距。 前四名答卷论文采,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关键在于人家引经据典写的内容,让人读着言之物,极其切中主题,没有半点虚言。 要是换了往届大考,这样的答卷或许无法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成绩,可是在这场意义比较特殊,又是由邵云博与葛尚书这两位极其务实的官员主持大考,他们的优秀立刻被显了出来。 翰林院中有人反复看了看前四名的答卷,满腹费解的嘀咕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答卷,我总有种似曾相似,仿佛特别熟悉的感觉呢?” 听到这话,顿时引来旁人的高度警觉,南江书院在本就声名显赫的情况下,再次名震京城,让人为之感到惊叹的同时,也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许多人都存在想抓其把柄的心思。 “吴兄,你好好回想回想,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 吴宣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又想,面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是了,像圣上在去岁参加会试时的答卷,我因会试排名位列圣上之下,当时曾反复阅读过圣上的答卷。” 有人不相信的说道。 “这怎么可能?去岁大考的题目,与这次大考的题目截然不同,两者怎么可能会像?” 面对同僚的质疑,吴宣态度认真的解释道。 “不是说内容像,在下说的是这种行文风格,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找出圣上去岁参加大考的试卷存档,好好对照一下,看我说的对不对。” “从切题思路,到释题,再到这论述总结,看着全都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它们相当于……有着同一个框架,只是往里面填充了不同的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吴宣的提醒,其他人再看那些答卷时,也都有了各自的发现,然后十分默契的找出皇上去岁参加大考的答卷,又找出其他南江书院考生的答卷。 众人震惊的发现,以前那些南江书院考生的答卷,虽然也有相似之处,但还存在着一些差别,可是今年参考的九人,答题的风格全都与皇上去岁考取会元的答卷如出一辙。 经过这番比对,谁都不傻,都能意识到,人家南江书院这是拿皇上去年考取状元的答卷做范本,扒出框架后,让他们的学生只需往里面填充内容就行。 很显然,科举这点事,已经被人家给研究得透透的,人家现在厉害到可以批量产出进士了,这还让人咋玩? 有人不服气的抱怨。 “这是违规吧?再这么下去,大考岂不是要被他们南江书院给包圆了。” 虽他人心中虽然也充满危机感,却大多都不认可对方的话。 “人家凭本事考出来的名次,怎么违规了?那些世代出进士的书香门第,难道就没掌握点不传之秘?” 吴宣也是持后者这种看法。 “是啊,说到底,大考考的是我们的综合知识积累,又不是只靠这些技巧就能取得成功,南江书院这次考得好,重点在于他们很注重对学生的全方位培养,尤其是在务实方面,正中这次的考题。” “可不只是凭借文风取得的成绩,毕竟今岁与去岁的主考与审卷官,都不是同一批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式 发现这个现象的, 不止是翰林院的这些人,这让许多人都能感觉到难言的压力与威胁,但是谁也无法多说什么。 毕竟他们这些世代为官的家族,谁家没掌握一些科举考试的经验与窍门呢, 只是南江书院过分了些, 也毫无遮掩了些。 可是人家是面向天下寒门招生的一家大书院, 优中择优的挑出一些在科举方面有天分的学生,重点加以培养,是毫无私心保留的倾囊相授。 那样一座上千人规模的书院, 这届大考也就来了九名学生,即便人家都能榜上有名,那也是凭本事考上的,谁都不能指责什么。 王修业也有发现他那些南江书院出身的同年,在文风方面的某些共同点, 去年的那场大考,他为了给自己的祖父守孝, 无法参加, 但他也曾仔细研读过会试前三名的答卷。 其中就包括当时的会元,后来的新帝的答卷, 所以他也能迅速猜出, 这是有高人在拿到皇上考中会元的答卷后,从中扒出文章结构与框架,然后公开传授给南江书院的学生。 这让王修业忍不住再次为自己没能去南江书院而感到遗憾,因为他觉得, 这是一种非常适合他的教学方式,他要是能有这种学习条件,一定可以节省下很多为考科举而付出的时间与精力。 那样, 他就能在南江书院多学习一些他感兴趣的课程,例如算术、兵法等课程,可惜在此之前,南江书院在京城中人的心目中,有些神秘,是让人讳莫如深的存在,因为那里每年都会给上面提供一批眼线。 虽然他并不忌讳南江书院出身的人,都会被打宫中眼线标签的事,但他以为南江书院除了招生规模大些,教授的内容与其他书院一样,都是以读书识字做文章为主,没想到它竟能那么独特。 直到认识乐阳郡主和赵小雪她们后,王修业才听说南江书院的一些详细信息,知道在那里,只要学生自己愿意,就有机会自主选修自己感兴趣的课。 包括赵小雪她们这样的女学生,只要她们自己愿意,就可以随意选修弓马骑射、兵法战略、国法律例等课,让王修业听了十分向往。 可是他知道这些消息的时间有些晚,所以他打算在搬出宣武侯府,与那些人都掰扯开后,将他年仅十岁的妹妹王秀思送到南江书院去。 他那跟着祖母长大的妹妹,性格有些内向,还有些怯懦,府上那些堂姐妹们吃喝玩乐时不会想起她,听说她得了什么好东西,就会赶紧上门索要走,纵然有他的再三嘱咐,也改变不了她这怕事、胆小的性格,不想给祖母添麻烦的顾虑,让他无可奈何。 所以王修业很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去南江书院,在经过那种特殊环境的锻炼与培养后,身体能变得更为强健,性格变得更为勇敢开朗,像赵小雪她们一样,各有所长,将来嫁不嫁人无所谓,只要能够学得一样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他就放心了。 毕竟王修业看得出来,陈太尊因为自身的经历,对天下女子都存在一份宽仁与怜悯之心,正在不动声色的想要打破世情加在女子身上的某些枷锁,尽量改善女子的生存环境,给女子提供求学、做工、?参军、婚姻自由,乃至入仕的机会,这是他命运多舛的妹妹,这辈子难得能遇上的幸事,他一定要帮她抓住机会。 安常煦听说外面的人,根据今科大考已公布的会试前四名考生的答卷,再结合其他五位同样出身南江书院,只是名次不一,却都在百名以内的考生答卷,分析出他们都是按照自己去年的答卷框架做的文章,心中很有些得意。 不是因为别人拿他的文章当范本,考出如此优异的成绩,而是为他祖母那令人惊叹的本事感到得意。 “奶,估计那些人都以为这是玄隐老师的手笔,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些文章框架,其实都是由您给整理出来的。” 这其实也是一件让安常煦怎么都想不到的奇事,他祖母虽然知识渊博,与玄隐先生这样的大文豪坐在一起,能从天文地理谈到人性/道德伦/理,不落下风,令玄隐先生都感到钦佩。 但她从不掩饰自己不擅长诗文,平日里很少与人探讨诗文的事实,可是就是这么一位不擅长诗文的人,一出手,就能让会试的难度瞬间下降一个等级。 只要是真正用心读了书,知识储备足够丰富的学生,照着她从自己这个状元的文章中扒出的框架,按照那个抑扬顿挫的节奏来,成绩立马能上一个档次。 而他的文章风格,正是这些年下来,他祖母根据他写的检讨做批示,逐步给指导出来的,别的不说,为了能让他祖母满意,那文章的节奏绝对把握得够好,很容易引人入胜,让人生出共鸣。 能成功考取状元,足以证明他的成功,所以他祖母当即决定将他的文章作为范本,从开头起,标明分别该写些什么,从哪里破题,哪一段要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等等,给玄隐先生寄去一份十分详实的写文‘公式’。 对,安常煦听到他祖母将这种框架结构称为公式,虽然他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公式。 但他知道,这公式绝对是一种比仿写,比先生再怎么悉心指导都更有用,更便捷的写文方式,因为当那每一处为什么要那么写,写了要起到什么效果,都被一一标识出来后,再怎么不擅长写文章的人,只要肚子里有东西,即便是生搬硬套,也能写出一篇让人觉得挺不错的文章。 虽然陈凤琪也没有想到,她初次尝试性的对外传授这种公式写作方法,竟然能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成绩,她也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得意之情。 “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早前我就考虑过要不要这么做,但是我们家那时根基浅薄,要是真这么干了,占据太多名额,难免会树大招风。” “现在你都当皇帝了,我们也就不用顾虑那么多,可以尝试一下,不过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吃相太难看,惹众怒,要慢慢来。” “嗯,我不急。” 安常煦应下后,难掩高兴与欣慰的提起另外一件事。 “原州的天河大堤,配合沿河两岸的那些排洪沟渠与池塘,已经顺利撑过原州今岁首次爆涨的大洪水,常欣他们现在已经动身起程回京了。” 这确实是个令人欣慰的大好消息,让陈凤琪听了也很高兴。 “回来了好,她这两个多个月真是挺辛苦的,不过你们都给我记住了,功是功,过是过,你们可不能因为心疼她,就将她的冒险的事情给翻篇。” 早将那件事抛之脑后,一心盼着李常欣能早日平安返京的安常煦,在愣了一下,才想起李常欣在原州的‘过’,讪讪的笑着点头道。 “不会,我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快要被她给吓得魂都飞了,这次肯定不能跟她轻易的算了。” 义正严辞的说完,安常煦又有些讨好的为其说情道。 “奶,不管怎么说,常欣这次肯定是功大于过,对吧?听说她在原州那边与士兵、百姓同吃同住同劳作,虽然获得一致的赞誉,很受那些百姓的拥护,但也过得特别辛苦,等她回来,我们适当的教训她一下,就行了吧?” 陈凤琪有些无语的看着对方,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么,依你之见?” 安常煦立刻端正态度,语气严厉的说道。 “让常欣好好写一篇检讨,必须是态度诚恳、反省到位,让她印象深刻的那种。” 小心看了眼陈凤琪的脸色,发现仍是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信息的样子,安常煦又补充了一句。 “再让她抄五十遍的修身格言,让她好好回想一下奶常教我们的做人之道。” 因为写得太多、太熟练,李常欣写检讨书的水平尚在他之上,即便是当众朗读也毫无心理压力,于对方而言,这些处罚都可谓是不痛不痒。 也就是将她困在屋里,让她修身格言这件事,在没有他可以帮忙作弊的情况下,最让对方感到头疼,所以说白点,安常煦就是想请祖母意思性的罚一下就算了。 陈凤琪态度平静,语气却很严肃的说道。 “年前那次她犯错的时候,我罚的更多,可是时隔不到半年,她就冒险干出这种事,你们要知道,身为一支军队的指挥者,就要对手下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负责。” “这次是对方在无意间被算计个正着,才能有如此侥幸的结局。” 安常煦心情复杂的低着头听训,倒没有觉得不服,因为他知道祖母说得是对的,若是换了旁人,敢做出如此轻率冒险的决定,他一定会是怒多过喜,可是那人是李常欣,他就难免有些私心,更多的是为她所取得的成绩感到欣喜。 陈凤琪知道对方的想法,从私心上讲,她自己也为常欣的表现感到满意,可是违规就是违规,不能因为她是李常欣,就罔顾她以校尉之身,擅自调兵,还是以区区三千人左右,对上规模多达上万人的私军的事实。 “你要知道,这次但凡有哪里出了差错,在后调的援军尚未没到的情况下,不仅敌我数量差距巨大,实力差距更大,她的决定或许会导致他们所有人全军覆没不说,原州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是她,还是你我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2节 安常煦态度端正,郑重其事的认错道。 “是,奶,我一定不会息事宁人,不会因为她是李常欣,就轻轻揭过。” 陈凤琪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也是不长记性,上次我就跟你说过,等她回来,我们所有人都要拿出应有的态度,不能让她觉得可以轻易过关。” “结果这才没隔多久,你一听说她回来的消息,就将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事抛到脑后,还想为她说情?” 自知理亏的安常煦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的笑着回道。 “主要是这次让常欣去原州,本就冒着风险,我就盼着她能好好回来,回来后,就想让她开心点。” 陈凤琪冷哼一声道。 “你放心,等到我们该罚的罚完了,只要你能帮她将欠我的一万两债给还上,将借条赎回去,方便她再借不难,她就会很高兴,你要是再以私人名义给她些辛苦费,她会高兴到做梦都能笑醒。” 安常煦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才合适,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祖母已经料见了一切,他差点忘了,对于李常欣而言,确实是有钱就能解决一切。 “孙儿知道了,等她回来,就当众宣布撤下她的校尉一职,罚她做个百夫长,以儆效尤!” 好不容易当上校尉,立下大功回来,若是给降回小兵,安常煦毫不怀疑,对方一定会当场哭给他看,降为百夫长,好歹还给她留了个小官当,李常欣应该能心平气和一点。 自原州回京的路上,李常欣正苦着脸对赵小雪他们说道。 “我总算体会到古人常说的‘近乡情怯’,到底是什么心情了,我现在就有那种感觉,还不知道我奶跟我哥他们要怎么跟我算账呢。” 李常欣之前还觉得,凭她不损一兵一卒,就将那支私军拿下的功劳,应该可以功过相抵,保住刚到手的校尉一职。 但是当她看到分别从湖州与并州调至的援军规模后,她就意识到,她哥他们虽然远在京里,也已知道原州藏有私军的事。 这样一来,在她哥他们已经有了安排的情况下,她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冒然行事的决定,比擅自调军这一过错更为严重,她所面对的处罚,肯定也会更加严重。 赵小雪她们几个知道些情况的,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徐景楠听着却觉得很不解。 “郡主这是立下大功凯旋而归,顶多也就是功过相抵,挨几句训斥的事吧,还能真受处罚不成?” 李常欣郁闷的回道。 “这事儿要是你做主干的,我哥可能会这么宽容,我干了,就算我哥不罚,我奶也会逼着他罚,说不定会直接将我罚回小兵。” 察觉到徐景楠的震惊与不可思议,赵小雪她们几人连连点头表示确认,她们对此算是经验丰富,几人一起干下错事,她们能被罚得轻点儿,可是李常欣从来都是要被重罚的那个。 长吐出一口气后,李常欣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干饼子,声音有些模糊的感叹道。 “官没了,我还能接受,关键是钱,尤其是借我奶的那一万两银子,我哥要是不给我还,我可就太难了。” 徐景楠闻言,差点被嘴里的食物给呛到,拍拍胸口缓过气后,面带惊色的赶紧问道。 “郡主,您跟太尊借那么钱做什么?” 他知道对方当初托他家人向皇上哭穷,说什么给太尊打借条借钱买锄头的事,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借的竟然是一万两,一万两银子能做的事情可多了,他若去跟他爹娘借,可不一定能借到。 乐阳郡主用‘你真笨’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后,才回道。 “我要是没有钱,去了大营,以一介小兵的身份,凭什么让人家跟着我混?郡主的名头在大营里算个毛,肯定得让兄弟们知道,跟着我混有肉吃,大家才会听我的啊。” 这话听着似乎没毛病,就是徐景楠虽然出生于武将世家,长在军营中,还从没听说过这种有些匪气,却又让人不得不承认,它的确很现实的话。 “郡主说得对,跟着您混有肉吃,在下这次算是体会到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家人 不过徐景楠说的此‘肉’非彼‘肉’, 不管李常欣这个主事的会得到怎样的赏罚,他们这些跟着李常欣前往原州的人,这次都多少不一的立有功劳,都能得到些犒赏。 李常欣听到他的话, 不仅没有感到不平, 还就此想开了一些。 “对, 能让你们有肉吃也不错,你们有肉吃,我就能少贴点, 算起来,我还是赚了。” 徐景楠很佩服对方的这份心胸,对她竖起大拇指道。 “郡主高义!” 在殿试公布成绩的头一天,李常欣率领京郊大营的将士返京,安常煦令邵云博与刘乐代他去犒赏这支人数不算多, 立下的功劳却不小的队伍。 虽然他很想亲自去,可是当了皇帝后, 他就变得格外身不由己, 想去趟太尊府,都要偷偷摸摸的私下前去, 一旦正式出宫, 就免不了要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按照礼部的流程走下来,能将出宫的兴致全都打消。 赵小雪她们几个这次都因功而被封为百夫长,徐景楠因为是刚被晋为千户不久, 起点高,又是初入大营不久,并没有直接晋位, 但是谁都知道,有了这份功劳做积累,他要不了一两年功夫,就能被晋为校尉。 李常欣这位新上任两个多月的骠骑校尉,没有被直接罚回士兵,却被降为百夫长,还被勒令回家反省并写罪己状,她对此不仅没有怨言,还很有些惊喜,毕竟大小还是个官身。 她手下那些人还在为她感到有些不平与委屈,可她自己却已经态度端正,毫无怨言的表示愿意接受处罚。 邵云博他们宣完旨,犒赏完将士们后,就先行离开,留下的众人围着李常欣。 “郡主,这次的功劳都是您带着我们立下的,怎么您这个功劳最大的,不仅没得到封赏,还被重罚了呢?” 他们这些去原州的将士,最少也能获得十来两赏银,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重赏,李常欣这个领头的却被如此重罚,两相对比,实在让人感到很不平。 李常欣态度坦荡的跟大家解释道。 “带着你们顺利将原州上下的府衙都给端了,是我们这趟去原州的任务,是我的功,可我违规带兵在连山县逼出那些私兵,让大家跟着我冒险,是我的大过。” “现在功抵不了过,被罚乃是情理之中的事,大家不用为我不平,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要是都像我这么干,咱们安国的百万军马岂不乱了套,所以大家都要引以为戒。” 听她这么一解释,众人才觉得气平,有人感慨道。 “还是郡主敞亮大气!” 这话引起众人的一致附和声,李常欣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咱的理想是保国卫民,哪有心思计较那么多的个人得失,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我也要回家去写检讨,也就是圣上说的罪己状了。” 营中有那这趟没去原州,曾被调去大理寺轮值过的人,好奇的问道。 “郡主写的罪己状,也需要当众朗读吗?” 李常欣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知道?” 那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回道。 “嘿嘿,前段时间被放流的成王、宁郡王等人,在离京前,都曾在大理寺外当众读过自己的罪己状。” 那么丢人? 徐景楠下意识看向李常欣,却发现她的神色平静无波,很有些习以为常的样子。 “做错了事的人,就要认真反省,诚心悔过,并吸取教训,这样还能让其他人在听到别人后,警惕自身,挺好的。” 嘴上虽然说得这么义正严辞,李常欣的内心深处其实有些慌,她没想到,她祖母和她哥现在变得越来越凶残了,竟然还让人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读。 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要求自己吧? 李常欣不大确定的想着,当着家人与熟悉的人的面读检讨,她早已轻车熟路,一点都不带心虚羞愧的,尚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读的经验。 李常欣被罚回家反省,赵小雪她们这次立了功,有了官位,也可以趁机告假休沐几日,都随她一起回府。 徐景楠虽是千户,有固定的休沐日,但是在进入大营后没过几天,就去了原州,一直不曾回过府,便决定与她们一起回城。 与此同时,乐阳郡主在原州立下大功回京后,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还丢了刚到手的校尉一职的消息,也迅速在京中被传开。 这一结果让许多人都感到大为吃惊,谁都能看出皇上对乐阳郡主的信重,这明明是个可以趁机为乐阳郡主夸功造势的大好机会,却是这么一个结果,着实让人弄不清楚上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是有意打压,不想让乐阳郡主从军,完全可以从最初起,就别放纵对方一个姑娘去大营,若是有意在军中培养自己的心腹,又在完全可以功过相抵,轻轻揭过的情况下,选择重罚。 张贤贞对此也感到有些费解,她儿子是跟着乐阳郡主的,她对与其相关的消息,当然会特别上心一些,毕竟这可能与她儿子也息息相关。 “伯母,依您看,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真像外面人猜测的那样,是因为一边惯着乐阳郡主,成全她想要进入军中的愿望,一边又因担心乐阳郡主一个女儿家,在军中正式站稳脚跟后,会玩野了心?” 张贤贞在边疆生活多年,因丈夫与儿子的身份原因,对军中一些常规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在无令擅自调军,的确是军中大忌。 但是有些时候事急从权,为防寒了将士们的心,在事后论功罚过的时候,该赏还是是赏,也就是口头训诫几句,不会真罚。 像乐阳郡主这次在原州做下的事,就凭她因算计周详,没有让手下人马出现损伤,完美的解决了原州之患,拿下那么一支装备精良,实力强大的私军,绝对是功大于过。 可是上面不仅没有赏她,还直接降她的职,罚她写近来在京中令人谈之色变的罪己状,让张贤贞都忍不住为此感到不平,认为这种处理太过苛刻。 柱国公夫人没有直接回答侄媳妇的疑问,而是提起另一个话题。 “景楠一去大营就是两个多月,这两天肯定会回来,你可以问问他,乐阳郡主被罚后是什么反应,大营中的人在听到这个处罚结果后,又是什么反应,虽然我也不清楚上面的意思,可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我们外人所不知道的原因。” 虽然柱国公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一句‘外人’,瞬间让张贤贞意识到问题所在,人家乐阳郡主虽然与上面那位不是一个姓,却是实打实的一家人,对自己的家人怎么处置,那是人家的家事。 “伯母说得是,是我们这些外人的操心太多余了,上面不过是在教育自家孩子而已。” 让张贤贞没有想到的是,这段对话刚过去不久,徐景楠就已经回府,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徐景楠边在母亲的亲自照顾下换衣梳洗,边大大咧咧的回道。 “领完赏后,虽然还有圣下亲自下令给大营准备的庆功宴,我们这些家里不差那几口吃食的,和兄弟们一起喝几杯酒后,就先散了,这趟出去两个多月,可以回家多休整几天。” “你是和乐阳郡主一起回城的?听说她这次立下大功,没得到赏不说,还挨了罚,心情应该不大好吧?” 听到他母亲的话,徐景楠不禁有些失笑。 “娘,您可千万别用常人的想法去猜测郡主,她在回京前,就对自己会挨罚的事有心理准备了,甚至已经做好可能会被罚回兵勇的心理准备,结果圣上没有将她的官一撸到底,还给她留下个百夫长,让她高兴着呢。” 听到这话,张贤贞就放心多了,终究还是自家人更了解自家人,年少气盛的少年人立下如此大功,不仅没有居功自傲,还能保持着如此心态,着实让人敬佩。 同时也表明一件事,陈太尊家的家教可是真严啊,看将小辈都给吓成什么样了,明显是挨罚的经验极其丰富的样子。 “你们都得了赏,只有她这个一领头的反倒受了重罚,你们就没有为她感到不平?” 徐景楠毫不隐瞒的回道。 “当然不平,可是乐阳郡主认罚认得心甘情愿,还主动劝慰大家,跟大家解释这其中的功过,我们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圣上实在公正严明,不徇私情得很。” “听说皇上还罚乐阳郡主写罪己状,她也没有意见?” 听到话,徐景楠转身低声说出自己的发现。 “据我观察,郡主写罪己状的经验应该十分丰富,有人提醒她,说是前段时间涉成王一案的人,在被流放离京前,被罚在大庭广众之下读罪己状,郡主仍是淡定自如,丝毫不慌,还当众说了一通写罪己状、当众读罪己状的好处。” 这张贤贞感到有些无言以对,原来是人家是在自家人身上实验过,确定好用后,才给推广到朝廷大事上。 让那些明明犯下大罪,却还得到一些人私下里的同情,质疑上面是在搞清除异己之举的人,亲自当众揭露并坐实自己曾犯下的罪,让人深感忌惮之余,也不得不承认此举甚是高明。 “嗯,看来这是太尊府上的家规,你们这些人将来要是犯了错,乐阳郡主说不定也要这样罚你们,你可要将皮子给绷紧点,写罪己状,还要当众读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3节 确认乐阳郡主受罚,更多的是因为她不是‘外人’,上面有意拿她当典型,罚给外人看,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后,张贤贞很确定,对方被降职只是暂时的,她儿子虽然现在位置比对方高,注定也只是暂时的。 继续跟着乐阳郡主,她儿子将来的前程一定会更好,想到大房曾干出的事,让他们二房也跟着受牵连,不得不打消一些其它念头,张贤贞就觉得那位被送到庄上去,实在不冤。 连乐阳郡主这等身份人品的贵女,她都看不上,看她那好大儿子将来能娶个什么样的回来。 刚回到太尊府的李常欣,则是顾不上先去梳洗,正与赵小雪她们一起捧着大碗吃饭,看到女儿去军中几个月,整个人变得又黑双瘦,让江燕娘又气又心疼,抹完眼泪后,正坐在一边数落道。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你看看你,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假小子,走到街上我都不认识,还连累得小雪她们几个姑娘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着你一起去吃苦受罪,你可真是生错了女儿身,……” 赵小雪迅速在一旁找机会接上话道。 “师母,一起去军中,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们不觉得苦,何况要不是有郡主,我们也没机会这么快就混个官当啊,我们都高兴着呢。” 最是温文儒雅的张鹂也点头附和道。 “是啊,师母,军营里的生活跟我们在书院里的生活有些相似,我们都适应得很好,一点都不觉得苦,尤其是现在还能有机会当官,让我们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其他人也是纷纷表态,此前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去军营,更多的是为了给李常欣做伴,现在当了百夫长后,让她们对军营瞬间有了归属感,也有种真正找到自己的人生理想与目标的感觉,想要留在军营中继续奋斗,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看到这群女孩不仅领会不到她的心意,还有将她要给劝服的趋势,江燕娘愤而起身,点着她们道。 “看来你们一个个的,现在都翅膀硬了,我懒得跟你们说了。” 看着对方愤而转身离开的背影,赵小雪有些担心与惭愧的转头说道。 “郡主,师母好像生气了,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先放下碗去哄哄吧。” 李常欣吃下一大口红烧肉后,才目光坚定,语气却很随意的回道。 “我娘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越劝她,她越坚持自己所谓的道理,不理她,她自己就能想通,我娘这辈子运气好,才能遇上我奶和我爹,我们其他女子,可不一定能有她那么好的运气,只有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才能无惧一切。” 她自己的运气也很好,有个好奶,还有好爹好娘好哥,可以随心所欲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她不想成为只能依靠家人庇护的弱者,她也想成为能给家人提供依靠与庇护的强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考校 陈凤琪带着躲在她车里一起回来的安常煦回府时, 李常欣她们已经梳洗打扮完毕,穿回了女装,看着不再像之前那么惨。 已经恢复情绪,想开了的江燕娘, 正在让人给她们准备各种吃的喝的, 想让她们趁着回来休息的机会, 好好补补身体。 听说祖母回府,李常欣赶紧迎出去的同时,心里还有些忐忑。 几个月不见, 这几个正在给他们行礼的姑娘,看着变化都不小的样子,在安常煦的搀扶下,正踩着脚凳下车的陈凤琪,倒是没给李常欣冷脸, 神色温和的点头道。 “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恭喜你们取得原州大捷!” 李常欣有些心虚, 面上端着笑脸,眼神却不动声色的瞥向安常煦, 想对方那里得到些提示。 “奶, 我知道错了,自打看到你们从邻州调的那些援军,我就一直在认真反省,知道是我太冒失了, 应该再耐心一点,等到你们的指示再行动,肯定会更稳妥一些。” 算她还算乖觉, 陈凤琪语气平淡的回道。 “反省了这么久,一份检讨对你而言,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再将修身格言写上三百遍吧。” 听到这话,李常欣瞬间露出如遭雷击的反应,随即苦着脸回道。 “奶,不要啊,三百遍,我就这几天休息时间,不吃不喝不睡也抄不完啊。” 陈凤琪露出一个让对方看着下意识想要缩脖子的笑容,语气温和的回道。 “这几天,你看着抄个三五十遍就行行,剩下两百多遍,允许你分期抄,今年抄不完,明年继续抄,不过拖到的要翻倍。” 这姑娘记性不好,需要随时提醒着些,在够不着的情况下,陈凤琪只能釆用这种方法尽量约束一些。 见李常欣那沮丧的模样,赵小雪她们很讲底气的站出来道。 “夫人,我们能不能帮郡主抄一些?” 安常煦不忍看这几位自投罗网的同学,将视线移向远处,然后耳边随之传来他祖母的声音。 “看来你们姐妹是想同甘共苦,我肯定要成全一下,你们每人五十遍吧。” 听到这话,六个难姐难妹顿时都忍不住垮下脸,纷纷有气无声的应下,罚抄修身格言,是南江书院的惯例,也是最让人感到头大的处罚。 陈凤琪随之便回后院,留下几人,懒得管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 李常欣立刻将自己的不满对准安常煦。 “哥,你降我的官也就算了,都不能为我说句好话吗?任由奶将我罚得这么重,还不如小雪她们讲义气。” 安常煦十分无语的回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为你求过情,能让你保住百夫长的位置,已经是我为你求情的结果了,再说罚抄这件事,我要是也像小雪她们一样帮你出头,肯定会落得个跟她们一样的下场,我又不傻!” 几人都感到有种被内涵到的感觉,一想到要三百遍长达千余字的修身格言,李常欣就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你今晚不回宫住吧,先赶紧帮我多抄几遍,然后在我回大营前的这几天,你再帮我抄个几十遍。” 安常煦有些无语的看着对方道。 “你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动过笔吧?我要是还照着你以前的笔迹写,你觉得会不会露馅?我要是重新学你的字迹,几天之内根本做不到,你还是自己慢慢写吧,免得曝露了,你的处罚很有可能会加倍。” 听到这话,李常欣瞬间打消了想要作弊的想法,要是再翻倍,她得到明年都写不完,要是在此期间她再犯点什么错,顿时有种人生无望的感觉。 “唉,奶这次看来真是被气得不轻,可我当时在接到消息后,想着要抓紧时间攻其不备,才会冒然手,真不是为了贪功冒进,毕竟干这事之前,我就知道干了以后落不到好不说,还要被罚。” 看她那沮丧的模样,让安常煦很不忍心,可是他真的努力争取过,然后让自己也跟着挨了一顿训而已。 “罚归罚,你这次立下功,我是认的,这是我以个人名义给你奖赏。” 迅速接过安常煦递给她的纸封,取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李常欣瞬间原地复活,绽放出异常灿烂的笑容,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还是哥最贴心,知道我最需要什么,我再也不说你不够意思了,哈哈!” 看着她那欢欣雀跃的激动模样,转身去后院的安常煦再次忍不住感慨,他们祖母真是永远都能将他们拿捏得死死的,有了这笔奖赏,被罚抄的苦,也能让李常欣笑着坚持。 虽然这钱是他早在知道对方从祖母那借了一万两银子的债时,就给对方准备的,现在不过是拿这次的事做由头,合情合理的拿给她而已。 见安常煦先一步离开,赵小雪她们赶紧凑上前问道。 “郡主,陛下给了多少赏?竟然能让你乐成这样?” 李常欣比划出两根指头。 “两万两,还了奶的债,我也还能剩下一万两,哈哈,我们总算又有钱了。” 这趟去原州,安常煦私下给的银子其实很充足,只是她向来待人大方,虽然让人干下力气的活,但是在吃的方面是真没亏待大家,遇上生活实在艰难的老百姓,还会不时的帮扶一把。 所以两个多月下来,那些行动资金都花光了说,她自己的钱还倒贴了一些进去,如今她那即将变空的钱包,一下子多出一万两银子,绝对能让李常欣高兴到睡着了都忍不住笑醒。 年初的时候,他们开荒种出来的地,现在已经有了产出,因为人多力量大,喂得精心,那些鸡鸭鹅,现在已经开始产蛋,刚买回时,才十来斤的猪仔,经过近五个月的喂养,现已长到一百多斤。 所以不用她再私人往里面贴钱,营里将士的生活条件都能得到极大改善,再不像她刚去大营时,整天吃红薯饭、豆饭、三合面馒头,菜少没油水不说,品质还差,让人吃着难以下咽。 接下来不用再干什么大事,没有大的开支,这一万两银子她肯定能细水长流的花好久,对自己的花钱能力没什么自知之明的李常欣此刻这么想着。 看到回到后院的李常欣高兴到两眼放光的模样,丝毫不受那三百遍罚抄的影响,陈凤琪就知道,那是真金白银在发挥作用。 信誉很不错的李常欣在手上有了钱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要还她祖母的债,赎回她的借条,毕竟对真正性格坦荡真诚的人而言,凭本事弄到手的钱,花着可以毫不手软,但是背着借债,对她而言,绝对是个时常惦记着的压力与负担。 接过李常欣呈过来的一万两银票,陈凤琪动作熟练的取出自己的钱袋,从里面取出一张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借条,还给对方。 看到手上这张被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借条,李常欣有些郁闷的吐槽道。 “奶,我李常欣做事,向来言而有信,就算没有这张借条,我也会认债的,您不用将它保管得这么仔细吧。” 陈凤琪淡定自若的回道。 “那可不行,我从前一直教你们,做人做事再怎么小心仔细都不为过,因为细节往往决定成败,我当然要以身作则。” “再说,这可是事关一万两银子的大事,我当年创下李家庄,花得也不到一万两银子,你可倒好,在自己身上还有几千两私房的情况下,竟然张口就敢向我借一万两银子,让我对你的财务情况十分不看好,我肯定要留好凭证,时时提醒你这笔债的存在。” 感到有些被小看的李常欣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那您当初为何还要借给我这么一大笔钱呢?” “我想要看看你不惜欠下这么一大笔债,也要带着这么一大笔钱去大营,是打算干什么,打算怎么花。” 坐在一旁的安常煦瞬间露出了然,李常欣却仍觉不解。 “您要看这些做什么?” “我根据这些看看你的问题出在哪里,毕竟咱家过去一直不是多富裕的家庭,我们也不曾给你们大手大脚挥霍钱财的机会,倒是从小教你们钱财来之不易,强调的是要勤俭,你到底是怎么无师自通,生出这么大的花钱胆量。” 听到这话,李常欣难得露出几分羞愧,却听到陈凤琪说。 “事实证明,你还是比较有成算的,虽然钱都被花出去了,但是好在你花的还算是地方,做的事情也很有意义,值得嘉奖,所以我才没有阻止你哥为你还债,还额外给你一大笔钱的事。” 听到这番类似夸赞的话,李常欣感到欣喜的同时,还生出逃过一劫的感觉。 这让她毫不怀疑,若是她没有将钱花对地方,没做那有意义的事,而是将钱都给无节制的挥霍出去了,哪怕她将自己的一辈子都卖给祖母,恐怕也难还上这一万两银子。 因为对方不允许她哥帮忙代偿,可她却是从一开始就在打她哥的主意,没考虑过自己有没有能力偿还的事。 所以李常欣赶紧殷勤的上前给陈凤琪捏肩捶背,嘴巴还很甜的拍马屁。 “奶最英明,人家都说我有祖母之风,才会这么能干。” 在安常煦忍不住捂脸的无奈中,一直被忽略的江燕娘突然在这时沉着脸开口道。 “李常欣,你跟我过来!” 看着被气到有些崩溃的江燕娘顾不上打招呼,招呼完李常欣后,怕自己当众失态,赶紧离开的背影,陈凤琪幸灾乐祸的拍拍肩上的手,微笑着说道。 “去吧,你娘说什么,你都好好听着,记住我一直以来反复强调的原则,别跟她倔,给她的火上浇油,这就是你做事不考虑全面的下场。” “此前我可是一直在替你保密,就算你自己主动曝出借钱的事,我也没告诉她你到底借了多少。” 见李常欣随后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安常煦赶紧摆手道。 “你可别想拉我一起下水,我也怕她。” 谁让这个家伙一根筋,做事顾头不顾尾的,拿到钱后,兴奋到没注意到江燕娘就坐在一边,就当着对方的面还这笔巨额债务。 犯到他们祖母手上,还能通过讲道理之类的脱身,干脆利落的接受相应的训诫与处罚后,就算完事,可是惹到江燕娘,不被她抹着眼泪给念叨半天,就脱不了身。 尤其还是关系到钱的事,他们的祖母,虽然从来都是和他们将钱的账给算得很清,分得很清,似乎对钱重视到不近人情,显得与家人有些生分的地步,却能做拿出一万两银子,只为考校李常欣举动。 可见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钱本身,而是就像她说的那样,是在以自己的言传身教教导他们,如何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哪怕是至亲之间,在某些方面也要分清你我,不存在什么理所当然。 就像李常欣,虽然从小到大,一直盯着他的钱袋子,却从没有将他的钱理所当然的据为己有的想法,只是想方设法的通过不同方式从他这里谋取而已。 江燕娘则是那种满心满眼都是这些家人,一心奉献自己的人,也就是在陈凤琪的要求与安排下,她才学着给自己留些方便使用的私房钱,将李成锋的薪俸大半交到公中后,留下小半作为他们夫妻的小金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4节 要不然,在她心中,除了她婆婆手里的钱,其它收入都是家里公共的钱,应该交由公帐统一管理,只要家里人有需要,就可随便支取,而她节省到可以一年到头,都不为自己花什么钱。 之所以会如此,正因江燕娘对钱是真的看得比较重,得知李常欣离家去大营时,在她私下已经给了钱的情况下,还向她祖母借了一万两,现在都已经给糟蹋完了。 哪怕听她婆婆话中的意思,知道李常欣可能将钱花对了地方,她还是心疼不已。 等到十分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去她母上大人那里听训的李常欣,神情沮丧的离开后,陈凤琪才对安常煦道。 “常欣你已经看到了,回头将后宫用着好的那些保养皮肤的东西,给她们多备上些就行,明天就是公布殿试成绩的日子,你不回去再做最后确认?” 为了自己的理想与目标奋斗,固然是件好事,可是为了自己,也应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保养一下自己,在陈凤琪看来,这两者并不冲突。 不能因为觉得自己是女子,担心自己会在以男子为主导的军营里被人看低,就抛弃女孩子天生的爱美之心,让自己活得跟男子一样糙。 听到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一起的两个话题,安常煦愣了一下后,才回道。 “好,保养皮肤的东西,我回头就让刘乐给送回来。” 对于殿试的事,着实让安党煦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殿试的事儿,反正说是我点的,其实都是他们给安排好的,我懒得管了。” 对于他这颇有些一言不合就想撂挑子的反应,陈凤琪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道。 “不就是前三名的名次问题,值得你这么在意?纵观过往的历史,那些在大考中成绩最好前三名,又有多少能有机会成长为名垂清/史的能臣呢?” 安常煦就是感到有些不甘心,殿试上,会试前四都表现得十分出色,完全有资格被点选为前三,为了同样表现也很出色的王修业,他可以同意让出一个名额,可是按照那些大臣的意思,却是让出两个。 连邵云博也是持这个态度,这让安常煦起了逆反心理,虽然没在现场发作,认下了那些人的安排,可是安常煦心里一直为这件事感到很郁闷。 “可是,我就是觉得,在那些人明明有实力拿一甲的情况下,就为了照顾所谓的大局,必须要将名额让出去,有些荒谬,将心比心,要是我在凭实力考了一甲的情况下,却被落到二甲,我肯定会感到很生气。” 陈凤琪知道,若是旁人受此待遇,安常煦肯定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可是南江书院的那几人都与他是感情不错的同学,所以他才特别有同理心。 “南江书院的那几个,也未必就比别人强多少,何况他们还是利用一些手段,才能考出那么优秀的成绩,真要如你所愿,在这次恩科上,前三都点南江书院出身的人,才叫坏事。” “我早说过,你现在是皇帝,身为上位者,一定要将水端平,不可存在什么明显的偏向。” “更何况南江书院固然和我们关系深厚,可是我们只可适当的用,绝对不可依赖,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让南江书院在朝野上下一家独大的局面吧?” 安常煦迅速意识道,若真要到了朝野上下的关键位置,都被南江书院的人把持的地步,对他与整个安国来讲,都很有可能是一场灾难,甚至还会给南江书院本身埋下走向覆灭的祸根。 因为那将意味着权利与利益的失衡,就算是本来没什么野心的人,也容易在那种一家独大的形势下滋生出野心,有野心,却被排挤在外的人,肯定会对此心生不满。 南江书院是由他祖母一手规划与创办的,是邵丞相按照他祖母的指示,从无到有,一手督办,并发展起来的,论对南江书院的感情,这么一位东家,一位首任院长,肯定比谁都深,比谁都希望南江书院能发展得越来越好。 也正因如此,更有远见的他们,才会看出若是一味偏向南江书院,对南江书院而言,是祸非福,所以邵丞相即便明知他的心思,也坚持与其他人站在同一立场劝他。 想到这些,让安常煦感到有些惭愧。 “对不起,奶,您说得对,是我想错了,不该任由自己的私人情感凌驾于我身为皇帝,该有的冷静、理智与公平之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劫 陈凤琪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责任, 比安常煦更大,因为对方的许多观点都是有意无意间受到她的影响。 虽然她原本想的是,在他们现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可以适当提一下南江书院出身的人, 用来掣肘朝堂上的那些枝繁叶茂的官员派系。 而南江书院因为成立的时间尚短, 短短十年内, 考中进士出身的官员数量有限不说,因为资历方面的问题,现在的位置都不高。 所以她还不曾考虑一家独大的危害, 还为南江书院提供那种‘公式’,想帮助南江书院多考中些人。 直到安常煦对这次的殿试一甲被‘分猪肉’的事,感到十分不满时,她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以她与安常煦现在的身份, 心态方面存在着大问题。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只是南江书院的东家,而这整个国家的掌权者, 这安国境内的所有书院与学子, 他们应该用一视同仁的态度择优选用,不能存在偏向。 所以陈凤琪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因为位置处得高,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的影响, 都关系到方方面面,也是我考虑不周,所以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调整这种心态吧。” 安常煦连忙应下, 这就是他在祖母面前从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的原因,不仅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合理的建议,还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 包括这种善于反省,勇于承认自身错误的优良品质。 心结解开后,本来打算要在太尊府住一晚上的安常煦,终于还是决定回宫,打算在殿试成绩正式公布前,再进行一些审/查。 坐在祖母的骡车中,以进宫请罪谢恩的名义,送安常煦回宫的李常欣正满脸庆幸的说道。 “看在你这次及时将我解救出来,也算是帮了我大忙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一再不讲义气的抛弃我,不知道及时提醒我的事了。” 安常煦不满的抱臂看着她。 “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娘就那么坐在那里,你竟然看不到,迫不及待的跟奶提还债,我哪里来得及提醒你。” 自知理亏的巡的李常欣只好转移话题道。 “你说娘也真是的,咱家现在不是条件宽裕了吗,连奶都说我将那些钱花得是地方,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她却还揪着不放,非要说我不该将那么一大笔钱都给挥霍了。” 安常煦抬头敲了下她的额头道。 “不许你这么说娘,奶不是早就跟我们说过,娘是因为有过那段带着不多的家财,背井离乡、仓惶度日的经历,才会变得对钱比较看重。” “可她虽然总是念叨着让我们要省着些花钱,但是她的钱,不是都花在我们身上,就是贴补给你这个花钱大王了,你凭什么抱怨?” 李常欣仔细一想,发现事情还真是这样,不禁露出有些心虚的笑容。 “嘿嘿,我也就是刚被她念叨得头大,才会忍不住发几句牢骚,并不是真的对她不满,你不知道,她说要是早知道我进大营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仅赚不到钱,还倒贴这么一大笔钱出去,她早该拿绳子将我拴家里。” 安常煦闻言忍不住失笑,在李常欣不满的注视中,才努力端正态度道。 “你没告诉她,我这次给你的两万两银子,是你凭功劳赚的奖赏?” 李常欣下意识摸了摸钱袋里还剩下的一万两银子,十分警惕的说道。 “你当我笨啊,我要是说是两万两,让她知道我还剩的有一万两,怎么可能不没收?我跟她说,我这次是凭功劳从你那赚了一万一千两的赏钱,她说那叫左手倒右手,总之还是咱家往外亏了一万多两,剩下一千两她就想没收来着。” 正是这种时而迷糊娇憨,时而精明通透的性格,是安常煦从小到大,一直乐此不疲的与她玩挖坑游戏的乐趣所在,结果不是坑到对方,就是坑到自己,因为面对这么一个想法时常与常人不同的人,你永远无法预料她一刻会有怎样的反应。 “你这次赚了这么多钱,交出一千两,算是孝敬娘,娘肯定会很高兴的。” 李常欣不满的白了他了一眼道。 “你少在这里给我出馊主意,我是手上有一千,就会将一千全都交出去的人吗?要是那样的话,娘肯定会怀疑我瞒报,五百两,不能更多了。” 说完这件事,李常欣想到另外一件事。 “我刚才听你跟娘说,你是因为明天殿试要公布成绩,宫里还有事情要忙,才会急着回去?”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常欣立刻神神秘秘的低声问道。 “王修业,你有印象吗?就是宣武侯府老王家的那个,他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他的脑子长得跟你一样聪明,我估摸着,会试肯定没问题,这次殿试能考多少名啊?” 听到李常欣对那个王修业的事,竟然这么上心,还拿对方与自己的相提并论,安常煦迅速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反问。 “你不是向来懒得关心那些读书人与读书人的事吗?怎么会对那个王修业如此关心?” 李常欣理所当然的回道。 “那可是跟我混得最久的兄弟,我当然要关心关心,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在营里的生活。” 安常煦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多,这位显然还没开窍,压根就没有某方面的意识,不过他还是要多打探一下。 “既然他也喜欢大营,为什么选择考科举?他可曾跟你说过原因?” 李常欣没意识到这里面的试探,坦然回道。 “他跟我说这些私事做什么,当然是我自己结合一些信息分析出来的,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又没遇上愿意照顾他的好长辈,处境肯定不怎么样,才会想到要自力更生,通过科举入仕呗。” 以前的李常欣是不太懂这些,在大营中认识了吴长庚等人后,她才知道在那些勋贵人家,但凡是真心重视家中后辈的前程,都会早早的为其谋划。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早早的为他们求取荫恩,入仕积累资历与经验,以王修业的出身,在他本人其实对军中很感兴趣的情况下,完全也可以走这条路。 可是比他小一岁的徐景楠,现在都已经晋为千户了,他却还只是个白身,要不是跟着她,此前都没有机会进入军中。 吴长庚他们私下里吐糟,说那王家对外宣称,是王修业自己不愿意走荫恩入仕,一心想要凭本事考科举走文臣之道,可是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明显是王家其它各房欺负王修业无父母护持,有意打压他而已。 确定了王修业也没有蓄意和李常欣套近乎,以自身遭遇引其注意和同情的言行,安常煦这才彻底放心。 目前看来,王修业这个人选还算不错,倒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算了,为时尚早,他这么早就操这个心干嘛。 “王修业这次考得还不错,进士出身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具体的名次,你明天就能知道,我要是现在告诉你,就是违规。” 知道对方能稳获进士出身,李常欣就没有非要知道具体名次的想法,在她看来,能得什么名次并不重要,毕竟她哥去年虽然考中状元,可是原本并未打算留在宫里做官,后来却是直接做了皇帝,白忙活一场。 眼珠子一转,李常欣就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露出写满讨好的笑容。 “哥,听说你这次过寿,收的礼物收到手软啊,不像我,生辰的时候因公在外,正在过着水深火热的辛苦生活呢,你难道不该表示表示吗?” 安常煦故作不解,态度爽朗的回道。 “这事简单,趁你回来,让家里给你补办一个生辰宴就行,我倒时候一定会给你补份寿礼,比你的那把锄头更有意义的礼物。” 当初想靠着卖惨哭穷要钱的目的达成后,现在听到苦主当面提及这件事,李常欣难得感到有几分过意不去,在安常煦‘看你如何狡辩’的目光中,努力为自己分辨道。 “我那不是因为实在太穷嘛,他们又说,按礼,我这个郡主必须要送礼,就想着凭咱俩这交情,送啥不是个啥呢,反正心意到了就行。” 安常煦点点头道。 “嗯,你想向我要钱的心意的确到了,我现在也已经成全你了,应该不用什么表示了吧。” 李常欣眼睛一转,迅速换一种说法。 “哥,我还没见识过皇帝过寿,都能收到什么寿礼呢,你就给个机会,让我开开眼界,增长一下见识吧。”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看着这个家伙为达成目的,各种纠缠的表现,安常煦还是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他不仅成全了对方想要‘开眼界’、‘长见识’的想法,还顺便满足了她的见猎心喜,想要‘借’一些回去玩玩的请求。 看到女儿以‘请罪谢恩’的名义去趟宫里,结果带着大半车的东西回府,江燕娘再次被气到两眼发黑。 “你这是顺便去宫里打劫你哥吗?让外人看到多不好,过去年龄小也就算了,你们现在都长大了,你怎么还能这么不懂事,不知道分寸?” 满载而归的心情相当好,此刻再听到这些念叨,李常欣也格外有耐心的回道。 “这是我哥因为同情我过生的时候因公在外,过得十分辛苦不易,特意给我的弥补,不信,您回头只管问他,我保证没有强行索要。” 说完,李常欣又取出回来的路上已经提前准备好的五百两银票。 “我哥说,我赚了钱,理该孝敬你们这些长辈,这五百两银子,就是我的心意。” 江燕娘接过银票感慨道。 “还是常煦细心孝敬。” “娘,您要搞清楚,明明是我给的钱,您干嘛夸我哥孝敬啊?”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5节 江燕娘扬扬手中的银票,又以眼神扫了眼侍女正在搬运的那些东西。 “这些都是哪来的?” 这让李常欣纵然心中不服,也无言以对。 自打王修业成功考取会试第五名后,知道他的进士出身,可谓是板上钉钉,王家众人对他的态度迅速大变,个个都是以笑脸相迎,再没有之前的冷漠防备。 与之相对应的是,他对这些人,则是不改从前的无视,丝毫没有接过那些人努力释放的善意,与他们冰释前嫌的想法。 宣武侯夫人对此十分不满,忍不住去老夫人面前抱怨。 “……母亲,不是我这个当大伯母的挑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子,业哥儿这才考了个会试第五,殿试成绩还没出来呢,就变得这般目中无人,恐怕不妥吧?” 对王家人而言,哪怕王修业能考个状元,入了仕,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目前入不了他们的眼。 之所以会对其改观,想的是对方从此走了文官一道,与他们之前不再存有什么大的利益纷争,现在打好关系后,将来宣武侯府分家的时候,或许能争取到对方的支持,毕竟宣武侯府现在是两头大的局面。 可是王修业压根不接他们的好意,让他们感到颜面有损的同时,也对其生出极大的不满,认为对方是得志便猖狂,完全忘了自身此前是怎么对人家的,变得从来不是对方。 宣武侯老夫人态度平静的回道。 “明天就是出殿试结果的日子,后天是新科进士受封游街的日子,不管你们对业哥儿有再多的不满,还是耐心的再多忍两天吧,到时候,老身一定会给家里一个交待。” 听到这话,郑氏有些迟疑的试探着回道。 “母亲,您打算怎么做?” 宣武侯老夫人瞬间目光锐利的看向对方。 “你连两天都不愿多等吗?” 郑氏连忙告罪,她已经发现婆婆近来的脾气似乎变得有些古怪,但是她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母亲,眼看业哥儿已经年满二十,这亲事还一直没有着落,传出去也不好听,好在他马上就能得个进士出身,正好我三妹家的珍姐儿,与他正适龄,不如来个亲上加亲、双喜临门?” 早看是看不上王修业父母双亡、命硬,自打王修业考中举人,她妹妹家就动了心思,只是后来赶上老侯爷过世,需要守孝,才被耽误了下来。 直到王修业这次会试取得优秀成绩,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前程大好,对他的亲事动了心思的人家很多,找到他们这些叔伯婶子面前打听,其中就包括她妹妹的婆家丁家。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郑氏当然希望二房能娶她妹妹的女儿,这件事若能说成,她不仅在娘家有面子,还能借外甥女掌控二房。 她妹妹的公公正是显赫一时的丁次辅,虽然现在被新帝赶譴为家中荣养,但在朝中的影响力依旧不小。 若是娶了丁家的姑娘,对王修业的前程也有好处,如此一来,她可谓是在娘婆二家左右逢源,赚足面子,还能得里子。 “业哥儿的亲事,我早就应允过他,许他自己决定,我这个亲祖母都不干涉,还轮不到你们这些隔房的帮他当家作主。” 郑氏本以为这事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万万没想到,这么好的亲事,竟然被她婆婆毫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不禁有些不满。 “母亲,业哥儿的亲事一直没定,外面那些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关心他,不愿意为他操持,我们多冤哪。” “再说,这种牵连甚大的终身大事,哪有让少不更事的年轻哥儿自己决定的呢?” 宣武侯老夫人丝毫不为所动的回道。 “我孙子的这个家,我还是当得起的,你们既然过去没关心过业哥儿,他现在不也不需要你们的关心,各安其事便是,若是担心外面人的议论,你们就直接说,不让你们过问,是我的意思,肯定不会损及你们的面子。” 要是真这么说了,会让他们这些人更加没有面子,因为外人会更加好奇,他们这些人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然让她婆婆不允许他们为父母双亡的侄子议亲。 可是也能由此听出,她婆婆这是铁了心不允许他们干涉王修业的亲事,心中再怎么不甘,郑氏也只能悻悻离开。 宣武侯老夫人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神情平淡,心中却很悲凉,她的长子在出生满月后,就被她婆婆给抱去抚养,被娇惯得一事无成,还心胸狭窄,这个长子媳妇也是由她婆婆做主娶的。 二子是由她亲自抚养长大,儿媳也是她选的,十分合她的意,她丈夫担心长子能力平庸,下面的弟弟都太过出色,于家族发展不利,要求她要放任些,娶妻的时候,她考虑到小儿子只适合做个富贵闲人,为他选的妻子也相对比较平庸些。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最出色,能承担得起家族未来的二子早逝,只剩下两个能力平庸,还没有自知之明,目光、远见全无,整天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破头的东西。 比起总在上窜下跳,心思外露的大房,五房倒是安分低调些,但是随着定北军落到五房手中,心里的小算盘也是打得哗哗响,没人记得二房为侯府立下的大功。 还都防着王修业去军中,会继承他爹留下的声望,或是让上面念旧,会再次重用二房的人,所以这些年来,任凭她明示暗示,都没人愿意给王修业争取荫恩,连她那受婆婆的临终所托,一直偏心大房的丈夫在内。 结果让她丈夫也没想到的是,他死后,先帝将他的功给了五房,让本来还算平衡的宣武侯府变成现在这局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成全 说句犯忌讳的话, 要不是现在皇位换人坐,新帝对他们王家并没有芥蒂,就凭先帝明面上感令老侯爷舍身护驾,战死沙场功劳, 实则对王家无声的厌弃, 要不了多久, 王家就能自取灭亡。 要不是新帝足够宽容大度,处事公正,就凭大房明明平庸无能, 还自以为是的去攀附高枝的行为,这次的成王一案,就能让王氏一族跟着倒下。 这也是宣武侯老夫人下定决心,要将二房赶紧给分出去的原因,其他人虽然也是她的儿孙, 可他们对侯府没有什么功劳,却享了侯府的荣耀。 二房为王氏一族的荣耀战死沙场, 结果子女却活得跟寄人篱下似的, 若再受其他人的牵连,毁了前程, 这种不公肯定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众所瞩目的殿试成绩公布后, 众人发现一甲前三中,除了状元依旧是南江书院出身的会元外,第二名榜眼竟是会试排名第五的王修业,探花则是会试第九的东江书香门第出身的张青亭, 稍感意外的同时,有些人生出本该如此的感觉。 没人知道的是,第三名本是会试第六名, 在公布殿试成绩的头天将要天黑的时候,本被气得已经撂挑子,跑了的新帝,突然又心平气和的回到贡院,不惜秉烛加班,又认真筛选了一遍名次,将一些人的名次做了下调整。 对于其他人而言,张青亭身兼官宦子弟与书院学子的出身,人也确实有真才实学,在殿试中的表现尚在会试第六的贡士之上,被新帝钦点为探花,倒也名副其实。 如此一来,对于这次的殿试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至于新帝不满本该属于南江书院的位置被分出去两个,当场大发脾气,被邵丞相一劝,还直接气跑的事,算是就此翻篇。 同时这也让开始对南江书院心生忌惮的人,暗自放下心来,因为通过皇上的前后表现,不难看出他应该是在太尊那里受了教,才会放弃义气用事的心态,恢复了身为皇帝该有的冷静与理智。 这也就意味着,南江书院虽是由陈太尊与邵丞相一手创办,但是他们二位都没有任人唯亲,一味重用并扶持南江书院的想法,新帝的态度肯定也会改变,他后来能冷静而又理智的回贡院加班审核名次,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也让不少人对陈凤琪的印象有些改观,世间对女子的某些固有观念,以及她本人之前的一些表现,都曾给人留下一个她很护短念旧的印象。 可是事实证明,她的大局观其实一直都在,只要她愿意表现出来的话。 李常欣和赵小雪她们等着看榜的时候,恰好遇上亲自过来看榜的王修业,看榜的事情就被暂先放到一边,一行人来到附近的酒楼。 十分豪爽的点好一桌数量不多,个个都很硬的菜后,李常欣才向王修业举杯示意道。 “恭喜你,不管名次怎样,这进士出身是肯定到手了,相逢不如偶遇,我们正好为你庆祝一下。” 王修业露出由衷的笑容,也跟着端杯道。 “也谢谢郡主一直以来的照顾,哪怕现在有了进士出身,我最想做的其实依旧是为郡主打下手。” 听到他的话,李常欣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看了眼周围,掩唇低声说道。 “听我哥说,你们这些人,只要明天能有机会被点名,就能在一定范围内,选择自己心仪职位,你可以从现在起,好好想想自己将来到底想干嘛。” 这是他若想去兵部,最好的机会,王修业立刻心领神会的点头,往杯里满上一杯酒后,一饮而尽。 王修业对这次的殿试心里有数,他的表现还不错,皇上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就是结合会试时的成绩,想要进入一甲还是差了点。 可是也说不定,若是朝中那些重臣不想让南江书院在这届恩科大考上一枝独秀,势太大的话,皇上就不得不退让,他就很有可能入一甲。 不管是一甲,还是二甲前排,他能被点名,给自主选择职位的机会都很大,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让王修业很有些激动。 因为关注王修业的殿试成绩,也过来看榜的徐景楠到地方时,王修业在今岁大考中,被钦点为一甲第二名榜眼的消息,刚刚被揭晓,在宣武侯府下人的带领下找过来时,就看到他们已经在推杯换盏的庆祝场面。 “恭喜王三哥取得一甲榜眼,只是你怎么不在府上等着接喜报?” 心情很好的王修业微笑着拱拱手回道。 “多谢,正好和郡主她们遇上,一起先庆祝一下,你来的正好,也一起吧。” 徐景楠在王修业身边的空位上坐下的同时,关心的询问道。 “郡主,您回去后,还好吧?” 李常欣愣了一下,才想到对方在问什么,顿时有些不满。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揭哪壶,竟然在王修业的庆功宴上问我被罚的事,不过劳你惦记,我也就不瞒你们说,罚归罚,我昨天去我哥的库房搬回不少好东西,也算是有得有失了。” 关键是那两万两银子,就凭那个,就让她感到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哪怕还她祖母一万两,孝敬她娘五百两,又给赵小雪她们一人分二百两,她自己现在只剩下八千多两,她也还是富豪。 听到她的抱怨,徐景楠的赶紧拱手赔罪道。 “失礼、失礼,我也是因为知道郡主近乡情怯的事,才会有些担心。” “嗨,人生哪能处处如意,虽然我这次被罚得有些惨,接下来这半年多的日子,可能都不大好过,但是只要能从其它方面尽量找补回来,这日子就还能过得下去。” 赵小雪等人纷纷附和,很有同感的样子,王修业虽然不太明白他们说的事,还是随口问了句。 “赵姑娘,你们几个也被罚了?” 提起这伤心事,赵小雪先喝了一杯酒后,才回道。 “唉,我们也是因为看到郡主被罚的有些重,就想郡主分担一下,然后夫人就顺势成全了我们想要同甘共苦的义气。” 这让王修业和徐景楠有些面面相觑,不过王修业考中榜眼,对宣武侯府而言,绝对是件大事,肯定会有无数亲朋世交纷纷登门道贺,他身为主角却不在场,确实有些不像话,所以众人没有聚多久,便各自归家。 为了不落人口实,陈凤琪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直接过问大考的事,也就是看过邵云博派人给她送的信,再从安常煦口中听说一二而已。 李常欣回府后,难掩兴奋的提起王修业考取榜眼的事,让陈凤琪有些意外,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不是向来对这些读书人的事不感兴趣吗?怎么对王家那个三公子这么上心?” 李常欣理所应当的回道。 “他可是跟着我混的兄弟,我当然为他感到高兴,我早就说嘛,他跟我哥一样聪明,跟着我混了这么久,都没怎么备考,还能考个榜眼,这实力,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 知道她在兴奋什么后,陈凤琪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与她说起另外一件事。 “徐世子的女儿徐景月,比你还小三岁左右的样子,会在你回大营时,跟你们一起去大营,看在两家的情分上,初期你要尽量照顾着些。” 听到这话,李常欣立刻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 “怎么回事?京里好些人家都看不上我去大营的事,在背后肯定没什么好话,徐家肯定也知道这事,他们怎么还舍得将自家千金闺秀送大营与我们作伴?” 陈凤琪便与她提了下徐家那位世子夫人做的事,以及被送到庄上的事。 “……那姑娘是打小跟着祖母长大的,我见过几面,印象中,应该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应该不难相处才对,反正处得来,你们就处,处不来,你也不用勉强自己。” 反正那里的大统领是她亲爹,她在那里的面子肯定不在李常欣之下,徐家也会为她准备同伴,陈凤琪并没有要求李常欣委屈自己也要照顾对方的想法。 李常欣点点头,她本身也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屈就别人的性格,要不然她也不至于为了不居人下,在进大营前,不惜举债也要弄一大笔钱在身上,毕竟她早就深谙有钱在哪都是大爷的道理。 “我知道了,那文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的性格,待人也挺和气,还真看不出来,竟是个如此没成算性格,幸亏遇上的是你跟我哥,要不然,就凭她干得事,不是上赶着给徐家递屠刀吗?” 李常欣很喜欢正史野史上记载的一些故事,安国的会写得相对较为隐讳,不敢多说什么,可前朝一些皇帝因为猜疑治下的忠臣名将,罗织罪名将人家合族都处置了的故事,她可听说得不多不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跟人家说话的时候,要多存点心,尽量不要将人得罪了,还毫无所觉。” 在这一方面,李常欣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既然去了军中,说的话肯定要以正事为,我才懒得主动打听别人的私事呢,又不是那种花会、诗会,闲着没事就聊衣服首饰,关心那些家长里短,不主动关心问候一下人家长辈,倒显得不太合群。” 她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京中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不知道谁家长辈德高望重,见面就该关心问问,也弄不清楚谁的身份存在什么敏感的地方,与对方说话的时候需要避着些。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6节 正因有了对比,让李常欣更加享受在大营中,可以直来直去,甚至还可以直接打上一架,只要在规则内,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很自由的生活。 次日的新科状元与进士的游街活动,吸引到许多人的围观,由于正在装修中的演艺场,正在规划的路线途中。 哪怕没有提前去那些酒楼茶馆订包间,陈凤琪也在李常欣的连拉带拽下,半推半就的去已经装修好的演艺场二楼贵宾包间,看了场她过去只是只史书上看到过相关描述的状元游街盛况。 去年给她哥安常煦掷过一次花,李常欣这次又兴致勃勃的给王修业掷花,对方很给面子的当即簪上。 看着那场景,让李常欣莫名感到颇为兴奋与激动,好像与她去年看到安常煦簪上她给掷的花时,心情似乎不大一样。 不过她向来不是个爱多思多虑的人,随之就将这些抛之脑后,与她祖母一起,开始打量这座已被装修得十分高雅大方的演艺场。 “奶,听我哥说,这里早在一个月前,放出将要举办拍卖会的消息后,就已经卖出两万两银子的门票钱,真的假的?” 不等陈凤琪回答,跟在一旁的柳太嫔就已经笑吟吟的接过话道。 “当然是真的,除了拍卖会,以后这里还会变得更加好玩有趣,郡主可要记得过来帮忙多捧捧场。” 这话让李常欣有些为难,毕竟她为人向来信守承诺,答应的事,肯定要做到。 “可是那你十两银子一张的门票,实在太贵了,偶尔来个一两次还行,我可不敢多来。” 难得见到这么实心眼的姑娘,年龄足足比她大两轮的柳太嫔不禁掩唇而笑,温声解释道。 “郡主不用担心,十两银子,是将要举行的这场大规模拍卖会的门票,是为了筛选一些目标客户,才会要得这么贵。” “等到演艺场正式开门营业后,只有楼上包间的贵宾票需要十两。” 柳太嫔抬手示意了一下一楼除中心处的台子外,目前尚显空荡的大厅。 “等到过两天,我们订制的椅子到后,会围绕着这个台子摆满椅子,门票价格按照不同位置,收费价格从二两到二百文不等,肯定不能那么贵。” “虽然价格不贵,却能让人欣赏到宫廷乐舞坊的演出,非常划算,对吧?” 李常欣下意识点附和。 “嗯,确实挺划算,我们以后只要有时间,一定来看,不过这后方,还有这二楼,虽然看得清,却离这中心的台子都有些远,能听得到吗?” 柳太嫔让她上台说话试了一下后,李常欣才发现,在那台上说话,竟然有着可以放大声音的作用。 原来演艺坊的装修,其实并没有大动,仍保持了这里原本的建筑节奏,这里本就是成王府过去开设的一家销金窟,有成王府专门培养的乐伎、舞伎在此表演。 陈凤琪只是让人将这只心的台子升高,并扩建了下部分,又在下面埋下特意烧制的矼,这才能起到适当的扩音效果。 想到李常欣刚被她说得十分心动的模样,柳太嫔微笑着低声道。 “还是太尊有办法,妾身现在对演艺场的未来,十分有信心,就是这个定价,是不是有些低了?” 陈凤琪对她此前的表现,也很满意,笑着摇头道。 “我们要做的是长久生意,按说这个价位已经有些高了,只是物以稀为贵,只要我们能给观众提供的节目质量,能让人满意,应该还是不愁生意的,等到别人看出这里面的利润后,肯定会有人也开设相似的演艺场,价格也会更优惠。” 柳太嫔闻言,立刻露出不满之色。 “这是我们宫里的生意,谁敢仿?” 看她那义愤填膺的反应,陈凤琪笑着摇摇头道。 “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只要不涉及盐铁之类的产品,我们能做得,别人也能做得,整个安国这么大,只要我们能做出口碑,牢牢占据高端市场,就不惧别人的模仿与竞争。” 柳太嫔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近一个月来,她吃住都在这演艺场,亲自盯着演艺场的改造工作,亲眼看着演艺场装修完工,已经对其生出较深的感情,才会反应如此强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外 柳太嫔确实没有辜负陈凤琪的期待, 逐步适应这宫外的生活后,现在不仅口才进步迅速,跟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具备了一家大店的掌事该具备的基本功, 在布置场内的环境方面, 那品味远在陈凤琪这个俗人之上。 陈凤琪向来有自知之明, 当然不会在这些她本身并不擅长的事情上多做干涉,她更多的只是负责提供一些思路与方向,论真正的行动力, 她并不如这些真正能办实事的人。 离开演艺场回去后,李常欣与赵小雪她们仍然感到很兴奋,期待的问道。 “奶,演艺场什么时候开业啊?能赶在我们回大营前开业吗?我们刚才去后院看了,那里有很多长得很好看的姐姐们在练功, 正式演出,肯定很好看。” 宫里的太妃、太嫔现在都已经搬迁完毕, 舞乐坊的人也已经搬出宫, 住在附近的另一个院子中,演艺场的后院设的有练功场, 要不了多久就要正式登台演出, 在宫里已有一两年不曾演出,现在都在忙着加班排练。 看着女儿那迫不及待的神情,江燕娘再次深感郁闷,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她生错了性别, 没等陈凤琪开口,她就已经训斥道。 “你可是女儿家,做这幅模样, 像什么话?” 陈凤琪却笑着回道。 “燕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女子怎么就不能欣赏这世上的美好了,只要不是心存不可告人的龌龊念头,这种人之本能,我们完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坦然点更好。” “好的,娘,是我想差了。” 听到婆婆的话,江燕娘立刻应下。 “说起来,我倒是发现一件事,这才没多长时间,我觉得柳娘娘整个人,好像都大变了一个样。” 具体变成什么样了,江燕娘这个学渣形容不上来,反正就是让她觉得更好看,好看到让她同为女子,都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本来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既然她婆婆这说,她就从善如流的坦然一点,她自己也挺爱看美人。 陈凤琪当然也有注意到柳太嫔的变化,在深宫前后十余载,期间还去庵中住中五年多,前后共计近二十年的时间,让一个如花少女熬成了中年女子,正是她刚来这个世界,给人当祖母的年龄。 没有在那深宫中早早的郁郁而终,是因柳太嫔的心志还算坚韧,又有音乐与舞蹈自娱自乐,寄托自己的感情。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被熬得意志消沉,暮气沉沉,如今能有机会出宫获得新生,柳太嫔现在宛如是枯木逢春,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与活力,浑身都透着意气风发。 不用浓妆艳抹,看着就精神百倍,再加上本就极为出色长相,周身散发着成熟的风韵,优雅的气质,真正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就是我常跟你们强调的心态的重要性,心态不仅可以直接决定一个人的做事风格,也能直接改变一个人的外在,才会使得柳太嫔在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后,出现这种判若两人的巨变。” 江燕娘深以为然的点头。 “也是,那些娘娘们以前在宫里,肯定都受了不少煎熬,要不是娘给她们脱身的机会,她们这辈子都没什么盼头了。” 就像她自己,要不是她婆婆深明大义,不仅不阻止,还主动帮她挑了个合适的人改嫁,让她在守了十多年的寡后,才知道她丈夫不仅还活着,还另外娶生子了,她得被活活气死,心态果然重要。 众人聊了一会儿后,江燕娘就将其他人都打发离开,低声问道。 “娘,您觉得王家那个三公子,哦,就是今天游街的那个榜眼,怎么样?” 陈凤琪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看着还不错的样子,怎么了?” 看到她婆婆这幅态度平淡的样子,江燕娘不禁有些着急,更凑近一些,低声说道。 “我之前就听常欣提起过那王家公子好些次,但是我一直没上心,可是今天……” 江燕娘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道。 “今天看到常欣给他掷花,他不仅接住花,还就势簪上,回头朝我们这边笑着挥手的场景,就感觉……好像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样子呢?” 陈凤琪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你觉得那王家三公子如何?” “挺好的,能文能武,文的方面,也就比常煦稍差,武的方面,好像只比常欣稍差,年龄也就比常欣大个两三岁的样子,长得也挺俊俏,就是家世太好了点,竟然是个老牌的侯府,豪门大户里的日子不好过,以常欣那脾气,也过不来那种日子。” 江燕娘的观念依旧是如此朴素而又现实,她自己早年的遭遇不幸,所以她深知女子的不易,从来都没有让女儿嫁进高门的想法,只盼着她能一直过得这么平安喜乐。 这也是对于女儿进军大营的事,她虽然免不了嘴上念叨,却从没有真正干涉阻止过对方的原因,她也知道女儿是真心喜欢那种生活,她最大愿望就是女儿能得过顺心如意。 “儿孙自有儿孙福,依我看,常欣年龄还小,还没有这些儿女心思,你就先别操心了,也别在常欣面前提这些。” 已经年满十六周岁的姑娘,江燕娘是真心不觉得小,毕竟她当初就是这个年龄成亲的,不过她现在已经听说,京中贵女大多结亲相对较晚的事,所以并不怎么着急。 而李常欣现在是一心要在大营里好好混,丈夫与婆婆又不阻止的态度,甚至让她已经做好常欣可能一辈子不出门的心理准备,就是遇上个好像有点苗头,各方面正合适的少年,她难免还是会起些心思。 “娘请放心,我肯定不会提,免得她本来没这心思,反倒被挑起了心思。” “对了,娘与那宣武侯老夫人有些交情,常欣又与王三公子交情不浅,人家这次考了这么好的成绩,肯定要庆贺,咱家要不要也随份礼?” 以整个宣武侯的情况,陈凤琪其实不耐烦跟那样的人家多打交道,只是那个宣武侯老夫人与二房,还是值得的。 “嗯,看在这对祖孙的面子上,我们理应随份厚礼,你看着安排吧。” 王修业在殿试中成功考取榜眼,不仅对王家而言,是件足以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对京中那些勋贵而言,也极具特殊意义,所以前往王家道贺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王修业有心想要低调,不欲兴师动众的大摆宴席,王家还是不得赶紧临时做准备,要设宴答谢那些亲朋故旧。 太尊府的贺礼送到时,王家正在为府上这次收的贺礼起争执,以宣武侯老夫人的意思,本是所有贺礼都归二房的王修业,却引来其它各房的一致反对。 府上各房走礼,从来走的都是公账,以往各房有喜,收的贺礼也归各房,只是到了王修业这里,那些人瞬间变得意见一大堆,说白了还是欺负二房没人。 宣武侯老夫人冷着脸听着厅中那些人,同仇敌忾的说出各种可笑的质疑。 “既然你们都不愿按照旧例来,那府里的规矩以后就改改,府上有事,你们各房的私亲所送之礼,都归你们各房所有,还礼也不得走公账。” “剩下那些与各房没有私交的公礼,所收之礼,若是归公库,就由公账还礼,或是归办事的那房,就由办事的那房还礼。”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傻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王修业这才发声道。 “孙儿愿意听从祖母的安排,这次所收贺礼,各房私礼入各房的帐,剩下的礼,都归我二房,这些人情,都会由我二房负责还,不再走公账。” 马上就要与这群从彻底掰扯清楚了,这种方式对他正合适,王修业当然乐意,只是其他人都知道,这对他们而言,绝对不划算。 宣武侯赔笑着开口道。 “母亲,这样不好吧,咱们又没有分家,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分得这么清?” 因王修业考了榜眼,未来的前程看好,又给勋贵一派大大的涨了脸,家家送的都是重礼,看着令人眼热,是导致这些人对旧例生出质疑,不想便宜了房的主要原因。 宣武侯老夫人很清楚问题所在,也正因如此,才会使得她对府上这一大家子寒心得很。 “那就分家,分家不就行了,老身不讲究什么父母在不分家的习俗,分家了,各过各的清静日子,你们也能少些算计,让我也消停几天。” 听到这话,厅中众人顿时变得一片沉默,宣武侯强笑着回道。 “母亲这是在开玩笑的吧,莫说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民间普通百姓五世同堂,也没有分家一说啊。” 听到分家,五房的林氏顿时眼睛一亮,分了家,他们就是大将军府,她是名正言顺的大将军夫人,比现在屈居人下,当个空有名号的宣武侯五房强多了。 所以听出宣武侯府的不赞成,她迫不及待的回道。 “大伯,这可是母亲的意思,树大分枝,本就是应有之分,我赞成母亲的意思,分家以后,就这么处理走礼的事,省得一大家子总这么混在一起,为些不值得的小事伤了情分。” 庶出的几房却不愿意分家,分了家,他们就是宣武侯旁支,自家的孩子也不再是宣武侯府的少爷与小姐,这是其他几房都不愿意接受的,纷纷表示反对。 好不容易得到老夫人亲自开口,允许侯府几房分家的大好机会,林氏怎么愿意错过,抛却以往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积极反驳不愿分家的其它几房。 宣武侯老夫人将众人的反应都有听在耳中,长房没有按例继承大将军之位,本就在私下愤愤不平,若是现在将承了大将军之位的五房给分了出去,会使得宣武侯彻底沦为空架子,虽然不愿看到五房的得意嘴脸,也不愿分家。 郑氏强撑着笑脸道。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7节 “娘,走礼的事,还按旧例来就行,哪里就到了需要分家的地步呢?真要是分了家,让外人怎么看待我们王家呢?” 宣武侯老夫人不为所动的说道。 “这是我的吩咐,旁人就算议论,也只是议论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既然大家的意见达不成一致,这样吧,愿意分的直接分府另过,不愿意分的,可以先分产不分家,这样一来,等到我死后,就不用担心你们会在我的棺材前头为分家产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厅中众人纷纷跪下请罪,眼看老夫人态度坚定,众人只得放弃还想再劝止的想法,唯有五房毫不掩饰喜意。 低着头的王修业知道,这是他祖母为了能让他在名誉不受损的情况下,清清白白的从侯府脱身,才会使出这招,让五房为他打头阵。 确定好在庆功宴后,就请族中众老来主持分家事宜的决定后,王家各房都消停了下来,生怕再次惹怒老夫人,会在分产的时候的吃亏。 也是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在他们心中素来脾气温和好说话的老夫人,一旦较起真来,连大房的宣武侯夫妻都拿她无可奈何。 太尊府送了贺礼后,李常欣与赵小雪她们这些同袍也都有所表示,虽然送的礼物并不贵重,但也多少都是个心意,都有收到宣武侯府的请柬。 江燕娘带着她们一行人宣武侯府赴宴后,太尊府倒是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陈凤琪刚从宫里回来,就听说张居民大人的夫人前来府上拜访她,已经等了半盏茶的功夫。 这让陈凤琪有些意外,毕竟府上与张家并没有什么交情,虽然初来京城时,听说他们府上的五小姐曾因帮李常欣说话,被人针对的事,对她们颇有好感,还曾特意当众夸赞过她们。 可是张家用是清流一派的代表势力,他们家则是从进京起,就打上了权贵的标签,不说是仇敌,但也绝对不是一路人。 纵然她与张居民大学士并没有什么政见纠纷,两家也不好多有往来,以免‘玷污’了张家的清誉。 在这种情况下,张居民的夫人突然亲自上门拜访的来意,还真陈凤琪感到有些好奇。 “不知道张夫人大驾光临,劳贵客在此久侯,老身实在抱歉!” 看到主人家回来,张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赶紧福身行礼道。 “是妾身冒昧登门打扰,还请太尊夫人恕罪。” 陈凤琪微笑着抬手示意道。 “夫人不必多礼,请坐,想来你若不是有什么重要事,肯定不会特意走这一趟,请但说无妨。” 见陈凤琪言语直接,态度爽朗,语气却很温和,没有任何试探,让张夫人放松了一些,就不打算绕弯子,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 “妾身今天来府上,是为家里的五孙女,想要拜托夫人,与府上的乐阳郡主。” 陈凤琪闻言,更感意外,拜托她也就算了,还拜托李常欣,想拜托她去帮忙揍人出气吗?除此之外,她是真心想不到以李常欣在外面的‘盛名’,能让对方这种人家拜托什么。 示意周围侍奉的人退下去后,陈凤琪才关心的问道。 “贵府的五小姐,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张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陈凤琪的帖心举动,让她再次到放松许多,鼓起勇气张口道。 “实不相瞒,我那五孙女命苦,还没满周岁,她爹就病亡在任上,我那三儿媳大受打击,眼看生无可恋,已存死志,我便做主,让她借假死脱身,改名更姓的改嫁到外地去了,如此一来,就是我那可怜的五孙女,从此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女。” 在当前这种大环境下,能为守寡的儿媳做到这一步,让陈凤琪对这位张老夫人多了一些敬佩。 “夫人心慈,实属难得。” 要是换了别人,张老夫人肯定不会如此轻意的说出这个秘密,毕竟除了她与丈夫,以及几个负责操办这件事的心腹,其他人都以为她的三儿媳是在丈夫过世后,伤心过度,病死在庄子上了。 但是比起眼前这位能在亲生儿子还活着的情况下,就做出亲自帮儿媳选人改嫁的创举,像她家那样,只是在儿子故去后,才放儿媳出去改嫁的行为,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所以张老夫人并不担心对方会反感。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这让张老夫人彻底放松下来。 “妾身所做之事,远比不上太尊夫人的大义,因为身世方面的原因,我那五孙女悦姐儿的亲事,一直不顺,去年好不容易遇上一家还算合适的,刚定下将要定亲的日子,那家就因牵涉到先帝大皇子一案,全家都被流放出海了。” “今年又相看了一户比较合适的人家,结果,还正在接触阶段,他们又因涉成王一案,全家也被流放出海了。” 这让陈凤琪的心情有点微妙,毕竟将那些人流放出海的决定是她做的,虽说这也证明,那两家都不是什么良人,可是被不知情的人当面这么说,这心里终究还是略有那么一点过意不去。 “这事也确实赶得太不凑巧了些,不过这两门亲事都没有确定下来,就出了这些事,能给五小姐带来的影响应该有限吧?” 张老夫人满脸无奈与悲愤的说道。 “本来应与太尊夫人说得这般,又没有正式定亲,那两家出事,应与悦姐儿无关才是,可是这事不知怎的,竟被那别有用心之人给传了出去,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我家悦姐儿命硬、克亲,才会不仅克得父母双亡,还会克那与她议亲的人家。” 陈凤琪闻言,立刻不满的皱眉道。 “这是什么无稽之谈?是那些人家自己早就起了异心,才会涉及到那些大案中,与五小姐这么一个早前不曾与那些人家有瓜葛的姑娘何干?” 这话实在是正说到她的心坎里,让张老夫人悲从心来的掉眼泪。 “还是太尊夫人圣明,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关键,可是外面那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小人,现在将话传得难听得很,我那可怜的悦姐儿为不了连累家中姐妹,就想绞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 “妾身辛辛苦苦将她拉扯这么大,如何忍心看着她就这么伴青灯古佛一辈子?” 擦干眼泪后,张老夫人不好意思的补充道。 “还是我家老爷说,既然乐阳郡主能去军中,徐家的景月县主也能去军中,干脆让悦姐儿也去军中,让她给自己挣个出身,将来就算不嫁人,也比去庵里强,妾身这才厚着脸来求太尊夫人。” 经此一事,张五小姐的亲事肯定会变得更为艰难,就算是低嫁,也未必能遇上真正待人宽厚的人家,人生在世,人家还没个不顺的时候,要是都往她身上推,光是想想,就知道那日子有多难过。 陈凤琪还真有些意外,那张居民大学士看着是个很典型的文臣,不负其清流之首的声望,没想到他在私下里倒是个思想开明懂变通的。 “这事简单,只是不知五小姐本人对于去军中一事,意下如何?” 听到陈凤琪如此干脆利索的应下,张老夫人赶紧回道。 “妾身已经征询过她的想法,她说她愿意,这段时间一直有在私下里练习骑马射箭的功夫,还跑步之类的,身手虽然不如郡主,也不及景月县主,但是她说,她不怕吃苦,她一定会好好练功,不会给郡主拖后腿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取 既然那张五小姐, 张欣悦是这么个情况,本人不仅答应去大营,还正在积极努力的为去大营做准备,陈凤琪当然不会拒绝。 等到李常欣回来, 就跟她说了这件事。 “奶, 首先呢, 以我的态度,当然不会反对张五小姐进大营,毕竟要是愿意进入军营的女子够多, 我就直接建一个女子营,多威风。” “问题是张五小姐本就是因名声受损,才会在一气之下选择走这条路,那要是进入军营后,让她的名声变得更不好听了咋办?” 刚去宣武侯府赴宴, 她们可遇上不少自恃所谓好心,跑到她娘面前, 话里话外说些女子当温柔贤淑、端静守礼的人。 好在她娘虽然嘴上念叨她不该去大营, 在外人面前倒是挺维护她,一句女儿现在是凭本事吃保家卫国这碗朝廷饭的人, 她虽是诰命夫人, 也干涉不了朝廷官员的事,就将那些人给打发了。 那张五小姐与她的家人,要是那么重视外人议论的话,李常欣很担心对方能不能承受得了, 这种火上浇油的刺激。 “那张家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就是打着以毒攻毒的主意,也做好了让张五小姐终身不嫁的心理准备, 只是不忍让她真去了庵里,再说,有你和徐景月在前,她承担的压力也会小些。” 这倒是事实,李常欣点点头道。 “我知道了,反正还是老规矩,能照顾的我尽量照顾,要是她自己实在适应不了,我可不会因为她祖母求到您面前了,就对她格外纵容。” “这是当然,将来能在军中混出个什么样,肯定都要看她自己,只是人家毕竟是个书香人家出身的姑娘,与你之前常接触的,甚至和那徐家姑娘可能都不太一样,你要对人家尽量耐心点,要是实在处不来,反正我肯定不会勉强你。” 就算是求到她面前,陈凤琪也不可能让自家人为照顾别人而委屈自己,亲疏远近的考量乃是人之常情,愿意这样嘱咐几句,就算是不负对方所托。 这一批新科进士,大多都没有按照惯例安排职位,而是给出一定的选择权,让被点名的人,都自行选择职位的操作,虽是史无前例的做法,倒也没有引起太多争议。 毕竟因成王一案,朝中空出的位置多,为了那些位置,各派官员此前已经争过一次,进行过一次不小的人事调整,即便如此,剩下的用来安置这批新科进士,依旧是绰绰有余。 王修业没有进入翰林院,而是选择进入兵部,安常煦不仅夸了他的父亲,还特意点出他在原州之行中的功劳,直接给了他一个从五品的兵部郎中之位,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南江书院出身的状元为从六品的大理丞,另一位早年自南江书院考出来的苏东谨,比王修业年长近十岁,在参加完康平眷村的修建项目,又去原州规划组织泄水渠道、池塘的水利建设工作,回京之后,也只是将其从六品晋为从五品的工部郎中而已。 两相对比之下,皇上确实没有太过偏向南江书院,还对勋贵忠烈之后表现出格外照顾与信重的言行,也让那些武将出身的勋贵们对新帝更为拥护。 对于王修业刚入仕,便因其父亲的荫庇,外加其自身在大营立下的功劳,直接就任兵部郞中一职的事,整个宣武侯府上下,唯有宣武侯老夫人是真心为王修业感到高兴。 其他各房这些年来,一直打压王修业,除了为二房在定北军中留下的影响力,其次就是为了上面的这份圣宠。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纵然王修业走了文臣的道路,皇上依旧感念二房的功绩,直接将这份圣宠给了王修业。 可是不管其他人心中再怎么不忿,宣武侯的分家一事,还是在老夫人的坚持下,如期举行,王修业能够考中榜眼,本就让王家那些族人对他高看几分,如今知道新帝对王修业之父的夸赞后,对其未来的前程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抛开他们从前认为侯府现在已经十分显赫,上面不会再重用宣武侯其他人的想法,都对王修业的前程大为看好。 如此一来,任凭其它各房想要欺二房无人,摆出长辈的身份,找理由试图克扣本该分给二房的财产,以及二房当年原本就有,在王修业的父母相继去逝后,一直由老夫人代管的私产,都被王家那些族老给驳回。 王修业的外祖家早已没落,没有能力为他们兄妹提供什么庇护,现在却能得这些族老亲切的支持与维护,要知道,他过去在族里的处境可不怎么好,这让王修业更加看清某些现实。 他这些年的经历,正应了乐阳郡主曾在无意间说过的那句话,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别人本以为还没成亲的王修业会选分产不分家,他却是分家后的第二天,就让他母亲陪嫁庄子上的人过来,帮他将属于二房的家私财物全都搬走。 时隔到不到三天,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妹妹拜别祖母,搬到他们母亲的一个陪嫁院子中,搬离的速度比五房更快。 “母亲,业哥儿毕竟还年少,家里又没个能主事的,您怎么不留他呢?” 怀着某些心思算计,只是还没顾得上实施的郑氏,对于王修业拿了家产就迅速搬离府上的行为,十分不满。 宣武侯老夫人心里清楚,她这长媳绝对不是因为关心二房,才会说这种话,如今二房已经彻底搬离,有些事与有些话,她都不想再忍,直接回道。 “留他做什么,他现在可是有正经官身的人,要是与人在私下谈些正事,被人听了传出去,他的官还要不要做了?” 听到这毫不给面子的话,郑氏的脸色不禁一变,强笑着回道。 “母亲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们府上何曾出过那样的纰漏?儿媳虽然没有什么大能耐,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下边人如此不知轻重。” 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道。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为你们操心不上了,所以我已经让帮我收拾行李,我打算去康平眷村住段时间,既然你们过去没有尽到长辈的身份,希望我走之后,你们也不要以所谓的长辈身份去找业哥儿。” 听到老夫人的话,郑氏赫然一惊,连忙劝阻道。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家里在住得好好的,怎么想到要去康平眷村?这要是传了出去,您让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脸往哪里摆啊。” 老夫人神色平静,态度却很坚持的回道。 “老身去康平眷村,是为了积德行善,是在做好事,就算传出去了又如何,怎么又扯到会让你们丢脸的事情上。” 先是兴师动众的闹分家,接着又住到康平眷村去,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宣武侯出了问题,导致老夫人对后辈不满,才会做出这种决定,首当其冲要受到外界非议的就是他们长房夫妻。 可是这些话,彼此心里都明白,在老夫人有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情况下,她若是说出来,岂不是自打自脸。 前两个月还在暗自笑话柱国公府的文氏没本事,被其婆婆拿捏不说,还被送到庄子上,她现在就体会到了事情超出她的掌控,让她所自以为是的那些,都不过是表象,只要她这婆婆一动起真格的,她也会变得毫无招架之力的现实。 宣武侯老夫人要去眷村,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她早在决定将二房分出去后,就给自己安排的计划。 原本是打算带着二房的孙女一起去,知道王修业打算将她妹妹送到湖州,进入太尊夫人开设的南江书院后,她也没有放弃这个计划。 对于由她从小亲自养大的孙女王思思,将要被送到千里之外的湖州一事,老夫人心中虽然不舍,却没有表示任何反对。 南江书院的大名,即便是她这内宅妇人,也曾有所耳闻,知道那是由太尊夫人与邵丞相一手创办,新帝与乐阳郡主都是从小就在书院就读,设有女学。 也知道今科大考的会试,她三孙子考个第五名,前面四个都是南江书院的学子,她最心疼的孙女若能进入那里读书,肯定也能有所长进,何况王修业还为她介绍了一下乐阳郡主身边几位女伴的情况。 知道那些同样都是从南江书院毕业女子,不仅能文能武,还都各有所长,性情开朗,老夫人很希望王思思也能在那里得到最好的教导,性格变得更加坚韧、勇敢、开朗一些。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8节 不像现在,小小年龄就心思重,顾虑重重,她这个祖母纵然再三开导与劝慰都无济于事,与孙女的未来相比,那点不舍之类的私人情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她马上就能给自己找到事情做。 至于去康平眷村,则是因为她听表妹柱国公夫人提起眷村情况后,就生出的念头。 因为出身好,娘家乃是传承多代的豪门大户,从小就接受到最为精心的教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是这些年来,一直被困于内宅,学的那些东西早年还能教教儿子,后来就只能是偶尔自娱自乐一下,没什么用武之地。 听说康平眷村的村学已经正式开课,村学在夫子的聘任方面不拘男女,只需授课能力与耐心,重点是要帮那些按年龄阶段分成不同班级,基本都不识字的孩子开蒙,老夫人就想去争取一下夫子的职位。 不用村学给工钱,她就是想要去找个事情做,肯定比每天呆在家里面对那些不想看到的人与事舒心。 而王修业则在搬离宣武侯府后,就带着妹妹拜访太尊府,直言想要拜访太尊与伯爷夫人,丝毫没提本与他更相熟的乐阳郡主。 听说这事,陈凤琪与江燕娘虽然感到意外,却都没有拒绝,直到听见对方不卑不亢的表明来意来,她们才知道对方特意携重礼登门的目的。 陈凤琪看了眼跟在他身旁,双颊绯红,却又努力鼓起勇气的小姑娘,微笑着点头道。 “你们不用拘束,先坐下吧,入学的事好办,其实你们不用来这一趟,按流程走,一样可以顺利入学,不过你们既然来了,我就给玄隐先生去封信,跟他说明一下小姑娘的情况,应该能赶在下次大招生时录取。” 听到这话,兄妹二人顿时面上一喜,正待道谢,却见陈凤琪抬手制止道。 “先不用说什么道谢的话,我可有言在先,书院里的生活比较辛苦,一切都要按章办事,服从书院的统一安排,不可带随身侍侯的人,顶多只能让那些人在书院外租房子住着,方便就近关心一下近况。” “在书院期间,需要小姑娘能够生活自理,若是多次考核不达标,或是违规犯纪,不愿遵守书院秩序,纵然是由老身亲自介绍的学生,依旧会被开革出书院,你们可能接受?” 没等王修业开口,王思思就已经站起身回道。 “能接受,太尊夫人,思思一定能可以做到。” 看得出她的期待,江燕娘有些好奇的柔声问道。 “思思姑娘很想去南江书院吗?可是那里离京城很远,没有亲人在身边,书院里管的还很严,你不怕?” 虽是难掩羞怯,王思思还是鼓起勇气回道。 “不怕,听说从南江书院出来的毕业生都很厉害,乐阳郡主姐姐,也是从南江书院毕业的,特别厉害,连我哥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所以,我也想要变得像郡主姐姐那么厉害。” 这么真挚而又纯朴的话,让江燕娘听得百感交集,有些欣慰,也有些骄傲,还有些心虚惭愧,口中却道。 “你郡主姐姐的身手是还不错,可是论读书,她可比你哥哥差远了,我看你文质彬彬的,肯定也读了不少的书吧,去了南江书院,还是多读些更实用的书吧。” 多读些书,就不用跟她女儿那么辛苦,可是一想到她的女儿似乎能给别的女孩带去不少积极作用,还能让走投无路的女孩多出一个新选择,这或许就叫做实现了人生的意义,让江燕娘的心态在不经意间发生着改变。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没下限 等到李常欣知道王修业兄妹来府上的消息时, 正事已经说完,陈凤琪便任由李常欣将客人带去招待。 没外人在场后,江燕娘有些八卦的跟婆婆说道。 “娘,听说宣武侯府前两天已经分家了, 嫡二房的这对兄妹最先搬到他们母亲陪嫁的一个小院子里, 嫡五房也在忙着搬家私, 五进五出的定北大将军府的门匾已经挂上了。” 陈凤琪知道现在的人都讲究什么父母在不分家的老传统,几代同堂仍然伙在一起的人家很常见,她对宣武侯老夫人能做出这个决定, 并不感到意外,还很赞成。 “分家是对的,儿孙长大了,难免都会有自己的私心,早点撇清那些利益牵扯, 彼此之间能减少许多麻烦。” “你身边现在就剩下一个儿子,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分家的问题, 但是将来, 你可要记住了,孙辈若是只有一个也就算了, 有两个或以上, 成亲后就要赶紧分。” 江燕娘知道婆婆这是在教她正经的处世之道,赶紧恭敬的应下,她知道自己笨,是个没主见的, 想要过得好,就得听她婆婆为她做的安排,自从婆婆带她逃离阳山乡后, 对她而言,在这个世上,她婆婆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江燕娘不知道的是,她婆婆不仅这么教她,还打算在将来致力于宣扬这种尽早分家的思想观念。 只是以当前的社会大环境,在没有创造出适当条件的前提下,就开始宣传这些观念,势必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仓惶逃离阳山乡的经历,不仅给江燕娘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也让陈凤琪印象深刻,她与江燕娘在那种处境下,的确是成功逃走了。 可是古往今来,还有更多没有逃掉,或者说是压根就有没生出过逃离意识的无辜妇女孩子,惨死在那些所谓宗族手中的案例,绝对是数不胜数。 想要让逐步降低宗族的强大势力与控制力,唯有让分家与迁居成为常态化,让人放下什么故土难离以及排外的传统思想。 而李常欣在带走王修业兄妹后,正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修业,你们今天怎么过来了?来了还不找我,只拜访我奶和我娘,要不是我无意间听说消息,都不知道你们今天过来的事。” 王思思被李常欣牵在手里,正两眼放光的看着李常欣,迫不及待的先回道。 “郡主姐姐,我哥今天带我来拜见太尊和夫人,是为了说我进入南江书院的事,太尊和夫人都已经答应了,我过几天就会起程去湖州。” 听说是为这种小事,李常欣态度爽朗的回道。 “你哥也太较真了,想去南江书院,直接去南江书院参加考核便是,以思思的能力和状态,肯定能考得进去,哪里值得让你们特意来这一趟,更何况前几天我去你们家的时候,你们要是跟我说,我写几封信回去,比找我奶还管用。” 王修业态度温的微笑着回道。 “思思要去南江书院,来拜访一下太尊与夫人,打声招呼,乃是应有之义,多谢郡主的好意,听说南江书院的院风很好,对待所有学子都是一视同仁,我们倒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用劳烦郡主帮忙拜托那些故旧。” 李常欣点点头道。 “好像是哦,我和我哥当年虽是东家少爷与东家小姐,在书院里也不曾受到任何优待,做错了事,没能完成作业,或是没能通过考核,该怎么罚,依旧会怎么罚。” “思思,你可要想好了,南江书院里的生活可辛苦着呢,要是不去南江书院的话,你和我弟、我妹的年龄差不多,不如来我家附学好了,我奶虽然忙了点,也会尽量抽时间亲自盯着李常泽他们的课业,多你一个也不要紧。” 能有机会得到陈太尊亲自教导的建议,实在让人很心动,李常欣敢这么说,就意味着她有把握能让这件事做成功,这样以来,他妹妹也不用离京。 可是王修业虽然很感谢对方的厚意,还是选择拒绝。 “谢谢郡主的好意,思思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合适的磨砺环境,南江书院正合适,京中的生活太过安逸,就算有太尊夫人的亲自教导,没有相应的环境,恐怕也会很难起到作用。” 王思思也认真的点头道。 “是的,谢谢郡主姐姐,祖母和哥哥都很担心我的性格问题,他们也曾很耐心的帮我纠正,可是……我一直改变不了,而且,我也很想像郡主姐姐这样,能学到一身厉害到无人敢欺的本事,还是去南江书院更好。” 从那天在宣武侯见到王思思这个小姑娘起,李常欣就已经察觉到,这个小姑娘似乎对她特别仰慕与尊崇的样子,现在听到对方直言是将自己视为学习目标,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努力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李常欣直接偏头小声问道。 “王修业,你是不是在家总跟思思说我很厉害啊?” 看了眼她那激动到两眼亮晶晶的模样,王修业垂下眼皮道。 “那倒也没有,我就是实话实说,告诉思思,你在军中的一些表现而已。” 李常欣也懒得计较这话是真是假,反正王思思的话,让她感到十分受用,接下来的时间里,亲自为其介绍李家庄的各种情况,又邀请他们在次日,一起去参加在皇家演艺场举办的皇家珍宝拍卖会。 王修业没有拒绝,而是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郡主马上就要回大营了吧?” 李常欣点头道。 “嗯,这两天就该回了,要不是听说这场拍卖会很有意思,拍卖会上不仅会拍卖很多东西,中间还会有各种演出,我可能已经回去了。” “可惜,在下这次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 话虽这么说,心中早有打算的王修业并不觉得遗憾。 李常欣却道。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你现在可是直接升大官了,比我官大着呢,这是好事。” 要是别人这么说,可能会让人觉得这话有些酸,可是王修业知道,对方是真心这么认为。 “郡主应该知道我的志向。” “我知道,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兵部好好干着,先别惦记回大营的事,我奶和我哥都很重视国防与将士,接下来肯定会在这些方面大做文章,兵部也会变得更为重要。” “所以,你要抓住机会才行,难得我们在兵部能有个位置,你可不能没干几天,又跑回大营,就算要去军营,要去边防,你也要耐心的给我在兵部好好打下根基后,再以兼任的方式外调。” 现在的兵部虽然名义上位列六部之一,可是在朝堂上的分量并不重,属于有名的清水衙门,兵部中人大多都是靠荫恩入仕的王公贵族子弟,或者是因各种原因,不得不从军中退回荣养的人,以及像执掌京郊大营的徐世子般,兼任兵部职位。 这也是王修业会盘算着借兵部为踏板,去军营与大防的原因,若是安心的留在兵部发展,只要熬一熬资历,就能按部就班的晋升,有机会享高官厚爵,就是若无意外,也没什么机会掌兵,去战场上真刀真枪的与人对战。 王修业显然志不在此,他已经惦记着京郊大营中有什么合适的位置,方便让自己调过去,只是现在听到李常欣这么一说,原本的计划肯定要暂先搁置。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回道。 “好,我听郡主的安排,先安心留在兵部。” 王修业并没有追问,李常欣还知不知道其它内幕,他现在已经比较了解李常欣,知道能说的她会说,不能说的,她绝对不会轻易对外说,这也正是皇上会选择将原州的事,托付给李常欣的原因。 到了皇家拍卖会正式开门营业的这一日,已经提前购票的众人,早早的就在演艺场外排起等待进场的长队。 除了二百两银子一张,卖出去的那五十张贵宾票,由柳太嫔以拍卖场大掌事的身份,给京中最顶尖的十位大人物送出去十张包间票, 随后又在拍卖会即将正式举行的前三天,放出去五十张包间票,单次价格一百两。 送出去的十张票中,当然少不了陈凤琪的那份,由李常欣持用,后来放出去的五十张包间票,同样是被人一秒而空,大多都落在后面进京的有钱人手中。 持十两银子一张的普通门票的客人,还在排队检票进入时,持前排贵宾票与包间票的,都能从另一条通道检票进入,难得能看到那些传闻中的大人物,让那些正在排队的客人都觉得惊喜不已,没人会在意什么差别待遇的问题。 陈凤琪和安常煦虽然都挺关心现场情况,可是以他们的身份,显然不适合在这种时候去露面。 “你让人做好最后的对比与确认了吗?” 要是存放在户部大库里的待拍物品出了问题,让这首场拍卖会出了纰漏,没将第一炮打响,让人看笑话的事情可以不在意,但是他们真金白银的损失可就大了。 安常煦当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确认过了,听刘伴伴说,户部的右侍郎顾成林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亲自住在大库里盯着那些物品,生恐那些东西出现任何问题,可谓是尽心尽力得很。” 陈凤琪听说这事,不禁失笑。 “你当人家是在尽心尽力的帮你看守那些东西吗?人家惦记着的应该是你卖掉那些东西后,可能会上交到他们户部的税。” 正在感慨户部的人还算尽忠职守的安常煦闻言,顿时有些无语,虽然知道这可能就是真相,但他还是人性存有一些希望。 “奶,他们不能么过分吧?这些东西本就是我在吃了大亏的情况下,分给我的,卖出去的钱,应该都归我才对,他们怎么还有脸要惦记这些东西的税呢?” 看着对方那费解的表情,陈凤琪暗笑对方还是见识太少。 “我早说过,人类的上限或许还能有迹可循,但你永远无法知道人类的下限在哪里,因为那些人,他就没有下限可言。” 事实也正是如此,葛尚书认为,皇上的话当然是金口玉言,说了就要认账,不管这场拍卖会的拍卖物品是什么来历,只要是通过种商业买卖行为卖出去,赚了的钱,都要按比例交税。 所以他以公务之名,亲自从百官之首邵丞相那里,提前要来邵家的那张包间票,让顾成林亲自带人去现场登记每件物品的拍卖价格,以确保没有遗漏,好方便他们到时候与皇帝收税。 罗次辅听说这一消息,立刻敏感起来,看到到了拍卖会正式举行的这天,他却没有去现场,便找借口过来试探。 “听说葛尚书为了能去参加圣上让人举行的这场拍卖会,差点将邵丞相的衣襟给揪烂,怎么票到手了,你本人却没有去现场?” 葛尚书不高兴的回道。 “老夫是为了公事,才会向丞相大人提出想要那张票,丞相大深明大义,毫不推辞的主动将票让出,是谁竟敢如此污蔑老夫的名声?”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09节 公事?户部在皇上的地盘上干什么公事?要真是什么正经的公事,以对方的脾气,肯定会直接向皇上或拍卖场那边要票,又何去要邵丞相的? “既然是为公事,葛尚书怎么不亲自坐镇?难不成,葛尚书是派手下去那里盯着,打算看看皇上是如何赚大钱的?” 看到听他提及皇上赚钱的事,对方竟然十分平静,另一个想法骤然出现在罗次辅的心中。 “还是说,你们户部想要盯着皇上这次能赚多少钱,打算向皇上收税?” 正当罗次辅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时,却听到葛尚书理直气壮的回道。 “皇上既然做这买卖,当然也要向我们户部交税,罗尚书有何意见?” 罗次辅看着他,目光充满不可思议,他现在顾不上考虑这件事背后的深意,只想确定一个问题。 “你就不怕皇上会被气得砍你脑袋?” 人家已经被你们户部给不要脸的坑了一遍,你们现在还要再来一遍,这位做人做事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没下限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坑 虽然知道皇上当初承诺将来做了买卖后, 会给户部交税的事中,可能不包括这次本就是从户部分得,还被户部给占了大便宜的拍卖物品。 但是在葛尚书这里,皇上当初承诺要交税的话, 就是他的免死金牌, 反正是皇上本就有言在先, 就算生气,也无法因此而问罪于他,所以他底气十足, 一点都不担心对方的讽刺会成真。 “皇上与太尊都是深明大义,心怀天下与百姓的贤明人,怎么会与老夫这可昭日月的忠心计较呢,多谢罗尚书的关心。” 关心他?他更关心赚的钱还不知道在哪,就被户部派人候在现场等着要收税的皇上, 别被这个脸厚心黑死要钱的家伙给气出个好歹,还好新帝尚年少, 身体正健壮。 随口敷衍几句离开后, 罗次辅才明白过味来,葛尚书的这番动作, 分明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想要挑衅自开国立朝以来,一直奉行的旧例,是想拿皇上的买卖当典型,剑指他们这些豪门大户的一些私产吗? 虽然心中这么猜测, 知道这事就算是问到对方面前,也得不到什么肯定答复,罗尚书也就没再回去继续试探葛尚书, 而是脚下转了个方向,来到邵丞相所在房间。 “丞相大人可知户部去圣上开的拍卖场收税之事?” 正在看文书的邵云博头也不抬的回道。 “当然知道,要不然,老夫岂能将那用一回价值一百两的包间票给让出去?” “那,丞相大人可曾将此事禀报给圣上知晓?” 邵云博这才抬头看向对方,态度十分坦然的回道。 “不曾,因为老夫不想早早的败了圣上的兴致,圣上本已负债累累,一直盼着能通过这场拍卖会,多变卖些现钱,结果却还要被人惦记,唉!” 摇摇头叹了口气后,邵云博低下头,再次看向手中的案卷,这副反应,让罗次辅基本确认,户部跑到拍卖场去等着收税的事,应该确实不是皇上与这些人的共谋。 “丞相大人既然答应将那张包间票给让出去,应该是对户部打算收皇上税的事,持赞同并支持的态度吧?” 面对这赤/裸裸的试探,邵云博的反应很平静。 “没什么赞同不赞同,就算我不给,户部既然起了这个意,肯定还会想其它办法进去,为免他们提前将这件事情闹出来,老夫才会选择息事宁人的将票给了出去。” “人家可是户部,收税是人家分内之事,连皇上都拿他们无可奈何,老夫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老滑头!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罗次辅只得无奈离开,一想到皇上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被户部成功收走一笔税款,势必会给户部提供足够的底气与依仗,那他们这些人? 心中再三犹豫过后,罗次辅还是决定要当一次小人,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及时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等到罗次辅得到应允,进入御书房时,立刻察觉到房内气氛有些凝重,少帝正黑着脸坐在那里,顿时意识到自己来得可能不是时间。 但是一想到这件事若不早点说出来,皇上就来不及阻止,只要给了户部机会,皇上就算不想交也得交,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明来意。 听说户部的人已经拿到邵云博的包间票,守在拍卖场等着收税,只见皇上脸上的怒意更甚,拍案而起道。 “朕这就是去户部与他们好好理论理论,当初看到他们分给朕的那些东西,本就让朕生气不已,朕体谅他们户部不易,才会忍下他们的分配方案,结果他们看到朕能设法将东西卖出去,又惦记着来收税,还这么过分的去现场守着,这是看朕好欺负吗?” 安常煦自打听到他祖母说,户部可能在算计着要收这场拍卖会的税的时候,就已经动气,连他祖母的宽慰,都让他安慰不了他,因为他觉得户部存这心思,实在太过分。 结果正在这紧要关头,罗次辅又来打小报告,说出户部的人已经拿着邵丞相的包间票,去拍卖现场守着的事,着实有种火上浇油,让安常煦更加生气的效果。 陈凤琪则在一旁清了下嗓子,慢悠悠的开口道。 “理论,你能去户部跟他们理论什么?收税是人家代国执法的权利与任务,总不能因为你是皇帝,就可以带头罔顾国法吧?” 安常煦不服气的回道。 “祖母,要是咱们的其它买卖,被他们盯着收税也就算了,可是这场拍卖会上的东西,是什么来历,他们户部比谁都清楚,还好意思来收我的税,他们还要不要……” 虽然安常煦及时咽下后面那个不合适宜的字,低着头的罗次辅也知道,那个字是‘脸’,而他现在十分确定,人家户部上下是真的不打算要那个,看得出来,真被气急了的皇上,在此前是真不知道户部将要干的事。 陈凤琪却在一旁摆摆手道。 “冷静、冷静,不管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我们现在卖出去,只要赚了钱,人家来收税,就是合理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那些东西分到你这里时,是按市价标的,收税也要按照这个成本价来。” 听到这话,安常煦才脸色稍霁,重新坐了回去点头道。 “祖母说得是,反正我们举办这场拍卖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多回些本,他们户部就算盯着,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眼看皇上被陈太尊给三言两语的劝消了气,罗次辅心中暗急,赶紧拱火道。 “陛下,户部上下就是看您好说话,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将事情做得如此过分,您岂可继续纵容他们?先帝朝时,户部可不敢做出这等放肆的举动。”‘ 说完,又对陈凤琪所在的位置躬身施礼道。 “太尊可能有所不知,自我们安国开朝以来,对宗室、勋贵与朝臣的私产,向来是多有宽容,陛下乃是一国之尊,富有四海天下,何来交税一说?” 陈凤琪不动声色的将手中一直拿着翻看的书,递给一旁的刘乐,示意他将自己正好翻开的那页拿给对方看。 “罗卿家有所不知,你来之时,老身正与圣上探讨到今天的买卖,可能要给户部交税的问题,可是圣上一想起这些拍卖物品的由来,他就对给户部交税一事有些排斥,接着便从你这得知户部不仅要收税,还已经去现场守着的事。” 陈凤琪叹了口气道。 “这件事真要说起来,也怨不得皇上会动怒,毕竟他们做得实在太没分寸,吃相太难看了些,可是老身一直反复的翻看国法律文,发现里面明文写着,敢有违法之举,天子与庶人当同罪。” 说到这里,陈凤琪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如此一来,皇上身为天子,理当以身作则,做出表率才行,否则,户部如何有底气向其他人征税?而税收,乃是关系到国之本的大事,所以皇上是一定要交这个税的,敢不奉公守法,照章办事,老身我可不依。” 安常煦知道,这是他祖母又在借机帮他搭台子,心中感激不已,却面带惭愧之色的起身施礼道。 “是孙儿不该与户部计较税收一事,忘了自己的身份,孙儿惭愧,还请祖母恕罪。” 陈凤琪点点头道。 “嗯,知错能改就好,以后你可要记住了?” 安常煦赶紧应下,罗冷辅则在看到陈凤琪特意翻到的那些条令上,看到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的内容,足以证明对方所言不虚,心中顿时焦虑不已,有些懊恼自己太过心急,没将这事提交到朝堂上廷议。 现在他一人身单势薄,有些话,以他的身份又不便明言,遇上这位特别喜欢跟人摆事实讲道理,拿各种圣贤理论与律法条文依据的陈太尊,让他没有还手之力。 有些事,现在大张旗鼓的开始做,肯定容易生事,所以陈凤琪绝口不提其他人,只要求皇上要以身作则的交税,就可以为他们接下来的全面收税计划开个好头。 在这个大半优质资源都被掌握在那些豪门势力手中的大环境下,开国太/祖为稳定朝纲,拉拢朝野上下的各派势力,给出的一些优厚宽容的政策,可谓是肥了硕鼠,损了国库。 要不是因为有能耐捞钱,成王府也不至于在养出那样一支私军的同时,仍被抄没百万两之巨的家底。 多年过去,当初说得临时给的一些优惠政策,早已成为那些权贵之类的利益既得者们,都认为自己更所应当该享有的特/权。 即便在屡经修订的国法律令上,始终写着相应的条例,也能被直接无视,估计在那些人看来,那些条例都是用来糊弄普通人的而已。 罗次辅挣扎了两下,都无果而终后,只得无奈告退,安常煦早没了因听说今天的拍卖所得,将会被已经蹲守在里的户部收税而生出的怒意。 “奶,又连累您了。”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本就是我想做的事,就算被那些人记恨,我也不冤,不过这事肯定不算完,接下来肯定还有层出不穷的试探与劝阻,你只需表现出因为户部盯上了你,不得不按律交税,并没有要求旁人也要交税的态度就行。” 安常煦点头的同时,有些担忧的回道。 “要是他们因此而觉得的软弱可欺怎么办?” “只要他们在本职工作上,也能做到像户部某些尽忠职守的人一样,还能那些人一样,为了国家利益,抛却脸面与下限,你任他们欺一下又何妨?” 安常煦闻言,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奶说得对,只要是为了大局,我就算是适当退让些也应该。” “关键在于你要拿捏好度,心中清楚对什么人、什么事退让不亏,要是被人给糊弄着退让,那可就要里子面子全丢了。” 安常煦认真记下的同时,皇家拍卖场的首场拍卖,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场内权贵与名流富商齐聚一堂,不管是持什么价位的门票进场,所有人都能凭门标兑换到一枚带有把柄的大对牌,遇上看中的心仪之物,都可以自由的举牌报价。 所有上了拍卖台的物品,经过台上主持人的讲解后,仿佛都变得身价倍增起来,以市价八成左右的价格起拍,往往都能被叫出市价一大截的价格。 这个结果让坐在其中一间包间中的户部官员们,都激动不已,每一件物品的价格尘埃落定后,就会赶紧记录下来。 他们手上也有当初将那些东西分给皇上时的备案资料,可以当场算出每一件物品能赚取多少,确保没有任何遗漏与错误。 与他们所在包间相邻的包间中,赵小雪正好奇的问道。 “郡主,我看其他人都激动得很,不时的举牌,二三楼的包间中,也都有人出手,我看您怎么一直都很冷静,不曾举过牌呢?” 这实在有些不大像李常欣爱凑热闹,花钱容易上头的风格,更何况先不说买不买的问题,时时举牌与人竞价的行为本身,也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新奇、很刺激的全新玩法。 这也是件件都被顺利拍卖出去的物品,基本都能严重溢价的原因,有些不差钱的人,在意的压根不是某件物品,而是享受成功将竞价对手压下的感觉。 因为真实的原因,是她在知道这是她祖母为她哥出谋划策做的生意后,就已经本能的意识到,这里的玩法绝对是个大坑。 虽然她手上现在是还有些钱,但她很清楚,在这种坑面前,有多少钱都不够往里面扔的,最保险的办法就是避之三尺,忍住想要玩的冲动 。 当然,只要一想到那背后的真相,李常欣就连想要玩玩的冲动都没有,可是这种大实话肯定不便对人实言。 “我要是举牌了,没人竞价,必须得买下怎么办?刚从我哥那里搬回那么多,再多,我也没地方放啊。” 第一百四十章 平衡 好东西谁都不嫌多, 李常欣也不嫌,没地方放是假,只是她怕举牌后要花钱的事,绝对是真的。 何况她还在盘算着等这场拍卖会结束, 能不能再从她哥那里的沾点儿光, 可不想将已经进她兜里的钱再掏出去。 随着这场拍卖会进入到尾声, 不管是那些有钱有势的贵人竞相洒钱的大手笔,还是中场休息时间,演艺场提供的乐舞表演, 就算是没什么艺术鉴赏水平的人,也能感到大饱耳福与眼福,深感不虚此行。 这也使得之前已在京中开始盛传的皇家演艺场,借这场拍卖会一战成名,能参加这拍卖会的, 基本都是些家底还算丰厚的人,现在都很期待演艺场开式开门营业。 与此同时, 户部也算出了他们的应收税款, 看到那个最终的数字,所有人都难掩激动, 有人甚至忍不住感慨道。 “听说皇上的计划是每隔一到三个月举办一次拍卖会, 要是他能一个月举办个两三次,我们户部上下只要守着皇上这一个大户,就什么都有了,哪里还用得着去盯那些一清二白的老百姓?” 他们这些户部官员最清楚国库收入的来源, 他们头上的老大之所以整天跟个斗鸡似的,不惜得罪朝野上下,对各方面的预算都卡得十分严苛, 根本原因也是因为不忍给那些底层老百姓再增加负担。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0节 毕竟按照古往今来的惯例,基本都是国库一没钱,就往地方摊派税收,地方再往下摊派,一层层的还要趁机肥自己的小金库,到了最后,百姓都不堪重负,户部能增加的收入其实有限,倒是方便了那些蛀虫。 葛尚书上位后,最大的功劳就是让户部近几年来,都不曾再罗织新的名头,往地方摊派新增新的税目,还将一些户部收不到什么钱,却给百姓带去较大负担的税收名目给取消,将这部分损失挪到商业税收上。 没被那些大商人联合背后的靠山给搞死,是先帝与邵云博一直明里暗里的护着他,这也是他的胆子会被纵得这么大的原因。 右侍郎顾成林也很高兴,比谁都希望这种好事能多来几回,可是他更精明一些,已经意识到皇上不常举办这种拍卖会的原因。 “别乱说,这拍卖会最具吸引力的地方,就是新奇刺激,要是频繁举办,让它实去了吸引力,我们还怎么收税?” 另外一名户部官员则道。 “真没想到,咱们圣上竟然这么本事,读书能考状元不说,当皇帝做生意,样样都在行,我们户部怎么就没出这种能人?要不然,我们也去做生意赚大钱算了,这可比收税来钱利索。” 顾成林指指自己的手下道。 “就凭你们这眼力劲儿,就没有能做生意赚大钱的命,这是皇上的主意吗?这明明都是陈太尊为皇上张罗的,将先帝的太嫔娘给安排到这种地方当大掌事,这世上除了太尊能有这本事,还能找出第二位吗?” 指着下方那一圈呈阶梯状,排列得很有些紧凑,充分利用了一切空间的座椅,顾成林微笑着问。 “在你们眼中,那些是什么?” “排列有些特殊,却很实用的椅子啊!” 顾成林不满的回道。 “那些都是钱!既是演艺场的收入,也是我们的接下来将会入账的税!” 那些座位每天都能卖两场票钱,下午场与晚场,每次收入,他们户部都能收一次税,啧啧,一个月下来,这演艺场的收入足以让人眼红的同时,他们户部的收入也很可观。 本地的府衙怕死得很,不敢收皇上的税,葛尚书便将皇上的税直接归入户部,也就是说,户部从皇上的所有生意中抽的税,都是一手的,可以直接落入户部的口袋,让人干劲十足。 不管是出于面子,还是对皇上敬畏,所有在拍卖会中拍下东西的人,都有如数支付所拍物品的费用。 早在听说拿着邵丞相的包间票的人,是户部的几名抱着账册与算盘的户部官员时,柳太嫔就知道了对方的来意,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宫里应该也能知道消息。 直到拍卖会结束,也没见宫里派人过来,柳太嫔就知道这是宫里默认了这些人的举动,虽然心里有些不爽,还是让人如数支付税银。 等到拍卖场中的歌停舞歇,客人开始散场时,户部官员直接蹲守在的拍卖现场,等到拍卖会一结束,就带着账册与算盘去结算税款,拿走近十万两税银的消息传出时,众人都有些三观被颠覆的感觉。 在场一些因为对户部盯着他们这些大商家的收入收税,而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的有钱人,忍不住对皇上的遭遇生出一些同情。 同时也莫名感到恨意消了不少,毕竟人家对皇上的买卖下手更狠更直接,心里似乎因此而感到平衡了些要。 毕竟凡事都怕有个对比,眼看户部这些人为了收税,到了几乎连命都豁出去的地步,难免让人觉得,这些人既可恨又可怜,倒也不是总挑他们那些‘软柿子’捏。 等到安常煦得知拍卖效果超出意料的好,在卖出本钱的同时,他本来还能多赚个二十万两,结果却被户部当场收走近十万两的税后,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觉得心疼不已。 陈凤琪早就表明态度,她与李家都不会参与这些生意,也不会要她帮忙出谋划策,开创的那些产业赚的钱,所以她虽然能够理解对方交税时的心疼,却不会感同身受。 “赚得越多,交税越多,没赚着,倒是不用交,你自己觉得哪个选择更好?” 对此,安常煦的选择当然是毫不犹豫。 “我选赚得多!” “这不就得了,求仁得仁的事情而已,再想想你的皇帝身份,注意调整一下心态吧,只有从你做起,让人发自内心的认识到依法交税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才能让国库充盈,才能有机会增强军队实力,改善贫困百姓的生活环境。” 安常煦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到皇子、王爷、太子,乃至现在这皇帝的身份转变,某些思想还不能得到及时的改变,陈凤琪当然能够理解。 更重要的是,皇帝也是人,会为自己的钱被交出去一大部分而感到心疼,乃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在这批物品的来历比较特殊的情况下。 而他下意识将自己与国库的钱分得这么清,也未必是件坏事,要是他不在意交税的事,理直气壮的认为国库的钱也是自己的钱,那才叫大问题。 事已至此,安常煦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没了对户部的怨愤。 “我总算感受到那有些人的心情了,不过越是如此,我越是让要让他们与我一起感受这种体会,这才叫做真正的平等。” 从这个世界得到越多的人,理该付出越多,总是将国库收入寄托在那些得到最少的人身上,算是怎么回事? 嘴上这么说,安常煦还是顺手从拍卖场那边送来的银票中,抽出三张放进一个信封中,递给陈凤琪。 “奶,这是给常欣的,她今天也在拍卖场守着呢,不让她沾点光,她晚上能气得睡不着,明早很有可能会赶在去大营前,跟着你的车来宫里要。” 这是李常欣能干得出来的事,所以陈凤琪干脆利落的收下那三千两银票,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次去军营,一去又是几个月,还要带几个新入营的姑娘,以她那暴脾气,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耐心好好带带人家。” 安常煦已经听说徐张两家都要送家中姑娘进入大营的事,不以为意的回道。 “只要咱不欺压人家,就算是照顾了,奶不用操心这些,依我看,只要不是惹到她的姑娘,她从小对人家姑娘的耐心,可比对我们这些兄弟多多了。” 陈凤琪闻言,不禁失笑,仔细想想,事实好像还真是如此。 “说得也是,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前两天,我让她下贴子将两家姑娘都请到家里,徐家除了徐世子的女儿,还有一个旁支的姑娘,都一起过来认识了一下,反正那几个姑娘,我看着还都行。” “奶看着还行,那肯定是真行,以常欣这志向,将来没准还真能给建起一个女子营,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头。”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确实只是一个开始,李常欣等人的榜样与引导力量还是相当大的,当年就有南江书院毕业的女生主动去京郊大营,还有一些普通人家的姑娘听说这事,也忍不住起了这个心思。 其中就包括大皇商之一刘承业的嫡幼女刘宝珠,比其嫡亲的侄子还小两岁,从小在家中备受宠爱,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格。 京中贵人多,怕她身为商人女,会在京中闺秀圈里受委屈,特意将她养在江南水乡,没有养出江南姑娘所特有的娇柔,反倒是从小就爱骑马打猎,还曾闹着要去南江书院,家里人不舍得,只能尽量满足她的其它要求。 大营里的李常欣一边忙着按照自己的计划,组织主动依附过来的近两千大营将士时,还要在私下里指导这些跟不上大队伍的训练力度,需要从头开始训练的女兵,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 正在这种关键时候,刘承业来到大营中,求见李常欣,跟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女是真心仰慕郡主的功绩,十分向往军中生活,可她从小被养得太过娇惯,老朽实在很担心她会受不了这军中的生活,能否求郡主帮忙开个恩,让她过来体验一段时间?不管她能在此坚持多久,老朽都愿意出资三万两,帮大营翻修这里的环境。” 听到眼前这位老者一出手就是三万两银子,李常欣顿时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 “好,成交。” 听说消息赶过来的徐世子正好听到后面这句对话,赶紧义正严辞的制止道。 “郡主,这事绝对不行,大营乃是兵防要地,我们绝对不能不问身份来历,就随便收人,还这般任人来去自由。” 那可是三万两银子!用来将大营的屋舍给翻修一下,大家都能住得更好,何乐而不为? “徐将军,老先生愿意出资帮我们改善大营环境,乃是善举,我们为什么不同意?至于他女儿,只要不正式录入名册,先跟着我训练就行,保证不会让她违反大营的规定。” 徐世子有些头大的解释道。 “郡主,事情没您想得那么简单,关键在于,大营一定不可以开这个先例,让人以为这里是个给钱就能来去自由的地方。” 眼看两人争执不下,刘承业一咬牙道。 “老朽愿意出五万两!” 莫说李常欣,这下连徐世子的态度都变得有那么点不坚定,你来我往的再次争了几句,谁也说服不了谁时,只得按照老规矩选择上报。 安常煦这边也很忙,一边要忙那些国家大事,明知道有些地方不合理,却因现在的人力与财力都达不到,只能先按旧例敷衍,做个记录搁置。 另一边,除了已经正式开门营业,每天场场都是人满为患的皇家演艺场外,还有一些御字号打头的产业,也在相继上线,投入的本钱多是真的,赚钱是真的,累也是真的。 接到大营那边呈上的奏折,正在感慨赚钱再多,都不够花的安常煦立刻来了精神,将大营那边发生的争执禀报给陈凤琪知道后,有些焦虑的问道。 “奶,您说,我们要如何做,才能做到既能拿到钱,又不至于违规?” 那可是半个眷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通 这年头又不讲究什么素质拓展训练, 要不然,陈凤琪倒是可以给提供一系列的备选方案,像刘家这样愿意为了满足女儿的愿望,出这么大一笔钱的人家, 在这年头, 绝对是极其罕见之举。 也就是在京中这个权贵巨富云集的地方, 某些业务可能还稍稍有些发展空间,至于真正的前景如何,陈凤琪也不敢肯定。 更何况在陈凤琪看来, 那刘家之所以愿意拿出那么大一笔钱,可不止是为满足女儿的愿望那么简单,这里面还有刘家想要向新帝示好、献忠心的盘算。 不过对方既然愿意将真金白银拿出来,给军中开个接收民间捐赠的先例,陈凤琪倒也不介意满足一下对方的愿望。 “按照我们的计划, 下一步肯定要实行精兵强将,尽量提高将士各方面待遇的计划, 既然那位刘员外有这个资助意愿, 我们完全可以在大营外圈出一块地,试着组建一个新兵训练营, 独立于大营之外, 却由大营直管。” “为期三个月,期满之后,能通过考核的,可以自愿选择去留, 考核不过关,一律淘汰。” 这样一来,既能解决大营不能破例, 让人来去自由的原则,又能名正言顺的接收刘承业捐赠的那笔款项,对方本就是先帝的门下,做生意基本还算规矩。 只是安常煦上台后,对方少了在先帝被废、落难之际,仍然不离不弃的为先帝奔走,传递消息的拥立功做依仗,难免觉得心虚。 这次才会借女儿闹着要去大营的事,如此大手笔的示好表忠心,想要达到一举两得的的效果,要不然,对方也不会特意找到李常欣说这事。 安常煦点头,他之所以对这笔钱如此心动,也是因为有了这笔钱,就能先一步改善一下京郊大营的情况,这是人家京郊大营自己获得的损赠,其它各军就算知道,也不能怨他这个皇帝偏心。 “奶的这个主意很好,可是建造新兵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是收了人家的钱,一时半会的不能让人家闺女进入大营,岂不成了拿钱不办事?” 看来这位若是当个贪/官,应该是个还算有原则的贪/官。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将李常欣任命为负责督建新兵营的人,再让她代理新兵训练营的校尉,将那刘姑娘以新兵营新入人员的身份,暂先收在她身边,不就行了。” 安常煦这才恍然大悟,合着这个新兵营不管将来能不能发展起来,它的诞生意义,就在于给那刘姑娘提供一个人可以进入大营,但是身份不归大营,方便对方在三个月内,自由进出的机会。 看他那反应,陈凤琪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说的这个新兵营,也不完全只是恍子,京中人家若是愿意将自家后辈送进去磨砺一下,肯定还是有着一定效果的,毕竟常欣此前在御林军校场搞的那个培训班,在京中的口碑还是不错的。” 安常煦的眼睛顿时一亮。 “那,我们顺便收些训练费用,也不算过分吧,毕竟新兵营的首位成员,家里可是拿出五万两的巨款。” 陈凤琪没有直接答复,而是微笑着端起杯,喝了口茶,刘乐在旁边赶紧接过话道。 “奴婢随后就会让人将新兵训练营的事情传扬出去,训练那些不成材的纨绔子弟,可是乐阳郡主的拿手本事,想来此事肯定大有可为。” 安常煦满意的点头,这事若能做成,京郊大营就能多项收入,京郊大营向来也是拱卫京都的皇帝心腹。 只是它不比御林军与帝卫军,更多的是属于皇帝私军,内库私下出资供养私军乃是常事,它与其它各军一样,所有军资都是由户部统一拨付。 若能凭借自家本事赚到钱,得到的资金越充足,京郊大营就能发展得越好,也能让京都的安全更有保障,其它各军就算羡慕,却不至于为此感到不平。 徐世子接到皇上派人传达的旨意,难免有些错愕。 皇上与陈太尊将德宗与仁宗两任先帝的后宫,全都安排到宫外后,将宫中腾出来的人手,以及之前从各府抄出来,被户部分给皇上后,没有再发卖的人,根据那些人的特长,相继开设出多家产业的事,早就不是新闻。 有人甚至因此而调侃户部,说他们户部的人,现在肯定都忙得□□无术,因为皇上做的买卖现在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就算是葛貔貅亲自上阵,恐怕也盯不完皇上每天能赚多少钱。 虽然京里众人都曾听说过为解决原州之患,皇上不惜亲自向几家大皇商借钱的事,可是他们也曾隐约听说,就凭皇上在两个多月前举办的那场拍卖会上,卖出大量物品变现所得,应该就够填皇上此前在原州投入的那些钱。 所以对于皇上现在这堪称是大肆敛财的举动,外界众说纷纭,有人认为,这是皇上受够了缺钱到需要借钱度日的苦头,才会未雨绸缪的一心想要多赚些钱。 有些人则认为,是陈太尊太爱钱,才会怂恿皇上不惜与民争利,大肆开设那些产业,一心想要多赚钱。 不管怎么样,皇上与陈太尊想要多赚钱的事,现已深入人心,徐世子当然也清楚,更清楚这可能就是那刘姓富商突然主动跑到大营来,找乐阳郡主奉上大笔银两的原因所在。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1节 说是为了送女儿进大营体验生活,实则是为了想要讨好皇上与太尊,对那二位有所求,徐世子相信那两位一定能看出这里面的深意,会不屑收这富商的钱。 可是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料错了皇上与陈太尊,他们与乐阳郡主一样,对钱绝对是真爱,就算看得出来别人的用心,没条件,不惜临时创造条件也要收下那笔钱。 徐世子实在不知道这件事对大营而言,到底是好是坏,心情复杂的对再次重获校尉之职的李常欣道。 “恭喜郡主得偿所愿,营中虽然没有什么大秘密,但是兄弟们轮值换防的规则,都属于不便让外人知晓的事,还请郡主多注意些。” 李常欣当然知道这些,很有信心保证道。 “徐将军请放心,等到那刘姑娘来后,我会先与她约定三章,给她划好范围,并要求她不得多打听大营的事,若有违背,就提前结束她的新兵训练期。” 说完,李常欣想了想,又低声道。 “而且,徐将军可能不知道,那刘家本就是先帝门下,宫里很清楚对方的底细,我哥还欠着他家几十万两银子,您说,像这样的人家,若敢起什么心思,岂不是主动递把柄给我哥。” 徐世子这下算是明白了,人家主动送钱的目的,或许还真不是像他所揣测的那样,是有所求,而是单纯的想要表忠心而已。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话,从不是虚言,也就是现任皇帝继位后,因为成长经历特殊的原因,与朝中各派势力并没有什么旧怨,也就不存在清除异己的行为,才没有对朝野上下的人进行什么大清/洗。 可是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对于本受先帝信重的人而言,绝对是场极具压力的事,例如他的父亲柱国公,一大把年龄,还要亲自为年少的新帝准备贺寿礼,为的就是想要对所有人展现出徐家对新帝的忠心。 这刘家显然也存在类似情况,在先帝朝时,应该也曾立下过拥立之功,与新帝之间却没了坚实的联系基础,想要通过种方式向上面表忠心。 上面显然是因为知道对方的想法,才会这么毫不客气的决定收下这笔钱,在对方没有犯下什么大错的情况下,收下了,才能让人家安心。 “郡主,末将认为,修建新兵营,用不了多少钱,这么大一笔钱,我们还是交给圣上与太尊处置更合适。” 李常欣闻言,有些费解的看着对方。 “徐将军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您看看我们大营,都破旧什么样了?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大笔钱,除了要修新兵训练营的,剩下的部分,肯定要用来好好改善一下兄弟们的生活住宿条件,交上去干嘛。” 徐世子当然知道对方说得都是实情,也很感念对方一心为大营的心意,可他还是觉得,这么一笔本就是冲着上面两位,才能得到的一笔巨款,直接归属大营所有,有些不太合适。 “末将在此先代诸位兄弟感谢郡主的心意,可是这些钱,还是要交由圣上处置更合适。” 李常欣有些头大的解释道。 “徐将军,您相信我的没错,我哥和我奶都特别重视军防,我也听营里的兄弟议论过我哥这些时间以来,陆续开设私产做买卖的事,他们的确很想多赚钱。” “但是他们赚钱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自己,不信,您尽管等着,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哥就会宣布要建立第二座,甚至是第三座眷村。” 听到李常欣说得这么肯定,徐世子倒是没怎么怀疑。 “郡主,越是如此,圣上肯定越需要钱,我们也更该将这笔钱交上去,这可是大半个眷村。” 面对徐世子的坚持与固执,李常欣急得想要挠头也无济于事,只得面带无奈的感叹道。 “这样吧,反正这事也不急于一时,过两天又是大朝会,您可以在私下去见一下我哥,您直接问问他,这钱是不是该归我们京郊大营自由支配。” 敢说不,看她不亲自回城去找人理论?就算这钱是冲着对她哥来的,可是活是她干的,钱就得归她支配,这就是她李常欣多年以来所认的道理,只是跟这不知变通的人,实在说不清楚。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就对了 于是对于那笔钱的归宿问题, 还是被报到安常煦这里,而他的态度也正如李常欣所料,直言那笔钱既然是人家捐赠给大营,就留给京郊大营自用, 不用上交, 也不会被归纳到京郊大营原本的预算中。 安常煦很清楚, 李常欣只会理所当然的将那笔钱据为大营所有,压根就不会想到还要上交的事,更不会允许上交这种事情发生。 徐世子会来问他征询那笔钱的处理方式, 肯定是其本人的坚持,这让安常煦有些感慨。 “奶,我发现剩下的这些开国功勋世家,能传承这些年,确实有其过人之处啊, 像徐家如此势大,依旧行事谨慎, 处处尽显细致周到。” 且不说安常煦本就没打算要那笔钱, 更何况还有李常欣在大营虎视耽耽的盯着,他要是敢要, 他毫不怀疑, 对方一定会来找他理论,然后再顺便从他这里多捞一笔走。 对此,安常煦的经验可以说也很丰富,所以徐世子特意来求见他, 并提出要将那笔钱交上来的想法,让他立刻意识到,这绝对是徐世子个人的想法与坚持。 “这是当然, 只要不出什么大意外,那些能传承多年的大家族,在教育后辈与处世方面,往往都有过人之处。” 想到与徐家堪称是对照组的另外一家,以及徐家被打发到定北军去历练的长孙,与那位被送到庄上去的世子夫人。 “就是这世事难料,意外也总是无处不在,抗风险能力低的,都已经倒下,能剩下的总是少数。” 要不是这次上位的是安常煦,不管是徐家,还是此前已经遭到先帝厌弃的王家,还能再坚持多久,还真难说。 “奶,我们现在已经攒够可以修建两座眷村的钱了,要不要现在就着手启动第二、第三座眷村的修建计划?要是能赶在年前完工,就能让那些贫困家庭在今岁末过个好年。” 第二、第三座眷村的修建地址,已经根据地方之前提供的信息,大致选定好,现在只需实地考察,最终确定一下。 “可以,你心中可确定好负责这个项目的人选?” 上次是陈凤琪的私人捐建,这次是由安常煦这个皇帝私人出资,因为两人的身份不同,这个项目的性质也就不同。 因陈凤琪当时虽然也享太尊之位,却只是一个诰命,不像现在拥有监国听政之权,所以是属于半公半私的性质,安常煦这次规划并建造的眷村,则属正经的国事,当然要直接选派朝廷官员负责。 “孙儿打算派工部的苏东谨,与兵部的王修业共同负责此事,苏东谨对此有经验,让他负责制定框架规划,王修业负责执行。” “除了想要利用苏东谨在修建眷村方面的经验,孙儿主要是想让他带着人,在那片区域内,先考察一下当地的道路交通情况,以及水利环境。” 受陈凤琪的观念影响,安常煦早就记下道路与水利,都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发展的基础工事,若能将这两方面做好,既能助农,也能兴商。 虽然他手上现有的钱有限,想要做的事都很烧钱,不可能将步子迈得太大,可是既然决定要做,肯定要尽早着手准备,这样才能在资金到位后,不耽误时间。 但凡是对国计民生有利的事,肯定是越早做好,就能让百姓越早受益。 而徐世子在宫里得到皇上的亲自表态后,回到府中,跟他母亲也说起了这件事。 “……事实证明,乐阳郡主看着任性大胆,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什么事能做,儿子坚持己见,倒不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话,主要是出于谨慎,毕竟我与乐阳郡主的身份不同。” 柱国公夫人点头道。 “你的顾虑是对的,我们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时刻都不能忘记的谨慎与本分,就算是多此一举,圣上也不会因此而对你生出不满。” 若没有这多此一举,可能就会在无意间留下隐患。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如此看来,乐阳郡主所说的眷村修建一事,想来应该也是真的,家里要不要帮九堂叔争取一下?前次参与康平眷村修建工事的人,现在大多都已获得晋升,太尊与圣上显然很重视这件事。” 而负责修建眷村的工作,只要不做出什么贪污公款的事,绝对是件没有任何风险,却能积累资历,还能在太尊与圣上露面的好活。 柱国公老夫人摇摇头道。 “不用,依我看,除了会派有经验的人,圣上这次很有可能会让王家那个进了兵部的三小子,参与负责这次的眷村修建工作,我们再去争取,不合时宜。” 听到他母亲的判断,徐世子有些不太认可。 “母亲,那王家现在已经是这种局面,皇上怎么可能还会重用王家的人?” 就算王家目前这两头大的局面,是先帝做的,可是皇上若再提拔重用王家二房的人,就算是出于好意,真心欣赏那王家三小子的能力,对于王家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若是王家那个考了榜眼的三小子,老老实实的走文官之路,能这般得到皇上的信重,不管是对那小子自己,还是对王家而言,都是件好事。 唯有像这样,在长房承了侯爵,五房得了大将军之位的情况下,又重用一个进入兵部的二房,绝对是乱家之兆。 因为有心人都知道,同一家的有人上去,意味着肯定会有人要下去,好事不可能被一家独占,要不然,纵然皇上愿意,别人也不会愿意。 “怎么不可能?你应该也有注意到北方近一年来的消息吧,重用王家二房的人,本就是上面有意对外释放的信号,这一年多的功夫,在朝廷全力支持的情况下,但凡不要私心那么重,有血性果敢一些,北边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的小打小闹。” 自己的长子去了定北军,心中再怎么恨其不争,徐世子也很关心他在那边的安全问题,当然有在私下通过不同渠道,尽量打听那边的最新消息。 也知道那边这么做,只是在消磨上面的信任与耐心,长此下去,对整个宣武侯府而言,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 “母亲的意思是,上面现在已经不打算再忍了?可是,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些吧?” 柱国公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起另外一个问题。 “依你看,一直听从乐阳郡主的指挥,在私下加训的那些将士,现在的情况如何?” “训练效果很好,从身手、力气、反应能力,到每个人的精气神,都有明显的改变,自从大营外的农场开始有产出后,将士们的饮食待遇得到较大改善,体质也都明显得到增强。” 说起这个话题,徐世子对李常欣这个论年龄,比他儿子还要小两三岁,只比他女儿大两三岁的少女,甚至生出几分敬佩。 “这就对了。” 柱国公夫人意味不明的说了这句话后,转而说道。 “既然发现郡主在练兵方面,的确很有一套,你就没想过要在军中推广普及一下?还是说,你碍于自己身为大统领的面子,不好意思向她请教学习?” 徐世子在听到那短短几个字后,就已经赫然一惊,听到他母亲的问话,赶紧回道。 “母亲,我可没有这些方面的顾虑,是安将军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不同意完全照着乐阳郡主的方式来,在我的坚持下,目前只学了一部分,考虑到加训这件事,本就需要逐步来,连郡主那边也是如此,我才没有坚持到底。” 身为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将军,徐世子对李常欣的那种明显有效的练兵方式,当然是从最初起,就很感兴趣,还以关心将士反应为理由,近距离用心观察了解过。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成功案例在前,他当然是早就有心想在全大营推广这种练兵方式,可是在这种涉及到数万人的大事上,肯定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道。 “那有些人,就是看不清楚事,你可不能那样,想必你已经发现了,乐阳郡主的很多言行,其实也代表着圣上与太尊的某些风格,我们纵然不做那等靠着揣测上意,为己谋利的事,可是我们一定要把握好风向。” 徐世子赶紧恭敬的应下,回到大营没两天,就接到最新消息,皇上已经下旨,由内库出资修建康平二村与康平三村,派工部的苏郞中与兵部的王郞中负责此项工程。 这个人员安排的结果,正如他母亲所猜测的那样,皇上一心想要多赚钱的目标,首先就是多修眷村的事,正如乐阳郡主的判断一样。 这让徐世子意识到,他母亲对定北军的判断,肯定也是对的,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边以请教学习为由,正式而又坦然的向李常欣请教她的练兵方案。 另一方面,他还不遗余力的亲自教李常欣自己的领兵之道,他很清楚李常欣虽有指挥上千兵马的能力,可她毕竟年少,并没有率领上万将士的经验与能力。 而徐世子本人虽在近些年,没怎么领兵作战,可他之前在边关,包括在先帝继位前后,都曾有过丰富的领兵作战经验。 那些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的经验与技巧,以及一些教训,都是李常欣从书本上,以及陈凤琪那里,都学不到的宝贵财富,同时也是徐家种勋贵世家代代相传的东西。 让李常欣听得用心,学得也很用心,每揣摩到一些要点后,就会按照她祖母早年教他们的游戏方法,将手下人分成两批,布置出相应的战场环境进行摸拟演练。 而这种过去不曾见过,甚至是不曾听说过的战场摸拟演练的规则与方式,则让徐世子感到大开眼界,也向李常欣学了去。 这种相互学习的方式,不仅让李常欣从中受益匪浅,某些原本只是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尚有些模糊不成熟的想法,在徐世子帮助下,变得更为清晰,后面又在演练中得到逐步的完善。 徐世子也从李常欣这里学到许多新奇,却很实用的一些练兵与战争思想,以及那种在他看来,极为实用的演练方式。 对他而言,这绝对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典型案例,毕竟他最初的想法,除了是为真心想要学习对方的练案外,其次只是想要卖个人情,结个善缘而已。 毕竟根据他母亲的猜测,也需要不了多久,这位就会离开京郊大营,却没料到,自以为是的给予,反倒让他收获颇多,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帮了谁。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负责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 徐世子向李常欣请教,或是教李常欣时,赵小雪她们不一定谁在,但是徐景楠每次都有被叫到现场。 两相对比之下, 年龄比李常欣尚半岁多的徐景楠, 无论是在的悟性, 还是反应能力等方面,都无法与李常欣相提并论,这个现实, 残酷到让徐世子十分伤感。 李常欣的表现,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有传说中的军/事天才存在,才会像这样,直接将他们徐家小一辈中的佼佼者给衬为庸人。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2节 可是一想到自己都是年过四十的年龄了, 依旧需要向乐阳郡主请教一些他此前不曾接触,甚至是不曾听闻的东西, 并从叫收获满满, 徐世子更多的是感到侥幸,而不是受打击。 乐阳郡主如此年少, 自身的经历当然有限, 她所知道的那些,许多都是来自她从小开始受到的一些教导。 不管她的言行与思想,是在家中受到陈太尊的影响,还是在进入南江书院后, 从玄隐先生那里接受的教导,与她的成长环境与历程一样的皇上,当然也会持类似的一些思想。 所以徐世子很珍惜这种学习机会, 从不会因李常欣年少,就看轻她说得某些显得有点天真,不现实的想法,与此相对应的是,他也有将自己的长处倾囊相授。 倒是徐景楠因为年少,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学习机会有多难得,对那些理论性的东西,态度略显浮躁,最感兴趣的是与战场演练相关的部分。 冬季将来临的前夕,北方再次传来恶耗,北疆遭遇连番突袭,敌人总是来去匆匆,这次是多达数个县城损失惨重。 等到定北军出动时,连敌人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是想要将人留下,看到相关奏报,不仅让安常煦惊怒交加,气到恨不得想要杀人,陈凤琪也是十分生气。 “让常欣去,徐世子教得用心,常欣近来长进不少,她手下那一千多人,这大半年来,不仅已经练出不错的身手,还经历过一些实战演练,让她直接都带上。” 听到陈凤琪的话,安常煦迅速忘记自己正在生气的事,赶紧回道。 “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那北疆可不是能让她随便去的地方,就她那暴脾气,我实在担心她会乱来,那样太危险了。” 上次听说成王养的私军后,李常欣仅凭已知的有限信息,不确定对方根底的情况下,就敢冒险带着远少于对手的人马,主动出击,将对手给逼的事,让安常煦每每想起,都觉得后怕不已。 莫说他现在当了皇帝,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百姓,听说自己的国家边关遭遇敌袭,导致同胞的生命财产遭受重大损失,他也会为之感到很愤恨。 可是安常煦从不否认自己其实就是个心胸不算大,还有些自私的人,没有为圣做贤的想法,相比较那些不认识的陌生人的安危,他更在意李常欣的安危。 上一次被他祖母说服,差点让李常欣用自己的冒失伤到自己,他这次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让常欣去北疆。 准确的说,他是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不想再给李常欣冒险的机会,他会尊重她的理想,若有什么很有把握的小规模剿匪、平叛之类的活,他可以同意让李常欣去,但是边关那异常残酷的环境,别人谁都能去,就是他家的人不能去。 更何况那定北军世代都是由宣武侯王家人执掌,他要是直接让李常欣去取代王家人,就算她带的有一两千亲卫军,恐怕也难在定北军中立足。 尤其是在李常欣是个女儿身,还很年少的情况下,在京郊大营能吃得开,去了镇边大军可不一定能这么顺利的打开局面。 只是他的这些想法还没落地,安常煦就听到他祖母道。 “南北交界区域的两座眷村修建工作,现在已经进入尾声,将王修业直接任命为监军,让他不用回京复职,与常欣一起去定北军,接掌定北军。” 安常煦闻言,立刻意识到他祖母的打算。 “您的意思,是想利用王家二房在军中的影响力,帮助常欣接掌定北军?何况不管怎样,那王修业毕竟也是宣武侯王家人,他怎会愿意帮助外人夺取定北军的军权?” 陈凤琪面露嘲笑,语带冷意的回道。 “怎么能叫夺取?这叫做能者居之,继续让一个草包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是对国家安全与百姓生命财产的不负责。” “王修业虽是宣武侯府的人,却与王家其他人不同,他会同意的,与其看着他那不成器的叔伯,将王家数百年的基业给葬送掉,还不如由他自己破而后立,看得出来,他是个有野心的人物。” 说起这件事,陈凤琪就有些火大,因为年轻一辈还没有正式成长起来,他们现在实在有些无人可用,才会在明知那个王东安是个没本事,却还私心重的草包得情况下,继续放任他在边关玩打地鼠的游戏。 本寄希望于北疆能再消停两年,多给李常欣他们一些成长时间,可是能让他们有机会发现些有天分的可用之才。 可是随着这件突袭事件的发生,让陈凤琪瞬间变得忍无可忍,就算派李常欣去,需要冒很大风险,将要让她面临许多未知的困难。 可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派谁都不如派虽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已经在军中积累下此许声望,谁都知道其背后站着她与安常煦的李常欣去。 安常煦也知道在当前形势下,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可他还是站在他祖母面前低着头,鼓起勇气坚持道。 “可是……奶,北疆太过苦寒,尤其是这马上就要到北方最难过的冬天了,我实在不想让常欣去吃这个苦,冒这个险,上次让她去原州,我都很后悔。” 听到这话,陈凤琪又何尝忍心,李常欣才不满十七周岁,在她看来,还只是一个高中生的年龄,如今却要让对方承担如此重任。 若可以陈凤琪甚至恨不得亲自去边关坐镇,可她只会些纸上谈兵,连偶尔还能有机会在李常欣面前,艰难的取得那么几场胜利的安常煦都不如。 “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袭击,很有可能并不像是以往的常规抢掠资源之举般简单,北方今岁夏季干旱,草场的大面积缩减,让他们的养殖业严重受损,面临资源匮乏之危。” “冬季他们不敢南下,可是等到明年开春,冰雪融化之后,他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大举侵犯我们的边境,我们更不能拿定北军二三十万将士,还有那些边关城镇百姓的性命冒险。” 要是等到预料中的惨剧发生之后,再派人去收拾烂摊子,不仅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甚至还有可能会让安国遭遇更大的危机。 就算知道他祖母的判断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此一来,很有必要根据现已曝露的问题,早些对定北军进行调整。 可是安常煦还是想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派别人去,只要他们再用心找找,肯定还能有机会找到其他的合适人选。 正当他要开口,就听见知道他们祖孙要谈重要事,亲自守在御书房外的刘乐进来禀报。 “启禀陛下,乐阳郡主进宫来了!” 这个消息让安常煦十分意外,赶紧往外看去,嘴里下意识说道。 “她怎么突然来了?” 虽然李常欣在有了正经的官阶后,可以定期享有休沐日,完全可以每月都回城里休息几日,但是对她而言,若无必要,她更喜欢呆在大营里,很少回城,有时甚至还需家里派人去叫。 随后就见一身戎装的李常欣不经通禀,就直接走进书房内,一脸不满的质问道。 “我不能来吗?” 看到她那明显是在哪受了气,才会突然进宫的模样,安常煦心中顿时生出有些不太妙的预感,口中却道。 “能来,不过我们平时都要派人三催四请的,才能将你叫回城聚聚,你怎么今天突然自己主动回来了?这实在让人感到意外得很。” 给陈凤琪行礼问安过后,李常欣直接坐到她祖母身旁,顺手接过刘乐给她倒的茶,道了声谢,直接一口气灌下去后,才开口道。 “你给我下旨,我要去北疆。” 不妙的预感成真,安常煦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 “不行,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北疆的冬天又冷又长,你不能去。” “看来你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嘛,又冷又长,正好方便我整顿一下那群只知道吃饭,不知道怎么出力的家伙。” 说起这件事,刚消下去的一些火气就再次冒头,李常欣难掩愤怒的挥了挥拳头。 “二三十万的大军,就知道在北疆跟人玩捕快永远抓不住小偷的游戏吗?还真像奶说得那样,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王东安那种废物是怎么当上大将军的?” “这不是拿国家和百姓的安全当儿戏吗?这么窝囊的事儿,你们也能忍?反正我李常欣是不能忍!” 安常煦心情沉重的也跟着坐到一旁,故作很有把握的样子安抚道。 “你别急,对于这件事,我和奶会处理好的,你最近不是在忙着跟徐世子学习吗?你好好学,我还等着你学成之后,将来能帮我独挡一面呢。” 李常欣闻言,对他冷哼一声后,直接将目标转移。 “奶,我要去北疆,我不怕冷,也不怕那里的条件辛苦,我更怕那里的二三十万将士被人给圈废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容忍大敌一再侵袭的恶劣事件,总这么一再出现。” 看到她那脸色凝重的祖母听到她这话,并没直接反对,李常欣立刻意识到这事儿有戏,赶紧再接再厉的说道。 “既然你们都已经答应让我一尝夙愿了,就好人做到底,再大方点,让我去吧,我保证这次一定不会轻举妄动,莫说只是人在生活方面受点罪,就算是战死沙场,我也算是得尝所愿,无怨无悔。” 听到她的话,安常煦迅速站起身道,语气坚定的回道。 “不行,我不准,上次安排你去原州,你干的事差点没把我给吓死,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放任你去北疆。” 李常欣一拍桌子,也跟着站起身道。 “不让我去,你又能让谁去?仗着北边离得远,一时半会打不到京里来,就可以放任不管吗?你不要小看人,我李常欣虽然考不来文状元,你要是敢开个武科举,我保管能给你们考个武状元回来!” 看到她被气得满脸涨红的模样,安常煦不禁有些心软,也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因为听到她说什么死也不悔,就将语气说得那么重。 “常欣,你要讲讲道理,我什么时候敢小看你了?实在是这件事牵连太大,我们要慎重考虑。” 李常欣气呼呼的再次坐下道,难掩怒气的大声质问道。 “讲道理?我什么时候不讲道理了?你还要考虑什么?要是等着你将这件事拿到朝堂上进行廷议,等到明年的花都谢了,那群只会打嘴仗的大臣也吵不出个结果。” 正值气头上的李常欣,本就嗓门不小,又在大营中经过时常需要扯着嗓子下令的历练,声音也就得更为响亮。 此刻压根就没顾上考虑压低声音的问题,哪怕距离其实有些远,也能让被拦在御书房外间的邵云博等人听个正着,身为‘只会打嘴仗的大臣’,一个个不知该做何反应合适。 听说邵云博他们过来觐见,安常煦也顾不上他们的话会不会被别人听到的问题,很高兴这几人的到来,能让自己可以暂先避一下李常欣的怒火。 “启禀陛下,自从接到北疆最新的奏报后,我们一直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经过与往年一些旧例对比发现,一旦有这种较大规模的频繁劫掠现象出现,很有可能会是蛮族,又在为下一次大规模侵犯我国疆域做物资准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给钱就行 邵云博等人所奏之事, 与陈凤琪的猜测正好一致,安常煦脸色凝重的回道。 “对于此事,诸位爱卿可有对策?” 丁次辅被赶回家‘休养’后,一直代理吏部尚书的包荣义态度恭敬的躬身回道。 “陛下, 北疆近两年来, 一直施行被动防御之策, 不仅没能防住蛮族对我边境的侵袭,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却功绩寥寥, 还让边境百姓蒙受如此巨大的损失,相关人等实在罪不可赦,还请陛下重惩。” 身为代理尚书,包荣义一心想要转正,可是这半年多以来, 一直没能找到什么适合让他出头露脸的立功机会。 北疆的最新消息,则让他从中看到契机, 经过近一年的观察, 包荣义已经看出,不管是陈太尊, 还是新帝, 都是很重视民生安危的上位者,他们喜欢重用有能力会做事,并勇于担当责任的人。 定北军的现任大将军王东安,却是个胆小怕事私心重的草包, 明显不符合这二位的用人风格,只是对方身为宣武侯府嫡系的出身,让上面不好动这个手。 所以他打算借此机会出头, 为上面搭个台子,方便他们对定北军进行调整,更何况由王家把持这么多年的定北军,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想必其他势力也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邵云博却在此时开口道。 “包尚书,事情既已严重至此,我等现在首先要做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问题,而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才能尽量防患于未然,尽量减少我们将要面临的损失,并给对方一次深刻的教训,为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指望定北军现在的大将军,肯定是做不到这一步的,邵云博的态度也很明确,为定北军换将,已经势在必行,再这么下去,等到来年开春后,定北军势必将会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而北疆一旦失守,安国的大半江山都将要陷入危境,届时将要遭受的损失,绝对是不可估量。 兵部尚书范高志随后出声道。 “陛下,王东安德不配位,玩忽职守,才会导致定北军二三十万列阵边关,却被敌人视之为无物,我们万不可任由北疆形势继续恶化,臣推荐由兵部常威将军李世楷,尽快前往北疆接任大将军一职。” 罗次辅对此表示附和。 “陛下,李世楷本就在定北军中任职多年,当年是因伤而退,如今定北军遭受如此危机,若能派出这位老将前往北疆,定能有机会力挽狂澜,守卫住北疆。” 陈凤琪制止住早就按捺不住,想要站出去的李常欣,向来很少在人前直接干涉朝政的陈凤琪,却在此时突然出声道。 “北疆即将入冬,天气苦寒,派李将军那种老将此时出发前往北疆,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老身很担心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了这长途跋涉的艰辛,与那北方的恶劣环境。” 不管是真担心,还是只是以此为由,拒绝他们所推荐的人选,陈凤琪的这番表态,都让罗次辅等人深感意外。 在安常煦有些焦虑的目光中,陈凤琪的视线扫过右前方的众人,神色平静的继续说道。 “老身推荐乐阳郡主任征北大将军,御林军副统领张楚为左将军,兵部郎中王修业任监军兼任副将,尽快起程前往北疆,接管定北军一应事务,召原定北大将军王东安回京述职。” 听到陈凤琪的这番说是推荐,实则是安排的话,邵云博有些迟疑的回道。 “太尊,郡主她……” 她的确是现下最合适的人选,因原州之行,她在军中与民间都有着良好的口碑与声望,她是监国太尊的亲孙女,是与新帝关系最为亲厚的妹妹,又有着封号郡主之尊,她的身份地位之独特与超然,现已是安国上下无人不知。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3节 可是她还很年少,不曾去过北疆那苦寒之地,也不曾正式上过那异常残酷的战场,所以从私人感情上讲,邵云博并不忍心让她去。 听到他祖母态度强硬的直接为他做出这个决定,安常煦努力握紧拳强忍下心中的痛苦,难掩沮丧的坐在那里,李常欣则是面带欣喜的站起身,向她祖母躬身施礼道。 “太尊请放心,末将定当不会辜负朝廷上下的厚望,率领定北军守好北疆,不教他们越过我们的边境线。” 想到来时,听到乐阳郡主正对皇上大吼叫时的场景,范高志有些迟疑,但是想到李世楷,他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太尊,郡主毕竟年少,此前不曾有过正式与敌交战的经验,又与定北军素无瓜葛,冒然去接掌定北军,不仅难以服众,恐怕她也难以承担如此重任啊。” 没等对其怒目而视的李常欣开口,罗次辅就已经开口道。 “包尚书此言差矣,郡主现已在原州一战成名,又有宣武侯府嫡系出身的王郞中任监军与副将,此事定然能成,更何况,陛下才是这天下百万雄兵之首,陛下的旨意,谁敢不遵?” 看着眼前这个本已与他达成合作,却临阵改换立场的同僚,范高志被气到两眼差点愤火,想不能这人怎么能这么不守信义。 罗次辅却在心中嗤笑对方的不识时务,没看到太尊说出她的安排后,皇上就差要大声怒吼出自己的不赞成,却只能神情黯然的坐在那里一字不发,就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肯定是陈太尊说了算,他可不想又被留下接受对方的思想教育。 葛尚书却在此时低声道。 “郡主,等您去了定北军,可一定要帮忙多费些心,教他们也要学会自力更生啊,那北方冷是冷了点,可是那里的地多,肯定也能大有可为。” 李常欣态度爽朗的回道。 “没问题,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葛尚书要为我们多拨些军资做本钱才行,要不然,我可没钱再往里面贴了。” 看到对方那一脸肉疼的模样,李常欣不等对方开口,就赶紧一脸精明的补充道。 “我当初带着京郊大营的兄弟们一起种地,发展养殖时,曾跟我奶打借条借了一万两银子做本钱,就算我要离开大营,也会先和徐统领算清楚这笔账,您真当我是傻的,走哪都当不图回报的散财童子啊。” 听到乐阳郡主算得这么精明,葛尚书只得歇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同意李常欣的建议,给定北军额外拨些资金,当做让他们发展副业的本钱。 邵云博等人来前都没想到,皇上与陈太尊已经意识到北疆的关键问题所在,在他们到来时,应该是正在为派往北疆的人选一事,进行略显激烈的‘讨论’。 所以他们这些‘只会打嘴官司的大臣’们,才能有幸亲耳听到乐阳郡主对他们的评价,既然已经有了结果,他们只得纷纷告退。 唯有邵云博选择留了下来,有些迟疑的问道。 “太尊,那李世楷与卫山军一系的关系不清不楚,的确不是什么好人选,可是郡主如此年少,就让她去承担如此重任,不是老臣不信任郡主的能力,而是老臣实在不放心她的安危啊。” 这话算是说到安常煦的心里,连连点头道。 “是啊,奶,您看,连邵爷爷也是这个想法,我也不是不相信常欣的能力,实在是那边的环境太恶劣了,要是将常欣给冻坏了身体,怎么办?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要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安常煦都不愿想像那个可能,这可是与他从小形影不离,一起长大的妹妹,要是没了,他得伤心死,要是为了当皇帝,需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他宁愿不当这个劳心、耗钱、费力还总不落好的皇帝。 知道这些人都是一心为她的好意,李常欣心情很好的回道。 “哥,你和邵爷爷就对我再多点信心吧,我这次一定不会在冒险行事,别人都能在那边生活,我一直身强体壮的,肯定也没问题,还是我奶最有眼光,相信我能行。” 陈凤琪叹了口气道。 “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些在极寒环境下的生存经验吧?” 李常欣赶紧回道。 “记得、记得,你教我的那些,我从来都没有忘,这次去北边,正好可以好好实践一下。” 邵云博试探着问道。 “太尊,张副统领也是个可信的,他虽然一直担负的近卫之责,可是他在当年r四王之乱中,表现也非常出色。” “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和担心,常煦才继位不满一周年,我们就冒然要换到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就算都知道是因为那个王东安太过无能,犯下大忌,可是只要有心人想要借机挑事,还是容易动摇当前这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局面。” 说起这些,陈凤琪也是深感无奈,无人可用是其一,做任何决定都要顾虑重重,也是不得不选择李常欣的重要原因。 “只有像这样,让人知道我们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不顾李常欣这个郡主的安危,让她去接掌定北军,可能只是名义上的,好应对接下来极有可能会出现的危局,才能让其他各军安心。” 毕竟乐阳郡主只有一个,去了定北军,就不可能再去其它军,与李常欣一同去的既有王家嫡支的王修业,又有天子近臣张楚,到底谁才是真正去接掌定北军的,都有可能。 就像他们这些人心疼李常欣北上的安危般,百姓与那些将士们也会下意识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乐阳郡主与不得不派出她的新帝与太尊处于弱势,是被逼无奈,是一心为国为民。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想要借机生事,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煽动不了民心与军心。 安常煦这才明白,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他祖母的态度如此坚决,因为他祖母考虑的从来都不止是由谁接掌定北军这一件事,还要谋取民心支持,与其它各军的稳定。 与此相较而言,他却只是考虑到个人感受,不管他顾虑有多少合情理,都改变不了他的思想还很不成熟的事实。 “对不起,奶,您要考虑这么多,我却还在一旁拖您的后腿,也是我对不起常欣,才会让她又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与风险。” 知道这是她哥已经不得不接受并认清现实的妥协反应,李常欣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毫不客气的回道。 “有钱好办事,既然觉得对不起我,你就多给我准备一些路费吧,只要你能多给我一些钱,我什么事情都能原谅你。” 这绝对是李常欣最真实的表现,最真心的话,室内本来充满伤感到凝重的氛围,则因她这反应而消散一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妥协 李常欣回到大营后, 首先做的是向徐世子辞行。 “徐将军,我奶他们已经决定任命我为征北大将军,北上前往定北军了,正式的任命可能会在明天下达, 我会征询一下骠骑营兄弟的意愿, 愿意随我北上的人, 都会转为我的亲卫。” 徐世子闻言,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要怪却只能怪他那王家表弟太过不争气。 在兵马粮草充足的情况下,竟然能放任敌人侵袭几座县城,简直是废物到了极致, 连他这样同为勋贵出身的亲戚,都不得不说, 王家数百年的基业在他手上被夺, 是真的一点都不冤。 无能到如此地步,让他们这些人想要为其求情, 都不好意思开口, 皇上没有让人直接将他那定北大将军府给圈起来,将人都下大理寺,已经算是足够仁慈。 “就是这个时节出发北上,不仅途中艰难, 去了北疆,那里的环境更为恶劣,郡主可要想好了。” 李常欣想过, 可是对她而言,能去边疆一展宏图,消灭那些屡犯安国边境的敌军,对她的诱惑更大,为此,她愿意面对任何风险。 “将军请放心,我的身体这么强健,一定没问题的,就是这样一来,徐景月和张欣悦,还有那个刘大财主家的刘姑娘,我肯定不便带走,就有劳将军帮忙多费些心了。” 提起刘宝珠,李常欣就有些头大,那姑娘在她面前,倒是不像她爹说得那般骄纵任性,她给对方安排的各种训练与杂务,包括下地干活,清理养殖场之类的又脏又累的活,她都从不推辞。 做好做坏先不说,就对方这个态度而言,还是相当值得认可的,结果就是眼看三个月的训练期即将期满,对方还是兴致盎然,丝毫没有主动退出大营的想法。 而她老爹给的五万两银子,不仅在大营外建了处新兵训练营,还在给大营整修营房的同时,请来工部的官吏进行重新规划,新建出一批生活设施更加完善的新营房。 要不是北疆那边的事态紧急,让她临时起意决定要北上,李常欣本打算在接下来冬季,利用那些将要空出来的营房,发展一下冬季暖房种植大业。 在她的印象中,冬天卖反季蔬菜,可是一个相当赚钱的活,尤其是这京中的有钱人多,虽然费事费力些,反正大营最不缺的就是身强体健的壮劳力,只要能赚到钱,大家不仅可以分到工钱,还能学项手艺。 如今已将那刘大财主给的钱花得七七八八,可人家这闺女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李常欣向来奉行收钱办事这一原则,这种情况难免让她感到有些心虚。 虽然对方提出的想法,就是让其闺女来大营后,可以在受不了的时候自由离开,并没有要求他们帮忙一要将设法将他闺女给逼走。 徐将军也知道那刘姑娘自打来大营后,十分配合,大有在大营一直干下去的打算得事。 “没问题,等你们离开后,我会让她们先搬到新兵训练营那边去,让她们还按照你在时,给她们制定的训练方案做,从南江书院来的那些姑娘底子都不错,可以相互帮助,你放心,就算你不在大营,也不会让她们放下训练。”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常欣又和徐世子算起她当初带着人开始搞种植时,投入的农具与种子等费用,她不指望赚钱,请营里的将士们吃肉的花费虽是大头,也不会提,但是为公事花的那些本钱,她肯定不能就那么算了。 徐世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能一本正经的在他面前算这些小账的人,让人叫来安明端后,考虑到乐阳郡主带着人弄出来的那些,确实极具前景,给大营节省一笔开支不说,主要是可以极大的改改善大营将士的生活条件。 所以二人一致觉得,先用大营的公账垫付李常欣当初所投入的那些本钱,不用像对方说得那样,按照每季的收成为她适当提成,直到提够那笔本钱为止。 能直接拿到现钱,对李常欣而言,当然是件好事,这趟北上,虽然她哥肯定不会少给路费,但是李常欣向来是位心中很有成算的人,公费是公费,自己身上多备些钱,更方便她自己的花用。 看着李常欣当场拿到钱后,脚步轻快的笑着离开的背影,安明端的心情有些复杂的感叹道。 “郡主在营中时,总担心她会不会又弄出什么新动静,现在听说她将要离开,反倒有些……” 安明端没好意思直言说不舍,转而略带抱怨的说道。 “怎么就要派她一个小姑娘去呢,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北方的冬天来得更早,路上要是赶上大雪纷飞,人可要受罪了。” 徐世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派能代表太尊与圣上的郡主去,在这种紧要关头,派别人去,别在大敌当前之际,先起了内讧。” 谁都知道乐阳郡主在这种时候北上的目的,去的人若是不能具有一定的威慑力,定北军中那些受惠于宣武侯府,忠于王家人的将士,可不一定会买账,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而对朝廷心生不满。 就算乐阳郡主不仅是外来的,还是一介女儿身,可她背后有太尊与皇上的全力支持,任谁都要忌惮几分。 就像她在京郊大营的半年多时间,不管是他这个大统领兼柱国公世子,还是安明端这个副统领兼宗室子弟出身,都不得不纵着些,在对方面前端不起自己身为上官的身份。 “唉,这乐阳郡主可真是有福不知道享,就凭她自身所拥有的圣宠,她祖母那至高无上的监国太尊之位,什么样的人间富贵都是唾手可得,可她却偏偏要过这种这种苦日子,走这么条险途。” 而李常欣在回到自己所在的营地,宣布她将要带人北上,前往北疆的消息后,立刻引起激烈的议论,所有人都对这个消息感到十分突然。 刘宝珠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常欣身边,毫不犹豫的回道。 “我要给郡主做亲卫,郡主去哪,我也去哪。” 看着眼前这个家中豪富,却一心想要留在军中,李常欣倒是能够理解她这与众不同的选择,毕竟真要算起来,她们是同一类人。 可是人家的老爹,并不支持女儿的理想,收下对方老爹贡献上来的五万两巨款,这让李常欣难得感到有些为难。 “现在这种时节北上,沿途路况肯定不怎么好,你们跟着肯定不方便,我已经跟徐将军他们商量好了,我们走后,你们都搬到新兵训练营那边去,照常训练即可。” 意识到李常欣这是不打算带她们一起北上,刘宝珠态度坚定的回道。 “不行,郡主,我一定要给您当亲卫,随您一起去北疆,您肯定会带上赵百户她们,对吧?我不仅身手好,骑马的技术也好,也能吃苦听话,您不能抛弃我。” 这倒不是刘宝珠自吹,进入大营的两个月,她确实表现得很有韧性,大营里的生活虽已得到许多改善,但是比起家中豪富,吃喝用度无一不精的刘家,还是存在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即便初时有些难以适应,刘宝珠也不曾有过任何抱怨或是嫌弃,时隔两个月后,她已经适应得非常好,端着碗蹲在地上,边大口的吃喝,边跟大家一起说笑时,任谁都看不出来她曾是个被娇养的富家小姐。 与的表现相对应的,是进入大营的时间更久的徐景月和张欣悦,至今还有些放不开,虽然已经在努力适应,但是想要彻底融入大营中的生活,仍然需要一些时间。 毕竟李常欣自己也能察觉得到,这姑娘完全是拿她当学习目标,为了能够学得更好,得到她的认可,可谓是抛开了一切。 这让李常欣感到颇为费解,她此前与这刘姑娘素无交集,直到对方被其老爹给送到大营,可是自打初次见面起,对方就是这么个反应。 若是陈凤琪知道这事,肯定会告诉李常欣,这种女孩有个统称叫做迷妹,特别崇拜偶像到一定地步,才会出现这种视偶像的言行为圭臬,想要追随并下意识模仿的反应。 穷人还在为一日三餐辛苦劳作与奔波,忙得一刻不得闲时,有钱有闲的人,才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人生的意义,追求人生的理想。 刘家虽然只是个地位不算高的商人出身的家庭,但是靠着刘承业努力钻营、结交下的强大人脉关系网络,再加上他身上还有个的从五品官身,让刘家在地方上拥有着不小的地位与影响力。 但是即便如此,刘宝珠在早早的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就是成为可以策马战场,领兵打仗的大将军时,她也早早的知道,自己的这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以刘家的条件,注定没有能够实现的可能。 正当她不得不选择放弃那些在旁人看来,显得有些离经判道的理想时,却听到新帝那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妹妹乐阳郡主,进入京郊大营正式从军的消息。 当她拒绝掉家人安排的亲事,还在向家人争取从军的机会时,又听说乐阳郡主在原州立下大功,兵不血刃的直接逼出一支上万规模的私军,并将那些私军全都拿下的重大消息。 这一切无不表明,只要能够得到家人的支持,女子从军,一样能够建功立业,甚至能取得比男子更强的功绩。 所以刘宝珠本已放弃的理想,因此而再次死灰复燃,坚持不愿按照家人的安排,带着异常丰厚的嫁妆嫁人生子,她甚至直接跟家里人说,只要能够换取一个进入京郊大营的机会,她宁愿将家里给她准备的嫁妆都送给乐阳郡主。 这才有了她爹因为被闹得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奉上一大笔银子送她进入大营的事情出现,对刘宝珠而言,这种正规的军营生活,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4节 周围都是些志同道合的同伴,让她不会再显得异类,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纵然每天都会累到沾枕头就睡,一夜无梦,但是睡醒后的神清气爽,身心都很轻松的感觉,都让刘宝珠十分享受。 所以当李常欣还在暗自心虚,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爹的五万两银子时,刘宝珠是压根就没想过要离开的事,在她的心中,还怀着建功立业当将军的目标。 再三劝说都无果,知道刘宝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她后,李常欣只好无奈的说道。 “好吧,有福你不享,你非要跟着,我也不劝你了,不过这件事,你要亲自跟你爹解释,要不然,他还以为是我收他的钱不说,还要拐/走他的宝贝女儿呢。” 李常欣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在别人眼中,其实也是个有福不享,非要自讨苦吃的人。 陈凤琪虽然狠心做出让李常欣北上的决定,可她表面上再怎么态度坚决,实际上心里的担忧,一点都不比安常煦少。 所以她在李常欣因达成目的而欢快的离宫回大营后,立刻安排人为北上之行做准备。 御字号制鞋作坊已经在生产的各种皮质的新式棉鞋,纺织作坊用南江书院设计出的纺织机,织出的毛线织出的成品毛衣毛裤行毛袜手套等产品,现在被直接征用大半。 那些本是相应作坊今冬的主打产品,可是计划都赶不上变化,肯定要以尽量确保李常欣的北上之行平安顺利为主。 安常煦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对于陈凤琪大批征用那些物资的行为毫无异议,还在反复预估途中容易发生的种种意外,想要竭尽所能的准备周全。 接到消息的刘承业也在做准备,虽在选择妥协,任女儿进入大营从军时,就已经隐约猜到,女儿此去,很可能会选择一直留在大营,可是心中到底还是存在一些奢望,希望女儿在满足好奇心后,能知难而退。 现在的结果却是,女儿不仅没有退,还选择迎难而上,坚持要跟着乐阳郡主北上去边疆,让刘承业气得老泪纵横,却无可奈何,只得再次妥协,尽量多准备一些北上用得着的物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期待 接到京中紧急送达的圣旨, 王修业的心情很平静,对于这个结果,他自己本就有所猜测。 在他离京前,特意去康平眷村见他祖母时, 他祖母也曾告诉过他, 皇上愿意用他, 就足以证明,上面还是念旧情,他五叔若能早些从大将军的位置上好好退下来, 对王家而言,其实是件幸事。 可是他们王家如今处于青黄不接的尴尬阶段,就算被上面收回大将军之位,那也是他们王家自己家门不幸,怨不得人。 可是纵然早有心理准备, 他那五叔的无能与草包程度,还是让王修业感到匪夷所思, 难道他五叔以为, 靠着他祖父那所谓的护驾之功,就能保证他一辈子把持着大将军之位。 从来都没想过, 先帝为何会将按例该由承爵的嫡长房接任的位置, 破例给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凭当年的御前侍卫的身份,入了先帝的眼? 与徐家完全是靠着历代人才辈出,才能在纵然屡次经历起起落落,依旧能够屹立在朝堂上, 受上面倚重不同,王家最擅长的是明哲保身,才能从开国勋贵存继到现在。 定北军的兵符早就被王家给主动交了上去, 这才换得王家一直以来屹立不倒,还很受上面信重的表象,为了安王家的心,同时也是为了将王家树立成典型,定北军的大将军之位才会依旧由王家人接任。 这也是先帝可以随意任命他五叔为定北大将军的原因,同时也是朝廷这次忍无可忍后,可以直接决定夺了他五叔的大将军之位的原因。 只要有了他这个王家人的全心辅佐,再配合乐阳郡主的身份地位,接掌定北军的事,将会变得毫无波折。 纵为王家嫡系子弟,对王修业而言,这件事压根就算不上是选择题,因为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乐阳郡主。 跟在他身边的王青,看到自家公子在接到这么一份圣旨后,表现十分平静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公子,侯府的大将军之位就要没了,您难道不觉得伤心吗?” 王青此刻的眼眶泛红,因为他们罗家世代都是侯府的家将,他爹当年跟在二爷身边,与二爷一同战死,他是由王家养大,早早的就被分到王修业身边,被王修业放在外面打理二房私产。 直到王修业正式入仕,侯府分家,二房搬出来,他才正经的开始跟在王修业身边,虽然不曾进入定北军,可是王青对王家二房与定北军的感情却很深。 “有什么可伤心的,五叔太过无懦弱无能,北疆这次的损失这么大,他还试图隐瞒,圣上没有直接将我们王家上下全都下大理寺,流放到海外去,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就是长房的爵位可能也要到头了,只是那些现在可能正在看五房笑话的人,肯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要为五房的罪过买单。 这话这王青感到有些惊愕。 “公子,情况竟能这么严重吗?” “短短两年时间,曾让敌军闻讯就能退避三尺的定北军,就让边境变得能让敌军如过无人之境,你说我五叔的罪过大不大?” 要是先帝还在世,这就是先帝用来清算王氏一族,还不会受到太大非议的最佳机会,也是对方在将他五叔任命为定北大将军时,就等着的机会。 两年前的那场耗尽大批人力、物力,不仅让先帝声望受损,还让先帝身受重伤并因此而早早驾崩的御驾亲征,就已经为王家埋下祸根。 好在新上任的这位恩怨分明,又是在民间长大,对王家并没有什么偏见,也没有继承先帝遗志的想法,却是王家人自己没能把握好机会,无能却不自知,贪恋权位,才会让事情持续恶化到如此地步。 知道自己从小就一心向往的定北军落魄到如此地步,王青很失望,可他对于定北军将要彻底易主的事,还是忍不住心怀芥蒂。 “公子,您……可是文武双全,皇上为什么不让您去接任大将军之位呢?让您像这样,帮一个外人接掌定北军,你要如何面对家里的其他人呢。” 想到他祖母让他不必有任何顾虑,只需一心跟着上面走的那些嘱咐,听到王青的话,王修业有些失笑的说道。 “论文,我比不过当今圣上,论武,我比不上乐阳郡主天赋异禀,哪里称得上什么文武双全,王青,你们要记住,乐阳郡主不管是从身份,还是能力上讲,都是最适合接掌定北军的人,定北军在她手上,一定能有机会起死回生。” 王修业不仅语气坚定,神情中更着透着毫不掩饰的向往与期待,这让王青有些不解,不过他并没有再多问,只是恭敬的应下。 因为王青明白自家公子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本人对乐阳郡主接掌定北军一事毫无异议,还会全心全意的支持,他们这些手下当然也要与其保持一致态度。 与此同时,京中的李常欣已经带着队伍整装待发,他们并没有携带多少辎重,而是轻装上阵,宝贝女儿态度坚定的要跟着北上,刘承业不仅夸下海口,会负责这沿途的补给。 还给所有将士都准备的有大批保暖效果好的羽绒制品,其中甚至还包括特制的羽绒帐蓬,都是不计成本的以质地最好的两三层防水油布当面料,质地非常细密。 虽然依旧无法彻底解决,但是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解决了羽绒容易跑毛的缺陷。 也就是一直把持着高端羽绒生意的刘承业,能在短时间内,迅速供应上这么多羽绒制品,陈凤琪本打算派人拿钱去采买定制相应物资,结果刘承业大包大揽的主动提出由他提供。 知道他女儿不仅一直呆在大营没有知难而退,这次还非要坚持跟着北上的事情后,陈凤琪只得收下对方的这份好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能让这等做了一辈子生意,素以精明强干而著称的商人,如此不计成本与回报的付出,其目的很明显,就是盼着其他人能看在这些物资与照顾的情分上,可以对他女儿多照顾一些。 前来为这支人数多达两千有余的队伍送行的人,除了陈凤琪,还有柱国公夫人与她侄媳妇,以及张老夫人,因为有刘宝珠开了个不好的头,让徐景月她们也都坚持要一起北上。 对于这些平日里表现得都很努力的女孩,李常欣一再强调,告诉她们实在想要去,可以等到明年开春再北上,可是她们非要不听,一再坚持,让她实在没办法,只得都一起带上。 除了徐景月,大本营在镇南军的徐景楠不顾他大伯的阻止,也坚持要随李常欣一起北上,徐世子顾虑的是他儿子已经在定北军,如今他的侄子与女儿也去,实在有些犯忌讳。 更何况让徐景楠回京,也是徐家的一些布局,关系到徐家对其未来前程的安排,可是年轻气盛的徐景楠压根不管这些。 眼看这趟北上肯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只要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不愿放弃,他也不想因为自己是徐家人,就要顾虑那么多。 再加上李常欣从来不喜考虑那些人弯弯绕绕,既然徐景楠这个得力帮手愿意随她北上,那就是她的人,她当然不拒绝,压根不会考虑对方是姓徐还是姓王。 看着北上的队伍正式起程后,越走越远后,柱国公夫人拿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给陈凤琪躬身施礼道。 “家中小辈不知轻重,非要闹着要与郡主一起北,给太尊与圣上添麻烦了,老身惭愧。” 要不是因为乐阳郡主接掌定北军后,定北军肯定会就此易主,不再姓王,无论徐景月和徐景楠他们再怎么闹腾,徐家也不会松这个口,同意他们北上。 陈凤琪知道她的意思,抬手示意道。 “老夫人不必为此忧心,他们在大营里的表现都很优秀,这次随乐阳一起北上,肯定会成为她的得力干将,我很感谢他们对乐阳的支持与拥护。” 陈凤琪和安常煦也没有在意徐家小辈都要跟着北上的事,对他们而言,这些在这种时候选择跟着李常欣北上的人,都愿意跟李常欣同甘共苦,是李常欣去北疆后的基本盘,帮助她在北疆尽快立足的得力帮手。 对于张贤贞而言,这场分别实在很痛苦,因为这趟北上的人中,不仅有她的亲儿子,还有婆家侄女与娘家侄女。 送走陈凤琪的车驾后,才抹着眼泪对她娘张夫人抱怨道。 “我们府上送景月入大营,是因为事出有因,真不知道您和爹是怎么想的,竟然将悦姐儿也送到大营去,现在可好了,去了大营,心都变野了,这么冒险的事,她和景月不顾乐阳郡主的劝阻,非要闹着一起。” 张老夫人本来也很伤感,听到女儿的抱怨,知道她是因为一次送走三个放在心上的小辈,心里实在不痛快,劝慰性的拍拍她的手道。 “悦姐儿向来是个看着软和,心里其实很要强的性格,我和你爹这也不是因为担心,要是哪天没看住,她真的会跑到庵里去做姑子,才会在问了她自己的意见后,给她做这个安排。” 比起去庵里,过上那种要守许多清规戒律,同样很清苦的生活,让孙女去军中,就算身体上要受些苦累,可是心里清静自在。 见女儿还是满脸的不赞成,张老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们也不是没起过别的心思,可是悦姐儿打定主意不愿再议亲,我们也只能随她,何况你看,这才过去几个月,悦姐儿好像又长高了不少,身体看着也强健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与在家里的时候完全不同。” 听她母亲说起这个,张贤贞也点点头道。 “听说大营里,现在每天都会为将士供应牛乳、羊乳、鸡蛋、鸭蛋之类的食物,一日三餐也丰盛了不少,各种骨头汤,更是变着花样的供应,景月和景楠这几个月下来,也都长了不少。” 张老夫人感慨道。 “所以说,这些孩子在军中吃点苦,出去多增长些经验,开阔一下眼界,是好事,我们只需盼着他们能平平安安的好好回来就行。” 吃过苦的人,将来遇上难事,肯定能更加坚强更加勇敢,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谁能肯定自己的子孙后辈,可以富贵荣华的过一辈子呢。 更何况连陈太尊这等人物,都舍得让自己的孙女承担如此重任,前往北疆那等苦寒的地界,去过那种前途未卜的生活,他们其他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担心 为了能赶在大雪封之路之前, 尽快赶到北疆边境,李常欣一行在沿途基本没什么耽搁,一直全力赶路。 刘家遍布安国各域的商号,也在此时发挥出巨大作用, 经常是在李常欣等人抵达附近区域前, 就已经提前做好迎接准备, 让人可以得当较好的休整,甚至还能更换一下马匹。 半个多月后,李常欣一行与提前抵达约定好的汇合地的王修业聚到一起, 两人几个月不见,此番重逢,又将要在一起共事,心情都很好。 “这是我奶特意让人给准备的酒,劲儿特别大, 适合在这种寒冷的天气喝,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王修业有些意外的接过酒。 “郡主不是常说喝酒误事吗?怎么还带头喝起来了?” “多喝肯定误事, 我现在也不赞成无节制喝酒的行为, 只是这北边的天气实在太冷了些,而且是越往这北边来越冷, 我们这些人过去生活在京都那边, 肯定有些不适应,适当喝点这个,可以让大家暖暖身子,更方便赶路。” 徐景楠从旁接过话道。 “是啊, 王三哥,我们这一路下来,还真是多亏了这些酒, 考虑到负重问题,我们每个人能带的不多,也就是感觉身体有些僵的时候,才舍得喝上一两口,要不然,我们可没办法这么快就抵达北疆境内。” 虽然这北疆还没有开始下大暴雪,但寒风中时常夹着冰渣子,他们每人纵然是穿着毛衣、羽绒服及厚披风,骑马赶路的时候,依旧能感到刺骨的寒冷。 王修业是在九岁之前,随他父亲去过北疆,十年过去,他对当年的记忆仍旧印象深刻,知道从京城到北疆,虽然修有官道,但是一路下来不仅距离遥远,路况也差。 就算因前两年的那次御驾亲征,临时整修过一遍,能用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赶到这北疆境内,乐阳郡主他们这一路上真是一点都没耽误。 试着喝了一口,异常辛辣的清酒入喉,王修业随之就意识到这种酒的好处。 “从这里到边关,距离还不短,越往北越冷,这酒的确要省着些喝,可惜酿酒的代价太高,若是有机会在北方推广这种酒,每年说不定能少冻死一些人。” 盛产上好皮草的北方,每到深冬季节,总会冻死一些人,不仅有那些贫民百姓,也有一些边防将士,让人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可惜酿酒十分耗费粮食,在这人类尚且没能解决温饱问题的时代,酒属一般人享用不起的奢侈品,朝廷虽然没有禁酒,但是酒的总体产量并不高,因生产工艺方面的原因,酒的度数不算高,品质方面也有限。 李常欣坐在火堆前,一边转动着手中插着大块肉的棍子,一边回道。 “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会冻死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太过贫穷,太过缺少防寒保暖的东西,再加上生活方面吃得差,体质不好,可不是靠酒能解决的问题。” 他们从京中一路北上,明显可以看出沿途那些村镇的经济差距,越是往北,地广人较稀的同时,房屋建筑方面也更为破坏,这么冷的地界,有些贫困人家住的竟是茅草屋,有的房子土墙还裂着缝,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所以说,想要解决那些根本性的问题,重点还是要设法改善百姓们的经济条件,只有百姓富裕了,国家才增加税收,国库富裕了,才有条件考虑军中将士的生活待遇问题。 “记得我刚回京城,第一次去拜见太尊夫人的那次,知道我刚从南边回来,太尊便问我沿途下来的见闻,尤其是沿途遇上的村镇中的情况,我之前并没关注这些,还有些答不上来。”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5节 “这次一路下来,特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沿途这些百姓的生活条件,是真差,比南边那些贫困百姓还差。” 这些话题有些沉重,李常欣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只要找方法,就算不能彻底解决,也能逐步解决这些问题的,而且这些都是朝廷该考虑的问题,我们现在主要考虑的,是去定北军后,如何顺利完成交接事宜。” 说到这个话题,李常欣毫不客气的直接问道。 “王修业,你在定北军中可认识什么熟人?” “郡主请放心,我与当年跟我爹的一些旧部,一直还有联系,虽然我爹去得早,他们后来也得了我祖父的重用,在定北军中的影响力不算小,他们一定会支持郡主的到来。” 王修业这话说得很有信心,他爹在定北军中一二十年,当年曾是有名的少年将军,打了不少胜仗,也提拔了不少人,军中人大多都讲义气、念旧,如今他爹虽然不在了,那些人仍然感念他爹的当年恩情,很关心他这个旧主的后人。 这也是那些勋贵世家在他们世代掌权的军中,影响力非常大,即便是皇帝都不得不谨慎对待,多有顾虑的原因。 事实证明,王修业的话并不是虚言,等到他们一行顶风冒雪的顺利抵达北疆边关的第一大城,向阳城内的大将军府时,整个向阳城中都弥漫着异常凝重的氛围。 在原定北大将军已经被卸职押送回京,代理军中事务的几位将军不配合的情况下,李常欣能够顺利以征北大将军的身份接掌定北军,王修业的那些叔伯们的支持,发挥出了重要作用。 而李常欣能够顺利接掌定北军的关键原因,则在于她在进入大将军府后,表现出强势、冷酷与无情。 那些自恃资历与地位,不将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放在眼里,认为她完全是靠着郡主身份坐上大将军之位,敢当众顶撞她的将军,只需她的一个眼神,左将军张楚就会毫不犹豫的亲自出手,当场将对方当场斩首。 这种跟人说话时温和无害,看着毫无威胁,在被冒犯或惹恼时,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人留,直接干脆利索的让人血溅当场的作风,让定北军上下迅速意识到,这位新任大将军是个狠茬子。 相继被以不同理由当众斩首的五人,都是深得原定北大将军重用的心腹,靠着这两年小打小闹,不知真假的功劳飞速晋升为高级将领。 五人在身首异处后,还要被挂到向阳城外示众的凶残行为,让许多人在忌惮新任大将军的同时,还略感安心与解气,有些人甚至还因此而生出一些希望。 毕竟整个定北军中,真正有血性的汉子并不在少数,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得过且过,整个军中都弥漫着萧条颓废的氛围,实在是因为上面行事太过让人心寒,有心想要做事的将领,不是被夺功打压,就是被明升暗降。 通过这种雷霆手段震慑住定北军上下的同时,又借助王修业的那些在军中担任中高层的叔伯,以及自南江书院毕业的一些底层将士之口,传出新任大将军虽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却处事很公平公正的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常欣给她带来的一行人,分派不同的活计,对照原有的名册一一清查确定现有的将士身份信息,重新统计整理定北军现有的物资储备等。 查出一批吃空饷的空户头的同时,李常欣对定北军当前的情况也已有所了解,穷,比她刚去时的京郊大营还要穷得多。 定北军库存的粮食倒是对得上账,就是有七到八成都是让人难以下咽的各种粗粮,剩下两成多的所谓细粮,成色还很差。 按照原本的食物供应规则,在将士们一日两餐还定量,不会给人敞开肚子吃的机会得前提下,靠那些粮食撑到开春后,倒是不存在什么问题。 负责带人清查军中物资储备的王修业,在看到定北军中的惨况后,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定北军。 进入兵部后,他曾利用职权之便,查看过一些与定北军有关的资料,知道近些年来,朝廷从不曾拖欠定北军的军资,因两年前的那场御驾亲征,还特意多拨了许多军资。 短短两年时间下,原本就算称不上有多富足,但是至少能让将士们如当初的京郊大营般的,好歹能吃饱穿暖的定北军,就已经落魄到如此凄凉的地步。 身为王家人,王修业对这一切实在感到羞惭不已。 “郡主,这北方冰天雪地的,接下来,肯定还会更冷,不止附近那些大江大河都会结冰上冻,连土地都会被冻住,我们就算是想要自力更生,也没有办法,可是就凭现存的那些粮草,顶多只能让人饿不死而已。” 等到勉强撑到明年开春,面对跟饿狼般凶残的敌人,这些饿得半生不死的将士,有何资本与人应战? 郡主再怎么擅长练兵,面对这些吃不饱、穿不暖,身体素质极差的定北军将士,也无从下手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李常欣也能那些让人深感触目惊心的数据,心中也在叹气,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道。 “办法总比困难多,就算查出两三万的空饷,我们也还实打实的有将近二十万人,这么二十多万人,有人就好办事,传令下去,即日起,各营的粮食供给翻倍,一日改为三餐。” 听到李常欣如此果断的命令,不仅让王修业赫然一惊,连较为沉默寡言的张楚也很担心。 “郡主,北疆这边彻底进入冬季后,我们就算向朝廷申请就近调运粮草过来,也运不进来,一旦让将士们敞开了吃,剩下的这些粮草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啊。” 他们进入北疆时,倒是带了一批刘家给准备的粮草,可是他们因为人数有限,又急于赶路,带的并不多,沿途还消耗了一部分,抵达向阳城时,虽然还剩下大半,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李常欣皱着眉道。 “明年还有场硬仗要打,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猫冬,听天由命吧?” 有些烦躁的用手敲了敲的桌子,李常欣起身来到向阳城及附近区域的地图前,用手划过那些已经开始上冻的河,以及附近那些山。 “事到如今,想方设法的填饱大家的肚子,才是当务之急,王将军,你回头派人在这些河中凿冰下网捕鱼,张将军,你带着人去山上狩猎。” 口中给两位得力助手下令的同时,李常欣的目光则盯着另一个方向,那里正是他们安国的生死大敌所在的方位。 王修业应下的同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色迅速一变。 “郡主,那边的冬天不仅方向难辨,因为雪太厚,连马都行走不便,这也是那些蛮族从不敢在冬天入侵我们边境的原因,现在那边已经变得冰雪盖地,我们可不能在这种时侯主动出击。” 李常欣不置可否的回道。 “先不说这些,接下来,我先教你们一下在雪地与冰面行走的新方法,学会后,不管是你们进山打猎,还是去河里捕鱼,都会变得容易许多。” 李常欣教的是在雪地使用雪橇与滑板的方法,以及在冰面上使用冰刀的方式,她离京北上时,带的有她祖母帮忙准备的一批设备。 因为时间有限,再加上他们需要赶路,也不宜携带太多辎重,所以带的不算多,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套的样子,之所以为她备上这些,是因为担心他们会在抵达北疆前,就遇上冰雪盖地的恶劣天气。 如今路上虽然没有用上这些装备,但是来到这北疆后,倒是能有机会让它们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常欣不仅亲自带着人学习雪撬、冰刀的使用方式,并安排人,将军营中的破损武器等铁制品清理出来,制成冰刀、滑轮等物品。 相较而言,雪撬的制作方式最容易,所需材料也是唾手可得,附近的山上多得是。 当李常欣在为定北军的自力更生计划而努力时,京中也收到了李常欣他们已经顺利抵达北疆的消息,让人稍感放心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一些新的担心。 “奶,我有些后悔的之前没坚持让附近的粮仓,就近调批粮食给定北军,北地冬天会上冻,要是定北军剩下的粮食不多,常欣再怎么有本事,她也变不出粮食来啊。” 安常煦曾提起过这件事,却被以兵部尚书范高志为首的一批人给驳了回去,理由就是定北军的粮草军资拨发从无拖欠,定北军理当粮草充足,不应该因为乐阳郡主接掌定北军,就破例,有违一直以来惯例。 考虑到自己的确是出于私心,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后,容易引起其它各军的效仿,安常煦才没有坚持,可是每每想起李常欣去了定北军的事,他就忍不住有些懊恼。 第一百四十八章 埋怨 对于安常煦的焦躁与不安, 陈凤琪一直看在眼里,在她本身也放心不下的情况下,想劝对方的言语显得太过苍白与无力,她就没有多说什么。 眼看他在接到李常欣一行已经抵达定北军的消息后, 这种担忧、懊恼、悔恨的情绪几乎到了极点, 她只得好声劝慰道。 “你不要总是将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我们应该多给常欣一些信任,更何况那王东安再怎么无能,他应该清楚定北军是王家的根基, 应该不敢克扣定北军的军资。” “更何况根据我们得到的数据看,定北军库存的粮食,应该能足够坚持到明年开春。” 嘴里说着一个个的‘应该’,陈凤琪心里其实也有些没谱,那北疆毕竟离得太远, 而她向来不敢太过高估某些人的下限,毕竟那有些人实在无法以常人度之。 可是如今这山高路遥, 除了相信李常欣, 相信自己教给对方的那些,在北方冰雪环境中的生存技巧, 应该可以发挥出一些作用外, 陈凤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对方肯定一切都好。 “王东安近日就能押送回京,我要让大理寺好好审审他,我要收回王家的爵位, 将王家上下全都流放,竟然养出这么一个无才无德、害人害己的蠢货。” 在陈凤琪看来,王家从上一代老侯爷起, 就有些撑不起大局,不过老侯爷的命好,早年王家有他爹撑着,等他爹没了,他的二儿子少年成名,将定北军给撑了起来。 二儿子虽在而立之龄便战死沙场,却为边关争取到近八年的安宁,直到前两年,先帝御驾亲征,才曝露出定北军这些年来,已变得今非昔比,战斗力大降的事实。 让先帝因此而重伤回京,心中暗恨不已,还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毕竟外人所看到的,是王老侯爷一大把年龄为护驾而战死沙场的功绩,这也是先帝当年只能吃下哑巴亏不说,还要在面子上表彰王老侯爷,给其后辈施恩加宠的原因。 可是老侯爷执掌定北军的时期,定北军多少还有些战力,王东安没有他爹早年一直有人帮他撑着的好运气,却比他爹更为无能,还毫无自知之明,才会让安国蒙受如此重大的损失。 陈凤琪也对那王东安十分不满,可她更知道,不能意气用事,王东安就算是罪该万死,也不能罚得太过。 “王家老夫人不仅还在,还一直在康平眷村尽心心力的当夫子,侯爵降级,五房贬为庶民即可。” 要不然,别人只会觉得他们刻薄寡恩,不念宣武侯府的老侯爷在两年前,刚战死沙场,王家满门忠烈的旧情,从而忽略因那王东安的无能,所导致的边境数座县城被烧杀抢掠的惨剧。 刀子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时,许多人都会站在自以为正义的立场上,慷他人之慨,或者是跟着人云变云,这是人的本性,也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世情。 安常煦心有不甘的锤了下桌子,因为他知道,他祖母说得对,外人看到的是他们借王东安犯错之机,顺利接掌定北军,占尽了便宜。 却不知道他们比谁都希望王东安能将定北军管好,只要对方能保卫好北疆,不被敌人侵犯,不用让李常欣去冒这个险,让他给王东安封爵,让他们王家一门双爵都行。 康平眷村的一座看着平平无奇的院子里,宣武侯老夫人正衣着朴素,一脸平静的坐在厅中火炉子旁剥花生,看着跟村里的其他老太太差别不算太大。 衣着略显素气,妆扮得依旧富贵华丽的林氏,正跪在地上抹眼泪。 “……母亲,五爷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问啊,您与太尊关系交好,只要您开口,太尊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你且放心,只要我这个老不死的还在,就算我不开口,太尊也会网开一面,你丈夫这次还死不了,至于以后过得怎么样,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可是林氏想要的,显然不止是‘死不了’,继续哭求道 “母亲,婉儿她们姐妹还没嫁人,品哥儿他们兄弟还没有结亲,五爷他不能……” 宣武侯老夫人这才冷下脸道。 “就凭那些边关百姓因他的无能而死伤无数,他就万死难辞其咎,如今却要用他父兄,用王家祖上的功绩与基业,为他赎罪,他死后都无脸见列祖列宗,你们还有什么可不能的?” 那是她的儿子,她的确心疼,可是她更恨对方得意便猖狂的嘴脸,也恨其不争,恨她死去的丈夫自己教不好孩子,还不许她教,导致王家现在落得如此境地,她那丈夫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宣武侯老夫人的心情很平静,虽然这一天来得太早了些,好在还没有酿成最大的祸,将王家的爵位与过往功绩都赔进去后,好歹还能保住一家子老小的命,不用被流放出海。 再次哭求无果,林氏打算回家带着孩子一起来哭求时,回到京城中,就发现自家那刚挂上不到半年定北大将军府的门匾,已经被官差给摘下,大门上已经贴上封条。 拖着几乎瘫倒无力的双腿,赶紧上前打听,林氏才知道她丈夫已经被押解回京,直接被送往大理寺受审,罢免王东安定北大将军之位,抄没家产的圣旨已下。 虽然圣上开恩,没说要将他们这些家眷也打入大理寺,可是在最后的处置决定下达前,全家上下都将被圈禁在府内。 在此之前,听说北疆出事的消息后,林氏虽然也有些慌,但她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毕竟早前有消息说,皇上可能不打算追究责任,只是趁机让乐阳郡主接掌定北军。 所以她此前做的最坏打算,是丈夫在把大将军之位让给乐阳郡主后,回京进入兵部荣养,直到听说随着她丈夫被押送回京,朝会上开始议论如何重惩她丈夫玩忽职守的大罪,她才意识到,情况可能与她所以为不大一样。 林氏这才着急起来,想要去找平日里关系处得好,走得很亲近的人家,包括她的娘家亲戚,却都吃了闭门羹,连面都见不上,更别说是帮她疏通门路,为她丈夫求情。 意识到那些平日里姐姐妹妹叫得亲的所谓好友,都靠不住后,林氏才想到去找自打住进康平眷村后,就留在眷村教那里当夫子的婆婆,此前再怎么看不上婆婆性格软和,管不住自私自利又贪婪的长房。 可是等到她遇到事情时,才发现这诺大的一个京城,她只能去求她那毫无威严可讲的婆婆,可是没想她婆婆竟然如此心狠,明明知道家里发生的事,竟然一点都不闻不问。 哪怕她求到对方面前,也只是徒劳无功,任由他们五房落到被抄没家产的凄惨境地。 林氏完全没有将她婆婆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想着埋怨她婆婆宁愿继续缩在康平眷村,不愿回京为她丈夫求情。 也丝毫没想过,对她而言,平日里婆婆是与她关系不大的外人,她的丈夫挣来的富贵荣华都该由她与子女们享,如今出了事,她才想到自己的丈夫是人家的儿子。 等到王东安与其身边心腹的审询结果出来,确定了对方除玩忽职守、放任定北军吃空饷的罪名外,还有与商人相互勾结,以质地好的细粮、新粮,兑换成以次充好的粗粮、陈粮,任人冒功领赏等罪名。 朝堂上的群臣都义愤填膺的表示,务必要将王东安处以极刑,全家都流放到苦寒之地劳作,以赎这万死难辞其咎的大罪时。 安常煦只是说出他那年过六旬的老母亲半年来,一直在康平眷村尽心尽力当夫子,悉心教养眷村孩子、照顾眷村孤儿的这件事,群臣便哑口无声。 成功堵住这些大臣的嘴后,安常煦才当众宣布他祖母给出的处置建议,夺宣武侯府的侯位,降为三品虎威将军,宣武侯府五房上下贬为庶人,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对宣武侯王家而言,这绝对是个能让他们痛心疾首,甚至是生不如死的处罚,可是在那些普通百姓看来,这绝对是个很宽容仁慈的处罚。 对群臣,尤其是某些蓄意带节奏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个非常奸滑的处置,看朝堂上大多数人都心服口服的反应,就知道这个处罚的高明之处,既能让王家伤筋动骨,还要感谢皇上开恩,又解了众人的怨气。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6节 而宣武侯府在接到这份降爵的圣旨时,绝对有种天都快要塌下来的感觉,他们正为五房的遭遇感到幸灾乐祸,却没想到,转眼就牵连到自家身上。 郑氏差点当场哭出声,但还是心有不甘的强撑着小声问道。 “公公,我们府上已经分家了,五房已经分出去了,为什么明明是五房之过,却要罚我们大房的爵位?” 一等侯与三品将军之间,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这意味着她的儿子将来就无爵可承。 前来王家宣旨的太监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耐之色,态度温和的笑着回道。 “夫人说笑了,贵府分产不分家的事,这京中谁人不知?在没有正经的分家文书备案的情况下,王家五房被罚抄没家产,却没抄这宣武侯府,已经是圣上看在贵府老夫人的贤德份上,格外开恩了,夫人可要惜福。” 如今这宣武侯府既没了宣武侯爵位,也没了定北将军之位,已彻底变得名存实亡。 但是只要老夫人这位正经的侯夫人尚在一日,这王家仍能以宣武侯府自居,老夫人一旦故去,王家这些人都需彻底搬离这宣武侯府,名都不存。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猎 吃空饷、与商人勾结等问题, 都是王东安身边的人交待出来的,听大理寺的人告诉他们,他们的主人就算还有其它罪,也大不过已经曝出来的边关数座县城都被敌侵袭之罪。 而他们的主人因为有王家嫡系身份相护, 上面肯定要网开一面, 可他们这些人, 如果不能通过立功而减轻罪责,肯定都要受到重处,很有可能会是全家老小都被砍头的待遇。 再加上一些手段, 突破那些人的心理防线后才松嘴,几人的交待相互印证后,确定那有些内容肯定是真,才会成为给王东安定罪的重要依据。 为了大局考虑,安常煦在朝堂上不得不为王家开脱, 直到下朝后,才敢在他祖母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愤怒与无甘。 “奶, 这个皇帝当着真没意思, 说话做事,处处都要大局、大局, 气到恨不得将人全都杀了, 以祭那些无辜枉死百姓的在天之灵,我们却还得找借口为他开脱,从轻处罚,简直就是荒唐。” 陈凤琪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憋屈。 “世情如此, 人言可畏,谁又能真正的随心所欲呢,常欣之所以在进京后, 变得对军营那么执着,还不是因为她已经发现,相较于留在家中做个处处受规则约束的贵女,远不如在军营中自在,为此她甘愿吃苦受累。” 听到祖母提及李常欣,安常煦就想到他自听到起,就一直又气又恨又担心的另一件事。 “奶,根据那些人的交待看,定北军中的数食储备只是勉强够让那全军上下饿不死而已,粮食的品质还特别差,以常欣的脾气,肯定无法容忍让那些将士吃那么差,还吃不饱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她就算有钱,也采购不到大批量的粮食啊。” 以北疆那边整个冬季都会被冰雪所覆盖,与外界几乎是断绝联系的恶劣环境,李常欣的主意再多,恐怕也没办法施展。 “北疆的最大问题,是每到冬季,那里冰雪太多,让人无法出行,常欣北上时,我给她准备的有几盘大渔网,还有一些雪撬与冰刀鞋具,向阳城外有山有水,资源还是有的,就是想要获取,肯定需要多费些劲,她会有办法的。” 与江南水乡中的渔船渔网,吃鱼十分常见不同,这个时代的北方人并不擅长捕鱼,就算在这渔业养殖还没有开始萌芽的时代,北方江河中的鱼可能不算太多,但是在经年累月的都无人捕捞的情况下,应该也积累的有不少。 定北军是不缺的就是人,只要那些人能被调动起来,正确使用,应该可以设法找到一些食物。 毕竟除了鱼,她还给李常欣讲过可以从山上获取的资源,例如长在树上的松子、木耳、野蘑菇等,需要费些劲,才能挖到的山药、葛根、木薯等东西。 安常煦知道他奶知道的东西多,却没想到他奶竟然未雨绸缪,给李常欣准备了渔网之类的东西。 “还是奶厉害,提前为她做好这么多应对各种危机的准备,有了这些东西,想来常欣应该能有办法解决定北军的问题吧。” 京中众人不知道的是,按照往常的习惯,此时为了减少体力消耗,应该在猫冬的定北军,在短时间内,已被李常欣给调动起来。 有些分批去距离大营有些远的江河水域进行冬捕,有的则被派到山上打猎,能不能打到猎物并不强求,背蒌子进山以后,能掏些松鼠洞,采些野菜、药材回来都行。 对于定北军上下而言,能吃上一日三餐,还能让人吃饱,就算为此需要出去奔波劳碌,在冰天雪地中竭尽所能的寻找一切可食用物资,他们也甘之若饴。 都是正值壮年的人,在常年忍饥受饿的情况下,突然能有机会吃饱饭,他们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都很卖力。 所有人搜寻回来的物资,都会交到固定的点,由专人进行仔细检查,以防止被不小心混入不能食用的有毒之物。 可是李常欣对于每天出动大批将士搜寻回来的那些东西,依旧不算满意,毕竟向阳城附近的资源是有限的,出动这么人,初期收获丰富,后期恐怕就难了。 虽然那些东西不仅成功让定北军上下近些日子以来,天天都能尝到些肉味,将士们一个个高兴得像是在过年,还极大了缓解了库房中的粮食被消耗过快的危机。 以李常欣的脾气,既然不满意,当然要即时寻求改变,所以她当初在计划着要如何让将士能吃饱,曾在刹那间跃上心头的想法,再次浮现出来时,让她当即决定说做就做,开始做一些准备工作。 于是当京里的陈凤琪和安常煦还在担心李常欣和定北军,几乎是扒着手指,期待着冬天赶紧过去,让北疆可以早些恢复对外交通,可以早些从外界送些粮草物资进去。 李常欣已经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原则,已亲自带队踩着雪撬,背着备用的冰刀鞋具,带着方便在雪地里运输东西的雪撬车,去敌军的地盘搞事。 那些草原蛮族多是以放牧为生,养的有大量牛羊马匹,如今草原上大雪封路,那些游牧民族失去在马背上英勇善战的优势,宛如被拨了牙的老虎,李常欣可不惧他们。 当然,也正因对方是游牧民族,安营扎寨的地址时常在变,才导致定北军纵然有着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因为难以及时寻找到他们的踪迹,才一直拿他们无可奈何,多年来,一直选择被动的防守。 等到王修业再一次外出多日,带着一批鱼获返回时,发现坐镇主帐的竟然是张楚,心中立刻升起不妙的预感。 “张将军,郡主呢?” 张楚苦笑着回道。 “郡主亲自带人打猎去了。” “去哪里?什么时候走的?” “去草原,两天前,郡主临行前有交待,她就是过去探探路,并没有别的想法。” 这种时候去山里打猎的收获都要靠运气,去草原上打猎为的是什么,那目的简直是昭然若揭,还说什么没别的想法,哄谁呢? 看到王修业不置一词的直接转身,张楚赶紧制止道。 “她去前曾仔细研究过草原那边的信息,还曾叫来侵袭事件发生后,曾分别往不同方向追击过敌人的将士,仔细迅速问当时的情况后,又召来城中一些与草原有上生意往来,对那边的环境有所了解的商人问话,才开始行动。” “你现在就算去追,大雪掩了痕迹,你也赶不上他们了。” 不管是他们这些负责去江河上捕鱼的人,还是去山上打猎的,收获都有不少,又跟向阳城内外有存粮的商家与大户人家购买了一些,算是极大的解决定北军粮草紧张的问题。 王修业心中还正想着,有了这些存粮,将士们的生活待遇也已得到极大改善,想来郡主应该会放弃她当初曾生出过的想法。 却没料到,她到底还是没有放弃,应该是知道他不会赞成,不等他回来,招呼都不打一声的直接带人离开。 “郡主做事向来心细,肯定能有迹可循,我也就是带些人跟过去看看,说不定草原上的猎物多,我们正好可以接应一下。” 在这种大雪盖地,容易不辨方向的环境中,王修业相信,以李常欣做事粗中有细,尽量周全的性格,肯定会留的有后手。 不过他没有跟张楚多解释,将自己负责的冬捕工作交接出去后,立刻选出一批雪撬操作水平已经很熟练,身手很矫健的将士,用最新制作出来一批雪撬车,带上一批物资出发。 王修业不知道的是,第一次出来,李常欣的主要目标真的只是探路而已,当然,要是运气好,真让她给遇上了,肯定不会错过那些‘猎物’。 许是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做得还算充分,她在了解过距离向阳城最近的一个部落,近些年来时常出入的范围后,预估了对方今冬可能会选择安营扎寨的大概区域,怀着碰碰运气的原则,还真让她给找对地方了。 如定北军在冬季的时候,全军将士都会减少供给猫冬的情况相类似,这些蛮族在这种冬季,也是较为放松的时候。 毕竟他们出行不便,安国的军队同样出行不便,冬季从来都是相安无事的和平阶段,所以当李常欣带着一两千人,踩着雪撬突然迅速出现在他们部落时,那些蛮族压根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给围了。 没想到第一次出来‘打猎’,就能有如此丰厚的收获,跟着她一起出来的徐景楠等人都兴奋不已。 “郡主,这些人都就地处置了吗?” 看到那些俘虏中有听得懂安国话的人,在听到这话后,被吓得抖了一下,李常欣露出饶有深意的笑容。 “不要知乱说,我们安国人,向来讲究要以宽仁待人,虽然这些异族刚侵犯过我们的边境,但是只要他们愿意将功赎罪,饶了他们活命也无妨。” 正在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一个蛮族人,突然挣扎着大声说了一大段叽里呱啦的话,根据其神情语气,大概可以判断出不是什么好话。 李常欣听不懂,特意扫了眼周围特意带上的几个懂蛮语的手下,发现他们此刻都是满脸的愤恨之色,当即干脆利索的下令道。 “这个太吵,杀了吧,只有听话而又诚实的人,才配活着。” 话音落下的同时,徐景楠立刻上前,抬手就是刀起人头落,让对方毫无反抗之力,如此血腥残忍的一幕,让在场所有蛮族人都忍不住面露惊恐之色。 有人赶紧操着有些生疏的安国话求饶道。 “大人,我们愿意臣服于大人,求大人不要杀我们,我们愿意将功赎罪。” 这个部落的地盘紧邻安国边境,与安国人打交道最多,部落中最不缺懂安国话的人,即便如此,李常欣还是派出会这些蛮族语的将士,分别抓住其中几个地位明显最高,以及地位最低的人,在不同地方审讯。 因为他们来得突然,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温暖的帐篷中,被他们直接给一锅端,连拿起武器试图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也就不存在身份地位高的人,会混在地位低的人群中的现象。 为了能在这些生死大敌手上争取到活命机会,这些人都表现得都积极,他们知道安国人大多都讲究什么诚信,既然为首的那个女将这么说了,一般都会算数。 问出与他们有联络的其它部落的驻扎地址后,李常欣的确说话算话,不打算要这些人的性命。 “将所有男性,连五岁以上的男童在内,右手筋与左脚筋都给挑断,左胳膊右腿给打骨折。” “我的确不会杀你们,就是希望你们这个部落,以后还是由这些女子当家比较合适,不要总是满怀野心的去侵袭我们安国,知道吗?” 听到李常欣这别出心裁处置措施,连徐景楠在内的一众定北军儿郞在内,都感到心中一寒,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处置敌人的方式。 有人低声请示道。 “郡主要是嫌这些俘虏难以带走,又怕留下后患,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都给处理了,何必要如此麻烦?” 李常欣冷哼一声,扬着下巴看着那些人道。 “杀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让他们继续生不如死的活着,为他们对我们安国百姓犯下的罪行反省,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方式。”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看上这片面积广袤无际的大草原,还想留着这些放牧养殖经验丰富的异族,将来继续帮他们养羊放马,不能将仇结得太深。 但是已经结下仇人命仇的,就要斩草除根,让他们一家子都齐齐整整的上路。 发出信号,将分散在周围的人也召集过来后,众人对着从这个部落缴获的大批牛羊、皮草、金银等物品,都有些发愁。 “郡主,这些东西有些太多,尤其是这些活物,我们不太好带啊。” 虽然他们带的雪撬车,也装不下这上千头牛羊啊,可是他们出来的主要目标就是为了‘打猎’,岂有不将到手猎物都给带走的道理? “没事,走慢点就是了,路上一边吃着些,我们这么多人呢,消耗得也快。” 等到王修业根据沿途留下的一些标记,一路找过来时,远远的就能看到一群人兴高采烈牵着牛、赶着羊,踩着雪撬在雪地上缓缓移动的场景。 看到王修业带着人过来,李常欣笑容满面的迎上前。 “你们来得正好,着一部分人,将这些先送回去,我们接着再去干一票大的,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也是时候该让那些可恨的贼人,尝尝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被人堵在家里抢劫杀伤的滋味了,我们这回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第一百五十章 笑话 王修业本来怀着满心的不赞成, 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好,我们一起再去干票大的,不过你怎么只要牛羊,没要马?” 这些蛮族的马都是好马, 他们从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 有了马他们能如虎添翼, 既然缴了人家的大本营,还将马留给对方,实在不像是李常欣的风格。 虽然整个向阳城现在都传扬着征北大将军乐阳郡主的凶名, 定北军上下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能吃饱饭,对她升出敬重与尊崇的同时,也因她初到定北军时,为了能尽快立威,一言不合就杀人, 还将人挂到城门口的凶残举动而心生畏惧与忌惮。 但是王修业知道,从本质上讲, 李常欣其实很心软善良, 并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她本人其实至今都还不曾亲自动过手, 见到别人动手还有些不适, 不过是强撑着不曾在人前露相而已。 所以王修业十分确定,就算这是与他们有着大仇的大敌,对方也做不出将对方一个聚集点的人,全都屠空的举动。 而事实也正向对方所猜测的那样, 李常欣露出有些狡滑的笑容。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7节 “我们将人家的牛羊都给牵走了,总不能让那些人都饿死吧,所以我将那些被挑断腿筋的马, 都留给那些人当过冬食物了。” “哪些人?” “就是那些被断手断脚半残的男子,以及那些妇女儿童,我又做不来将他们都给灭了举动,再加上这么大的一片草原,将来还需要这些人帮我们喂养牛羊,当然是能留下的尽量留下。” 要是直接将整个部落都给灭了,其它部落肯定都会拼死反抗,更何况结下血海深仇后,以后就不好收服这些人了。 像现在这样,只杀掉最桀骜不驯的威震其他人,就算是被弄残的那些人,以及他们的亲人,纵然少不了会恨。 可是这个恨是有限的,可以磨灭的,等到他们艰难的熬过这个冬天,面对将会被同族给抛弃的残酷事实,届时唯有他们定北军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的时候,哼哼,该怎么选,他们当然知道。 听到李常欣已经理所当然的将他们脚下这片,尚被冰雪覆盖的草原给视为囊中之物,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它们的将来,王修业的心中出莫名生出一股豪气,目光如炬的点头道。 “郡主说得对,做得也对。” 将这辽阔无际的草原纳入安国版图,绝对是古往今来都都没有人敢想敢做的创举,纵观历史,此前的历朝历代,能将那些蛮族赶到草原深处,为边疆争取到一段平静时期,就已经算得上是很罕少见的创举。 可是李常欣的野心不仅是草原这片资源丰富的土地,还有这些人,将这片草原收为己用,这种想法,绝对是史无前例,至于能否达成这个目标,不去拼一把,谁知道呢? 随王修业一起来的,除了王青这种,属于他的近身亲卫,其他基本都是定北军的人,饿肚子的时候,对那些天天吃肉,身强体壮的蛮族有多愤恨与羡慕,现在看到他们的大将军,带队赶着数以千计的牛羊往回走时,他们就有多震憾。 李常欣转身离开去安排交接‘猎物’的事宜后,前锋将军卓恩山好奇的凑上前问道。 “监军,大将军这是带人挑了哪个部落?” 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才刚来定北军多久,一出手就能直接端下一个部落,将他们这些本该对敌人的情况更为了解的定北军老人给衬成了废物。 王修业心情复杂的点头,语气十分肯定的回道。 “对,大将军是天生的将才,只要我们好好跟着她,她不仅能让兄弟们吃饱饭,还能让兄弟们吃上肉,拥有更好的未来。” 王修业刚来定北军时,就曾对卓恩山他们说过类似的话,可是知道新上任的大将军只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郡主,心里其实都曾不可避免的生出质疑与不解。 不明白王修业这么个宣武侯府的嫡系,同时也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王东宁的儿子,为何不想着要继承父志,为自己争取权利,却全心全意的辅佐被新帝派来夺取定北军的郡主,并因此而难免对王修业这个少主感到有些失望。 直到这位大将军正式走马上任后,开始下达的一系列命令,让他们全军上下都受益无穷,短时间内,就成功令军中的氛围大变,他们才意识到,这位新任大将军并不简单。 绝对不是像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只担着大将军之名,而是能让跟着她来的左将军与副将都听她指挥,名副其实,且一心为他们这些将士考虑的大将军。 如今看到对方竟能做出这种史前前例的创举,亲自率队直捣敌军的驻点,在这粮食匮乏的时期里,缴获回如此丰厚的回报,让卓恩山深感心服口服,也彻底信了王修业说的话。 毕竟新任大将军才来两三个月,他们就已经吃上肉了,看这阵势,接下来肯定还能吃上更多的肉,让人想想就觉得期待。 “监军说的是,有大将军在,兄弟们今年肯定能过个无比快活的好年。” 说着,卓恩山骤然提高嗓门喊道。 “大将军千岁!” 随王修业来的一批人,自打看到那些牛羊,就感到惊喜交加,心情激动不已,此刻仿佛找了发泄的方式,也跟着扯着嗓子连声喊道。 “大将军千岁!” “大将军千岁!” 受这些人的激动情绪感染,跟着李常欣出来‘打猎’的队伍,也都兴奋的跟着喊起来,使得场上顿时变得群情振奋,十分热闹。 好在李常欣现在已经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愣了一下后,迅速反应过来,挥挥手道。 “好好活这一辈子就行了,活到千岁不得累死,兄弟们,都说风水轮流转,入冬前,这些蛮族去侵犯我们的地盘,现在,也是时候该让他们知道一下我们的厉害了,一部分人先将这些送回去,剩下的跟我继续去‘打猎’!” 眼看冬天剩下的没多长时间了,不抓紧行动,将审得出驻点地址,找得到地图的都给端了,等到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可就没这好事了。 端掉外围的这些的驻点,等到深处的那些野心勃勃的蛮族王族带队出来时,不仅得不到供给,还会发现自家那些英勇善战的手下已经被废,马匹都被吃了,只是想想那个局面,就让李常欣深感期待,干劲十足。 虽然回去的路上吃了一部分,又被李常欣带走一部分,留着在路上当随时下锅的干粮,徐景楠带人押送回去的一批‘猎物’,看着依旧十分壮观。 让军营的众中人都大感震惊,纷纷找机会跑过来看热闹,这一消息也以飞快的速度被传遍定北军的各处营点。 自打定北军上下都开始推广学会雪撬的操作方式后,彼此之间相隔有一定距离的各营点,在这个以往每到冬季,就处于彼此失联状态的时期里,时常都能互通有无,可以得到及时调动,消息传递速度当然也很迅速。 军中向来推崇慕强的观念,新任大将军亲自带队去草原上‘打猎’的消息传开时,有些人佩服大将军的勇气,同时也有不少人在私底下暗自笑话大将军的天真任性,不知道想在草原上找到那些蛮族的难度有多大。 也就是顾虑到新任大将军来后,能让他们吃饱饭,还尝到了肉味,才没有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可是现在,当初那些想要看大将军笑话的人,都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脸痛,能带回大批牛羊,显然意味着大将军不仅带人找到了敌军的某处驻点,还顺利的将之彻底端下。 要是换成前两任大将军,这么大的战绩,绝对值得被设法以快马加鞭的速度送回京城表功,全军上下都要庆贺一番。 可是现在,人家新任大将军压根没将这事放在眼里,又带着人再接再厉的继续去‘打猎’。 “徐策,你听说了吗,主帐那边的徐校尉跟着大将军一起去草原,押送回来一大批的牛羊,主帐的张将军已经下令召集我们各营,带人过去分牛羊,我们这次都要有口福了。” 正坐在榻上给自己缝鞋子的徐景年闻言,有些意外的回道。 “大将军不在,张将军就做主将那些牛羊都分了,会不会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你啊,总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据说因为带的草料不多,那些牛羊在回来的路上又冷又饿,都变瘦了,咱们军中的草料还要留着喂马,也不富足。” “几千头牛羊,养是肯定养不起的,只能让我们赶紧都吃掉,吃不了的,先宰好存放着,也不能让它们继续变瘦,那可都是肉啊!” 听到黄伍长的话,徐景年拍了下自己的脑子道。 “是我想差了,不管怎样,能有肉分,兄弟们又要有口福了,我就不去了,让秦宜他们跟你一起去吧。” 黄伍长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道。 “你怎么一直以来,都这么不愿意去主帐啊?我跟你说,主帐新来的这此管事的,跟以前的那些人可不一样,不仅不会鼻孔朝天的看不起人,对我们也都很有耐心。” “尤其是跟着大将军一起来的还有批女卫,听说一个个的都很精明厉害,你难道就不想去见识见识吗?” 因为新任大将军自己是个女子,非常反感其他人对女子出言不逊,已经有人因此而被挂了城墙门头,所以全定北军中上下,现在提起女子,都不敢再有任何的轻薄与不敬。 去,徐景年当然是很想去,因为他已经知道,对方口中的徐校尉,正是他的堂弟徐景楠,大将军的亲卫中的一位景月县主,正是他嫡亲的妹妹。 他很想去问问,为什么他的堂弟不在镇南军,突然跟着乐阳郡主一起来了这定北军,他的亲妹妹,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离了闺中进入军营,为什么会被封为县主,被封为县主后,却成了乐阳郡主的亲卫,一起来了这定北军。 可是不管他的心中有多少疑问,他都不想以这种一事无成的状态,出现在对方面前,来到这定北军中近一年,他不是没有立过功,只是他立下的功,都被别人给占了去。 因为发现他不仅身手好,还懂得算帐识字,入了前锋将军卓恩山的眼,将他调到自己帐下,他才能有机会因功而被提为伍长,可是当时已经将要入冬,就算是发生了边关数座县城被侵袭的事件,他们营也没机会再立下什么功。 卓将军这次随王修业去草原,本来有心想要带上他,让他去露露脸,可是他还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见那些故人,便婉拒了。 来到定北军中的生活,虽然已经磨平了他的天真与傲气,可是的内心深处的自尊,让徐景年现在无法坦然的面对那些亲朋故人。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中,他所经历的人与事,比之前的十八年人生,给他带来的触动更大,给他产生的影响更大。 一年多以前,他还是个意气风少的国公府嫡长孙,看到乐阳郡主嫉恶如仇的重罚那些跑马毁地的豪门纨绔,他还认为对方有些得理不饶人,不顾大局。 后来在御林军的校场再次相见,正好遇上乐阳郡主在处罚另一批纨绔,更加深了他对乐阳郡主行事太过粗暴直接,对其行事作风不大认同的印象。 可是他的好友却相反,不顾旁人的笑话乃至嘲讽,主动凑到对方面前,先是跟着对方办那个他本认为会得罪人,实则在后来得到不少赞誉的训练班,后来甚至还跟着去了京郊大营。 如今他曾不认可的乐阳郡主,已经一跃成为征北大将军,短短时间内,就成功取得二十万将士的认可,让全军上下都大变样,足以证明对方有勇有谋,能力确实不凡,并不只是靠着她的郡主身份。 而他的好友,现在已经成为四品监军兼副将,纵然是王家犯下可以抄家夺爵的大过,也依旧能得到上面的信任和重用。 这段时间以来,徐景年已经真正意识到,他祖母与他父亲当初为何会对他那么失望,恨他不争气,埋怨他母亲在私下偷偷教他的那些。 因为他母亲常挂在嘴上的所谓出身、修养、体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笑话而已。 乐阳郡主的地位与能力相辅相成,造就了她的绝对实力,他这个过去目光短浅,只能看到表象的人,还自以为是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笑话。 所以没了他祖母与他父亲帮他谋划,离开了柱国公府嫡长孙的身份,他就只能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底层兵卒。 黄伍长不知道同伴的矛盾心情,只听到他语气的坚定回道。 “我对那些都不是太感兴趣,你还是早些带着兄弟们一起过去吧,早点将分给我们营的那份领回来,动作快点,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让营里的兄弟们吃上。” 黄伍长闻言,只得无奈的叹息着离开,对于这位处处都很好,与他很合得来,就是最不喜去主帐,不愿在上官面前出头露脸的同伴,他实在有些看不透,想不通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是因被征兵役,才不得不来军中服役,既然来都来了,谁不想着要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呢,若对方是个混日子,不思进取的,黄伍长也不会对其上心。 主要是他已经发现,这位同伴徐策平时表现的都挺积极勇敢,很珍惜可以一切立功的机会,要不是新任大将军到来前,他们不仅人吃不饱饭,连马都喂得不够强壮,远不及敌军的战马矫健。 敌军在入冬前的突袭行动,有一次被徐策给提前预判成功,也引起了他们卓将军的重视,差点将敌人给堵住,可见对方的能力其实挺强,就是他这性格有些古怪,又一直没能赶上好机会,才没机会施展。 但是现在的形势不同了,新来的这些上官都是心有成算,处事也很公平的,他们接下来的立功机会肯定多,岂能不抓住,可是徐策依旧是种不喜在人前露脸的反应,着实让黄伍长感到有些遗憾。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喜 经验很重要, 过去没有使用雪撬的经验,所以在这寒冬时节,北方的人出门十分不易,非迫不得已, 一般都是呆在家里猫冬。 现在有了使用雪撬的经验, 还有了如何趁着大雪覆盖着草原的机会‘打猎’的经验, 端掉一个部落,就能从他们那里逼问出与其相邻部落的驻点后,定北军的收获可谓是极其丰富。 原本考虑到马匹在那深雪里不易行走, 还容易冻伤,又不好吃,不像那些牛羊,冻伤冻死都不影响吃,所以李常欣总本着自己得不到便毁掉的原则, 留给那蛮族人自己吃。 可是在看到有些身姿矫健,十分健壮的马后, 忍不住动了怜惜之心, 便用包裹住马的四肢的方式,想要尽量带些回去, 毕竟她可知道, 定北军中不仅马的数量少,品质还很差。 不过身为执掌定北军的大将军,李常欣亲自探索出‘打猎’经验后,就近端了两家部落后, 就回去坐镇大营,将去草原‘打猎’的工作分派给其他人负责。 采取多支队伍并行,还带着接应队伍的那种, 反正他们人多,甚至可以连草料一起都给劫回来,发展一下他们自家的养殖大业。 时间很快来到新年,去年因先帝与先后去世,安常煦便以心中悲伤为由,取消了除祭祀以外的一切辞旧迎新的庆祝活动。 今年因为定北军出事,李常欣临危受命北上的事,安常煦也无心举办什么赐宴活动,陈凤琪也不耐烦那些个繁琐的应酬,可是新年新气象,他们的一言一行,将会直接关系到民心的稳定。 “该办的还是要办一下,让他们负责操持就行,该应付的,我们打起精神来,也要好好应付,不能在人前露了怯。” 身为上位者,就算有事,也要竭尽全力的粉饰太平,乃是他们该有的基本操作,绝对不能太过情绪化,沉浸于自己的私人喜怒哀乐中。 “我知道,就是一想到常欣需要在北疆承担着巨大压力,可能连温饱这一基本条件都无法满足,我们却在京城中歌舞升平,就有种罪恶感。” 主要还是因为心里觉得愧疚,才会这么放不下,陈凤琪知道他的心情,也知道这件事,除非等到北疆有确切的最新消息传出,否则安常煦就会始终背负着巨大压力。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等到朝廷即将封笔的前一天,突然接到一份自北方通过驿站快马传递送回京的奏报。 内阁接到这份据说是从北疆传出来的奏报时,邵云博当即表示要直接呈到御书房,罗次辅等人却对此事保持质疑的态度。 “丞相大人,我们还是先按例审阅过后,再呈上去也不迟,这种时候,正值北方的大雪封山,冰雪盖地,里面的人如何能将这份奏报传出来?我等还是慎重些为好。” 邵云博闻言,倒也没有非要坚持己见,打开外层的油布,又打开包裹着数层的牛皮纸后,众人才看到里面的东西,除了放在最上层的两份奏折,下方还有一沓纸。 内阁众人最关注的当然是奏折中的内容,邵云博取出一份,扫了一眼,便递给身旁的罗次辅等人。 “你们可以看一下,这是向阳知府恭贺新年的请安折,可以确定,的确是从北疆送出来的。” 说着,邵云博又拿起另外一份奏折,一看那手俊逸非凡的字迹,他就知道,这份下角用有征北大将军印的奏折,并不是出自某人之手。 略过那些常规的客气话,直接看向后面的内容,邵云博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顾不上向周围的同僚解释,没有耽搁的直接将奏折放回油纸中,赶紧送到安常煦的御案前。 听说是从北疆传出来的东西,安常煦顿时感到惊喜交加。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8节 “是常欣让人送回来的?” 邵云博满脸喜色的连连点头道。 “是啊,郡主他们在北疆适应得很好,接连袭击数个蛮族部落驻地,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这可是北疆此前从未曾有过的创举,这可是不世之功啊。” 安常煦已经迫不及待的拿着那份奏折看了起来,发现里面不仅写着邵云博说的这件事,还有李常欣接掌定北军后,改旧例,让将士们放开饭量吃饱肚子,然后组织人手上山打猎,去结冰的河面上凿冰捕鱼,让定北军上下的都能吃饱吃好的事。 看完奏折,安常煦激动到有些热泪盈眶,心中既觉欣慰与自豪,又有些酸涩痛疼,目光仍盯着奏折上写着的那些,李常欣都做了哪些事的内容,口中却抱怨道。 “好不容易才送出来的东西,竟然不是由她亲自写的,这态度真是太敷衍了!” 已经不动声色的凑到近前的刘乐道。 “陛下,这下边还有呢?是不是郡主给您与太尊亲笔写的书信?” 只顾着看奏折,没顾上其它的安常煦闻言,迅速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纸包中的其它东西。 “这些是画?” 的确是画,是南江书院中盛传的写实画风,画中有李常欣做大将军打扮,高座主帐,威严十足的给下方部将开会的场景,还有李常欣带着人踩着雪撬,带着人在草原上驰骋,以及端下蛮族部落,让那些人跪伏一地的场景。 还有李常欣带着人利用随身携带的炉架、柴禾等物品,兴高采烈的在雪地里升起火堆烤全羊的场景,以及李常欣在大营中与众将士围坐在一起,大碗肉喝汤的场景等。 看完那些画,自打李常欣带着人北上后,安常煦就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落下,不愧是李常欣,就算前方没路,她也有本事带着人顶风冒雪的开辟出一条路。 看到画下还放着三个信封,安常煦拿起属于他的那份,拆开看了一下,看到那确实是李常欣的笔迹,他的心情才平衡了些。 信中写的内容,是李常欣一直以来的风格,吐槽、抱怨加诉苦,吐糟抱怨的对象,当然是定北军的前任管理者们,诉的不是她在那边的生活上有多辛苦,环境有多苦,而是她为了做什么事,又搭进去多少钱,她的心有多苦。 看到那字里行间透着的生机和活力,就知道她在北疆的确适应得很好,很乐在其中,这让安常煦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看到这段时间以来,大多数时候都心情不好,尤其是在知道王东安在私下做得那些勾当后,更是时常忧心忡忡的皇上,终于眉心舒展,露出一些轻松愉悦的神情,刘乐和邵云博也跟着放下心来。 安常煦毕竟还很年少,正处性格发展的重要阶段,看他前段时间的状态,着实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了来自朝局与个人心理方面的双重压力,性格往极端方向发展。 看到那些画中的内容,邵云博也忍不住感慨道。 “郡主实在是天生的将才,敢行天下人不敢为之创举,方能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功绩,着实令人敬佩!” 安常煦有些欣慰,也有些骄傲,毫不客气的点头道。 “主要是我祖母未雨绸缪,早前就在日常游戏中,教我们一些生活东西,这次决定派常欣北上后,又为她尽量做了万全准备,都被常欣用上了。” 说话间,安常煦顺手抽出其中一张画,递给刘乐道。 “让他们尽快将这副画放大,明天上朝的时候,我要让朝堂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乐阳郡主取得的功绩,乐阳郡主是凭实力去镇守北边疆。” 匆匆处理完当天的公事后,安常煦就带着从北疆递出来的那些东西,搭邵云博的车回太尊府。 “奶,常欣让人送信出来了!” 听到这轻快的声音,再看到安常煦那一扫郁气,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的神情,陈凤琪就知道,肯定是李常欣在北疆的表现与生活状态,比她预计的还要好。 这让陈凤琪也一直提着心,总算放了下来。 “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算那个小没良心这次还次还算有心,不仅给我们分别写了信,还让人将她在那边的生活日常给绘制成图,给我的信,还是老规矩,总想从我口袋里多掏些钱,给您和叔婶的信,我没看。” 虽然没看,安常煦也能大致猜得到一些,对着家里不同的人,措辞不同,总之就是为达目的,将邀宠卖乖的那套手段玩得特别熟练,可是家里人还就吃她那套。 陈凤琪先看的也是那些画,得知李常欣竟然借着草原被厚厚的大雪覆盖之机,去草原上端掉那些蛮族部落驻点,着实感到有些震惊和意外。 “这丫头的胆子可真大啊,竟然想到能以这种方式突袭敌军驻点,我们不知道那些部落的驻点,可是那些蛮族内部之间,肯定知道彼此的驻点,只要能找到一处,就能顺藤摸瓜的端掉一串,这可真是个办法。” 说起这些,安常煦的心情就有些激动。 “是啊,还有一张就是常欣亲自带兵端掉一处蛮族驻点后,那些蛮族跪伏在常欣他们面前的场景,看着实在让人解气得很。” “我已经让刘乐拿去安排人给描绘出一幅大图,明天拿到朝堂上,让那些总觉得常欣是靠郡主身份上任的家伙,都张大眼睛看看我们常欣的厉害。” 朝堂上一直有人在强调李常欣年少,经验不足,恐难当大任,当初将她派去接掌定北军,应该只是权宜之计,从而契而不舍的想要往定北军中安派人。 安常煦本就担心李常欣在北疆那边的情况,又要面对那些质疑李常欣的声音,让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火。 毕竟人家说得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让人无从质疑,而且真要理论起来,人家还站在大局与大义上,更容易得到别人的认可,让他只能耐着性子施展‘拖’字诀。 如今得到了北疆的具体消息,还有李常欣以牙还牙,亲自带兵攻打那些蛮族驻点的场景,证明她在北疆立下的大功,足以堵住所有的非议与质疑,也让他这个当哥的可以在那些人面前扬眉吐气。 陈凤琪也知道他这段时间以来,受了不少闲气,可是对于这种人与事,除了先将对方记小本子上,等待以后有了适当机会再算账外,她也不好硬出头。 “随你吧,这的确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我们一家子也总算可以安心过个年了,算这丫头还算有心,这些画实在不错,你婶他们看了也能放心。” 就算可以写信报平安,却远不如这些记录着李常欣在定北军中生活日常的经典场景,让人看着更安心。 安常煦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是啊,别的不说,在奇思异想的急智方面,我实在是远不如她,接受过奶的同样教导,要是换了我在常欣的位置上,肯定做不到她这一步。” 因为脑子太过清醒理智的人,做事的时候,总免不了会瞻前顾后,想要尽量计划周详后再开始行动。 可是李常欣做事,从来都是先确立目标后,就会直接开始行动,一往无前的朝着目标的方向前进的同时,再做些尽量周全细致的工作。 这就是李常欣去定北军后,能在短时间内就做出这么多的事,取得如此多的功绩的根本原因。 在他祖母院子里住了一夜后,安常煦有种神清气爽的轻松感,因为这是自打李常欣北上后,他睡得最为踏实,一夜无梦的一觉。 因为是年前最后一次朝会,是场群臣齐聚的大朝会,皇上与太尊毫不掩饰的好心情,殿内群臣都能明显察觉得到,联想到前一日传出的北疆有通过快马送回的奏报的事,众人心里都有些数。 议完计划中的议题后,安常煦微笑着说道。 “想必诸位爱卿已经听说北疆传回奏报的消息,也很好奇乐阳郡主这位征北大将军去北疆后,表现如何。” “实不相瞒,乐阳郡主与定北军,这次给朕送了份大礼回来,朕现在便邀诸位与朕同乐。” 安常煦的话音落下的同时,刘乐已经命人将一幅尺寸颇大的画,在殿前御阶上展开,画上场景有些血腥。 画上的环境,明显是一处异族驻地,画上五官清晰的乐阳郡主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前方跪伏着一大群身着异族服饰打扮的人,一名年轻小将手中的刀,刚抹了一个衣着华丽的民族人的脖子,刀刃与溅向周围的血,清晰可见。 附近那些跪在地上的异族人脸上,明显呈现出惊恐万分的神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什么场景。 因为品阶地位够高,排在前排的徐世子和张居民大学士,不用往前挤,就能清楚的看出,画上那个冷着脸抹了那异族人脖子的年轻小将,就是徐景楠。 安常煦满意的扫视着殿内众人的反应与表情,心情很好的开口道。 “看到如此让人激动人心场景,想来大家应该都与朕和祖母一样,深感欣慰与振奋吧,虽然乐阳郡主北上接的是个烂摊子。” “可她不仅能在短时间内,就让定北军上下的情况发生好转,还能不惧严寒暴雪,带人突袭多个敌军驻点,缴获大批牛羊马,为我们报了边境被突袭的大仇!” 邵云博与徐世子正待开口,张居民大学士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乐阳郡主英勇无敌,初入定北军,就能立下如此大功,实在令人钦佩,全仗陛下英明,太尊圣明,知人善任,有乐阳郡主任征北大将军,镇守北疆,定能解北疆之危。” 安常煦很讲究投桃报李的回了句。 “张老大人的外孙,徐校尉的表现也很不错,郡主能成就如此大功,离不开徐校尉他们的鼎力支持。” 安常煦很了解李常欣,知道她还没练出亲自对人动刀的狠劲,这样一来,身边有人配合默契的帮她解决一些碍眼的人,就变得很重要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相互吹捧着,难免让人看着觉得碍眼,尤其是号称清流之首的张居民大学士,竟然丝毫不顾身份的如此吹捧皇上、太尊与乐阳郡主,让人感到很不服气。 “陛下,北疆据此路途遥远,现在又处音讯难通的特殊时期,这画中的内容恐怕还难以确定真假,希望不会让我等空欢喜一场才是。” 面对兵部尚书的质疑,安常煦迅速冷下脸,邵云博则在随后便态度严肃的回道。 “范尚书可能不懂得书画之道,这种如此写实的碳笔画,绝对是绘画之人就在现场,亲眼看到了这幅场景,并且印象深刻,才能有机会将当时的场景如实临摹下来,凭空想像,是绝对画不到这一步。” 徐世子从旁补充道。 “邵丞相说得不错,这绝对是一幅根据现场场景如实临摹的画,这是我侄子,他这出手的姿势与神情,绝对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性反应,不存在任何做假的可能。” 别人大多都不敢细看他侄子所在那片血腥场景,结果徐世子还有心思研究与分析他侄子杀/人的姿势与习惯,着实让人感到有些心塞,也让人十分无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盼头 要不是看过现场的人, 肯定无法将画画得如此细致传神,所以乐阳郡主去了定北军后,在隆冬时节突袭了蛮族部落的事,应该是无可争议。 消息传开, 迅速引起百姓们的热烈反应, 让这个新年也变得格外有喜气, 陈凤琪和安常煦在接下来的除夕赐宴上,也都是笑容满面,心情十分好。 放下最大的心事后, 才有心思注意到其它事,例如,因冬季没什么消遣活动,演艺场那边场场爆满,那些夫人小姐们聚会, 现在变得流行去演艺场。 这让演艺场兼营的茶水点心、小零食的生意,也变得尤为火爆, 收入可谓是节节攀高, 除此之外,制鞋、制衣等作坊里的生意, 也都十分兴旺, 赚的钱着实不少。 “所以说,做人还是要通透些,想开一些,要不然, 一心沉浸在坏情绪中,就会很容易错过其它美好的事情。” 安常煦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奶,我知道了, 以后一定会努力改掉这种心里存不住事的缺点。” 陈凤琪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要求他要怎样的意思,毕竟这有些情绪反应是人之常情,还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倒也谈不上是什么缺点,只是涉及到做人的心态,有个良好的心态,不仅我们自己,也能让周围人都跟着受益,不过这些,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我们共勉吧。” 徐家人这个新年过得也有些心情复杂,能赶在年前得到儿子的消息,知道乐阳郡主的定北军适应得很好,这显然也意味着她的两个侄女过得也还不错,着实让张贤贞放心了不少,但是与儿子丈夫在新年都不得团聚的现实,又让她难免感到有些伤感失落。 徐世子与柱国公夫人的心情复杂的原因在于,徐世子在私下求见皇上,看完从北疆送回来的那些画后,看到他的侄子与女儿,都曾在画中不同场景里一再出现,状态都很好的样子,却没看到过他儿子。 “娘,您说景年是怎么想的?他的妹妹和堂弟都在,肯定在定北军找过他,可他为什么要避而不见呢?” 柱国公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 “因为放不下面子吧,他从小就要强,在家中很受弟妹们的尊崇,如今他在军中过得不如意,景楠却是小小年龄就已经崭露头角,会有这种反应,不足为奇。” 徐世子知道他母亲说得这些,应该就是事实。 “早日今日,何必当初,他与王家的三小子一同结识乐阳郡主,他当初若是对人家不存在偏见,何至于此。” 两人同龄,王修业就是因为做了与他儿子截然不同的选择,成功了皇上的眼,能这么迅速的成为四品监军,固然有他科举考试的优秀成绩加成,可是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已经借助乐阳郡主的影响力,成功被上面注意到。 天下人这么多,天资卓越的人无数,在王家先遭先帝厌弃,后又犯下大过遭当今厌弃的情况下,王修业却依旧能得到当今的重用,由此可见他当初的选择有多明智。 本来各方面的综合条件都不如他儿子,现在一跃在他儿子之上,究其原因,他儿子就是输在心性与眼界上。 若是能力不如人,天生资质平庸也就罢了,可是得他与母亲精心教导的孩子,却在心性与眼界上,输给了早早就失去双亲,唯一怜惜他的祖母受限于家庭环境,也不便对他多加偏向与照顾的孤儿。 这个结果让徐世子每每想起,就觉得命运跟他开了个大玩笑,出了这么一道让他们全家都进退两难的难题。 想到大过年的都没有回京,而是继续留在康平眷村的表姐,柱国公夫人的心情也很复杂,她表姐的其它儿孙,都让她伤心望至极,好在她还有二房的三孙子这个希望。 她自己的儿子倒是个好的,可她那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大孙子,与对方的三孙子一对比,完全被衬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这让她不确定自己姐妹二人,到底是谁的人生更可悲一些。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景年在定北军中的表现证明,他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过去的定北军问题太大,才一直没能出头,只要他自己别气馁,由乐阳郡主执掌的定北军,肯定会给他更多机会,不会再出现被抢功的现象。”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19节 李常欣嫉恶如仇,处事公正,并严于律己的行事风格,徐世子比谁都清楚,这样一个作风强硬,还有勇有谋的人去执掌定北军,肯定会直接影响到定北军上下的风气。 毕竟通过那些画中的场景,乐阳郡主已经通过改善定北军上下的生活待遇,获得众人的拥护,又通过直接端掉大故的驻点,缴获无数的创举,树立了自己在定北军中的威信。 而这两样,正是一个军队执掌者的立身之本,乐阳郡主已经通过这些,在短时间内抹去已被王东安败坏得差不多的影响力。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北疆,李常欣正带着将士们同乐,这个新年,是定北军过得最为丰盛的新年,大盆的牛肉、羊肉、鱼肉,搭配着大米与面饼,不限量供应,让人可以吃到撑,也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快活。 各营点分别组织滑雪与摔跤之类的在比赛,主帐这边,李常欣正带头在人造冰场上溜冰,还会不时的来个后空翻之类的花样表演,让周围围观众人看得心惊胆战,却又感到刺激不已,发出一阵阵热闹的欢呼声。 王修业等外出的人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整个营帐里的将士们不分什么官阶,一起玩得不亦乐乎的场景。 看到他们回来,李常欣才收起玩兴。 “怎么样?我们下达的指令,他们都执行到位了吗?” 王修业点点头道。 “郡主盛名在外,他们不敢在私下搞什么小动作,所以执行的还算到位,我们去走访了好些户人家,基本可以确定,那些受灾百姓的这个年都过得还不错。” 定北军的食物充足,解除了食物紧缺危机后,李常欣又想到那些遭到敌军侵袭的幸存者,对于蛮族而言,在有限的时间里多抢些物资,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杀人并不是他们的目的,所以幸存者很多。 虽然朝廷曾下令要求当地官府开仓救济那些本就不富裕,又失去赖以为生的物资,变得一贫如洗的遭劫百姓,可是整个北疆本就不富裕,当地衙门也不富裕,能为百姓提供的赈济有限。 定北军本身还处在吃了上顿,下顿不知道在哪的窘迫境地时,李常欣就算有心同情那些遭劫了的百姓,也无能为力。 随着接连‘打猎’成功,缴获回大批的物资,尤其是那些牛羊,使得定北军的粮食问题变得再不算事,有了充足的肉吃,将士们吃那些普通粮食的饭量大减,使得定北军的粮食有了富余的部分。 即便那些粮食的品质虽然不怎么样,多以粗粮为主,对于那些真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苦百姓而言,也是可以救命的好东西。 所以李常欣大手一挥,派那些吃饱了闲着没活干,又不方便训练的富余壮劳力,分别带队给那些受遭劫百姓送此粮食、柴禾之类的过冬物资,再顺便帮忙干些修房子的活。 因为要过年,她又拨出一批牛羊给那些受灾百姓,让他们能在过年的时候吃点好的,对来年多些盼头,毕竟她祖母曾说过,生活要有仪式感。 担心地方上的一些官吏在分发东西的时候欺上瞒下,她又让王修业带队去下边巡查,确保他们给出的那些资源都被被分发到位。 毕竟对李常欣而言,那些东西都是她与将士们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给了那些供养着大军的普通百姓,她并不心痛,要是被某些贪官污吏给中饱私囊占了去,她得将那些人抄家下狱,才能解恨。 “这样就好,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库存又少了不少,过年之后,我们要赶在冰雪融化之前,再去草原上多打几次猎,再多攒些比较好。” 定北军的人数多达二十万,粮食绝对是重中之重的问题,库存再怎么充足都不算多。 “就是靠外围的那些,现在都已经被我们拿下了,其它驻点都离得有些远啊,这个草原可真大。” 难怪纵观国朝历史,草原上的蛮族纵然被赶到深处,后来也能卷土重来。 他们这些华夏人因为难以适应草原上的生活,就算占下地盘,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便不将那些地盘放在心上,给了那些草原蛮族一再卷土重来的机会。 王修业这段时间以来的心情也很好,虽然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里,经常在外奔波的滋味不好受,可是他却乐在其中,动力十足。 边境那些百姓遭殃,是他们王家人造的孽,他可以不管王家那些人会受到怎样的处罚,也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却难免会因自己作为王家人的出身,而对那些无辜百姓的遭遇生出惭愧与罪恶感。 能像现在这样,亲自带着人去尽量做些弥补,对他而言,绝对是个莫大的安慰。 “由我带队,只要我们准备得更周全一些,再多安排一些人手,相互照应,应该没有问题。” 除了缴获物资这一目标,只要他们能赶在冰雪融化之前,尽量多端掉一些驻点,他们定北军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战斗压力将会大减。 这一个冬天下来,因为吃得饱、油水足,将士们的精气神与体力状态,都已经明显得到大幅改善。 虽然通过在军中最为普及的雪撬,好好锻练了一下大家的平衡力与反应能力,但是在身手方面,还没能得到系统的训练,若是敌人在开春后来得早,定北军的准备工作却做得不够充分,势必会造成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伤亡。 只要能趁这段时间,尽量削弱对手的实力,定能起到巨大作用,李常欣也是想到这点,所以在稍做犹豫后,还是决定同意他的想法。 总之都是要冒险,能在形势对他们更有利的情况下,通过冒险获取更大的收获,肯定更划算一些。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 中正二年的新年结束后, 安常煦就在朝堂上宣布,要征工修建从华原行省到北疆的路,尤其是进入北疆行省境内后,通往向阳府的路。 前两年御驾亲征时, 虽曾征役修过一次, 但那只是临时改善了一下咱况, 没有正式筑基,只是匆匆挖一下、平一下的路,经过后来这两年多的雨淋水冲, 现已变得沟壑丛生,走起来不太方便。 在安常煦看来,北疆之所以每到冬季,就会变得与外界音讯难通,天气只是一个原因, 关键还是在于路不好。 只要能规划出一条好路,设路驿, 聘沿途百姓担任护路、清理道路工作, 及时清除路上的冰雪,一定能避免这种北疆那边的消息难以及时传达回京的现象。 只是他刚在朝堂上提出这个计划, 就引来大批朝臣的反对。 “陛下, 北疆那边物产不丰,人烟罕至,现有的官道,已经可以满足朝廷与百姓出行的需要, 实在不易如此劳民伤财的重修新路。” 这是时人不重视道路交通的主流思想,越是穷的地方,在这些人看来, 越是不值得投入财力改善那边的经济民生。 还有人提议道。 “陛下,先帝在时,就曾议过修一条从京城通往山南府的新路,只是国库资金不充足,不得不遗憾放弃。” 只是这个话音刚落下,就有人提出要修其它的路,只要是还有想法的人,都很清楚修路的种种好处,所以他们对修路这件事情的本身,并不反对。 重点在于,他们都希望路能修在对他们自身,对他们家族有好处的地方,而不是偏宜了别人,或是修在经济与人才发展都很落后的区域。 不管修什么路,都意味着需要国库大出血,户部的葛尚书赶紧出列道。 “陛下,去岁北疆行省的向阳府遭袭,户部不仅免了向阳府的税,还许其就近调取粮賑济遭侵袭的百姓,沿海城镇遭遇暴风雨侵袭,损失也很惨重,现在又要为各军拨军资,户部实在难以为继,负担不了修路所需耗费。” 关键是听皇上的意思,不是按旧例征劳役修路,而是由朝廷出工钱征工修路,按照去年在原州的花法,葛尚书只是大概估算一下那个花费,就有种心肝肺都痛的感觉。 “修路乃是利国利民之事,自京中通向北疆的道路修通后,户部在北方的税粮运送回京,或是运往各省大库时,也能减少一些沿途损耗,从长远考虑,这件事对户部也极为有利,何况朕还可以私人承担一半花费。” 北方虽然总体较穷,可是地广,也是安国的产粮重地,在北方水道不发达的情况下,北方的税粮在运输途中的损耗,一直是户部的一大心病。 所以听到皇上的话,葛尚书有些犹豫,试探着的开口道。 “户部实在艰难,陛下若能出八成,户部便承担剩下的两成。” 若是坚持不愿修也就算了,竟然要皇上承担八成花费,也就不怕死,脸皮又够厚的葛尚书说得出来这话,为了达成自己想要修路的目的,安常煦耐着性子道。 “四六,朕承担六成,你们户部只承担四成,你可要想好了,这条路若是能早日修好,南北可以互通有无,你们户部受益最多。” 南北互通有无的意思,是指着可以振兴南北的经济,户部到时还能多收一份商税,想想皇上开设的那些私产,为户部增加的那些收入。 更何况皇上的那些私产赚的钱,都要给户部交税,算下来,户部还是划算,葛尚书终于下定决心道。 “三七,陛下若能承担七成,户部愿承担三成,同意陛下的征工决定,再多,户部实在负担不起。” 安常煦刚应下这个出资方案,不等那些炸了锅的反对声响起,邵丞相就出列道。 “启奏陛下,凡事都讲究个公平,陛下宁愿私人出资大半,也要修筑通往向阳府的路,难免会让人质疑陛下有私心,为此心生不服,老臣提议,可以再修一条从京中通往东河府的路。” 这话立刻引起不少人的附和声,安常煦皱着眉头道。 “修路的花费不菲,朕恐承担不起同时修筑两条路的花费。” 从京中通往东河府的路,势要途经自己的老家,与邵云博也不对付的常守则,顾不上质疑对方的这个提议有私心,立刻出列声援。 “陛下,邵丞相说得对,既然决定要修路,而且是由陛下的私库负责出资修路,就不该厚此薄彼,东河省的地理位置与北疆一样偏远,理该一并修了。” 有人跟着起哄道。 “是啊,陛下不应该只想着要为定北军提供方便,东河省也驻扎着卫山军呢,朝廷可不能让卫山军寒心。” 邵云博再次出声道。 “陛下,修路十分耗时耗力,不会让您一次性将钱全部都拿出来,反正您的那些私产收入不菲,应该能供应得起这两条路的花费。” 安常煦仿佛是被这话给拿捏住,略带怒意,又有些烦躁的回道。 “什么私产,连朕还没赚到手的钱,现在都已经被你们给提前惦记上了,行了,就按你们说的做吧,修两条,由工部苏郞中负责勘察规划路线等事宜。” 苏东谨赶紧出列领旨,安常煦强调道。 “要尽快,但也不能敷衍,朕要的是最合理便捷的路线规划方案。” 下朝之后,有人与同僚探讨道。 “不知丞相大人为何会提议要往东河省修路,下官记得,丞相大人的祖籍应当在燕北省吧?” 有知情人士略显得意的回道。 “这就是你们了解的不够详细了,丞相大人的祖籍的确在燕北,却是在燕北与东河交界的宿原府,若能修一条自京中通往东河的路,就算不用横穿横穿宿原,至少也要途经附近。” 听到这话,周围众人顿时露出了然的神色,有人更是直言道。 “还是丞相大人高啊,这招声东击西,使得实在高明。” 明明是饱含私心的提议,却让对方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冠冕堂皇,让人觉得他确实是一心想要求得一个公正,逼得皇上纵然有些动怒,也不得不答应他的建议。 这些自以为明白了真相的众臣不知道的是,下朝回到御书房中后,安常煦正略显得意的向他祖母表功。 “奶,我今天的这个表现还不错吧?” “那是因为人家邵丞相配合得好,而且事也凑巧,正好赶上了,不会让人怀疑他会提此建议的用心。” 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安常煦点点头,有些感慨的说道。 “希望即将要修的这条路,不会发挥出它的最大价值。” 修路是为了方便运税粮,减少折耗的说法,不过安常煦用来说服葛尚书,想从对方口袋里多少也要掏些钱出来的借口而已。 他已经在盘算着,要找机会实行他祖母说的税法,就是要将所有的税收都折算成银钱,这样一来,将来的税收在运输方面,肯定会减少很多损耗。 坚持要往北疆,还是要往向阳府所在的边境修路的原因,朝堂上的那些大臣都知道他是出于私心,但是往突然往东河省修路,肯定要有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契机才行。 好在邵丞相祖籍所在的地理位置,为此提供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才能让他如愿以偿的一次性达成两个目标,至于将要为此付出的巨大花费,哪怕他们现在确实没那么多钱,安常煦也没放在心上。 想到要往那东河府修路的目的,陈凤琪忍不住叹了口气,点点头道。 “是啊,希望那条路没有机会被用上吧。” 李常欣不知道她虽不在就京城,由于她那当皇帝的哥哥力排众议,不惜由私库承担大半花费,也坚持要往北疆边境修路一事,已经使得她的大名,再次在京城中被传得沸沸扬扬,消息还在迅速往外传。 北疆的冰雪开始消融后,她正磨拳擦掌的打算抓紧时间将二十万大军操/练起来,没想到定北军却在这时迎来一大批主动要从军的人,有男有女,有老老少,还是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看到各营点传来的消息,李常欣十分不解。 “不是说朝廷征兵十分不易,有些人家还会想方设法的逃役吗?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还是说,因为他们家中太过穷困,想来军中混口饭吃?” 除此之外,李常欣实在想不到其它理由解释这种现象,这些边关的老百姓,因为世代相传的一些经验,都知道年前发生的蛮族袭边事件,不是什么好兆头。 向阳城中一些家境比较好的人家,在路开了后,甚至已经开始去投亲靠友,想要避开接下来随时都有可能会到来的战/乱。 穷困人家没有去外地避难的本钱,也会尽量缩在家里不露头,只要不那么倒霉的撞上,那些还想在侵占下这些地盘后,让这些普通百姓给他们当牛做马的蛮族,也不至于凶残到见人就杀的地步。 人尽皆知的是,在这种时候加入定北军,绝对要冒着送命的危险,所以李常欣才会感到十分不解。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0节 张欣悦从旁解释道。 “郡主,应该不是因为没有吃的,听说他们都是去岁家里遭过劫的百姓,有了您让人送去的粮食,他们肯定能撑下去,是因为感念我们定北军对他们施援的大恩,又恨那些蛮族人,才会主动来从军。” 对于那些百姓而言,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冰雪消融之后,田间地头的野菜都会冒头,地里已经种下的小麦等作物,会长得越来越好,只要不再遇上什么灾害天气,肯定饿不死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些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不过他们实在不必如此,我们接下来的任务重,哪有空招收……” 说到这里,李常欣突然灵机一动,随之便将话风一转。 “我们定北军缺的是精兵强将,并不缺人,没必要他们进入大营冒这个险,不过我们军中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要好好练练身手与体力,顾不上别的活。” 张楚一听这话,就知道李常欣这是又有了什么新主意,赶紧问道。 “大将军这边又有什么活?” “去修筑防御工事的活。” 李常欣刚想起来茬,因为之前去草原时,外面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雪,他们只管从雪上滑过,没有仔细观察与草原相接壤的真正边界地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她突然想到,与其在向阳城这边坐等消息,被动防守,不如主动些。 张楚不赞成的回道。 “大将军说的这件事,恐怕不那么容易操作,若是防御工事有用,定北军之前当然也修的有,只是早已被击毁,更何况我们双方的边界线又宽又长,远非一朝一夕就能成事。” “你说的是修筑城墙类的防御工事,那个肯定会特别耗时耗力,我说的可不是那种工事,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点早,我还是先出去转转,具体能不能修,或是怎么修,都要在经过实地考察过后,再做决定,主帐这边先交给张将军负责了。” 这也算是老规矩了,李常欣只要离开大营,就会安排张楚坐镇主帐,虽然此前担任的是皇宫近卫军的统领,不曾进入过边境前线大军,但他处理军中庶务,绝对是位经验丰富的好手。 见李常欣说完就站起身,大有直接离开的打算,张欣悦赶紧提醒道。 “郡主,那些想要投军的百姓,到底要怎么安置,其它各营的人,还都等着您的吩咐呢?” “反正咱们现在不差那点吃的,你让各营先将那些人好好养着,等我先去边界看看情况,做好决定后,可能会有用得上那些人的地方。” 说完,李常欣就去召集人手,做出去巡视边界的准备工作。 第一百五十四章 突然 李常欣还在的边界研究边界地形, 总结敌军入侵时常走的路线时,正好遇上带队去草原较内部区域,相继送回几批缴获的东西,如今是最后又捞了一大笔牛羊马的王修业等人。 “这次去的时间比较长了啊, 还顺利吗?” 王修业难掩疲惫, 精神却很亢奋的笑着回道。 “顺利, 你的策略是对的,那些人都没有得到我们趁着大雪覆盖草原的机会,突袭他们蛮族部落的消息, 所以那五个部落同样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我们围个正着。” 李常欣满意点头道。 “很好,你们先回去好好歇歇,我们共计端掉蛮族在外围的十多处驻点,他们从草原深处出来的时侯, 没有了外面的这些物资供给驻点,肯定会跟我们拼命, 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王修业也能预猜得到这点。 “郡主来这里做什么?” “趁着雪还没有完全融化, 我来这边探探地形,我打算在这几处敌军最有可能走的路口做些布置。” 李常欣所说的布置, 就是在接下来的时间, 就近征工,在那些路口挖陷阱,为防止消息走漏,还故意设下疑兵之计, 雇用的都是些在官府中有备案,曾在去年的袭边之灾中遭劫的百姓,布置防御的地段不许外人接近。 整个边境线, 都被安排有定北军驻守,驻守每段边境线的军营中,都分派的有随李常欣从京郊大营带来的人,按照李常欣的要求,带领众将士在轮值之余,抓住一切机会练身手与体力。 除个人的训练外,还有集体性的战阵训练,以及对战式的演练,训练众将士彼此间的配合与默契,以及反应能力。 因为生活水平得到让人想像不到的巨大提高,肉吃得多,这些正值青壮,甚至其中相当一部分还很年少的将士,体质已经得到巨大的改善,再不像从前那般看着虚弱无力,走起路来无精打采。 身强体壮的情况下,纵然每天都需要下力气轮值与训练,这些将士们也都甘之如饴,毕竟但凡是体会过被饿到虚弱无力的滋味得人,都会很珍惜这种能吃饱肚子,精力充沛的生活。 更何况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知道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好好练身手,是为了到时候能够保护自己的小命,当然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不仅表现得很配合,还很积极主动。 这种充斥着积极向上的精神头的氛围,让那些定北军中的老将看着十分感慨,他们已经有许多年不曾看到军中出现这种景象。 新任大将军亲自带人去草原‘打猎’的创举,不仅成功的给军营缴获大批的物资,同时也为定北军上下的将士们重塑了信心与斗志。 随着一个个驻点相继被攻占,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给人留下强悍凶残印象的大敌,只能跪在他们面前求饶,变得毫无还手之力,让人感到解气的同时,也让所有将士都士气大振。 李常欣忙得分身乏术,她不仅要经常巡视正在修筑的防御工事,还要不定期的亲自前往各营,了解各营的训练进度,根本没空坐镇主帐,四处奔波忙碌。 朝廷的修路项目正式启动时,几处进入向阳的府边界关键地段,不仅被挖出长沟,还被挖出许多中空区域,不是一踩就踏的那种,而是需要达到一定重量后,才会齐齐塌陷,表面看上去跟普通地面没有任何区别。 对李常欣而言,不管那些陷阱能不能建功,多做些准备肯定不嫌多,要不是根据历史记录看,蛮族留给他们的时间有实在有限,她还能做出更多的准备。 与做工的百姓结算完工钱后不到五天,蛮族就像是悬在头上的那把刀,终于正式劈下,被前锋巡逻队伍发现后,及时通知给已经列阵在边关的大军。 知道他们外围的驻点,被这些安国人趁着冬天接连端掉十数个,损失多达数以万计的牛羊马不说,还有多达上千的青壮男丁被废,让蛮族各部都蒙受巨大损失。 也让这些蛮族各部的首领们都怒不可遏,发誓一定要给狠狠的给安国一个狠狠的教训,不是他们多有同族之情,而是安国深入草原袭击他们的部落驻点的行为,让他们感到自己的草原霸主地位与威严,可谓是深受挑衅。 蛮族的骑兵在对上安国士兵时,往往能发挥出以一对十不止的威力,虽然知道自家已经损失了数量多达上千的手下,但是他们自恃这会为了能够实现他们的目标,召集的有多达三万多的兵马,击溃他们的老对手定北军,占下向阳城,乃至北疆府,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他们直接气势汹汹的向安国边境袭来,为了能让定北军阻挡不及,还特意兵分两路,向安国的边境发起冲击。 选的两条路都是他们此前很少走的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常欣根据定北军与对方的作战经验,已经仔细研究过对手可能会选择的目标。 他们自以为聪明的决定,正好遇上被李常欣圈重点的两条路,让他们想要玩出其不意,直捣向阳城这一目标的决定彻底破产。 三万多的草原勇士,是这些蛮族在三年前的那场耗时颇久的大战,损失惨重的败归老本营后,能拿得出手的最强班底。 蛮族很清楚定北军近两年来的落魄,即便听说了这些安国人是如何仗着掌握了在雪上行走的手段,去袭击他们的部落驻点的事,这些人也没将定北军放在眼里。 因为去岁入冬前的秋季,如过无人之境般的连抢数个县城的经历,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信与底气,让他们坚定的认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定北军不可能有多大改变。 面对他们这些英勇善战的草原勇士,依旧会像过去般,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依靠人数优势勉强支撑。 这些信心满满的蛮族人没有想到的是,还等到他们的兵马正式进入安国境内,就被地上那些坑给坑掉了他们的多达上千的先锋队伍。 大量的利箭如雨般一齐飞射而下,顿时让那些掉进坑里的同族死伤无数,等到他们愤怒的踩着自家兵马的尸体,穿过那片中空地带后,气极了的蛮族又被前方的深沟给绊倒一地。 出师不利的打击,让蛮族人恨之欲狂,嘴里怒斥着安国人只会耍阴谋诡计,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定北军近战,发誓要狠狠的教训这些狡诈的安国人。 可是首战告捷后,定北军并没有恋战,而是迅速退到安国境内残存城墙工事内,那里正是蛮族每次入侵,得到消息后的定北军会列阵等侯这些大敌的地方。 李常欣正是猜到这些蛮族的惯性心理,特意让人在让他们预料不到的地方布置陷阱,才会成功坑到对方。 自家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功给对方的造成死伤多达上千的战绩,让定北军上下无不为之感到欢欣鼓舞,士气极为高涨。 在接下来的两军对战中,纵然那些蛮族依旧保持着他们在马上的优势,可是定北军却充分发挥出他们的人数优势,根据他们在学习时总结出来的制敌经验,以骑兵与步兵相结合,合力制敌。 早在侦察队伍判断出这些蛮族到底选择冲着哪个方向来后,就已经迅速传出消息,守在其它路口的队伍已经迅速就近赶来支援。 由于此前已进行过多次相关的演练,这种各驻点互为支援的模式,已经变得十分娴熟。 所以蛮族还想像过去般,出其不意的择一方位进攻后,就算遇上阻拦,因定北军驻守边界的兵力分散,也能被他们轻松突破防线,顺利攻入安国境内的盘算,算是彻底泡了汤。 本着大将军挂在嘴上的那句,寸土都不能让这些蛮族侵占的原则,士气高昂的定北军,都展现极为英勇无畏的强大与气势,按照既定战略,成功将这些蛮族挡在已经残损殆尽,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的边境城墙之外。 这种意料之外的战争结果,让蛮族不得不施行战略性的后撤,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想要耍什么阴谋,定北军的节奏始终不乱,牢牢把握着主动权。 随着定北军这边赶来增援的兵马越来越多,蛮族每每出击,都是损失惨重,更让那些蛮族焦躁不已,正当他们感到进退两难时,定北军却在此时,突然对他们发起毫无预兆的总攻。 “北疆大捷!北疆大捷!” 捷报被送抵京城时,京中百姓还有懵,都没听说北疆起战事的消息,怎么突然就大捷了? 毕竟这次的北疆战事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结束得实在太快,还没等北疆起战事的消息传回京城,捷报传出的更快,与北疆起战事的消息,是前后脚的功夫被相继送回京。 朝堂上的众臣还在议论头天晚上刚被送到内阁的北疆奏报,得知蛮族在时隔仅三年后,便再次组织三万多的骑兵,对北疆发起袭击,不仅众臣都忧心忡忡,陈凤琪和安常煦更是担心到一夜没睡。 三万多草原骑兵,对上二十万定北军,从数量上看,的确是定北军占尽优势,可是他们都他们都很清楚蛮族骑兵的厉害,要不然,北疆也不至于要常年驻守二十万以上规模的驻军。 本就为边关战事感到忧心不已,又听到有些勋贵与大臣再次提起要往定北军派人,认为李常欣太过年轻,没有实战经验,难当大任,安常煦冷着脸坐在那里,暗自记下他们每一个人的嘴脸。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殿外传来由远及近的高喊声,不仅安常煦和陈凤琪,殿内其他大臣也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随后就被高举着送进殿内的奏报告诉他们,他们的确没有听错。 “北疆大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贺礼 北疆大捷?这怎么可能! 这是所有朝臣心中一致升出的想法, 就算存在‘大捷’的可能,可是‘大捷’它也不能来得这么快啊! 纵观古往今来所有规模如此大的边关战史上,都没出现过种边关起战事的消息,与边关大捷的消息, 在相隔不到一天的情况下, 被先后送抵回京的案例。 那可是多达三万多人的草原蛮族骑兵, 对上安国军队,素来有着能够以一挡十的威名,怎么可能如被纸糊的一般, 被定北军给轻而易举的打败? 安常煦顾不上其他人怎么想,迫不及待的接过刘乐呈给他的那份加急奏报,快速看完后,露出充满惊喜与欣慰的笑容,递给刘乐。 “来, 给大家读一下,让诸位卿家也都听听!” 说完, 他便侧首在陈凤琪耳边轻声道。 “奶, 常欣这次可算是彻底露脸了,三万多敌军, 斩杀七千多, 俘虏近万,近半逃回草原,还大多都带伤。” 说的时候,安常煦仍有种仿佛身在梦中的感觉, 这个惊喜实在太大,也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 可是在此之前,他即便是做梦,都不敢生出这样的奢想,最大的期待就是无论如何,李常欣都要平安无事。 陈凤琪最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我军伤亡如何?” “目前的统计结果是伤六千余人,亡七十七人。” 相较于这场战争的规模,以及定北军取得的战绩,这个伤亡数字着实低到让人意外,谁都知道,但凡是战争,伤亡就会变得不可避免。 陈凤琪闻言,叹了口气道。 “要好生照顾受伤将士,还要尽快就近调取所需药材,确保所有受伤将士都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与照顾。” 要不然,死亡人数还会持续增加,希望她托刘家送去的超高度数的酒与一些其它物资,都能派上用场,尽量减少定北军的损失。 听到捷报中的内容,朝堂上的众位大臣都深感错愕,不是他们不想自家好,北疆若是失守,京城肯定也会受到威胁,这是与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息息相关的大事。 实在是这份捷报来得太过突然,捷报中所写的战绩也太过惊人,让他们感到难以置信,纵然是当年同样是少年成名,有着‘战神’之名,声名最盛时,曾令蛮族闻风而逃的王东宁,也不曾取得过如此骄人的战绩,尤其还是在伤亡损失如此小的情况下。 有人甚至忍不住想要提出质疑,怀疑这其中是否存在夸大其词、弄虚作假、瞒报的现象。 可是一想到现在执掌定北军的,是那位敢当众送把锄头给皇上当贺礼,还要顺便跟皇上哭穷卖惨讨钱的乐阳郡主。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1节 这种质疑莫名就变得有些站不住脚,毕竟那就是位不仅不要面子,还能主动将自己的面子扔到地上,亲自上前踩两脚的奇人,怎么可能会做出为了面子好看,就夸功造假的事。 更何况以人家的身份地位,与皇上之间的手足情深,所享有的无上圣宠,又不图什么封官拜爵,完全没必要做这种肯定瞒不住人的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岁能收到一份如此珍贵的贺礼。” 对了,人家乐阳郡主在捷报里强调了,这场大胜的捷报,就算是她今年给皇上送上的贺礼,一如既往的抠门,却很讨巧的风格,绝对符合乐阳郡主的行为习惯。 有邵云博带头道贺,其他群臣当然也都纷纷跟着恭贺皇上,就算有的人心有不甘,也不敢在此时跳出来说些讨人嫌的话。 安常煦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好!好!定北军能立下如此惊世之功,实在可喜可贺,朕要重赏定北军上下!” 户部的葛尚书一改往日里一听说花钱,就忍不住要抗议,或是讨价还价的习惯,心情很好的附和。 受皇上的某些话的影响,葛尚书现在的思想已经在逐渐发生改变,认可了皇上曾对他说的那些开源节流的理念,不再一味坚持要如何省钱,而是开始学着思考如何开更多源的问题。 利用定北军这次守住了北疆不被侵犯,甚至还是以这种速战决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就结束战斗,不仅让北疆百姓免遭战乱,可以安心的耕种土地,还能让朝廷节省一大笔赈济钱粮。 而定北军的伤亡如此小,也为朝廷减轻了发放抚恤金的压力,将这些钱都用来嘉奖定北军的将士,鼓励他们可以再接再厉,葛尚书也挺心甘情愿,因为值! 这些朝臣不知道的是,战后损失报上来后,看到那个伤亡数据名单,李常欣正对手下的部将发脾气道。 “我再三强调,一定要配合默契,反应及时,照顾好自己与同伴的安危,有人受伤,就要赶紧撤下去,一定不能强撑,你们都是怎么做的?” “死战不退!我们有数倍于对手的人,撤下去自有替补,怎么就轮到你们要死战不退了?” 李常欣是真的火大,有些伤亡,是真的没有必要,按照她在事先制定的对战策略与演练,所有人都有各自负责的任务,只要各司其职、配合得默契,肯定不至于死伤这么多。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带兵与敌人正面交战,也是她第一次直面自己人的伤亡,让她极其心疼,同时也彻底明白了她在原州时,擅自调兵逼出那支私军的举动,会给她引来重罚的原因。 那一次算她走运,一切都进行得无比顺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可是那回若是出了茬子,造成了死伤,且不说按照国法,她该承担的责任,她自己肯定也无法原谅因自己鲁莽,而伤害到别人的行为,从而背负上巨大的自责与压力。 这应该就是她的祖母在后来,一再跟她强调人命的重要性,要求她在做任何决定前,一定要尽量考虑周全,要全力保障自己手下的性命安全的原因。 现在看到那些将士的战亡名单,李常欣才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人命的脆弱与重要性,虽然她也知道,这种伤亡,在这种战争中不可避免,也知道这已经是她竭尽全力努力过后的结果。 可是一想到那每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后,都代表的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她就忍不住愤怒与不甘,总觉得那些数字完全可以再少些,最好是一个都没有。 她不想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要是她取得的功绩,需要用这些人命换,她宁愿不要。 在这种时候,就能看出李常欣终究还是太年少,心态各方面都不算成熟,可是谁都无法否认的是,这种特别珍重将士生命安全的态度,说是赤子之心也罢,还是比较让人动容的。 尤其是对这些在定北军中多年,早已经见惯生死的老将而言,新任大将军不仅拥有超乎寻常的军事谋略,新奇却极为有效练兵之策,还不会倨功自傲。 在如此年少,且是初当大任的情况下,就成功指挥了这么一场让人极为惊艳的战争,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胜利后,最在乎的竟然是那些在他们看来,可以称得上是微不足道的小伤亡,这份心性,实在令人钦佩。 “大将军,您在事前考虑周全,已经全力做到最好,这场战争下来,也已最大限度的减少了伤亡损失,人各有命,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怨那些蛮族不该试图侵犯我们国土外,怪不得其他任何人。” 王修业的话,立刻引来在场所有人的附和,李常欣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尤其是在全军上下都在为这场大胜欢欣鼓舞的时候,自己这脾气发得有些不大合适宜,可是她实在不想下次又出现这种情况。 不能因为以往的战争总是死伤惨重,就觉得那样是正常的,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减少一切伤亡,才是她李常欣的目标。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我只希望,这些伤亡在将来能够尽量避免,谁的命都是命,如此年轻就没了,实在让人痛心。” 众将闻言,赶紧齐心应下,经此一事,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大将军对功绩什么的,都不怎么上心,最上心的反倒是他们这些将士的生命安全问题。 能跟着这样一个真正将他们当人看、当人待,全心全意为他们考虑,不会想着要靠出卖他们升官发财的大将军,实在是他们这些在刀刃上混饭吃的手下的幸运。 散会后,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的李常欣才问道。 “还是没找到你们家的大哥啊?” 徐景楠神情疲惫的摇头,徐景月提起这件事,就忍不住伤心着急。 “我哥肯定是想避着我们,才会像这样,既不主动露面,还让我们想找到都找不到他。” 军中有些地位的,他们基本都已经打过照面,军中名册上,他们也关注过,都没找到可以对得上号的人。 为此,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他们甚至还曾亲自去确定过阵亡与重伤的人,一一确认里面没有他们的大哥。 “目前来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们还是先别找了吧,说不定等他想开了,就会主动来见你们。” 王修业大概知道他那好友的心结,所以对此,他并不觉得意外,来到定北军后,他虽然也曾暗自留意过好友的消息,却没想过要大张旗鼓的找人,因为他很清楚,那未必是对方想要的。 “以他的能力,这次立下的功劳应该不小,说不定等到认功行赏过后,你们就能找到他,现在还是先耐心等等吧,军中这么多人,他若有心要避着我们,肯定很难找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现实 定北军这次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打法, 着实让蛮族吃足了亏,让他们个人英勇善战的优势完全没有机会发挥出来,因为即他们面临的处境是既有骑兵在正面迎战,又有人从旁袭击马, 还有人拿绳子迅速套人。 这种训练有素, 各司其职却配合默契的打法, 是导致蛮族死伤惨重,被俘虏那么多人的重要原因。 数量多达近万的蛮族俘虏,即便是每天只能吃得很简陋, 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李常欣当然不会白养着他们,随后就让他们去边界修城墙,等待草原蛮族交钱赎人。 至于说什么将俘虏送回京表功,与那些草原蛮族和谈的常规处置方式, 李常欣压根就没考虑过。 草原她要,蛮族她也要, 要是将对方给变成睦邻友好的友邦, 放虎归山后,等着他们休养生息个几年后, 再次卷土重来, 她不得被气死。 所以当北疆省府与向阳府的官员,守在主帐催着定北军赶紧送俘虏回京,彰显国威时,李常欣压根就不同意耗时耗钱耗力送俘虏回京的事。 即便按照那些人的意思, 只需送回百十个身份地位较高的俘虏,李常欣也不同意,更何况她哥也没给她下旨, 这就是交由她自行处置的意思,那些个地方官员惦记的都是趁机给自己表功。 这些俘虏在她眼中,既是劳力,也是钱,还是她将要用来辖制草原的关键,蛮族那些哭着喊着要和谈的使者,都已经被她派人给拦在边境之外。 自打定北军取得大胜后,之前曾一度变得无比萧条冷清的向阳城,现已变得十分繁华,不仅外逃的居民已经回来,还吸引来许多外地人,除了商人,还有省府的一众官员。 “郡主,那些人现在都将这些俘虏视自己的升官发财的本钱,都快急眼了,还威胁我们说,要不是同意送俘虏与蛮族的和谈使者进京,破坏了和谈大计,我们就是罪人。” 李常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回道。 “都是一群目光短浅的蠢货,觉得我们这次能打赢人家,只是偶然,靠的是运气,不相信我们能有本事一直将那些蛮族拦在边界外,才会这么着急,生怕自己失去可以趁机捞功的机会。” 对于那些当官的而言,想的只有自己任内别再出事,达成和谈协议后,北疆边境至少可以安稳个十年。 可是李常欣为边疆与草原制定的发展计划,已经不止十年,怎么可能会同意和谈的事? 赵小雪深有同感的点头道。 “郡主说得对,那些人就是这么想我们定北军的,他们之前都被吓得连头都不敢冒,哪里知道我们此前有多辛苦,为了能打这场胜仗,费了多少劲,做了多少准备工作。” “现在打胜了,赶紧冒出来抢功不说,还想要当家作主,真不知道他们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李常欣对此倒是很看得开。 “脸皮不够厚,是当不了官的,让他们想自己的美事去吧,在我这里,这些蛮族只有彻底臣服,与被我们完全攻占两个选择,哼,败军而已,还想和谈,都这帮人给惯的。” “直接将我的想法告诉王修业,不用跟他们客气,早点将人都给打发了。” 赵小雪领命转身离开,正好遇到端着刚煮好的奶茶走过来的张欣悦,顺手给自己拿走一大杯。 张欣悦将手中的托盘放到茶几上,坐到一旁道。 “郡主,估计朝堂上的那些人,现在肯定也在吵着要和谈的事。” 李常欣端起一杯奶茶无比惬意的喝了一口后,才不以为意的回道。 “让他们吵去吧,我奶和我哥不同意,他们再怎么吵也无济于事,那些对上异邦大敌就胆小怕事,只会将什么礼仪之邦挂在嘴上的家伙,干的窝囊事太多,我家还只是普通老百姓时,都觉得憋屈。” 现在竟然能有机会一跃成为掌握最高话事权的人,她家人肯定不能让那种窝囊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管那些大臣再怎么吵,只要她奶和她哥能坚定主意,那种打了胜仗,却要跟人和谈,让人免费带回俘虏不说,还要送些赏赐给人家的窝囊历史就不会重演。 听到李常欣这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与鄙夷的话,张欣悦想的是,希望她祖父别是想要干窝囊事中的一员。 而朝堂上目前的形势,并没有让张欣悦失望,接到北疆省巡抚的奏折,力主和谈的一方,正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和谈的种种好处,大力抨击乐阳郡主不顾大局,蓄意阻挠和谈大计,将蛮族使者拦在边境的任性妄为之举。 另一批人,则是态度明确的表示拥护乐阳郡主这个大功臣的决定,其中就包括张居民这位在文臣中声望极高的大学士。 “凭什么要和谈?那些蛮族屡次犯境,给我们造成了多大损失?那就是一群不守信义的异族,和谈协议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随时都能撕毁的废纸,能约束的只有我们自己,这样的亏,我们已经吃了太多,你们为什么还不吸取教训?” 主张和谈的人中,有许多本是与张大学士是同一阵营的人,见张大学士也对和谈一事如此反感,如此立场鲜明的表示反对,都有些意外。 “张老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北疆近几年来,一直是连年征战,不仅让边疆百姓民不聊生,户部也需一再增拨钱粮,是时候该要好好休养生息一番了,与那蛮族达成互不犯境的协议后,对我们利大于弊。” 听到这话,安常煦的心情十分平静,就是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之意,他敢肯定,自打李常欣去过草原,从蛮族那里缴获到大批滋味肥美的牛羊后,就没想过要放过嘴边的那块肥肉。 要是这次的战/争没打赢,迫于形势,她或许还有耐心慢慢筹谋,成功取得如此大胜后,她能忍得住不下手才怪。 要是朝廷与蛮族达成和谈,敌对关系就会变成友邻,莫说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将蛮族使者拦在边境外,她甚至能干出直接宰了那些和谈使者的事。 听到户部被提及,葛尚书不仅没有因对方的话跳出来支持,反而不冷不淡的回道。 “定北军大捷,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已经证明户部拨的那些钱粮没有白费,要不要和谈,与户部关系不大。” “毕竟张大学士说得没错,就算是和谈成功,为了防止那些惯于出尔反尔的异族随时生变,定北军又不能撤减,该出的钱粮户部依旧要出,没什么差别。” 这话说得十分现实,定北军为什么要成为常备军?而且还是日常保持二十万以上规模的常备军?就是因为草原蛮族对于他们安国一直是贼心不死。 对方完全是将北疆视为他们的后花园,缺衣少食了,来抢一番,闲着没事,来转一圈,发现安国境内出现天灾人祸,朝局动荡,立刻组织大批的队伍来侵边犯境,可以说是时时都在觊觎着安国的大好河山。 所以葛尚书的这番言语虽然看似没有直接表明立场,其实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认可了蛮族不知‘信誉’二字如何写的说法。 眼看连葛尚书都这么说,兵部尚书范志高终于忍不住出列道。 “陛下,和谈,至少能确保在三五年内,让那些蛮族不敢再大举袭边,若是坚持不和谈,惹恼了对方,他们再次大势举兵进境,定北军未必可以再次取得如此大捷,再说,我们又不打算主动出兵攻占草原,完全没有坚持不和谈的必要啊。” 草原太过辽阔,且是一望无际,就算安国出兵打下来,也守不住,还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是徒劳无功之举而已,这是许多坚持要和谈的大臣们得共同观点。 安常煦态度平静的回道。 “反正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纵然和谈也是徒劳无功,朕的那些钱,还要留着修路、建眷村,户部的钱更是入不敷出,实在没必要往那些蛮族身上多耗费一文。” “这次的胜仗是定北军打的,他们与蛮族仇深似海,不管是那些俘虏,还是那些蛮族使者,都交由定北军处理即可。” 听到皇上这完全是大撒手的决定,朝堂上的众臣,除了正连声附和的葛尚书与不支持和谈的人外,其他人都有些傻眼,可是皇上不表态,不直接提‘和谈’,只谈钱与功,让他们有些无言以对。 因为这话现实到近乎直白,朝廷做事花的钱,只有皇上的私库与户部的国库,两个出处,要怎么花,由皇上与户部说了算,功是定北军的将士,与现在执掌定北军的乐阳郡主立下的。 钱与功,都与他们这些大臣没什么干系,皇上与户部不愿花钱,定北军拦在边境不放蛮族使者进入安国境内,他们这些大臣说得再多,都不中用。 又一次无果而终的结束朝会后,范志高心有不甘的找到张居民大学士。 “居民大人,老夫记得,在先帝朝的时候,定北军战胜蛮族后,大人不仅力主和谈,还曾亲自招待蛮族使者一行,参与了和谈一事,为何你现在却是态度大变呢?” “你要知道,不和谈,不签定互不扰边的协议,北疆可以说是时刻处于威胁当中,让人心中难安啊。” 张居发大学士态度温和,十分耐心的解释道。 “范尚书,你应该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十年前的那些大胜,能镇得住蛮族的王东宁将军战死沙场,使得定北军中无人能镇得住大局,和谈,对我们的确有利。” “这次的情况可不同,乐阳郡主以最小的代价,让蛮族遭受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求着和谈,我们定北军的声势正盛,凭什么要与他们和谈?也是时候该让那些大敌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了!”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2节 更为关键的是,他的大外孙和五孙女,都在定北军中,这次立下的功劳都不小,要是和谈成功后,受限于不能主动扰边的协议,让他们无法再去草原‘打猎’立功了怎么办? 既然去都已经去了,总不能让大好的年华都在北疆虚度吧,是人都有私心,他张居民并不例,这些叫嚣着要和谈的人,除了耳根子软的,有些人嘴上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仿佛是真的在忧国忧民,又何尝不是别有居心。 同朝为官多年,谁不知道谁?嘁!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规划 周围没有外人后, 安常煦脸色凝重的说道。 “奶,那范志高现在蹦哒的格外活跃啊,我们要不要敲打敲打他?” 虽然对方现在就是碍眼了些,真要说起来, 不是政见不同而已, 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可是对方也是勋贵出身,族大户大,家中不乏不肖子孙, 只需稍微较真些,有的是敲打他范家的由头。 陈凤琪摇摇头道。 “常欣经此一战,已经坐稳征北大将军的位置,任他们再怎么觊觎定北军,也只能放弃, 暂时给我们造成不了什么麻烦,还是稍安勿躁得好, 像现在这样, 让他们自以为行事隐秘,越发的掉以轻心, 对我们更有利。” 正所谓是欲使其灭亡, 先使其疯狂,只要对方有所图,曝露的就会越来越多,他们只要能确保形势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行。 随着北疆大捷, 去年入秋前,还对那些侵袭边境的蛮族束手无策的定北军,在新任大将军乐阳郡主的手上起死回生, 不仅让李常欣迅速在民间获得崇高的声望与赞誉,也极大的提升了百姓们对安常煦这个皇帝的认同感。 陈凤琪身为监国太尊,却在朝堂上鲜少对政事指手划脚,更不曾做什么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安插亲信之举,不仅培养出曾考中状元的皇帝孙子,还培养出如此厉害的征北大将军孙女,使得天下人都对她十分尊崇。 也让她在民间本就不错的名声,因李常欣一战成名而更上一层楼,在民心之所向的情况下,就算朝野上下存在一些野心勃勃的人物,也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做什么。 毕竟一年前的成王所行之事败露,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足以让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以防步了那后尘,让自家多年的谋划成空。 安常煦明白他祖母话中的深意,点点头道。 “我听奶的,再耐心一些,就是常欣这次又帮了我们大忙,等到通往北疆的道路修通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常回来看看,一走就是半年,再过几天,就是她十七周岁的生日了。” “去年虽然也没能在一起庆生,但是后来好歹还能补一下,这次离得这么远,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给她补。” 对于过生日、过节这些事,陈凤琪向来不怎么在意,对她而言,只要过得太平无事,有钱有闲,天天都是好日子。 她从小教孙子孙女们,生活要有仪式感,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在那些特殊的日子里,可以过得更开心、更有意义一些,增强他们知道要善待自己的意识。 “对于常欣而言,只需你的礼到,哪一天都可以成为她的生日,她是不会在意你人到不到的。” 生辰之际,离家远在数千里之外,无法与家人共度的失落与伤感,肯定是在所难免,但也只是当时那一会儿而已,肯定不会持续太久。 安常煦当然也知道这些,就是提起这件事,总是忍不住感到有些心酸罢了。 毕竟他们兄妹此前总是形影不离,连生辰在内的一切节日都是一起过,可是随着他们的身份发生巨变,现在离别已成常态。 见安常煦仍有些情绪不高的样子,陈凤琪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疗养院的前期筹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可曾想好要在哪天开始正式开门营业?” 安常煦没想过这事,他本打算听他祖母的安排,现在被问道,只得顺口回道。 “就在我们生日那天吧,那天绝对是个很有意义的好日子。” 那天也是安常煦心中最具意义的日子,在他心中,那一天始终还是他的生日,重获新生的日的生日。 陈凤琪对此并无异议,她更在意的是疗养院正式开门营业后,能否取得预期的收益,毕竟相较于其它产业,为了这个疗养院,他们投入的人力物力最多,还直接征用了一批宫室。 “开始对外放出风声了吗?” 安常煦现已体会到提前宣传造势所能起到的显著效果,连忙点头道。 “已经开始放出风声了,等我与高太医进行过最后确定,就让疗养院提前开始预售接诊号。” 预售接诊号,算是对方在活学活用,借鉴预售拍卖场门票的操作模式,陈凤琪对此比较满意。 “那些答应被调往闻养院的太医,没有思想包袱吧?” “您放心,这点可以确定没有,自打我们让后宫的人都迁出宫后,太医院的那些人都变得无所事事,还很担心自己也会被赶出宫。” “高太医说,我们不仅没有将他们裁减的意思,还给他们开座疗养院,让他们有正经事做不说,还能增收,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些自恃是有品阶的御医,有思想包袱不乐意给普通百姓看病的,他压根就不打算将他们往疗养院安排,他们要做的是口碑,求医问药这块,对口碑尤其看重,想要赚钱,肯定不能弄些不情不愿的人去砸他的场子。 为了将那些本有些破败的宫室修复好,并改造成适合让人长期住在里面,安心治病养身体的地方,他们甚至还在那片宫室下方,重新修了下水道,方便如厕冲洗。 这也是疗养基本算是最先开始筹备的一个项目,却拖了近一年,才筹备好,可以正式开门营业的原因,费的劲儿实在太大,修缮工作也很繁琐,比推倒重建更麻烦一些。 “那就好,以后再让人注意一下民间真正有本事的大夫,可以试着招揽一下,也不是为了多赚钱,而是要多培养一些新人,全国人均寿命太低,孩子的早夭率居高不下,与大夫的数量太少,水平的良莠不齐,存在着直接关系。” 说起这件事,安常煦忍不住有些挠头,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当初被送到李家时,正处于因元气大损而半死不活的状态,都是靠着他祖母亲自制定的极为精细、繁锁的照顾方案,还及时得到他养母的悉心喂养,才能摆脱早夭的危机,不仅健康长大,还活得如此壮实。 所以对于婴幼儿早夭率高一事,安常煦不仅很痛心,还自身经历而对此尤为关注,也非常想要解决这一难题。 “就怕在培养新人这一块,那些大夫可能不会太配合。” 代代相传的本事,不是特别看重的衣钵传人,或是自家子侄,那些大夫往往都怀着术不轻传的思想,不会愿意将自己的看家本领随便传出去。 陈凤琪当然也知道那些人习惯敝帚自珍的心理,稍作沉吟后回道。 “还是思想的问题,急不得,我们要一步步来,南江书院已经开设的有医术方面的课,接下来,我们还可以鼓励与扶持其它几家大书院也开设相关课程,教出一批有基础的学生,再让他们考御医院或是疗养院。” “再告诉那些太医,那些能力出众的学生,将来会被派到地方开设医署,朝廷会为他们医疗一系,参照御医院的模式,另设一套独立的晋升体制,将官方医署遍设全国各地,他们会改变思想的。” 不改变思想,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的学生在医疗体系中跑马圈地,自己一系变得势单力薄,不管是将会被独立的医疗体系,还是将会被开设到全国各地的医署,都将代表着巨大的利益和影响力。 但凡是人,难免总会在意一头,陈凤琪相信,没有人能对这种事无动于衷,只要有了这些,他们的子孙也能跟着受益无穷,完全没有必要死守着自家的那点传承,毕竟在那种大趋势下,你不愿意外传,别人也会外传。 安常煦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迅速领会到他祖母话中的意思,赶紧将这些全都记在自己的备忘录中。 虽然他也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们目前还不具备可以组建医疗体系的条件,但是只要有了明确的方向,这心里有了目标,就能有实现的那天。 “奶,您是不是还规划着要将教化体系也独立出来?” 相比较医疗体系,安常煦早就深刻意识到他祖母对教育的重视,既然他祖母存着将医疗体系独立出来的想法,他相信,那么教育当然也不例外。 “嗯,我确实有这想法,教化之事关系重大,总是将它放在礼部下面,不是回事,还是要专门组织一个负责管理全国教育事业的部门比较好。” 想要达成这些目标,他们还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耐心经营,在没有环境与条件的情况下,逐步创造环境与条件,肯定没有办法急于求成。 安常煦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只是暂将这些先记下,并没有追问更多的细节,如今整个朝野上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背地里充满着各种看不见的明争暗斗,他们想要多做些利国利民的事,也免不了要受掣肘,只能是慢慢筹谋。 高太医是安常煦亲自任命的皇家疗养院院长,过去的一年中,眼看着皇上名下逐渐多出一家家产业,且都生意兴旺无比,他早就意识到皇上开设所谓皇家疗养院的目的,当然也是为了挣钱。 看皇上为开设皇家疗养院而投入的人力物力,高太医更加意识到,由他负责的这项产业,在皇上心目中的重要性,肯定远在其它产业之上。 这让高太医既觉兴奋,又难免有些忐忑,毕竟他过去的大半辈子,基本都是在御医院中度过,给人看病得过不少赏赐,还从不曾将医术当做生意来经营。 如此一来,他难免有些担心皇家疗养院在自己的带领下,会不会如皇上所愿的赚钱,而且是赚大钱。 第一百五十八章 民心所向 不过再多的忐忑, 随着皇家疗养院即将正式开业的消息传出,并且开始对外预售接诊号,还是引起极大的轰动,在皇家闻养院坐诊的都是真正有官身的太医, 各有所长。 如皇家演艺场、拍卖场一样, 不□□份贵贱, 只要有钱,商人也能享受到由太医亲自帮忙看诊脉开方的医疗待遇,对许多人而言, 这都是一件极具诱惑的事情。 皇家疗养院的大夫一改过去上家诊治病人的方式,需要病人亲往疗养院看诊,如有需要大夫根据病人的情况,随时调整方子,或是需要针灸的疾病, 可以选择住院治疗。 这种新式的看病方式,若是由其他人开创, 肯定会引起无数质疑, 从而变得无人问津,可是开此创举的是皇上本人, 皇家疗养院是皇上的私人产业, 如此以来,这件事瞬间变得有些高大上,不仅不存在质疑,还令人趋之若鹜。 虽然每一个接诊号的价格都很高, 在预售开启后,还是被迅速抢光,有些人只是稍作犹豫, 就失去了抢号的机会。 消息传开,京中再次哗然,连柱国公夫人都忍不住跟侄媳妇感慨道。 “这么看来,朝廷对我们这些人家,可真是照顾,诊号费从十两到一百两不等,开方费从二十两到三百两不等,啧啧,这价格,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出得起得啊。” 张贤贞连连点头道。 “是啊,论赚钱,圣上这本事,可真是无人能及。” 虽然谁都知道,这肯定是太尊为圣上出谋划策开设的产业,可是太尊一直隐在幕后,所有产业都在皇上名下,也就皇室中人,能通过任职与分红的方式拿到一小部分利润分成,与陈太尊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 “听说疗养院将要开业的消息后,我原打算要去捧个场,结果派去的人,连个接诊号都没抢到,真是不服不行啊。” 张贤贞闻言,笑着回道。 “看来我与大伯母想到一起去了,好在咱家并没有这方面的需要,抢不到也无所谓,听说那有些真有需要的人家,因为抢不到号急得哭。” “还是疗养院临时放出急诊号,才解决那些有人等着救命的人家,还在正式开业之前,就允许那些急诊病人提前入院治疗。” 柱国公夫人有些忧心的回道。 “可是能承担得起进入皇家疗养院治疗的人家,毕竟只是少数啊,要是民间大夫也照着有样学样,长此久往,说不定会引起普通老百姓的怨言。” “大伯母不用担心,朝廷已经放出消息,开设皇家疗养院,主要是为了安置那些因后宫空虚,闲余时间较多的太医。” “但是人力有限,能接诊的病人是有数的,只能通过高收费来解决想要找他们看病的人太多的问题,然后继续通过不定期组织的免费义诊,解决一些穷困老百姓的看病需要。” 太医在百姓心中,绝对都是医术水平最强、最可信的大夫,而且还都是有官阶在身的大人物,若是不设立门槛,肯定是所有人生病,首先想的就是去皇家疗养院,累死那些太医,也忙不过来。 而张贤贞所说的免费义诊,对京城中人而言,已经不算是新名词,继宫内组织太医去康平眷村进行义诊后,后来又在京城周围的乡下组织过几次免费义诊,只帮扶那些真正贫困的百姓。 正是通过那些义诊,一干太医们的医术实力得以展现,在民间有了很好的口碑,才使得皇家疗养院正式开业的消息传出后,纵然收费极其高昂,也有的是人愿意为此买单。 “听说接下来,皇家疗养院还会从民间招收一些有真本事的大夫,大批培养医术过关的年轻一辈,解决民间看病难的问题。” 柱国公夫人点点头道。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与太尊开设这么多私产赚钱,赚的其实都是那些经济条件好的人家的钱,赚到的钱,也都花在改善国计民生上。” “但是若有那别有用心的人挑唆,还是有人容易轻信,你让人在外多注意一下,发现这个苗头,就要赶紧报上来。” 且不说他们徐家从来都是坚定忠君一派,以他们徐家现在的情况,也必须要态度坚定的始终和皇上站到一起。 嫡系小一辈的本就只有四个,现在有三人都在北疆的乐阳郡主麾下,可以跟着乐阳郡主建功立业的同时,也让让徐家与上面形成真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联系。 所以对于他们徐家而言,态度坚定的全力维护朝局稳定,也相当于是在维护自家的地位与前程。 张贤贞当也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甚至连她那一直有意疏远徐家,除必要的往来,要求她没事不要回娘家的父亲,也因自己的孙女和外孙去了定北军,不顾多年以来的苦心经营,近来数次表态,算是彻底表明自己的立场。 应下的同时,张贤贞小声道。 “大伯母,那有些人有和事,太尊和皇上心里应该也有数吧?南江书院一系的人?” 南江书院在先帝朝时,就曾为先帝掌握朝野上下的动态而贡献极大,皇上和陈太尊没道理放着那些不用才是,但是看皇上与太尊仿佛只关注北疆,一心赚钱的样子,似乎对某些暗流涌动毫无所觉的样子。 柱国公夫人神情严肃的低声回道。 “这些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你只要记住,我们徐家最大的使命,就是保护好皇上与南疆的安危。”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3节 张贤贞神情凝重的点头,她是因为此前一直在镇南军,偶尔从丈夫的言语中听到个只言片语,隐隐猜出镇南军不仅要镇守南疆边境,还一直盯着另一边。 去年定北军出事,眼看要往定北军派遣其它大将时,她就忍不住暗自提着心,结果却是迅速定下派乐阳郡主去接掌定北军,她的儿子与两个侄女也一起去了定北军,她便一心惦记着北方的情况。 如今事实证明,乐阳郡主的确是天生的将才,让她的儿子与两个侄女都跟着立下大功,让她放心大半的同时,再次惦念起另一桩事。 从柱国公夫人的反应上看,张贤贞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唉,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那有些人是怎么想的,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天天瞎折腾些害人害己的事。” 这是张贤贞的心里话,一年前的成王之案爆发出来时,她虽然不在京中,但她回京后,听说过去熟悉的一些人家都已经不复存在后,就能想像那件事的牵连之广。 若非新帝仁慈,没有在京中大开杀戒,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可是仍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不死心,不知道什么叫做前车之鉴。 “不管怎样,皇上与太尊的贤德,乃是天下人皆是有目共睹,民心之所向,在这种大势之下,没人能改变得了大局。” 毕竟现在北边有乐阳郡主执掌的二十万定北大军,南边有他们徐家执掌的十余万镇南军,京郊大营由她儿子执掌,再加上皇宫近卫御林军与帝卫军等,谁敢在这种时候冒头,绝对是找死。 随着通往北疆与东河府的两条新官道正式开工,让沿途的大批百姓感受到给朝廷做工,不仅吃得好,还有工钱可拿的优厚待遇,民间百姓对现在的朝廷,都极为拥护,提起来都是赞不绝口。 皇上是拿出自己赚的钱,给伤残及阵亡将士家庭建眷村,征工修路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闻,这样贤明的好皇帝,老百姓谁不拥护。 所以柱国公夫人一面嘱咐张贤贞要注意外面的风向,一面对朝廷充满信心,因为大孙子的事,她曾对徐家的未来充满担忧。 可是随着徐景楠和徐景月在定北军中立功的消息传回,她的心突然就稳了下来,这就是遇上明主的好处,对他们这样的人家不仅不会心怀忌惮,更不会打压,只会不遗余力的用心培养和给足机会,一个不行,他们徐家还有行的。 像王家那样,纵然出了劣迹斑斑的不肖子弟,却不影响其他优秀子弟继续得到得用,上面的这份大度与宽容,对他们这些人家而言,绝对是极其难得的好事。 所以,不仅仅是张贤贞对那有些人做的事充满不解,柱国公夫人更是对其不满,只能说这世上人心不足蛇吞象,永远不乏有那野心勃勃,为私心私利,不顾国家与百姓利益的人。 宫里的安常煦正在跟陈凤琪探讨修路的事。 “奶,要是在那些路面上,都铺上水泥,这个成本就更大了啊,而且,原州的水泥窑厂也是我们的,我们要不要算钱呢?“ 对于这个问题,陈凤琪回答得毫不犹豫。 ”当然要算,这些可都是修路的成本。“ ”可是算了钱,户部就会跟水泥窑厂收这些水泥的税啊,这次修路需要耗费的水泥可不少。“ 陈凤琪瞥了眼这个实心眼的家伙。 “算进修路花费中,户部也要承担三成,你自己算算,是交税划算还是让户部承担三成费用划算?” 那肯定是算进成本中更划算,水泥厂再怎么交税,也不至于交售价三成的税,他是因为觉得水泥厂也是自家的,算账时才会陷入误区。 “对,还是算进去更划算,我已经让让工部派人,在这两条路的沿途探矿,希望能再寻找到新的黑石矿与石灰岩矿,要是能顺找到新的矿区,到时候,我们就能再建一些新水泥窑厂,水泥结实牢固还防水,销量特别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觊觎 因为销量大, 利润十分可观,使得户部现在都有些眼红,这还是在有些人因为距离较远,不划算买的情况下。 若能在其它区域再多开设一些水泥厂, 对当地修建水利工事也有帮助, 陈凤琪并不反对他的这个打算, 不过她还是强调道。 “多开厂,我没意见,不过你要记得嘱咐相关负责人, 要注意技术方面的改进,还可以试着尝试研究一下其它配方,看能不能烧制出效果更好的水泥。” 安常煦知道他祖母向来重视,也很鼓励某些技术研发与创新的事,使得他也一直拥有这方面的意识。 “我会的, 水泥厂那边对后建的新窑,进行过一些设计方面的改进后, 现在的产量已经有所提升, 我命人重赏相关人员,他们现在的干劲都很足, 也知道该往哪方面努力。” 陈凤琪点头道。 “这样就好, 南江南院研制出的羊毛纺织机,也是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了,常欣下一步的打算,肯是要逼迫草原蛮族答应多养牛羊, 少喂马。” “只要我们好好配合,让那些蛮族知道,只养牛羊, 就能让他们过上更好、更富裕,物资更丰富的好日子,增强他们对我们的依赖,才能真正拥有边疆的和平。” 虽然想要达成这一目标,势必需要一个较为漫长的时间,可是陈凤琪相信,只要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就一定能有真正实现的那天。 正如陈凤琪所料,李常欣在物尽其用的拘着那近万俘虏,在安国边界筑起半道城墙后,终·于同意让彻底屈服了的蛮族使者进入安国境内,商谈允许对方赎回俘虏的事宜。 李常欣提出的条件,是要求对方用一匹马换一个普通人,头领之类的人,按照对方的身份等级,价格还会翻出相应的倍数,绝对能对得起对方地位的身价。 对方当然不愿答应,可是李常欣的态度强硬,不用马换,她就将人拘着,继续让他们做苦役,累死活该。 对于这些与他们安国有着世族的异族,不管是受伤,还是死了,李常欣可不心疼。 但是那些草原蛮族很心疼,他们的人数本就不富足,能上马打仗的都是正值青壮的男丁,这次本已战死那么多,若是不能将这大几千人带回去,不仅会极大的降低他们部族的实力,甚至还会影响到种族繁衍。 发现定北军咬死自己开的条件不松口后,再怎么愤恨,听着周围那些正在训练定北军将士,不时传出的整齐划一,震人心魄的喊杀声,那些蛮族使者也不敢流露出心中的愤怒。 因为这些人已经发现,随着定北军原本的大将军被撤换,新换上来这位大将军,不仅神龙不见首尾,从来不愿亲自见他们,还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各方面的权利都极大,让他们想要设法拉拢,都没有机会。 眼看继续纠缠下去,定北军竟然摆出再加价,或是直接取消谈判的架势,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像以往般,去安国京城,与安国朝廷和谈,签订和谈协议的机会,蛮族不得不接受定北军提出的条件。 早知道他们将安国惹怒后,会让定北军换个如此厉害,还深得安国皇帝信任,做事随心所欲,各方面都不遵循旧例的大将军,他们去岁就不该贪图那点小利。 蛮族使者离开后,赵小雪跃跃欲试的问道。 “郡主,放这些人离开前,我们肯定还要按惯例先将他们先处置一下吧?” 要是完好无损的放回去,这些人将来岂不是还会成为他们的对手,给他们造成威胁?以赵小雪对李常欣的了解,深知她肯定不会给自家留下这种隐患。 不过还没等到李常欣开口,徐景楠就面带得意之色的回道。 “你以为郡主安排军医给那些草原人摸脉针灸,真的是为了他们帮他们解决病痛,方便他们能更好的干活啊。” 虽然这个理由听上去挺合情合理,但是赵小雪对这件事也一直存疑,现在听到徐景楠这么一说,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既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是因为什么?” 徐景楠露出略显神秘的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赵小雪看了眼周围的人,发现除了李常欣、张楚和王修业神色淡然外,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懵,就知道这件事肯定很重要,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等到那些马被送回来,是不是我们以后也要去草原牧马?” 李常欣对即将到手那一大批马也十分期待。 “肯定要的,回头去草原上圈块合适的地,作为我们的马场,还要找有经验的人,培育一些好马出来,跟这种善于骑射功夫的邻居为敌,我们的人大半连马都没有,这像什么话?” 张楚从旁解释道。 “郡主,我们的马其实也不少,养太多,有些负担不起,可是我们地广人多,边境界线也广,马再多,分一分就显得不多了。” 每匹马的采购与喂养费用都不低,谁都知道骑兵都是精兵强将,比步卒可以发挥出更强的战斗力,可是朝廷肯定不能太过偏向哪一军。 提起这件事,徐景楠也比较有经验,神情凝重的补充道。 “是啊,郡主,等到这批马到手后,其它各军肯定也会眼红,我们接下来还要防着他们会盯着要分。” 李常欣闻言,立刻拉下脸。 “想要马,都自己缴获去,谁敢打我们这批马的主意,我就让他先尝尝我们定北军的厉害,教他们知道做人不能这么不要脸。” 赵小雪则警惕的看着徐景楠。 “徐景楠,镇南军不会也想要分我们的马吧?” 虽然马还没到,但是赵小雪和李常欣的想法一样,说好的那些马肯定会是他们的,要是蛮族敢反悔,他们自己去抢,也要给抢回来,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 经过这一年的共事,徐景楠深知赵小雪也就是比起李常欣略逊一筹,反正他在谋略与身手方面,都是只有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的份,所以赶紧摆手解释道。 “不会,张将军应该知道,我大伯祖私下在南边寻了块好地,养的有马,要是朝廷有马,镇南军肯定也要争取,但是我们只要不将马当战利品缴上去,不归朝廷处置,镇南军肯定不会要的。” 张楚知道,就意味着朝廷知道镇南军私下养马的事,外人不知道,意味着那件事并没有公开。 可是他们定北军用战俘换马的事,肯定瞒不住人,等到消息传回京中,那有些人肯定会用找尽理由,坚持要将这批马充公,好分上一杯羹。 李常欣刚听到这种说法时,确实被惊了一下,冷静下来后,她就有恃无恐了,大手一挥道。 “不用担心,这些马肯定是我们定北军的,连我哥在内,谁要都没门,对了,接收马的时候,不仅要确定清楚数量,还要找来有经验的人,仔细检查马的状态。” 自家这边干了坑人的事,让李常欣不得不防着对方也以类似的手段坑害自家,那可是一万多匹马。 事实证明,相较于他们暗搓搓在那些俘虏身上动手脚,那些草原蛮族虽然答应得心不甘怀不愿,但是在送来的马匹身上,并没有动什么手脚。 应定北军的要求送来的都是一些算起来,正处青少年的马,虽然有相当一部分看着很是桀骜难驯的样子,但是在品质方面的确没问题。 拖到有些人都快遗忘的时候,定北军跟朝廷招呼都不打一声,突然直接放还蛮族近万的俘虏,换回一万多匹马的消息,被传到京城中后,再次引起朝野上下的热议。 即便安常煦此前已经当众表过态,与蛮族之间的关系如何解决,交由定北军,也就是征北大将军乐阳郡主自行决定,可是涉及到一万多匹草原骏马的巨大利益,自然是吸引到许多人的眼红。 “陛下,定北军中日常配置的本就有三四万匹战马,何况他们刚刚取得一场大胜,短时间内,北疆应该不会再生战事,这批由俘虏换回的战马,理该交由兵部分配到各军。” 张居民冷哼一声后,才悠悠回道。 “原来范尚书也知道,北疆只是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生战事啊,我们先不说你口中常备的那三四万战马情况如何,是否存在多是老弱病残的现象。” “只说定北军二十万将士,终年与最擅长马上功夫的草原蛮族对峙,和那些平日里没什么战事的驻军一样,只备三四万战马,范尚书,你自己扪心自问,这到底合不合适?” 有些事虽然一直摆在那里,但是只要没人点破,就会成为存在即为合理的寻常事,但是真要较起真,被当众提起质疑,那些漏洞就会变得格外显眼,经不起推敲。 听到张居民再次如此毫不掩饰的直接针对他,范志高被气了个倒仰,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回道。 “张大人可能不清楚我们兵部的一些旧规,为免各军彼此之间生嫌隙,我们肯定要力争做到一碗水端平,不能出现厚此薄彼的现象,尤其是在战马这一切。” 张居民压根就不吃对方这一套,论嘴上功夫,他一个文臣,可比对方这个勋贵出身的尚书厉害得多,当然不会轻易被对方给绕进去。 “就算是父母,也难免会特别照顾一下处境艰难的子女,这不叫厚此薄彼,这叫人之常情,范尚书总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吧,还是说,你特意针对定北军?” 第一百六十章 挑拨 范志高情急之下, 怒气冲冲的说道。 “那也不能坐视定北军一家独大!” 听到这话,不仅其他大臣对其侧目而视,张居民更是直接嗤笑着回道。 “范尚书莫不是在担心征北大将军居心叵测,怀有什么狼子野心?” 想起乐阳郡主闹着要去定北军, 让他们这些大臣在外面听到对方大声怒吼皇上, 皇上还要好声哄劝着的场景, 罗次辅差点失笑出声。 范尚书真是犯糊涂了,在这个世上,皇上要是连乐阳郡主都不信任, 他们朝野上下的这些大臣还有活路吗?他这不是上赶着给皇上送借口。 正如罗次辅所料,安常煦迅速抓住机会,冷着脸接过话道。 “范尚书,你这是想要挑拨朕与乐阳郡主之间的手足之情吗?为免让功臣寒心,也为了证明朕绝对相信乐阳郡主和定北军的态度, 那些本就是由他们定北军凭本事缴获的马,尽数归定北军处置。” 范志高是在说完之后, 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若执掌定北军的旁人,说这么一句话, 难免会让人多少生出一些忌惮。 可是那乐阳郡主对皇上而言, 是比徐家更可靠的至亲手足,由对方执掌的定北军越是势大,相当于皇上自己的实力越强,这已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共识。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4节 “启禀陛下, 臣只是一时失言,万没有质疑乐阳郡主与定北军忠心的意思,定北军在此前的交战中, 已经缴获的有一大批战马,如今又用战俘换回这么多。” “若是全都交由定北军自行处置,难免会让其它各军心中不平,这样一来,还会导致其它各军都有样学样啊。” 安常煦不以为然的回道。 “能有样学样最好,只要其它各军也能取得如此大胜就行,为免你们觉得朕偏心,朕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其他各军将来与敌对战的缴获,除矿产、山地等特殊种类,如马匹、珠宝财物之类的物资,都尽数归各军所有,朕原意给各军都变强大的机会。” 反正所谓的献缴,不是将一些已被挑剩下,华而不实的东西送回来讨赏,让当皇帝的和国库吃亏。 就是让那些真正有本事立下大功,辛苦缴获的东西多,却被不相干的人给分了的功臣吃亏,相较于那些面子工程,他这个皇帝最看重的永远只有实惠。 眼看皇上简直是抓住机会就要改旧制,让他们兵部权利受损,范志高赶紧回道。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做,实在有违旧制,不利于朝廷约束各军,也容易让各军之间心生嫌隙啊。” 张居民却赶紧躬身道。 “陛下圣明,想来这么做的话,肯定能让各军将士更有士气,为国为民立下更多功劳!” 将心比心,比起自家拼死拼活打了胜仗,得到的战利品,却要被交上去,任由不相干的人拿去分配,当然是得了战利品,都归自家更得人心。 更重要的是,定北军有了些品质优良的战马,实力大增,不仅能让他那孙女和外孙的安全得到保障,还能有机会获得更多的立功机会,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张居民的立场十分坚定。 范志高愤恨的瞪了眼张居民,转而试图拉一个份量足够的同盟。 “徐将军,这可是关系到各军的大事,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算定北军此前陆续缴获的那些,光这次的就有一万多匹,还都是品质极佳,价值不菲,出高价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好马。 范志高实在不相信对方能忍得住不心动,不说他执掌的京郊大营,镇南军少说也能分到上千匹。 被点名的徐世子神色平静的向上首躬身道。 “陛下如此圣明、大度,臣等感激不尽。” 镇南军可不是只靠朝廷供养不干事的战备军,南边不仅有异族,还有时常准备造反的土族,更有随时出现的据山为王的山匪。 所谓献缴中的猫腻,徐世子当然也很清楚,他们有本事缴获敌人的大量财物,现在能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将所有战利品据为己有,让他们镇南军更得实惠,他为什么要反对? 真正有实力的军队,都知道这么做,对他们更有利,只有那些全靠朝廷供养、没本事的人,才会这么不知足,觊觎别人辛苦缴获的战利品。 毕竟他们体会不到自己拼命挣得的东西,总要被别人分走的不甘心。 听到徐世子这毫不犹豫的表态,范志高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人了。 在定北军此次大胜,缴获无数之前,镇南军一直是被各军‘吃大户’的对象,他却只想到只想到对方也能跟着分马的事,以为对方会同意这好事。 安常煦满意的点头道。 “还是徐将军深明大义,朕改此旧制的初衷,也是为了激励各军要加强战力,多打胜仗,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异议吧?” 大多数人都没有异议的结果,就是交由内阁将这些立为正式的章程,成为新规,废除之前的那些旧规。 散朝之后,安常煦忍不住抱怨道。 “奶,那个范志高总是上窜下跳的,看着真碍眼,我真想赶紧将他的兵部尚书之位给撸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把握在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手上,真是太不方便了。” “他现在上窜下跳争取的那些,都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且他素日里行事谨慎,本身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在无法确定可以将他彻底按死,无法翻身之前,就算碍眼,我们也要暂先忍着。” “更何况,他表现得越急躁,跳得越厉害,就证明他越是着急,身上背负的压力越大,我们只要耐心些就好。” 安常煦郁闷的坐到一旁。 “唉,我现在真是越来越理解常欣喜欢当将军的原因了,还是像她那样当将军好啊,看谁不顺眼,可以直接上手揍人,不用像我们这样,被人膈应得不轻,还需一忍再忍。” 陈凤琪笑着安抚道。 “常欣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当这个可以不用让自己受憋屈的大将军,也是我们在后方给她做坚实的后盾,全力支持她的结果,要不然,先不说她能不能有机会当上大将军,当了大将军,立了如此大功,她还要面临功高震主的问题呢。” 想到范志高在朝堂说的话,安常煦深以为然的点头,心情平复了许多,笑着回道。 “奶说得对,范志高那个家伙可真是哪壶不开揭哪壶,却成了上赶着给我送借口,他也不想想常欣是我什么人。” 安常煦十分确定,莫说李常欣压根就不稀罕什么权力,要是她想尝尝当皇帝的滋味,自己都愿意给她让位,就是人家不耐烦当而已。 因为对方看到他整天被困在宫里,干什么都不自由,还要和那一群心思各异的大臣勾心斗角,面对处理不完的政务,对他的处境极其同情。 骑着马,自由的疾驰在辽阔无际的草原上,李常欣的心中怀着极大的优越感,同时也为安常煦只能深居宫中,不能随她一起在这草原上,自由的策马奔腾而感到有些遗憾。 正如李常欣所料,草原外围的这些蛮族驻点,因为失去了牛羊马,男丁被废,现在已经成为被其所在的部族抛弃的存在。 经历过被抢掠与被废的痛苦,又遭遇到被部族抛弃的绝望,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那些现已变得毫无威胁的蛮族人,只得选择向他们定北军投诚,发誓会从此归附安国,从而祈求定北军能开恩,给他们一些牛羊,让他们可以维持生计。 对其它官员而言,能够收服异族人,这么多异族人主动愿意归化安国,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劳。 可是在李常欣看来,这些早在她的计划之中,是理所当然而已,所以她故作拿捏的犹豫,让对方变得更加的迫不及待,发自内心的将定北军视为他们最后的救赎与机会后,才同意接收他们的归降与臣服。 给那些人分上一批本就留着打算用来做良种牛羊后,李常欣又以保护这些新国民的名义,派队正式进驻草原。 熟悉草原环境的同时,跟草原深处的蛮族驻接触,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多养羊,多剪羊毛,要不了多久,安国就会派商队带着大批他们需要的物资,来草原与他们做生意。 知道这一情况的蛮族首领们虽然生气,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刚吃了败仗,又损失惨重,不仅严重缺马,还缺人。 从定北军赎回来的那些青壮勇士,因为在当俘虏期间吃得差,虽然没有遭受到挨打之类的虐/待,却因活干得太重,身体一时半会的还养不回来,派不上用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 这些蛮族因为知道安国人不适应草原上的生活,并没有占据草原的野心,虽然气归气,倒也没有将这视为多大的威胁,以为对方只是为了来耀武扬威,警告他们不要再去侵袭安国的地盘。 所以他们也就不会猜到,由于他们这一辈人的运气不大好,遇上的是李常欣这个不按常规出牌的人,十分喜爱这片草原,已经为他们规划好草原的未来。 “郡主,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太深入了,还是早点出去吧。” 听到后方带人追上来的徐景楠的话,李常欣不以为然的回道。 “你们都能到的地方,我为什么不可以,图绘得怎么样了?” 徐景楠摇摇头道。 “草原太大了,短时间内,很难完成这个工作,尤其是草原深处的地形与部落情况,为防止彻底惹恼对多,我们没敢去,等到商队来后,我们再以护送商队的名义去试探。” “嗯,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急不得的,慢慢来吧。” 说完这件事,徐景楠提起另一件事道。 “还是郡主厉害,陛下为了帮我们留下这批马,已经下令更改旧制,以后各军所缴获的物资,除非是有特殊意义的东西,皆可由各军自行支配。” 李常欣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这是应该的,哪有将我们跟敌人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拼到手的东西,交出去分给那些无关之人,纵容别人坐享其成的道理?” 李常欣不知道,也不在乎所谓的旧规,她只坚信自己所认定的道理,而且相信她哥也不会任由这种没道理可讲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她向来是个很讲原则的人,不会无端觊觎除她哥之外的,别人的东西,更不容许那些无关之人未经她的允许,试图染指属于她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一章 存疑 又是一年秋来到时, 定北军在打完大胜仗后,就组织大批人手开出来的大片荒地上,可谓是收获满满,再加上李常欣只会设法为全军将士谋福利, 以身作则的力求公平。 张楚对全军上下纪律抓得特别严, 在军中供应方面, 从无克扣,使得全军各驻地的库房,都被装得满满当当, 种类繁多的食物非常丰富,细粮占一半以上,将士们的生活待遇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加上他们与那些归化的蛮族合作养殖的大批牛羊,使得定北军在短短一年时间以内,就彻底大变样, 兵强马壮不说,还备受驻地周围的百姓敬重。 再不似李常欣初来北疆时, 全军上下都弥漫着无精打采的落魄, 士气低迷不振。 定北军此前有意在草原宣扬的商队,前后来了好几批, 确实像定北军说得那样, 以十分优惠的价格大批采购羊毛与牛羊皮。 那些在蛮族眼中没什么大用的东西,竟然可以为他们换来能够满足他们过冬所需的盐、茶、布匹等物品,这件事让蛮族人都感到十分惊喜。 这件事不仅让定北军在那些蛮族人心中,变得有些可信, 还使得他们大幅降低对定北军与安国人的愤恨与防备。 世情就是这么现实,过去他们需要他们付出大批活牛、活羊,乃马匹, 才能跟部族里有门路的大人物们换取相应的东西。 现在只需付出一些他们用不上的东西,就能跟安国商人换取,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只要不是别有居心,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当定北军井然有序的忙于秋收冬种,准备过冬物资时,京城中正在忙着准备去京郊外的围场进行秋猎的事宜。 若无意外,秋猎本是安国每到秋季必定举办的常规活动,目的在于鼓励宗室与勋贵大臣家的小辈,要勤于练习马上骑射功夫,早就成为各家小辈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的一场盛会。 有资格随御驾前往猎场的人家,都在忙着做准备工作,没有资格却想去的人家,还在极力钻营,想要争取能去猎场的机会,让安常煦从中看到让人心动的商机。 “奶,听说因为朝廷已有三年不曾举行过秋猎,想要找门路参加秋猎的人特别多,我们让刘伴伴出面放出风声,高价卖些名额出去,怎么样?” 对于赚钱这种事,尤其是从那些有钱人的口袋里赚钱,安常煦可谓是乐此不疲,非常积极,毕竟他赚得虽多,除了要用来还债的部分,花得更多。 看了眼他那满脸精明的模样,陈凤琪十分相信,若不是因缘际会的当了这个皇帝,安常煦一定能有机会成为一个能赚大钱的大商人。 “收收你那快流口水的馋样吧,秋猎是件很严肃的政务活动,还会直接关系到你的安全,若是你主动带头卖票,上行下效,放些不明来路的人进去围场,势必会让事情变得得不偿失。” “你现在要做的,是让他们盯紧了,绝对不能随便放人进去,防守责任务必要落实到人。” 安常煦闻言,为钱发热的脑子立刻清醒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的赶紧应下。 “奶说得对,是我想错了,这有些钱它不能赚。” 赚了钱要是没命花,那得多憋屈,毕竟他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家子呢,家人是因为他,才会被陷入这名利场中,他要是有个什么不好,他家人恐怕都难得善终。 正因太过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从小在身心自由的环境中,逍遥自在长大的安常煦,才会耐着性子尽量留在宫里,过着这种被李常欣戏谑为‘自囚牢中’,并抱以同情的生活,十分重视自己的健康与安全。 出发前往围场前,柱国公夫人对特意抽时间来向她辞行的徐世子强调道。 “听说圣上不太擅长马上功夫,你可一定要时刻守在圣上身边,防止有那心怀不轨的人,试图对圣上不利,知道吗?” 以自身的经验与眼光看,徐世子其实不大相信皇上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虽然他的身材瘦高,显得有些清廋文弱的样子,可是对方现在正值青春年少,还没彻底长成的时期。 从皇上行走时肩背笔挺的姿势,以及看人时的目光与说话的语气看,他实在不像是不曾练过身手的文弱书生。 然而当初是乐阳郡主在无心之下,当众鄙夷皇上只是个会读书的书生,皇上没有反驳的默认,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件事,也让徐世子对自己的判断有些不大肯定。 毕竟他也知道南江书院的所有学生,每天都需要按时跑步,比划一些招式活动手脚,不是像乐阳郡主和赵小雪她们那样,专门下功夫学习武术课的学生,肯定无法拥有多好的身手。 能以十五周岁的年龄考中状元的皇上,若是后者这种情况,倒也不足为奇。 所以徐世子心中虽对这件事情存疑,但他从不曾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母亲,此刻面对母亲的嘱咐,他也只是恭敬的应下。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保护皇上的安全。” 狩猎这种事情,肯定不适合上了年龄的人,所以陈凤琪与柱国公夫人等人,都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京中虽然走了一批人,皇家演艺场中依旧是场场爆满,甚至需要提前预约门票的盛况,事实证明,陈凤琪有些高估了那些商人的胆量,低估了皇权在绝大多数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虽然有人眼红演艺场的生意,也有本事仿建个场子起来,却无人敢动手,所以皇家演艺场依旧是京中独一份休闲好去处。 这里演的节目不仅水平高,还很新奇,让人百看不厌,精神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还是个男女都能来,却不会让人以异样目光相看的正经场所。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5节 陈凤琪正像她在开设演艺场前说得那样,只要有时间,就会低调的从特意留下的通道去演艺场看节目,不管是那些让人赏心悦目的舞蹈,还是水平极高的音乐,或是让人看着觉得很惊险刺激的杂耍,她都很喜欢。 难得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去上朝,不用陪着安常煦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奏折,陈凤琪特意给柱国公夫、邵丞相夫人下贴子,邀她们一起去演艺场看表演。 有段时间没在私下聚过的几人见面,简单的寒暄过后,陈凤琪略显感慨的说道。 “可惜,宣武侯老夫人不在京中,要不然,还可以将她也邀过来一起聚聚,我在京中比较熟悉,且能处得来的夫人,也就你们几位了。” 以陈凤琪现在的身份地位,能对她们说出这句话,绝对代表着莫大的肯定与认可,让柱国公夫人与邵丞相夫人都深感荣幸。 而柱国公夫人则是不仅为自己感到荣幸,还为她那表姐感到庆幸,陈凤琪的话,可谓是毫不掩饰的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 虽然王家家门不幸,她那表姐也命运不济,小儿子犯下大过,丢了家里侯爵与大将军之位,可是陈凤琪这位监国太尊,不仅没有迁怒她表姐,还有意释放出这种信号,着实让柱国公夫人深感惊喜。 “多谢太尊夫人惦念,老身前段时间去一村,见我那表姐在眷村中过得十分舒心自在,身边时常有一些听话懂事的孩子陪伴着,感觉她都年轻了好多。” 柱国公夫人并不是虚言,她那表姐彻底想开放下,坚持不再过问儿孙后辈的事情,还给自己找了份活干后,整个人像是挣脱了某种枷锁,由内到外的都变得特别平和,每天乐呵呵的。 “那就好,说起来,我当年其实也差点当了老师,像宣武侯老夫人这样有能力、有耐心,还有爱心的女子,能在学堂里找份可以教书育人的事情做,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就是肯放下自己现有的一切,顶着别人的异样目光迈出家门做事的女子,现在还很少见。 不过陈凤琪相信,就像李常欣从军,带动了一群有理想,有想法的女子进入军中般,只要大环境能够得到逐步改善,人们的思想观念肯定也会发生变化,目前少见的现象,肯定会逐渐增加。 柱国公夫人与邵丞相夫人都知道陈凤琪开南江书院,还在南江书院里开设女学部的事,听她提起自己差点当了老师的事,以为她说的是自己差点也去书院任职,都没有多想。 “太尊夫人教导孩子的本事有多厉害,现在是世人皆知,您没有去当老师,真是那些孩子的遗憾。” 邵丞相夫人这话,并不是全然的恭维,而是许多人都在私下议论的事实,虽然都知道皇上师从大名鼎鼎的玄隐先生,可是谁都知道,每个人的成长,与家中长辈的教导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尤其是随着乐阳郡主彻底一战成名,陈太尊的一对大孙子大孙女,所表现出来的这些异常优秀的品质,都让人不得不承认,这绝对与陈太尊这个祖母的教导有着莫大关系。 大家之所以都认为皇上和乐阳郡主能如此优秀,应该是由陈凤琪教导出来的,皆因京中这些人尖子都能看得出来,安远伯夫妻都是那种很常见的老实忠厚的普通人,皇上和乐阳郡主身上都明显有着陈太尊的言行之风。 柱国公夫人却笑吟吟的说道。 “太尊夫人开设的南江书院,惠泽的孩子更多,当年辅助太尊夫人的邵丞相也居功至伟,肯定不能说是遗憾。”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报 当陈凤琪与两位老夫人心情很好的看演出, 一起探讨那些各具特色的节目时,围场这边,安常煦正面临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身为皇帝,安常煦肯定要起到一些表率作用, 哪怕走过场, 也要骑着马去林中转一圈, 多少带几只猎物回来,彰显一下皇帝文武双全,不愧为天选之子的威望。 尤其是这次的秋猎, 还是安常煦自登基以来,第一次举办这种活动,他本人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即便他那文弱书生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对他当皇帝并无影响, 可是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尽在掌中的一件事, 却发生了巨大的意外, 先是安常煦与身边一群人骑的马,突然受惊。 安常煦的马受到的影响最严重, 甚至还直接冲出由周围侍卫形成的保护圈, 速度飞快的跑了出去。 即便是一些侍卫随即就跟了上去,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徐世子等人,控强行控制住马后,也赶紧换上备用的好马跟了上去, 因为他的马受到的刺激最强,还是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好在安常煦的马上功夫真的不像李常欣所鄙夷的那样差劲,而且他还具备临危不乱的良好心理素质, 在马受惊窜出的紧要关头做出正确的应对,没有让自己被甩出马背,牢牢的爬伏在马背上。 从自己与身边人的马遇袭受惊起,安常煦就意识到,这是有人想要趁机刺杀他,应该是受了李常欣当初在人前对他的奚落影响,以为他真是个不擅长马上功夫的人,想要利用突袭马匹的行为,制造混乱,将他摔下马,让他死于混乱之中。 但他相信,对方既然动手,为了确保一定能将他置于死地,肯定还准备的另有后手,越是如此,他越告诉自己不能慌,要小心防范与注意周围林中环境。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很快就穿着御林军侍卫服饰的人,出现在林中,因为陷入癫狂状态的马跑得太快,那些人远远的就开始朝他射箭,接连射出的箭都没有射到安常煦身上,还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却有箭射中本就处于癫狂状态的马身上,使得马因吃疼而再加次加速狂奔出一段距离后,因实在无法摆脱痛疼而稍作停顿,跃起两只前蹄,仰天发出痛苦难忍的嘶鸣声。 安常煦抓住机会,将事前准备好的带有特制绳索的袖弩,快速射向斜前方的一棵大树的树身中,拽着绳子迅速离开马背,荡到那棵树上,爬到大树上方,借茂密的树枝树叶掩住身形。 马在停了数息后,再次往前疾驰而去,又过了片刻,那些刺客才根据马在林中留下的痕迹找过来,因安常煦压根就没下地,那些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安常煦已经离开马,径直往前追去。 本来已用箭瞄准他们的安常煦稍犹虑,还是选择不曝露自己的藏身之处,继续躲在树上,又过了片刻,前来寻他的人才面带焦急的赶来。 虽然知道他若继续隐藏下去,可能借机试探出许多人的真面目,但是安常煦还是选择露面,他不能让祖母和祖父母担心。 看到安常煦平安无事,徐世子等人都松了口气,李成锋深深看了他一眼,确定他除了仪态有些狼狈,手脸上有些划伤,并无大碍后,满脸冷色的快速带着一些侍卫继续驾马疾行。 他们在找来的路上已经发现,还有其他人试图射杀安常煦的痕迹,让李成锋又惊又怕,心中早就恨极了那些刺客,即便看到安常煦平安无事,也难消他心中的恨意。 看到养父不置一词的直接带着人迅速离开的背影,让他压根没机会劝阻,安常煦有些担心之余,还有种因为被人护着的窝心感,因遭遇刺杀而生出的后怕与愤恨,也因此而消减不少,彻底冷静下来。 “下药的人都拿下了吗?” 魏统领面带愧色的跪地回道。 “当场自尽一个,剩下两个都被拿下了,都怪微臣御下不严,才会让这些贼子钻了空子,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责罚!” 安常煦摆摆手,神情肃然的回道。 “有心算无心,让人防不胜防,你先起来,配合大理寺严查此事,将功赎罪!” 魏统领心中略松了口气,赶紧领命谢恩,身为负责此次秋猎安全保卫工作的总负责人,皇上在围场遇刺,不管敌人的阴谋是否成功,他都要承担不可推卸的重责。 皇上愿意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意味着皇上仍然信任他,实在让他感激不已。 出了这件让人震惊万分的刺杀事件,哪怕这场狩猎活动刚刚开始,也不得匆匆结束,御驾由重兵护卫着迅速返回京城。 陈凤琪在演艺场接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勃然大怒,虽然早就知道安常煦坐到那个备受瞩目的位置上,肯定要面临许多阴谋算计,在安全方面从不敢掉以轻心,尽量不给暗地里的人留下机会。 没想到这么一场事前在安保方面一再强调并确认的狩猎活动,到底还是给人留下了可趁之机,即便知道皇上有惊无险的成功逃过一劫,陈凤琪仍然是很不放心。 柱国公夫人和邵丞相夫人听说这个消息,也都是惊怒不已,她们的家族未来,都系于当今身上,若是当今有个不测,对他们而言,都将是场灭顶之灾。 毕竟当今现在尚无子嗣,若是少年早逝,势必要从宗室中择人继承大位,自幼在外长大的当今与宗室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同时也没有什么旧怨。 会派人刺杀他的人,肯定是他去后,能有机会获得最大收益的人。 不管其他什么人上台,最先清算的肯定是邵家与徐家这两家文武之首,所以他们与当今绝对属于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与两位同伴客气两句后,陈凤琪便匆匆去宫中等候,不亲自确定安常煦遇刺后的情况与状态,她肯定难以安心。 京中众人看到御驾上午刚出城,日暮时分便匆匆返回城里,迅速意识到肯定有大事发生,京中氛围迅速变得凝重起来。 安常煦回到宫中,还没下御辇,就看到他祖母难掩担忧之色,快步迎出来的身影,心中一酸,一直在人前强撑着的冷静和理智,迅速消失,眼眶一红,任由满心委屈与恐慌之情涌上心头。 要不是他奶明知他喜文厌武,不大喜欢动弹,还是想方设法的激励与要求他一定要勤修马上功夫,勤练拳脚,再三强调,让他们一定要拥有面对危险时的自保之力,他这次可能就要交待在那围场了。 “奶……我今天差点再也不到您了!” 陈凤琪上前揽住他,伸手抚上他脸上那些被树枝划伤,已经清理上药过的伤口道。 “能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到后来,陈凤琪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冷意,她已经听提前回来报信的人说过大概经历,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要置安常煦于死地。 不仅使用那种可以令马发癫的秘药,还安排的有人手在林中埋伏,若不是安常煦从小就随他养父学习骑射功夫,知道在意外发生时,该做何反应,才能尽量保全自己。 而且是即便当了皇帝,也不曾放弃已经养成的早晚锻练身体的习惯,胳膊腿都很有力,才能在那种危机时刻护住自己,他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若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马受刺激发癫时就被摔下马的话,在那种混乱场合,肯定要落得个非死即残的下场。 即便如此,对方为保险起见,还在林中留下后手,用心之歹毒,由此可见一斑,现在安常煦能好好的平安回来,就该他们好好跟那某些人算算账了。 “嗯,就像奶一直跟我们说的,但凡是用心,下力气学过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有用到,得到回报的时候,孙儿这次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奶,幸亏有您在!” 这是安常煦在回来的路上,总结出的经验,因为自负脑子聪明,他小的时候,是真的很不喜欢做那种会让自己累得满身汗的训练。 可是架不住他祖母连哄带骗加威胁,再有李常欣时刻从旁激励,或者说是刺激着,他才不得不接受不管自己喜不喜欢,都无法逃避那些训练的事实。 十多年下来,早已经变得习惯成自然,甚至还有些享受因此而变得精力充沛的感觉。 只是在此之前,他怎么也没想到,学到的那些,竟然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如此巨大的作用,成功让他在那种绝境中,让自己成功依附在马背上,任其再怎么癫狂,都没有被摔下去,从而保住一命。 陈凤琪却叹了一口气道。 “可我当年那么苛刻的要求你们,固然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但我从来都不希望你们能有用到的一日。” 因为真正用到时,就意味着他们已身处险境,身为长辈,肯定只有盼着这些孩子一辈子都能平安顺遂,怎么愿意见到他们遭此大难。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费解 皇帝遇刺, 绝对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御林军、帝卫军与大理寺全都行动起来,继成王一案后,京中再掀风云, 顿时变得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在林中追杀过安常煦的人, 全都被李成锋带着人一个不少的给抓住, 送入大理寺接受最严厉的审讯,这只是其一。 能在御林军、帝卫军与京郊大营的层层把关下,让人携带那么危险的禁药进入围场, 还将人安置在皇上附近,绝对不是一两个人所能完成的事。 其它与此相关有嫌疑的人,可没有魏统领的运气,还在围场时,就全都被一一拿下, 其中不仅有礼部、兵部的人,还有御林军的人。 看到被递交上来的名单中, 有个异常熟悉的名字, 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安常煦的脸色迅速变得十分凝重。 “郭老师, 这林琅?” 郭寺卿知道皇上在问什么, 虽然心情十分沉重,但他还是语气肯定的回道。 “陛下不用怀疑,这就是我们都认识的林琅,为免误伤, 微臣仔细调查过,他的嫌疑确实很大。” “因为他不止出身南江书院,还与您和太尊的关系格外亲近, 很受魏统领的信重,下边人对他也都格外尊敬,才会让他有可趁之机,而他似乎与祁王府有关联。” 在安常煦来京城参加科举,认祖归宗之前,林琅就已经在前几年自南江书院毕业,进京后先是进入京郊大营任职,随先帝御驾亲征,立下一些功劳后,又被调入御林军,成为御林军的一个小头目。 随着安常煦进京,被皇上认回去,继而登基为帝,即便安常煦和陈凤琪没的特别关照他,因其南江书院出身,且与李家关系密切的事,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林琅还是得到了御林军上层的提拔与重用。 在很多人眼中,林琅说是御林军的下一任大统领的继承人也不为过,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忠心。 因为他和邵丞相他们一样,占据着天然的优势,有了出身上的先天优势,再结合他自身优秀的能力,让他注定将会拥有一个非常光明的未来。 郭寺卿是曾在南江书院真正教过林琅的人,但凡可以,他比谁都不想质疑自己曾经的学生,毕竟这个勤奋、踏实、上进的学生,曾给他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 更何况他也知道,林琅也相当于是被李家养大的孩子,只是他当年没有像安常煦这样,被正式记在李家名下而已。 可是林琅与南江书院中的其他孩子不同,在李家庄中,被人唤作琅少爷,安常煦和李常欣对其也一直是以兄长相称,在李家大宅中有专门属于他的房间,方便他随时回去住。 如此亲近的关系,让郭寺卿实在想不通对方有何理由掺合刺杀皇上的事件,所以为了不冤枉对方,他曾再三就这个疑点查证过,想要为对方力证清白。 可是随着他不放过蛛丝马迹的仔细查验,反倒查出林琅自南江书院毕业后,没有接受吏部的安排,选择进入京郊大营的决定中,有祁王一系的人插手干涉过的迹象。 想到从小与林琅一起长大的过程,安常煦皱眉费解道。 “在我的印象中,他虽然心思重了些,可他向来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人,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称不上有多亲厚,但也素无仇怨,他对我祖母更是从来都很敬重,怎会为了其他人而做出这等事?” 不是安常煦天真,实在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情从逻辑上说不通,他与家里从没对不起对方的地方。 在他们李家搬到高台前,就曾特意为他取消奴籍,让他可以恢复男孩的身份,他祖母为了照顾他,对外人声称林琅是她亲戚家的孩子,因为父母双亡无依,才会投靠他们家。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6节 所以李家庄上下都会唤对方一声‘琅少爷’,他与常欣从小一直将其称为兄长,多有敬重,从来不曾怠慢过对方。 初来京中时,对方对还特意来找他与常欣,告诉他们,遇上事情可以找他,倒是在他认祖归宗后,许是有意避嫌,林琅再没有因旧日的交情来找他。 为此,他曾与祖母谈论过此事,他祖母说,应该是对方自尊心强,不想被人议论是靠裙带关系晋位,才会有意疏远,他们便没有勉强。 现在突然听说林琅竟然参与了刺杀他的事件,从感情上讲,安常煦着实有些接受不了,毕竟那不是别人。 虽然他祖母从小告诉他们这世间有真善美的同时,也会告诉他们这世间还存在兄弟手足相残、父子反目、背信弃义的恶,让他们知道这世间人心难测的世情。 由于过去并没有切身体会过那种被至亲背叛的事,所以安常煦对这人性的恶,感触并不算深,哪怕他早知道从自己认祖归宗起,就一直面临各种算计,当上皇帝后,更是时刻都要面临有人无时无刻的在暗地想置他于死地的事。 可是那些对他而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们为谋私利,为满足自己的野心欲/望,觊觎皇位与权势,乃是人之常情。 也正因此,他曾做出过不认亲生母亲,亲自下令将他生母送出海的事,因为他与生母毫无感情可言,莫说是对其不舍,做出决定时,连犹豫都没有。 但林琅不同,就算理智上相信郭寺卿在知道内情的情况下,若不是因为查到了确实的东西,肯定不会将对方的名字报过来,可安常煦还是希望这事能更慎重一些。 郭寺卿能够理解他的这种心情,但他还是选择说出自己查到的那些。 “微臣也很担心这其中是否存在冤屈,所以特意深入调查了一下,又向丞相大人求证,确定林琅应该是十九年前,被判满门抄斩的崇义侯府崔氏遗孤,林是他母姓,先帝登基后,为之前受废太子一案牵连的人家平反,却只是赦免了见崔家之罪。” 也就是说,林琅之所以参与这次的刺杀事件,很有可能是为了报崔家当年被满门抄斩之仇,以及先帝登基后,没有为崔家平反之怨。 “所以,你们认为,他应该是将对德宗与先帝的怨恨,转嫁到我的身上?”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德宗的原因,刚出生没两天就踏上流放之路,差点在还没满月的情况下夭折,才会被扔给李家收养。 而这皇位又不是他主动要继承的,他凭什么要在被迫继承这劳心费力的皇位后,还要继承上辈的那些仇怨? 郭寺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 “这应该是林琅会参与这场刺杀的唯一解释,他的一位表姨母是祁王侧妃,他在进京后,曾与这位表姨母有过联络,暗地里也一直与祁王府有联系。”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安常煦也顾不上再念旧情,虽说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是对方毕竟不比李常欣,甚至还不及他养父母后来生的一对弟妹,在他心中的份量。 “先将他送来见我与祖母一面。” 郭寺卿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迟疑的问道。 “陛下,要让太尊知道这件事吗?” 安常煦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你放心,我祖母虽然会失望,还不至于为此伤心动怒。” 正如安常煦所猜测的那样,陈凤琪听说这件事情时,的确很失望,毕竟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一个晚辈,虽然她在林琅身上费的心思,远不如在李常欣和安常煦身上花的多。 可是陈凤琪因自身原因,对这些孩子从没有什么血脉上的亲疏远近之分,只是在她认识林琅时,对方已经是年满五岁的孩子,可能是因为刚遭遇过家中的大变,对外人的防备心十分重。 以她当初的处境,能尽量多给带着小孩的玉娘提供一些方便,就算是对他们的特别照顾,肯定不可能无端将心思都花在一个陌生小孩身上,重点考虑的还是一大家子接下来的生计问题。 因为想到出身地位对一个人心理与未来的影响,她在全家搬到高台县前,不仅取消了林琅的奴籍,还为他虚造身份来历,重置身份户籍,让他拥有普通良民的身份,从头到尾都不曾将他当奴仆使唤过。 所以对于这个孩子,陈凤琪自认已经做到问心无愧,就算对方心中一直怀着全家被满门抄斩的恨意,可他应该清楚,安常煦同为当年那场事件的受害者,不该因为继承了皇位,就要继承他那差点害得他早夭的祖父造下的孽。 “奶,郭寺卿查过当年的案卷,那崇义侯府当年被判满门抄斩,的确有些量刑过重,可是那崔家并不算冤枉,让人抓住了把柄,还给了那些人攻击我父皇的突破口。” “所以在我父皇登基后,只是念在曾经的一些旧情上,赦了崔家之罪。” 既然不算冤枉,也就无从平反,崔家与先帝之间,还真说不清到底是谁连累了谁,只是在从先帝登基后的行为看,他对崔家是有芥蒂的。 在这种情况下,林琅虽然有理由恨下令将他满门抄斩的德宗,可他不仅怨先帝,若是还将这份怨恨转嫁到安常煦身上,实在有些太过分。 要是他还因此而参与刺杀事件,陈凤琪实在无法原谅这个她也曾真正用心对待过的孩子。 “这些,还是稍后再说吧,我要先见见他,亲自问问他。” 被大理寺的人直接‘请’到御书房中,林琅不曾试图为自己狡辩什么,表情一直都很平静,直到他看见陈凤琪也端坐在书房中,神情温和的看着他。 “林琅,你要是说,你与这次的刺杀事件无关,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蒙蔽 看到林琅不置一词的跪到地上, 向她磕头,陈凤琪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叹了口气,语气平静的问道。 “为什么?” 片刻过去后, 林琅才沉声回道。 “我放不下全家老少被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 “可是你该知道, 常煦也是那场祸事的受害者, 差点因为那场祸事而早夭,更何况你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听到陈凤琪的话, 林琅下意识用充满恨意的语气回道。 “常煦不该是那人的孙子!” 安常煦在一旁幽幽接过话道。 “你该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陈凤琪从旁补充道。 “论关系,常煦与你的仇人从未谋面,与对方毫无感情可讲, 这个皇位也是先由他生父争取到手后,才传给他的, 倒是那祁王, 他与下令将你崔家满门抄斩的人,不仅是同父同母的至亲, 还关系十分亲厚。” 陈凤琪着实想不通林琅的逻辑, 他虽然不似安常煦般,从小聪明异常,但也并不愚笨,为何会做出这种不忠不义之事, 那祁王能给他的,可不一定能有安常煦给他的多。 林琅嘴唇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咽下自己心中的话, 再次磕头道。 “是林琅有负太太的养育和教导之恩,也对不起皇上,林琅甘愿认罪认罚。” 他想说,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家族被覆灭一事,与安常煦无关,可他就是不甘心。 同样是落难,凭什么他需要卖身为奴,需要小心翼翼的男扮女装,可是安常煦却能被李家收养,过着父母双全,还有慈爱的祖母从小悉心教导他,比任何人都幸福的生活。 所以在林琅看来,这是老天的不公,若没有安常煦的出现,本来他也有机会成为李家的孩子。 因为玉娘曾经抱着他懊恼过,早知东家太太需要一个可以顶门立户的孙子,该让他去给东家太太做孙子,那样的话,得到精心培养与教导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由于心中一直存着这种念头,让他在见到安常煦时,总会不自觉的生出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只是他也算是亲眼看着,陪着安常煦和李常欣,从牙牙学语的幼儿一起长大成人,再加上他自己的有意回避,所以那种有些羡慕,还有些嫉妒的情绪,不仅从不曾外露。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情绪本已逐步消减,与安常煦的关系处得虽然不算多亲密,但他对安常煦也没什么恶感,真心将对方视为一起长大的弟弟,还存着一些照顾之心。 直到安常煦进京后,真实身份曝光,被认祖归宗,知道对方竟然是自己最恨之人的孙子,最怨之人的儿子,小时就萦绕在他心间的那些情绪,一下爆发出来。 让他深深感受到命运的不公,林琅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安常煦身为那昏君的孙子,竟然能有那么好的运道,本是与他一样,一无所有的孩子,却能拥有那么多,活得那么坦荡、快乐。 安常煦从桌上抽出一份案卷道。 “我知道,你认为你们崔家是因先帝的原因,才会被人针对,不仅丢了爵位,还被满门抄斩,可是先帝登基后,为许多人家平反,也重新启用了许多旧人,却偏偏漏了你们崔家,是先帝对不起你们崔家。” 将手中的案卷递给刘乐后,安常煦接着道。 “看看这个,你就该明白,你们崔家并不是因为先帝的原因而蒙受冤屈,而是被人抓住他们贪污赈济款、截留军资、草菅人命的把柄,先将案子给做实了。” “关键在于,你的家人到死也没吐出被贪占的那些巨额款项,才会被判满门抄斩,先帝便是因此而遭受到德宗的猜忌,这才有了后来被废太子一事。” 可是先帝比谁都清楚,那崇义侯府虽与他母后的娘家有亲,明面上是他的人,早前与他也确实走得亲近,可他并没有得到那笔没有在崔家被抄出来,旁人都认为已落入他口袋中的巨额钱款。 也就是说,从先帝的角度来看,他绝对是无辜被崔家牵连的受害者,他对崔家也是有怨、有质疑的,在他登基后,愿赦了崔家之罪,已经算是格外开恩。 林琅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接过刘乐递过来的案卷时,手都有些抖,他此前知道的消息,说得都是崔家是因亲近先帝,才会被人盯上,被栽赃陷害。 看着案卷中的内容,林琅浑身瘫软无力的伏地,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是自己轻信所谓的血脉亲人,被人误导,才会遭人利用。 “是我愚蠢,被人利用的彻底。” 喃声说完了这句后,林琅深吸了一口气,似哭似笑的说道。 “我的一个姑姑做了祁王外室,我本以为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剩下的最后一位血脉至亲,没想到她帮着祁王坑害了崇义府不说,连我这个侄子也要利用,我本来……” 林琅本想说,他本来并没有想要害安常煦的想法,是在对方的再三挑唆、哭求下,他实在不忍拒绝唯一在世的至亲,又因对方的一再哭诉过往,哭自己多年来的怨恨,才被挑起了仇恨。 可是想到事情做都已经做了,再说自己曾经有多犹豫、迟疑,已经无济于事,只会更加衬得他被自己一心信任的所谓至亲,一直玩弄在手掌之中的愚蠢、可悲与可笑。 要不是林琅主动曝出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当年的崇义侯府崔家的一位在二十多年前早逝的姑娘,竟然给做了祁王外室。 连先帝都不知道这件事,他还一直怀疑崔家是不是暗地里投靠了他的哪个兄弟,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若是崇义侯府私下里和祁王有这层关系,那么崔家一直咬死了不肯透露那巨额项去处,就能说得通了。 因为在崔家已经被查出这等要命的大罪的情况下,若是再被曝出与祁王府图谋不轨,不仅崔氏全族都要完蛋,祁王私下里的小动作也会被曝露,倒不如让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背了锅,他崔家的罪名好歹还能轻点。 知道崇义侯府与祁王府的关系,以及林琅与祁王府之间的联系,并不像明面上调查出的那样,只因他母亲娘家的一位表姐妹,是祁王侧妃,他就那么相信祁王府,选择与祁王府共谋,这件事就好理解了。 看林琅那痛苦绝望到生无可恋的模样,陈凤琪心中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的说道。 “你因自身遭遇,会特别重视与相信仅剩的血脉至亲,我们可以理解,但是当你选择为对方而抛弃我们之间的旧日情分时,我们也无法再原谅你的背弃。” “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写下来后,你便随船出海去吧,不是以流放之名,算是我们对你的最后情分。” 心中惭愧万分的林琅知道,对他而言,在他犯下如此大罪后,能够得到这个处置,绝对是莫大的宽容与仁慈,感激之余,他也更加愧疚。 “多谢太太与陛下开恩,就是玉姨……她与此事毫无关联,也不知道祁王外室一事,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是他母亲私下告诉他,让他先与玉娘出去避避风头,等到事情过去后,让他拿着信物去找他那外人都以为死了,实则还活着的姑姑,林琅一直牢记他母亲的嘱咐。 只是他在李家,南江书院的生活过得很好,所以他一直等到长大成人后,才进京,去见他的姑姑。 找到那位看着无比和蔼可亲,对他无比慈爱,和玉娘以半长辈半奴婢的身份,对他的关心照顾截然不同的姑姑后,他以为自己也会像安常煦一样,享有真正的亲人关爱。 可是事实证明,怪他自己太眼瞎,错看了那个因一己之私,连累得娘家被满门抄斩后,自己依旧沉浸在风花雪月中,过得花团锦簇,还要继续利用他这个亲侄子的所谓至亲。 倒是能以命护他的玉娘,为了他的前程与未来,早早就为他筹谋良民身份的东家太太,将他当做自家子侄照顾的安远伯夫妻,以及视他为兄长的安常煦和李常欣,都是真正毫无私心的对他。 此前被所谓亲情所蒙蔽时,林琅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那时的他,任由仇恨占据上风,选择抛弃这些,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却利用自己因这些人对他们的信任而取得的权利,给那些动手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如今意识到自己恨错了人,林琅心中的悔恨无法形容,能有机会出海,去陌生的地方重头来过,着实让他感激不已。 对于那些他此前还当至亲,现在恨不得亲自手刃对方的人,他当然不会包庇,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将他照顾大,有着养母之恩的玉娘。 对于玉娘,陈凤琪知道,那就是个被世家大族给洗脑得特别成功的忠仆,也正因此,她虽忠于旧主,即便对林琅这个旧仆家的小主人依旧忠心耿耿,但她同时也很忠于她这个后来的新主。 即便她早就兑现最初的诺言,给当时买下应急的那些人放还身契,玉娘也在南江书院中任职,对他们这些前东家,玉娘仍保持着十分尊敬的态度。 忠诚,可以说是玉娘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所以陈凤琪相信,林琅进京后经历的人与事,玉娘肯定都没有参与。 “我会亲自去信,跟玉娘说明你将要出海的缘由,就像我一直跟你们强调过的那样,做人要坦荡,与亲近的人之间,尤其要做到有事说事,有话说话,不要让彼此在无意中产生误会,从而生出嫌隙,留下无可挽回的遗憾。”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7节 第一百六十五章 荒唐 因陈凤琪给出的处理决定非常宽容, 所以心怀愧疚林琅特别配合,将他知道的一些信息全都交待了出来。 因其姑姑的原因,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世与经历,让林琅在祁王一系中颇得信重, 为拉扰他, 许多事情都没瞒他, 只是此前的打算,是要利用林琅对先帝的怨,让他侍机刺杀先帝。 谁知世事难料, 没等到他们动手,先帝就将自己给作死了,早就筹谋的计划也就因此而被搁置下来。 但凡参与刺杀谋逆这种大案的人,向来都难逃一死,所以林琅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如今既能拥有一线生机, 又知道自己被所谓血脉至亲所欺瞒蒙蔽,他完全可以说是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这给大理寺的侦办工作提供了极大的突破口,也为各方面的准备工作提供了时间。 不仅整个京城全都动了起来, 各地驻军也都进入警备状态, 得知安常煦在京中遇刺,李常欣可谓是的勃然大怒,立刻点出一万多骑兵。 “胆敢刺杀我哥?活得不耐烦的东西!看我不去端了祁王的老巢,以为自己手上有个十来万兵马, 就想反了这天,哼,做他娘的美梦, 我一定要去亲自去宰了祁王那个老东西。” 徐景楠小心翼翼的从旁劝道。 “郡主,镇南军离卫山军的驻地更近,又一直在注意卫山军的动向,我大伯父那边接到消息后,肯定会就近调军前往,北疆距离东河府山高路远,定北军长途跋涉的话,战力势必会大降,何况朝廷没有给我们下旨,擅自调兵,您……” 去年因擅自调兵而被罚的经历,尚且历历在目,但是李常欣还是毫不犹豫的大手一挥道。 “大不了就是被摘了这个大将军之位,反正那祁王胆大包天,敢刺杀我哥,我绝对不能放过他。” 知道李常欣的脾气,王修业压根就没打算开口劝阻,而是一直在仔细研究从北疆前去东河府的路线。 “郡主,圣上今春下令修建的两条路,现在还没有彻底完工,我们想去东河府,这一路上东去的话,路况不好的话,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我们不如先去燕北。” 说话间,王修业的手指移向燕北行省所在区域。 “祁王阴谋败露,很有可能会挥兵北上,我们若能尽快赶到燕北境内,扼守在这进京的必经之地,一定能将对方正好堵住。” 王修业不仅没有劝阻,竟然还在认真思考对敌之策的反应,让徐景楠感到有些意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咽下自己的想法。 对于王修业这积极配合的反应,李常欣感到十分欣慰,不过她还是说出自己的安排。 “嗯,我也是这个想法,祁王那个老东西在东河府经营多年,我们这个时候去东河府,肯定会扑个空,现在最好是去半路上拦截对方,不过你就不要去了,我走之后,这边也不能放松,需要你和张将军主持大局。” 王修业毫不犹豫的直接反对道。 “不行,徐景楠他们留下就行,我一定要与你一起去。” 就这个问题你来我往的争执片刻后,最终还是急着要起程的李常欣选择妥协,确定留下正在大声反对,却被忽略的徐景楠。 皇帝遇刺,执掌卫山军的祁王是主谋的消息,朝廷虽然无意大肆宣扬,但因事关重大,还是被迅速传了出去,且传播速度很快。 安常煦这个皇帝继位近两年,所做的一些实事,频布的一些政策条令,已经惠及无数百姓,也让那些百姓对现在的朝廷十分拥护。 尤其是朝廷今年修路,以十分优厚的待遇征用大批人工,让许多贫困百姓都能从中受益,对私人出资给他们发工钱的皇帝更为感恩戴德。 所以掌管卫山军的祁王派人刺杀皇上,有谋反之间的消息传开后,民间顿时议论纷纷,接到调令的镇南军从南疆出发,疾带赶往东河府辖制卫山军的消息传开,更加证明了那些小道消息并非虚言。 这也就使得上万规模的定北军骑兵踏上征程时,不明真相的百姓以为定北军也是接到皇上的调令,去守卫京城,打卫山军。 知道定北军打算从燕北行省借道的消息后,赶在大军未到之前,当地官方与百姓同心协力一起上阵,砍树挖山,把定北军接下来将要途经的道路整修得又宽又平。 这绝对是民心之所向的直接体现,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生感动,也使得定北军的行军速度因此而得到大幅接升。 与此同时,祁王在得知自家筹谋多年的刺杀计划失败,祁王府被曝露的消息后,的确是立刻行动起来,颠倒黑白的说了一些皇上为排除异己,容不下卫山军的话,煽动军/心。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是,卫山军踏上征程后,还没走出东河府,就意外频现,走路遇大坑是常事。 想要过河,却发现桥断或被拆,想要征用船只,却在沿河两岸找不到人家,只能临时搭桥,或是选择绕路而行。 但凡是有心之人,都能看得出来,卫山军会遭到如此对待的原因,本来打着清军侧的名义,要为他们的主帅祁王讨个公道的卫山军将士,都忍不住暗自在心中犯嘀咕。 随着第一支队伍悄悄跑路,像是打破了某种枷锁,相续有人带着手下将士私自逃跑,这种现象让心中本就没什么底气的祁王气得暴跳如雷。 可是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没过几日,镇南军的先遣骑兵部/队就已赶到附近,让急于赶路的祁王压根顾不上派人去追回那些逃兵。 祁王没有想到朝廷的反应竟然这么快,也没料到镇南军竟能到的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自认已经掌握在手中的东河省,对他其实毫无忠心可言,竟然会这么针对他们卫山军,丝毫不顾忌卫山军中将士大多都是东河子弟的情分。 “王爷,我们如今尚在东河境内,就遭遇到重重阻力,一旦出了东河府,形势恐怕还会变得更加恶劣。” 说话的同时,陈传明小心看了下祁王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就知道对方心里其实也有数,说话便大胆了一些。 “王爷,唯今之计,我们只有一不做二不休,王爷干脆直接在东河境内称帝,变得名正言顺之后,再对将士们许以重利,肯定能够提振军中士气。” 听到陈传明的话,祁王眼睛一亮,身为执掌十余万卫山军,拥有一块资源富饶的封地的亲王,论权势与身份地位,他绝对是尊贵至极。 身为当今皇上的皇叔祖,不管是勋贵之首徐家,还是文臣之首邵云博,在他面前都需低头以礼相尊。 只是他不甘心,同为皇子皇孙,凭什么他哥能当皇帝,他侄子也能当皇帝,现在连他当今那个毛头小子都能当皇帝,反倒是他这个皇叔祖还要在对方面前伏首称臣。 更过分的是,先帝,也就是他侄子,宁愿认那个给他养大儿子的农家老太婆当义母,死前将对方推到监国太尊的位置上,也不愿将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嫡亲皇叔请回京,让他当摄政王。 所以祁王自认从各方面讲,自己都比当今更有资格当皇帝,幕僚陈传明说的这番话,让他正中下怀。 “称帝一事非同小可,还不知其他将士意下如何,就交由你这个军师,负责去探听一下其他人的态度。” 陈传明听出这话中的重用之意,顿觉惊喜不已,立刻恭敬的应下。 等到镇南军赶到时,祁王在东河边境的府城称帝的消息,在迅速传回京城的同时,也遍传安国境内。 看到祁王称帝后,发布的讨伐他这个正牌皇帝的檄文,让安常煦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奶,您说,这人的脑子没问题吧?他一个乱臣贼子,竟然敢发这种颠倒黑白所谓檄文,说要讨伐我。” 陈凤琪不以为意的回道。 “不过是想当皇帝想疯了而已,一点脸皮都不要了,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既然他都不要脸了,我们也就没必要再给他留脸,将他这些年做的事,全都公诸于众,再将涉及此次刺杀与谋反事件的首恶,全都斩首示众吧。” 这还是陈凤琪第一次毫不留情的直接下令杀人,在此之前,哪怕是对曾派人刺杀过她自己的成王,她都能网开一面,只是下令将那些人流放海外,生死由天定。 安常煦知道,这是因为,这次遇刺的是他,为了能够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所以他这向来的心软,对生命十分敬畏与重视的祖母,才会一改往日的宽仁,直接亲自下令判人死刑。 “好,我这就下旨。” 在尘埃落定之前,同样被收押在狱中的林琅听说这个处置结果后,提出想要再见他那姑姑一面的请求,得到了郭寺卿的批准。 看到他那位年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看着仿佛二三十岁的姑姑,在被收押入狱后,短短时间内,就老了二十岁不止,看上去仿佛年过五旬,比真正年过五旬的太尊显老得多,林琅笑得十分开心。 “姑姑近来可好?” 仪容狼狈的崔晴柔见到他,目中顿时露出噬骨之恨。 “是你,是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你好狠的心,我可是你的姑姑,良儿他们是你嫡亲的表弟妹啊!你怎么能出卖我们?” 看着对方那竭斯底里,充满怨恨的质问,林琅冷笑着反问道。 “我为什么不可以,你能在害了娘家一族后,心中没有半点愧疚,还要继续利用,害我这个仅剩下的娘家侄子,我为什么不能让你们得到应有的回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敢当 崔晴柔当年曾是誉满京城的崔氏嫡女, 与当时已经娶了正妃及侧妃的祁王生出私情后,选择放弃已定下的亲事,坚持要与祁王双宿双栖。 崇义侯丢不起送嫡女给祁王做妾的脸,又不敢得罪势大的祁王, 或者说是存着攀附祁王的心思, 弄了一出金蝉脱壳, 对外宣布崔晴柔因病不治身亡。 实则做了祁王的外室,被养在祁王府外面,生下两儿一女, 都被记在祁王侧妃名下。 因为这层关系,崇义侯府崔家在私下里与祁王的关系变得格外亲近起来,崔家人在得到祁王的提拔之余,也在暗地里为祁王做了不少腌脏事。 直到崔家因行事不谨,被人拿住把柄, 直接捅到圣前后,名义上与当时的太子有关联的崇义侯府知道, 他们所行之事犯了大忌, 怎样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为保全与其关系更为亲密的祁王,选择咬死不吐真言, 如此一来, 他们不仅能无声的将锅扣到当时的太子头上,还得了个忠心护主的美名。 只是崔家那些人也没想到的是,原以为祁王看在他们崔家一心为他的份上,会在暗地里护他们崔家一二, 却没料到,他们崔家最终得到的是满门抄斩这一最严厉的处置。 崔晴柔在娘家被叛满门抄斩后,的确伤心了几日, 但是随着她因此而得到祁王的格外怜惜,与带着一些愧疚的补偿,没过多久便将那些已赴黄泉的娘家人抛之脑后,更加坚信祁王对她是真爱。 这些年来,即便没了娘家做依仗,崔晴柔也确实一直很受祁王宠爱,虽然无法在人前以祁王府女眷的身份在外走动,但她儿女双全,享受着富贵荣华,活得倒也舒心自在。 见到拿着信物前来寻她的娘家侄子林琅,崔晴柔对其的确很重视,不遗余力的向祁王推荐她这侄子,希望他能有机会得到祁王的重用。 因为祁王对她这个已经没了娘家,只能全心依附于他,也确实对他一往情深的外室挺上心,不曾在她面前隐瞒自己的野心,所以崔晴柔希望自己的侄子能为祁王立下大功,将来成为她的助力。 毕竟对崔晴柔而言,只有当祁王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获得祁王在私下里向她许诺的高位。 所以在崔晴柔看来,她处心积虑的为林琅安排的一切,让他做的事,都是为了她的侄子好,为他们崔家好。 而她这侄子在失去其他亲人后,对她这个血缘关系上最为亲近的姑姑,也确实十分信任和孺慕,所以她才没有防着对方。 却没料到,林琅竟然在事迹败露后,第一时间就出卖了她这亲姑姑,要不然,就算是祁王府出事,也查不到她这个隐藏极深的外室身上。 以恨不能杀人的目光狠狠的瞪着林琅,崔晴柔对这个娘家侄子可谓是恨之入骨。 她丝毫没有想到,若不是她故意隐瞒娘家覆灭的真相,有心挑唆并利用林琅在前,还拿祁王若能夺得皇位,一定会给崇义府洗清冤屈,恢复崇义侯府的名誉和爵位当诱饵,本该有着大好前程的林琅压根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此刻听到林琅对她的指责,提及那些被她有意遗忘与忽略的过往,崔晴柔更是恼羞成怒,拒绝承认侄子的指责。 “你胡说!害了崔家满门的是当时的皇帝,连累崔家被满门抄斩后,还不愿给崔家平反的是先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介女子能在失去娘家后,保全自身已属不易。” “知道你是我崔家仅剩的独苗,我对你毫无隐瞒,一心一意的为你的前程铺路,你却要这样害我这个姑姑,你还有良心吗?” 听到她的质问,林琅冷笑着回道。 “在你知道我和太尊、皇上的关系后,不断利用威逼利诱的方式,要求我接近他们,利用他们对我的信任算计他们,一再提及崔家被满门抄斩的血海深仇刺激我,让我最终还是选择与你们同流合污后,我的良心就已经被你亲手给摘下,没了。” 说起这些,林琅就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挣扎、犹豫和痛苦,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背弃太尊对自己的大恩。 仅存的良心,让他对这些人隐瞒了皇上并不像乐阳郡主曾当众鄙夷的那样文弱,其实马上功夫很好,身手也很好的真相。 如今谁都有资格指责他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唯有眼前这个至今还毫无愧意,对他怀着满心怨恨的女人,最没有资格指责他。 “王爷一定会打上京的,你别以为自己能靠着出卖我们逃得一命,像你这样无情无义,先是背弃养恩,后又背弃亲恩的祸害,就该死无葬身之地,就该与你爹娘一起死了干净!” 面对对方这番竭斯底里的咒骂,林琅语气淡漠的回道。 “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害了崔家满门的最大祸害,其实是你自己,不管你再怎么逃避,崔家都改变不了是因你而被灭的事实,最该死无葬身之地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你,还有你不自尊不自爱的和奸/夫生下的孽/种。” 看了那份案卷后,林琅十分清楚,崔家的贪婪和欲/望,才是导致崔家覆灭的关键原因,而崔晴柔与祁王的私情,以及他们二人生下的孩子,则是促进崔家走向灭亡的导火索。 只是他见不得崔晴柔至今还毫无悔意,逃避自己的责任,还恨对方当初对他的隐瞒与挑唆,才会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特意刺激她。 说完便转身径直离开的林琅没再理对她,任凭陷入疯狂境地崔晴柔变得更为失态,大声咒骂不止。 不过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很快就她与她的子女就被提出大狱,一同被判斩立决,这是崔晴柔怎么都没想到的结果。 她原以为,在朝堂上下根基不深的皇上,与那个农家老太婆出身的太尊都是胆小之辈,不敢对他们这些人下死手,顶多也就是与成王一案般,将他们流放出海。 崔晴柔不知道的是,此一时彼一时,成王一案曝出来时,为免给他们这些还没曝出来,对皇皇位虎视耽耽之辈,留下可趁之机,陈凤琪和安常煦才不得不多有隐忍。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8节 可是随着李常欣在北疆立稳脚跟,用一场无可争议的大胜,将蛮族打残,不敢再来扰边,在军民心中获得极大威望的同时,也顺利将定北军彻底掌握在手中后,他们已经不用再处处顾虑大局。 接到李常欣再次擅自调兵离开驻地,前往燕北行省,打算阻击卫山军的消息,安常煦再次感到有些头大。 虽然他现在已经非常认可李常欣的军/事能力,可是但凡涉及到战事,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会为对方感到忧心不已。 “奶,这可怎么办啊,常欣这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又干出这种擅自调兵的行为,早知道她不顾北疆将要进入冬季,也非要掺和进来,我们还不如直接给她下调令。” 陈凤琪叹了口气道。 “肯定是因为听说你遇刺的事,被气得太狠了。” 被气到连大将军之位都顾不上,也要坚持去会会胆敢派人刺杀的安常煦的人,上次为了她遇刺的事,李常欣就被气得不轻,要不是成王一系都已经被送走,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报复行为。 正因知道对方会有此举的原因所在,安常煦才会感到懊恼,他也不忍心总看着对方被罚。 “奶,我现在赶紧补一份调令,如何?反正连范志高在内,兵部这次被拿下了一大批人,我想补份存档,应该无人敢反对。” 整个兵部现在都处于如覆薄冰、小心翼翼的状态,绝对是他这个皇帝说了自,想要动点手脚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陈凤琪却毫不犹豫的反对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可以设法将某些规章制度改变得更为合理,但是你不要总想着要带头破坏那些规章制度。” “反正常欣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想必她自己也已做好接受处罚的心理准备,你用不着在这里想着要如何为她遮掩。” 安常煦还做不到凡事都能理智处理,即便知道他祖母说得对,还是忍不住想要挣扎一下。 “奶,从常欣能以那么小的伤亡,取得那么大胜利的战事上,就能看出她并不是一个冲动行事的人,您再三强调的那些,她都有听在心里,而且尽量在实践中努力做到。” “祁王在东河府自行称帝,我调她过去帮忙平叛,也是应该的,还可以说成她是接到我下的密令。” 陈凤琪知道他一心想为李常欣开脱,为对方减免处罚的想法,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我又不是一心针对她,你不用这样,这次的情况不同,你且放心,用不着你做什么多余的举动,只要常欣能配合镇南军拿下东河府,朝堂上的那些大臣都不会允许我们重罚她。” 安常煦听到这话时,心中还有些不解,对于那些特别热衷于盯着武将,喜欢给武将找麻烦,以突显自己的存在感的文臣而言,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可以借机给李常欣找茬的机会?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再次印证了陈凤琪的判断,随着定北军配合镇南军,对卫山军进行两面夹击,给卫山军带去巨大压力的同时,祁王临时选定的‘都城’中百姓不仅不拥护他,还不时的制造事端,为城外的镇南军和定北军提供隐蔽通道。 随着进入‘都城’的精兵强将越来越多,卫山军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难,刚自立为帝不到半个月的祁王,就死在他颇得他信任的心腹手下手中,成为对方打算用来邀功的功绩,想当皇帝的美梦彻底破灭。 即便这人的想法没能实现,很快就死在其他人手中,也成功导致陷入群龙无首状态的卫山军,来不及正面与对手来场对抗,就选择主动投降。 第一百六十七章 贪 自立为帝的祁王手握十多万卫山军, 在以其所谓‘都城’为驻点的情况下,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与镇南军和定北军进行正面交锋,就死在自己的心腹手下的手中。 消息传出,比他自立为帝的消息还要引人侧目, 而其打着清君侧、除奸臣的旗号, 打算率领卫山军攻入京城, 意图谋反后,沿除遇上的种种民间自发的阻挠行为,以及部下成批逃离的一系列遭遇, 也因此而被传开。 通过这件事,让所有人都能从中深刻的意识到,何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年初下令修路一事,为这条新路沿途的百姓带去诸多益处。 哪怕这条路其实还没有彻底修通, 也足以让那些已经开始从中获利的百姓,对当今的皇上与朝廷充满信任与拥护。 毕竟所有参加修路的百姓按时领到的工钱, 都是实实在在的, 为修路供应各种材料与物资的商人与乡绅,也都能从中获取不少利润。 更别说他们都已经意识到, 随着这条高品质、高规格、又宽又平的官路正式修通, 势必能让他们这些居住在沿途城镇中的人,出行变得更为方便的同时,还能获得更多利益。 与此相对应的是,祁王所执掌的卫山军在东河府数十年, 不仅没有为当地百姓的带去任何好处,还给他们增加许多压力和麻烦,不说在当地臭名昭著, 也能令人心生防备与恐惧。 在这种情况下,这东河府说是祁王经营多年的地盘,实际上卫山军上下并不得人心,两相对比之下,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没本事直接与卫山军的十多万人马正面对上,可以趁着月黑风高,提前在路上做些手脚,拖延卫山军的行兵速度,为朝廷的人马争取一些时间。 急行军赶到燕北境内后,李常欣便听说祁王直接在暂停在东河边境自立为帝,没有继续上京的消息,她只得临时改变主意,率队前往对方的所谓‘都城’所在地。 然后就是配合已经提前抵达的镇南军,包围其‘都城’,在城中居民的帮助下,派人从几处暗道中潜入城内,对祁王的一些心腹手下实施斩首行动。 因为担心会伤到城中无辜百姓,镇南军和定北军都没有冒然攻城,打算采取相对比较温和耗时的方式,逐步将对手拿下。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是,祁王与其手下比他们所以为的还要没用,见势不好,不仅没能齐心协力共商对策,还被吓得以外人都没料到的速度起内讧,祁王更是在第一时间丢了脑袋。 这让李常欣十分无语,她匆匆赶来的最大目标,就是想要亲手砍了祁王的脑袋,以报他竟敢派人刺杀安常煦的仇,结果双方还没来得及打个照面,对方的人头就已经被呈到面前。 “这样的蠢货竟然也敢意图谋反,想要当皇帝,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跟着他的那群人又是怎么想的?” 王修业知道,李常欣的这番质疑,并不止是吐糟与嘲讽,她是真的对此感到十分不解,毕竟她自己是个很有自知之明,并不喜欢揽权的人,所以无法理解那些又蠢又自以为是,能力完全撑不起野心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的人生太顺了吧,生来就什么都有,又与德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哥哥当皇帝也就算了,还要看着侄子、侄孙当皇帝,自己的子孙只能沦落为普通宗室,难免会心生不甘,再经身边的别有用心之人一挑唆,会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王修业没说的是,若是祁王在京中的布局没有失败,他的野心可能还真有可以实现的机会。 从他们接到邸报看,祁王在京中的人手可不少,不仅兵部尚书范志高是他的人,还拉拢的有一批宗室与勋贵,与从前执掌吏部的丁次辅也有联络。 要不是定北军被异军突起的李常欣给截了过去,被由范志高这个兵部尚书推举的祁王一系的人给接掌,或是当今没能逃过对方的算计。 在当今无子,先帝的另外一个儿子已经出海,生死未知,宗室中其他人的出身与权势都不及他的情况下,由祁王继承大位,乃是顺利成章的事。 而那些人显然也正是看到这些,才会不惜冒险一试,之所以这么着急的动手,也是因为担心拖得越久,当今越来越得民心,皇位坐得越稳。 李常欣嗤笑了一声道。 “说白了,就是太贪心呗,已经拥有这么多了,还不知足,总惦记着自己没得到的,要是这世上的人都像他这样又贪又毒又蠢,岂不是天下大乱。” 想到自己付出可能要丢掉征北大将军之位的代价,为这么个东西跑这一趟,一路上劳民伤伤财、舟车劳顿的辛苦,李常欣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知道我哥他们打算怎么处置卫山军,依我看,这些欠教训的玩意儿,就算不直接都给杀了,也给就地解散得了,养着这些不干正事的家伙,完全是浪费百姓的钱粮。” 李常欣不知道的是,朝堂上也在探讨卫山军是就此裁撤,还是保留建制的问题。 “陛下,卫山军作为预备军,已存在多年,当初也曾立下过大功,近些年虽然不曾参加过什么战事,却能一直起到震慑宵小之辈的作用,若是裁撤,势必会影响到江山社稷的安危,万万不可啊!” 持裁撤态度的大臣立刻回道。 “陛下,我们北疆有定北军,南边有镇南军,西边有征西军,各省也都分别设有驻军,加起来足有百万之数,足以护卫我们安国的江山社稷,卫山军闲置多年,就算裁撤,也影响不了什么,何必浪费这些钱粮?” 这又是一场文臣与武将之间的较量,十五到二十万建制的一个军,绝对是武将们绝对不愿放弃的大蛋糕。 对于文臣而言,若能借此机会裁减掉卫山军,不仅能极大的削弱武将一方的势力,还能让朝廷节省大笔的开支,方便他们使用。 等到那些文武大臣的争吵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后,安常煦才出声表态道。 “诸位爱卿对卫山军的想法,朕已知晓,不过朕现在要宣布的是,因乐阳郡主擅离职守,擅自调兵,朕已决定撤下她的征北大将军之位,定北军暂先交由左将军张楚代掌。” 听到安常煦的话,在此前的文武争执中,一直不曾出声表态的张居民立刻出列道。 “请陛下三思,乐阳郡主此次虽是擅自出兵,也是因为事出有因,平复叛乱,本就是各军分内之责,何况她再次立下平叛之功,完全可以将功赎罪,不赏不罚也就罢了,若是重罚乐阳郡主,恐会令将士们不服啊!” “请陛下三思!”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大批人的附和,包括之前还在为是否裁撤卫山军一事吵得不可开交的两批人。 听到这些大臣还真如他祖母所料,纷纷为李常欣说话,想要保她的征北大将军之位,这让安常煦颇感欣慰,也因此而生出与有荣焉的自豪,口中却义正严辞的回道。 “你们不用再劝,朕心意已决,擅自调兵乃是大忌,朕不能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就纵容她的错。” 眼看皇上态度坚决,户部的葛尚书也罕见的就这件,并没有直接涉及到钱粮的人与事发声。 “陛下,乐阳郡主就任征北大将军之位,已经得到定北军将士们的一致肯定,定北军在乐阳郡主的执掌下兵强马壮,顺利震慑住蛮族,实在是功不可没,还请陛下收成命。” 其他众臣再次附和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 刚经历过祁王带着卫山军造反,还自立为帝的事,这些大臣还都心有余悸,深刻意识到这等规模的大军,还是掌握在可靠之人手上的重要性。 要是他们当初不是因为考虑到大局,同意皇上派乐阳郡主去接掌定北军,而是支持以当时的兵部尚书范志高为首的那批人的提议,派个祁王的人去接掌定北军,说不定还真会让存有不臣之心的祁王得逞,到那时,他们这些人可未必能讨得了好。 而葛尚书之所以也这么积极的表态,皆因李常欣在定北施行的一些政策,让他看到一个可让户部减轻巨大压力的光明未来。 因为定北军不仅会派队护送户部组织的商队,去草原各部做交易,鼓励那些草原蛮族多喂牛羊的行为,还安排定北军在草原上与归化的蛮族合作,发展大规模的养殖事业,同时还利用军中壮劳力多的优势,在边境大规模开荒种地。 这样下去,定北军对国库钱粮的依赖将会得到大幅降低,将来或许只需户部出个军饷,再在衣食住行方面,适当给些补贴就行,不用像现在这样,在朝廷的其它支出一再减省,只为全力保障各军的硬性支出。 毕竟葛尚书虽然也是科举出身的文臣,但他比谁都清楚军队的重要性,要是没有那些将士保家卫国,让国土与百姓的家园遭到敌人的侵占,首先受损的就是户部国库税收。 与此同时,户部还要为此承担更多的战争消耗,一反一正,总之是户部需要承担更多花费。 面对这些大臣的一致反对,安常煦的态度依然坚定,只是语气缓和了不少。 “乐阳郡主擅自调兵之事,纵有诸位爱卿为她说情,因其有违国法国规,朕也不能循私,若不加以惩处,恐会遗留后患,让后来者有样学样。” “不过考虑到诸位爱卿的态度,朕决定,令乐阳郡主负责接管、整顿卫山军,将卫山军迁防到东南沿海区域。”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计划 安常煦下的这道圣旨, 让朝堂上的这些大臣,都感到有些难以理解,他们知道,这是皇上在让乐阳郡主负责收拾卫山军的烂摊子。 可是乐阳郡主毕竟只是一个年轻将领, 虽然在打仗方面天赋异禀, 十分懂得因地的制宜, 以最小损失取得最大的胜绩,厉害到让人不得不佩服。 她执掌定北军时,将军中各种事务分门别类, 交由不同人负责,日常坐镇主帐的都是她的副手张楚。 她自己除了亲自为军中制定各种发展计划,不定期的巡视各营训练及演练情况外,将大半时间与精力都耗在草原上蛮族身上的消息,京中都有所耳闻。 这些无不表明, 乐阳郡主本身并不耐烦亲自料理那些军中庶务,皇上却要撸掉她的征北大将军之位, 将一支已经残掉, 还有参与叛乱史,军心涣散, 军务混乱, 就算不裁撤,也很难再次得到朝廷信任与重用的预备军,交给乐阳郡主接掌,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连他们这些大臣都能看得出来, 乐阳郡主之所以擅自调兵去狙击卫山军,肯定是为了祁王派人刺杀皇上之事,想要亲自为皇上报仇。 身为当事者的皇上, 理该更加清楚乐阳郡主的这份心意才对,结果皇上不仅不顾他们这些大臣的求情,坚持要按律重罚乐阳郡主不说,还这么处置她。 散朝之后,张居民不顾平日里与邵丞相的不对付,面带焦虑的拦住对方道。 “丞相大人可知圣上此举意在何为?” 他的外孙和孙女都在乐阳郡主麾下,既然他们去年在那种情况下,仍然坚持要选择随乐阳郡主北上,乐阳郡主这次被调离定北军,他们很有可能还会选择放弃在定北军的积累,去卫山军重头开始。 就算他们没能一起调离,乐阳郡主这个主将离了定北军,他那身为对方亲信的外孙和孙女的前程,也将变得难以预料,这让张居民十分忧心。 邵云博知道这个老对头在琢磨什么,考虑到对方近来的表现还算给力,他决定放下过往的那点旧怨,安抚对方几句。 “居民大人不用如此心焦,定北军的局势暂时已经稳定下来,张将军这一年来,与乐阳郡主配合默契,就算乐阳郡主被调离,她为定北定制定的那些章程与计划,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改变。” 说起这事,邵云博都忍不住有些佩服张楚的好运气,就因他在过去一年中,不与乐阳郡主争权夺势,安心坐镇主帐,为乐阳郡主保障好后勤的本分,就让皇上对其另眼相看,如此委以重任。 “如此一来,去年随乐阳郡主北上的那批亲卫,不管是被留在定北军,还是随乐阳郡主去卫军,前途都不会受影响,你要相信,就算那卫山军现在是个烂摊子,到了乐阳郡主手上,它也会成为太尊与皇上最信重的大军。” 听到对方的话,放心不少的同时,张居民也意识到自己是因关心则乱,才没有即时领会到这些。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29节 以那张楚过去只是近卫军统领的资历,能有机会被任命为定北军的二把手,现在甚至还在短时间内,就成为代掌定北军的人,靠的都是乐阳郡主。 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看,对方对自己的定位显然也很清楚,虽然年龄与资历都比乐阳郡主长,可他却能做到事事都以乐阳郡主为尊,全力执行乐阳郡主所做出的指示,想必这也是对其更了解的太尊与皇上什么选他的原因。 这样一个人,哪怕他正式接掌定北军,也只会继承乐阳郡主的意志,不会像其他新上任的掌权者般,会惦记着人除旧革新,打拨亲信,打压旧人。 对于邵云博这么肯定的看待乐阳郡主接下卫山军这个烂摊子一事,张居民在信了大半的同时,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多谢丞相大人的指点,听您的意思,莫非是圣上与太尊对卫山军另有什么新安排?” 邵云博瞥了眼这个得寸进尺的老对头,语气平淡的回道。 “老夫可不敢妄自揣测上意,皇上所做的决定,老夫此前也不曾听闻半点消息,所以居民大人莫要高估老夫的好。” 邵云博说的大实话,所以态度十分坦荡,张居民和旁边一些侧耳倾听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邵云博虽在事前不知道皇上对乐阳郡主的处置,会有如此严重,但是当他听到皇上说让乐阳郡主接管卫山军,还让卫山军迁防到东南沿海地区后,他已迅速意识到上面的目的。 组建水师! 这才是乐阳郡主要带着卫山军迁到东南沿海的目标,卫山军再怎么不济,可它还是一支有着完整编制,虽参与这次的叛乱,中低层将士的伤亡可以忽略不计的大军。 有了这么一批人马在手,比朝廷耗费重资重新组建水师,显然要省时省事得多。 有过在京郊大营以小兵的身份拢络人心,给自己闯开一片天地,又有在短短一年之内,彻底将半废的定北军,整顿成一支兵强马壮的雄师的经验。 就算卫山军现在的情况十分糟糕,邵云博相信,已经完美继承其祖母的一些思想观念,在某些方面甚至还达到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程度的乐阳郡主,也能有办法让卫山军重获新生。 接到朝廷的处罚与调令,李常欣不惊反喜。 “哈哈,真没想到,我奶和我哥这次挺够意思的嘛,虽然撸了我的征北大将军之位,好歹还给我留下卫山军,这还以为他们会把我召回京城受罚呢。” 看到李常欣那喜不自胜,仿佛占了莫大便宜的反应,让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安慰话的王修业,根本没有机会开口,有些费解的问道。 “郡主立下平叛之功,却要受罚,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吗?” 心情十分好的李常欣,不以为意的摆手道。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规则摆在那里,我在选择违反规则的时侯,就已经做了要接受处罚的心理准备。” “我奶一直教我们,对规则不满,可以用实力争取改变规则的机会,但是在此之前,就要尽量遵守规则,要是都不守规则,这天下不要乱了套。” 说完,李常欣意识到对方会这么问,可能还有别的意思。 “你该不会问的是,因为我奶和我哥这么罚我,委不委屈吧?这有什么好委屈的,我从小被罚到大,早就被罚习惯了。” 王修业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郡主的这份洒脱,实在令人钦佩。” 李常欣看了眼对方,一脸莫名其妙的回道。 “这有什么好钦佩的,你要是也跟我和我哥一样,从小到大不是被我娘追着揍,就是被我奶三天两头的找理由处罚,也会在长记性之余,变得习惯和洒脱。” 王修业不仅见过陈凤琪,也见过江燕娘,在他的印象中,这二位一个威严大气,一个温婉贤惠。 京中众人对这二位的评价,也基本都是如此,顶多也就是议论陈太尊时,会忍不住感慨一下对方的精明强势,提起安远伯夫人,都知道她性格温和,为人低调本分,从不会在人前仗恃自己是当今养母的身份。 这让王修业实在想像不出,安远伯夫人能追着打孩子,陈太尊会想方设法的找理由处罚孙子孙女的场景。 可是他更相信李常欣的话,若不是成长环境足够特殊,从小接受是的非同常人的教育,对方肯定也长不成现在的样子,看着性格开朗,说话做事十分直爽,实际上能力非凡,对人大气,看事通透。 李常欣接管卫山军后,下达的第一条指示,就是让人在东河府及周围区域张贴告示,让那些在途中叛逃的卫山军将士赶紧归队。 看在那些将士不愿随祁王一起叛变的份上,只要他们还没有犯下类似抢/劫、谋害人命、强抢民女之类的大罪,她会对那些人既往不咎。 消息传开,那些本打算暂先找个山头窝着,等到风头过去干无本买卖的人,纷纷现身,努力赶在限定时间前归队。 同为军营中的人,肯定会对兄弟军营的消息比较关注,现在各军的人都知道,跟着乐阳郡主有肉吃,这个肉,可是实实在在的肉,而且是从上到下都能吃着的那种。 知道皇上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没有下令杀掉他们,竟然还派乐阳郡主这位处事公平公正,对手下特别照顾的大将军,来接掌他们这刚叛变过的卫山军,令本来军心涣散的卫山军上下,心里顿时踏实了一大半,对那本来毫无盼头的未来,也充满期待。 这些人都曾听说过乐阳郡主嫉恶如仇,十分重视承诺的行事风格,所以那些陆续归队的叛逃将士,并没有怀疑告示中写的内容有诈。 能有机会当明正大的跟着厉害的主将吃肉,他们又何必冒着可能会被镇南军剿灭的风险,去落草为寇。 可以说,这是换了其他人接掌卫山军,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场景。 而事实上,李常欣也确实说话算话,只要确认他们在逃离卫山军后,没有在外作恶,就会直接心无芥蒂的重新接受他们,将他们分散编入正在整顿的队伍中。 祁王决定率军攻向京城时,准备的还算充足,粮草不缺,李常欣让手下将卫军初步整顿了一遍,统计出卫山军现有的兵马数量,具体的粮草、军械等物资储备后,就决定直接带队迁防到东南沿海地区。 “郡主,这都已经入冬了,就处前往东南的道路,不似北疆那般会被大雪冰封,这种时候长途行军,恐怕也不大方便,我们何不先去卫山军此前的驻地,暂做休整后,等到明年开春后再起程?” 听到王修业的话,正在研究地图的李常欣,边用手中炭笔圈住她已选定的一处位置,边随口回道。 “你不用担心,据我所知,这东南沿海一带,即便是在冬季,也不怎么寒冷,与北疆那边的气侯环境截然不同。” “何况卫山军的情况特殊,让他们重回驻地,相当于是在提醒他们反复回想起过往的那些人与事,这对整顿卫山军的进展不利,尽快离开东河一带,让他们切身意识到明天与昨天的不同,更有利于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王修业没想到对方做出的这个决定中,还包含有有这么多道道,但他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只是下意识问道。 “什么计划?” “建水师的计划啊。” 说完,李常欣才想到,在她哥给她下的圣旨中,并没有直接提及组建水师的事,是她看在听到圣旨让她带着卫山军迁防到东南沿海地带,迅速意识到自己的新任务。 “卫山军在东河府多年,一直无所事事不说,还扰民,既然没有按照朝堂上那些大臣的建议将它裁撤,肯定要让卫山军实现一下自身价值,朝廷其它地方不缺人,只缺擅长水上作战的军/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肉吃 正如李常欣所料, 陈凤琪让她带领卫山军迁防到东南沿海一带,是为了训练水师,北疆那边只要继续推行发展种地养殖的屯兵计划,短时间不会再起大的战事。 长时间, 等到那些蛮族休养生息个几年, 想要再率兵侵犯安国边境时, 就是李常欣让人在那些蛮族身上做的手脚生效的时间。 用药物结合针灸的方式,激发那些俘虏身体的活力,让他们在为安国边境修筑城墙时, 变得精力充沛,干劲十足的同时,异常繁重的体力劳动,也相当于是在透支他们的健康与寿命。 短时间内看不出来,就算是后期爆发出问题, 也让人找不出缘由,这种做法虽然有些阴损, 可是对于那些无端侵袭别国的敌人而言, 他们绝对值得被如此对待。 李常欣早就听自家祖母提起过水师的重要性,尤其是每次听说东南沿海遭遇水匪袭村事件时, 她祖母都会懊恼他们安国没有正经的水师, 也没有重视海防。 所以她才会在接到迁防东南沿海的调令后,立刻意识到她祖母和她哥的目的所在。 毕竟李常欣也知道,自己就算是继续留在北疆,接下来也不会有多少重要任务, 这次恰逢其会的赶上祁王率领定北军谋反,才会被顺理成章的委以负责训练水师的重任。 只是陈凤琪也没想到那祁王竟然如此没有耐心,找到个自以为是的机会, 就迫不及待的出手,原本被她视作中长期发展规划的组建水师计划,竟然提前有了这个契机。 确定好让李常欣训练水师的计划后,陈凤琪就开始制定训练计划,为了让这个训练计划具有可实施行,需要结合当前社会、经济,以及现有的技术水平来综合考虑。 并不是陈凤琪一拍脑子,拿她所知道的一些后世经验就生搬硬套,所以她不仅要从工部搜集信息,还要召来一些有在东南沿海生活与任职经验的人,详细了解东南沿海在这个时代的气侯环境。 而陈凤琪的这些行为,朝堂上的众大臣当然都曾有所耳闻,原本以为她是因为担心刚被调防到东南沿海的乐阳郡主,担心她会不适应那边的气候环境。 可是慢慢的,随着他们发现陈凤琪后来还会经常叫上户部与兵部的人,才隐约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大动作。 还没等到这些人在私下打听出什么消息,朝廷就接到卫山军经过近两个月的行军,已经赶在年前抵达东南沿海,乐阳郡主为卫山军确定的新驻地的建南府的一座渔村附近。 那里不仅有大片的临海山脉,还有大片的沙滩,是近些年来,水匪出现频率较为频繁的区域,这让那些对于皇上下令让卫山军迁防到东南沿海一带的行为,一直有些困惑的人,自以为明白了皇上的目的。 原来是调卫山军去东南沿海防水匪,这让当初态度坚定的提议要裁撤掉卫山军的人,再生生出不服。 “陛下,依臣之见,那些海匪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不足为患,有当地驻军完全应付得了,完全没必要往东南沿海派驻如此规模的一支大军,实属劳民伤财之举。” 这话引来许多人的附和,有那曾在东南沿海任职过,见识过那些渔村遭遇到水匪之患的渔村惨状的大臣,不造成回道。 “江侍郎言之差矣,那些海匪的规模虽小,可他们来去匆匆、无迹可寻,虽然不曾给沿海城镇造成过威胁,但是居住在沿海村庄的百姓深受其害,总是在当地驻军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就逃之夭夭,实在可恨。” 礼部右侍郎江从仁不服气的回道。 “让沿海村庄的百姓搬离海边,也比为了那些难成气候的海匪,在那边驻扎十余万大军划算,卫山军当初会驻扎在东河府,是因那一带乃是产粮重地,供养得起大军。” “东南沿海土地贫瘠,农作物产量本就不高,还会不时遭遇海上风浪的侵袭,穷得连他们自己都养不活,还需朝廷从其它各省府调粮供养卫山军,于朝廷而言,负担实在太重。”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再次引来相当一部分朝臣的支持,毕竟在他们看来,就算有卫山军驻防在沿海,处境也与当地驻军相似,在海匪的踪迹难寻的情况下,依旧拿对方无可奈何。 面对这种嘴一张,说得十分轻巧,实则透露了对方不识民生疾苦的人,安常煦纵然心中有气,却只能态度平静的开口道。 “正所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有条件离开,那些靠海吃海,只能在海上冒着生命危险讨生活的百姓,肯定不会留恋在海边生活的苦日子。” “可是他们即便在海边过得苦,还要面临不时遭遇海匪袭击的生活,也要坚持留在海边,是因为他们离了世代人赖以为生的海与海上求生技巧,迁到别的地方,更没有活路。” 在他与李常欣年满七岁后,被陈凤琪带到距离高台县不足百里远的海边渔村玩过几次,他们在那里不仅看到了大海的辽阔无际,也看到了沿海鱼村百姓的生活不易,即便那些渔村没有面临海匪侵袭之危。 所以比起这有些出身好,站着说话不腰疼,对那些百姓的艰难处境无法共情的大臣,他很清楚,对于那些真要统计起来,数量十分庞大的沿海百姓,根本不是说让他们搬迁,就能让他们搬迁的事。 更何况他祖母说过,海中资源十分丰富,只要能够得到合理的发掘与利用,能为国家的国计民生起到巨大贡献。 那一片片辽阔的海域,将会是他们要留给后世子孙的财富,肯定要代代相传,牢牢掌握在他们的人手上。 对于那些目前不成气候海匪,但是只要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就能让他们有机会发展壮大的海匪,当然要尽早剿灭干净才好。 听出皇上话中的嘲讽之意,江从仁虽然有些不服气,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坚持说出自己退一步的建议。 “陛下,就算您打算让卫山军拱卫沿海,也没必要让卫山军保留十余万将士的规模,现在这般,实属浪费兵力物力。” 安常煦淡淡回道。 “你们且放心,不管是朕,还是乐阳郡主,向来奉行的都是人尽所能,物所其用的原则,绝对不会让那些青壮兵勇,以及朝廷拨发的钱粮被浪费。” 这话一出,纵是林侍郎也变得无言以对,乐阳郡主不管去哪,都将皇上所说这一原则给展现得淋漓尽致,已是让人不得不服事实。 扫了眼在场众人的反应,安常煦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 “朕与太尊已经议定,令乐阳郡主在东南沿海训练水师,组建船厂,并从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下令招收各种能工巧匠,齐心协力的共同设计制作性能更好的海船。” 没等听到这话大感震惊的群臣反过来,安常煦紧接着便掷地有声的说道。 “沿海百姓也是我们安国的子民,朝廷有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的责任与义务,既然那些海匪的上岸侵袭沿海村庄的踪迹难寻,我们就好好强大自身,训练出能在海上作战的水师,主动出击,剿灭那些海匪的老巢。” 有了这番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的话托底,安常煦此前说的要训练水师,建船厂研制新船的决定,瞬间变得伟光正起来,再次让人感到无言以对。 年后开春不久,刚带领着卫山军在建南安营扎寨的李常欣,便收到朝廷下达的最新指示,与圣旨一同到达的,不仅有一份十分完善的训练方案,还有一批大小不一的船只。 从前驻扎在东河府的这些卫山军将士,基本都是出生于内陆,一直生活在内陆,不曾来过沿海,也不曾经历过沿海的生活。 大冬天的迁防到这建南府境内后,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气候环境还真像乐阳郡主说得那样温暖,让人丝毫感受不到此前的严寒。 在天气不冷的情况下,他们按照新任主将的指示修建营房的活,也就变得容易起来,与此同时,他们还在当地渔民的教导下,趁海边退潮之际,去附近海滩或红树林中捡些海货回来,极大的改善了他们的伙食。 来到这海边就能有机会吃到各种味道鲜美的海鲜,也就是肉食,让卫山军上下再次确信,跟着乐阳郡主有肉吃的事实。 王修业虽是侯府出身的贵公子,但是因为技术水平方面的原因,也没什么机会能吃到海味,来到这东南沿海后,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那么多的海产,只要烹煮方式到位,吃起来味道十分鲜美。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30节 “郡主对这些海产,似乎比沿海的这些老渔民更为了解一些?” 面对王修业的疑惑,李常欣难掩得意的回道。 “这是当然,我们老家在湖州高台,离开海边不到百里,我奶带我们去过那边的渔村,也亲自带我们去赶海过,哪些海产可以吃,怎么做才会更好吃,都是我奶教我们的。” “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吃海鲜,所以会常年和渔村的人订货,吃起来方便,可惜进京后就不方便了,就只能吃些干货,吃不到新鲜的了。” 这时候的海鲜不仅难以保存,在沿海区域的价格还很便宜,对于李常欣他们曾去过的那些渔村而言,李家庄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的大客户,而陈凤琪也给过那些渔村一些优待,甚至还从那些村中带回一些父母葬身大海,生活无依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章 正文完结 有了船以后, 即便专为水师建造的船厂尚在筹备中,卫山军的水师训练计划也能正式提上日程,进行潜水、划船以及船上战斗等训练的同时,还能顺便在海里捕捞回更多的海货。 吃不了的海货, 尽量制作成干货, 让卫山军的库房装得的越来越满, 京中的陈凤琪和安常煦也收到了李常欣给他们寄回的各种干海货。 “奶,我打算用您提供的那些的海鲜菜谱,开家海鲜酒楼, 您觉得怎么样?” 虽然这些需要进行泡发后,才能吃干海货吃起来,大多都不如新鲜的海鲜味道鲜美,但是依旧很好吃。 他们若是开个价位较高,定位比较高档, 主打这些海货的酒楼,应该能够提升这些海货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与价值, 在带动消费的同时, 也能提升海货的价格,为沿海百姓增加一些收入。 陈凤琪知道他的想法, 点点头道。 “你可以尝试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在经济条件较好的城市中,开设一些专门售卖这些干海货的店铺,在沿海渔村直接设收购点, 借此机会照顾安置一些退役将士。” 这样一来,就能尽量避免那些渔民被压价,肥了中间商现象出现, 切实起到可以帮助沿海百姓增加收入的目的。 让当地官府负责收购,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官府中人成分复杂,低层官吏大多都当地人,是人都有私心,难保不会出现以权谋私的现象。 像这样,由店铺聘用的员工在下边定点收购,若是做得不好,或是处事不公,可以直接解雇,更加简单方便。 “好,我回头就安排下去,等到这事成功后,常欣那边也能借机会赚些零花钱,她和她手下的那些人,应该会更有干劲。” 自打李常欣在京郊大营带头发展种地养殖后,安常煦就下令,让各军可以根据自家驻地的情况,在不耽误正常训练与轮值任务的情况下,适当发展一下不会侵害与影响到周围百姓利益的副业。 相应副业的收入,除了需要向当地衙门上缴一部分土地使用费外,都归各军所有,可用来给各军改善生活,根据个人贡献发奖赏,让将士们可以增加点收入等。 只是账目需要接受兵部与户部的双重审核,尽量防止贪污与中饱私囊的现象出现。 最穷的定北军,是此前纵然也有权享受这政策优惠,也没什么干劲,依旧需要靠着朝廷拨发的军资过日,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最差的一个军。 直到李常欣去后,不仅带着他们打败大敌,还大力发展种植与养殖事业,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变得财大气粗的典型。 这也是朝臣对参与叛乱的卫山军不仅没有被裁撤,还将他们调防到的东南沿海的事,颇为反对的原因。 不管是留在东河府,还是迁防到其它区域,卫山军那么多人,还能发展一下副业,去了不管是种植还是养殖都发展不起来的沿海地带,就只能像之前的定北军中般,因驻地周围贫瘠,有政策照顾也发展不起来,完全需要依靠朝廷供养。 只要他们能在内陆为海产品打开市场,卫山军接下来发展副业的前景肯定是更为广阔,能够有机会在的训练之余借事业增加额外收入,对军中将士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促进。 尤其是水下功夫训练得越好,在海上捕捞的收获肯定也会越多,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朝臣们发现,继乐阳郡主在定北军时,皇上与南江书院合伙开羊毛纺织机械厂,带头开设羊毛纺织厂,组织商队去北边的蛮族,去大量采购羊毛、羊皮、牛皮等物资,与蛮族达成良好的通商合作关系后。 皇上又派人在全国各地开设海产干货店,明显又是要帮沿海百姓,以及卫山军提供增加收入机会的阵势。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案例表明,皇上以商业手段帮助百姓,乃至驻军解决收入问题的决定,非常奏效。 中正三、四年,安国中域三省的大半区域接连发生大旱,靠着朝廷近两年在当地兴修的水利,百姓的生活用水尚能勉强得到保障,可是地里的庄稼却面临连续两年颗粒无收的状况。 在靠着朝廷拨放的救济粮勉强裹腹,才没有像以往遇上洪灾与旱灾般,出现大批百姓被迫流离失所的情况下,卫山军向受灾地区捐赠大批的干海货,引起全国百姓震惊。 当内陆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没有失现肉自由的情况下,卫山军以一己之力,让中域三省的受灾百姓吃上顿顿有鱼肉的救济粮,灾后不仅没有出现骨瘦如削的情况,还一个个面色红润,身强体壮。 众人在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卫山军在一般渔船到达不了的区域,相继捕捞回多条体格十分庞大的大鱼。 因为那些大鱼的口感不怎么样,卫山军平时遇上了,只要对方不主动袭击他们,他们都懒得搭理,但是对正处受灾中的百姓而言,绝对是既能活命,还能滋补身体的好东西。 中正四年夏季,当北方出现蝗灾,在民间引起巨大恐慌与议论的时候,安常煦不仅坚持下令让人烧火熏烧蝗虫,还与陈凤琪一起带头吃蝗虫。 同时让人从南方采购大批的鸭子,通过新修的官道,在短时间尽快运往北方,成功将那场让人看着都忍不住感到心惊胆颤的蝗灾消灭。 让草原免遭一劫,也成功让草原上的蛮族见识到安国的强大,主动归化安国的蛮族大增。 中正五年,柱国公上奏请辞镇国大将军之位与柱国公之位,柱国公世子徐忠廷正式继承柱国公之位。 徐景成打小在镇南军中长大,期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随祖父一起刚回京,听到从宫中回来的祖父与父亲带回的消息,顿时大吃一惊。 “祖父,陛下这是何意?” 若是不信任他们徐家,就不会让他父亲去接掌征西军,若是信任,却又不按惯例,让他父亲执掌镇南军。 老柱国公虽已年迈苍老,精神状态却很好,面对小孙子的质疑,心情复杂,语气却很轻松的回道。 “这是好事,镇南军上百年来,一直由我们徐家执掌,让我心忧不已,可是镇南军是我们徐家的立身之本,又放弃不得。” “如今圣上愿意打破旧例,将你父亲派去执掌征西军,还任由你的哥哥和你堂兄在定北军中发展,对我们徐家的未来而言,是件好事。” 老柱国公夫人从旁笑吟吟的补充道。 “还有你妹妹景月,在卫山军跟着乐阳郡主,这几年做得也很不错,这都是皇上对我们徐家足够信重的表现,虽然离了镇南军,从感情上讲,是有些遗憾,可是对我们徐家而言,这样的安排,可谓是再好不过。” 听到祖父祖母都这么说,徐景成虽然心中感不舍,也没有再多就此多说什么,而是提起另一件事。 “既然祖父祖母都说这是好事,那肯定真是好事,不过父亲,我哥去定北军历练的这几年,立了不少功,现在也该回来了吧?” 本来面带笑色的新任柱国公闻言,顿时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摇摇头道。 “现在不是我让不让你哥回来的问题,是你哥自己来信说,他不打算回来了。” 徐景成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道。 “为什么?他怎么能不回来?母亲虽然做了错事,可是圣上与太尊圣明,并没有因此而迁怒到我们这些子女身上啊。” 要是牵连到他们身上,也不会任由他哥在定北军中在短短数年间,就凭功升为校尉,让他们的妹妹跟在乐阳郡主身边,现在也已经是百户,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将来的前程无量。 老柱国公脸色沉重的叹了口气后,接过话道。 “你哥就是因为听说你母亲所做错事之后,才会下定决心不愿再回来,他有他的顾虑,我与你祖母,还有你父亲,都曾亲自去信劝他,但他仍然坚持己见。” 为家族的未来与前程考虑,徐景年做此决定,的确是对的,也能从中看出,他在定北军的这些年,确实被历练出来了,不仅展现出自身的能力,心态也与从前明显不同。 也正因此,他们这些长辈在为其感到欣慰之余,还真心希望他能回京,在他父亲继任柱国公之位的同时,为他请封世子之位。 可是徐景年态度坚决的表示不愿再回京,表示自己难堪大任,承担不了柱国公府继承人的位置,让他们也感到无可奈何。 徐景成当然知道自家祖父既然这么说,肯定不是虚言。 “等我去拜见过母亲后,就起程去北疆,我要当面问他为什么不愿回来。” 老柱国公夫人道。 “你去看看也好,你哥前两天来信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应该还能赶得上。” 让徐景成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见到数年不见的母亲后,不用去北疆亲自问他哥,他自己就已经领会到他哥不愿回来的原因。 文氏看到数年不见的小儿子,没有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抓住他的胳膊问道。 “景成,你回京了?你哥怎么没有一起过来?是不是你祖父……告老,让你爹继承国公之位了?” 听到他母亲心中最为惦念的,永远只有他哥和爵位,徐景成对此毫不意外,也早已心如止水,态度平静的回道。 “我哥没有一起回来,祖父请辞,圣上已经批奏,父亲已经继任柱国公之位。” 听到长子没有一起回来,文氏脸上的失望毫不掩饰,随后又打起精神道。 “既然你爹已经继任国公之位,我就该是国公夫人,我当初受人蒙蔽,才会做错事,罚都罚了,这都过去四年了,也该让我回府了吧。” 看着提起自己‘该是国公夫人’时,难掩兴奋与激动的母亲,徐景成还是忍不住为祖父、祖母感不到不值。 纵然他母亲犯下差点连累全族的大罪,知道他要来庄上探望时,还会帮他细心准备东西,关心对方在庄上的生活可曾缺些什么。 可是他这位素来自诩是书香名门闺秀,看不上行伍人家,甚至也看不上他这个不善于读书,只喜练武的母亲,连问侯一声家中长辈情况的心思都没有。 “母亲,您的世子夫人都已经被剥夺,何来国公夫人,只是不管怎样,你是父亲的原配妻子,是我们母亲的事实,谁都改变不了,所以您还是安心在庄子上住着吧。” 听到小儿子的话,文氏顿时勃然大怒,抬手就想打对方耳光,只是没等她的手挥出去,徐景成就已经迅速退开。 “母亲可能忘了,几年不见,儿子已经长大,不会再任由母亲随意打骂。” 文氏气到浑身发抖,用手指着小儿子怒斥道。 “你这个逆子,我可是你母亲!” 这是文氏怎么都想像不到的场景,她这小儿子打小就性子倔强,还活波好动,想让他能安心的坐下读书写字,比什么都难,所以她没少打骂对方。 哪怕他随公公去军中后,每次回来,被她打骂的时候,也向来都是恭敬的站在那里,丝毫不敢反抗,却没料到,这次再见,对方不仅敢反抗,还敢还嘴。 看着徐景成那平静淡漠的神情,让文氏深感丢脸之余,再次施展出自己的压箱底的本事,嚎啕大哭起来。 “我真是白生养了你这个逆子一场,你个不……” 徐景成干脆利索的直接打断对方的哭诉。 “我哥即将要在军中成亲,我要赶着去喝喜酒,实在没时间在此多耽误,母亲请自便。” 文氏哭嚎声顿时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迅速上前伸出手,想要拉住已经转身的小儿子。 可是徐景成在军中多年,那身手反应当然是十分灵敏,他有意放纵对方的接近也就罢了,当他不想再放任对方时,压根就不会给对方可以接近的机会。 没能拉住儿子,文氏还是大声呵斥道。 “徐景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你哥将要军中成亲?他要和谁成亲?是你祖母给他定的亲?那可是我的儿子,他成亲,怎么可以略过我这个母亲?” 快速退开,没让对方抓住胳膊的徐景成转头道。 “你放心,将要与我哥成亲的姑娘是谁,连我祖父、祖母都不知道,他们如何为我哥定亲?是我哥自己求娶的,这是我这辈子最佩服他的一件事,竟然没有经过母亲的允许,给自己定下终身大事,哈哈,说什么我也要去当面向我哥表示道贺。” 这是徐景成的真心话,因为打小就不得母亲欢心,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将一颗心都偏到他大哥身上,忽视他与妹妹,他一直很希望自己也能争取到母亲的关心与爱护,所以努力在对方面前当个任打任骂的好孩子。 这份孺慕之情,一直到当今登基前都还在,直到他在南境听说自己的母亲不知轻重,说的那些被有心人听去,会连累他们整个家族,在后来甚至还犯下差点祸及全族的大罪后,他才深刻的意识到,他的母亲已经无可救药。 在对方心中,最依重的只有曾经让他很羡慕,后来让他很同情的大哥,最信任的永远只有她的娘家人,她认为值得尊敬的只有那些所谓书香门第,丝毫不曾为婆家一族的生死前程考虑,包括他们三兄妹。 这也让徐景成对自己的母亲彻底寒心,这次来见他母亲前,徐景成其实还怀着一线希望,希望他母亲在经历过这次的变故后,在心态等方面能有所改变。 就像他那深受母亲影响的兄长,定北军历练这几年后,改变极其明显,连成亲这等大事,都敢作主张。 而且果断到边祖父母与父亲的劝说都不听,坚持不愿再回京,也相当于是主动放弃柱国公府中的一切。 可是事实证明,他的母亲在这庄上住了近四年后,不仅没有反省自身的过错,还变得越发的偏激与急躁,连过去一直维持得很好的温柔优雅的表面姿态都端不住,这也让徐景成对她真正死心。 既然母不慈,他也就没必要再像过去般,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收起所有的锋芒,努力做个任其训斥、打骂的孝敬儿子。 穿成农家老太后 第131节 可是文氏不知道,曾经对她的母爱无比期待的小儿子,因为她的种种言行,以及现在这明显不思悔改的表现,彻底与她离心离德,不打算再与她讲母子情分。 在她的心中,这个不讨喜的儿子再怎么样,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就应该听她的话,没权忤逆她这个母亲。 “我不允许,不管你哥要和谁成亲,没有我的允许,他就不准成亲,你去告诉他,除非他不打算再认我这个母亲,要不然,我绝对不允许他私自和别人成亲。” 正在这时,一直小心站在一边的女子小声喊了声。 “姑姑。” 这声呼唤提醒了文氏,她顿时精神一振,招手示意对方上前的同时,口中还以命令的语气说道。 “这是你大舅家的婉儿表姐,她因为受你外祖家的事情牵连,与夫家和离了,你将她带去交给你哥,有她照顾你哥的日常起居,我也能放心些。” 听到这话,徐景成被震惊到有些反应迟钝,所以对他母亲而言,所谓的母爱,就是将他大哥给坑得前途尽毁不说,还生怕他被毁得不够彻底,再火上浇油吗? 想到这些,徐景成再次对自己兄长的遭遇感到由衷的同情,同时也很庆幸他祖母与他父亲总算在最后时刻拉了他兄长一把,让他彻底离开他们母亲的控制范围,才能有如如今的改变。 “婉儿表姐在此陪伴母亲就好,兄长将要娶妻,有未来的嫂嫂与我可相互照顾即可,实在不宜多个外人,母亲好自保重吧。” 面对小儿子毫不犹豫的拒绝,文氏再次勃然大怒,但是想到她对侄女的承诺,以及让侄女陪着她在庄上清苦度日的心疼不忍,她强压下心中的火气道。 “不准胡说,没有我的同意,你哪来的嫂嫂,我早说过,你要赶紧去告诉你哥,他要是还想认我这个母亲,就要听我的,我不准他在外面娶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女子。” “就算你现在不方便带你婉儿表姐去你哥身边,也可以先将你表姐带回我们府里,好好照顾一下你表姐。” 听到这荒唐可笑的安排,徐景成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满脸怒气的离开,去找庄上的管事,训斥他不该随便放外人进庄,要求他以后要对庄上进行严加看管,给他那个在这里白吃白喝还不算,还想去他们府上祸害他们兄弟的表姐多找些事干。 说完之后,本打算转身离开,徐景成又转头交待道。 “在庄上起座佛堂,不拘什么佛经、道经,给夫人都备上一些,食物也清淡一些,让她在庄上好好休生养性。” 也好让他母亲少惦记红尘俗事,以免她总要承受求而不得的痛苦,在他母亲做出那种事后,府上早已没了她的位置,可她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要回去,要给他们三兄妹当家作主。 徐景成虽然不像他兄长那样爱读书,君子六艺样样精通,可他并不笨,相反,因为他从小不受母亲喜爱,对旁人的喜怒爱恨更为敏感。 又因从小去军中,不仅受到祖父的悉心爱护与培养,还得到堂叔和堂婶的关心与照顾,与徐景楠这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堂哥同进同出,早早的就习得人情世故。 早前因为文氏是他的母亲,是他最在意的亲人,他才一直放不下,如今彻底认清母亲的本质后,他足智多谋,做事果断的一面就占了上风,毫不心软的给他母亲做出这个安排。 只是庄上的管事虽然得了徐景成的吩咐,还是不敢直接照做,而是将这番吩咐报到柱国公府上,得到老柱国公夫妻与徐忠廷的一致允许后,才正式实施。 得知徐景成亲自为他母亲做出的安排,他的几位长辈都有些意外,他们是知道徐景成对自己母亲的心结的,他们没有从重处置文氏,也是照顾到她这三个子女的的心情。 没想到徐景成远比他们所以为的更能拿得起放得下,将他的母亲也看得更透彻,才会亲自做出这种安排。 “不管文氏如何,总之她给我们徐家生的三个孙子孙女,都是好的,就凭这一点,我们徐家无论如何,都要好生供养她到终老。” 听到自家父亲的感慨,徐忠廷赶紧应下。 “是,父亲请放心,儿子会让人不时去庄上看看,确保文氏的衣食用度不会补克扣。”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别看景成亲自安排他母亲吃斋念佛,也不会真能狠下心任人克扣他母亲的生活,顶多也就是让他母亲,再也影响不到他与我们这些家人的生活而已。” 说这话时,老柱国公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疼,大孙子坚持不再回京,还在不让家人出面的情况下,做出自己在外娶妻,将来定居北疆的决定,态度十分明显,就是要彻底放弃身为府中长孙,继承国公府一切的权利。 好在小孙子从小是由他亲自培养出来,头脑清醒,做事有分寸,让他们徐家后继有人。 景楠虽然也不错,但在长房有人的情况下,让二房承爵,先不说上面同不同意,肯定会给他们徐家的未来留下隐患。 眼看安常煦马上就要过二十周岁的生日,陈凤琪正心情很好的说道。 “好在徐家是个明事理的,并没有为这次的调遣生嫌隙。” 新任柱国公在卸掉京郊大营的大统领之位后,并没有按惯例被派往镇南军,接掌镇南军,而是被派去接掌征西军的消息传开,让所有人都深感意外,在朝野内外引起过不小的议论。 就连朝堂上的众大臣也为此事议论过,只是征西军原本的执掌者,在此前已经主动请辞,请辞的原因没有对外透露,该知道的人,心里都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让新任柱国公去接掌征西军的事,少了许多阻力,作为安抚,原本执掌征西军的大将军族中一位能力出众的后辈,已经被送往卫山军。 如此一来,在各方私下里已经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就算外人有意见,也注定起不到什么作用。 与此同时,皇上与太尊打算改旧例,抛弃各军大权由某家代代相传的规则,让各军主帅定期换人的计划,也正式开始实施。 能做到像这样,在各方主动配合,风平浪静的情况下,顺利完成这项改制,让人不得不深感佩服,同时也深刻意识到,皇上虽然年轻,却已经彻底坐稳皇位。 了了心头一桩大事,安常煦的心情也很好。 “还是祖母规划得好,秉持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提前布局,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信任与诚意,才会如此心无芥蒂答应这些安排。” 对于这类恭维,安常煦早就达到张口就来的地步,陈凤琪也已听得心如止水,到了丝毫不受影响的地步,任其说得再好听,还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 “再过几天,就是你年满二十周岁的日子,我这个监国太尊也是时侯该退位,可以回去好好颐养天年了。” 虽然陈凤琪在临朝听政时,很少会发声,可是谁都知道,朝廷的种种重大事件与举措背后,都有她这个监国太尊参与的影子。 即便陈凤琪其实很少会态度强势的直接拿主意,大多数时侯,她都只是给安常煦提供一些考虑问题的角度,或是一些新思路。 能在登基四年多的情况下,就走到今天这种政通人和的地上,安常煦更多的是凭借自身之力,可是听说祖母要退位,他还是大惊失色的连忙拒绝。 “奶,您可不能就这么抛下我不管啊!要没有您在一旁帮我把关,我这心里没底,肯定会手足无措,一点都不踏实。” 陈凤琪不吃他这一套,态度坚定的回道。 “你少来这套,再怎么不适应你后来的新身份与位置,这四五年下来,你也已经对自己的身份职责,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对未来也有了自己的规划,别总巴着我一个农家出身的老太不放。” 算起来,她也是刚好来到这个世界满二十周年,再怎么不愿承认,用她自己的实际年龄算,现在也确实到了近半百的岁数,在这个世界上,是当之无愧的老太太。 对陈凤琪而言,这些年来,不管是在养孙子孙女的时候,还是当这个监国太尊的时候,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承担着莫大的压力。 因为身为一个研究历史的学者,她深知有些人与事,会对后世产生的巨大影响,她并不确定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到底对不对,会不会给这个陌生的时空造成负面影响。 虽然她并没有给这里的人们描绘通过人们的努力,后世的人类在科学技术方面将会达到的境界,也不曾安排人重点向那些方面钻研。 只是毫不掩饰自身立场的鼓励人们创新,大力扶持各个愿意接受改制创新的书院,重视医学的研究发展,想要尽力改善老百姓看病难,受了重伤,得了重病只能等死的残酷现状。 可是这些思想,以及身为皇帝的安常煦全力配合,往这些方面努力的举动,都让陈凤琪在为此感到欣慰之余,心中还充满着不确定,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 何况她本身只是一个初出校门,虽然找到工作,却还没来得及正式上任的人,不仅没有亲自养孩子的经验,更没有宦场经验,却被赶鸭子上架的当了这个监国太尊,有一说一,她几乎是无时无刻的期待着能解脱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