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医香之锦绣凉缘》 第一章 “锦鲤”穿越 顾锦璃是个无神论主义者。 可看着床顶垂落下的描花绣鸟的碧绿色床幔,摸着身下柔软丝滑的锦被,听着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顾锦璃只得接受她穿越了的事实。 其实她早在三天前便穿越了过来,可这具身体受了严重的风寒,虚弱无力。 别说动弹,她就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的灵魂便如同被禁锢在了这具身体内,她能感知外面的声响,却无法回应。 她微微侧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比甲的小丫鬟正伏在她身上低低啜泣。 她用手背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道:“小姐,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呜呜…… 小姐,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去水边了,奴婢真的再也经不住吓了,呜呜呜……” 她“昏迷”了三日,听了这丫头三日的魔音,终是得见真容。 这个叫如意的小丫头能哭能说,哭起来那是嚎啕不绝,说起话来,家长里短无一不详。 甚至就连院中婆子偷吃了一个鸡腿的事,也要详详细细的告诉她。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三日里她知道了不少事。 她穿越到了一个与她同名的女孩的身体里,女孩也叫顾锦璃,是顾府长女,顾家二房的独女。 顾府虽不算名门望族,但顾家三个老爷都有官职,顾锦璃是顾府长女,小日子本应十分滋润才是。 可顾家长女哪哪都好,就是运气太差,倒霉的人尽皆知。 出门下雨,上街坏车,平地摔跟头,就是随便在街上一逛,都能被高空坠物砸昏过去。 时间久了,顾大小姐倒霉的事便慢慢传开了。 因着运气不好,顾大小姐本就心思敏感,如今传的满城风雨,她更是羞于见人,整日闷在房里暗自垂泪。 二老爷二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捧在手心里,如何舍得看女儿如此。 夫妇两人便商量着要带女儿去大佛寺上香,既是开解女儿,也是想祈求佛祖怜惜,改改她的运势。 大佛寺香火灵验,可寺庙建在大佛山腰,山路崎岖,还要横渡易水河,所以即便是香火鼎盛的大佛寺在深冬之日也鲜有香客。 夫妇两人爱女心切,怎顾得上天寒地冻? 可就是这样一次出行,险些要了一家三口的命。 易水河上的木桥突然断裂,马车坠入河中,若不是恰好有人经过,只怕这一家三口会当即殒命。 虽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深冬之际掉进冰冷的湖水里,难免染上风寒。 古代医学条件有限,普通的伤风感冒都足以要了人的命。 或许正是因为顾家大小姐没能熬过去,才会被她的灵魂所占。 金色的阳光透过如意纹菱花窗散下一片细碎的光,将屋子映照得格外明亮,顾锦璃却是有些恍惚。 她与顾家大小姐同名,可她却是被朋友笑称为“锦鲤”,顾名思义,她有着别人都羡慕的好运气。 她家里虽不富有,但算是小康家庭,父母恩爱,家庭美满。 她成绩优异,一举考上了国内最顶尖的医科大学,之后一路过关斩将,得到了学校唯一一个保送附属医院的名额。 参加工作后,更是深得老院长的青睐,甚至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短短几年,她便成为了医院的金牌医师,不知让多少人艳羡嫉妒。 在提及她时,别人总会轻笑道:“咱们和人家比不了,谁让人家是锦鲤,人家运气好呢?” 语气酸的足以倒牙,可偏偏顾锦璃无法反驳。 因为她的运气的确不坏。 买饮料必定“再来一瓶”,乘地铁必定有座,出门过个马路也永远是绿灯。 虽然都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足以让人每天都有个好心情。 有朋友劝她去买彩票,中个几千万就不用再辛辛苦苦工作了。 可她老爸常说,人要知足常乐,付出多少,收获多少,若是想用上天给你的好运偷奸耍滑,早晚有一天把好运气消耗光。 所以她从不碰彩票一类的东西,就连刮刮乐都躲得远远的。 可有一次她在商场买东西,买到了一定金额后,自动参加了抽奖……结果便中了全家夏威夷七日游。 老爸说的对,所谓物极必反,福祸相依,或许是老天都看不得她这般好命,竟让她遇到了飞机失事。 再睁开眼时,她便成了顾家大小姐。 换个角度来想,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不是说明她的好运气还在? 若是如此,那与她坐在一处的爸妈会不会也同她一道穿越? 顾锦璃薄唇轻启,却现嗓子干哑的厉害。 她抬手指向桌上的茶盏,示意如意帮她倒杯水来。 如意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朝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抽着鼻子,委屈道:“小姐,您怎么刚醒就要赶奴婢出去呀,你又嫌奴婢吵了吗?奴婢是看您醒过来,高兴的呀!” 顾锦璃无语,她是这个意思吗? 不都说古代的丫鬟各个心灵手巧,聪慧机敏,主人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做什么吗? 这般想着,顾锦璃冲着如意使了一个眼神。 如意的嘴角耷拉下来,强忍着眼中的泪珠儿,瘪着小嘴,可怜兮兮的道:“小姐,您别瞪奴婢了,奴婢出去就是,您可不能再动气了啊。” 顾锦璃:“……” 如意起身要走,顾锦璃忙抬手抓住她的衣袖,强忍着喉咙里干裂的疼痛,困难的说出一个“水”字。 如意恍然,忙跑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来。 她扶着顾锦璃坐起身来,顾锦璃接过杯子,碧青色的杯盏衬得她纤细的十指更加báinèn。 一杯温水入喉,喉咙的疼痛瞬间得到了缓解。 如意抿嘴笑了起来,声音轻快,“原来小姐你是要喝水呀,奴婢还以为你又嫌奴婢烦了呢! 小姐您也是的,要喝水就直接说嘛,还要让奴婢猜。” 顾锦璃:“……” 是她不想说话吗,实在是嗓子痛的不出声音来好不好? “老爷和夫人还好吗?”喉咙虽然还是很痛,但总算能出声音了。 如意眼圈一红,顾锦璃见此顿时只觉天旋地转,心口骤然一痛。 难道,顾锦璃的父母就这般……没了? 若是如此,那爸妈他们…… 见顾锦璃身子摇摇欲坠,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如意连忙开口道:“老爷和夫人都还没有醒!” 顾锦璃:“……” 顾锦璃心下一松,整个人却因为大喜大悲而更加虚弱无力瘫倒在了床上。 顾锦璃抬眸瞪她,这丫鬟确定是来照顾她,不是来气死她的吗? 如意被她瞪得有些心虚,垂着头小声嘟囔道:“奴婢是一想到老爷夫人还没醒,心里难过嘛……” 如意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这年纪在古代已是大姑娘了,可在顾锦璃眼里,她分明还是个孩子。 这几日如意没日没夜的守着她,髻凌乱不说,眼下都有些青,顾锦璃心下一软,不忍再怪她什么。 “扶我去……我娘的院子。”她虽然还没完全熟悉周围的环境,却已经开始试图融入古代的生活。 为医者本就要冷静自持,顾锦璃又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可她亲爱的老妈却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女人,若是她也真的穿越了,此时一定慌的不行。 “不行!大夫交代过,小姐您必须要好好静养。更何况外面还下着雪,您可吹不得冷风。” 如意摇着头,坚决反对。 顾锦璃看着她,虚弱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冷意,“扶我过去,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以后我便不要你伺候了。” 如意愣住了,她咬着嘴唇看着顾锦璃,见她目光冷冷,不像逗她,眼眶立刻就红了,“小姐,如意是哪里做错了吗? 您可以打我骂我,不能不要我啊,我就只有小姐你一个亲人了啊,呜呜……” “那你便去把我的披风拿来,扶我去找我娘。”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终究是如意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取了披风来。 看她抽抽搭搭的可怜模样,顾锦璃心里也有些小小的罪恶感,可她急着要去看她爸妈,一刻都耽搁不得,便只能吓唬她让她乖乖听话。 迈出屋门,冷风卷着寒雪打着旋的朝顾锦璃吹来,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缩起了脖子,将披风系的更紧一些。 披风领口处滚着雪白的兔毛,冷风一吹,顾锦璃的鼻尖和眼眶都泛出一抹红来,看起来便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可怜又无助。 婆子婢女看到顾锦璃走出房间都吃了一惊,连忙围上前去,顾锦璃却是谁都没理,只由如意搀扶离开。 众人一直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才叹了一声,摇头道:“大小姐真是个有孝心的,才刚醒过来就去看二老爷和二夫人了。 咱们大小姐性情柔善,模样更是一等一的俏,什么都好,就是这也运气太差了点!” “谁说不是呢!你说那桥怎么早不塌晚不塌,偏偏咱们大小姐一去,它就塌了,这上哪说理去! 二老爷和二夫人要是能平安无事还好,要是有个什么……” 后面的话她们不敢说,但心里却是明镜的。 大小姐运气不好,老夫人本就不大喜欢她,好在有父母疼着,也受不了什么大委屈。 可若是父母都不在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处境将何其艰难? 为主子哀叹后,她们又不禁担忧起自己来。 主子失势,终究还是主子,可她们这些人可就真的没前途可言了。 这般想来,伺候倒霉主子的她们是不是更倒霉一点? ------题外话------ 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请大家放心入坑,爱你们么么哒…… 依旧女主美,男主更美,专一互宠,温馨轻松。 ps:新朋友们可移步完结旧文《盛世红妆之世子请接嫁》《凤临天下之魔妃倾城》 第二章 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看见如意扶着顾锦璃远远走来,顾二夫人院中的人都是一愣。 大小姐竟然醒了? 不是她们狠心诅咒,实在是大小姐太倒霉了些。 这些年来大小姐一直都磕磕绊绊的,生病摔跟头是常事,落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这次就比较凶险了,她们一度以为大小姐八成是挺不过去了。 顾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芍连忙走过来搀扶,关切道:“大小姐怎么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吹到冷风可怎么是好?” 说完,又看向如意,轻声斥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拦着点,大小姐才刚醒,身子正弱着呢,哪里经得起折腾?” 如意委屈巴巴的撇着嘴,“我劝过小姐了呀,可她不听我的嘛!” 红芍瞪了她一眼,便听顾锦璃开口问道:“我娘醒了吗?” 红芍露出一抹喜色,嘴角轻扬,笑着点头道:“醒了!也是刚刚才醒,奴婢刚才就是叫人去找大夫呢!” 转而她又有些自责道:“都是奴婢忙忘了,奴婢要是记得去告诉小姐一声,就不用您这折腾这一趟了。” “没事,我去看看我娘。”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走这一趟,有些事只能由她自己来确定。 红芍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温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屋子里摆着两个火盆,将屋子烤的十分闷热。 顾锦璃蹙了蹙眉,虽说冬天要注意保暖,可也不至于在屋子里摆上两盆炭。 屋内空气干燥,又不通风,反是不利于病人休养。 “撤下一盆炭吧。”顾锦璃轻轻开口道。 红芍却有些犹豫,为难的道:“可是,大夫交代过,夫人受了风寒,一定不能着凉,屋子里暖和一些才好。” 顾锦璃略一皱眉,没急着争辩。 她现在不是医师顾锦璃,只是一个闺阁小姐,红芍自是会更相信大夫的话。 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抬步走进了内间。 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绕过一架绣着竹兰梅菊的四折屏风,入眼便是一张红木拔步床,鸦青色的床幔半垂落下,隐约可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影。 顾锦璃眼波微动,她轻轻走上前去,低低唤了一声,“娘。” 妇人的眼睛却是直勾勾的望着顶帷,一动不动,似是失了焦距一般。 红芍也走过去,轻声道:“夫人,小姐来看您了”。 可依旧没得到半点回应。 红芍一脸愁苦,叹声道:“夫人醒了之后便大哭了一场,之后就不言不语,连药都不肯喝,一直这般模样。 奴婢怎么唤夫人,夫人都不肯理会。” 她一度担心夫人是不是热烧糊涂了,急忙唤人去请大夫,这才忙的忘了派人去通知大小姐。 顾锦璃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她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单独与我娘说说话。” 红芍有些犹豫,大小姐身子也才刚好,要是她们都出去了,夫人和大小姐万一晕倒,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顾锦璃抬眸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心领神会,拉着红芍的手臂便朝外走,“红芍姐姐,咱们就先出去吧,小姐一定是有悄悄话要和夫人说。 咱们就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的!” “可是……” 如意却不容红芍犹豫,拉着她便走出了房间。 红芍有些气恼的抽出手臂,戳着她的额头道:“你就知道依着小姐,也不知道帮我劝劝。” 如意吐了吐舌头,任由红芍教训。 她也是没办法啊,她要是不听小姐的话,小姐就不要她了。 宁可被红芍姐姐骂,也不能让小姐讨厌呀! 顾锦璃素手轻抬,掀开床幔,望着顾二夫人,嘴角缓缓漫起一抹笑,低低唤道:“妈,是你吗?” 这句话一出,本是生无可恋的顾二夫人却像触了电门一般,猛地弹坐起来。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顾锦璃,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你叫我什么?” 顾锦璃见状,嘴角笑意更深,她老妈就是这样,一紧张嘴唇就会抖。 “妈!我最最亲爱的老妈,是我,小锦!” 当她得知顾二夫人已经苏醒时,便猜到如今的顾二夫人应该就是她的老妈。 不然,做为妻子母亲,她苏醒的第一件事难道不该是去探望病重的夫君和女儿吗? 怎么会躺在床上大哭,又一副活不下去的模样。 只怕老妈定以为她和爸都不在了,这才心灰意冷。 “小锦!你是小锦!”顾二夫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一把抱住顾锦璃,紧紧的用力的抱着,就好像她稍一松手,女儿就会不见似的。 她搂着顾锦璃,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真是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古香古色的房间,还有一个长得挺好看的丫鬟,管她叫什么二夫人。 她平时打时间看小说,都只看霸道总裁文,穿越文她虽然没看过,但也知道。 想到自己可能穿越了,她是一点高兴不起来。 飞机失事,哪有人能逃脱,女儿都没了,她还活着干什么。 她拍着床嚎啕大哭,人家穿越女主角都是年轻小姑娘,为什么不让女儿穿越,反是让她这个欧巴桑穿? “妈,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这么幸运,怎么会有事呢,快别吓自己了。”顾锦璃轻轻抚着顾母的后背,柔声的安抚着。 顾母渐渐止住哭声,却仍就忍不住的抽噎,“只看过一人穿越,还……还没看过女儿带着妈穿,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锦璃正想解释,却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她细细一听,嘴角高高翘起。 “老爷,夫人和小姐都在里面呢,您快进去吧!” 她可不是只带着老妈穿,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怎么能少得了老爸呢? ------题外话------ 爱哭的老妈,冷静的女儿,猜猜老爸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三章 锦鲤被退婚了 听到男子说话的声音,顾妈妈握着顾锦璃的手不由一紧,她咽了咽口水,警惕的看向门口。 红芍和如意仍被留在外面候着,迈进内间的男子一身墨青色长衫,外罩一件深灰色大氅。 身姿挺拔修长,相貌儒雅俊秀,虽是年轻了一些,但依稀可见老爸的帅气模样。 男子神色平静的望着母女二人,当视线落在顾锦璃身上时,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顾锦璃抿唇一乐,老爸每每与她说悄悄话或是算计老妈的时候,都是这般模样。 “爸!”顾锦璃轻轻唤了一声。 顾老爸那紧绷的肩膀骤然一松,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老婆,小锦,我就知道你们没事!”小锦有那般好的运气,没道理他活着,小锦却出事。 可要说一点不紧张不害怕那也是不可能的,虽然在妻女面前他力求表现的平静,可他的一颗心直到现在还剧烈的跳着。 他一直都在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万一”,可恐慌还是在他心里投下了一片阴影,直到现在才被驱散彻底。 “你也还活着呢呀!?”顾妈妈坐直了身子,惊诧开口。 虽然她的表情是欢喜激动的,只是这表达方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顾老爸:“……” 顾锦璃:“……” 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她老妈盼着老爸出事呢! 顾老爸已经习惯了自家老婆的说话方式,再者说,在老婆心中,虽然女儿第一,他排第二。 可女儿的第一是实打实的金子,他的第二最多是镶了金的石头。 他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被老婆忽略的尴尬。 顾妈妈抬头望他,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一看见自家老公,顾妈妈那本就浅的眼泪窝子又泛滥成灾,她一边擦一边哭,手帕的吸水速度却远不及泪水决堤的速度。 顾锦璃识趣的侧开身子,将安抚老妈的重任交给老爸。 “孩子她妈,快别哭了,眼睛哭肿就不美了。 你看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呢,什么都不用怕的,听话。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们娘两受到任何的委屈,相信我,好吗?”顾老爸揽住她的肩膀,轻声细语的柔声安抚着。 “我……我相信你。”顾妈妈一边抽泣着一边应道,她也不想哭,可是一想到现在的处境,她就担心的不行。 顾锦璃也在一旁劝慰道:“妈,老爸那么聪明,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 你别担心,我和爸会天天陪着你,而且咱们未必就回不去了,说不准哪天机缘巧合下我们就又回去了呢?” “真的吗?我们还能回去吗?”顾妈妈擦干眼泪,可怜兮兮的看着顾老爸,眼睛里满是期待。 顾老爸连连点头,“很有可能啊,我们既然能穿过来,就必然有穿回去的办法。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外面的事交给我就好。” 他们的宽慰安抚让顾妈妈的心绪平稳了不少,父女两人也暂且松了口气。 其实他们两人心里清楚的很,飞机失事,只怕尸骨无存,他们怎么可能回得去。 可让她心里有些念想总是好的,免得整日惶恐不安。 顾妈妈抽了抽鼻子,抬手把脸上的泪擦干,女儿都那么冷静勇敢,她这个做妈的也必须坚强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这才有心情来打量自家老公和女儿。 这细细一看不要紧,顾妈妈震惊的吸了一口凉气,“老顾,你咋这么年轻了? 脸上的褶子少了,际线低了,就连啤酒肚都没了,简直是回炉重造了。” 顾老爸:“……” 他哪有那么差,就算老了点,也是风度翩翩美大叔好不好? 说完,她又看向顾锦璃,女儿的个子没那么高了,身材也有些清瘦,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而在现代,女儿分明是个二十七岁的大龄剩女啊!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年龄要年轻了十余岁! 顾妈妈连忙拿起榻边上的小铜镜,细细打量自己来,镜中的自己不过三十岁左右,虽是有些病态,但保养得体。 没有眼袋,没有鱼尾纹,也没有怎么扯都扯不平的法令纹,这些她连做梦都不敢想。 “小锦,你说妈打扮打扮是不是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我要是这样和你出去,像不像姐妹?人家会不会以为我也是单身,还从我要个电话号码啥的?” 顾锦璃:“……” 谁说她老妈适应力差的,这不明明挺开心的嘛! 顾老爸咳了两声,打断了正在臭美的自家老婆,正色开口道:“这里的情况你们都了解个大概了吧?” 现在可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为上。 顾锦璃蹙眉点头,神色也严肃了几分,“嗯,大致的关系我已经理清了,剩下的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顾老爸点点头,宽慰道:“我女儿最聪明了,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不用担心什么。” 顾锦璃笑笑,其实只要爸妈还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那个……”看着丈夫和女儿一脸默契的样子,顾妈妈放下手中的铜镜,不大好意思的开口问道:“那个……你们都了解什么,理清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们说话呢?” 父女两人看了老婆(老妈)一眼,心中一叹。 论长相,顾锦璃更像老妈,但论性格,她却像足了老爸。 他们都是那种越紧急越冷静的人,只怕老爸清醒之后一定已经开始试探周围环境了。 至于老妈…… 呵呵,当时估计正嚎啕大哭呢! 顾老爸抚了抚额,试着问道:“顾家有几房?” “我还没出屋呢,我哪知道这里有几间房?”顾妈妈撇撇嘴,理直气壮道。 顾老爸:“……” 顾锦璃:“……” 顾老爸不死心,又提问道:“你的大丫鬟叫什么名字?” “你说的是那个伺候我的丫鬟?”顾妈妈蹙眉想了想,喃喃自语道:“可我看她最多也就十五六岁,一点也不大啊!” 顾老爸:“……” 顾锦璃:“……” 顾锦璃无奈一叹,她老妈还真是一点古代知识都没有。 要是把那些看霸道总裁的时间分出来一点看看古代言情,也不至于啥也不知道。 顾老爸已经不再抱有期待了,想了想道:“你干脆对外宣称失忆吧,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不会引人怀疑了。” 顾妈妈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便道:“那咱们一起装失忆吧,别人一问咱们三不知,省着说错做错。” 顾锦璃摇摇头,“这样不好,就算一家三口都落了水,也没有全部失忆的道理,反是惹人怀疑,我和老爸还是见招拆招吧!” “那我和你们一起,我也见招拆招!”顾妈妈不想拖丈夫和女儿的后腿,也拍着胸口保证道。 顾老爸和顾锦璃相视一眼,齐齐道:“不!你还是失忆吧!” 感受到丈夫和女儿的鄙视,顾妈妈闷闷不乐的瘪起了嘴。 女儿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她以前可聪明着呢,还不是生女儿的时候把智商都给了她,不然女儿能那么聪明? 结果她反而和她爸一条心,真是过分呢! 看着顾妈妈生气,顾老爸很是无奈,但还是提醒道:“不过,就算是失忆,一些称呼也要记得改。 你要记得你是顾府的二夫人,以后不能叫我老顾了,你要叫我夫君或者老爷。” 不仅要提醒老婆,他自己也要时刻谨记,从这一刻起,以前的所有都要忘掉,以后他只是顾家的二老爷。 即便身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也要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一定守护好她们娘两! 顾二老爷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顾锦璃知道她的老爸……不,她的父亲燃起斗志了。 虽然前路茫茫,可她相信,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都会过的幸福快乐。 父女两人交换了一下彼此知道的信息,顾二夫人就在一旁听着,表情变换不定。 顾家有三房,都是嫡出,可顾家大老爷乃嫡长子,有继承家业之责,备受其父重视。 三老爷因是幼子,自是多得些母亲的偏爱。 到了二老爷这,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 而顾二夫人柳氏更是只有顾锦璃这一个女儿,偏生还是个倒霉蛋,自是更不得老夫人看重。 所以这一家都算是顾府的边缘人物,不过这样对于他们一家来说反是更好。 越是边缘,越不容易暴露。 顾二夫人沉默了一阵,才抬头看着顾锦璃道:“乖女儿,你别担心,就算顾大小姐运气不好,可你一向好命,以后绝不会再倒霉了。” 顾锦璃回握着顾二夫人的手,勾唇而笑,笑意轻松。 有关运气的事,她还真是一点不担心。 毕竟,她锦鲤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守在外面的红芍和如意急匆匆的叩门而入,“老爷,夫人,不好了!” 三人相视一眼,顾二老爷沉声问道:“何事这般匆忙?” 红芍正琢磨着该如何说辞,如意却是伤心的看着顾锦璃,抹着泪抽泣道:“谢家来退婚了,小姐的婚事没了……” ------题外话------ 今天开始正式更新啦,没有意外应该在每,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记得加入书架收藏起来哦,爱你们么么哒…… 第四章 龙潭虎穴 在顾锦璃还昏迷的时候,她便从如意的自言自语中得知了顾大小姐有婚约一事。 而顾二老爷夫妇带着顾锦璃去大佛寺上香,也有祈求她婚事顺利之意。 只可惜,结果并不如人意。 婚事退了对她来说是好事,毕竟她可做不到嫁给一个自己都没见过人。 可这件事对于如意她们来说,却是天大的坏事。 红芍瞪了如意一眼,这丫头说话也太直接了,没看到小姐还在这呢吗! 顾二老爷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消息可准确?谁来传的话?” 红芍忙回道:“是石头来传的话,好像是谢家来人去松鹤堂见老夫人,不知怎么就退了婚,石头听说了就赶紧跑过来找老爷您。” 石头是顾二老爷身边的小厮,他已经见过了。 既是他说的,应该不会有差。 “可恶!谢家真是欺人太甚!”顾二老爷拧着眉,一脸怒容,将手边的小几拍的“砰砰”作响。 红芍和如意都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顾二夫人也是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只神色还有些茫然。 顾二老爷脸色不虞,抬手让红芍两人出去。 如意抹着泪,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顾锦璃。 她家小姐真是太可怜了,上香落水,好不容易大病初愈,谢家居然又来退婚,小姐现在一定伤心死了! 红芍也不禁在心中叹气,大小姐这运气的确是太差了些,去寺里祈福都能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只怕等谢家退婚一事传出去,大小姐便会沦为京城的谈资笑柄,这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待红芍两人退出房间,顾二夫人急急问道:“什么退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二老爷反是怒色尽消,笑着安抚道:“你别担心,这本就是顾大小姐的婚约,如今退了婚也是好事。 咱们都没见过谢家的人,总不能让小锦嫁的不明不白的。但对外,还是要表现出恼怒来。” 什么谢家公子,没经过他过目,就算是皇帝的儿子也别想随便把他女儿娶走。 顾二夫人闻此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咱们的女婿必须得由小锦自己选才是!” 顾二老爷笑着应了两句,便对顾锦璃道:“小锦,你先陪着你娘,我去松鹤堂走一趟。 既是醒了,也该去打声招呼,免得被人挑出错处。” “父亲,我陪你一同去吧,也好有个照应。”虽然老爸睿智冷静,可这是第一次露面,难保不会出错,他们彼此配合应会好一些。 顾二老爷看了顾二夫人一眼,有些放心不下,顾二夫人却是忙道:“你们不用惦记我这,不管谁进来,我就只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顾二老爷却还是摇头,对顾锦璃道:“你还是留下陪着你娘吧,你也大病初愈,身子正弱,就别折腾了。” 顾锦璃不肯,她刚才吃了几块点心,已经恢复了许多力气,让她干等着反是更折磨她。 见妻女神色坚定,顾二老爷只好点头答应。 两人起身,顾锦璃瞥见屋内小桌上放着一碗已经凉了的药,便随手拿了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眉毛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怎么了吗?”顾二夫人看见了,便好奇的问道。 顾锦璃摇头笑笑:“没什么,就是好奇古代的大夫医术如何。” “那定是不及我家小锦的!”顾二夫人一脸骄傲的道。 顾锦璃抿嘴一乐,笑着道:“那是自然,等我回来,我帮您调调身子,病就好了,用不着喝这些苦药。” 顾二夫人听话的点头,“我才不喝他们的药呢!你们快去吧,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两人点头应下,穿好外衫走出内间,顾锦璃在顾二老爷耳边轻轻低语两声。 顾二老爷点点头,走出房间后便对红芍道:“屋子里的炭撤出一盆,房间太热太干反是对夫人的病情的不利。” 红芍怔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奴婢知道了。” 顾锦璃拉住红芍,她轻轻咬着嘴唇,蹙眉看着正堂的方向,目光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忧和伤感,启唇低语道:“我娘她……她失忆了。” “什么?”红芍脚步踉了一下,震惊的捂住了嘴。 “怎么会这样呢……”红芍喃喃自语,不敢置信。 可想到夫人清醒后不但不肯理会她,就连小姐来了也无动于衷,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了。 顾锦璃的双眸中有着挥散不去的愁绪,声音轻细而低落,“我和父亲先去给祖母请安,你陪我娘说说话,多给她讲些府里的事,若能让她想起什么来便最好不过了。” 红芍红着眼眶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就进去陪着夫人。” 顾锦璃点点头,觉如意正眼巴巴的看着她,便道:“你也留下陪着夫人,挑着重要的事情与她讲。” 如意郑重的点头应下,小姐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做,她可不能辜负小姐,一定要让二夫人快些恢复记忆。 雪已停,阳光映在洁白松软的雪地上,反射着有些刺目的光。 皑皑白雪掩盖了本有的路径,让人望着便不由生出几分茫然来。 父女两人都有一瞬的沉默,其实他们远不像所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毫无征兆的斩断过去,没有丝毫准备的变换了身份,他们也会迷茫恐慌。 可是,他们有不得不坚强的理由。 “刚才的那碗药有什么问题吗?”顾二老爷开口问道。 顾锦璃的借口能骗得了她娘,却骗不了他。 顾锦璃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那的确是治疗风寒的药,药本身没什么问题。 只是药性太过温和,若只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倒也对症。 可若是风寒严重,便可有可无了。” 可有可无,也可以说是毫无作用了! 药无毒,却可杀人! 若非他们一家三口穿越而来,顾家二房岂不是全部殒命了? 顾锦璃苏醒之后,喉咙疼痛,可见如意并没有经常喂她喝水。 顾二夫人的房中摆着两盆炭,屋子更是闷热无比。 红芍她尚不了解,可如意却是个忠心尽责的,若是大夫叮嘱,她一定不会忘记。 若是她没看到这碗药,尚且还可将其归于大夫的一时大意,可此时看起来,却是有人想要这一家人的命了! 两人的神色都凝重了两分,这顾府里,怕是不简单呢! 顾二老爷低头看着顾锦璃,女儿瘦瘦小小的,才刚刚到他的胸口,在现代不过还是一个初中生的年纪。 女儿一直懂事乖巧,可他反而更怀念女儿小时撒娇任性的模样。 此时看着女儿重新变成了小女孩,他更多的是欣喜,因为这样他就能再多陪伴女儿几年。 只是,这里与现代终究是不一样的,有许多事都不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察觉到父亲的视线,顾锦璃微微仰起小脸,看到父亲眼中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勾起唇角,浅笑低语道:“父亲可是在担心退婚之事?” 在娘亲面前,他们是报喜不报忧,其实退婚一事远非他们所说的那般轻松。 不管在什么时候,世界对女子总要更严苛一些。 在世人眼中,两人离婚,女人就不值钱了,而男人反是更加成熟有魅力。 现代况且如此,更何况是封建的古代了。 他们不想要这桩婚事是真,可退婚对她名声的影响也是真。 “事无两全,父亲不必这般忧心,女儿有爹娘疼着,就算世人皆嫌我,那又如何?” 有得必有失,谁活在世上会事事如意,为了不相干的人或事愁,那才真是傻呢! 顾二老爷本还想开解女儿几句,却没想到她倒是比自己还要豁达,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无声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顾锦璃柔柔一笑,垂眸间黑白分明的眼中却是泛着点点凉意。 她可以不放在心上,可这不代表别人欺负上门来她便会逆来顺受、无动于衷,毕竟谁来这世上走一遭都不是为了受气的。 她倒要看看,这顾府到底是何等龙潭虎穴! 第五章 脱胎换骨 松鹤堂内,一穿着暗紫色织金锦袄的老妇人倚坐在紫檀木罗汉榻上。 老夫人头半白,髻平整服帖,间插着两支墨绿玉簪,抹额中间嵌着一大块上好的沉色翡翠,脖上的翡翠珠链子是用八十一颗大小一致的同色翡翠珠子穿成,看着素雅又贵气。 她左手下方的螺钿椅上坐着一圆脸盘的年轻妇人,她穿着一身玫瑰金色的袄裙,高挽的髻上并插着赤金宝石芙蓉簪,耳坠和颈链上嵌着五cǎibǎo石,看着很是贵气。 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捧起青瓷杯盏,慢悠悠的啜着茶。 刻着青松仙鹤的香炉内飘着缕缕轻烟,屋内一片静谧,只能听到杯盖与杯身轻触之下出的清脆声响。 “老夫人,二老爷和大小姐来了!” 听到丫鬟的通报声,老夫人只撩了撩眼皮,语气淡淡:“让他们进来吧。” 丫鬟撩开门帘,顾二老爷和顾锦璃迈过门槛走进屋内。 顾二老爷抬眸打量了一眼屋内,垂首走至老夫人身前,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身后的顾锦璃也随之双膝跪地。 顾老夫人一怔,也不再倚着罗汉榻,而是坐直了身子,拧着眉诧异道:“明哲,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行上大礼了?” 顾二老爷眸动,看来这里对父母是不讲究跪礼的。 可他早有打算,便半垂着头道:“儿子生病惹母亲担忧,实是儿子不孝,自是要向母亲赔罪。 想到这些时日母亲忧心操劳,儿子心中实在不忍,还请母亲责罚。” 这老夫人是原主的母亲,他承了原主的身子,跪拜父母并无不妥。 顾二老爷态度恭敬,言辞真挚,顾老夫人虽心中有气,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里舍得责罚,便叹道:“大病初愈,别跪着了,快起来说话。” “是,母亲。” 顾二老爷声音微有哽咽,望着顾老夫人的眼神尽是孺慕欢喜,看得顾老夫人心不由软了两分,可当眼神落在顾锦璃身上时,便又像外面夹雪的寒风,冷的刺人。 顾老夫人没有开口,顾锦璃没有起身,她微垂着头,薄唇轻启,柔声道:“孙女给祖母请安了。” “哼!”顾老夫人鼻中出一声哼笑,冷漠道:“请安就不必了,你以后只要能安分一些,少惹些祸事,我便谢天谢地了。” 顾锦璃蹙了蹙眉,二房一家落水的确与顾锦璃有关,可并非是她执意要去大佛寺。 更何况此次她险些丧命,身为祖母便是没有关切,也不应如此苛责。 抿了抿薄唇,顾锦璃不紧不慢的道:“此事的确是孙女的不对,孙女不该将那些愚人蠢话放在心里,徒惹得亲人担忧。 能投生在顾府,有祖母疼着,父母宠着,这便已是天大的幸事,又怎么会是那些愚人口中的晦气。 祖母放心,经此一事,孙女日后不会再将那些闲话放在心里,定不会再惹得祖母担忧。”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但她吐字清晰,又因她姿容清丽,听着竟只觉悦耳。 顾老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府里谁人不知顾锦璃倒霉晦气,这般说她之人何止一二,就连她也曾暗暗抱怨过。 可此时这些却都被顾锦璃归为愚人蠢言,岂不是连她一道骂了? “若是早想的明白,你父亲母亲何至于遭那般的罪!”顾老夫人不好直接斥责,便没好气的道。 顾锦璃静静听着,乖乖应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女以后必定以此自警,绝不会再听信那些长舌之人半句闲话。” 顾老夫人面皮一紧,又是愚人又是长舌之人,怎么还骂的没完没了了呢,这丫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顾锦璃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娇嫩似芙蓉般小脸来。 未施脂粉,未描红妆,却依旧颜若朝华,美的清尘脱俗。 特别是她那双皎若星子般的眸,明亮清澈,干净的似花间凝露,不夹一丝污垢,让人无法生出猜疑。 望着顾锦璃那格外精致明媚的容貌,顾老夫人目光闪了闪,嘴唇喃动几下,最终只沉声道:“知错便好,起来吧!” “谢过祖母。”顾锦璃轻轻开口,声音轻细却是不卑不亢。 顾锦璃眸光暗凝,这老夫人对原主如此凉薄,根本不值得她敬重。 这是她第一次跪顾老夫人,也会是最后一次。 顾老夫人多看了顾锦璃两眼,总觉得她这大孙女有哪里看起来不一样了。 这时屋内传来妇人的一声轻笑声,顾锦璃侧头看去,只见那穿着一身玫瑰紫金色妇人放下茶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慢悠悠的笑着道:“锦丫头病了一次,倒是比以前能说会道了。” 顾锦璃从如意的碎碎念中得知,最近恰逢顾大夫人的母亲过寿,顾大夫人带着大少爷和三小姐一同回了徐州娘家,那这个妇人便应该是她的三婶了。 顾锦璃轻轻抿唇,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侄女一贯嘴笨,哪里担得起三婶口中的“能说会道”?只是病了一场,许多事都看得明白了。” 顿了顿,粉白桃瓣般的唇勾起一抹弧度,轻轻柔柔的问道:“还是三婶觉得侄女说的不对,若是如此,还请三婶指点赐教。” 顾三夫人被问的语凝,她哪能说不对,就算心里真是那么想的,也不能说,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被外人觉得她这个婶娘凉薄? 这个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 顾三夫人皱眉看她,顾锦璃淡笑望之,笑意嫣然如芙初绽,看的顾三夫人越心烦。 明明是晦气鬼,偏生长着一副好容貌,真是暴殄天物。 她这模样真是像极了柳氏,看着便让人生厌。 论出身、论头脑她哪样都比柳氏强,偏偏在相貌上输了两分,结果柳氏却把二哥哄得服服帖帖,连个妾室都不曾有。 可她家男人倒好,满院子的美妾俏婢,整日流连温柔乡,老天还真是不公。 好在二房有个倒霉鬼,看着他们一家晦气,她才如意。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三夫人勾唇一笑,望着顾二老爷道:“二哥刚刚痊愈便不顾风雪赶来松鹤堂,想来是为了大姑娘退婚一事吧?” 装什么孝子贤孙,还不是为了自家那点事! 果然,顾老夫人闻后,柔缓了两分的脸色又变得冷冰冰的了。 顾二老爷却是面露惊诧之色,一脸的不可置信,“退婚?什么退婚?” 顾三夫人一怔,便见顾二老爷望向顾老夫人,问道:“母亲,三弟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没听说此事?”顾老夫人问道。 顾二老爷摇摇头,脸上还带着震惊和慌张。 顾老夫人没有怀疑,她这个二儿子一向木讷老实,便不悦的瞪向了三夫人,怪她多嘴。 顾三夫人委屈同时又想不明白,她明明派人把消息透漏出去了,就等着二房来闹。 二房一闹,母亲定然不高兴,就不会觉得亏待了他们,省的送东西安抚。 可二房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是消息没递出去? 顾三夫人自是如何也想不到,并非消息没送出去,而是她所熟识的人早已脱胎换骨…… ------题外话------ 顾老爸机智…… 第六章 如意算盘 望着顾二老爷的目光,顾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她端正肩膀,清了清嗓,缓故作平静的道:“我是念着你大病初愈身子不好,本想等着过段时日再告诉你,既是你来了,便坐下待我细细与你说。” 顾二老爷和顾锦璃相视一眼,彼此会意。 不只是他们两个会演戏,这顾老夫人也是其中好手呢! 顾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叹了口气道:“这件事的确可惜,要怪也只能怪锦丫头……” 顾老夫人刚想说怪她倒霉,突然想到顾锦璃刚说完的那一番话,忙停住了嘴,咳了两声改口道:“以前我们顾谢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可你自从你父亲去了,咱们顾府便没了伯位,反是谢家老爷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两家亲事的确不再登对。 偏生锦丫头最近频生事端,那谢家公子近两日又生了怪病。 谢府只有这一个嫡子,自是百般看重,便想着许是他和锦丫头八字不合,便来与我说情,要退了这桩婚事。” 顾老太爷还在的时候,顾府还是永定伯府,顾老太爷又官拜国子监祭酒,顾家虽不算名门望族,但也是勋贵之家。 那时的谢家还远不如顾家风光,因两家老太爷交好,便为孙子孙女定了娃娃亲。 可惜永定伯府本就是只世袭三代,偏生顾老太爷为人刚直不阿,脾气暴躁,有看不惯的地方就一定会指出来。 便是皇帝做错了他也敢奏一奏,无御史之权,却操着御史的心。 上不得帝王欢心,下没有同僚相向,顾老太爷一走,皇帝便夺了永定伯府的爵位。 反是谢家大老爷官运畅通,一路青云直上当上了户部尚书,而本算是高娶的婚事现在再看就有些低了。 再加上两家老太爷都已作古,人走凉茶不外乎如此。 只怕谢家早有此意,正好寻这个由头便来退了婚,顾锦璃甚至觉得就连那谢家公子所谓的“怪病”都不过说辞而已。 顾二老爷心里亦是清明,脸上却露出愤怒之色,“什么八字不合,不过借口而已! 他们的婚事是自小定下的,若是不合,那谢家公子只怕早就病了,哪还能等到今日,我不同意!” 顾老夫人眉头一蹙,还没等她开口,顾三夫人幽幽开口了,“二哥,我知道你心疼锦丫头,可惜这桩婚事。 可人家谢府已经把话说的那般明了,咱们总不能死缠烂打吧。 咱们顾府如今虽比不上谢府,可该要的脸面不能丢啊!” 她轻轻叹息一声,目露关切的看着顾锦璃,徐徐道:“锦丫头,你也别太伤心了。 你父亲、大伯三叔都在朝为官,日后即便找不到像谢公子这般好的夫婿,也不会委屈了你的。” 顾锦璃就呵呵了,她这三婶可真会劝人啊! “三弟妹!”顾二老爷冷冷开口,冰冷的目光落在顾三夫人身上,看的她蓦然心惊,不由住声。 “锦儿的婚事有母亲与我操心便好,就不劳三弟妹过问了!” 他不是个愿意计较的人,可从刚才开始这妇人便一直针对小锦,他不开口还真当她女儿是可以随意欺负的! 他什么事都能忍,但谁欺负他老婆女儿就不行! 顾三夫人怔了一下,随即有些羞恼,她站起身来,怒哼了一声,“二哥怎么这么说话,我是锦丫头的婶子,自是关心她才过问的,二哥这般说话还真是让人心冷。” 顾二老爷冷笑,“若这便是三弟妹所说的关心,那不要也罢。 我只问一句,若锦丫头是你的女儿,你还会这般云淡风轻吗?” 顾三夫人心中暗啐一声,她才没这么晦气的女儿呢! 正想争辩两句,顾老夫人将杯盏重重落在小几上,冷声叱道:“都住口!” 顾三夫人不服气的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重新坐了下来。 顾老夫人瞪她,明知道老二因为退婚一事心情不好,还非要火上浇油,这不是找骂吗? 她又看向了顾二老爷,只见素日温和的顾二老爷此时脸色冰冷,看来当真是动了气的,声音便放柔了两分道:“老二啊……” 顾二老爷嘴角抽抽,能换个称呼吗,听着真是别扭。 “老二啊,我知道你生气,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可谢家态度坚决,就算咱们再硬咬着婚事不松口,等锦丫头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也是为了锦丫头着想才同意的,谢家对外只会说是两人八字不合才退了婚,不会影响锦丫头名誉,这点你可以放心。 左右锦丫头也才刚及笄,你和柳氏再慢慢给她挑夫家便是,这回找个门当户对,称心如意的,不比死咬着谢家强啊!” 顾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道,一脸的关切担忧。 看她演的这么认真,顾锦璃都险些信了。 顾二老爷将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两道剑眉紧紧蹙着,虽是神色不虞,但顾老夫人能看得出,他已经动心了。 顾老夫人正要再劝上两句,丫鬟突然来报,“老夫人,三老爷回来了!” 顾老夫人本有些浑浊的双眼瞬间泛起了慈爱的光,她一边让三老爷进屋一边忙吩咐丫鬟道:“快去上热茶来。” 突然想到似乎还没给顾二老爷上茶,觉得这样有点太厚此薄彼,便又补了句:“端些参茶来,二老爷和大小姐风寒刚好,需要好好调理。” 父女两人相视一眼,暗暗撇嘴,一大把年纪了偏心就偏心呗,怎么还那么爱演呢! 三老爷迈进屋内,目光先行扫到顾锦璃,目光一亮,语气惊诧又轻快,“锦丫头,你醒了啊!” 顾锦璃有些微怔,抬眸打量起她这位三叔来。 顾三老爷与她父亲看着有几分神似,但要更年轻更俊秀些。 不同于父亲的温润儒雅,他的眼尾微有上扬,笑起来眼睛微眯,有一种自成风流的潇洒不羁之感。 “见过三叔……” 顾锦璃屈膝一礼,却被顾三老爷扶住,“自家人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更何况你才刚醒,务必要注意身子才是。” 说完,又略有些懊恼,“早知道你今天能醒,我回来时便去给你买芙蓉糕了。” 顾三老爷心疼的看着顾锦璃,目光瞥到顾三夫人,不满的道:“锦丫头醒了你怎么不派人去通知我,害的我空手回来!” 顾三夫人气得直咬牙,暗暗揉搓着帕子。 一个隔房侄女,又不是你女儿,至于对她这么好吗? 顾锦璃昏迷的这几日,顾三老爷每日都会去看她,可叔父总不好进侄女的闺房,便只能问如意她有没有醒。 还交代如意若是她醒了一定要告诉他,他会给她买最爱吃的芙蓉糕。 顾三老爷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可顾府中人她谁都不了解,除了爸妈她并不敢完全相信谁,便只低头柔柔一笑。 顾三老爷蹙了蹙眉,他怎么觉得侄女对他不大亲了呢? 顾老夫人不满三儿子只关注着顾锦璃,要他过去说话。 她刚拉起他的手,就心疼的拧起了眉,“这手怎么这么冰啊,出门不是给你带暖炉了吗?怎么不用?” “随手忘在太仆寺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走出来了,就没爱回去拿。”语气随意轻松,顾老夫人也不恼,反是笑呵呵的,可见母子感情很亲近。 顾老夫人笑笑,随口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顾三老爷嘴角笑意也深两分,忙不迭的道:“自是有好事要和你们说!” “什么好事?”顾老夫人笑眯眯的,脸上堆满了爱的褶子。 顾三老爷看了顾锦璃一眼,笑呵呵的道:“锦丫头,三叔这回可是借了你的光呢!” 顾锦璃面露不解,顾老夫人却是脸色一变,可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三老爷带着几分打趣的笑着道:“今日太仆寺卿王大人悄悄给我透话了,说是我可能要被调到户部去了。 户部可不是谁都能去的,这可不全靠着着咱们未来的亲家嘛!” 顾锦璃勾唇一笑,好一个顾家老太太,原来竟是打的这般主意! 第七章 争执 顾三老爷话音一落,屋内瞬间静的惊人,就连香炉里香料燃烧出的“噼啪”声响都可听得一清二楚。 顾三老爷有些懵,虽说官职未变,但户部可不是太仆寺能比的,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六部,所以他这才迫不及待的回来与家人分享喜讯。 可是,怎么好像没人高兴呢? 屋内都不能算是安静了,简直就像静止了一般。 顾三老爷上扬的嘴角渐渐垂下,他喉咙微动,莫名的觉得压抑。 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他虽疑惑不解,可别人不动,他也没敢动,屋内几人就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呵!”一声带着冷意的呵笑声响起,听着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凉上几分。 顾三老爷却是脊背一松,长出口气。 终于有人说话了,不然再待一会儿他就要压抑死了。 他望向顾二老爷,不解的问道:“二哥,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顾二老爷牵起嘴角,黯然一笑,望着顾老夫人的眸中微有波光浮动,看着很是伤怀,“母亲,这便是你说的心疼锦儿,全都是为了锦儿好吗?” 顾老夫人有些不敢去看顾二老爷的眼神,略有慌忙的移开视线,嘴角抽动几下,没有说话。 屋内顿时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顾锦璃走上前去,轻轻拉了拉顾二老爷的袖子,低声开口道:“父亲,不要说了,三叔能去户部是好事,有得有失,我们顾府也不算亏的。” 女孩轻柔的嗓音略有沙哑,带着两分压抑的轻颤,听着便让人觉得心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倒是快说呀!”顾三老爷心里着急,怎么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生了什么呢? 可屋内没人理他,顾三老爷便对顾锦璃道:“大侄女,你告诉三叔,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锦璃抿抿嘴,半垂着头沉默不语。 顾三老爷见状更是急了,侄女不跟他说,他也不能质问母亲和二哥,便有些不耐的冲着顾三夫人道:“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三夫人故作镇定,低低道:“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啊……” 顾三老爷没有女儿,素来疼爱几个侄女,尤其最疼顾锦璃,若是让他知道了,只怕定会闹起来。 见她们都不说话,顾二老爷冷笑出声,“的确没什么事,不过就是锦儿刚与谢家小子退了婚,你便正巧入了户部而已。” “退婚?”顾三老爷一脸惊愕,“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顾二老爷淡淡道:“我也是刚刚知道。” 顾三老爷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自嘲,只一脸疑惑的喃喃道:“可既是退了婚,他又为什么要提我去户部?” “肯定是因为谢尚书觉得愧对咱们顾家,为了弥补,才让你去的户部!”顾三夫人急急回道。 “可他要是真想弥补,不是应该弥补二哥吗?为什么要弥补到我身上?” 顾三老爷一脸疑惑,抬眸瞥见自家二哥正在冷冷的看着他,心下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二哥一向好脾气,就算他小时候抢了二哥的吃的用的,他都只是笑笑,从不与他生气,何曾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就算是对外人,那也是极尽包容,甚至熟识的人都称他作“顾面团”,怎么揉怎么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可他们顾府人却是知道,二哥脾气好也是有底线的,那就是谁都不能欺负他的妻女,不然猫儿也是能变成老虎的。 顾三老爷瞳孔一缩,目光猛地投向顾老夫人,“母亲,你该不会……” 谢尚书因为亏欠而提携他有些不合常理,可若是反过来,顾家以他的官途为要求,才答应与谢家退婚,便能解释的过去了。 见母亲回避自己的视线,顾三老爷看向顾二老爷,开口问道:“二哥,这婚事可是你与谢家退的?” 顾二老爷凉凉的勾起嘴角,语气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嘲讽,“你觉得这种大事可容我做主?” 一听这话,顾三老爷就全明白了,他气得直跺脚,怒声道:“母亲,你真是糊涂啊!” 虽说顾老夫人疼小儿子,可再怎么疼被儿子当众骂糊涂,老脸也挂不住劲,“老三!你放肆!你就这么与你母亲说话?” 顾三老爷自小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丝毫不畏惧母亲的斥责,仍旧跳脚道:“用孙女的婚事换儿子的前途,这不是糊涂是什么? 亏我还以为谢尚书人不错,惦记咱们,敢情是没安好心思! 狗屁谢家,敢这么羞辱我顾家,我这就去找那老小子算账!” 顾三老爷说罢便要冲出去,顾三夫人忙抱住他的胳膊拉住他,自家夫君是个混的,真起脾气来,谁都控制不住。 “婚事都已经退了,你现在去找谢家,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啊!谢家此次退婚是势在必得,母亲也是无法。 左右这婚事也保不住了,谢尚书愿意补偿咱们提携你去户部,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三夫人苦苦相劝,顾三老爷却是更怒,“好个屁!这婚事是父亲和谢家老太爷定下的,以前他怎么没有意见? 现在他谢家达了,便要把我顾家一脚踹开,这以后传出去岂不让锦丫头被人笑话!” 顾三夫人看他油盐不进,也是恼了,“又不是咱们上赶着退的婚,还不是人家谢家没看上她!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明知道自己倒霉还偏去祈什么福,福没祈到,倒是把好好的婚事丢了!” 顾三老爷眼中冒火,他猛地抽回手臂,一把甩开顾三夫人,顾三夫人没站稳,撞到了身后的小几上。 小几上的茶盏被撞翻了,洒了顾老夫人一身。 茶水虽不是滚烫的,但还热着,顾老夫人惊叫一声,外间候着的丫鬟婆子连忙迈进屋来。 见顾老夫人身上全是茶叶水渍,又是询问又是收拾,顿时忙做一团。 听着屋内的嘈杂叫嚷声,顾老夫人只觉得脑仁生疼,气得一拍桌案,怒声吼道:“都给我闭嘴!” 众人立刻禁声,只顾三老爷仍旧气呼呼的站着,胸口起伏喘着粗气。 顾三夫人觉得丢了脸面,又气又怒,咬着牙掉着眼泪。 反观顾二老爷父女两人静悄悄的站着,好像与他们无甚关系一般。 顾老夫人狠狠的瞪着顾锦璃,还说自己不晦气,要不是她这里能乱成这样? 有她在这家里真是别想安生! 顾锦璃故作不见,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瞪她做什么,再者说她才是受害人好不好? 这老太太心可偏的够狠的…… 第八章 持久续航的“倒霉” 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低垂着头,很是小心恭谨,实则却皆竖着耳朵听着。 能让几个主子闹成这般模样,那一定是大事才对。 主子怒虽是有些可怕,可这点害怕却远远压不住她们泛滥的八卦心思。 “你们都出去!”顾老夫人沉着脸,把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 众人不敢迟疑片刻,忙躬身退出,可顾锦璃却觉得她怎么好像在这些人的脸上看见了失落呢? “老三,不得再闹!”顾老夫人开口叱道,说完还不忘再瞪顾锦璃一眼。 顾锦璃满脸黑线,她除了喘气之外什么都没做好不好,咋就又挨瞪了? 再瞪她,她可就不高兴了哦! 顾老夫人的确气啊,她一番好心为小儿子打算,结果他却为了这个晦气丫头顶撞她。 她有三个儿子,因着长子日后要继承家业,顾老太爷很是看重长子,他担心慈母败儿,自小便将大儿子养在身边,从不让她插手教导之事。 老大对她尊敬孝顺,但终究少了点亲近。 生了老二后,又因婆母嫌身边寂寥,便将老二抱过去养。 正好那个时候她和后院姨娘斗的正凶,也分不出多少精力给他。 她虽有三个儿子,但自幼养在她身边的只有老三一个。 而老三人聪明嘴又甜,不似老大那般总是一脸严肃,也不似老二那般木讷,她自是多偏爱两分。 这次谢家来退婚,她本是不愿的,能与户部尚书府联姻,对他们顾府大有益处。 可谢家态度坚决,就算这次她拒绝了,也难保谢家会用什么其他的手段。 既然婚事难成,何不换些好处? 她软硬兼施,才让谢家答应调老三去户部,可他非但不领情,还当着小辈的面说她糊涂,她怎么能不伤心不恼火? 顾老夫人瞪完顾锦璃又瞪了顾三夫人一眼,嘴怎么就那么碎,一点事都藏不住。 要不是她多话,再瞒一段时间,待板上钉钉不就好了! “我活着一天,这顾府就还是我说了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都给我回院子老老实实待着去,谁都不许给我惹是生非,否则决不轻饶!” 顾老夫人双目瞪圆,语气严肃,看着很是威严。 只可惜却没人害怕。 顾三老爷见顾老夫人执意如此,索性也不和她争论,只冷声道:“我丑话说在前头,户部谁爱去谁去,我绝对不去!” “你……你怎么不识好歹呢!”顾三夫人气得直跺脚。 太仆寺说的好听是掌车辂厩牧之令,其实不就是个养马管车的。 人家都知道找门路往上爬,只有他不求上进,做了多少年太仆寺少卿,连个窝都没挪过,难道还看上那些母马了不成!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居然还不要,脑袋是不是让马踹坏了! “谁识好歹你找谁去,我说不去户部那便是打死都不去! 你们若是再逼我,我就去找谢昆那老小子算账,揍他一顿出气!”顾三老爷年轻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纨绔,虽说年纪大了沉稳些,但起脾气来依旧是个混的。 顾老夫人气得胸口直突突,指着顾三老爷半天都没说出来话,最后调转qiāng头冲着顾二老爷两人吼道:“你们就在那傻杵着看着,不会过来劝劝吗?” 顾锦璃都差点笑出声来,这老太太想啥呢?把她卖了还想让她帮着数钱? 不过她素来是个尊老爱幼的,便听话的站出身来,柔柔弱弱的劝道:“三叔,你别这么说,这婚事左右难成,能给三叔带了益处已是最好不过,您可别辜负祖母一番好心。” 顾老夫人气息稍匀,刚觉得这丫头还算个懂分寸的,便听顾锦璃又道:“我知道三叔素来是疼我的,您尽管去户部上任,侄女是绝对不会误会您是那种无情无义,心思凉薄,卖侄女求荣的人。” 顾老夫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狠狠瞪着顾锦璃,骂谁无情无义、心思凉薄呢? 顾锦璃被瞪的一脸惶恐,委屈又无措,拉着顾二老爷的袖口小声道:“父亲,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二老爷强忍着要扬起的嘴角,正想说话,顾三老爷却是先行道:“锦丫头别怕,你说的没错。” 顾三夫人被气得翻了个白眼,是不是傻,听不出这死丫头在指桑骂槐吗? “放肆!真是放肆! 牙尖嘴利,不成体统!老二,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儿?”顾老夫人舍不得骂小儿子,骂这个晦气的孙女却是张口便来。 顾二老爷微垂眼睑,沉默不语。 顾三夫人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真是一团面,一点骨气都没有。 而就在众人都以为顾二老爷要一直这样沉默时,他突然低低开口道:“锦儿愚笨,惹母亲生气了。”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正准备再训斥几句时,却听顾二老爷继续道:“儿子教导不好女儿,她留在府里也只会惹母亲不悦,所以,儿子决定搬出顾府。” “什么?”顾老夫人大惊,随即便是大怒,“你敢!” 顾二老爷苦涩一笑,语气沉沉,“儿子知道锦儿一向不讨母亲喜欢,可她是我的女儿,我不能弃她不顾,您是我的母亲,我不能对您置之不理。 所以,搬出府去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说完,他侧头看着顾锦璃道:“锦儿,走吧,我们回去收拾行李。”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搬出去!”顾三老爷急急拉住他,不肯放他走。 “是啊二哥,父母在不分家,你这多伤母亲的心啊!”顾三夫人缓过劲来,也跟着劝道。 这次她是自内心的劝。 二房要是就这么搬走了,日后此事一传出去,岂不让人觉得是他们逼迫的,他们三房还怎么做人? 顾二老爷却是铁定了心思,根本不容他们阻拦。 顾老夫人见他来真的,心里也不免有些急,却又拉不下脸劝。 只恨外面那些丫鬟婆子,一点眼力见没有,就不会进来打个岔? “老夫人,不好了!” 外面突然响起丫鬟的声音。 顾老夫人心中一喜,总算有个聪明的。 只见那丫鬟一脸惊慌失措,小脸都吓白了。 顾老夫人心中暗笑,这丫头还挺能演的! “何事如此慌张啊?”顾老夫人不慌不忙的开口询问,气定神闲。 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叩头,颤抖着嗓音禀告道:“老夫人,不好了! 小厮刚才来报,说是大老爷弹劾工部老尚书渎职,才会致使木桥坍塌。 结果工部老尚书直接被气晕了,听说……听说人好像是不行了!” “什么?!” 顾老夫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又惊又恐,险些也昏厥了过去。 顾锦璃暗叹一声,不禁扶额,真是没有最刺激,只有更刺激。 这顾大小姐倒起霉来竟是风波已平,余浪不止,莫非这玩意儿还带持久续航的? 第九章 锦鲤出手 “工部老尚书?!”顾三夫人尖声叫道,声音刺耳还带着惊恐的颤意。 顾老夫人的脸色像蒙了一层灰儿似的暗沉无光,她双目怔,嘴唇颤动,自语道:“怎么偏偏是工部老尚书……” 顾三夫人身子一瘫,软绵绵的跌坐在椅子上,哪里还有之前的得意张扬,六神无主的喃喃道:“完了,这下全完了,以后咱们顾家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看着顾家几人的脸色,顾二老爷两人有些茫然不解。 刚才顾三老爷提到谢尚书时可没见有多恭敬,怎么到了工部尚书这就如此惊恐。 顾二老爷不好问,顾锦璃便一脸担忧的低声问向顾三老爷,“三叔,事情很严重吗?大伯会不会有事啊?” 闺阁女子不懂朝堂关系很是正常,顾锦璃不怕有人怀疑。 顾三老爷紧皱着眉,面上尽是担忧之色,他看了顾锦璃一眼,想要安抚她却连个勉强的笑都露不出来。 因屋内很安静,所以即便顾锦璃声音轻细,别人还是能够听到。 顾三夫人似乎终于找到了泄情绪的出口,她死死瞪着顾锦璃,咬牙切齿的恨恨道:“工部老尚书可是珍妃娘娘的父亲! 珍妃娘娘是陛下最心爱的妃子,即便珍妃娘娘故去多年,可陛下对其家人依旧恩宠不断。 就算是太后和皇后的母族都不敢与之为难,你说严不严重!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平日里便小灾不断,这次终是闯下了滔天大祸,我们所有人都要被你害死了!” “赵素娥,你少给我胡言乱语!”顾三老爷开口叱道。 “我哪里胡言乱语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要不是她非要去大佛寺上香,怎么会落水? 大哥又怎么会去弹劾工部老尚书,怎么会惹出这么多是非来!”见这个时候顾三老爷还护着顾锦璃,顾三夫人更是恼怒。 那可是珍妃娘娘的父亲,如果老尚书真的就这么没了,陛下会放过他们? 别说做官了,备不住连小命都不保了! “你给我闭嘴!那工部老尚书都一把年纪了,身子本就不好,本就是活一天少一天的人,凭什么就怪到大哥的身上。 再者说,那木桥有问题,就算不是二哥他们一家落水,也会有别人遭难,大哥是御史,弹劾有什么错处? 你再胡言乱语攀咬锦丫头,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顾三夫人也急了,梗着脖子和顾三老爷吵。 顾三夫人不让步,顾三老爷也气极,放出了狠话,“你要是嫌我顾府遭难,就滚回你的永宁侯府去! 就是不知道,永宁侯府愿不愿收留你这个庶出的姑奶奶了!” 那“庶出”两个字踩到了顾三夫人的痛处上,夫妻两人立刻吵成一团,两人互相对骂,他骂她丑八怪,她骂他窝囊废,谁都不给对方留脸面了。 而一家之主顾老夫人脸色灰白的瘫坐在罗汉榻上,哪里还有之前的威严模样。 顾老夫人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最多不过是和婆婆斗智斗勇,和小妾你来我往,此时眼看大祸临头,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顾锦璃被吵得头疼,她抿了抿唇,轻轻在在顾二老爷耳边低语两句。 顾二老爷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对顾老夫人道:“母亲,我们在这里着急也无济于事,不如我和三弟前去探望一二,也算是表明了咱们顾府的歉意。” 其实他本就不是真的想要搬出顾府,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搬出去也只会更加麻烦。 可他看出来了,这顾老太太可不是一般的偏心,如果不趁此机会拿捏一下,以后她们娘两不知得受多少窝囊气。 而此时顾家出了事,唇亡齿寒,自然还是要先顾全大局。 顾老夫人的脑袋此时早已乱成一团,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麻木的点点头。 顾二老爷见此便拉着顾三老爷走出门去,顾三老爷还没吵尽兴,鼻中出一声哼来,指着顾三夫人道:“赵素娥,你给我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顾三夫人也不甘示弱,冷笑道:“等就等!没本事的东西,我还怕你不成!” 出了房间,被冷风一吹,顾三老爷清醒了不少,他缩了缩脖子,犹疑道:“二哥,只怕宋府的人正恼咱们呢,咱们现在过去不是讨骂吗?” 工部尚书姓宋,顾二老爷默默记下。 “这件事既是与顾府有关,便是挨骂,咱们也得做足礼数。”瞥到顾锦璃掀开门帘走出来,顾二老爷随口问道:“工部尚书可有什么旧疾?” 顾三老爷蹙了蹙眉,像他们这种小官职平日里接触不到工部尚书这样的人,他努力回想了一番,道:“我好像听人说过,工部尚书似有心疾。” 顾锦璃听着,眸色微动。 若工部老尚书有心脏疾病,的确有可能因愤怒而病。 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晦气,可这件事的确不能说与她毫无关系。 “父亲,三叔,你们等我一下,我也和你们去!” 顾锦璃说完提着裙摆跑开,根本不给顾三老爷说话的机会。 “二哥,咱们两去就够了,让锦丫头跟着干什么啊?”这次去是挨骂的,他们脸皮厚不碍事,可小姑娘脸皮薄被骂哭了可怎么办? “没事,锦儿愿意跟着便一同去吧。”不同于顾三叔的担忧,反观是顾二老爷这个做父亲更加淡定。 小锦要是不去,他们两去才是没用呢! 不一会儿,远远跑来一个瘦弱的小厮,还伸手拉了拉顾二老爷的衣袖,顾三老爷立刻就恼了,叱道:“放肆! 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没规没矩的,还敢和主子动手动脚!” “三叔!是我!” 但见小厮气息微喘,白净的脸上染上两抹绯红,娇俏可人,可不就是锦丫头嘛! “锦丫头,你这是……”顾三老爷有些懵。 “父亲三叔,咱们还是尽快去宋府吧!”顾锦璃来不及解释,若真是心疾作,时间可不等人。 顾二老爷点点头,和顾锦璃匆匆朝府外走去。 父女两人默契十足,顾三老爷则是一脸茫然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带着府上小姐去探望一个糟老头子,这样真的好吗? 可为什么二哥和锦丫头都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不过话说话回来,锦丫头穿起男装来怎么也那么讨人喜欢。 好想要个女儿啊,好嫉妒大哥和二哥啊! 欸? 他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第十章 “晋”小大夫 此时的宋府已经乱成一团。 宋老尚书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屋内的几个御医皆面色沉沉,拧着眉商议着宋老尚书的病情。 屋内哭声一片,头花白的宋老夫人坐在正堂暗暗垂泪,屋里女儿媳妇、孙女外孙女都跟着低低啜泣,特别是几个儿媳妇,哭的那是比几个做女儿的还要伤心。 做儿媳妇难啊,要是哭的不好就容易被人诟病,哭得狠了是晦气,哭的声小了又显得不够孝敬。 真难! 男子自是不能像女子那般哭天抹泪,但也都一脸愁绪。 坐在宋老夫人右手边的妇人面容姣好,雍容和善,正是宋府的大夫人。 她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握着宋老夫人的手,哽咽道:“母亲您去歇一会儿吧,父亲这有我们守着。 您若是把自己累倒了,我们就更没主心骨了。” 众人皆跟着开口相劝,宋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望着内间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泪光,语气寞寞,“你们都不用劝我,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陪着他。” 宋老夫人其实心里清明,只怕老头子这次是要挺不过去了。 可有谁能躲得过生老病死,他们走了一辈子,没道理在这最后关头不留在他身边。 众人也都听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气氛一时更是低沉。 这时有小厮来禀告,说是顾家老爷来了。 “赶他走!要不是他,祖父怎么会病重,谁要他来假惺惺做好人!”宋府三公子狠狠道,要不是他现在离不开,一定亲自拿着棒子撵人。 “达儿,住口!”宋老夫人沉声开口,“请顾大老爷回去吧,御史本就有弹奏之权,此事怪不得他。” 转而她又对屋内众人道:“不管今日情况如何,你们谁都不许生事。” 宋老夫人身材削瘦,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却依旧泛着睿智的光华。 她衣着简单朴素,甚至不如顾老夫人讲究,可那一身岁月风浪沉淀下来的威严气势却是顾老夫人远不如的。 “是!”众人纵使心中难平,却皆开口应道。 小厮却忙道:“老夫人,是顾家二老爷和三老爷来了,还带了个年轻的大夫。 说什么那大夫医术很高,顾家二房一家都是他救活的!” 宋老夫人抬起头来,眸光微亮。 宋三公子却是冷哼一声,凶巴巴的道:“祖母,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就是担心咱们怪罪,才弄了一个劳什子大夫。 还不是看出祖父病重,想着死马当……” 话说一半,才察觉他这么说岂不是骂祖父是“死马”,忙呸了一声,急急道:“反正他们定是没安好心,咱们绝不能相信!” 众人连连点头,也觉得此事不靠谱。 宋府岂是顾府可比的,没道理顾府能寻到的名医,他们宋府寻不到。 宋老夫人敛眸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让顾二老爷带人过来吧!” “母亲!” “祖母!” 众人还要再劝,宋老夫人却是一抬手,制止了他们,“先见见人再说!” 不一会儿,小厮便领着顾二老爷,还有一身小厮装扮的顾锦璃走了进来。 一看见顾锦璃,宋三公子立刻就气翻了,指着顾锦璃两人劈头盖脸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顾府什么意思?这小厮就是你们口中的神医? 你们这是拿我宋府当猴耍吗?是你们飘了,还是小爷我提不动刀了!赶紧给我滚出去,不然小爷我可就不客气了!” 虽说明知道他们请不到什么神医,可就算演戏,能不能装的像一点? 穿着小厮的衣服就大摇大摆的装起了神医,这不是小看他们的智商吗? 宋老夫人眼中的光也黯淡了下来,她终究还是不该有所期待吗? “先让我看看病人。”顾锦璃神色清明,淡淡开口道,并没有因为宋三公子的话而露出任何不悦和惶恐来。 实在是情况紧急,她没有时间去找合身的衣服,就这身衣服还是让如意从石头那翻出来的。 她理解宋三公子的心情,就是在现代,病人和家属也是以貌取人。 医生年纪越大越吃香,人家老医生说一句话比她说十句都有用。 可资历虽重要,实力更重要。 “看什么看,没完没了是吧,你们顾府别欺人太甚!”宋三公子被气得浑身抖,若不是祖母在这,他一定把这小子揍得满地找牙。 “病人可是在里面?我先去看看病人!”顾锦璃不欲理他。 这个世界的房间都分里间外间,想必宋老尚书就在里面了。 心疾是急症,容不得半点耽搁。 “你给我站住!谁同意你去了!”宋三公子见这小个子敢直接往里闯,抬步挡在顾锦璃身前,作势就要去推她。 顾二老爷一把将宋三公子的手抓住,将顾锦璃护在身后,面色虽是如常,但若仔细去看,便能看到他的太阳穴在隐隐跳动。 这就是他不爱让女儿当医生的原因,病患和家属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偏生这气还得受着。 顾二老爷不理会宋三公子,只看着宋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们若非心忧宋老尚书的病情,何必过来自取其辱? 贵府即便要难,也不妨待锦……待晋大夫探过脉之后。说句不中听的话,总之情况不能更遭了不是吗?” 宋老夫人看了看顾二老爷,在望向顾锦璃的时候,眸光微闪,但还是点了点头。 众人都不同意,可宋老夫人只抬了抬手,便让他们都禁声不语,只警惕气恼的望着顾锦璃。 顾锦璃多看了宋老夫人两眼,这才是一府老夫人该有的气度和威信吧,若是顾老太太看到怕是会嫉妒的不行。 宋老夫人抬眸迎视着顾锦璃,目光锐利清明,似能一眼望进人的心里,让人所有的心思无所遁形。 顾锦璃惊讶于她的眼神不似其他老人一般浑浊,却并没有因她的注视而局促不安,只神色如常的朝宋老夫人略一点头,便抬步走进了内间。 宋老夫人神色微怔,似是没料到顾锦璃在她的注视下会如此平静,眉头微动,也起身随之走了进去。 希望,她不会让他们失望…… 第十一章 若有意外,提头来见 看顾锦璃和宋老夫人都进了内间,宋达跺跺脚也跟了进去,“我也要进去看着,他要敢胡来,我就揍得他脑袋开花!” 顾二老爷气得眉头皱了皱,这话该他说才对,他要是敢对小锦胡来,保准揍得他脑袋放屁! 众人看了彼此一眼,也都抬步跟了上去。 顾锦璃走进内间,里面站着三名御医,见顾锦璃进来也不过撩了撩眼皮,显然没放在心上。 外间争吵声不小,他们都听到了。 不过是个弄虚作假的骗子,看他一眼都嫌伤眼睛。 可看到宋老夫人进来,三名御医都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说话,态度十分恭谨。 不同于京中其他靠夫婿靠儿孙的老夫人,宋老夫人靠自己就是一段传奇。 宋老夫人是将门独女,骑过战马、上过战场、真刀真qiāng和敌军厮杀过,是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 外加上宋老夫人年轻时貌美无双,其风华远非其他名门闺秀可比,追求宋老夫人的男子能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 听闻就连先皇都十分爱慕宋老夫人,可宋老夫人却在万千男子中选中了宋老尚书,两人感情甚笃。 而当今陛下更是对珍妃娘娘用情极深,若非皇后娘娘乃先帝所定,陛下甚至会封珍妃为后。 而宋老夫人的两个嫡出儿子又皆官拜二品,长子接管外祖手中兵权,被封虎威将军,次子乃内阁大学士,参与议政。 宋府虽无爵位,却比太多有名无权的公侯之家强上百倍,他们哪敢有丝毫的怠慢。 虽说珍妃娘娘红颜薄命,但陛下对宋府却恩宠不断,他们自是不敢怠慢。 “家父的病情如何了?”宋大老爷忧心忡忡,开口询问。 三个御医彼此相视一眼,其中一留着山羊胡的李御医道:“宋老尚书病势颇重,不过众位放心,我等正在商议治疗之法,一定会竭尽全力诊治老尚书。” 宋老夫人面露失望之色,这般话的意思便是难以治愈了。 “喂!你干什么呢?谁同意你碰我祖父了!” 宋达一直盯着顾锦璃,见她伸手去探祖父的脉搏,立刻出声吼道。 顾锦璃被吓了一跳,神色有些不悦,冷冰冰道:“不探脉如何诊病?” “你还装上瘾了是不是?你会诊个屁啊……” “达儿!”宋老夫人低声喝道,一记眼刀飞过去,“再多话,你便出去。” 宋达不敢争辩,只用一双大眼狠狠瞪着顾锦璃,无声的威胁警告。 顾锦璃见他安分了,便开始为宋老尚书诊脉。 宋老尚书的手有些浮肿,手指一碰便是一个小坑。 顾锦璃蹙了蹙眉,又摸了摸宋老尚书的腿,浮肿的更加厉害。 宋老尚书这是严重的心脏衰竭,若再不处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顾锦璃解开宋老尚书的衣襟,瞥见小几上放着御医用的针包,抬手拿来,抽出一根银针便刺入宋老尚书心口的穴道。 动作干脆利落,快到让站的最近的宋达都没反应过来阻拦。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宋达双目涨红,伸手便要去拔针,顾锦璃眉头一拧,随手便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了宋达的胳膊上。 “啊!”手臂传来刺骨的剧痛,宋达瞬间尖叫出声。 他只觉得手臂先是一阵剧痛,而后自己的半边身子迅速软麻,别说去拔针,现在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顾锦璃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可以容忍他轻视自己,但她容忍不了有人来打扰她的诊治。 “达儿,你没事吧?”宋大夫人急急跑过来,看着宋达疼的龇牙咧嘴,顿时心疼的眼泪汪汪的。 宋大夫人一脸怒容,冷声质问道:“顾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宋家并无怪罪之意,可你却是纵容这小厮伤我父亲孩儿,你们顾家到底想做什么?” 她现在都怀疑,这顾家莫不是受人指使,特来针对他们宋府的。 顾二老爷正要开口解释,顾锦璃清清淡淡的开口道:“宋老尚书的病我能治。”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有惊愕有嘲讽有不屑,就是没有人相信。 望着他们各异的神色,顾锦璃再一次重复道:“宋老尚书的病我能治,但前提是你们要配合!” “你……我们凭什么信你!”被扎了一针,宋达学乖了不少,虽是语气还一样凶巴巴的,但站的远了很多。 开玩笑,不躲能行吗? 这厮看着瘦瘦弱弱、蔫蔫巴巴的,出手却又狠又毒。 直到现在他半边身子还麻着,他要是不站的远点,这混蛋把一袋子针全扎他身上可怎么办? “就凭他们治不了。” 顾锦璃看向几个御医,众人的视线也都“唰”的望了过去,看得几个老御医面红耳赤。 顾锦璃只是实话实说,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可这话落在几位老御医耳中却是尤为刺耳。 要知道,御医院里除了总是云游在外的郑医正,他们的医术算是极好的,此时被一个毛头小子侮辱,如何忍受得了。 李御医气的山羊胡子直抖,指着顾锦璃横眉立目道:“竖子真是狂妄无礼! 我等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诊治宋老尚书,我等尚无万全之策,你竟敢夸下海口。 再者,我们已经稳定了宋老尚书的病况,你却敢随便施针,若有意外,谁来负责?” “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做,我保谢老尚书无虞,若有意外……” 顾锦璃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宋老尚书,又抬起头来扫视了一番屋内众人,最后才将视线落在宋老夫人身上,一字一顿道:“提头来见!” 第十二章 意外 “若有意外,我提头来见!” 声音轻细却掷地有声,屋内众人皆陷入静默,就连一直跳脚的宋达都安分了下来。 顾二老爷瞪大了眼睛,心里又急又惊。 小锦怎么能这么冲动,尽力就好,何必立什么军令状! 虽说小锦的医术极好,这要有个万一…… 顾二老爷心里着急,可话已经说了出来,他现在哪有立场反对。 只想着若这宋老尚书真没挺过去,他就带着老婆女儿跑路好了,就算没有别人的营生,凭力气总也能养活妻女。 这般想着,顾二老爷心绪稍平。 三名老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居然敢立军令状,这年轻人是疯了不成! 先不说事无绝对,就宋老尚书这般状况本就是凶多吉少,或者该说只凶无吉。 他们都担心若是没救活宋老尚书,陛下会责罚他们,这少年人却敢顶风上,虽说脑子不大灵光,但胆子是真不小。 想到有个人愿意出来顶雷,他们再看顾锦璃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可他们自然没有权利做主,李老御医便冷哼一声,故作气恼道:“是让我等继续医治,还是让这位接手,一切但凭老夫人做主,我等绝无异议!” 他们皆吹胡子瞪眼,一脸愤慨,实则心里却都暗暗祈祷着:快答应吧,让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上吧! 不是他们不尽心,实在是无力回天。 宋老夫人凝眸望着躺在床上的宋老尚书,又抬头看着始终脊背挺直、冷静淡然的顾锦璃。 凌厉的目光似能将顾锦璃望穿,两人目光交汇,一人冷厉如霜,一人淡然若水。 闭了闭眸,心里挣扎几许,终是下定了决心,再睁开眼,她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顾锦璃身上,郑重道:“好!我信你,我便将老头子全权托付给你了!” “母亲!” “祖母!” 众人惊呼出声,可宋老夫人的决定却是不容置疑。 活了几十年了,还有什么赌不起的! 不赌是死,赌一赌许是还能有一线生机。 得了老夫人的首肯,顾锦璃便不再有所顾忌,当即道:“病人需要新鲜畅通的空气,所有人都出去,再把外间的窗子打开一扇!” 顾锦璃长得清瘦柔弱,身姿好似拂柳,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可此时号施令却是态度冷绝,干脆利落,言语间有着不符合她年岁的沉稳威严。 就好似这里是她的战场,她是手持军令的将军,所有人都必须听从她一人的指派。 瘦弱的少年脊背挺直,一双眼璀璨光华,明亮的犹如暗空的那颗北斗星辰,让人想到了光明和希望。 宋老夫人眼中光亮闪烁,也许,真的有希望。 见宋老夫人点头,众人也不敢有何异议,心中虽是担忧不已,但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 宋达抬着自己酥麻的手臂,撇嘴嘟囔道,“说什么大话嘛,头都没了还怎么见?” 顾锦璃侧眸瞥他一眼,宋达顿时眼皮一跳,一边嘀咕不甘心的走了出去。 屋内只留下宋老夫人、顾二老爷还有两个伺候的丫鬟。 宋老夫人的目光紧盯着宋老尚书的脸色,但却不敢出一点声音,唯恐惊到顾锦璃。 而顾二老爷却显得比宋老夫人还要紧张,额上都隐约渗出了点点汗珠。 顾锦璃施针时手又稳又准,没有丝毫的犹豫迟疑,不一会儿宋老尚书的心口上就扎满了银针。 宋老夫人一直盯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老头子的脸色似乎不那么铁青了,呼吸也似乎顺畅了一些? “心衰会引起全身浮肿,必须尽快排尿。”顾锦璃是用银针强行刺激宋老尚书的心脏,他虽呼吸稍缓,但并不代表痊愈。 宋老夫人忙对丫鬟们道:“快去拿温水来!” “温水不行,去煮红豆水,没有红豆,绿豆黄豆也行,多多益善!” “快去,就按大夫说的做!”用人不疑,宋老夫人既是选择相信,便全力配合。 丫鬟虽不明白为何要喝红豆水,但不敢迟疑,忙出去找人熬豆水。 排尿过多会消耗人体内大量的钾元素,会造成心律不齐,古代没有西药,只能多喝些含钾丰富的红豆水来补充。 “让我看一下宋老尚书平时服用的药方。” 顾锦璃一开口,宋老夫人便忙派人取来。 顾锦璃看的仔细,看到一味药时蹙起了眉。 原是这般! 顾锦璃取了桌上的纸笔,一气呵成写了一张药方,交到丫鬟手里,细细交代了注意事项。 她重新坐在榻前,取了针包里的小银刀,用火烤过之后,在宋老尚书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顾二老爷顿时只觉心口有些突突,悄悄去看宋老夫人的脸色,心里不禁为顾锦璃捏一把汗。 这丫头,咋一言不合就给人家割腕呢? 人家家属给这坐着呢,也不跟人家打个招呼,他看着都心惊胆战啊! 宋老夫人也是心口一窒,可下一瞬她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因为宋老尚书手腕处流出的血竟是黑紫色的! ------题外话------ 那个宝贝儿们,浮梦要声明一下,浮梦没有没学过医,所有东西都是百度和杂书上查的,宝贝儿们不要当真更不要模仿哦,爱你们…… 第十三章 靠山-1 宋老夫人不懂医术,可那紫黑色的血代表是什么,她却是一清二楚。 她眼里翻起惊涛骇浪,双手紧紧握拳,手背青筋暴露,却生生忍住了心中的犹疑,只静静的看着顾锦璃为宋老尚书排出毒血。 素手翻飞,银针不停变换位置,顾锦璃下针利落,神色却谨慎认真。 宋老夫人的目光落在顾锦璃身上,她明明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眼中却是有着不符于年纪的自信老练,意外的让人觉得可靠。 直至宋老尚书手腕处流出的血由紫黑色变成了鲜红色,顾锦璃才又用银针封住血脉,为他止血包扎。 处理好伤口,顾锦璃刚一站起身,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晃便向后跌去。 顾二老爷立刻飞奔过去,一把接住顾锦璃的身子,焦急的唤道:“小锦,你没事吧!” 宋老夫人也被吓了一惊,可看着顾二老爷将顾锦璃抱在怀里,一脸关切,心中瞬间明了。 果然如此,这小大夫当真是个女娃! 可她猜出了顾锦璃女儿家的身份,却没想到,这个冷静自信的女娃竟是顾府的小姐。 “小锦,你怎么样了?”见女儿晕倒,顾二老爷哪里还顾得上掩饰身份,只剩下担忧和心疼了。 医治病人极其耗费体力,小锦也才刚刚苏醒,身子怎么承受得住,都怪他一时疏忽! 顾锦璃揉了揉头,这身体素质比她以前可差远了,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父亲,我没事。”顾锦璃扯出一抹微笑安抚顾二老爷,却是看得顾二老爷更加心疼。 顾锦璃坐起身来,抬眸望向正在看着他们的宋老夫人。 没想到她的身子骨这么不争气,居然暴露了身份,一深闺小姐却识得医术,她该怎么与人解释? 她蹙起柳眉,正是苦恼之际,却听宋老夫人开口道:“女子会医有何不可,谁说女子便只能学三从四德? 不过,既是你不愿被人所知,我自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顾锦璃诧异的睁圆了眼睛,古代不都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吗,这宋老夫人怎么会这般开明? 顾锦璃现在尚不了解宋老夫人,待她日后听说宋老夫人的事迹,便再不会觉得惊讶了。 能策马沙场的女子,又怎么会局限闺阁之中? 这时红豆水煮好了,丫鬟送进来时看到顾锦璃坐在地上,不由一怔,但却不敢流露丝毫的探查之意,只低着头等待吩咐。 “给宋老尚书服下。” 这种事没什么技术含量,交给丫鬟做就好,她也正好可以歇息一会儿。 几碗红豆水灌下去,宋老尚书有了反应。 宋老夫人遣了丫鬟出去,叫了两个小厮进来收拾,给宋老尚书更换干净的裤子被褥。 宋老夫人觉得自己都有些面皮烫,却见顾锦璃仍旧神色淡然,不见丝毫的羞涩,心中不禁暗赞这小姑娘心力过人。 她自是不知道,这些对于顾锦璃来说当真什么都不算,做医生有什么是没看过的? 几碗红豆水灌下去,小厮来来回回为宋老尚书换了三回裤子。 顾锦璃见宋老尚书的浮肿已有好转,又是一番施针按穴,宋老尚书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宋老夫人双眼萦上了一层水雾,身体因兴奋而隐隐抖。 “老头子他……他是不是没事了?”她声音带着不确信的颤意,目光期待的看着顾锦璃。 顾锦璃轻轻点头,“危险期已过,待药煎好服下,之后定时调理,好好将养,应该便无事了。” 有些时候医生只能救命,可想保命还要病人自己配合注意才是。 见顾锦璃点头,宋老夫人才敢走到榻边,双手颤抖着握着宋老尚书的手,泪珠顺着她的脸一滴滴的打在被子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顾锦璃欣慰的扬扬嘴角,为医者最愿意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有时,救人不仅是救一命,更是救了一家人的幸福,这才是她愿意为医的原因。 想到屋内还有人,宋老夫人忙抬手擦了擦泪,又帮宋老尚书掖好被角。 她抬手把小厮撵出去,拉着顾锦璃的手,脸上满是欣喜之色,语气激动的道:“丫头,你救了他的命,便是我宋府的救命恩人。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哪怕是金山银山,老婆子我都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来!” 顾锦璃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笑意浅浅,仍旧那般从容淡然,“此事与我并非毫无关系,我不仅是在救宋老尚书,也是为了顾府,所以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顾锦璃此言一出,却更是对宋老夫人的脾气,她看着顾锦璃的目光也越的慈爱。 这丫头有一说一,没讲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不骄不躁,简直太合她心意了! “丫头,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我本就没有怪你大伯的意思,所以你救了老头子一命,就是我的恩人。 老婆子我没别的本事,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必定会护你一天!”宋老夫人拍拍顾锦璃的手,言语郑重,并非客套。 顾二老爷和顾锦璃都有些微怔,他们还以为这些府里的老夫人都像顾老夫人那样虚虚假假,没想到宋老夫人却这般率直。 “如此,锦璃便谢过老夫人了。”顾锦璃没有推拒宋老夫人的好意,坦然笑着谢过。 可其实她觉得她们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宋府乃京中权贵,而顾府却只是一个没落了的伯府。 她只想和爸妈过好自家小日子,当然是离这些权贵越远越好。 宋老夫人看了一眼气息逐渐平稳的宋老尚书,眸中的光却凌厉了起来,语气也透着一抹寒意,“丫头,你告诉我,老头子他中的是什么毒?” 第十四章 完了 其实,便是宋老夫人不问,顾锦璃也会说的。 虽然介入这些权贵之间的争斗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可既是她医治了宋老尚书,他便是她的病人,她就要对他负责。 “宋老尚书的确有中毒之症。” 要说这顾家大小姐也的确有些倒霉,工部尚书明明是中了毒,可偏偏在顾大老爷弹劾的时候毒。 若非是她穿越而来,只怕顾家真的会因此背上祸事。 听顾锦璃肯定,宋老夫人的眸色更是冷寒,却又有些不解,“可若是如此,那些御医为何都没有现?” 总不能是三个御医串通隐瞒病情吧! 顾锦璃解释道:“并非是御医知情不报,也许他们只是未能探出。” 不是古代御医医术不好,而是现在的医学水平远非古代可比。 古代都是以银制品验毒,可并非所有毒素都会与银生反应。 “宋老尚书所中之毒并非是外毒,御医用银针是验不出来的。”顾锦璃拿起宋老尚书日常所用的药方,纤细的指尖落在其中一味药材上。 “洋地黄?”宋老夫人喃喃道,疑惑不解,“可是这味药不对?” 顾锦璃摇摇头,“这药方没问题,的确有针对心疾之效。 可这洋地黄的用法却非常考究,用得好是一味良药,稍有偏差便成了毒药。” 洋地黄是治疗心疾的常用药,可若是与拟胆碱药、降低血钾或增加血钙的药物同时服用,会使洋地黄类疗效降低,毒性增加。 她见过很多这种患者,会有头晕目眩、恶心呕吐等症状,严重的会造成心律失常,心脏骤停。 她刚进来就现宋老尚书的衣领上有呕吐过的痕迹,便隐有猜测。 可这些说与外行人晦涩难懂,顾锦璃便道:“宋老尚书近两日可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宋老夫人将贴身伺候宋老尚书的小厮唤了进来,外间的众人看着里间丫鬟小厮忙前忙后,却没有人招呼他们进去,都在外间急得直转圈。 “也不知道祖父到底怎么样了,那小子到底靠不靠谱啊!”宋达抬着胳膊,焦急的向里张望。 宋大夫人看着宋达胳膊上的那根银针,眼皮突突直跳,“达儿,先让御医帮你把针取下来吧!” 宋达身子麻着,可见这针扎的多狠,他们不敢随便乱动。 “不行!我一定要让那小子给我拔下来!”他就这么拔了针多丢脸,他得让那小子知道,他不是好惹的,怎么扎的他,就得怎么乖乖给他拔下来。 众人瞥了宋达一眼,皆暗暗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好的,就是脑子不大好用。 那针一直扎着,岂不是又难受又丢脸,哪里就能讨得到脸面了? 小厮被唤进来之后身子就有些抖,宋老夫人一看便知他定然之情,一番恐吓下来,小厮抖若筛糠,不停的叩头讨饶:“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顾锦璃见此,以为定是这小厮暗中加害,却听他话音一转,涕泪横流的哭诉道:“都是奴才不好,奴才不该事事依着老太爷,应该早些禀告老夫人您……” 宋老夫人一皱眉,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抹了一把眼泪,悔不当初,“是老太爷趁着您近两日出门拜友,日日去酒楼吃……吃……” “吃什么!” 宋老夫人一声吼,小厮不敢迟疑,慌忙道:“老太爷最近一日三餐,餐餐要吃一盆大骨头、一只酱肘子、半只烧鸡、半个猪头肉,另外还要吃一笼肉包……” 宋老夫人:“……” 顾锦璃:“……” 顾二老爷听得都惊呆了,这是一个老人的饭量? 这咋比他们小区那只胖金毛还能吃啊! 短暂的沉默后,宋老夫人面色涨红的望向顾锦璃,声音都有些虚,“他的病和……和这些有关系吗?” 顾锦璃强忍住嘴角的抽搐,清了清嗓,尽量保持严肃道:“有些关系,若长此以往必定加重病情,可若是只吃几日,不至于如此。” 虽说高钙的东西会对洋地黄产生影响,可只吃几日,食物中钙的含量并不足以改变洋地黄的药性。 小厮一听,心下顿时一松,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谢天谢地,只要老太爷不是吃出毛病的就行啊! 他刚才都要吓死了,这要是老太爷把自己吃死了,他的小命也就没了! “宋老尚书可还用了什么其他的东西?”顾锦璃又开口问道。 小厮先是摇了摇头,随即想来了什么,一顿猛点头,急急道:“奴才想起来了,就在昨日,老太爷得了一壶美酒,喜滋滋的藏了起来。 今天早上奴才还看到,上朝之前老太爷偷偷喝了好几口呢!” “那酒可还在?” 小厮忙点头。 “快去取来。”宋老夫人立刻吩咐道。 小厮为了好好表现,如同屁股着火了一般飞快的跑了出去。 宋达心里更像猫抓似的急得不行,他悄咪咪向内间走去,刚想偷听,就被宋老夫人现了。 宋老夫人正心绪不加,看见了宋达的身影,脸色一沉,声音上扬了两分,“晋大夫,我那三孙儿惯会招惹祸事,一会儿待腾出时间,你帮我给他好好扎几针。 最好让他全身麻,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好好收收性子!” 顾锦璃勾唇一笑,想到那宋达嚣张的样子,配合道:“老夫人所求,莫敢不从。” 宋达顿时只觉如坠冰窟,浑身冰冷,哪里还有心情再听,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的朝外间走去。 外间众人看见他出来,又是一脸生无可恋,心中顿时一紧,忙问道:“里面情况如何,你祖父怎么样了?” 宋达双眼滞,喃喃自语道:“完了……我要完了……” 可众人却只听到前面那“完了”二字,只以为宋老尚书一命呜呼,顿时屋内哭声骤起,如平地惊雷,刺人耳膜…… 第十五章 莫不是个傻子 几个儿媳妇在听到那“完了”二字后,将积蓄已久的力量从胸腔中爆出来,谁都不甘示弱,唯恐落后。 “父亲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祖父啊,我们舍不得您啊!” 外间瞬间唰唰的跪倒一片,哀嚎声响彻云霄。 院子外面守着的仆人一听,便知道这是老太爷走了,立刻也跪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哭声震耳欲聋,一直传到前院正堂。 正堂内也坐满了人,有顾家兄弟二人,还有一些为表关切前来探望的官员。 听到这哭声就知道宋老尚书这是走了。 顾三老爷被这哭声吓得手抖,他咽了咽口水,小声与坐在他身边的顾大老爷道:“大哥,看来宋老尚书这是走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顾大老爷长着一张国字方脸,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看着便一身正气。 此时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真没想到他的弹劾会把宋老尚书气死。 其实平心而论,宋老尚书平日为官算是清廉,他也素来敬重。 此次他只是就事论事,却没想到宋老尚书的心眼怎么这么小啊? 宋府管家听到哭声,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指挥一众小厮去大门前挂白灯笼。 但具体丧事的操办他还得与几位老爷商议,便抹了抹眼泪,朝着宋老尚书的寝房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便看见宋大老爷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满院子的撵三公子。 三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端着一条胳膊跑,跑的速度自然是慢了,被抽了好几下,最后把鸡毛掸子都打折了。 奇怪的是,众人都站在门口瞧着,居然没人拦着。 这时宋大夫人走了出来,管家心想,果然还得是当娘的心疼儿子,定是舍不得了。 可没想到,宋大夫人又拿出一根鸡毛掸子递给宋大老爷,冷冷道:“继续抽!” 宋府管家:“……” 这是什么情况? 宋大老爷打就算了,素来疼爱儿子的大夫人咋也狠得下心? 宋达看见管家,忙躲在管家身后,一边躲一边委屈的道:“明明是你们听错了,不能都怪我啊! 我说的是我完了,又不说祖父,谁让你们不听人说完话就哭的!” 宋大老爷听完更是生气了,“你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你我们能误会你祖父没了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太爷没事?”宋府管家一愣。 “没事!都是这小崽子话说八道,害我们误会了!”宋大老爷气得呼呼直喘,想到他们兄弟几个刚才哭的是涕泪横流,就恨不得按着这兔崽子往死里捶。 “完了!”管家又是一声惊呼! 宋大老爷眼皮一跳,现在他可最听不得这“完了”二字。 正想询问,就看宋府管家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就往外前院跑,一边跑一边冲着小厮们喊,“快!快去大门口拦着,别让他们把白灯笼挂上!” 众人:“……” 顿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大老爷和大夫人只觉得脸皮热,都不敢去看众人的视线。 几个夫人擦干了脸上的泪,想到她们刚才都哭的悲痛欲绝,面上有些不自在。 二夫人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达哥儿也真是的,平时胡闹就算了,这种事也能随口说吗?” 三夫人顺着话接道:“就是,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得亏我们没有心疾,不然也得吓昏过去。 大嫂,你真得好好管管达哥儿了,这也太乱来了!” 大夫人只得一一赔着不是,一边还不忘狠狠瞪宋达。 这儿子她不要了行吗?真是又坑爹又坑娘! 宋达总觉得这件事不能全怪他,要怪也得怪那第一个哭出声来的。 可现在众人同仇敌忾,他再怎么委屈,也不敢再分辩。 内间坐着的几个人也是脸色各异。 为了避免宋老夫人尴尬,顾二老爷父女两人都神色如常,故作未闻,可心里却都在想着,这宋达莫不是个傻子吧! 宋老夫人也觉得老脸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几人就都始终保持着沉默。 直到小厮取来了酒壶,才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顾锦璃打开酒壶,放在鼻下细细嗅着,又抿了一小口。 味道香甜清冽,竟是葡萄酒。 顾二老爷看的是心惊胆战,这酒万一有毒怎么办,闻一闻得了呗,这傻丫头怎么还喝上了! 顾锦璃盖上壶盖,对宋老夫人点头道:“原因就出在这酒上!” “这酒有毒?”顾二老爷最先开口,紧张的上下打量顾锦璃,“你刚才也喝了,会不会中毒?解药怎么配?” 顾锦璃轻轻摇头,开口道:“这酒无毒,只是此酒性碱,会改变洋地黄的药性,使其由药变毒。” 顿了顿,顾锦璃还是又补了一句,“酒多为酸性,只有少数酒才为碱性。” 言止于此,其他的事情她便爱莫能助,是人为还是意外只能由宋府中人去查了。 宋老夫人眉头深锁,一脸凝重。 丫鬟这时也熬好了药,端进来喂宋老尚书服下。 顾锦璃又探了探宋老尚书的脉搏,虽还有些衰弱,但总算是彻底平稳了。 见宋老夫人仍双眉紧蹙,顾锦璃轻声道:“老夫人放心,这件事我们不会对他人说起。” 宋老夫人抬头看她,但见少女目光明亮,透着些许狡黠,心中不禁暗笑,真是个不愿吃亏的丫头呢! 她帮顾锦璃保守身份的秘密,顾锦璃不言宋府半句内情,两两相抵,互不相欠。 这丫头真是越的招人喜欢! 第十六章 打脸 待宋老尚书病情稳定,顾锦璃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要开窗通风,保持室内湿度。 因为她现古人有个习惯,那便是但凡生病都必须在温暖的地方呆着,绝对吹不得半点风,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对的。 又叮嘱待宋老尚书清醒后可以先小坐一会儿,过两日便可下地慢慢走动,不可一直躺在床上静养,否则容易生静脉血栓。 之后又交给了丫鬟一套按摩的手法,需一日三次给宋老尚书细细按摩。 “后期的恢复与前期治疗一般重要,先按照这方子给宋老尚书服用,七日后我再给老尚书复诊。”顾锦璃细细交代着,极其的耐心,就算丫鬟手笨,她也没有一丝嫌弃。 宋老夫人是越看越喜欢,只感叹为何这丫头不是自己的孙女,否则每天看着都是舒心。 交代了一番之后,顾锦璃只觉的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般。 诊治病人时她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可一旦诊治完了,她透支的身体便会疲惫不堪。 “老夫人,宋老尚书既已无恙,我们便先告辞了。” 宋老夫人虽想留他们用饭,可看顾锦璃一脸的疲态,再者又怕她暴露身份,便只好点头道:“今日你们先回去好生歇息,等过些时日,我必好好设宴款待你们。” 顾锦璃只轻轻弯唇一笑,她现在真是累极了,就连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老夫人亲自送她出去,外间候着的众人见他们走出来,都立刻围了过来,见宋老夫人脸上挂着笑,心头都是一喜,莫非父亲病愈了? 望着众人询问的目光,宋老夫人含笑点点头,众人都瞬间如释重负,欢喜不已。 宋大夫人忍不住落起泪来,双手合十喃喃道:“老天保佑,真是老天保佑。” 宋老夫人却是笑着道:“可不是老天保佑,而是这位晋小大夫妙手回春,才救了你们父亲。” 听宋老夫人这么一说,众人才从兴奋之中清醒过来,目光都随之落在她身上。 对呀,父亲(祖父)没事,不就证明他是被这位小大夫治好了吗?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都是震惊不已,他们谁都没将这年轻人放在眼里,可谁曾想到他竟有这般医术。 这种啪啪打脸的感觉,好像有些尴尬呢! 而最尴尬的要数那三位老御医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三个都无法诊治的病症,竟让这小子给解决了? 该不会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药欺骗了宋老夫人吧? “老夫人,可否让我们再去给宋老尚书探一探脉?”李御医开口询问道。 宋老夫人点点头,几个御医一脸不相信的朝内间走去,宋达忙凑到宋老夫人身边,悄悄道:“祖母,用不用派人盯着他们,万一他们不服气偷偷再把祖父治死怎么办?” 顾锦璃听了都不禁扶额,要说悄悄话能不能小声一些,她站的这么远都听到了啊! 几名老御医自是也听到了,顿时气得脸色通红,胡子直飞,“老夫人,我等可是医者,纵使医术浅薄,也绝不会做出谋害人命之事!” 有个御医看起来比宋老尚书年纪都大,让人不由担心这要把他们气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宋大老爷朝着宋达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叱道:“兔崽子,你给我闭嘴!” 打完了儿子,忙又好声好语的给几名老御医赔礼道歉。 见宋大老爷如此客气,几名御医也不好再和一个脑子不好的小辈计较,只瞪了宋达一眼,抬步朝内间走去。 顾二老爷和顾锦璃止住了脚步,打算等着御医探过脉再走。 宋达端着个胳膊,一脸凶相的瞪着顾锦璃。 这人可真是他的灾星,先是挨了一针,之后又因为她挨了父亲一顿爆捶。 若是他真把祖父医好了那便算了事,否则,哼哼! 顾锦璃瞄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轻描淡写的道:“针拔了?” “哼!”宋达一脸傲娇,扬着脖子道:“那怎么可能,你敢扎我,就得给我……欸?我针呢?针哪去了?” 他明明没拔啊,那针哪去了? 该不会是父亲追打他的时候,打丢了吧? 要是掉在地上还好,可要是扎在他别的地方…… 宋达的脸色有些白,上下摸索着自己。 见他这副样子,顾锦璃都无语了,对他那点不满都放下了。 这孩子都呆成这样了,她还和他计较什么呢? 不一会儿几个御医走出内间,脸色比起刚才还要凝重许多。 “几位御医,敢问家父身体如何了?”宋二老爷开口问道,其实相比这个毛头小子,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御医。 几位御医面面相觑,皆不知该如何作答。 最后还是李御医僵硬着脸色回道:“宋老尚书已脱离危险,如今一切安好。” 李御医此言一出,众人心口的石头才算是彻底落地。 宋达又惊又喜,可想到刚才就数他骂的最欢,此时有些拉不下来脸,便祸水东引,“没想到你这个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御医都治不好的病你却能治好,有些本事。” 这次李御医却没空和他计较,而是走到顾锦璃面前,目光带着探查,开口问道:“敢问晋大夫是用何法治疗心衰之症?” 顾锦璃抬眸看了他一眼,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如今她更是不指着医术养家糊口,告诉给他们并无不可。 可这李御医的态度却是让她不喜,明明是来求问,却又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在下的方法已尽数告知宋老夫人,今日晋某身子不适,便先行告退了,众位若着急得知,便请先询问宋老夫人吧。”顾锦璃四两拨千斤的回道,说完便躬身对宋老夫人一礼,随着顾二老爷离开。 顾锦璃一句话就将李御医等人咽的说不出话来,此时宋府正乱着,他们哪敢询问宋老夫人。 再者说,他们三个人都没医治好宋老尚书,现在还要追着人家问诊治方法,再厚的脸皮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啊! 李御医强忍着脸上的火辣,嘱咐了几句需注意的事项,便提着药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宋达望着他们的背影,撇撇嘴嘀咕道:“真是一群没本事还死要面子的老家伙!” 众人齐齐看了他一眼。 你才没资格说人家死要面子吧,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忍着疼也不肯拔针…… 第十七章 注视 宋大老爷还没来得及教训宋达,便见宋府管家急匆匆的跑过来,急得险些绊到门槛上摔了。 管家哭丧着一张脸,急急道:“不好了,外面有不少官员来咱们宋府吊唁了!” 众人:“……” 宋大老爷瞪着宋达,恨得咬牙切齿,对管家道:“去告诉他们,刚才是弄错了,老太爷已经转危为安了!” 哪家府上能把丧事弄错,宋府这次是把人丢尽了! 可管家脸色更苦了,就像泡在苦瓜缸里似的,“可……可宫里也来人了啊,陈总管就在前院等着宣旨呢!” 陈总管是陛下身前的人,想必定是陛下知道老太爷没了,特意派人来了! 除了宋老夫人,众人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完了,这次是玩大了! 宋大老爷怒不可遏,气没处撒,抬腿又是一脚,正踢在宋达的屁股上。 宋达“嗷”的一声蹦了起来。 众人却不觉心疼,只觉得他演得有些过了。 这些年他因为顽劣挨了多少打,板子、皮鞭、鸡毛掸子哪样没试过,不过就是屁股挨了一脚,至于这样吗? 可宋达却是泪如雨下,痛不欲生,“针……针扎进屁股里了!” 众人:“……” 宋府现在是何等的混乱,顾家几人是不得而知了。 顾锦璃跟在顾大老爷几人身后朝宋府外走去,因出来的着急,顾家只找了一驾马车,为了不让人起疑,顾家几位老爷先行上了马车。 顾二老爷在现代哪坐过这玩意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便忍不住回头提醒道:“这马车有些高,锦儿你小心点。” 顾锦璃点点头,扶着马车正欲抬脚,忽觉似有视线在暗处注视着她。 她猛地转过身,朝那方向望去,却只见街角处有一株红梅花开似锦,艳丽如血。 似有清风荡过,拂落花瓣几片,红梅落在皑皑白雪之上,格外夺目。 “锦儿,怎么了?” 见父亲询问,顾锦璃忙踏上马车,轻声回道:“没什么,只是看错了。” 钻进马车,她抬起素手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向那株红梅望去。 她的感觉一向敏锐,刚才那里,必定有人。 可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 皇宫中,乾坤殿。 一身金色龙袍、冷肃威严的建明帝端坐在龙樟木桌案后,面容轮廓如刀似削,眼窝深邃、鼻梁笔直,虽说眼角眉梢已浮现掩不去的皱纹,却依旧不失俊美。 他半阖着眼,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桌面,听闻陈总管的禀告,黑若墨石的剑眉一挑,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陈总管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反是生出几分不安来,虽说他已经伺候陛下许多年了,可他面对陛下时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并非因陛下是暴君,而是因为…… “弄错了?”建明帝声音微扬,质问出声。 陈总管忙垂头答道:“回陛下,事情好像是因宋三公子说错了话,才使得宋府众人误以为宋老尚书病逝,其实老尚书已经无甚大碍了。” “噗!” 安静的殿内传来一声轻笑。 陈总管悄悄抬起头,只见建明帝仍旧一脸冷肃,颇具帝王之姿……如果这殿内不是只有他们二人,陈总管也会这么觉得。 “啧!真是荒唐,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弄错丧事,珍妃的兄弟真是越不靠谱了。”建明帝冷着脸叱道。 陈总管垂眸听着,心里却是呵呵了。 您刚才不是笑得挺开心吗? “宣御医进来!”建明帝沉声道。 虽说这件事现在听着有些好笑,不过他也真的替宋老尚书担心了一场。 三位御医进殿面圣,建明帝垂眸打量着他们,心中略有疑惑。 他怎么没在这几个老家伙脸上看到得意洋洋的讨赏模样? 这些老家伙无能为力的时候就耷拉着脑袋,跟雨打的鹌鹑似的,要是立了功便沾沾自得,长个尾巴都能翘天上去,今日倒是奇怪。 “宋老尚书情况如何?”建明帝开口问道。 “回陛下,老尚书已经转危为安,只要好生将养,便无大碍。”李御医开口回道。 建明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是你们中的谁医好了宋老尚书? 郑医正时常不在宫中,朕正准备再提拔一人,在他云游之时暂代医正之职。” 御医不像官员能一直往上爬,最多不过就是当个医正,是以医正这个职位是所有御医打破脑袋都要抢的。 建明帝本以为他此话一出,这三个老家伙定会吵起来,没想到他们却是罕见的沉默不语。 建明帝觉得有些扫兴,蹙眉道:“何不回话?” 见建明帝不高兴了,李御医忙解释道:“陛下,实在是臣等有愧陛下嘱托。 其实……其实,此次医好宋老尚书的另有其人。” 他们何尝不想要医正的位置,可这件事他们哪敢居功。 就算这个时候讨了赏,届时陛下只要一询问宋府中人就会露馅,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另有其人?”建明帝被勾起了好奇心,竟有人比御医的医术还要高明? “回陛下,臣等也不识得那人,只知那人姓晋,是顾家二老爷带去的。” “顾家二老爷?是谁?”建明帝蹙眉问道。 京中官员何其多,哪个帝王也不可能把人认全。 陈总管在宋府时便听闻了一二,忙回道:“陛下,李御医所言的顾家二老爷是翰林院的编撰顾明哲顾大人。” 翰林院编撰,一个六品的官职,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建明帝自然不认得。 陈总管见建明帝还没印象,便又补充道:“他是顾御史的嫡亲兄弟” 皇帝记不住谁也不会记不住天天找事的御史,更何况今日老尚书病倒还全是因为顾御史的一封弹劾奏章呢! 建明帝闻后果然眸中微亮,恍然道:“便是他家女儿素有倒霉之名,摔跟头、落水,还曾被从酒楼扔下的杯子砸破过头。 这次更是在去大佛寺的途中遇到木桥断裂,全家落水险些殒命,是也?” 陈总管满脸黑线…… 陛下,您不记得手下的大臣,人家女儿倒霉的事您倒是一清二楚,这样真的好吗? ------题外话------ 明天就可以见到咱们男主的真颜啦,今晚快快沐浴焚香,准备迎接吧,哈哈哈哈…… 第十八章 公子只应见画 建明帝挥手让御医们退下,人既然不是他们医好的,问也问不出什么,看着反觉得碍眼。 “顾家是从何处找来的神医,医术竟比御医还高?”这件事勾起了建明帝的兴趣。 陈总管深知建明帝的好奇心,早就询问过宋府中人,可他们却也不清楚此人的身份底细。 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让他一试,却没想到真的救了宋老尚书一命。 “啧!”建明帝看陈总管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那晋大夫是个颇为好看的少年,心里好奇更甚。 手指叩击了几下桌案,建明帝开口道:“去顾府把这晋大夫给朕召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把顾府大小姐也一起召来。” 自从听闻顾府二房一家落水后,他便对这顾家大小姐充满了好奇。 一个人能倒霉成这样也算是万中无一了,他是真想知道如此倒霉的人会长成什么样子。 陈总管又是一脸黑线。 传召医治好老尚书的大夫来很是正常,可您平白无故唤人家小姐来,这就师出无名了啊! 保不准让人家多想啊! 他们陛下不是暴君,可就是心思难猜,就算伺候了这么多年,他也摸不准陛下的喜怒偏好。 陈总管正愁该找什么理由去传召顾家大小姐,有小太监走进殿内通报,“陛下,平阳王府大公子求见。” “阿凉?”建明帝墨眉一挑,眼中似闪过笑意,忙道:“快宣!” 暗朱色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建明帝坐在高台金椅上,可望见浸染过风霜雪雨的青石砖路。 朱门色暗,青石色沉,而这一切黯淡消沉都终止于一抹身影的出现。 纯白色大氅几与殿外雪色相融,内里的锦衣华服似取了天际一抹浅色,蓝的极浅极淡,这般颜色也只有男子玉般的肤色能衬出其清华矜贵来。 白玉束墨,墨如染漆,纯粹的黑白二色却泼成了一副色彩浓烈、美到令人窒息的画卷。 有人美在皮,却失质韵,有人美在骨,气质可掩容貌。 可待男子走近,但见其貌,却只能令人平添出造物不公的懊恼,唯生惭愧。 容貌之绝,姿华之贵,普天之下,唯此一人尔。 男子抬眸而视,一双墨眸似敛尽天下风华,但要有他在,世间一切皆成陪衬。 陈总管被晃得有些恍神,即便见了许多次,可每次再见温凉公子总是免不了要惊叹一番。 每每此时,只恨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无法形容出温凉公子一分的姿容。 不过他胜在记性好,记得文人墨客对温凉公子的称赞——“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这般相貌姿华,的确唯有天上谪仙可与之相比。 他携冷风入殿,凉意让陈总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不知是因为寒风刺骨,还是因为温凉身上那漠然疏离的清冷。 公子美如画,却冷若霜,眸色凉凉,似映不进半分暖意。 建明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封奏章,他蹙眉看着,很是专注。 见温凉走进殿内才慢悠悠的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可有事要奏?” 陈总管抽抽嘴角,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爱演啊! 温凉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随手递给身边的陈总管。 陈总管望着那只伸向他的手,脑袋里不禁浮现出了陛下小库房里的那些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的让人看不出纹理。 陈总管忙双手接过,小步走向建明帝,双手呈上。 建明帝展开信笺,扫了两眼,神色便沉了几分,抬手对陈总管道:“你先下去吧!” 陈总管心知陛下这是有事要与温大公子说,可他也有任务在身啊,便硬着头皮问道:“陛下,那奴才还去召见顾大小姐吗?” 温凉轻轻抬起眼眸。 建明帝瞥了温凉一眼,随即怒目瞪着陈总管,叱道:“召什么顾大小姐!朕怎可随意召见臣子之女,没规没矩!” 陈总管点头赔罪,心里却想,就您也还知道啥叫规矩,真是难得呢! “那晋大夫……” “宣他进宫吧!”建明帝随口道。 见顾大小姐不合规矩,可见个大夫总是可以吧! “哪位晋大夫?”温凉略一挑眉,启唇问道。 声音清朗,其悦耳足以配得上其容貌之盛。 陈总管忙如实回道。 似水般的眸子微微泛起波动,略一蹙眉,温凉倏然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极浅的笑。 笑意虽浅,可堪比昙花一现,绝美无双。 只可惜那抹笑消逝的太快,没能被任何人捕捉。 他抬眸望着建明帝,神色依旧清淡,“若是这般,臣觉陛下不yìngzhào见。” “为何?”建明帝蹙眉不解。 陈总管很有眼力的躬身退出殿内,命人合上殿门。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事情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陈总管松了口气,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来。 好在温大公子来了,陛下不再想着召见顾大小姐,不然他还要费尽心思编理由。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顶,不由长叹一声。 这做主子的想一出是一出,可苦了他的脑袋,这头是一把把的掉。 做太监难,做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更难啊! 乾坤殿内,建明帝冷着一张脸,开口问道:“朕为何不能召见那个晋大夫?” 温凉眸色沉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陛下相信宋老尚书的病当真是因急火攻心吗?” 建明帝其实是不大信的,因为工部老尚书是众所周知的心大。 有一年冬天天冷路滑摔了跟头,手腕骨头都错位了,还不忘把打包好的肘子揣进怀里暖着。 说好听是心胸开阔,说难听了就是没心没肺。 这样的人会因为御史弹劾而气的昏厥吗? 要是说别人抢了他的肘子,气得他昏厥都比这可信! ------题外话------ 顾锦璃:哇哦,凉凉好美哦! 云曦挑眉:一般般吧,和我家小冷还差上许多。 浮梦:哪个我都喜欢,都给我吧! 云曦,顾锦璃:滚!!! 第十九章 理不清的恩怨纠葛 建明帝虽心有估量,却还是垂眸望着温凉,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臣心中所想,如信中所奏。”温凉淡淡回道,他面色淡然无波,宛若一尊冰雕,没有丝毫的温度。 虽说看着甚是养眼,但这冷冰冰的态度看得建明帝心底十分不舒爽。 建明帝眸色一转,只淡淡“嗯”了一声,随手拿起杯子正欲喝茶,谁知手没拿稳,一杯茶竟全扣在了桌上。 而好巧不巧,温凉递交的那封信笺未能幸免于难,晕的什么都看不出了。 “啧!”建明帝一脸可惜,叹道:“朕尚未看完,看来还是得你亲自禀报了!” 温凉抬眸看着建明帝,本就冷清的神色似乎更冷了几分,反观建明帝如常的神色下却掩着些许得意。 温凉垂下眼睑,遮住眼中闪过的嫌弃,虽是不耐,但还是开口道:“臣奉命追查徐州知府贪墨之案,徐州知府贪污十万两赈灾银两,因畏惧朝廷追责,而上吊自缢。 臣清查此案时,却现此事有细枝末节正指向户部,正欲深入彻查,工部老尚书便突心疾,险些殒命,着实古怪。 陛下若此时召见医治老尚书的大夫,虽无他意却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倒是不如轻轻放下。” 建明帝凝眸看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不对,你没与朕说实话。” 温凉微一蹙眉。 建明帝勾唇轻笑,一副了然模样,“朕怎么觉得你倒是有包庇顾府之嫌?莫非……” 顿了顿,话音上扬,透着些许玩味,“莫非是因为顾家二房替你踩了木桥、遭了罪,所以你心有愧对?” 温凉未语。 温凉回京途中正要经过那座木桥,而顾府二房恰逢那日去大佛寺上香,比起温凉先一步上了桥,结果便遇到木桥断裂,马车坠河。 后来查证,那座木桥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声张。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害温凉,却被顾家二房顶了难。 而那个救起顾家二房的人,也正是温凉的亲卫。 所以此事中的恩怨纠葛,当真是理也理不清楚。 又因此事,顾家大老爷弹劾宋老尚心疾作。 不过,若真是有人蓄意谋害宋老尚书,那顾府不但无过,反是有大功。 毕竟不是谁都能又救得了平阳王府大公子,又救得了工部老尚书。 见温凉沉默不语,建明帝更是觉得自己猜对了,嘴角挑起,露出一抹笑来,“你若是真觉得亏欠顾家,不如娶了那顾家大小姐如何? 顾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晦气软弱,只怕日后嫁到夫家也是个受气的。 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人家娶回去好好对待,倒是不错!” 晦气,可能是真晦气,以前的事温凉不知道,可又是替人踩断桥,又是替人背黑锅,这可不是一般的倒霉。 至于软弱…… 若他所料没错,这位晋大夫便应是那传说中顾家大小姐。 因为他清楚的听到顾家二老爷唤她为“锦儿。”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那般多的巧合。 温凉眸色微微晃动,若真如他所猜测,她可和软弱没半分关系。 感觉到建明帝那充满了兴致的目光,温凉垂眸淡淡道:“陛下若是无事,臣先行告退了。” “等等!”建明帝开口唤住他。 温凉以为建明帝又要说什么不着调的话,正想直接转身走人,却听建明帝的声音低哑了两分,“你……去了宋府吧?” 温凉略有诧异,蹙眉问道:“陛下派人跟着臣?” 建明帝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有些苦涩,抬手指着温凉道:“看看你的衣领。” 温凉侧眸,赫然现白色狐毛上沾上了一片红梅花瓣。 他随手捻起,便听建明帝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那株红梅还在开着……” 京中有红梅的地方自是不少,可正逢宋老尚书重病垂危,建明帝便猜到他去了宋府。 “老尚书病情如何?”建明帝开口问道。 “臣没有进去,只见宋府撤了白灯笼,便离开了。”温凉冷冷淡淡的开口回道,莫说恭敬,疏离的语气中似乎还有些不耐。 建明帝凝眸看他,最后只叹了口气,抬手道:“退下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平阳王素来敬重宋老夫人,他不在京中,你代为探望也是应该。” “是。臣告退。” 淡淡应下,温凉转身离开走入雪色之中,白色披风泛起一角,露出天碧色的锦衣,清冷矜贵。 殿内只剩建明帝一人,深深的叹息声飘在偌大的殿内,转瞬,即逝。 …… 此时顾家的马车里,气氛有丝丝的压抑。 众人都一致的沉默着。 半晌,顾三老爷突然轻笑一声,忍俊不禁道:“宋府还挺有意思的啊,居然还能把丧事弄错。” 想到宋府那些人哀嚎半晌,才现哭错了,又是忙着奔走相告,又是忙着撤灯笼,真是笑死人了。 顾大老爷墨眉一皱,本就严肃的脸更严肃了几分,“你就一直在想这个?” “不然呢?”顾家三老爷不解。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难道还不值得想想吗? “笑他人之过,非君子所为。你已是朝廷命官,怎还可如此行事!”顾大老爷黑着脸,劈头盖脸的训了三老爷一番。 三老爷敢怒不敢言,最后忍不下去,小声嘟囔道:“大哥就会说我,你也在宋府不也笑了吗?” 顾大老爷脸一红,冷声叱道:“我那是在为宋老尚书高兴,怎与你一样!” 顾三老爷撇撇嘴,你是大哥,你说的都对! 顾大老爷训斥了一番三弟,转而望向顾二老爷父女两人。 顾锦璃心中一紧,该不会轮到他们了吗? “二弟,你怎能让锦丫头也随你去了宋府,还一副小厮的装扮,真是不成体统。” 顾三老爷见大哥调转qiāng头冲向了二哥,不嫌事大忙附和道:“我也觉得此事不妥,我都劝过二哥了,可他就是不肯听我的!” 顾大老爷扫了顾三老爷一眼,鼻中出一声不悦的哼声来,“既是知道此行不妥,那便要阻拦到底。 既分得清是非,便要坚持本心,怎可随意放弃。 心志不坚,难成大器!” 顾三老爷:“……” ------题外话------ 看来阿锦是凉凉的锦鲤才对呀(*^▽^*) 第二十章 有趣 顾三老爷郁闷了。 你们说罢,他不接话了总行吧! 真怀疑大哥和二哥才是亲的,他莫不是捡来的? “大伯。”顾锦璃轻轻开口唤道。 少女的声音软软细细,还有些沙哑,顾大老爷想到她大病初愈,脸色不禁舒缓了两分。 “大伯,是我要跟着父亲去的,你别怪父亲。”顾锦璃弱弱开口道。 “是侄女在松鹤堂听闻宋老尚书心疾作,而恰好我曾在一本医书中看过医治心疾的方法,便想着试上一试,所幸的是此方法当真有用。” 虽说宋老夫人答应帮她保守秘密,可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是亲眼瞧见小厮带着她和父亲去见宋老夫人,这事她必须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然就算今日糊弄了过去,日后有人来找晋大夫,也定会露馅,倒是不如找请大伯和三叔帮忙遮掩。 顾大老爷听得一愣,虽说心里有些猜测,但还是不免觉得震惊,“真的是你救了老尚书?” 顾锦璃点点头,拍着胸口庆幸道:“所幸那个方法有用,这下宋府就不会再怪我们了。” 顾大老爷见她一副庆幸后怕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训斥便咽了回去,“我是御史,弹劾百官是圣上赐予我的权力,不怕别人怪罪。 倒是你,以后可不得再如此冲动了,你没学过医术,若是有个万一,才会招惹麻烦,记住了吗?” 顾锦璃老老实实的点头,“大伯,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冲动了。” 虽说她并非是冲动行事,可顾大老爷对她的嘱咐也是出于关心,她自然不会顶撞。 对于凉薄偏心的顾老夫人,顾锦璃可以毫无顾忌的怼她,可对于关心她的长辈,她也愿意尊敬。 顾大老爷点点头,又开口问道:“你这方法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顾锦璃一怔,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不记得了,就是本杂书,当时随便看了一眼。” 顾大老爷面露可惜之色,能有治病救人办法的定然是本好书,本想借来看看,倒是可惜了。 见顾锦璃在看他,顾大老爷清了清嗓道:“书中自有真理,咱们顾府不学那些个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父亲藏书多,没事多看看。” 顾锦璃点头称是。 顾三老爷见顾大老爷的怒气就这么消了,不免有些失望。 教训锦丫头他也舍不得,可是大哥可以好好训训二哥呀! 顾大老爷眼角余光瞥见顾三老爷,又哼了一声道:“锦丫头小小年纪都知道你,一把年纪还吊儿郎当。 以后无事少出去呼朋唤友,多看圣贤之书才是道理!” 顾三老爷:“……” 大哥,这就过分了吧! 不骂二哥就算了,咋又扯到他身上了! 顾锦璃和父亲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抹笑意。 看来这顾府里也并非都如顾老夫人和三夫人那般,至少这顾家兄弟两人便挺有趣的。 行到顾府,马车停下。 顾二老爷看着顾锦璃道:“你大病初愈又折腾了好一番,先回去歇着吧,我和你大伯三叔去见你祖母就好。” 顾锦璃的确是累了,便没有推辞。 顾锦璃一直低着头走路,再加上天寒地冻,丫鬟婆子也大都躲在屋里,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 进了二夫人的院子,顾锦璃先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才去回话。 刚一迈进内间,便看见红芍和如意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陪她娘说话,可她娘却是一脸病恹恹倚靠着床,脸色看起来比她走的时候还要难看了几分。 见顾锦璃进来,红芍和如意忙起身行礼。 顾锦璃担忧的看着顾二夫人,开口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顾二夫人没等说话,如意便气呼呼的道:“夫人一定是被那张大夫气坏了!” 顾锦璃蹙眉,声音冷了两分,“怎么回事?” 如意小嘴一张,巴巴的说了起来,“红芍姐姐不是找人去唤张大夫来嘛,他来了之后就给二夫人把脉,听说二夫人失忆,便要给二夫人针灸。 那银针看着都吓人,更何况是要扎在脑袋上了,夫人不让他治,他还生气了。 说什么夫人不配合,若是日后出什么事,可不要怪他。 哼!城中的大夫多了,谁差他一个呀!” 如意撅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红芍推了推她,道:“你也别那么说,毕竟是张大夫治好了老爷夫人和小姐,张大夫虽脾气不大好,但医术还是可以的。” 听两人说话,顾锦璃打断道:“咱们府中一直是这张大夫看病吗?” 红芍想了想道:“其实以前咱们府中常用的是纪大夫,不过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万安堂把纪大夫赶走了,之后咱们府中用的便都是这位张大夫。” 顾锦璃闻后点了点头,正要遣她们出去,如意睁着大眼睛望她,好奇的问道:“小姐,工部老尚书怎么样了啊?” 顾锦璃找如意拿小厮的衣裳,自是瞒不住她们,便道:“老尚书一切安好,你们都不必担心。” 如意年纪小,不大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红芍却是清楚,闻此长长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万幸,不然只怕顾府以后就难以在京中立足了。 红芍和如意退出内间,顾锦璃才得以走向顾二夫人,“娘,你别与那大夫置气了,气坏了身子可犯不上。” 顾二夫人看着顾锦璃,长叹一声,有气无力道:“我才没与那大夫生气。” “那你这是……” “小锦啊!”顾二夫人握着顾锦璃的手,欲哭无泪道:“小锦,你那小丫鬟的嘴也太能说了,从你们走到现在她就一刻没停过,听得我的脑仁都疼了。” 顾锦璃:“……” 合着是被如意那丫头吵的,亏得如意还埋怨别人。 顾锦璃无奈而笑,“那丫头确实爱说话,所以我才让她与你说一些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顾二夫人尾音一扬,“婆子家的儿子娶媳妇是重要的事?三老爷的姨娘养了只狗是重要的事? 你再不回来了,我真是要被这你丫鬟折磨疯了。” 顾锦璃:“……” 第二十一章 不想要了 想到如意对她那信誓旦旦的承诺,顾清妩不禁满脸黑线。 不过这丫头的确是尽心了,只不过有些用力过猛。 顾二夫人拉着顾锦璃坐下,向她的身后张望,“你爸……你父亲怎么没回来呢?” 这古代的称呼还真是绕口呢! “父亲去松鹤堂回禀祖母了,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顾锦璃侧过身子,为顾二夫人轻轻的按摩头部,“娘,这样有没有舒服一些?” 当然舒服! 顾二夫人都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可她不舍得女儿累,忙拉住顾锦璃的手,一脸的心疼,“娘没事,倒是你又是去松鹤堂又是去工部尚书府的,快躺过来歇着。” 她一直都觉得有个女儿最好了,儿子长大了就知道出去野,不像女儿,不管长多大都可以搂在怀里亲近。 顾锦璃却是没依,仍旧为顾二夫人按摩着头上的穴位,“又不是什么累活,我哪有娘想的那么娇弱。” 顾二夫人心里暖暖的,自家小棉袄真是太贴心了。 “小锦,你去宋府,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有没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顾锦璃真真假假的将宋府的事情讲给顾二夫人听,本是一件惊险的事情反是被她讲的颇为轻松愉快。 顾二夫人听得抿嘴直乐,“那宋家少爷也太乱来了,我要是他娘也得揍他!” 顾锦璃也勾了勾嘴角,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那宋三公子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顾二夫人担忧的道:“小锦,你有没有见到顾府的三夫人?她应该不是个好相与的,咱们得小心点才是。” “这些时谁跟您说的?” 顾二夫人摇摇头,“她们两个倒是没说谁好谁坏,只是听如意说,顾三夫人的娘家侄女来了顾府做客,因身边缺人照顾,便调了你身边的大丫鬟吉祥过去。 我总觉得不对劲,顾府这么大,难道还能缺少丫鬟不成。 再者说,就算真的没人用,那顾三夫人也该派自己的丫鬟才对,如何也不该借用隔房侄女的身边人。” 顾二夫人虽不够沉稳冷静,但不代表她傻。 听如意一说,她心里就有了约莫。 “我已经见过她了,她是好像对我有些意见,不过女儿也不是个受人欺负的就是。”在这件事上顾锦璃没瞒着顾二夫人。 做为妯娌两人相处的机会定然很多,应该让娘心里有个数。 “我管她什么大夫人三夫人,想欺负我家小锦,门都没有!窗户我都给她封死!”顾二夫人瞪着眼睛凶巴巴的道,一个娇滴病弱的美人瞬间一脸凶相。 顾锦璃忍俊不禁,笑着道:“是是是,我娘最厉害了!有我娘在,我看谁还敢欺负我!” 不过话说回来,她实在是有些好奇,他们一家到底哪里得罪了顾三夫人? 她父亲不是家中长子,继承家业与他们一家无关,二房又一向不生事端,怎么就让顾三夫人盯着不放呢? 此时松鹤堂中,听说宋老尚书已经平安无事,顾老夫人和顾三夫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顾老夫人那面如死灰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许,她长舒口气,苦口婆心的对顾家大老爷道:“老大呀,以后做事可千万不能鲁莽了。 工部老尚书可是珍妃娘娘的父亲,陛下对宋府是何等看重,你怎么能去弹劾老尚书啊! 幸亏此次无事,不然咱们顾府可是要遭罪了。” 顾大老爷一脸严肃,不赞同的道:“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子身为御史,有弹劾百官之权,怎可因对方身份贵重就退避三舍。 即便再重来一次,儿子依然会这么做。” 看着顾大老爷那张刚正不阿的方脸,顾老夫人就脑仁抽疼。 这样子跟他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虽说是自己的亲儿子,但顾老夫人有些打怵长子,不敢多训,便转头看向顾二老爷。 正习惯性的想要训斥两句,突然想起来顾二老爷之前可是闹着要搬出府去,此时好不容易岔过这个话题,可不能再让他想起来。 可谁曾想道她想息事宁人,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却是跳出来搅局了。 顾三老爷一脸怒容,狠狠道:“大哥,你还不知道谢家和咱们退婚了吧!” 顾老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退婚?什么时候的事?”顾大老爷一脸惊诧。 这婚事都已经定了十余年了,如今锦丫头已经及笄,眼看着就该定吉日张罗婚事了,怎么就退婚了! 顾三老爷噼里啪啦的将事情原委一一道了出来,顾大老爷脸色铁青,胸口起伏剧烈,一看也是动了怒气。 他的眼神望向顾老夫人,吓得顾老夫人连忙避开视线。 顾三夫人也跟着提心吊胆,别人家叫刚直,她这个大伯子那简直是钢板。 他要是逮住谁的错处那是非要揪出来不可的,虽说不会少块肉,可这么大个人被教训一顿脸面也挂不住啊! “这件事母亲做的不对。”顾大老爷绷着脸道。 顾三老爷终究还是心疼老娘的,便道:“大哥,这事也不能全怪母亲,主要还是谢家欺人太甚!” 顾老夫人心里顿时熨帖舒服了,她真是没白疼小儿子,还得小儿子知道心疼她,不像老大就知道板着脸,老二像块木头也不知道帮她说话。 顾三老爷继续道:“大哥,明日上朝你一定要弹劾谢昆那老小子,让陛下好好罚他!” 顾大老爷点点头,“无由退婚,有违信义,该弹!” 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亏她还觉得小儿子孝顺,这哪是孝顺,这是分明要气死她的节奏啊! “你们敢!”顾老夫人怒了,拍着罗汉榻怒斥道:“我看你们这是嫌咱们顾家还不够没落是不是? 你们非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遍才肯罢休吗?你们都说我错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为了顾家好? 你们父亲在时,咱们顾府还是伯爵府,可你们看看现在呢,咱们走出去可有人瞧得起咱们顾府?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重振顾家,为了百年之后有脸去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顾老夫人被自己感动了,不禁落下了泪来。 顾三老爷看着有些于心不忍,顾大老爷蹙蹙眉,声音放缓了些,但语气依旧坚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们不能为了让别人瞧得起,而去做自己都瞧不起的事。 我们若是真的违背良心,才是有违父亲和顾家祖先的教诲。” 顾三老爷听了,深以为然,点头道:“对啊母亲,大哥说的有道理啊!” 顾老夫人:“……” 气死她算了! 这三个儿子她一个都不想要了! 第二十二章 交代 屋内顿时陷入僵持。 若是往常,三夫人早就开腔了。 可有顾大老爷在,她可不敢接话。 顾大老爷连亲娘都训,何况她这个弟妹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顾二老爷看他们吵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大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顾大老爷不赞同的道,“二弟,虽说谢昆现如今是户部尚书,可这件事咱们在理,不用怕他们。” 顾二老爷摇了摇头,解释道:“大哥,三弟,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锦儿好,可我现在倒是觉得,这桩婚事退了也挺好。 谢家嫌贫爱富,家风不正,这样的人家教出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经此一事看透了谢家人品,倒也算因祸得福。” 顾三夫人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人家儿子不好,你家姑娘就好了? 人家谢公子是青年才俊,多少人盯着呢,分明是你那倒霉女儿配不上人家才对! 见顾大老爷蹙眉沉思,顾二老爷又道:“而且我并非担心得罪谢府,而是大哥若弹劾谢府,反是会将锦儿推向风口浪尖,锦儿以后便更难得安宁了。” 顾三老爷觉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二哥说的对啊,女儿家本就容易在退婚的事上吃亏,为了锦丫头咱们就忍一次吧!” 顾大老爷眉头紧皱,想到顾锦璃那病弱苍白却又坚强的小脸,终是也无奈叹了一声,“那便如此吧……” 儿子们终于安分了,顾老夫人却没有多少欣喜的感觉。 合着她费了那么多口舌都没有用,一提锦丫头他们倒是都心疼了,真是一群小白眼狼。 心里过不去这个劲,顾老夫人便道:“老二,锦丫头最近退了婚事,便让她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待着吧,免得出去招惹闲言碎语。” 顾二老爷听得墨眉一皱,这老太太还真是没完了,便冷冷道:“母亲,此事怪不得锦儿,锦儿又何必躲起来? 锦儿本就受了委屈,儿子倒是觉得应该让她多出去逛逛散心。” 顾老夫人心里冷哼一声,那般晦气不躲起来还要出去,还嫌惹得祸事不够多吗? 可她没等说出来,便只听顾二老爷又道:“若是母亲觉得锦儿碍眼,那我们便……” “哎呀!我这头突然好痛啊……”顾老夫人哎呀呀的揉着头,把顾二老爷的话打断了。 “母亲,您没事吧,要不要唤大夫来?”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一脸紧张。 顾老夫人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就是今天遇到的事太多了,现在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要歇着了。” 顾二老爷就静静的看她演,别说这老太太演技还真挺好。 不过他现在也算握住了老太太的弱处,这婚事退的还真是正合心意。 几人离开了松鹤堂,回了各自的院子。 三老爷和三夫人因为刚吵过,所以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可顾三老爷这个人最不习惯沉默,而且他们两人吵架也吵惯了,做为男人便主动找了个话题开口道:“你这套首饰是新的吧,我以前没见你戴过。” 顾三夫人见他先服了软,便也不再端着,而且顾三老爷这句话说得还算中听,至少说明他还是关注她的。 三夫人抬手摸了摸耳坠,露出了手指上的五cǎibǎo石戒指,阳光映在宝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是侯府送来给我的,好看吗?” 三夫人嘴角扬起,语气很是自得。 有娘家惦记着,她在夫家腰板就挺得更直了。 顾三老爷认认真真,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三夫人一番,如实道:“不大好看,看着有些俗气了。” 顾三夫人脸上的笑僵住了,脸色一点点沉,声音渐冷,“真的不好看?” 顾三老爷没注意到顾三夫人的脸色,点点头,“你又不是小姑娘了,戴这么艳丽的首饰自然不好看了。 上了年纪,还是应该端庄素雅些好。” “嗖嗖”两把小刀扎在顾三夫人的心头上,扎的顾三夫人是心肝皆疼,“好啊,顾明贤,你现在开始嫌弃我上年纪不好看了是不是? 你怎么不想着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是二八年华,这么多年我为你劳心劳力,你现在却开始嫌弃我了,你真是没有良心!” 顾三老只爷觉得她是无理取闹,有些气恼道:“明明是你问我好不好看的,我不过实话实说,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 末了,还不忘补了一句,“再说了,你年轻时也不大好看啊,我那时都没嫌弃你,还能现在嫌弃不成?” 顾三老爷这都不能算火上浇油了,简直就是往火里扔zhàdàn。 顾三夫人意料之中的炸了,她狠狠盯着顾三老爷,暗暗琢磨着,是扇他一巴掌好,还是挠他一下子好呢! 被自家夫人这么盯着,顾三老爷莫名的觉得脸有些疼,便后退一步道:“你自己冷静冷静吧,我先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顾三夫人却是越的恼了,身子都气得隐隐抖。 那是去书房的路吗? 那特么分明是去静芸院的方向! 他又要去找静姨娘那个狐狸精! 顾三夫人冲着顾明贤的背影,咬牙吼道:“顾明贤,你给我记着,有种你一辈子都别踏进我的院子!” 顾三老爷脚下生风,溜之大吉。 顾三夫人装了一肚子冷风和怒火回了院子。 丫鬟掀开门帘,里面坐着的俏丽少女看见顾三夫人,忙起身走来,笑边扶着三夫人坐下,一边为她斟上热茶。 望着少女,顾三夫人的表情舒缓了一些。 “姑母,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少女面容清秀,声音悦耳,正是来顾家做客的永宁侯府大小姐赵文漪。 赵文漪的父亲与顾三夫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顾三夫人没有女儿,对这个侄女素来疼爱。 赵文漪虽是永宁侯府大小姐,可她父亲是庶出,她在家中也要仰人鼻息,反是不如在顾府待的自在。 顾老夫人又是个好脸面的,永宁侯府的小姐在顾府做客,她比谁都要高兴,是以赵文漪也算是顾家的常客了。 听顾三夫人说完松鹤堂中事,赵文漪轻轻皱眉,摇着头不赞同的道:“姑母,既是那婚事退了,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反是给了他们反咬一口的机会。” 顾三夫人心里后悔,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本以为二房这次都熬不过去了,谁能想到他们的命竟这般大。 我只想着出口气,却没想到那对父女两一觉醒来反是变得这般难缠。” 不但没讨到便宜,反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赵文漪轻叹一声,伸出素手轻抚着顾三夫人的后背,柔柔劝道:“虽说姑父的事有些可惜了,可这婚事终究是退了,总算没辜负大伯母的交代,不是吗?” 第二十三章 第一公子 听了赵文漪的劝慰,顾三夫人的脸色好转了一些。 她冷哼一声,嘴角噙着嘲讽的笑,“那谢家公子是何等人物,哪里是这晦气丫头配得上的。” 抿了口茶,顾三夫人又庆幸的道:“本打算着待那晦气丫头断气,谢顾两家婚事自然就退了,没想到他们一家倒是命大,那么重的风寒都挺了过来。 好在谢家及时来退了婚,不然若是生出什么意外来,只怕你大伯母定会怪咱们两个做事不利。” 永宁侯府想与谢家结亲,两家门当户对,侯门嫡女嫁清贵公子,简直再般配不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谢家公子有个倒霉晦气的未婚妻。 两家彼此中意,却又都不愿因此事丢了名声,正值苦恼之际,顾家二房正巧出了事,一家三口都落了水,染上了风寒。 而更巧的是顾家的三夫人正是永宁侯府的姑奶奶,这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还愁退不了一桩婚事吗? 顾三夫人“临危受命”,只要顾锦璃死了,两家婚事自然就退了,届时谢家公子再娶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顾三夫人不敢用毒,唯恐被人查出来,再加上当时顾锦璃一家都气息奄奄,便收买了大夫,开了些无功无过的药,只等着他们熬不过去自行断气。 可谁能想到,他们熬了几天,竟然都病愈了。 顾三夫人当即往外送了信,谢家见顾锦璃死不了,唯恐夜长梦多,便趁此机会以八字不合为由退了亲。 顾三夫人本就看不上柳氏母女两人,退了顾锦璃的亲事,她得了一套首饰,三老爷得了户部的官职,简直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可谁曾想到,自家夫君是个蠢的,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一想到顾三老爷,顾三夫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当年就不该被他一副好皮囊蒙了心,嫁给这么一个废物混账,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漪儿,以后找夫君绝对不能只看相貌,这相貌是最没用的东西。 男人最重要的还要有担当有能力,姑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以后可一定要擦亮眼睛,择一个好夫婿。”顾三夫人握着赵文漪的手,苦口婆心的道。 她一直都把赵文漪当亲生女儿来疼,对侄女的关爱是一点不惨假。 赵文漪俏脸一红,侧过身子娇嗔道:“姑母,你这说的都什么呀,羞死人了!” 顾三夫人抿嘴一乐,笑得慈爱,“羞什么,这屋子里就咱们两,你还跟姑母脸皮薄不成? 再说你也及笄了,这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漪儿,你娘可与你透露过她相看过哪些人家?” 赵文漪闻此却是目光一暗,语气落落道:“姑母,你是知道我娘的,她什么都听大伯母的,这婚事……八成也要靠大伯母决定。” 父亲本就是庶出,母亲又生性怯弱,根本指不上。 她只能靠讨好大伯母和堂妹,才能跟着她们出去参加宴席,结交一些朋友。 大伯母给堂妹选了这么一桩好婚事,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婚事却八字没一撇。 嘴上说羞,心里却也是急的。 顾三夫人听着心疼,摸着赵文漪的头顶道:“漪儿你放心,姑母会帮你的。 如果你大伯母敢随便给你定婚事,就算你娘答应,我都不答应!” “姑母!”赵文漪感动的双眼含泪,扑进顾三夫人的怀里撒娇。 两人又亲近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赵文漪才起身离开。 走出了温暖的屋子,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将她心里浅浅的暖意吹的一干二净。 婚事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论出身,她可是永宁侯府的长女,她的夫君便是不及谢公子,也不应比他差太多。 吃穿用度她可以将就,可这婚事她绝不将就。 想到以后的事,不免心中郁郁。 她叹了口气,正要抬步回自己的院子,脚步却是顿了一下。 “表小姐,您怎么了?”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吉祥忙殷切的问道。 “既然锦表妹已经醒了,我自然应该过去探望一番。”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若论烦心,她自是远不及顾锦璃的,只怕顾锦璃现在定躲在屋里哭天抹泪,她怎能不过去探望一番呢? …… 此时顾锦璃已经回了自己的锦华院,正半倚在床榻上看着如意打络子。 在宋府的时候她累极了,觉得自己能倒头就睡。 可当真的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她反而睡不着了。 如意的手很巧,粉色蓝色的丝线在她的手指间翻动,煞是好看。 顾锦璃看着如意,眼眸转动几下,开口问道:“如意,我没了谢府的婚事,你觉得可惜吗?” 如意的手一顿,抬眸打量着顾锦璃,见她神色舒缓,全然没有伤心之色,才敢点点头,“奴婢觉得挺可惜的,因为谢公子长得好学问好,家世也好。 喜欢谢公子的姑娘可多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小姐呢!” 顾锦璃本是想打听一下谢府的消息,听如意这么一说,不由一乐,开口道:“瞧你说的,莫非那谢公子还是第一美男子了不成?” “当然不是!”如意扔下了手里的络子,瞪着一双杏眸,认真的回道。 顾锦璃一怔,没想到她随口一句玩笑,这小丫头却是这般认真。 就见如意搬着小杌子坐的更近了一些,一脸认真严肃的看着顾锦璃道:“小姐,你以后可得多听奴婢给你讲讲外面的事,不然让人听见你刚才的话,一定会笑你孤……孤……” 如意吭哧半天没说出来,顾锦璃无奈笑道:“孤陋寡闻。” “对!就是这个词!” 如意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十分郑重的道:“小姐,以前谢公子是未来姑爷,有些话奴婢不好说,可现在就没关系了。 谢公子虽然长得好,但可衬不起大梁第一美男子的称号,要说世间最美的男子那可是非温凉温公子莫属!” 温凉? 这名字怪怪的,到底是温还是凉呢! 而且做为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医学工作者,顾锦璃从不相信什么一见谁谁误终生的话。 在所有粉丝眼中自家爱豆都是最美的,那是因为他们的相貌特点正好长在了粉丝的审美上。 她不相信会有人完美到能让所有人认可惊叹,至少她这个非颜控不会…… ------题外话------ 静静等着阿锦被打脸…… 第二十四章 怼你没商量 顾锦璃自然不识得温凉,便只挑了挑眉,故作不在意道:“是吗?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小姐!温公子当然有这么好了,而且要比我说还好上一万倍!”如意绷着一张小脸,极其的认真郑重,那模样像极了为别人安利自家爱豆的小粉丝。 “温公子是平阳王府的大公子,单就这身份就比谢公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算不论身份只论容貌,那也是仙人和凡人的区别。 更何况温公子年纪轻轻便掌管五城兵马司,哪里是其他世家子弟可比的!” 顾锦璃一面将这些讯息记住,一面笑着道:“出身王府,起点自是比他人就高,我觉得这不算什么。” “怎么能不算什么呢!” 如意一张小脸凶巴巴的,顾锦璃觉得若非她是如意的主子,如意估计都能和她打起来。 “温公子虽出身王府,可平阳王带着王妃和二公子镇守南阳城,只有温大公子一人留在京中,大家都说他是陛下扣下的质子。 没有父母亲人关爱,还要面对各种危险,温大公子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变得偏执阴暗,反是如此出色,难道还不够优秀吗?” 顾锦璃可不敢招惹这个狂热的小粉丝,忙点着头,附和道:“嗯,你说的对,温大公子的确是万众无一的好男儿。” 如意的一双眼里已经装满了小星星,她突然望向顾锦璃,目光专注,竟看的顾锦璃莫名紧张。 “小姐,奴婢想通了,退了谢家的婚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姐再嫁人,一定要嫁温大公子这样的人! 温大公子也还没定亲,小姐,你还是有机会的!” 顾锦璃:“……” 她在这小丫头眼里莫非是开了十级美颜不成? 莫不说她没有绝世容颜,便是有,她一个破落户小姐还能攀得上王府公子不成? 她没有攀龙附凤的心,但又不好泼如意的冷水,只得干笑两声,敷衍道:“呵呵,我尽力啊……” “看来锦表妹心情颇好呢,倒是白白叫我们担心了!” 少女清脆的笑声传来,未等顾锦璃反应过来,一个少女已经掀开内间的珠帘,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浅绿色小袄的少女,少女神色有些惶恐,见到顾锦璃忙俯身一礼,开口道:“大姐姐,听说你醒了我便想着过来看你,正好遇上了漪表姐,便一同来了。” 顾锦璃心中了然,看来这两人便是二小姐顾叶璃和永宁侯府大小姐赵文漪了。 顾锦璃没有起身,嘴角轻轻扬起,柔柔笑道:“大冷的天还劳你们来看我,倒是让我过意不去。” 说完她抬头看向如意,瞪着她道:“你在屋子里偷懒,也不知道叫个小丫鬟守在外间。 二妹妹和漪表姐来看我,竟是也没有人通报一声,害的我蓬头垢面的见人,真是没规没矩!” 如意被斥责的有些懵,顾叶璃和赵文漪的脸色却都变了变。 顾叶璃瞥了赵文漪一眼,轻轻咬了咬唇,一脸的委屈。 她是要丫鬟通报的,都是这赵文漪说什么自家姐妹不必这般,直接往里闯。 赵文漪何尝听不出顾锦璃是在说她没规矩,一边惊讶于顾锦璃的变化,一边忙扯出一抹笑来道:“怪我们着急见你,来不及唤丫鬟通报就直接进来了,锦表妹可千万别怪我们。” 顾锦璃淡淡笑笑,“漪表姐说的哪里话,你们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都是下人们不懂规矩,倒是让表姐见笑了。” 赵文漪脸上的笑僵住了,拳头不由握的紧了些。 大病一场,顾锦璃没病傻反是还学会拐弯骂人了,真是可恶。 顾锦璃目光微冷,顾三夫人对她那般苛刻,她可不信这赵文漪能对她怀有善意。 再加上赵文漪抢丫鬟在前,现在都不经通报就擅闯她的屋子,她自然不惜要给赵文漪留脸面。 顾锦璃掀开锦被,由着如意搀扶起身。 她身着一身浅蓝色的常服,上没有一丝珠翠,满头青丝就这般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不但不显狼狈,反是在清丽脱俗之中多了丝随意慵懒的美。 她身姿纤细,秾纤得衷,皮肤白皙细嫩,泛着珍珠般的光华,轻薄的嘴唇好似一片桃瓣,粉嫩柔软。 一双含情美目,两道黛墨柳眉,顾盼之间美若朝华,让人移不开视线。 顾锦璃很美,她们都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觉得大病初愈后的顾锦璃更美了。 就好像一朵病恹的娇花突然变得水灵鲜活起来,似注入了新的活力一般。 赵文漪手中的帕子攥的更紧了些,脸上的笑几乎已经维持不住了。 她对顾锦璃有一种莫明的不喜。 同样都是府中的大小姐,她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顾锦璃明明身份不如她,却有父母宠着,过得轻松自在。 偏偏顾锦璃又长得貌美如花,还有一门人人向往的好婚事,她们虽没什么交集,可她对顾锦璃就是莫名的讨厌。 现在顾锦璃婚事退了,她明明是来瞧笑话的,可看到顾锦璃美的不像样子,她心里反是窝了一口气。 明明是晦气鬼,凭什么能有这般相貌,若是给了她,大伯父大伯母也会高看她一眼。 顾叶璃望着顾锦璃,眼中尽是艳羡,“大姐姐,我觉得你好像更漂亮了!” 顾锦璃挑唇,莞尔道:“妹妹谬赞了,我觉得二妹妹才是越的清丽动人了。” 虽然明知道是客套话,可女孩子被人夸了自是高兴的,顾叶璃脸上的笑也盛了两分。 赵文漪见她们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咬了咬牙,挤出一抹笑来,开口道:“刚才听锦表妹提到了温凉公子,表妹莫非心仪温凉公子?” “那些都是丫鬟逗趣的话,漪表姐也信?”顾锦璃不动声色,四两拨千斤的道。 赵文漪勾唇一笑,语气亲昵的道:“我不过逗你玩的,瞧你还真当真了。” 说完,她幽幽一叹,状似落寞道:“温凉公子乃人中龙凤,岂是咱们这样的女儿家可以觊觎的。 听闻宣亲王有意将临安郡主嫁给温凉公子,临安郡主身份尊贵,又容颜极美,与温凉公子堪称璧人,当真不是我们能够相比的。” 赵文漪拿临安郡主说话,不过是为了羞辱顾锦璃,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差距。 顾锦璃静静听着,见她说完,才抬起一双美眸望她,柔声关切道:“漪表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纵使你身份样貌都不及临安郡主,可我相信,你这么温柔良善,也一定会找到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 赵文漪:“……” 你妹的妄自菲薄啊,我是在说你没有自知之明好不好! 第二十五章 生出情愫 赵文漪被气得心口生疼,反观顾锦璃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顾叶璃不禁面露诧异,她这位大姐姐一向话少沉闷,何时竟也这般言辞犀利了? 赵文漪深吸一口气,她明明是来看顾锦璃笑话的,怎么能被她气到,便忙重新勾起笑意,一脸关切的道:“锦表妹说的是,你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听姑母说你和谢家少爷的婚事退了,我心里担忧的不行,便立刻赶过来探望你。 你也别太伤怀了,虽说退婚有些可惜,可你日后也必定会找到更适合你的夫君。” 顾锦璃心中暗笑,这“适合”两个字说的真是妙啊,不动声色就讽刺了她配不上谢家公子。 赵文漪说起话来比她的姑母可要有水准多了。 顾锦璃抿抿嘴,嘴角笑意闲适,声音轻轻细细,如春风化雨煞是好听,“漪表姐如此说便不对了。 那谢家背信弃义无故退婚,可见其家风如何,我顾家虽不复鼎盛,但亦是清贵人家,不屑谢家如此品行。 能尽早得知谢家面目,是我之幸事,哪里是漪表姐口中的可惜呢!” 赵文漪认定她是嘴硬,便叹声道:“虽是如此,可谢家公子一表人才,京中不知多少闺阁小姐心向往之,我也正因如此才替锦表妹觉得可惜。” 顾锦璃勾勾嘴角,笑意明媚如芙蓉初绽,眼中闪着自信夺目的光彩,“女子何必将自己的一生归终在男人身上,依附他人便犹如菟丝花,树倒它散。 要做便做自己的参天大树,是绚烂还是毁灭,皆由自己做主。” 顾叶璃和赵文漪都被说的愣住了,这一番话是何其张狂。 顾锦璃容貌娴静清弱,偏眼底嘴角的笑透着冷静坚韧,不张扬不怯弱,是恰到好处的自信。 赵文漪动动嘴,似是还想说什么,顾锦璃却是不想再与她周旋,含笑说道:“我虽没了婚事,可有父母疼爱,大伯三叔又待我如己出,家中姐妹和睦,生活怡然惬意,又有什么可愁的。 你说呢,漪表姐?” 这一番话,字字踩在赵文漪的伤口上。 赵文漪只觉得心口气血翻涌,呼吸都不大顺畅了,可偏偏顾锦璃笑颜明媚,语气亲昵,让她找不到任何作的理由。 本想着来看个笑话,疏解一番心中抑郁,没想到反是平添了一肚子的火气。 赵文漪坐不住了,不冷不热的说了两句话抬身便走。 顾叶璃也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柔声关切了两句,便也请辞离开。 如意看的目瞪口呆,“小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竟然几句话就能把赵表姑娘气走,以前小姐可是只有吃亏的份啊! 顾锦璃起身走至窗边,她抬手推开窗子,新鲜的冷风贯入屋子,带走了屋内本有的闷热压抑。 院内茫茫雪景为她的眸子染上了两分凉意,她似是在回答如意,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容忍不会让人觉得你宽容善良,反是只会助长那些施暴者的嚣张气焰。 以前我忍得,可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要替顾家大小姐讨回那些不平,更要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 …… 平阳王府。 书房里,香炉中燃着雪木松香,清冽而沉郁。 一身素色常服的温凉正执笔写字,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纤弱而又不失力量。 门被人轻轻叩响两下,随即一个长着娃娃脸大眼睛的年轻男子走进书房。 “主子,属下探到了一些情况,果然如主子所料,那顾家大小姐并不简单呢!” 温凉没有应声,仍旧专心的写着字。 墨迹早已习惯自家主子的沉默,便将自己在顾府打探到的所有消息一一回禀。 可在墨迹说出顾锦璃那一番颇为张扬的话时,温凉执笔的手顿了一下,竟抬起了眼眸。 墨迹有些受宠若惊,主子一向冷冷淡淡的,极少给他一个正眼,这次竟是肯看他了! 是不是他今天的语气特别生动,让主子听得舒服了呢? 墨迹在细细回味着自己刚才的话,却听温凉那清澈冷冽的声音传来,“可还有其他?” 墨迹转了转眼睛,想到顾锦璃推开窗子说的那一番话,连忙如实回道。 温凉敛眸听着,墨眸暗光浮动。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岂是众人口中那个懦弱无能的顾家大小姐。 若懦弱是假,那晦气又可否是真? 如若不是,顾府在这些事情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再探。” “啊?还探?”不过就是一个没落了顾府,有什么值得主子在意的吗? 温凉抬眸扫了墨迹一眼,目光冷的像外面的冰雪。 墨迹心中一凛,忙道:“是!属下明白!” 墨迹走出书房,却是一脸纠结,其实他是真的一点不明白啊! 顾府在权贵众多的京城简直都可以算得上破落户了,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主子费心的。 莫非…… 墨迹眼睛一亮,莫非主子是看上了那顾家大小姐!? 虽说此事想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似乎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 而且他今日可是看到了顾家大小姐的真容,虽不及主子容貌,但也绝对是个大美人了。 更何况顾大小姐还有替公子踩雷的渊源在,保不准公子就因为愧疚而生出了别的情愫。 墨迹越想越深觉如此,心中竟生出一丝感动来。 公子面上对他不假辞色,其实心里还是最看重他的,不然这么重要的差事怎么会交给他。 他绝不能辜负公子的信任,这件事不能有半分差错,他一定会打起百倍的精神来。 墨迹热血沸腾,只可惜他自以为窥破天际,却是不知道他和自家主子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偏差万里…… 第二十六章 生事 顾锦璃侧卧在榻上翻书,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却见如意双手捧着一个食盒走进来,眼睛笑得都弯了起来。 “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如意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一盘精巧的点心。 点心被做成芙蓉花的形状,雪白糯软的糕点上点缀着鲜红色的玫瑰花瓣,很是好看。 “芙蓉糕?三叔送来的?”顾锦璃放下手中的书册,开口问道。 如意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芙蓉糕看,“是二公子送来的。” “二哥?” 顾锦璃听如意提及过,府zhōnggòng有四位公子,大公子顾承晰是顾大夫人所出,乃长房嫡子。 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都是三房的子嗣,其中唯有四公子是顾三夫人所出,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是庶出。 三公子顾承昌是三老爷最心爱的静姨娘所出,吃穿用度不比嫡出公子差,四公子顾承暄是嫡子,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自是千宠万宠长大的。 唯有二公子顾承晏姨娘早逝,顾三老爷是个粗心的,不大理会后院的事,顾三夫人又不是个好相与的,顾承晏的日子可想而知。 或许是因为顾承晏在家中行二,又与顾二老爷一样不受重视。 惺惺相惜,顾二老爷便对他格外亲厚些,总是偷偷贴补他,顾承晏对顾锦璃这个堂妹也一向照顾。 “二哥刚下学堂,想来应是不知我已经醒了,难道他是回府后又出去买的?” 如意抿抿嘴,看着食盒里的芙蓉糕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这点心要趁热吃才好。” 看她那一脸馋样,顾锦璃分了几块给她,把她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芙蓉糕入口即化,香甜软糯,十分好吃。 顾锦璃心中暖暖的,开口道:“二哥这般惦记着我,我应该去谢谢二哥才对。” 如意看了一眼天色,“今天怕是来不及了,前院马上就要落锁了,小姐要谢还是等明天吧!” 顾府虽是没落了,但有些规矩还在。 府中公子只要满十岁就要搬去前院,好让他们安心读书,免得被亲娘娇惯。 “也好。” 顾锦璃没有坚持,吃了两块点心又看了会儿书便准备沐浴休息了。 她感觉今天是她这一辈子最累的一天,比起之前高三读书还要辛苦。 洗完了热水澡,躺在松软的锦被上,顾锦璃本还想整理一下顾府的人际关系,可眼睛一闭竟是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本以为这一觉会睡的很香很甜,可顾锦璃却觉得越睡越冷,越睡越硬,最后生生被冻醒了。 这里没有电热毯,也没有席梦思,只能在睡觉前灌个热水袋,可现在热水袋冷了,凉风嗖嗖的往被子里钻,那点热乎气早就没了。 她没舍得叫如意,便只好蜷缩在被子里颤抖生热。 明天说什么也得让如意给她多铺两层被子,这床太硬了,咯得她肩胛骨都疼。 顾锦璃有些心塞,这来古代的第一日生活,实在太不圆满了。 折腾了许久,顾锦璃才抵不过困意,再次入睡。 次日清晨,熟睡中的顾锦璃是硬生生被如意从被窝里抻出来的。 “小姐,你快起来吧,马上就到给老夫人请安的时辰了,你要是去晚了,一定会挨骂的!” 顾锦璃根本就睁不开眼睛,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任由如意给她穿衣服,梳髻,直到被推出屋外,冷风一打,她才精神了些。 顾锦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昨晚折腾了半宿,根本就没怎么睡着,现在还要起大早给那偏心老太太请安,心里便蹿起了小火苗。 “我昨日才刚从鬼门关上回来,今日便要顶着冷风去请安,祖母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及我这个孙女啊。” 如意忙四下张望,紧张的道:“小姐,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呀,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你就惨啦!” 顾锦璃起床气还没消,脾气也有点臭,便冷着脸道:“请安请安,说的好听,其实不过是折腾人罢了,也不怕我带了病气过给她!” 如意吓得恨不得捂上自家小姐的嘴,这些话要是让人听了去,小姐一定会被罚去跪祠堂的。 不过小姐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从没见小姐过脾气呀! 如意没想明白,躲在暗处的墨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主子的心上人被欺负了,他能坐视不理吗? 虽说主子没有交代,可做为主子的左膀右臂,他一定要比主子想的更加周到才是。 墨迹暗下决心,今晚他就偷偷把顾老太太屋里的窗子打开,让这老太婆好好吹一晚上冷风。 敢欺负主子喜欢的女人,门都没有! 两人到了松鹤堂。 掀开帘子,顾三夫人、赵文漪还有二小姐顾叶璃都已经坐在屋子里了。 顾三夫人一看见顾锦璃,便声音一扬,笑着道:“呦,锦丫头来了! 我见你这么晚都没来,还以为你今天不能来给你祖母请安了呢!” “三婶说的哪里话,虽说我大病初愈,身子孱弱,昨晚又咳了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但规矩就是规矩,我是不会忘了给祖母请安的。”见顾三夫人一上来就找茬,顾锦璃也没她好脸色。 顾三夫人脸色一僵,顾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照理说顾锦璃刚生过一场大病,理应让她多歇歇。 若是顾锦璃拖着病体给祖母请安的事传出去,别人也只会笑话顾老夫人不慈。 顾老夫人扫了顾三夫人一眼,嘴还那么碎,昨天的事真是一点记性没长! “晚些也无妨,坐下吧。”顾老夫人开口道,转而对丫鬟道:“给大小姐上茶。” 吉祥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脸上满是关切,“小姐,外面天冷,您快喝杯茶暖暖身子。” 顾锦璃瞥了她一眼,吉祥看着要比如意年长些,长得娇俏可人。 此时她眼中都是关怀和敬重,顾锦璃却是一点都不信。 若心里真有她这个小姐,还会在她病重时仍跟在赵文漪左右? 便是昨日赵文漪来找她,也未见吉祥到她面前问安,俨然是把赵文漪认作了主子。 既是如此,现在又何必摆出这样一番模样。 顾锦璃神色如常的接过茶盏,刚刚掀开杯盖放在唇下,双眉便紧紧拧起。 她抬头看向吉祥,只见吉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她抬头,才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顾锦璃放下杯子,坐在一旁的赵文漪开口问道:“锦表妹,你怎么不喝茶呢,可是这茶不和你的口味?” 顾锦璃眼中泛着点点寒光,嘴角却缓缓凝起一抹笑来,虽美却显得格外的冰冷。 赵文漪,原来是你…… 第二十七章 暴走的二夫人 顾锦璃眼帘微垂,微微晃动的茶水映出一双微凉的眸子。 这杯茶里被人放了强效的泻药,喝了虽不致命,但定会遭一番罪。 吉祥眼神回避,赵文漪又格外关注她是否喝茶,显然是这两人狼狈为奸。 顾锦璃不动神色的露出一抹笑来,柔柔道:“祖母这里的茶是极好的,我怎么会不喜欢,只是茶有些烫,我想先放放。” 顾老夫人神色舒缓了两分,还算这个丫头会说话。 赵文漪见顾锦璃不但没有喝茶,反是还拍了顾老太太的马屁,心里顿时又不舒爽了。 最近还真是邪门,怎么一和顾锦璃说话,她就忍不住生气呢? 顾三夫人喝了口茶,看向顾锦璃道:“锦丫头,我听说你娘失忆了,是真的吗?” 顾锦璃淡淡应道:“自是真的,我娘便是连父亲和我都记不得了,我们也正在为此事愁。” 顾三夫人却还是不信,谁知道这是不是柳氏为了偷懒故意撒的谎,保不准过几日歇好了,找个借口就又说记得了。 顾老夫人也不信,三个人一起落水,怎么就偏偏她失忆了? “失忆了也不妨碍来看看我这老太婆吧?雪梅,你去请……” 顾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丫鬟来报,“二夫人来了。” 随着门帘被掀开,一身着碧青色绣金枝兰花袄裙的妇人款款走进屋内,妇人生的一双好看的柳叶眼,温婉中又透着丝丝柔媚。 身姿玲珑妙曼,纤细轻柔,美的清雅柔弱,让人看着便不由想要去保护。 一看见顾二夫人,顾三夫人的手帕就揉了起来,心里暗骂一声“狐媚子”! 顾锦璃忙起身去扶,小声问道:“娘,你怎么来了?” 她明明告诉老妈继续装病,最好晚些日子再来,她怎么自己就过来了? 顾二夫人没有说话,只上下打量着顾锦璃,见她安好才心绪稍安。 昨日女儿来松鹤堂有老顾陪着,她自然放心。 可今天老顾去任职了,一听到女儿自己来松鹤堂请安,她就放心不下了。 顾老夫人和三夫人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为难她女儿怎么办? 顾锦璃心知老妈一定是担心她,心中无奈,可既然来了便不能再躲了。 顾锦璃拉着顾二夫人见过顾老夫人,又为她介绍顾三夫人等人。 顾叶璃忙起来见礼,弱弱的叫了声“二婶”。 赵文漪不急不忙的起身,慢悠悠的福了一礼。 “老二家的,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顾老夫人眯着一双精明的老眼盯着顾二夫人看。 顾二夫人紧张的点点头,脸上的惶恐神色不似作假。 顾老夫人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淡淡道:“坐下吧。” 顾二夫人松了口气,忙坐了下来,丫鬟端来了茶盏,顾二夫人接过,小口的啜着茶,动作十分优雅。 顾三夫人却只觉她做作虚伪,心里烦的很。 她转了转眸子,叹息一声,安抚道:“二嫂,谢家与锦丫头退了婚事,咱们心里都不好受。 可你得振作起来才是,毕竟你还得再为锦丫头另选夫家呢!” 二房最得意的不过就是这门婚事,现在这婚事没了,她就不信柳氏能无动于衷。 只要柳氏表露出在意来,她就能揭穿她装病的事实。 谁知顾二夫人喝茶的动作都没顿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顾三夫人没想到她这么有定力,便又道:“谢家大公子俊秀不凡,文采斐然,的确是有些可惜了。” 顾二夫人只神色淡淡的看了顾三夫人一眼,面上一丝波动也无。 这下顾老夫人和顾三夫人都信了**分。 相处这么多年,柳氏的脾性她们还是了解的。 柳氏性情温和软弱,只喜欢琴棋书画,却不擅长理家,并不是个有心计的。 顾三夫人觉得索然无味,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顾二夫人的确不擅长演戏,可她是真的不在意这桩婚事,她们别想从她的脸上看到惋惜神伤。 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两分,赵文漪的目光不由落在顾锦璃手边的茶盏上。 昨天她在顾锦璃那受了那么大的气,今天自是要找回来,可她刚才已经提过一遍了,再说一遍会不会惹人怀疑? 赵文漪正在纠结,这时外间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和叫嚷声。 门帘被“唰”的掀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红色小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看着还是蛮可爱的。 可这种可爱只持续短短两秒。 小男孩扫视了屋里一眼,在看到顾锦璃之后,咧嘴一笑,抬手便把手里的雪球丢向了顾锦璃。 顾锦璃抬袖去挡,雪球打在了顾锦璃的衣袖上,碎雪沾了她满身。 男童见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做鬼脸,一边冲着顾锦璃叫嚷道:“哈哈,倒霉鬼,倒霉鬼……” “锦儿,没事吧?” 顾二夫人刚一开口,顾老夫人就不高兴的道:“不过一团雪,能有什么事?” 说完,还冲着男童招手,慈爱的笑道:“暄哥儿,来祖母这!” 顾承暄笑嘻嘻的跑到顾老夫人身边,一屁股坐在罗汉榻上,钻进顾老夫人怀里撒娇。 顾三夫人笑盈盈的看着,脸上只有对顾承暄的娇惯,哪有要斥责的意思。 顾锦璃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展开,如玉素手轻轻拂过上面的碎雪。 衣袖轻挥,姿容雅绝,赵文漪只觉有一抹浅浅的蓝色在她眼前晃过,不过随意的一个动作,便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赵文漪藏不住了,她咬了咬唇,挤出笑来道:“锦表妹,你刚碰过雪,快喝茶暖暖吧。” 顾锦璃冷冷看着她,赵文漪只觉得被这双清亮的眸子一望,她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了,心里不禁一阵虚。 顾锦璃却没有拒绝,而是端起杯子轻抿了口。 赵文漪见此松了口气,刚才应是她的错觉吧! 不过一个小小六品官之女,哪能有什么凌人的气势? 虽是这般想,赵文漪还是拿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来压制有些凌乱的心跳。 顾老夫人握着顾承暄的两只小手,一边轻轻揉搓,一边心疼的道:“大冷的天还出去乱跑,当心冻坏了,祖母可是要心疼的。” 顾锦璃心里啧啧,顾老太太真是个典型的双标人,身为大家长却这般偏心,家宅怎么可能安宁? 顾承暄一边撒着娇,一边指着顾锦璃道:“祖母,你又见这个倒霉鬼干什么呀?她那么晦气,会连累咱们的!” 屋内静静的,没人斥责顾承暄,也没人为顾锦璃说话。 顾二夫人的脸色又沉了一分,侧头对顾三夫人道:“三弟妹,暄哥儿这么说话不妥吧?” 顾三夫人仍旧笑眯眯的,不在意的道:“二嫂,暄哥儿还小,童言无忌,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顾承暄一听顾二夫人说他,脖子一梗,冷哼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她本来就是个倒霉鬼、祸事星,没事就丢人现眼,害咱们顾府都被人笑话。 不在屋里躲着,还不要脸的出来讨人嫌,烦死人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砰”的一声,顾二夫人一拍小几,将顾承暄吓了一跳,忙缩进了顾老夫人的怀里。 顾老夫人一脸愠怒,冲着顾二夫人嚷道:“柳氏,你干什么! 居然敢在我松鹤堂拍桌子瞪眼睛,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 顾二夫人却是不理会她,只看着顾三夫人,一字一顿问道:“三弟妹当真不管了?” 顾三夫人心中冷笑,她当然不会管了,暄哥儿的话都说到她的心坎里了,回去之后还要奖励才对。 顾二夫人见她如此,心中的怒火“蹭”的烧了起来,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也断了。 “好!既然你们不管,那就我来管!” ------题外话------ 世上先有熊家长,然后才有熊孩子…… 第二十八章 老妈威武 “既是三弟妹不管,那我便来管好了!”顾二夫人一拍小几,站起身来,神色冰冰冷冷,全无先前柔弱的模样。 众人都是一愣,在她们的印象里,柳氏脾气娇柔,莫说与人有口舌之争,便是你与她说话声音大上两分,她的眼眶都会不由泛红,哪有现在这疾言厉色的时候。 顾三夫人愣了愣,随即气恼的道:“怎么?你还敢教训我家暄哥儿不成?” “自然不会。”顾二夫人淡淡道。 顾三夫人嘴角浮出一抹讥讽的笑,想教训暄哥儿,老太太是第一个恼的,谅她也不敢! 顾三夫人还想再讥讽两句,却听顾二夫人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子不教乃父母之过,小孩子不懂事都是大人没教好。 我不与小孩子计较,我只与你算账!” 这一番话说得顾三夫人都怔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杯茶水,迎面泼来,将她浇了个透。 “啊!!”顾三夫人大声惊叫。 那杯水一点没浪费,全泼在了她的脸上。 茶叶茶梗挂了她满头,她慌忙抬手去擦,本是精心描画的妆容瞬间被擦花了,胭脂水粉乱成一团,看着狼狈又好笑。 屋内众人都看呆了,还是顾三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手指颤抖的指着顾二夫人,跺脚吼道:“柳氏!你疯了!” 顾老夫人也反应过来,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边拍着罗汉榻,一边疾言厉色的叱道:“柳氏!你放肆! 在我松鹤堂还敢动手,我看你是分明没将我放在眼里!” 顾二夫人挑挑眉,望向顾老夫人,“想让人敬重,就要做出让人敬重的事。 暄哥儿辱骂锦儿,母亲没说一句话,现在我不过泼了三弟妹一杯水,母亲便来斥我放肆,您这般偏心,恕我敬重不起来!” 此话一出,本还在跳脚的顾三夫人都懵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二夫人。 柳氏该不会真疯了吧,竟然敢跟老太太这么说话。 老太太最好脸面,柳氏竟敢落她的面子,这下准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顾三夫人怒意稍平,只等着顾老夫人作。 顾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指着顾二夫人一时没说出话来。 所有人都震惊于顾二夫人的举动,只有顾锦璃轻轻扶额,虽是无奈却一点都不诧异。 别看她老妈平时笑呵呵的,起脾气来那可谓是狂风暴雨,谁若是真惹到她,那可是敢拼命的主。 虽说事后越想越怕,但一旦脾气起来了,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记得有一次老妈和一个人生了口角,那人仗着有帮手,两人掐着腰轮流的骂,什么难听说什么。 她老妈从不说脏话,被气得浑身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两人见她老妈不吱声,以为她怕了,骂的更是肆无忌惮。 结果她老妈从超市购物袋里掏出一瓶刚买的酱油,朝人家脑袋上直接砸了过去。 那人前一秒还在吐沫横飞,下一秒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她同伴见状不好,拔腿就要溜,却也被她老妈一把撂倒,骑在身上便是一顿大耳刮子。 老妈以一己之力斗败两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家。 可刚一迈进家门,老妈便吓得嚎啕大哭,身子更是抖若筛糠,缩成一团,把她和老爸都吓了一跳。 事后他们赔礼赔钱,老爸说老妈太冲动了,现在是法治社会,要是真把人打出个好歹可不是光赔钱就能解决的了。 老妈却是抽着鼻子,委委屈屈的道:“她们骂我我就忍了,可谁让她们说你……说你没本事,我一时没忍住,就……” 老爸听了哪里还舍得说她,心里那是一个感动,又是买香水又是买包包,可把她这个单身狗酸坏了。 在老妈的心里,老公和女儿是她的天,谁敢捅天她就敢捅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对她老妈来说就是一句屁话。 有仇当时就要报,她若动气了,就非要揍人一顿出气,实在不行就揍两顿! 这次他老妈是真的手下留情了,要是换做往常,她老妈一定连茶盏都撇出去了。 “真是放肆!看来我往日里真是对你们太过宽容了,你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顾老夫人端出一家之长的威严来,可顾二夫人却并不买账,只冷冷道:“那不必跪了,因为我一点错也没有,便是跪一辈子也不会认错!” 这次顾老夫人都傻了,她没听错吧,柳氏竟是在跟她顶嘴,这还是那个任由她搓扁揉圆的二儿媳吗?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默,顾三夫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尖着嗓子道:“你……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吗?” 顾二夫人扫她一眼,本是温婉的美人此时眸中却一片冷厉,“就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仍然记得身为母亲的天职。 你们欺我我不在意,可以后谁若敢欺负我女儿,我定然与她拼命! 管教好你的儿子,以后我再听他辱骂锦儿,就不是泼水这么简单了。” “你威胁我?”顾三夫人心生了一丝惧意,却不甘落于下风,扬着脖子与顾二夫人对峙。 顾二夫人也不争辩,只轻飘飘的道:“不信,你便尽管试试。 他骂一次,我找你一次,反正大家同住屋檐下,我找你方便的很。” 说完,她冲顾锦璃招手,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温柔慈爱,“来,锦儿,随娘回去。” 顾锦璃款款起身,冲着顾老夫人福了一礼,便挽着顾二夫人的手扬长而去。 屋内随着两人的离开而更加的静默,最后还是顾承暄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才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顾老夫人忙搂着顾承暄安抚,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儿”的叫着,又心疼又着急,忍不住又骂起了顾二夫人母女两,“两个没规矩的东西,真是晦气! 暄哥儿别怕,有祖母在谁也不敢欺负你,谁敢欺负暄哥儿,祖母就把她赶出府去!” 顾三夫人听得心动,反正顾三老爷也不去户部,他们便也就不怕人说闲话了。 索性赶二房出去算了,以后分家他们还能多得些银子。 顾二夫人正想趁热打铁,却突然见赵文漪面色一变,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额上都有汗珠流了下来。 “漪儿,你怎么了?”顾三夫人急急开口问道。 赵文漪白着一张小脸,咬着嘴唇艰难的道:“我,我肚子疼……” 不仅疼,她还想要出恭,而且就快憋不住了,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 丢尽脸面 顾三夫人正想再问两句,赵文漪却猛地站起身,像风似的冲了出去。 赵文漪跑的急,绣花鞋都跑丢了一只。 甚至有丫鬟还听到了“噗噗”的放屁声,那声音虽是被竭力压制,却依然清晰。 小丫鬟不敢大笑,只小声的交头接耳,暗暗窃笑。 顾三夫人见侄女这个样子,哪里还能记得顾二夫人的事,一脸焦急担忧的跟了出去。 众人都散了,顾老夫人只觉得疲乏心烦,便抬手让顾叶璃也退了。 顾叶璃垂着眼眸,毕恭毕敬的福礼离开,只在离开途中瞥了一眼小几上放的两个杯盏。 …… 顾二夫人和顾锦璃回了碧竹院,关上了房门,顾二夫人才长舒一口气,随后有些紧张的问道:“小锦,我刚才是不是又冲动了?我没有闯祸吧?” 顾锦璃抿嘴一笑,勾唇问道:“那娘你可后悔了?若是再重来一次,那杯茶你还泼不泼了?” 顾二夫人想了想,语气坚定的道:“还泼!” 顾锦璃嘴角笑意更深了,“这不就得了,既是不后悔,那便没有做错。 以后她们若是敢欺负娘,娘尽管脾气,不用忍让。” 顾老夫人是个偏心的,顾三夫人是个刺头,都是那种喜欢捡软柿子捏的人,不必给她们好脸。 所幸大老爷和三老爷都是明事理的,便是闹大了,也不怕没人说一句话公道话。 顾二夫人听了便安心了,她不怕顾三夫人打击报复,只怕给女儿添麻烦。 “以后请安娘都跟着你一起去,谁再敢说你,娘就泼她!”顾二夫人一脸郑重,她的心肝宝贝哪能被人随意糟践。 顾锦璃被她这模样逗得直笑,缩在顾二夫人怀里,娇滴滴的道:“好,以后我让如意随时随地都备着一盏茶,只要有人敢对咱们指手画脚,娘就泼她。” 顾二夫人先是笑,随即才反应过来,捏着顾锦璃的鼻子瞪着她道:“小没良心的,你又拐着弯的笑话我,真是白疼你了!” 母女两人顿时闹成一团,笑声欢悦,听得守在外间的如意和红芍都不禁弯起嘴角。 如意只觉得今天十分痛快,红芍却是更多了几分欣慰。 夫人以前实在是太过和善了,如今有了些脾气是好事,免得再受那些窝囊气。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顾二夫人开口问道:“锦儿,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格外的高兴呢?” “知女莫若母,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娘。”顾锦璃笑着道。 “那是自然!”顾二夫人一脸骄傲,“到底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开心?” 顾锦璃忍俊不禁,弯唇一笑,一双眼眸微眯,好似月牙,贝齿微露,吐字芬芳,颇为神秘的低语道:“我开心,自然是因为……有人要倒霉了呀!” 母女两人一派温馨和乐,而赵文漪此时已经连跑了五趟茅厕,两条腿都跑软了,走起路来像踩在棉花上一般,一张小脸更是白的吓人。 顾三夫人急的在屋里直转圈,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只一遍一遍催人去找大夫。 张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探过之后,神色不由一滞。 “漪儿到底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顾三夫人急着问道。 张大夫忙摇头道:“不严重,只是服了些泻药,我开个药方喝上便好。” 张大夫拿出纸笔,快速写了一个方子,命小丫鬟去抓药煎药。 顾三夫人听了这话,心里稍稍安定,却是气恼的拧眉道:“居然敢有人给漪儿下泻药,这人还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看我不把这人逮出来,剥了他的皮!” 顾三夫人说完,本是虚弱无力的赵文漪却硬是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气息不匀的摇着头道:“姑母,不可,不可……” 顾三夫人蹙眉不解,正想询问两句,却见赵文漪又是“哎呦”一声,一面下床一面对吉祥道:“快,快扶我去如厕!” 吉祥虽心中嫌弃,但还是连忙过去搀扶。 心下又有些不安,看表小姐这样子分明是喝了那杯茶,可那茶明明是给大小姐倒的,怎么会这样呢? 见顾三夫人一脸犹疑,张大夫迟疑了一瞬,还是道:“三夫人,昨日表小姐派丫鬟去我那里取了些泻药……” 他本以为赵文漪是为了惩治谁,便给她开了些烈性的泻药,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赵文漪是给自己喝的啊! 还真是乱来,就算排便不畅也不能胡吃泻药啊,早知道她是给自己吃的,他就换种药给她了,何至于遭这般的罪。 这小姑娘看着挺机灵的,脑子是不是不大好啊? 张大夫开了药方又嘱咐了两句便走了。 可就算喝了药也不可能马上见效,赵文漪来来回回又折腾了好几趟才见好转。 见她终于好了些,顾三夫人才遣散屋里的丫鬟,低声问道:“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张大夫说,你从他那里拿了泻药,你要泻药做什么?” 该不会真的是给自己吃的吧! 赵文漪的眼圈一下子就泛红了,她把被子蒙在脸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姑母,我真是丢死人了,我再也没脸见人了!” 她在松鹤堂腹痛难忍,不仅跑丢了鞋,还没忍住放了个屁。 好几个小丫鬟都听到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府里的人都会知道。 大家闺秀却做出如此不雅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她真是不要见人了! 顾三夫人拉下被子,心疼的劝道:“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和姑母说,姑母为你做主!” 赵文漪起先不肯说,在赵三夫人的再三询问下,赵文漪才啜泣着将事情一一道来。 顾三夫人听得直懵,本是要害顾锦璃,结果却自己喝了下药的茶,这……这该说是倒霉呢,还是该说是蠢呢? 要说倒霉,顾锦璃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那若不是倒霉,岂不就是…… 看着侄女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的可怜模样,顾三夫人虽不愿承认,但还是问道:“是不是你拿错了茶盏?” 赵文漪用力摇头,“绝对不会,我喝的就是我手边的茶。 一定是顾锦璃,一定是她换了我们的茶,才会害的我丢尽了脸面。” 赵文漪说完又捂着脸哭了起来,她抽着鼻子,咬着牙狠狠道:“姑母,都是顾锦璃那个小贱人害的,你可一定要帮侄女出这口恶气啊!” 第三十章 顾家二郎 顾三夫人其实不大相信,顾锦璃不通医术,素来又是个木讷愚笨的。 虽说大病一场醒来后,嘴皮子利索了不少,可榆木脑袋怎么可能说开窍就开窍呢? 她还是更倾向于是赵文漪自己拿错了杯子,可赵文漪却一脸坚定。 顾三夫人叹了口气,她能可以理解侄女的心思,毕竟被人算计要比笨到拿错杯子好听一下。 因着心疼侄女,再加上今天又在柳氏那受了气,她自然不会拒绝,便拍着赵文漪的手劝慰道:“漪儿,你放心,顾锦璃那个小贱人敢算计你,姑母一定不会放过她。 如今的顾府可是我在当家,我定要让她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顾三夫人露出一抹冷笑,赵文漪心中怒火稍平,双手却仍旧死死的捏着被角。 顾锦璃,咱们的梁子结大了! …… 碧竹院中,母女两正说着贴心话,如意敲门进来,禀道:“小姐,二公子下了学堂,您要现在去找二公子吗?” 顾锦璃点了点头,转而对顾二夫人道:“娘,昨日二哥知道我病愈,特意给我买了芙蓉糕,我想去谢谢二哥。” 顾二夫人一听顾承晏竟对女儿如此细心,虽是没见过面,却已经对这年轻人抱有了好感,忙道:“既是这样,自然该谢的。 昨天我看到屋内有块挺好看的砚台,还是新的,你拿去送给人家吧!” 顾二夫人说着,便将砚台拿了过来,递给了如意。 顾锦璃不禁笑了,她老妈可是典型的你对我好一分,我便对你好十分。 离开碧竹院,两人漫步穿过后院,迈过小院门,走到了前院。 她本想着直接去顾承晏的院子,走在半路却正好遇见两个身姿挺拔的少年迎面走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一身竹色锦袍,面若冠玉,清俊儒雅,他眼梢微微上扬,自带几分笑意,看着便像极了顾三老爷。 后面的男子身姿更为修长,肩膀也要更宽厚些,脊背笔直犹如院中青松,一身半新不旧的玄色长衫更衬得他冷俊沉稳。 如意躬身福礼,“二公子,三公子!” 竹色衣袍的男子走上前来,他眼含笑意,望着顾锦璃打趣道:“大妹妹看起来气色不错,我瞧着倒是比之前还要亮丽了几分。” 顾锦璃穿着一身绣着红梅的月色小袄,下身着一条绯色襦裙,裙摆坠着一圈白色的绒毛,看着明艳娇俏,又因顾锦璃相貌清丽,显得她便如同那枝头的红梅,冷艳姝丽。 “三哥又打趣我。”顾锦璃虽是没见过他们,但看衣着便可知眼前笑得如若春风的男子便是那位静姨娘所出的三公子了。 顾锦璃垂首一笑,好似羞涩,看着却是更美了几分。 顾承昌心中不禁暗赞,大妹妹长得真是极好,性子又柔柔弱弱的,怪不得父亲喜欢。 “我说的是实话,怎么是打趣呢!”顾承昌笑盈盈的道,转而问道:“大妹妹,你怎么来前院了,可是有什么事?” 顾锦璃浅浅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之前三叔让二哥帮我买过一次点心,我觉得味道很好,便想来问问二哥是在哪里买的……” 顾锦璃的声音越说越小,顾承昌心中了然,原来是嘴馋了想要买点心。 顾三老爷很疼大房和二房的侄女,常给她们买吃的玩的。 顾承昌便也没怀疑,只想着女孩脸皮薄,不好意思让人知道自己嘴馋,便笑着道:“那你就先和二哥聊着,我先回院子了。” 顾锦璃福了一礼,见顾承昌走了,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抬头便看见顾承晏正在盯着她看,顾承晏长得也颇为俊美,只是不同于顾三郎的温润,他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沉而冷,就像一块墨玉,深沉内敛。 顾承晏沉沉望她,顾锦璃轻轻眨了下眼,顾承晏微怔,抿了抿唇,开口问道:“为何说谎?” 顾锦璃向四周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让如意拿出事先藏好的砚台。 好在她事先留了个心眼,若是大咧咧捧着砚台来找顾承晏,让顾承昌知道她厚此薄彼,不仅尴尬,只怕也会让顾承昌对顾承晏有所不满。 顾承晏在府中的生活本就不易,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二哥,这是给你的。”少女目光清亮,笑意温暖,如一道暖阳映进人心,足以驱散人心中的寒意。 顾承晏目光微动,他接过小匣,打开后只看到里面摆放着一块刻着松山竹纹上等鲁砚,轻质如玉、嫩润细腻。 顾承晏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盒子,“我不能要。” “为什么呀?是不喜欢吗?” 顾承晏目光动了动,摇头道:“暴殄天物。” “啊?”顾锦璃一愣,有些不解。 见她一副懵懵然的样子,顾承晏眼中泛起了一抹柔色,面上神情却是依旧,“不必与我客气。” 顾承晏说完,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头,便转身离开。 望着他墨色挺拔的背影,顾锦璃歪着头,眸中满是费解。 她这位二哥可真是惜字如金,话少不说,关键还难猜。 “小姐。”如意唤了一声,想了想开口道:“小姐,二公子的功课并不算好,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吟诗作画,可能因为这样才觉得可惜这块砚台吧!” “原是这样。”早知如此,她便另择一份礼物了 如意点点头,又开口道:“二老爷说二公子还是武学上更有天赋,可惜咱们顾府世代从文,府里不讲究习武。” 顾承晏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府里不会有人刻意培养他。 顾二老爷虽说心疼他,可顾二老爷自己在府中本就没什么话语权,能帮到他的地方自然有限。 “如此,倒是可惜了……”顾锦璃轻轻叹了一声。 既是顾承晏不喜欢,顾锦璃也就没再坚持,想着日后送些实用点的东西给他也好,便和如意重新回了碧竹院。 到了饭点顾二老爷没回来,大厨房已经把饭菜送来了。 红芍和如意接过食盒,食盒一打开,两人皆“嘶”了一声。 “怎么了?”顾二夫人开口问道。 红芍和如意盯着食盒没说出话来,顾锦璃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嘴角随即勾起一抹笑来。 果然,顾三夫人那样的头脑也就只能想出这种磋磨人的手段,既是她主动把把柄送上前来,可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题外话------ 今晚0点有没有蹲坑等着抢双11的呀,(*^▽^*)我们可以隔着屏幕一起奋斗呦,哈哈…… 第三十一章 深藏不漏的二夫人 顾二夫人见顾锦璃她们都不说话,心里纳闷,起身走过去张望。 只见三层的食盒里摆放着五菜一汤,有酱肘子、鸡肉土豆、清蒸鲈鱼、麻婆豆腐、蒜香菠菜,汤则是炖的排骨冬瓜。 菜样听起来还算不错,三个人吃都绰绰有余,只是这卖相…… 酱肘子上面没有多少酱汁,肘子收拾的也不干净,上面还有未褪下的毛,看着便没有食欲。 那清蒸鲈鱼当真是清蒸,完完整整的一条鱼,食盒一掀开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腥味。 鸡肉土豆里面几乎都是土豆,唯一的鸡肉还是鸡头鸡爪子之类的东西,至于那两道素菜,一道辣椒比豆腐多,一道菠菜根都没有洗净,还挂着新鲜的泥点子。 至于那道汤,冬瓜连皮都没削,里面只飘着两块没有肉的骨头,当真是可怜至极。 “今天的菜怎么会这样?”顾二夫人一脸诧异,她们也不是第一天来这了,以往的菜虽谈不上美味,但也绝不会是这种不堪入目的样子。 红芍抿抿嘴,脸上满是不忿,“定是三夫人!” 大夫人带着大公子和三小姐回了徐州,老夫人便把府中中馈交给了三夫人。 若非三夫人授意,大厨房的人怎么敢这么做? “怎么又是她?那个女人还真是讨厌,早知道我今天就把茶碗都扔她脑袋上了!”顾二夫人心里后悔,那个女人心术不正,心眼还小,简直是集所有缺点于一身。 “夫人,小姐,咱们去找老夫人讨公道去吧!”如意气呼呼的说道,这种菜莫说主子,就是她们都不屑吃的。 “不必,先放着吧。”顾锦璃轻轻开口道,嘴角始终挂着盈盈浅笑。 如意听话的“哦”了一声,闷闷的把食盒放好。 红芍心中一叹,大小姐还是那般的好脾气,就连她这个做奴婢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小姐居然还能这么淡定。 大小姐虽是好涵养,可也不知道这般的脾气,以后嫁到婆家会不会受欺负。 “娘,我想吃你做的菜了,你做给我吃好不好?”顾锦璃拉着顾二夫人的衣袖撒娇。 顾二夫人宠溺的刮了一下顾锦璃的小鼻尖,揽过顾锦璃,柔声问道:“锦儿想吃什么,娘这就做给你吃!” 她从来不嫌做饭麻烦,每天有时间就研究菜谱,她家的饭菜半个月都不会重样。 对她来说能让老公女儿吃到美味热乎的饭菜,就是她最大的成就。 “什么都行,我娘做什么都好吃,一点不比米其林大厨差!”顾锦璃挽着顾二夫人的手娇声笑道,哄得顾二夫人合不拢嘴。 一听女儿的话,顾二夫人立刻就有了干劲,换上一身常服便朝小厨房走去。 红芍一脸担忧的跟在后面,“夫人,您真的要下厨吗?” 夫人只喜欢琴棋书画,双手从不碰阳春水,那如玉一般的双手真的能做菜? 可当到了小厨房,看着顾二夫人熟练的洗菜、切菜,那刀工更是看的人眼花缭乱,红芍终是信了,没想到夫人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顾锦璃遣散了小厨房的丫鬟婆子,站在一边帮着打下手。 “娘,不用做太复杂的菜,就做家常菜就好,量大一些,最好能够六七个人吃的那种。” 顾二夫人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听了女儿的话,挑简单不费工夫的菜做起。 只见姜被切成薄薄一片,土豆丝细的犹如丝,握刀的玉手更是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红芍和如意在一旁都看呆了。 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了,顾二夫人才现这里没有天然气,她不会烧火啊! 见顾二夫人蹙眉看着灶台,如意终于机灵了一回,忙道:“夫人,我会烧火,我来烧!” 几人忙活了一阵,最后一道菜终于做好了。 一道鱼香地三鲜,汤汁金黄浓稠,红色的辣椒、绿色的香菜,被炸的金黄的土豆,再加上柔软的茄条,看着便很是赏心悦目。 如意和红芍都尝了一口,两人的眼睛瞬间都瞪圆了。 “这是茄子吗?我觉得这比肉都好吃啊!”如意后悔刚才吃的那么快,早知道这么好吃,她一定要一小口一口的品。 剩下的糖醋里脊、醋溜白菜、辣椒炒肉,还有那碗素烩汤,简直好吃到让人想哭。 吃了二夫人的菜,她们觉得她们之前吃的都能算是猪食了! 见红芍她们赞不绝口,顾二夫人倍儿有成就感,“今天时间太急了,只能做这些,等改日得空,我好好给你们做一顿好的。” “真的吗夫人,以后也有我们的份吗?”如意年纪小,不像红芍那样讲规矩,一听顾二夫人这么说,立刻追问,仿佛生怕她反悔一般。 “自是真的。”顾二夫人笑眯眯的说道,美食就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更好吃。 “便是今日也有你们的份。”顾二夫人拿出空盘给红芍和如意拨了一份,她特意多炒了些,哪有让别人干看着的道理。 如意一听有吃的,高兴的都要蹦起来了,红芍则是嘴唇轻颤,眼中泛着亮光。 对于红芍来说这不仅是一顿饭,这说明夫人并不只把她们当做奴才来看。 夫人对她们这么好,她以后也绝对不会辜负夫人。 红芍和如意都高高兴兴的,顾锦璃却是泼起了冷水,“你们先别急着吃,先帮我做点事。” 红芍如意相视一眼,附耳过去,听顾锦璃一一道来。 顾三老爷下衙回府,顾三夫人见他回来,忙命人摆好饭菜。 夫妻两人大吵小吵不断,但或许是习惯了,两人倒都不记仇。 顾三老爷虽是风流,但并非那等宠妾灭妻之人,每日就算不歇在顾三夫人的院子,这顿饭却是一定会陪着顾三夫人吃。 顾承暄平日里无法无天,但对父亲还是心有畏惧,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行礼问安。 顾三老爷摸了摸他的头,问了两句功课,便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筷子,一家人正准备用饭,却有丫鬟来报,“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锦丫头?”顾三老爷诧异挑眉,忙道:“快请进来。” 顾三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顾承暄把筷子“啪”的一摔,小嘴撅的老高。 顾三老爷尚未反应过来母子两人的变化,丫鬟已经挑起门帘,着一袭红梅袄裙的顾锦璃款款迈步走进。 顾锦璃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嘴角慢悠悠的扬起,露出一抹纯真温柔的笑来,声音更是轻轻柔柔,犹如柳絮拂过,“看来三叔三婶还没有用饭,如此正好呢……” 第三十二章 隔壁小孩馋哭了 “锦丫头,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可用过饭了?”一见顾锦璃,顾三老爷脸上立刻就浮现了笑意,脸上的慈爱欢喜比看到顾承暄还要更多上几分。 顾锦璃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那快坐过来,咱们一起吃!”顾三老爷面上一喜,忙吩咐丫鬟备碗筷。 顾承暄怒目瞪着顾锦璃,一脸的敌意,小声嘟囔道:“到别人家蹭饭,真不要脸!” “三叔,不必忙了,我一会儿回去吃便好。” 顾三老爷闻言狠狠瞪了顾承暄一眼,吓得顾承暄立刻缩起了脖子。 顾三夫人看着这是一个气,为了一个隔房侄女凶自己的儿子,脑袋还真是被马踹的不轻! “如意。”顾锦璃轻轻唤了一声,如意便提着食盒走上前。 顾三夫人眉头一挑,这死丫头竟然敢来告状,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可食盒打开,里面的饭菜却并非如顾三夫人所想。 盘子里的菜不多,但看着便很是精美,色香俱全。 顾三老爷面露不解,“锦丫头,你这是……” 顾锦璃嘴角笑意不变,柔柔开口道:“府中的厨娘今日不知怎么,饭菜做的实在难以下咽。 我和母亲便一同下厨做了些菜,也给祖母和大伯父送去了一些,免得大家因为饭菜不好而饿了肚子。” “今日的菜竟那般难吃?”顾三老爷有些意外,府里的厨娘干了有些年头了,就算一时失误饭菜咸了些淡了些,也不至于差到难以下咽吧! 顾锦璃没有说话,如意一边摆菜一边道:“其实夫人和小姐压根就没有吃,因为那些菜看着就很恶心呢! 肘子皮上还有毛、清蒸鲈鱼闻着便一股子腥味,鸡肉土豆里除了鸡头就是鸡爪子,夫人和小姐看着便害怕,更不敢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厨房那些贱婆子,偷了碧竹院的鸡腿鸡肉!” 如意声音清脆,却是气得顾三夫人心口突突。 果然是什么样主子养什么样的奴婢,小小贱婢竟然还学会指桑骂槐了! “如意,不要胡说。”顾锦璃嘴角盈笑,轻轻斥了一句,“许是厨娘今日有什么事,才耽误了些。” 转而顾锦璃融融一笑,对顾三老爷道:“我听说三叔回府,便忙将饭菜送了来,三叔三婶正好可以吃些热乎菜。” 顾三老爷心里一阵感动,真是他的好侄女啊! 他刚才可是听锦丫头说,母亲和大哥那里是派人送去的,只要他这里是锦丫头亲自来的,这说明在锦丫头心里,他这个三叔是比大伯有分量的。 这般想着,顾三老爷心里顿时便熨帖了。 “锦丫头,谢谢你和你娘的一番心意了,一会儿回去帮三叔跟你娘道声谢。” 顾锦璃乖巧的点头。 她又侧头看向顾三夫人,目光复杂,轻轻咬了咬唇,迟疑了片刻才道:“三婶,今天的事你别和我娘一般计较,我娘她大病初愈又失了记忆,情绪有些不稳。” 顾三夫人眉头跳了跳,顾三老爷皱了下眉,疑惑的开口问道:“什么事?” “没什么……” 可顾三夫人话还没说完,如意便又接话道:“就是四公子骂小姐是倒霉鬼、晦气星,不应该出来丢人现眼,就应该躲在屋子里自生自灭。 夫人听了不高兴,要三夫人管一管四公子,三夫人说四公子年纪小,童言无忌。 夫人生气了,就和三夫人吵起来了!” “如意,谁要你多嘴的!”顾锦璃美目一横,狠狠瞪向了如意。 如意吓得垂下了头,畏缩的退到顾锦璃身后。 顾三夫人看着更是憋气窝火,你两咋这么能演呢? 要是想斥责丫鬟,怎么不早点开口,非得等丫鬟都说完了才不深不浅的骂上一句,装给谁看呢? 还有,这个贱婢居然避重就轻,她们那叫吵起来吗? 分明是柳氏那个贱人泼她一身的水好不好? “三婶,我娘她现在情绪不稳,因这次落水,心思更是敏感。 只要一听到有人说我倒霉晦气,便会想到我们一家差点殒命,脾气就会冲动些。 我替我娘给三婶赔个不是,还请三婶不要责怪我娘。”顾锦璃声音轻柔,带着点点颤意,听起来好不可怜。 顾三夫人的脸都要被气黑了,后槽牙磨的“咯咯”作响。 顾三老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见顾锦璃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好受,便暂压下心中的怒火道:“锦丫头,你放心,你三婶她定然不会记在心里,你快回去用晚饭吧。” 听顾三老爷这么说,顾锦璃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那三叔三婶也快趁热吃吧,侄女就不打扰了。” 顾锦璃说完就和如意离开了,动作快到让顾三夫人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顾三夫人犹自生气,却看顾三老爷冷冰冰的视线扫了过来,她心中虚,面上却强自镇定。 顾三老爷没有说话,而是用筷子夹了两道大厨房送来的菜,又扒拉了下鸡肉土豆,现碗里有四只鸡腿、四只鸡翅,鸡肉的分量要远比土豆多。 “啪”的一声,顾三老爷摔了筷子。 “看来不是厨娘有问题,而是管厨娘的人有了问题!” 二嫂和锦丫头都心思简单,她们定然想不出这一切都是赵氏故意刁难,还特意做了饭菜给他送来。 看着这些精致的饭菜,顾三老爷都觉得脸皮热。 同在一个府里,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顾三夫人心里委屈,虽说的确是暄哥先骂了顾锦璃,可暄哥说的都是实话,再者说她可是被柳氏泼了一脸的水啊! 她敢收拾柳氏和顾锦璃就是认准她们不敢告状,而且就算她们闹到松鹤堂,先不说老太太不会搭理她们。 就算老太太想管,她也有办法周旋,甚至还能倒打一耙,说是柳氏她们诬陷。 可没想到顾锦璃不但胆子大了,说话也变阴损了。 只字不说委屈,却是告得一手好状,还装出一副良善模样,偏得顾明贤就吃一套,真是气死她了! “不是?是暄哥没骂锦丫头,还是你没让厨房动手脚? 心术不正、心眼还小,就你这样的也配做当家主母?”顾三老爷怒气冲冲的吼道。 顾三夫人本有些心虚,一听这话瞬间炸毛了,“好你个顾明贤,我就知道你没存好心思,我不配做当家主母,难道你后院的那个狐狸精就配了不成?” 顾三老爷也恼了,“我说的是你的事,你又提静娘做什么?” “静娘?叫的可真亲,我呸呀!” 两人的架越吵越凶,越吵越偏,正激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吧唧嘴的声音,侧头一看只见顾承暄吃的正欢,又是地三鲜又是糖醋里脊,忙的不亦乐乎。 顾三老爷和顾三夫人顿时额上青筋一跳,齐齐吼道:“吃什么吃!还有脸吃!” 顾承暄:“……” 好委屈,呜呜…… 顾承暄被父母吼了一番,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顾三夫人有些生气,儿子真是白养了,不帮她就算了,还津津有味的吃起了顾锦璃送来的东西。 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不识好歹、脸皮还厚的儿子! 可看到顾承暄嚎啕大哭,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顾三夫人就只剩下心疼了。 “暄哥儿快别哭了,是娘不对,娘不该吼你。 乖儿子,娘给你道歉,别哭了哦。”顾三夫人一脸心疼的去抱顾承暄,可顾承暄却是起了脾气,死活不让顾三夫人碰他。 看着母子两人你哄我哭,顾三老爷心头的怒火更盛了,“闭嘴!哭什么哭,你老子还没死呢!” 顾承暄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里含着泪花一脸惶恐的看着顾三老爷。 顾三老爷也是疼爱这个小儿子的,可男孩子又不像女孩子,哪里需要那么娇惯,便板着脸对顾三夫人道:“都怪你往日太过骄纵,才养成他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他辱骂锦丫头,你非但不管,还说什么童言无忌,也就二嫂脾气好,要是我非要泼你一脸水不可!” 顾三夫人的鼻子都要气歪了,柳氏可不泼了她一脸水嘛,就那也叫脾气好? 顾三老爷不欲再和她争吵,冷哼一声,起身便要拂袖而去,走到半路脚步顿了顿,吩咐丫鬟道:“把大小姐送来的菜装好,给我送到书房去。” 这是锦丫头特意给他送来的,他不能辜负锦丫头的一番心意。 顾承暄一看丫鬟把他爱吃的几道菜都端走了,顿时更觉得委屈,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我要吃肉肉,我还要吃肉肉……” 顾承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顾三夫人忙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轻声细语的安抚着:“来暄哥儿,娘给夹肉肉,不哭了哦!” 顾承暄却是小手一扬,把鸡腿打掉在了地上,蹬着小腿嗷嗷的哭,“我不要这个,我要倒霉鬼拿来的肉肉,我要吃那个肉肉!” 顾承暄每每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都是这样哭闹不止,每次顾老夫人和顾三夫夫人都会答应他。 可这次,顾三夫人实在做不到,难道要她厚着脸皮去二房讨饭吃吗? 看着顾三老爷扬长而去,看着顾承暄哭闹不止,顾三夫人只觉脑仁生疼,心里更是将顾锦璃恨死了。 死丫头,敢跟她玩阴的,走着瞧! ------题外话------ 美人凉明天登场,呱唧呱唧…… 最近评论区好安静的呦,我猜你们是不是双11都把爪爪剁了,哈哈(*^▽^*) 每个女生都是千手观音,不怕不怕 第三十三章 风波 顾二老爷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顾二夫人一看便心疼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翰林院的事情那么累吗?” 顾二老爷是翰林院编撰,顾二夫人本以为不过是誊誊写写的活,应该比较轻松才对。 顾二老爷晃了晃肩膀,一边洗手一边道:“其实还好,主要是我歇的久了些,工作就积累的多了点。” 顾锦璃送上一杯热茶,神色有些担忧,“父亲,今日一切可还顺利?” 顾二老爷露出一抹轻松的笑,轻轻摸了摸顾锦璃的头,“放心,一切安好。” 他的官职比较低,平日里就待在翰林院的西院,接触的人不多,再加上原主性子比较木讷,没什么交际圈,倒是为他提供了不少方便。 顾二老爷接过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眉尾顿时一扬,“嗯?这菜……” “这菜怎么了?”顾二夫人笑眯眯的故意问道。 顾二老爷抬头看她,眼角眉梢顿时都凝结了笑意,“你今日下厨了?” “吃得出来?” “那是当然,这么好吃的菜旁人怎么做得出来?”顾二老爷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一脸的餍足享受。 “人家解馋都是下馆子,可我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是馋。每天都能吃到世间美味,我单位那些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顾锦璃一边吃饭,一边笑盈盈的听着老爸拍老妈的彩虹屁,把老妈高兴得是合不拢嘴。 不过老爸的夸赞一点不虚,川淮鲁粤各大菜系,就没有她老妈不会做的。 她平时连街边小摊上的东西都很少吃,因为她老妈就连煎饼果子烤冷面都能做,而且从不嫌麻烦。 在欢声笑语中,一桌子菜很快就吃完了。 顾二老爷扫视了一眼屋内,诧异问道:“今日怎么没看到红芍和如意?” “她们两呀……”顾二夫人和顾锦璃相视一眼,两人皆抿嘴一笑,心照不宣。 不同于一家三口的欢笑悠闲,红芍和如意是将“食不言”贯彻到底,两人谁都不说话,只全神贯注的吃饭……或者该说抢饭,生怕慢上一步就被对方吃光了。 几盘子菜被两人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两人都撑得不约而同打了一个饱嗝。 红芍起身打算收拾碗筷,如意却是快上一步,用剩下的一块馒头把盘子上剩下的菜汤刮了个干净,一脸餍足不舍的将馒头嚼烂咽下。 红芍瞪着如意,一脸严肃道:“瞧瞧你哪有大丫鬟的样子,谁家小姐的大丫鬟会舔盘子?” 如意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自己圆溜溜的肚皮弱弱道:“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太好吃了嘛……” “下次注意!” 如意立刻从善如流的点头。 红芍端着碗筷转身,却是一脸懊悔。 她怎么就没想到用馒头蘸剩菜汤呢,一定很好吃,真是便宜如意这丫头了! 躲在暗处的墨迹一脸的疑惑,是两个丫鬟没见识,还是那些菜真的那么好吃? 这般想着,墨迹还是从怀里抽出了一个本子,又拿出一支笔,沾了沾口水在上面写下“厨艺好”几个字。 公子让他来盯着顾家大小姐,一定是想更深入的了解人家,他一定会事无巨细的把这些都记下来。 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墨迹揉了揉肚子,都怪那两个丫鬟吃东西吃的太香,害的他都跟着饿了起来。 揣好小本本,墨迹一路来到了大厨房,混了些饭菜填饱了肚子,墨迹仰头看了看天色,目光凛然,该办正事了! 只见一道墨色的身影灵活的穿梭在顾府之中,毫无阻碍的来到了顾老夫人的松鹤堂,看着里面的灯火熄灭,丫鬟婆子缓缓退出房间。 墨迹从房檐上跳下,然后,打开了个松鹤堂的窗户。 敢欺负主子喜欢的女人,冻死你个死老太太! …… 夜沉如水,一道黑影没入谢府之中。 男子一身黑袍,面覆斗笠,轻车熟路的迈入谢府的书房。 书房内,一中年男子端坐在主位,双眸微敛,手指不停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听到响动,中年男子倏然睁眼,待看到黑衣男子,忙起身走了过去。 未等他开口,黑衣男子低哑的声音响起,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国公爷让我告诉你,事情做得利落些,别留尾巴!” 中年男子正是如今的户部尚书谢昆,他面色凝沉,郑重道:“请转告国公爷,我已将所有证据销毁,绝不会给国公爷招惹麻烦!” “是吗?”男子声音一挑,声音透着冷嘲,“真的全都处理干净了吗?” 谢昆抬头看了男子一眼,拧眉道:“徐州知府陈延一家皆已除掉,所有的物证也尽数焚毁……” “呵……”男子不屑冷笑一声,“皆已除掉?那陈延的长女陈晴现在何处?” 谢昆身子一颤,男子瞥了他一眼,继续冷声道:“你以为弄了一具假尸体便可蒙骗国公爷了? 平阳王府的大公子温凉正在暗中调查此事,尽快把这女人找出来杀掉,别坏了国公爷的大事!” 谢昆心下一凛,忙垂首道:“还请国公爷放心,我等已经在搜寻此女了,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 温凉年纪虽轻,但行事却老练狠辣,不得不防。 谢昆抬眼望了男子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塞入男子手中,“我并非有意蒙骗国公爷,而是不想让陛下得知陈家还有活口,还请您在国公爷面前美言两句……”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银票的面额让他神色舒缓了些,他收起银票,仍是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道:“只要你对国公爷忠心,国公爷自是不会亏待你。 宋家那个老头子没死成,国公爷最近正烦着,你好自为之,别在这个时候惹到国公爷。” 黑衣男子说完转身便走,谢昆看着男子的背影,目光一片冰冷。 不过一个国公府的奴才也敢在他这个一品大员面前狐假虎威,真是令人恼火。 不过…… 想到男子刚才所言,谢昆心思一动。 工部并非紧要之职,宋老尚书又是个性情纯良之人,只怕国公爷真正想要的是宋家大老爷手中的兵权。 这次徐州的事情是他处理不当,他没想到那陈延竟是个不识好歹的硬骨头。 不但无法收拢,反是险些被他算计了去。 好在他先下手为强,要了他一家的小命,又伪造了陈家一家畏罪自尽的现场,否则这次还真是凶险。 可国公爷怕是会因此对他不满,若是他能帮国公爷夺了宋家的兵权,国公爷定会更加看重他。 此事,还需好好谋划。 …… 黑衣男子揣着银票走出谢府,整整一千两,够他去花楼享受一番。 可他刚穿过一条街,还没等走到温柔乡,便被人封了去路。 对方同样一袭黑衣,可他并未遮掩容貌,一张容颜峻冷清冽。 “你是什么人?”黑衣男子冷声质问,手却已经悄悄摸上腰间的佩剑。 墨踪眉目低沉,脚尖轻轻蹬动地面,携雷霆之势冲到了男子身边。 黑衣男子手中的剑尚未出鞘,而墨迹手中的长剑已然收起。 一抹清冷的月辉晃入深巷,隐约可见黑衣男子的颈部有一条细细的血痕。 “砰”的一声,黑衣男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那一双眼睁的大大的,至死都没有闭上。 “哎呀呀,就这么杀掉了呀!就不拉回去审问一下吗?万一能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呢?” 一挺拔秀逸的身影迈进巷口,男子面若中秋月,色若春晓花,一双半眯的桃花眼,风流无双,颜倾桃李。 他身后站着身披一袭雪色大氅的温凉,月色如霜,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恍若九天仙人下凡,携了满天星华。 他没有踏进巷子,清冷的眸只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 “他知道的,未必有你多,留之何用?” 男子闻后一笑,姿容更绝,他轻轻晃头,神色怡然,“那是自然,我白泽堂知晓天下事,谁人能及?” 白泽堂,知晓天下事,了然万人心,而这男子正是白泽堂少主秦俢。 秦俢颇为可惜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声道:“阿凉你也是的,既是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你何必非要了人家的小命呢? 不然此时美人美酒正是人生得意,你瞅瞅现在,哎呀呀,真是可怜呢!” 温凉没有说话,秦俢嘴角一挑,笑意潋滟,“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在这小脾气呢,要不我陪你喝几杯怎么样?” 秦俢作势要去揽温凉的肩膀,被温凉墨眸一扫,抬起的手忙收了起来。 秦俢正要说话,现墨踪正蹲在黑衣男子身边正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掏出了一张沾染了些许血迹的银票。 墨踪抬头看着温凉,眼中似有期待,让秦俢想起了他家那条大黄狗要骨头时的模样。 温凉略一点头,墨踪便快速将银票塞入自己怀中,虽仍面无表情,但一向凝滞无神的眸子里似有了些许光彩。 秦俢看的怔了怔,感叹道:“你这见钱眼开的性格和你的长相不大相符啊! 看看你家主子,身体力行的贯彻着自己是个面瘫的事实。” 温凉和墨踪齐齐抬眸看向秦俢,秦俢觉得脊背一凉,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温凉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淡淡道:“把他扔到英国公府门前。” 没有证据,不代表他不知道是谁所为。 他心情不舒爽,他们也别想安枕无忧。 转身侧眸,温凉的目光冷淡如月,“还有,不要再叫我阿凉。” “为什么啊?不好听吗?”秦俢歪头,无辜眨眼。 “恶心。”温凉冷冷吐出两个字,抬步走入月色之中。 “哎呀呀,这么高冷啊,当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啊!”秦俢撇撇嘴,长得再怎么好看,性格跟块冰似的,哪个小姑娘愿意跟他。 哪像他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秦俢正沉浸在自我满足之中,却有人一直在拉他,秦俢有些懵的看着墨踪,“欸!?你拉我干什么?” “把你扔到英国公府!”墨踪板着冷冰冰的脸,目光幽黑。 秦俢:“……” 秦俢跳脚,一把抽回自己的胳膊,“你主子是让你扔他好不好?你扔我做什么!” “开玩笑!”墨踪看了秦俢一眼,冷冰的吐出几个字,然后转身走开。 秦俢:“……” 能不能别绷着一张面瘫脸和人开玩笑,不逗人,很吓人的好不好? 第二日一早,英国公宫府大门前惊现一具男尸,引来百姓围观。 英国公府乃太后母族,太后闻此勃然大怒,命人严查,一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此事尚未传到顾府之中,而顾府此时却也在荡着小小的涟漪…… ------题外话------ 浮梦:墨踪,你节操掉了! 墨踪:节操是什么,值钱吗? 浮梦:……好,你赢了! 第三十四章 诅咒的能力 第二日一早,顾锦璃挽着顾二夫人一同朝松鹤堂走去。 进了松鹤堂,里面除了三夫人、顾叶璃,还有休沐在家的顾三老爷。 见顾二夫人和顾锦璃走进来,顾三夫人那像刀子般的小眼神立刻飞了过来。 就是因为她们,害的她被顾明贤一顿臭骂,又招惹的暄哥儿哭了将近半个时辰。 如今漪儿还躺在床上,虚的下不来床,她们母子倒是面色红润,优哉游哉,着实恨人。 顾二夫人和顾锦璃走上前去见礼,顾老夫人一反常态,没有冷嘲热讽,只虚弱的抬了抬手。 见顾二夫人面露疑惑,顾三老爷解释道:“母亲昨夜着了凉,染了风寒。” 顾锦璃有些纳闷,顾老夫人不喜出门,平时都在松鹤堂窝着,哪有机会着凉呢? 顾三老爷也是一般作想,看着老娘病恹恹的,眼中都是担忧,“母亲可是晚上踢了被子才着了凉?以后晚上让丫鬟睡在内间吧,也方便照顾。” 顾老夫人目光动容,一脸欣慰。 他真是没白疼老三,终归还是老三更贴心。 其实顾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着凉的,屋里燃着地龙,她又特意多压了床被子。 平时都睡的暖暖乎乎的,昨夜也不知怎么了,越睡越冷,暖和柔软的棉被都像结冰了似的,又硬又冷,冻得她直打哆嗦,今天早上睡醒便染上了风寒,真是活见鬼了。 顾锦璃没打算为她诊脉,一是顾老夫人不过气色差了些,病情并不严重。 二是她着实不喜欢这个老太太,更不想为了这个偏心的老太太过早暴露自己保命的实力。 顾三夫人甩了甩帕子,阴阳怪气的笑着道:“这丫鬟终究是外人,哪有家人照顾的精心。 咱们顾府要说温柔细心,非二嫂莫属,我看还是由二嫂伺候母亲才是最好。” 敢给她使绊子,她就让柳氏这贱人来老太太这受磋磨。 她要是敢拿乔不来,看老太太以后怎么收拾她! 可顾二夫人没开口,顾三老爷却是开口了:“你要是真有这份心,自己来照顾母亲不就好了,何必指使二嫂呢?” 顾三夫人的脸刷拉掉了下来,一张脸拉得老长,都快砸到脚背了,咬牙切齿的道:“我自是有心照顾母亲,只可惜有心无力,大嫂不在家,我还要帮着管理府中的中馈,实在是没有时间。” “那就让二嫂先管着府中中馈吧,这样你就有时间照顾母亲了。 二嫂和锦丫头大病刚好,身子还弱着,她们哪有精力照顾母亲。” 顾三老爷昨天就有这个打算。 赵氏心胸狭隘,得点权就六亲不认。 现在她和二嫂生了矛盾,保不准还得使什么坏招,没的坏了他和二哥之间的关系。 顾三夫人气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既是身体不济不能照顾母亲,那自是也没办法管府里的中馈了。” 顾三老爷却随口道:“怎么不能?如今府里又没什么大事,非年非节,本就没什么可忙的,不过就是训训下人罢了。 我看你整日清闲的很,无所事事的,倒是不如好好照顾母亲,让母亲快些好起来。” 若非闲的很,哪来的精力去为难兄嫂和侄女? 顾三夫人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紧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来,“二嫂从没管过府中中馈。” “你以前不也没管过吗?凡事都有第一次,再说不还有锦丫头嘛,锦丫头大了也该学着管理庶务了,免得以后嫁人不会管家。”顾三老爷随手一记小飞刀,稳准狠的扎在了顾三夫人的心口上。 顾三夫人的一颗心都要被扎成蜂窝煤了,她莫非是嫁给了个傻子吧! 人家恨不得把所有权利都搂在自己手里,她家这个倒好,上赶着往出送。 一定是在太仆寺的时候,被马踩到了脑袋。 顾三夫人还要据理力争,一直沉默的顾老夫人缓缓开口了,“行了,都别吵了,听得我头疼。 我这里丫鬟婆子多得是,用不着你们伺候着。” 顾三夫人面色一喜,却听顾老夫人继续道:“不过老三说的有道理,锦丫头大了,也该学着管理庶务了。 赵氏,以后你就和你二嫂还有锦丫头一同打理府中吧!” 顾三夫人神色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老夫人,却见顾老夫人正冷冰冰的瞪着她,心下一紧,不敢再言语。 定是她刚才推拒不肯伺候老太太,被她记恨了,所以才故意拿二房恶心人! 顾三夫人心中懊恼,本想借机收拾一番柳氏,却没想到这颗石头竟是砸在了自己脚上。 真是邪门,她最近怎么好像有点倒霉呢? 顾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不悦的收回视线。 这三个儿媳妇她都不满意。 老大家的雷厉风行,倒是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却是个硬骨头,难啃的很。 老二家的好拿捏,就是性情绵软畏缩,一点拿不出手。 老三家的是侯府庶女,她当初还是很满意这桩婚事的。 可这么些年顾府也没得到永宁侯府半点便宜,这个三儿媳又是个上蹿下跳的惹事精,她看哪个都烦。 昨天二房给她送了饭菜,虽说她一口没动,但好歹二房有讨好的她的心思,总比赵氏这个只知道揽权的好。 赵氏想把柳氏送到她跟前来,她偏要把柳氏送回去恶心她! 顾老夫人身体不佳,懒得看她们的嘴脸,便挥手让她们离开,又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 如意一怔,眼中满是诧异,直到走出松鹤堂还没缓过进来。 她记得昨天小姐好像就抱怨过老夫人,还说什么让她们请安也不怕生病云云,结果老夫人今天就真的生病了,这真的会是巧合吗? 还是说她家小姐大病之后自带“诅咒”的能力? 第三十五章 打算 出了松鹤堂,顾三夫人的嘴都快被气歪了。 可顾三老爷在,顾三夫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跺了跺脚,冷哼一声,甩袖走人。 顾三老爷也不搭理她,只笑眯眯的看着顾锦璃道:“锦丫头,昨天那些饭菜是你做的吗?” 顾锦璃看了一眼顾二夫人,点了点头。 侄女给叔伯做饭没什么,可若是说她娘做的就不大妥当了。 顾三老爷清了清嗓,有些不大自然的道:“昨天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要不是顾及脸面,他都想舔盘子了,那几道菜做的也太好吃了! 看着顾三老爷满含期待的眼神,顾锦璃抿嘴一笑,柔柔道:“既是三叔喜欢吃,那以后我若是再做什么,只要三叔不嫌弃,我就都给三叔送点去。” “好好!不嫌弃不嫌弃!”顾三老爷哈哈一笑,得了侄女的承若,心情顿时无比舒爽。 看着顾三老爷春风得意的背影,顾二夫人母女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顾锦璃对顾大老爷还有顾三老爷还是挺有好感的,顾府虽没落,但兄友弟恭,没穿越到那些个糟心人家真是一大幸事。 顾二夫人感慨道:“你父亲倒是有两个好兄弟。” 不像在现代,老顾那一家子奇葩亲戚简直不要太讨厌! 爸妈有病没人管,都是他们照顾着。 老人前脚走,后脚几个兄弟姐妹就来她家把老人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就连秋衣秋裤都没留下,好像生怕老人有存折缝在里面似的。 两个老人本就没有钱,就连看病的钱都是他们出的。 他们本就没打算争遗产,可落在这些个糟心玩意儿嘴里,他们照顾老人反倒是别有居心了,还说什么老人的钱都被他们拿走了。 想到这顾二夫人忍不住嘀咕出声,“好在我们早就立好遗嘱了,要是有个意外钱都捐给慈善机构。 否则,咱们死了却让那些个得了便宜,我便是做鬼都不得安生了。” 顾锦璃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老妈又想起那些个陈年旧事了,便忙挽过她的手,打岔道:“娘,过两天我要出府去给宋老尚书复诊,顺便也想去药铺买点东西。” “那娘陪你一起去!”顾二夫人成功被分散了注意力。 顾锦璃却摇了摇头,“这次出门还要去复诊,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与娘一起出门反是惹人怀疑。 待女儿探明城中哪里有好玩的,再和娘一同去。” 顾二夫人一向听女儿的话,便点点头,想了想复又问道:“咱们真的要和那个女人一同管家吗?我不太想见她。” 那个女人一张嘴便阴阳怪气的,听得人心烦。 顾锦璃挽着顾二夫人的手,附在她耳边低语道:“娘,学管家对咱们没有坏处的。” 顾二夫人不解,一回碧竹院,顾锦璃便遣散了屋内的婢女,为顾二夫人细细解释。 她们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没有一点概念,她们又是深闺女子,总不好走街串巷去问价钱。 而管理府中中馈势必要看账本,这样有助于她们了解这里的市场行情。 “咱们懂这些做什么?”顾二夫人还是一脸茫然。 顾锦璃握着顾二夫人的手,正色道:“娘,咱们不能一直留在这。 我们毕竟不是原主,留的时间越久,就越有可能暴露,而且咱们也不能一直让父亲做官。” 这个问题她早就考虑过了,自古伴君如伴虎,虽说父亲官职不高,并没有机会面圣,可万一因何事而被人连累呢? 就如清朝时的wénzìyù,有多少人是被无辜连累。 这里不是有人权的现代,在皇权面前,他们脆弱的不堪一击。 所以,还是离开这里过三口人的小日子才好。 可在离开之前,他们要先想办法挣够安身之钱。 顾二夫人觉得顾锦璃说的很有道理,一听做官有风险,恨不得立刻让顾二老爷辞职不干。 “可咱们该去哪挣钱啊?” 这要是在现代她还能开个小饭馆,可这是古代,是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的。 见顾二夫人愁眉不展,顾锦璃轻轻一笑,拍了拍顾二夫人的手道:“娘你别担心,我已经有了些小想法。” “什么想法?” 顾锦璃却是卖了个关子,“想法暂时还不成熟,待我改日上街探查一番,回来再与您和父亲商量。” 顾二夫人知道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便也没再多询问,母女两人很快说起了别的。 二夫人和大小姐要掌管府中中馈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隐隐压下了赵文漪在松鹤堂失礼一事。 赵文漪听了是又喜又怒,喜的是终于没人再说她放屁的事了,怒的是她就是看不惯顾锦璃得意。 “姑母,让她们管家真是太便宜她们了! 现在府里都说二房要得势,下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主,您可要小心些,别被二房钻了空子。” 顾三夫人何尝不气,管家可是个好活计,她才刚刚找到弄钱的门路,怎么甘心就这么被人破坏了! 谁叫她嫁了个不争气的男人,刚才在松鹤堂真想挠他满脸花! 转了转眼睛,顾三夫人一直耷拉的嘴角轻轻勾起,“漪儿,别委屈,她们来插一脚也是好事……” 赵文漪面露不解,顾三夫人却是笑得得意。 有二房掺和进来,她更可以放心大胆的搂银子了,届时出了事就往她们身上一推,岂不美哉? …… 一晃到了给宋老尚书复诊的日子。 这日顾锦璃早早起床,如意打了个包裹,里面装着两身男装。 马车早就候在大门外,如意扶着顾锦璃踏上马车。 门口的两个小厮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闲聊起来。 一人说:“没想到大小姐这么快就敢出门了,我还以为经过这次事后,大小姐会羞于见人呢!” 另一人说道:“你没听说吗,最近二夫人和大小姐帮着管家呢,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估计啊,大小姐也该转运了。” 小厮嗤笑一声,连连摆手,“别逗了,要是能转运早就转了,还用等到现在? 你且瞧着吧,就咱们大小姐那倒霉体质,这次上街还指不定遇上什么事呢!” 第三十六章 要不要脸 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青顶马车缓缓停在药铺门前,跳下马车的是一位颇为俊秀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厮。 车夫看到二人从马车上跳下来,神色一怔。 小厮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车夫,低声威胁道:“别多话,明白不?” 车夫接过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一边道谢一边拍着胸脯保证。 小厮满意点头,这才凑到少年身边,小声道:“小姐……” 顾锦璃侧眸看她,如意才慌忙改口,“公子,咱们难得出来一趟为什么要来药铺啊,依我看倒是不如逛逛首饰胭脂呢!” 虽说逛什么她这个小丫鬟都买不起,可是过过眼瘾也是好的呀! “先忙正事,等会儿再带你去逛。” 顾锦璃说着便抬步迈进了药铺,上一次赵文漪敢公然在松鹤堂算计她,若没点自卫手段简直就是砧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尚不了解这里,不知道背地里还有多少个赵文漪,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药铺对于如意来说当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可她家小姐却是逛得津津有味,不仅买了一套银针,还买了一堆的药材。 夫人给的钱都快被花光了,再这样下去一会儿可就什么都买不了了。 “公子,差不多得了!”什么都挑好的买,真是心疼死她了。 可就算这样如意也没拦住顾锦璃买买买的步伐,等到两人走出药铺,除了一大袋的药材,最后就只剩下可怜的五两银子了。 回到马车上,如意一脸的闷闷不乐,却看顾锦璃正嘴角噙笑的鼓捣着那些难闻的药材,一脸的满足欣慰,就好像抱着这些药材,她就什么都不怕了似的。 马车驶到了雅清茶楼,顾锦璃来到了天字一号房,轻轻叩响房门,抬步迈了进去。 雅间内坐着的正是宋老尚书和宋老夫人,宋老夫人将复诊的地点定在了茶楼,免去了顾锦璃不少麻烦。 顾锦璃对两人见礼,宋老夫人一把拉过顾锦璃坐下,又递给她一杯热茶,笑着道:“快坐过来喝杯茶,不用对我们这么客气,这天寒地冻的还得折腾你一趟,我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顾锦璃谢过宋老夫人,笑着接过茶盏。 “外面那么冷的天,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冷不冷啊,快喝口茶暖暖身子。 在家吃饭了没,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这里的点心还不错,你先尝尝,若不是不喜欢咱们再换点别的。”宋老夫人一一询问道。 宋老夫人是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娃娃,恨不得抢回家做孙女的那种喜欢。 宋老尚书眯着眼睛看着宋老夫人的那种亲热劲,心里暗暗琢磨。 瞧老婆子这架势八成是瞧上这个年轻人了,家里有三个丫头,不知道她要给哪个丫头介绍呢? 宋老尚书又转过头去看顾锦璃,暗暗点头,真是不错,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和他年轻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婆子对这小伙子的医术是赞不绝口,若是他能做自己的孙女婿,以后自己不就可以放心吃肉喝酒了? 大不了病了,就让他再治嘛! 宋老尚书心里打定了主意,看着顾锦璃的眼神带着几分势在必得,“你便是晋大夫吧,我听老婆子说你的医术当真了得,我的这条老命多亏了有你啊!” “老尚书言重。”顾锦璃淡淡笑道,也抬头打量着宋老尚书。 宋老尚书是个长得颇为慈祥的胖老头,脸颊胖嘟嘟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她回府之后和如意打听过宋府的事,听闻当年宋老夫人可谓是第一美人,从万千男子中选中了宋老尚书。 便是如今宋老夫人依旧可见当年风华,但是宋老尚书嘛……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真爱吧! 宋老尚书不知道顾锦璃在暗自腹诽,心里想着他一定要委婉再委婉,不能被人洞悉他的意图。 抿了口茶,清了清嗓,缓缓道:“晋大夫啊,我看你一表人才,不知你可否婚配,我家里有三个云英未嫁的孙……啊!” 腰上的肉被宋老夫人狠狠拧了一把,宋老尚书疼的叫出声来,一脸委屈的看着宋老夫人。 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我帮你问出来,你咋还掐人呢! 宋老夫人瞪他一眼,转而对顾锦璃道:“你别理他,他就爱胡说八道。 你帮他探探脉,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 顾锦璃笑着应是,只觉这两位老人真是可爱极了。 一番检查下来,她笑着道:“老尚书恢复的很好,我上次开的药方一天服用一次便可。 只要好生将养,便无大碍了。” 宋老尚书一听,略有些白的眉毛顿时飞扬起来,一脸可怜期待的看着宋老夫人道:“你看,我就说我已经完全好了,回家让厨房给我做个肘子吃吧!” “吃什么吃,我看你像个肘子!一天就知道吃吃吃,再吃出毛病来,谁也救不了你!” 宋老夫人这个气啊,这人年轻的时候就贼能吃,那时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伙子能吃是福,可这都成糟老头了,胃口比人家小伙子都好,还真想把自己吃死不成! “晋大夫医术高嘛,大不了再救我一次……”宋老尚书弱弱道,他这辈子是无肉不欢,不让他吃肉真是太为难他了。 宋老夫人气得恨不得捶他一顿,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人了,居然还不长记性。 想了想,宋老夫人把顾锦璃唤道一边,两人低语了些什么。 宋老尚书悄悄打量,但见顾锦璃点点头,随后宋老夫人便沉着张脸走过来,他忙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我跟你说件事。”宋老夫人沉声开口道。 “什……什么事?”宋老尚书喉咙动了动,显得有些紧张。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晋大夫的诊治方法吧?” 宋老尚书点点头。 那方法真是闻所未闻,虽说害的他尿了裤子丢了人,但总归捡回一条命,他还是十分感激的。 “记得就好,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了,晋大……,她个女子。” 宋老尚书习惯性的点头,可刚点两下头,便猛地抬起头来,那总是笑眯眯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肉都因为过度震惊而颤抖起来。 什么? 这个晋大夫是个女娃? 那也就是说他尿裤子的样子被这女娃看到了? 妈耶!丢死人了好不好,别看他这个样子,他也是要脸的啊! 看着宋老尚书变换不停的脸色,宋老夫人满意的勾起嘴角。 这老头为了吃可以不要命,她倒要看看他还要不要脸了! ------题外话------ 胃口比金毛还大的胖老头,有没有很可爱? 第三十七章 教训 顾锦璃清楚的看到宋老尚书的脸色由白变红,然后红到紫,最后更是羞窘的坐立不安,一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 顾锦璃不由笑,宋老夫人与她商量,想要将她女子的身份告诉给宋老尚书。 这样他才会长些记性,不会再逮个机会就胡吃海喝。 到底还是宋老夫人了解宋老尚书,刚才还净想着吃肉喝酒的胖老头,现在都快变成煮熟的螃蟹了。 他那副模样看着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 想了想,顾锦璃在纸上写了些东西,递交给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接过,只听顾锦璃轻柔耐心的声音响起,“其实老尚书的病并非一点肉都碰不得,相反每个人每天都要从食物中摄取足够的营养。 老尚书喜欢吃肉,那便每餐都给他准备一点荤食,毕竟病人的心情也同样重要。” 纸上写的是宋老尚书一天的营养表,包括一天吃多少米面鱼肉,吃多少蔬菜水果,非常详细。 顾锦璃又写了两张药膳方子一并交给宋老夫人,“那副药再吃上半月,便可以换药膳来吃。 药膳虽功效不及汤药,但胜在味道好,便是经常服用也有益无害。” 宋老夫人有些动容,没想到顾锦璃会如此周到的替他们设想,心下对顾锦璃的喜爱更是多了几分。 宋老尚书更是感动的要哭了,他还以为之后的日子都很难吃到肉了,如今终于有人为他说句公道话了。 宋老尚书感激的热泪盈眶,越看顾锦璃越顺眼,也顾不得刚才的羞惭,笑眯眯的望着顾锦璃,眼含期待,“你既然是女子,那当然不能娶我的孙女了,可我还有两个孙子尚未娶亲。 特别是我那三孙儿宋达,自小就聪敏机灵,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呢!” 顾锦璃嘴角抽抽。 老尚书,不带这么骗人的啊! 那宋达好像与聪明机灵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至于人见人爱……呵呵,您开心就好。 宋老夫人无奈扶额。 达儿的性子真是像极了他的祖父,有时她不禁反省自身,当初她喜欢这老头子心性纯良,便毅然选择了他。 现在想想,她这么做是不是对子孙后代不太负责呢? 心性是不错,就是这头脑…… 唉…… 顾锦璃越觉得这对老夫妻可爱,望着他们便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顾锦璃又细细嘱咐了一些注意事宜,便要起身告辞。 宋老夫人舍不得放她走,握着她的手道:“别急着走,咱们一会儿找个酒楼吃些东西,然后再回去也不迟啊!” 顾锦璃感念宋老夫人的好意,可她难得出来一次,还有些要去做,便只好推辞。 宋老夫人见此不好强求,只好拍着她的手道:“下次你可要把时间安排出来,好好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不然可不放你!” 顾锦璃忙含笑应下,与两人话别。 如意也很喜欢这两位老人,出了房间就忍不住和顾锦璃咬着耳朵道:“小姐,老尚书和老夫人真是太和善了,真希望小姐以后的夫家也有这般和善的长辈。” 如意犯起了难,平阳王夫妇常年不在京城,这两位的脾性她一点都不了解。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小姐的下一个目标是温大公子,她可一定得为小姐摸清这些才行! 顾锦璃从没想过嫁人的事,听了之后也不过抿唇笑笑,丝毫不知道自家小丫鬟心里打的主意。 主仆两人走下楼梯,便听到一楼有几人在高谈阔论。 顾锦璃虽不是个好热闹的人,但还是停住了脚步,因为他们的议论的人正是她。 “你们听说没有,谢家和顾家退婚了!” “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是迟早的事吗?顾家那位要什么没什么,还是个扫把星,这么倒霉谁愿意要啊!” 几人哄然大笑,其中一人又道:“不过我听说顾家大小姐的模样还是不错的,虽说倒霉了些,但就放在屋子里养着,当个花瓶玩物也好啊!” “你可得了吧!那么倒霉的女人你也敢要,就不怕以后祸事不断、家宅不宁? 你说这好端端的去寺庙上香祈福,都能踩断木桥,险些害的一家殒命,这样的女人就是长得像天仙似的我都不要!” 那人听闻却是贱兮兮的笑了起来,“有什么不敢要的,别娶进家门,养在外面不就好了”。 “你想的倒是美,顾家便是再破落,也不可能让堂堂嫡长女去做别人的外室。” “切!都被退了亲,还想要高嫁不成? 我估计呀,她以后不是嫁个不得宠的庶子,便是给年纪大的做填房,还想高嫁?做梦去吧! 倒是谢家公子,摆脱了这门倒霉婚事,以后自会娶一个身份相配的美娇娘,那才叫人生圆满呢!” 几人肆无忌惮的议论着顾谢两家退婚之事,气得如意浑身抖,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却被顾锦璃拦住。 “小……公子,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您!”如意气得双眼通红,若不是强忍着,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哭出来了。 顾锦璃抬手拍拍她的头,语气从容淡然,“狗乱咬人,人还要去和狗争论不成?” “可是……可是他们真的太过分了了。”小丫头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看着十分可怜。 顾锦璃笑笑,正想说什么,正好看见茶楼小二端着个托盘朝那一桌人走过去,托盘上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 顾锦璃抬步走过去,拦住小二,笑着问道:“这位小哥儿,这些小菜可是送到那桌的?” 见小二点头,顾锦璃勾唇笑笑,随手指了一碟菜问道:“我初来咱们茶楼,不知这里都有什么招牌菜,这道看着十分精美,不知是什么呢?” 小二一听,忙热情的给顾清妩介绍。 如意听得一头雾水,小姐的心是真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吃东西呢! 听小二介绍之后,顾锦璃一边道谢一面让开身子,让小二去上菜。 看着小二把小菜一一摆上,又看着那几人吃的欢畅淋漓,顾锦璃嘴角轻轻弯起。 嘴巴那么臭,想来定是肠道消化功能不好。 谁叫她有医者之心呢,便免费帮他们诊治一番吧! 他们现在吃的有多痛快,今晚便会拉的有多痛快。 因着赵文漪的事,她刚才随手在马车上配了点泻药出来,没想到竟是就有用处了。 届时便是他们怀疑茶楼,也没有证据,这个哑巴亏他们不想吃也得吃。 人不必与狗计较,但是该教训还是要教训的。 “我们走吧。” 心情舒爽,嘴角的笑意便不觉明媚起来,便如同那透过琉璃的金色阳光,绚烂夺目,令人温暖。 可下一瞬,顾锦璃嘴角的笑便凝住了,因为她碰到了一个并不愿意见到的人,便是那位传说中自小聪明机灵、人见人爱的宋家三公子…… ------题外话------ 明天文文就pk了,大家这两天不要养文哦,每次pk都是一样心慌慌;) 爱你们,么么哒…… 第三十八章 好看的人都有洁癖 踏入茶楼,宋达也是一愣,没想到会迎面撞见这个与他有一针之仇的晋大夫。 而最让他不高兴的是,明明她刚才笑得跟花似的,怎么一看见他,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就那么让人讨厌吗? 见顾锦璃一副全然不认识他的模样,目不斜视的就要离开,宋达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挡住了顾锦璃的去路。 与宋达同行的几个公子皆衣着华贵,见宋达拦住了顾锦璃,便以为宋达是要收拾她,忙笑嘻嘻的将门口堵上,不让顾锦璃离开。 他们都是贵族子弟,因不是家中长子长孙,家里对他们也颇为宽容,平日里便都三五成群的胡闹玩乐,算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茶楼众人见顾锦璃被这几个纨绔拦住,便知是有乐子看,都忙点上瓜子花生,坐等看戏。 “宋兄,你打算怎么教训这厮,是吊起来打,还是装进麻袋里打?” 如意被吓得一缩脖子,紧紧抓着顾锦璃的衣袖,一脸惊恐。 另一人忙摆手,不赞同道:“那多无趣,我看不如栓根绳子把他扔进冰窟窿里,让他去摸鱼给咱们吃。” 一听这话,如意的两条腿就开始打摆子,眼泪马上就忍不住了。 只要他们再多说一句,她就要嚎啕大哭了。 宋达看着他们,皱眉道:“谁说要收拾他了?” 众人一愣,不收拾那里拦他干什么,难道还能是报恩不成? 这般想着就见宋达走向顾锦璃,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我呢,是有点讨厌你,可你治好了我祖父,便是我们宋府的恩人。 你扎我那一针,就算扯平了,我大人大量,是不会与你一般计较的!” 说完,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脸狂拽酷炫的模样,“以后在外面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就报宋三爷的名号,我保你能在京中横着走!” 顾锦璃一愣,挑眉看着宋达,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了。 见顾锦璃走神,宋达略略得意。 瞧把这小子乐的,都乐傻了,不过这样倒是比冷冷淡淡的模样顺眼多了。 宋达脾气暴易冲动,却是个恩怨分明的。 就算他和顾锦璃之间有些矛盾,可顾锦璃治好了他祖父,别说扎他一针,就是再扎几针,他都不会计较。 见顾锦璃不说话,宋达走到顾锦璃身边,和顾锦璃并肩站着,一拍自己胸膛道:“以后这就是我兄弟,你们谁若遇见,都得给我照应着。 谁敢欺负他,就是和我宋三爷过不去,知道了吗?” 说完还侧眸看着顾锦璃,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些兴奋和激动,可顾锦璃的表情仍旧淡淡。 宋达不免有些失落,便想着定是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还得拉近两人的关系才好,便抬手揽住了顾锦璃的肩膀,笑着道:“以后咱两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 啊!!!你又扎我!”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感觉,那种熟悉的痛麻感再次袭来,瞬间唤醒了之前的记忆。 宋达端着胳膊,欲哭无泪,只觉委屈又无辜,“这次又为什么扎我?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锦璃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喜别人碰我。” “为什么?都是男人,碰一下怎么了?”宋达反问道,完全不能理解。 顾锦璃怔了一下,她被这宋达搅的都忘了自己现在是男装了,如此好像真不能怪这宋达毛手毛脚。 可针都已经扎上了,总不能说一时手快,便只好继续绷着脸道:“洁癖。” 本以为宋达不会轻易相信,没想到众人皆一副了然的样子,宋达端着胳膊喃喃道:“咋又是洁癖,长的好看的都有洁癖不成?” 顾锦璃虽心有好奇,但并没有询问,而是一拱手,神色清冷,淡淡道:“告辞。” 看着顾锦璃主仆二人离开茶楼,直到身影消失,宋达才反应过来,冲到门口,对着无人的街道喊道:“喂!你银针落我胳膊上了!” 众人:“……” 二楼的宋老尚书和宋老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宋老夫人侧眸瞥了老尚书一眼,冷冷道:“聪明机灵?人见人爱?” 宋老尚书的胡子抖了抖,一边撸着直抖的胡须一边弱弱道:“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宋老夫人无奈扶额,正欲离开,抬眸却正望见二楼扶栏处立着一道身影。 清华高贵,即便相距甚远,亦可见其绝代风华。 那人似是也望见了他们,衣袖浮动间,其色如海碧天蓝,其华潋滟无双。 “老尚书身体可安好?”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宋老尚书愣了愣,才忙点头道:“好……挺好的。” 宋老夫人眼含笑意,语气轻缓,“劳温公子惦念了,不过陈年旧疾,没得大碍。” 温凉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却足以消融冰雪,“如此便好,老尚书当注意保养才是。” “多谢温公子惦念。” 几人客套一番,温凉便先行请辞。 宋老尚书摸摸鼻子,感慨道:“世人皆说平阳王府大公子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可我觉得这孩子挺好的呀,至少对我一向客客气气的呢!” “恃才傲物怎么了?我看总比那些平庸愚蠢,只知溜须拍马的强!”温凉是年轻人一代中的翘楚,不仅在于身份相貌,更在与其出色的才华。 更何况温凉的傲是在骨子里,而非那些仗着家世,只知欺压弱小的贵族子弟。 宋老夫人很惜才,总觉得外面对温凉的评论不公。 更何况平阳王府的情况远非他人可想,温凉能有如此能力可见其天赋心志。 望着温凉挺拔俊秀的身影,再想想自己犯傻的孙子,宋老尚书忍不住道:“温琢那老家伙长得很是一般,怎么生出了这么俊逸的孙子呢?” 宋老夫人随口道:“或许是随了他家祖母吧!” 宋老尚书摸摸胡子,若有所思,“我觉得我要比温琢好看多了,可达儿怎么比人家差这么多……” 说完,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看了宋老夫人一眼。 宋老夫人斜睨了宋老尚书一眼,不恼,只淡淡道:“晚上的肉没了,全素!” “不要啊!” 宋老尚书只觉得心如刀绞,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嘴咋这么贱呢,不知道人家握着他的命门吗? 宋达他们还在楼下说话,看到温凉自二楼走下,顿时齐齐屏声静气,没人说话,只用眼神无声的望着他。 温凉目不斜视,神色疏离矜贵,在众人或热切或羡慕的目光中走出茶楼。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众人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有温凉在,他们只觉空气都被净化了,干净的让他们难以呼吸。 公子温凉,美则美矣,却美的让人窒息压抑。 似乎与他相比,所有人都是云下之泥,不配被他看上一眼。 宋达长出一口浊气,“今日还真是巧啊,一连碰到两个洁癖。” “是挺巧呢,宋三爷?” 听到声音,宋达转身一看,便见宋老夫人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脸色顿时跨了。 完了! 被祖母现他作威作福了,回去又要蹲马步跑圈了。 怎么一遇见那个晋大夫就没好事,他真是倒霉,呜呜…… ------题外话------ pk中,请大家多多支持,么么哒 第三十九章 神助攻(第一更) 温凉迈出茶楼,顿时引来了街上行人的注视。 男子艳羡,女子爱慕,所视目光,狂热如潮。 可温凉却如一座冰雕,自觉屏蔽所有人的注视,目不斜视的踏上了停在门口的墨色马车。 墨色的门帘落下,遮掩了水天色的身影,女子都不由哀声叹息,只恨刚才没看得更真切一些。 “墨踪。”温凉唤了一声。 “属下在。”马车外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派人跟着一楼左角那桌人,有何情况尽数告知。” “是!”男子应了一声,便再无声响,马车缓缓驶动。 温凉敛眸,嘴角噙着一丝略显玩味的笑意。 他早已探明,顾府大小姐便是治愈宋老尚书的那位晋大夫,刚才若他没看错,她定是对那一桌的菜食动了手脚。 胆小愚蠢、晦气倒霉的顾家大小姐,却是医术高明、眦睚必报。 既她有如此手腕,又为何要将自己的名声弄得如此不堪。 难道是为了不动声色的退掉谢家的婚事? 人人称赞的谢家儿郎,她却弃之不顾,是另有心仪之人,还是顾府早已看清京中局势? 睁开眼帘,一双漆黑如墨的眸沉如深渊,凉薄的唇瓣轻动,声音冷冷:“顾家大小姐,还真是有趣……” 早已离开茶楼的顾锦璃不知道因她的种种表现,她已经被人列为“居心叵测”之徒。 脱掉一身男装,顾锦璃带着如意来了京中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美人阁。 见顾锦璃迈进铺子,美人阁的小伙计便立刻迎了过来。 他先行扫了一眼顾锦璃的穿着,少女虽姿容绝丽,但衣料普通,并不华贵,想来只是小家小户的女儿,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但还算热情。 小伙计领着顾锦璃挑选胭脂水粉,顾锦璃挑挑选选,始终没有心仪之物,便开口问道:“有没有可以养肤的胭脂水粉?” 小伙计挂着客套虚伪的笑,应道:“小姐尽管挑选,咱们美人阁的胭脂水粉都是用新鲜的花草所做,保证小姐越用越美。” 顾锦璃笑笑,没说什么。 胭脂倒还好,可水粉里虽加了不少香料,她还是闻到了石粉的味道,长期用下来只会让皮肤更加粗糙。 “店里有没有好一些的香膏?比如可以美白滋润肌肤的那种?” 小伙计正要回话,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传来,“当然有啊!美人阁的凝脂膏可使皮肤变得白皙细嫩,弹润光泽。 不过凝脂膏造价颇高,每月只有限量的几份,三百两银子一小盒,不知道你可拿得起?” 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顾锦璃闻声望去,那是一个长得算是俏丽的少女,穿着一身金色绣牡丹的袄裙,头上插着一支赤金蝴蝶步摇,贵气逼人。 顾锦璃心中叹息,好好的小姑娘,为何非要这般盛气凌人,反是不讨人喜欢了。 见顾锦璃不但不羞不恼,反是慢悠悠的打量起她来,少女美目一横,伸手指着顾锦璃道:“见到我不知见礼,也不知道你们顾府是怎么教导的。 看来改日我得与姑母好好说上一番,让她记得管教管教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丫头!” 顾锦璃微一蹙眉,如意小心的拉了拉顾锦璃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咱们别和她争执,不然回去后三夫人又该找你麻烦了。” 听到这,顾锦璃心下了然,感情这位也是出自于永宁侯府。 她真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得罪永宁侯府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来找她的麻烦。 顾锦璃自是不知,她被这位赵二小姐讨厌,正是因为那桩已经退掉的亲事。 赵文鸢冷眼看着顾锦璃,眼中皆是厌恶。 论出身顾锦璃给她提鞋都不配,可待永宁侯府与谢府定亲,别人定会将她与顾锦璃放在一起议论,这让她觉得耻辱。 “敢问赵小姐可有封号?”顾锦璃淡淡开口。 赵文鸢一愣,没反应过来,只冷冷道:“没有又如何?” 顾锦璃弯唇浅笑,语气轻轻柔柔,煞是好听,“既是没有封号,我们便都只是臣子之女,我为何要对你见礼?莫非永宁侯府另有规矩不成?” “你……” 赵文鸢被噎住了,有些诧异的看着顾锦璃。 她竟然敢还嘴了? 这还是那个说上两句就要哭鼻子的顾锦璃吗? 顾锦璃不愿和这些小姑娘一般计较,她想看的也看过了,便准备离开。 赵文鸢却是伸手把她拦住,怒目瞪着顾锦璃,下巴高抬,一脸轻慢,“你刚才不是要买凝脂膏吗?怎么不买了? 莫非是一听价钱太高,买不起了?人就是要有自知之明,别总是痴心妄想自己配不上的东西!” 顾锦璃挑挑眉,侧眸看向赵文鸢。 赵文鸢挺了挺脊背,下巴扬的更高了一点,活像一只备战的锦鸡。 顾锦璃忽的勾唇而笑,笑意如芙初绽,明媚而纯净,看得赵文鸢都不由愣住了。 只见顾锦璃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闪过华光溢彩,声音清甜而柔缓,“我的肌肤已经足够细腻光滑了,用不上这凝脂膏,还是留给赵小姐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夸了自己,骂了别人,还顺带着给自己搭了台阶,却是气得赵文鸢身子直颤。 顾锦璃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自己的肌肤不及她吗? 赵文鸢盯着顾锦璃看,但见少女皮肤白皙剔透,泛着一抹浅浅的粉色光晕,让人不由想到初春的桃瓣,毫无瑕疵。 竟还真的不及! 想到顾锦璃不过是一个破落户,可皮肤却生的比她还要好,心中对顾锦璃的厌恶不满更是深了几分。 “顾锦璃,你别狡辩了,我看你明明就是买不起!” 赵文鸢有些恼了,美人阁中有不少客人,她们的对话都被人听了去,日后传出去岂不是说她还不如一个破落户? 顾锦璃并不做解,只浅浅一笑,便抬步走出美人阁。 少女身姿纤长清瘦,脊背挺直,无须衣着首饰加持,便已是风姿独秀,反是将一身华贵的赵文鸢生生压下。 赵文鸢想追上去理论,顾锦璃踏上马车回身望了一眼,笑道:“冬日路滑,赵小姐的鞋底有些厚,要小心走路,切勿摔倒才是。” 顾锦璃说完便钻进了马车,却是气得赵文鸢一个倒仰,脸色不禁涨得通红。 赵文鸢模样俏丽,唯一不足的就是她个子有些矮,为了不输人一头,便特意将鞋底加厚。 如今被顾锦璃挑破,自是百般羞恼。 “顾锦璃,你个晦气鬼,你给我等……啊!”赵文鸢气得跳脚,却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她身边的丫鬟本想去扶,却不知怎么也跟着脚滑,两人顿时摔成一团,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赵文鸢强忍着疼站起来,听到周围众人的笑声,眼眶一酸,捂着脸哭着钻进了自家马车。 暗处蹲着的墨迹将手中石子一丢,拍了拍手,冷哼一声。 敢欺负他家公子喜欢的女人,先过他这一关再说! ------题外话------ 小墨迹,干的好! 还有一更呦…… 第四十章 找上门来 听到哄笑声,如意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正好看见赵文鸢和丫鬟摔的四脚八叉的模样。 如意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想捡笑话,而是震惊。 她家小姐真是太神了有没有? 小姐刚说完赵文鸢会摔,她就摔了一个屁墩,这绝对不是巧合了吧! 听到外面的响动,顾锦璃抬起素手轻轻掀开车帘,正望见赵文鸢和丫鬟摔成一团。 嘴角轻抿,漾出一抹艳若朝华的笑意来。 倏然,有一辆通体沉黑的马车缓缓驶来,与顾家的青顶马车擦身而过。 寒凉的冷风掀开黑色车帘的一角,顾锦璃不经意间抬眸,正看见一张俊美非凡的侧颜。 美景虽转瞬即逝,但惊鸿一瞥足以让顾锦璃心头一震,脑海中不由想起古文中形容美男子的那句“俊美无俦”。 一时间她心中竟泛起一抹淡淡的失落,侧颜都能美成这般模样,那正脸又该是何等绝色,只可惜却是无缘得见。 顾锦璃没谈过恋爱没追过星,她承认那些爱豆的确都很帅气,但对她来说也仅此而已,没有那种一眼望去便击中她心房的感觉。 可若是有明星能长成刚才那男子的模样,估计她也会成为万千小迷妹中的一员吧! 顾锦璃收回视线,便见自家小丫鬟正在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顾锦璃不明所以,开口问道:“怎么这般看我?” 如意张张嘴,眼眸一转,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看来小姐还没现自己的特殊能力,万一她说了之后,小姐再试就不灵了呢? 还是让她再品一品吧! 见如意不说,顾锦璃也没有追问,两人坐着马车回了顾府。 门口的两个小厮见顾锦璃和如意有说有笑的向内院走去,一人不禁喃喃自语道:“大小姐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呀,难道就没遇到什么倒霉的事?” “我不是说了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小姐倒霉的日子也该过去了。”另一小厮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得意的说道。 两人正聊着,府门前突然又停下一辆马车,有两个丫鬟先行跳下,而后又从马车上扶下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老婆子。 那婆子跳下马车后,先抬头扫了一眼顾府的大门,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她拿出帕子挡住口鼻,抬了抬下巴示意丫鬟上前叫门。 丫鬟昂首挺胸的走上前去拍门,态度亦很是高傲。 小厮开门,打量了丫鬟一眼,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敲我顾府大门?” 小丫鬟下巴一抬,用鼻孔看着小厮,“我们是永宁侯府的人,还不快去通报!” 小厮一听,不敢怠慢,忙道:“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三夫人。” “等等!” 小丫鬟开口唤住小厮,轻蔑道:“不仅要通报三夫人,还要通报老夫人,对了,还有你们府中的那个大小姐,一个都不许少!” 两人小厮相视一眼,心里皆呼,完了,大小姐这是又要倒霉了啊! 顾锦璃正在屋内摆弄之前买的药材,突然听到有人来禀告,说是要她去松鹤堂一趟。 顾锦璃蹙了蹙眉,如意好奇问道:“老夫人不是生病了要休息吗,怎么又要小姐去呢?” 顾锦璃目光微动,起身淡淡道:“既是祖母召见,我们便快些去吧。” 松鹤堂内气氛低沉,直到听人禀告“大小姐来了”,屋内众人才齐齐抬眸。 顾锦璃迈步进屋,对屋内古怪的气氛恍若未察,只躬身对顾老夫人和三夫人行了礼,便静静站在一边。 顾三夫人用眼睛狠狠剜她,指着身侧坐着的婆子道:“这是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孙妈妈,也是二小姐的乳娘。” 顾锦璃只淡淡点了点头,表明她已知晓。 孙妈妈脸色冷了两分,看着顾锦璃的目光更加不善。 顾锦璃故作未察,心中却是冷笑。 不过是永宁侯府的下人,还妄想她见礼不成? 顾府再落魄,她也是官家小姐,真不知道她这个便宜三婶想什么呢! 顾老夫人单手撑着额头,表情十分不耐,撩起眼皮看了顾锦璃一眼,便冷冷道:“你可知错?” 顾锦璃心下了然,却是目光平静的迎视着顾老夫人,语气轻轻柔柔的道:“恕孙女愚笨,还请祖母赐教。” 顾三夫人一看她这态度忍不住插话道:“装模作样! 孙妈妈的来意,你难道不应比谁都清楚吗?” 顾锦璃望向顾三夫人,嘴角的笑轻轻浅浅,“三婶这句话说得还真是有趣,侄女又不是孙妈妈肚子的蛔虫,怎么会知晓孙妈妈的意思,莫非三婶清楚?” “你……”顾三夫人成功被恶心到了。 坐在一旁的孙妈妈冷笑一声,“当真是牙尖嘴利,顾府真是好教养!” 顾老夫人老脸一红,顾府也曾显赫一时,那时她走到哪都被人敬着。 就算现在顾府没落了,她的架子依然端着,最怕别人说顾府如何如何不好。 “无礼!你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当真没规没矩!”顾老夫人甩的一手好锅,将责任推到了顾二夫人身上。 顾锦璃眯眼笑着,不紧不慢的道:“孙妈妈特意来顾府,便是为了找我的不是吗? 如此看来永宁侯府的生活当真是清闲,很是令人羡慕呢!” 顾府小姐如何也轮不到别府下人来说,若说没规矩,她们半斤八两吧! 孙妈妈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位顾大小姐来,身材秾纤得衷,貌若芙蓉,气质若兰,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便是侯府中的小姐也远不如她。 可这般婉约轻柔的美人说起话来却是硬的硌牙,一点不像传言中的懦弱胆小。 这个女孩子不好对付呢! 这般想着孙妈妈便也不和她绕弯子,径自道:“永宁侯府和顾家乃是姻亲,府上小姐自也算是表姐妹。 可顾大小姐却是毫不在意咱们两府的关系,居然当众羞辱我家小姐,这是何理?” 顾三夫人和赵文漪在一旁听着,其实她们并没有多心疼赵文鸢,顾三夫人只是恼恨因顾锦璃害她被兄嫂埋怨。 而赵文漪虽脸上愤慨,心里是乐得看戏。 赵文鸢和顾锦璃她一个都看不上,这两个小贱人掐起来才好呢! 顾锦璃微一弯唇,抬手将一缕碎掖入耳后,笑容清丽,目光却透着丝丝凉意,“孙妈妈说我不念两家姻亲,可我却觉得,不念姻亲的却是永宁侯府呢……” ------题外话------ 随意一瞥就成了迷妹,阿锦你这定力不行呀! 第四十一章 见面礼(还有一更) 孙妈妈眉头一皱,出声质问道:“你当众羞辱我家小姐,还反说我永宁将侯府不念姻亲,你们顾府还真是欺人太甚!” 顾三夫人的脸色先变了,她并非永宁侯的嫡亲妹妹,若是侯府因此事恼了她,她以后哪里还能仰仗娘家,便冷着脸斥道:“锦丫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还不给孙妈妈道歉!” 顾锦璃的声音依旧轻柔,却是吐字清晰:“三婶,我是顾家小姐,她是侯府奴仆,三婶觉得我该给孙妈妈道歉?” “孙妈妈是长辈,你是小辈,道歉有何不可?” 顾锦璃闻后一笑,忍俊不禁道:“三婶这话说的真是有趣,若是这般,那宫里上了年纪的太监嬷嬷是不是比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要厉害了?” “放肆!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你能提及的?”顾三夫人一拍小几,横眉立目。 顾锦璃不再理她,只看着顾老夫人道:“祖母,您觉得孙女该道歉吗?” 顾老夫人揉着头,神色恹恹,开口问道:“你和赵二小姐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 顾三夫人见老夫人岔开话题,觉得她是有心偏袒,顾锦璃却是暗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偏袒她,对两府关系不利;斥责她,又失了顾府体面,一句误会更是有大事化小之意。 可顾锦璃却不愿这么轻轻带过了。 “祖母,我今日上街在美人阁遇到了赵二小姐,我随口问了一句凝脂膏,二小姐便嘲讽我穷酸,买不起。 我的脸面是小,顾府的脸面是大,我便只得厚着脸皮说孙女天生皮肤好,用不上这些东西。” 顿了顿她叹了一声,幽幽道:“可没想到二小姐误以为孙女在笑话她,追出来要与我理论。 我见二小姐的鞋底颇厚,好心提醒一句冬日路滑,小心摔倒。可没想到孙女刚踏上马车,二小姐便摔了。 如今孙妈妈特来质问我,说我羞辱二小姐,恕孙女当真不能认这个错。” 孙妈妈心叹真是好一张利嘴,她所言虽真,可经她这么一说,真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倒是显得是她们侯府无事生非了。 孙妈妈正要反驳,顾锦璃含笑望向她,笑意明媚如春,却看得她心里蓦地一紧,“如果二小姐真的恼我,自是可以和永宁侯夫人一同来找我理论,为何只派当时并不在场的孙妈妈来传话呢?” 孙妈妈心中冷笑,就顾府这破落户也配让夫人过来? 这话自是不能说,她正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却被顾锦璃毫无遮掩的掀开,“只怕是因夫人嫌我顾府落魄,不愿踏足,便只派妈妈前来问罪。 不过两个小辈的几句争执,孙妈妈竟来劳烦正在生病的祖母,你口口声声说两府姻亲,恕我眼拙,当真没能看出侯府有何顾念之处。” 一府老夫人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不过一个婆子,也敢在松鹤堂指手画脚,可见是当真没将他们顾府放在眼里。 顾老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脸面被人放在地上踩,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既是误会,解开便好。赵氏,改日你去侯府探望二小姐一番,多加宽慰一二。 今日我乏了,就不留你们说话了。”顾老夫人说完抬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孙妈妈心有不甘,定眸看着顾三夫人,顾三夫人心知今日要是不替赵文鸢出这口气,以后就别想找侯府帮衬了。 见这件事说不通,便冷笑着对顾锦璃道:“既是知道你祖母正病着,怎么不来侍疾,反是跑出去玩乐?” 顾锦璃神色不改,“我正是为祖母的病情才出去的。” 顾三夫人闻后冷笑不止,“那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什么时候美人阁还能治病了?” 顾锦璃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锦盒,淡淡道:“这是我去药铺买的助眠香,我想着祖母生病怕是睡不安稳,便特意去药铺买的。 至于去美人阁,是因为娘亲生病多时,脸色有些暗黄,我见娘亲一直为此事烦恼,便想着去美人阁看看有没有好用的香膏。 可因身上带的钱不足,便没能买回,三婶还有什么疑问吗?” 她买不起香膏是因为把钱都用来买助眠香了,不是自不量力,而是一番孝心可嘉,就连顾老夫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见顾三夫人一直为难顾锦璃,顾老夫人不高兴了,嫁入顾府便是顾家的人,胳膊肘怎么还向外拐! 顾老夫人揉了揉头,重重的叹了一声,开口道:“老三家的,我这真是越的难受了,看来真得有个人在我身边照顾着。 一会儿送孙妈妈离开后,你就来松鹤堂侍疾吧,府中中馈就全交给你二嫂管吧!” “母亲!这怎么行!”顾三夫人一听就急了。 “怎么不行?”顾老夫人抬起眼皮,冷冷反问。 顾三夫人语凝,气得狠狠咬牙。 孙妈妈见顾三夫人不但没讨得了公道,反是把自己也折进去了,心知留下也没有意义了,随口就请辞了。 而顾三夫人更是憋屈又纳闷,不知道这把火为什么最后会烧到她的身上。 孙妈妈带着两个丫鬟离开顾府,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见她们不似刚来时那般雄赳赳气昂昂,反是蔫了吧唧的,心下不由好奇。 正小声嘀咕着,突然听到内院传来的消息,说是三夫人今日起为老夫人侍疾,府中中馈全权由二夫人打理。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原来永宁侯府不是来找大小姐毛病,而是给二房送见面礼的呀! 第四十二章 开铺子 出了松鹤堂,如意四处张望,确定没人才一脸期待的问道:“小姐小姐,你说永宁侯府的马车会不会坏?” 顾锦璃一怔,“马车好端端的怎么会坏?” “那……那会不会马匹失控或是车夫打了瞌睡,不小心撞到了墙上?” 如意急着验证自己的猜测,顾锦璃却笑着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小脑袋瓜里都想什么呢,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如意急得抓耳挠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顾锦璃没当回事,带着她回了锦华院,继续鼓捣那些买来的药材。 而顾三夫人却是气翻了,平白丢了管家的权,现在还要去伺候那个老太婆,真是要气死她了。 赵文漪继续火上浇油,“姑母,我先前便与你说,顾锦璃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你却不信。 现在可看到了,那一张利嘴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现在顾府都在说二房得势,顾锦璃以后的气焰只怕会更是嚣张。” “做她的春秋大梦!”顾三夫人狠狠啐了一口。 先前老太太让柳氏她们插手中馈,她虽有些不甘,随即却觉得这样正好。 若是她一人管账,出现任何纰漏都只能由她自己担着,可若是二房和她一起管,她完全可以让二房背这个锅。 可现在她根本就插不进去手,留着二房就只剩下碍眼了。 顾三夫人眼眸一转,笑容阴冷,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想法与赵文漪一一道来。 赵文漪听闻之后双眼泛出一抹亮光来,抿嘴笑道:“姑母好算计,这次定让顾锦璃吃不了兜着走!” …… 晚膳时分,当顾二老爷听闻由二房暂代管家之权时,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家女儿是不是有些太能干了? 这才来多久,竟是把中馈都夺到了手。 看着顾锦璃一边吃饭一边翻账本,顾二夫人开口道:“小锦,好好吃饭,一会儿再弄这些东西。” 顾二夫人对这所谓的中馈没什么兴趣,反正他们一家迟早都是要走的,何必挨累替人干活呢? 顾二老爷想的又多了一层,“小锦,这中馈之事有太多人盯着,咱们这般是不是有些太高调了?” 顾锦璃合上账册,开口解释道:“我没想过一直来管顾府的中馈,大伯母她们不会久留徐州,届时这中馈定然是要还回去的。 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 “开铺子!?” 顾二老爷和顾二夫人皆惊愕出声,面面相觑。 顾锦璃淡然的点点头。 不管是留下还是离开,他们都不能缺少银子。 顾二老爷的官职不高,薪俸有限,若是日后辞官,他们的进项就更少了。 “今日我去了美人阁看胭脂水粉,那里的东西一般,但价格却颇高。 我可以做一些功效性的面霜香膏,价钱再定的低一些,我相信生意一定会好的。” 她最近一直在琢磨着生财之道,做大夫肯定是不行的,其他行业她又不太懂。 正好她现了桌上有胭脂水粉,便想到这个主意。 她可以做一些祛痘美白、补水保湿的香膏面霜,若是卖的好,她甚至可以再卖一些滋补养颜的药膳。 做为一个深受某宝荼毒的网购少女,她深知女人的钱有多么好赚。 顾二老爷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小锦只需写几个方子,无需抛头露面,多存些钱在手里,他们若是哪天想要跑路也省的囊中羞涩。 见顾二老爷都觉得这个主意好,顾二夫人也来了兴致,“那我可以做一些小点心放在店里,也算是给店铺多添一些特色。” “娘,还是不要了吧,你做的东西那么好吃,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了个酒楼呢,不行不行! 以后客人来店里不买胭脂水粉,只买点心蜜饯,岂不是要把我娘累坏了?”顾锦璃眨着眼睛打趣着顾二夫人。 顾夫人笑着刮了一下顾锦璃的鼻子,佯怒叱道:“你呀,和你父亲一样,小嘴都跟抹了蜜似的。” 看着母女两人说的正欢,顾二老爷不忍泼她们冷水,但还是开口打断道:“你们的想法都很好,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母女两人异口同声道。 顾二老爷无奈扶额,“铺子!铺子啊!” 没有铺子,东西再好也不成啊! 顾二夫人:“……” 见顾二夫人蔫了,顾锦璃笑着道:“娘你先别急,咱们不如先理一下你的嫁妆,万一有铺子呢!” 这个问题她考虑过,若是她娘有铺子那自是省心省力,若是没有那就只能出去租铺子了。 顾二夫人是个急性子,听闻之后忙唤红芍进来,只说自己忘了陪嫁的东西,想看一看嫁妆单子。 红芍有些奇怪,想不明白顾二夫人怎么突然就心血来潮了,但还是把嫁妆单子翻了出来。 薄薄的一页纸,寥寥的几行字,一家三口围到一起,只扫了两眼便看了个彻底。 顾二夫人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稍微少了点哈,呵呵……” 陪嫁只有两亩薄田,一些散碎银两,还有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瓷器。 红芍看着也心疼,二夫人的嫁妆的确太薄了,为此更是经常被三夫人嘲笑。 老夫人不喜欢二夫人,也与此有关,毕竟二夫人这嫁妆连一些小门第的庶妇都比不上。 红芍是顾府的家生子,并不太了解柳府的事,但却也听过一些。 二夫人是柳家原配所出的嫡女,元夫人在生次子的时候血崩而死,胎儿也窒息死在了腹中。 没过两年,柳家老太爷便又迎娶了填房,生下了柳家的嫡长子,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有几个能好过的。 再加上柳家大爷年纪轻轻就染上了赌瘾,将家里的产业几乎都败光了。 就这些东西还是夫人自己偷偷藏的,不然可真是一点嫁妆都没有了。 所幸,二夫人遇到了值得托付之人,二老爷不但不嫌弃,反是与二夫人感情深厚,连妾室都不曾纳一个,二夫人也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顾锦璃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忙出口安慰道:“没事的娘,铺子先不急,这想法还只是一个雏形,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完善。 铺子慢慢看就好,若是遇到合适的,咱们便先租个铺子。” 做胭脂水粉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还得找两个信得着的人手才行。 与其着急忙慌,不如筹备好一切有条不紊的开始。 吃过晚膳,顾锦璃和如意慢悠悠的朝着锦华院走去。 清冷的月辉投在石路上,夜色透出几分寂寥来。 如意叹了口气,有些可惜的道:“小姐,咱们是不是一时半会都开不成铺子了?” 好可惜啊! 小姐的铺子要是开业了,她就可以随便抹胭脂了。 抹厚厚的一层都不用心疼,一定嫉妒死其他的小丫鬟们! “不着急,慢慢看吧。京中铺子这么多,总能遇到地段合适价钱合适的,在这之前咱们先做好准备工作才是要紧的。” 主仆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迎着月色走回了锦华院。 墨迹仰天望月,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惆怅来。 他,该去哪帮着顾大小姐找铺子呢? 这么多年,主子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有兴趣,他这个第一亲卫一定要帮主子达成使命。 主子高冷话少,全凭一张好看的脸是万万不够的,还得从点点滴滴的小事上打动人家姑娘的芳心才行。 若是他帮顾大小姐解了燃眉之急,以后将功劳往主子身上一推,这不就抱得美人归了嘛! 墨迹一边想着,心里却如这月色一般哇凉哇凉的。 主子高冷,若是听了他的意见估计不会同意,他只能动用自己的积蓄了。 墨迹摸着心口,望月伤怀。 主子,属下只能做到这了,您可千万别辜负属下的心啊! 第四十三章 心黑 顾锦璃这两日始终账本不离手,可她琢磨了许久,还是有许多地方看不明白。 一时有些后悔当初上大学时选修课没有选择会计学,而是为了看日剧方便,选修了日语。 果然,曾经偷懒窝出的坑,早晚有一天会变成拦路的绊脚石。 顾承晏今日提前下学,便买了芙蓉糕给顾锦璃送来。 刚被丫鬟领着走进外间,就看见顾锦璃正皱着眉,苦大仇深的盯着账本。 轻轻搁下芙蓉糕,顾承晏抬步走上去。 见顾锦璃的食指正点在一处,半晌都没动弹。 他凝眉扫了两眼,从桌上拿起算盘,拨拉了几下,开口道:“这里是这样的……” 顾承晏的手很宽大,看着便很有力量,算珠拨的很慢,足以让顾锦璃看的清楚。 顾锦璃恍然,一直凝起的眉毛倏然解开,由衷感叹道:“二哥,还是你厉害,我想了许久都没看明白,你居然一下就解开了。” 顾承晏抿了抿嘴,迟疑了片刻还是道:“这很简单,不过入门难度。” 顾锦璃怔了怔,笑着道:“那是我太笨了。” 顾承晏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目光是那种长辈看小孩的“慈爱”。 “无事,勤能补拙。” 顾锦璃:“……” 呵呵,她这二哥还真是实在。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会看账本的,顾锦璃打算“物尽其用”,把看不懂的地方全都问了一遍。 顾承晏一一回着,只不过看顾锦璃的眼神变得越怜惜,让顾锦璃有种他在看小傻子的感觉。 顾锦璃顶着压力把不会的地方全都询问了一遍,最后顾承晏还耐心的问了一句,“可还有其他?” 顾锦璃忙摇头,再问下去,只怕顾承晏真要把自己当傻子看了。 顾承晏点点头,负手而立,看着顾锦璃道:“若再有不懂,可来前院问我。” 顾锦璃忙乖巧应下。 送顾承晏离开时,他的脚步中途顿了顿,转过身子盯着顾锦璃看。 顾锦璃一愣,疑惑问道:“二哥,可还有什么事?” 顾承晏身姿挺拔如小山,面容冷峻,目光深沉,看着颇有几分骇人的气势。 “我不会笑你的。” 顾承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只留下顾锦璃站在原地有些懵。 愣了一会儿顾锦璃才反应过来,不禁扶额轻笑。 顾承晏是个好哥哥,就是不大会说话。 顾承晏刚走出锦华院的院门正撞见吉祥走进来。 吉祥忙躬身请安,“二公子又来看大小姐了啊!” “嗯。”淡淡应了一声,顾承晏径自走开。 吉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朝着顾承晏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口。 不过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有什么可傲气的,竟是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大公子玉树临风,三公子温润儒雅,哪个都比他强上百倍。 不过所谓物以类聚,若是二公子是个好的,自是也不会和大小姐这个晦气的往来了。 瞥着锦华院,吉祥的眼中尽是嫌弃,但还是抬步迈了进去。 吉祥是锦华院的大丫鬟,自是可以随意进出顾锦璃的房间。 顾锦璃正坐在小榻上喝茶,热茶蕴出的缭绕雾气稍稍模糊了少女的轮廓,却衬得她越清丽,如出水芙蓉,美的干净纯粹。 听到响动,顾锦璃抬眼看了吉祥一眼,。 少女的眼眸似水,目光明明是平和的,可或许是因为她的瞳色太过明亮,竟让人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吉祥忙收敛心神,躬身行礼,“小姐。” 顾锦璃打量着吉祥,吉祥穿着一身浅红色碎花小袄,头上戴着一朵小小的珠花,衬得她水灵娇俏,很是可人。 是个漂亮丫头,只可惜心是黑的。 “嗯,有事吗?”顾锦璃轻轻放下茶盏,淡淡开口。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吉祥却总觉得听出了丝丝冷意。 而且…… 她一直都知道大小姐长得好,可她总是畏畏缩缩的,再好的明珠蒙上了灰尘也不再夺目。 可此次大病之后,大小姐不再灰蒙蒙的了,绽放出了本应属于她的光华。 吉祥不敢怠慢,忙柔声柔气的道:“小姐,是奴婢听说最近锦华院事多,便想着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奴婢能帮上忙的。” 顾锦璃微勾嘴角,慢悠悠的道:“没什么可忙的,总是要比我病着的时候清闲许多。” 吉祥面皮一紧,她那时以为大小姐肯定挺不过去了,便没有回来伺候,谁曾想…… 吉祥揉了揉帕子,眼眶微红,哽咽着解释道:“小姐,并非是奴婢有意偷懒,实在是奴婢那个时候也染上了风寒,生怕过给小姐病气。 小姐,奴婢始终记得自己是锦华院的人,是您的贴身丫鬟!” 顾锦璃眸色微有动容,轻叹了一声,语气也柔缓下来,“既是这样,自怪不得你。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小姐,便足够了。” 吉祥含泪点头,心里却是冷笑起来。 变美了又如何,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如意端着蜜饯迈进屋子,一看见吉祥在旁伺候着,脸上就露出欣喜之色,“吉祥姐姐,你可算回来啦! 你一直在表小姐那边,小姐身边只有我一个人,都没人陪我说话呢!” 吉祥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吉祥姐姐,你这次不会再走了吧?”如意并不知道吉祥在顾锦璃的茶水里下药的事,还一心的惦记着她。 “我是小姐的丫鬟,能去哪里?”吉祥随口敷衍道。 如意听了却很高兴,“那可太好了,有吉祥姐姐帮着小姐,小姐也能轻松一些。” 转而又得意的笑着道:“现在由咱们夫人和小姐管家,外面那些小丫鬟都要讨好我呢,可威风了!” 吉祥心里不屑,如意真是个眼皮浅前的丫头,不过暂时管两天中馈,有什么可神气的。 嫁个好的夫君才叫神气! 以前大小姐好歹还有个与谢家的好婚事,现在生生被自己作没了,跟着这样的主子有什么出路? 倒是不如跟着表小姐,只要她能得表小姐的欢心,就可以随着表小姐去侯府,富贵指日可待。 顾锦璃抬眸望着,抿茶不语。 不知道她那个三婶这次又想做什么,想想还有些小小的期待呢! …… 夜深,平阳王府。 一道墨影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房的烛火还亮着,墨迹叩门而入。 温凉坐在橘色的烛火后,跳跃的烛火映进墨眸之中,让他的如仙之颜染上了些许魅惑之色。 墨迹躬身将自己的小本本放在温凉的桌上,心里暗笑,主子真是心急呢,才这么几天就迫不及待想知道顾大小姐的事情了! 温凉打开墨迹宝贝的小本本,扫了两眼,眉尾一挑,抬眸看着墨迹,眸色寒凉。 “就这些?” 墨迹一惊,这些还不够? 已经衣食住行事无巨细了好吧! 墨迹眼中泛起丝丝哀怨,主子真是个不知足的,一点不知道怜惜下属。 顾大小姐的丫鬟就吃香喝辣打络子,他却只能吃风喝雪打摆子。 有点想换主子了,怎么办? 第四十四章 有些意思 “主子,这些还不够详细吗?”墨迹弱弱问道。 顾大小姐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他都一一记了下来,还缺什么吗? 温凉冷冷抬眸,“可现顾府有何古怪之处?” 墨迹一愣,古怪之处? 这是他的任务吗? “主子,您不是让属下去探顾大小姐吗?” “于是,你便只探到了这个?”温凉随手将小本本扔在桌上,语气凉凉。 墨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眼睛一转突然想起了自己留给主子的惊喜,忙讨好的笑着道:“主子,其实还有一件事!” 于是便把顾锦璃要开铺子,自己又贴了娶媳妇儿的钱盘下了一个铺子的事一一回给温凉。 温凉眉头一蹙。 顾家为何突然要开铺子? 难道是为了建暗桩? 顾府最近动作频频,值得注意。 “继续盯着。”温凉淡淡道。 墨迹心下一松,总算是让主子满意了。 他冲着温凉眨了两下眼睛,露出一抹小心又讨好的笑意,温凉却未加理会,径自拿起了桌上的书册。 墨迹叹了一声,转身走出书房,将门小心合上。 主子是真没想起来,还是装没想起来? 怎么不给他报销呢? 那可是他的血汗钱啊,还要留着娶媳妇儿呢! 墨迹和门而出,温凉才将手中的书册扔到桌上,一双墨眸在橙橘色的烛火下泛着华光。 “顾锦璃……”凉薄的唇轻启,微凉的声音似让他念出的名字都染上了一分让人沉醉的魅惑。 他还是第一次看不懂一个人。 外界皆传顾锦璃晦气软弱,可她却是习得一手好医术。 可若说她是个擅长隐忍蛰伏的人,她又怎么会因酒楼中几个闲人的笑谈而动气,又用那种小儿科的手段来报复。 冷静自持却又率性而为,这太过矛盾。 纤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嘴角轻勾,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来,“顾锦璃,有些意思……” …… 锦华院的小丫鬟们见吉祥回来了,都围着吉祥姐姐长姐姐短的讨好。 虽说如意和吉祥两人都是大丫鬟,但如意年纪小,平时也拿吉祥当姐姐看,一院子的小丫鬟都听吉祥的话。 吉祥穿着一身玫色比甲,抱着一个小铜炉,站在院中指挥着小丫鬟们打扫。 她下巴微挑,一脸的高傲模样,看着忙忙碌碌的小丫鬟们眼中满是嫌弃,活脱脱一个小姐模样。 在别人眼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已经是极好的差事了,平日里清闲自在,待年纪一到,找个管事一嫁,算是圆满,可她却不甘心如此。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老天给了她一张娇俏的脸蛋,她怎么能辜负自己呢? 听到门帘响动,吉祥回头望去,如意挑着门帘,一身浅蓝色袄裙的顾锦璃迈步走出,素雅清淡的颜色衬得她肌肤似雪,不施脂粉,天质自然。 吉祥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迎了上去,“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奴婢随您一同去吧。” 吉祥说完便要去扶顾锦璃,顾锦璃却不动声色的避开,淡淡道:“不必了,我去找二哥说话,你留下看院子。” 顾锦璃说完便带着如意离开,不给吉祥说话的机会。 吉祥脸上浮现一丝怨怒,与她倒是会摆小姐架子,若是真有能耐,倒是把谢家的婚事抓住啊! 就那么一个拿得出手的东西,还白白丢了,害的她也跟着没有出头之日。 若非她聪明决定跟着表小姐,她这辈子怕是都要被顾锦璃毁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才行。 这般想着,吉祥眸光更冷,转身走向了顾锦璃的闺房…… …… 今日学堂休息,顾锦璃揣着账册又来找顾承晏求学。 顾承晏的院子连个守门的小厮都没有,顾锦璃和如意只得直接进去。 刚一迈进院子,便看到顾承晏只着一身白色中衣,正在院中打木人桩。 顾承晏身形魁梧健壮,外面明明天寒地冻,他的身上却冒着白白的热气,一招一式都透着力量。 如意脸皮薄,一看见顾承晏便“呀”了一声,慌忙捂上了眼睛。 听到如意的叫声,顾承晏一下子转过身来,但见顾锦璃正站在一旁看着他浅笑。 顾承晏俊脸一红,忙扯过随手搭在树枝上的衣服,慌忙披上。 顾承晏本就话少,如此一来更是局促的说不出话来。 顾锦璃却没觉得如何,只笑盈盈的看着顾承晏道:“二哥的身手真好,可是和师傅学的?” 顾承晏摇了摇头,闷闷道:“我看过别人打一次,就照着练的。” 顾锦璃有些惊讶,居然只看过一次就能打的这么好? “二哥,你喜欢习武又有天赋,不如和三叔说说,让他给你请个武学师傅,免得荒废了你的才华。” 顾承晏眸色暗淡了一瞬,一面领着顾锦璃进屋,一面却若无其事的道:“我随便玩玩的,没这个必要。” 顾锦璃抬头看顾承晏,明明是最好的年纪,他脸上却没有少年应有的意气风,有的只是沉默克制。 顾锦璃有些心疼,将要出口的劝慰咽了回去。 父亲不理事,嫡母又是个小气厉害的,顾承晏的确很不容易。 不知道她能不能帮上他呢? “拿来吧!”顾承晏伸手。 顾锦璃一愣,随即脸颊一红,慢吞吞的掏出账册放在了顾承晏手中。 她还想着帮人家,现在明明是她有求于人啊! 看着顾承晏耐心认真的模样,顾锦璃越的坚定了开铺子的打算。 待她赚了钱就立刻请一个武学师傅来,绝不能浪费了他的天赋。 “哪里不懂?” 顾承晏的话打断了顾锦璃的思绪,顾锦璃打开账本,指了一处,开口问道:“二哥,这些账目我都查过了,面上没什么问题。 可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府里的采买最近有些太频繁了。” 东西的单价没有问题,只是这数量对于顾府的人口来说有些多了。 顾承晏皱眉看着,翻了两页,现果然如顾锦璃所说那般。 账上的报价总额没有任何问题,但细细看来,采买的数量的确有些古怪。 见顾承晏也觉如此,顾锦璃便更确定自己的猜测。 “你要告诉祖母吗?”顾承晏有些担心,现在毕竟是二房管家,若是出现纰漏,祖母一定会找二叔一家的麻烦,不如如实告知,将自己赶紧摘出来。 “祖母正病着身体不大好,我们这些做小辈,要主动为祖母分忧才是……”顾锦璃笑着将账目合上,一双眸子明亮如星,嘴角的笑轻柔中又带着一丝狡黠,那模样像极了毛茸茸的小狐狸。 顾锦璃摆明了一副要做坏事的模样,顾承晏不但不觉得讨厌,反是有些欣慰。 心里有坏主意,总归不算太笨的! ------题外话------ 小凉凉一点点被人家挑起兴趣,迟早有一天会沦陷的呀 第四十五章 主动出击,斩草除根 顾锦璃带着如意回到锦华院时,吉祥正站在门口张望着。 一看见顾锦璃,忙小跑着过来,脸上的神色有些惶恐,看着顾锦璃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小姐……” “怎么了?”顾锦璃淡淡问道。 “小姐。”吉祥咬了咬嘴唇,一脸懊悔,“小姐,奴婢刚才收拾屋子的时候,不慎把小姐的香炉打翻了。 小姐的香炉……碎了。” 说完,忙泪光盈盈的看着顾锦璃,小声祈求道:“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别怪奴婢好不好?” 如意一直拿吉祥当姐姐看,她心思又简单,见吉祥这个样子,也忍不住跟着求情道:“小姐,您就原谅吉祥姐姐吧。 吉祥姐姐一向稳重,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翻东西呢,比起我们这些笨的强多了呢!” 顾锦璃目光微闪,随即柔柔一笑,轻声道:“不过一个香炉,碎了就碎了吧,瞧你们两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凶呢!” 如意小嘴一咧,笑得开怀,“嗯!我就知道小姐不会生气的,我家小姐最好了!” 顾锦璃无奈笑笑,吉祥也是长舒口气,一脸轻松,“多谢小姐,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小心。 小姐,您屋里没有香炉了,奴婢去大库房再给您取一个来吧!” 顾锦璃想了想,点点头,“去吧,正好我买了些新的熏香,想要试一试。” “那奴婢这便去取!”吉祥说完便脚步飞快的走出院子,一副急着将功赎罪的模样。 “小姐您看,吉祥姐姐做事最利落了!” 顾锦璃勾勾嘴角,“是呢,的确是个干脆利落的。” 背叛主子,也毫不手软! 顾锦璃懒得在吉祥身上浪费时间,兀自琢磨着开铺子的事。 在找到店铺之前,她要先行研究好胭脂水粉的配方,免得届时手忙脚乱。 素手握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写改改,双眉微凝,目光专注。 外间传来走动的脚步声,顾锦璃抽出两张空白的宣纸放在上面,神色淡然的写起字来。 如意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太小心了,除了她和吉祥姐姐谁也不会进内间的。 可如意虽是心思简单,但素来听话,顾锦璃告诉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便将事情埋在肚子里,就连对吉祥都未提过一个字。 吉祥的双手捧着一个四方的红木匣子,如意走上前去,刚想接过,吉祥却赶紧侧过身子,叱道:“别乱碰,碰坏了可怎么办?” 如意怯怯的缩回手。 吉祥把红木匣子放在桌上,盖子掀开,露出了一个珐琅彩的四角香炉。 如意看见之后,一张小嘴张得老大,“天呀,这香炉也太漂亮了吧!” 顾锦璃走上前去,但见红木匣子里的香炉光泽细腻、色彩鲜明,摆在哪都是一件顶漂亮的艺术品。 顾锦璃有些犹豫,“这么好的东西我用不好吧……” 吉祥却是不赞同的道:“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好看的东西配好看的人,小姐怎么就不能用了? 夫人小姐现在管着家,库房的看门婆子一听是小姐要用,立刻就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的香炉,所以小姐放心用着就是。” 顾锦璃听她这么说,放下了心,勾唇笑着道:“如此那便摆上吧!” 吉祥刚想把它抱走,顾锦璃却道:“就放在床前吧,我晚上要试试安神香。” 吉祥手顿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按照顾锦璃的话做了。 顾锦璃抚摸着香炉细腻的纹路,忍不住赞道:“真是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香炉。” 顾锦璃沉浸在欢喜之中,全然未看见吉祥眼中的冷色。 …… 顾锦璃的晚膳一向都是去碧竹院用,今日顾二老爷回府早,顾锦璃刚迈进内间便听到父亲又在说甜言蜜语,哄得她娘笑声不断。 见顾锦璃来了,顾二夫人忙招手让她落座,笑着递给她碗筷,“今日的菜色还挺好的,快坐下来趁热吃。” 顾锦璃笑着落座,可当她看清桌上的饭菜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锦儿,看什么呢?快趁热吃呀!”顾二夫人说完为顾锦璃夹了一块牛肉放在碗里。 顾锦璃笑着应了一声,将牛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咽下。 见顾二夫人又给顾二老爷夹菜,顾锦璃抬头对如意几个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吉祥摇头,“奴婢不饿,让奴婢来伺候吧。” 顾锦璃笑笑,“不用这般麻烦,你和如意她们下去歇着便好。” 吉祥还想说什么,如意却拉着吉祥道:“吉祥姐姐,咱们走吧,老爷夫人他们喜欢自己用膳,咱们就别打扰他们啦!” 她也饿了,好想吃饭呢! 吉祥不想走,但架不住如意拉着她,她不好坚持,只得不情不愿的随着如意出去。 见她们都走了,顾锦璃才放下碗筷,顾二老爷早就现她脸色不对,便问道:“小锦,可是这饭菜有何不对?” 顾二夫人一惊,“这菜有问题?” 顾锦璃点点头,顾二夫人更是吓得脸都白了,“你这傻孩子,有问题你怎么还吃呢?快吐出来!” 顾锦璃忙安抚道:“娘你别怕,这些菜没有毒,吃了也没什么事。” “那……你们刚才说……” 顾锦璃指了其中几道菜,脸色阴沉的道:“这几道菜单独吃都没有问题,可若是放在一起吃,便会食物相克,轻则腹泻,若是长此以往服用,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 顾二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饭菜,喃喃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我明明将相克的菜都背熟了啊!” 顾二夫人喜欢做饭,可有一次不小心让父女两人吃坏了肚子,从那以后她便开始研究食物相克的问题。 虽说网上很多东西都不准,但她也会尽量避开。 顾锦璃眸色冷寒,声音透着凉意,“娘你不用自责,这可不是普通的食物相克。” 这等手法,不通医术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件事有通晓医术的人插手。 顾锦璃双眸泛着凌凌寒光,自从他们到了这里之后,前前后后不知被人算计了多少次。 他们没有害人心,只想安稳的过自家小日子。 可有些人却是穷追猛打,非要将他们一家逼入绝境。 以前她还想徐徐图之,现在看来,还是主动出击、斩草除根的好…… 第四十六章 狼子野心 吉祥几人再回到屋里伺候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了。 顾锦璃用帕子擦了擦嘴,“今日的饭菜味道不错,就是吃起来有些腻。吉祥,你去沏一壶茶来。” 吉祥瞥了一眼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笑着点头应下。 她前脚刚离开,顾锦璃便招手让红芍过来,附耳与红芍说了几句。 红芍一愣,表情微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喝了茶又用了些水果,顾锦璃才又回到锦华院。 沐浴之后,顾锦璃便歇息就寝了。 今夜轮到吉祥守夜,她躺在外间的小榻上,却竖耳听着内间的动静。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吉祥又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声音,便光着脚小心的走到内间门口,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可除了绵长平缓的呼吸声,一无所获。 吉祥双眉紧蹙,一边走回榻上,一边疑惑不解的喃喃自语,“奇怪,怎么会呢……” 一夜好眠无话,第二日清晨醒来,顾锦璃只觉神清气爽,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吉祥听见声响,走进内间,挽起青纱床幔。 顾锦璃瞥了吉祥一眼,有些诧异道:“吉祥,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昨夜没睡好?” 吉祥扯扯嘴角,干笑道:“多谢小姐关心,奴婢没事。” “没事就好,若是累了,便下去歇会,叫如意伺候着就行。”顾锦璃很是善解人意。 吉祥谢过,双眉却仍凝结不展。 用过早膳,吉祥趁着顾锦璃去正厅见一众管事,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锦华院。 赵文漪正在屋内练字,嘴角轻挑,很是怡然。 见吉祥进来,赵文漪嘴角凝笑,轻轻搁下笔,声音愉快的问道:“怎么样?昨天晚上可够顾锦璃受的吧!” 顾锦璃敢算计她,害她出丑遭罪,不管姑母要怎么收拾顾锦璃,这个仇她是一定要自己报的。 “小姐她……她无事。” “无事?怎么可能?”赵文漪嘴角的笑僵住了,错愕问道:“顾锦璃她们没吃那些饭菜?” “他们吃了,可不知怎么就……”吉祥也不明白,按理说顾锦璃一定会跑肚拉稀,今天都别想从床上爬起来,可她却精精神神的见一众管事去了。 “你是怎么办事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赵文漪美目一横,眸光凌厉。 她一直盼着扳回一局,可等了这么久,顾锦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这叫她如何不恼? “奴婢也不知道……”吉祥低着头,弱弱回道。 “什么叫不知道?还不快去给我问!”赵文漪一拍桌案,怒声吼道,吓得吉祥一哆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赵文漪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停,丫鬟平儿端上一杯茶来,轻声劝道:“小姐喝茶,别与这贱婢一般计较。” “我与她计较?”赵文漪冷笑一声,“便是她的主子都不值得我计较,更何况一个小小贱婢! 奴婢和主子一样愚不可及,稍稍给点好处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平儿笑着递过茶盏,“就是蠢才好用呢,瞧她已经把自己当做小姐的大丫鬟了呢,对小姐的事多尽心尽力。” 赵文漪抿了一口茶,不屑的挑起嘴角,“若非如此,本小姐岂会用一个破落户家的丫鬟。” 平儿笑着应和道:“小姐的心思最是玲珑,便是二小姐都远不如小姐呢!” 提到赵文鸢,赵文漪的眸光沉了一分。 赵文鸢不过就是一个草包,可偏偏这个草包一直压在她的头上。 若是能给她一个机会,她定也能一飞冲天,绝不会比赵文鸢差上一丝一毫。 可这个机会,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 吉祥是顾锦璃身边的大丫鬟,自是可以随意出府。 离开赵文漪的院子,吉祥一路飞奔到万安堂,直接去见了张大夫。 一见到张大夫,吉祥就急吼吼的道:“你给我的都是什么方子,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张大夫一听,眉毛一挑,斩钉截铁的道:“这绝不可能!” 随即又赶紧压低了声音,凑近吉祥道:“只要按我的方子来,便是铁胃都扛不住。” “可……可他们就是没事啊!”吉祥见他言辞凿凿,一时有些懵。 张大夫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你确定他们吃了?” 吉祥点点头,“一桌子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总不能把盘子都舔了才有用吧?” 张大夫一时也想不明白,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都陷入了沉默,却是不知有人将他们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锦华院。 顾锦璃正在翻阅账册,如意带着红芍走了进来。 看见红芍,捏着泛黄账册的指尖停顿下来,顾锦璃抬起头来,淡笑着开口问道:“如何?” 红芍满是疑惑的看着顾锦璃,开口问道:“大小姐,您是怎么知道吉祥今日会去万安堂的?” 昨夜晚膳后,大小姐便交代让她今日要好好盯着吉祥,看她是不是会去万安堂。 昨日她疑惑不解,现在就更是懵了,小姐是怎么料到的呢? 顾锦璃了然一笑,神色如常,“日后再告诉你们,现在你们只要记得,吉祥有异心!” 如意打了一个激灵,小脸微有白的看着顾锦璃。 顾锦璃没理她,而是又对红芍道:“最近再帮我打听一个人。” “小姐想打听谁?” “那个以前来顾府诊病的纪大夫。” 红芍心里本有无数的疑问,可抬头对上顾锦璃那双明亮自信的眸子,红芍只想去相信去服从。 自从大病醒来,大小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人变得通透聪慧了,更有让人莫名的觉得可靠。 红芍离开后,屋内只剩下顾锦璃和如意两人,沉默半晌,如意才嗓音颤的道:“小姐,会不会弄错了?吉祥姐姐怎么可能……” “如意。”顾锦璃打断如意,她抬头望着如意,嗓音清凉如水,“如意,不论理由,不论是非,若我和吉祥站在对立一面,你会选择谁?” 如意瞪大了一双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小姐,奴婢以前就说过,奴婢没有爹娘兄弟,就只有小姐一个亲人。 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做,小姐说什么,奴婢都信,您怎么还能这么问奴婢?” 看着如意泛起水雾的一双眼,顾锦璃怜惜的揉了揉她的头,如一个大姐姐般安哄道:“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问你。” 如意擦擦眼睛,心里十分难受,她相信小姐,可她还希望能有侥幸,“吉祥姐姐比我伺候小姐的时间都要长,我真不敢想她会……会背叛小姐。” 背叛是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的事,更何况是对于如意这般的大孩子,顾锦璃没有急着与她解释,而是道:“我也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 不如我们再给她一个机会,看她怎么选择,如何?” 如意眼泪汪汪的点点头,顾锦璃抬手捏了捏如意的脸蛋,温柔道:“去洗把脸,别让人看出来。” 如意听话的跑出去洗脸,顾锦璃也重新翻开账本,嘴角却噙着一抹凉凉的笑意。 她当然要给吉祥机会,而且是必须要给她一个暴露自己狼子野心的机会! 第四十七章 心疼主子 吉祥再回到锦华院时,人还有些恍惚。 刚迈进内间,就看见如意正低头扫着碎瓷片,细细看去,她的眼圈还有些泛红。 “这是怎么了?”吉祥开口问道。 如意抽抽鼻子,没有说话。 顾锦璃合上账本,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毛手毛脚打碎了香炉。 我还没等说她,她倒是自己委屈上了。” 吉祥听了也勾起了嘴角,打趣道:“这么大了,还毛手毛…… 等会儿!你把什么打碎了?” 陡然上扬的嗓音将如意吓了一跳,如意打了一个激灵,弱弱道:“就是……就是你前两日抱回来的香炉啊。” “什么!?” 看着地上那一堆色彩鲜艳的瓷片,吉祥只觉一阵天晕地转,脸色瞬间变白,不停的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碎了……” 顾锦璃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古怪,便开口问道:“怎么了?这个香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见顾锦璃望过来,吉祥忙收敛神色,将有些抖的手藏在衣袖中,“没……没什么,就是想着小姐很喜欢这个香炉,觉得有点可惜。” 顾锦璃听了淡淡一笑,莫不在意道:“没事,再喜欢也不过一件摆设罢了,摔了便摔了吧。” 吉祥嘴角直抽,却不敢再表露出什么来,只心里一阵阵的疼,就好像这些瓷片在扎她的心一般。 “小姐,王婆子求见。”外面有小丫鬟来报。 “带进来吧。”顾锦璃淡淡应下,起身走出内间。 吉祥看了一眼地上七零八乱的碎片,脚步有些虚,找了个借口出了院子,一路朝着顾三夫人的富贵院走去。 小丫鬟领着王婆子走进了外间,王婆子半低着头,小眼睛却在不住的瞄着四周。 顾锦璃的房间布局很简单,虽有女孩家的精巧,但并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王婆子眼中闪过一抹轻视,二房还真是有够穷酸的,就算暂时得了势,也改不了本质。 目光扫到坐在美人榻上的顾锦璃,王婆子忙收起了嘲讽的眼神,嘴上挂起讨好的笑,“见过大小姐。” 顾锦璃淡淡应了一声,开口问道:“可有事?” 顾锦璃神色清淡,可举手投足间散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王婆子有些惊讶,忙道:“回大小姐,是咱们顾府的米面吃完了,又该置办了。 老奴先去碧竹院找了二夫人,二夫人事忙,让老奴来找大小姐。” 就连王婆子自己都没现,她的态度不觉间变得恭敬了不少。 “又要采办?”顾锦璃轻轻蹙了一下眉,随手翻开了账本,“我记得十日前便采购过一次。” 王婆子咧嘴笑着,耐心的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啊,虽然咱们每次采购的量都不少,可咱们顾府上到主子下到奴才每日都要吃饭,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还是最近府里没操办宴席,不然用的更快呢!” 顾锦璃恍然,点头道:“也是,咱们府上的人口的确不少。” “可不嘛!”王婆子嘴角笑的更盛了。 “一共要采办多少,你写张条子给我,我盖了印章,你好去账房支账。” 王婆子忙从怀里掏出早已经写好的条子,双手递给顾锦璃,“老奴怕耽误事,早就写好了条子。” 顾锦璃勾唇一笑,拿出了印章盖上,“你做事倒是积极。” 王婆子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道:“为主子们分忧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奴自然要想的周到一些。” 顾锦璃勾勾嘴角,把条子递给了王婆子,便端起了茶盏。 王婆子看了,忙便躬身退出,却在走出锦华院时回头啐了一口,“真是小气,一身穷酸味!我呸!” 她说了那么多好话,居然连点赏钱都不知道给她,就这副样子怪不得在府里不得老夫人宠爱。 若她孙女这般晦气又木讷,早将她赶出家门了! 送走了王婆子,顾锦璃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 房间温暖,锦被柔软,蜷缩了一会儿顾锦璃便来了睡意。 古代生活虽是无趣了些,却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做米虫。 可再这样下去,怕是迟早变成个小胖子,这是任何一个职场佳丽绝对不能容忍的。 顾锦璃正琢磨着平日里该如何运动锻炼,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小丫鬟兴奋的欢呼声,“下雪了,又下雪了!” 顾锦璃灵机一动,现在正是严冬,有一项运动绝对不能错过。 她唤来如意,一脸期待的问道:“如意,你会滑冰吗?” 如意的情绪本有些低落,听到顾锦璃问忙连连点头,脸上有着藏不住的骄傲,“当然会了!而且院子里就数奴婢滑的好呢!” “真的啊?”顾锦璃听了双眸一亮。 “把你的冰刀先借我。”顾锦璃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滑冰,心里自是欢喜雀跃,恨不得马上就穿上冰刀鞋滑上几圈。 如意却是一歪头,一张小脸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懵”字,“冰刀?用冰做的刀吗?不会化掉吗?” “不是用冰做的刀,而是穿在脚上的鞋子……” “啥?把刀穿在脚上?那得多疼啊,小姐你说的该不会是刑具吧?”如意缩了缩肩膀,小脸上都写着惊恐。 顾锦璃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你们平时都穿什么鞋子滑冰?” “就是奴婢自己的鞋子啊!”如意抬了抬脚,一脸认真的回道。 那种不安瞬间更浓了。 顿了顿,顾锦璃又不死心的问道:“你们平时都是在哪滑冰的?” “奴婢们会找个没人走的地方,把地扫干净后泼上水,等上一会儿就会结成一条冰路啦。” 如意挺了挺脊背,下巴微微抬起,补充道:“奴婢滑的又远又稳,从来都没摔过,不像那些小丫头似的,霹雳扑通的摔跟头。” 顾锦璃:“……” 看着如意那写满骄傲的小脸,顾锦璃不禁满脸黑线。 你们那也叫滑冰吗? 你们那叫打滑刺溜,好的不? 顾锦璃叹了一声,心里极其失落。 她都做好滑冰的准备了,现在突然告诉她没戏,一时间抓心挠肝的难受。 顾锦璃在屋里踱了几步,突然目光一亮,连忙走到桌案旁,提笔沾墨。 如意跟了过去,伸着脖子张望着,两道眉毛皱的紧紧的,一张小脸上满是纠结。 搁下笔,顾锦璃小心的将墨水吹干,递给如意道:“你帮我找个铁匠铺子,看看能不能打出一双这样的鞋来。” 如意接过画纸,怔愣愣的看着,“小姐,你做这玩意儿干什么呀?难道……” 如意向外间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以后想要动用私刑吗?” “什么动用私刑!”顾锦璃伸手拍了一下如意的额头,“这是我要穿的鞋子,是用来滑冰用的,你就这么交代工匠……” 顾锦璃细细嘱咐了一遍,如意掰着手指记着,待顾锦璃说完便撒腿往出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忘了小姐的嘱托。 完成一件心愿,顾锦璃心情大好,她打开门帘,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白雪,嘴角噙着一抹轻轻浅浅的笑。 “下雪天和火锅最配了,今天不如来吃火锅呢……”顾锦璃自言自语道,说完便朝着碧竹院的方向走去。 将自己彻底隐匿在房顶上的墨迹小心的从怀里掏出小本本,用舌头舔了一下干硬的笔尖,哆哆嗦嗦的写下几行字。 “顾大小姐喜欢穿冰刀、吃火锅……” 写完之后墨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顾大小姐的口味是不是有些重啊。 穿刀、吃锅,还是带火的锅,突然有些心疼主子了怎么办? 第四十八章 若是有她,不妨一探 乾坤殿中,雕刻双龙的墨色香炉中燃着上等的龙诞香。 龙诞香清冽沉郁,显得殿内愈加冷清。 而比空气更加清冷的是殿内的两个男人。 建明帝半眯着眼眸,手指一下下的敲击着桌面,声音冷冷,“可查到户部贪墨的证据了?” “没有。”男子的声音凉若月色寒霜,比起建明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啧!” 建明帝垂眸看着姿容艳绝,却气质冷然的温凉,出一声不满的啧啧声来,“明知道户部有问题,却什么都查不出来,年轻人果然还是缺少历练!” 温凉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建明帝,黑若墨石的眸中毫无波动,“知人善用,乃为君之道,陛下若当初能择贤人,便也无今日之事了。” 建明帝顿时被噎住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反驳的话来,便用阴沉的脸色掩盖心里的懊恼,兀自生气。 毛头小子哪里懂得为君的艰难,他以为做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真是单纯! 想了想,建明帝软了语气,道:“不过谢昆的确是个狡猾的,不然也不能短短几年就爬到这个位置。 他既然敢做,便必定留了后手。徐州知府一死,便死无对证,的确怨不得你。” 建明帝说完,直直的盯着温凉。 在他那不算热切的期待目光中,温凉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建明帝更气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眼力的人,他已经退了一步,温凉也该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才对。 真想找个理由揍他一顿! 想到了某事,建明帝压低了声音,眼中藏着戏谑的笑意,“英国公府的事,是你做的吧?” 温凉不置可否。 建明帝嘴角笑意更深,想到那日英国公被气得黑若猪肝的脸,他就心情好的能多吃两碗饭。 想到温凉还在,建明帝忙收起嘴角的笑,绷着脸垂着眸,冷冷道:“多大的人了还搞这种小把戏,下不为例啊!” 话锋一转,建明帝清了清嗓,“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 “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 温凉说完便走,根本不给建明帝说有事的机会。 建明帝话只说了一半,憋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气得抓起一把奏折扔了出去,“不识好赖的混账东西,你给朕等着!” 陈总管闻声走进殿内,瞥了一眼地上的奏折,心里便猜了个大概。 陛下这是又在温公子那受了气呢! 陈总管一边蹲下身子捡奏折,一边悄咪咪的打量着建明帝,暗暗摇头。 陛下还真是可怜,明明气得要命,还只能在人家走之后偷偷的骂。 做皇帝,也难啊! …… “温大公子!” 温凉闻声驻足,转身望去,只见几个与他年龄相仿,锦衣金冠的男子远远走来。 温凉微一蹙眉,眼中划过一丝厌嫌。 “温公子今日进宫可是有事与父皇禀告?”说话的是丽妃所出的三皇子傅凛,相貌英俊,笑意温和。 温凉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傅凛不恼,温凉一贯如此,便是对父皇都是这般,他自然不会怪罪。 “你平日事多,咱们难得一见,我们要先去面见父皇,不如一会儿咱们小酌几杯如何?” “多谢殿下美意,兵马司尚有要事,恕我不便久留。” 温凉神色淡淡,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傅凛的亲近之意。 傅凛神色一滞,随即很快调整过来,笑着道:“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宋老尚书身体痊愈,宋府设宴庆贺,届时我们再喝上两杯也是一样!” 这时又一少年走上前来,姿容华贵,看着要比傅凛更俊美几分,他嘴角噙笑,笑呵呵的道:“三皇兄对温公子倒是比对咱们这些兄弟更亲近,看得弟弟我都心里酸了。” 说话的是蒋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傅决,平日里便数他们两个斗的最凶,有个机会便会紧咬对方不放。 傅凛心中恼怒,傅决分明是在嘲笑他讨好温凉,这里是乾坤宫,此话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可是不妙。 眼睛一转,傅凛面色放缓,笑着道:“你有何可酸的,你素日里与温三公子亲厚的如同一人,我们可曾说过你了?” 傅决面色一变,声音微冷,“我们是表兄弟,关系亲厚些自是正常。” 平阳王生母过世之后,老平阳王纳了英国公庶妹蒋氏为继室。 平阳王膝下有二子,长子温凉和次子温阳乃双生之子。 三公子温旭乃平阳王府二老爷所出,也只有他才是蒋氏的嫡亲孙儿。 蒋贵妃是英国公的嫡长女,傅决与温旭是表兄弟,关系一向亲厚。 三皇子傅凛一笑,幽幽道:“你这话说的可就厚此薄彼了,你与温大公子温二公子也是表兄弟,自然也要多多亲近才是。 莫非在你心里,还要对三位公子分出个远近亲疏不成?” 傅决一时语凝,这怎么能一样? 温凉身上又没有蒋家的血脉,而且他们一直都希望温二老爷能取代平阳王的位置,可这些话自是不能对外人言。 特别是父皇很看重温凉,虽然这份看重不见得真心,可绝对不能被父皇得知他们的意图。 两人几句话便有剑拔弩张之势,温凉冷眼旁观,眼中除了厌嫌便只剩冷漠。 口舌之争,无聊无趣。 二皇子傅淞见他们似要吵起来,忙站出来打哈哈,傅淞相貌一般,看着便很是忠厚老实,“宋府很少办宴席,这次也是为了宋老尚书的身体想要讨个喜庆。 温大公子也很少参加酒宴,不如趁此机会,大家在宋府一聚?” 温凉正想回绝,便见一旁着朱色锦服的少年合掌而笑,饶有兴致的道:“我可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宋府这次居然给顾府下了请帖,那个京城第一倒霉的顾家大小姐保不准也会去。 我是不管你们啊,就冲这个热闹,我这次一定要去!” 少年星眸剑眉,很是俊朗,眉宇间有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正是与傅凛一母所出的六皇子傅冽,两人有几分神似,只不过傅冽更为恣意张扬。 温凉眉头一挑,心思微动。 七皇子傅凝一挥折扇,一派风流之态,他半眯着桃花眼,若有所思的道:“顾家大小姐啊……倒是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哪般模样,会不会是个深藏闺中的美人呢?” 傅冽哼笑一声,不在意道:“七弟,你可别说笑了,一个倒霉鬼能长着好容貌?不是丑八怪就谢天谢地了。 你说这去上个香都能落水,这人得多倒霉?我得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乐子呢?” 听着这一堆皇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温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没来由的心烦,一声未语,转身离开。 建明帝是个极端的人。 珍妃在世的时候,他眼里心里就只有珍妃一个人。 不管前朝后宫如何闹,他都不肯临幸第二个女人。 可珍妃难产去世后,建明帝便陡然换了个人一般,不但广纳后宫,而且雨露均沾,一口气生了九个儿子五个女儿。 其中大皇子因珍妃难产早夭,四皇子年幼时染病过世,建明帝还剩下七个儿子,宫里的热闹可想而知。 温凉每每看见他们,都只觉得好像有一群苍蝇在他耳边不停的嗡嗡乱叫。 远离了嘈杂,温凉心绪稍平。 想到六皇子傅冽所言之事,清冷的眸中泛起了点点光亮,如天幕之上的错落星辰,耀眼至极。 若是她去,倒是不妨一探…… 第四十九章 建明帝的儿子们 几位皇子走进乾坤殿,毕恭毕敬的给建明帝行礼问安。 不管他们刚才如何争吵,现在一个个都敛眸垂首,安分乖巧,每一个看起来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 建明帝垂眸看着。 这些儿子们恭敬有礼,比起某个不识好歹的兔崽子不知强上多少倍。 可他却并没有觉得舒心。 这几个崽子看着一个比一个孝顺,可这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 建明帝撩了撩眼皮,随口道:“嗯,都起来吧!” 一众皇子起身,恭敬立于一边。 建明帝锋利的眸子扫过几个儿子,目光在七皇子傅凝的身上顿了一下。 “老七,你要腰挂的是什么?” 傅凝突然被点名,身子抖了一下,其余几个皇子也都望了过来。 傅凝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折扇,连忙取下,双手呈着回道:“回父皇,这是扇子。” “废话!朕还不知道那是扇子吗?”建明帝没好气的冷声叱道。 傅凝:“……” 知道您还问? “现在正值寒冬,哪里用得到折扇!好好男儿,不知道习武上进,就知道弄这些徒有虚表的东西,赶紧给朕丢了,朕看着心烦!” 傅凝额上冷汗直流,连连应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儿臣一会儿就把扇子扔了!” 傅凝欲哭无泪,他不就是拿了把折扇嘛,哪里就碍到父皇的眼了,真是倒霉…… “噗!”六皇子傅冽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这个七弟最是骚包,出个门又是熏香又是打扮的,看着比女子还精细,活该挨骂! “老六!你笑什么!”建明帝耳朵很尖,一下子就逮住了偷笑的六皇子傅冽。 傅冽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刚反应过来,建明帝便绷着一张脸问道:“你七弟挨训,你很高兴是不是?” 傅冽用力摇头,“没有,儿臣没有!” “不高兴你笑什么?不友爱兄弟,还满口谎话,那些圣贤书都读哪去了? 回去给朕抄十遍道德经十遍论语,好好长长记性!” 傅冽:“……” 父皇这是吃qiāng药了吗? 怎么逮谁骂谁? 建明帝一连骂了两个人,剩下的三个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了。 他们能感觉到建明帝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晃了许久,晃的他们头晕目眩,两条腿都有些抖。 “老三,老五!” 皇帝一开口,便一起揪了两个人。 傅凛傅决身子齐齐一颤。 “朕听闻你们刚才在外面争吵不休,所谓何事啊?”建明帝幽幽开口,将两人吓得身子都凉了半分。 他们不过才拌了两句嘴,父皇就知道了,可见父皇的耳目何其敏锐。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默契。 傅凛道:“回父皇,儿臣没有和五弟争吵,我们只是在说宋府宴席之事。” 傅决点头,脸上露出亲近又不失分寸的笑来,“是啊,父皇,儿臣和三皇兄只是在闲聊,没有争吵。” 虽是劲敌,但有些时候也要同仇敌忾。 建明帝冰冷锐利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划过,就在两人以为虚惊一场的时候,建明帝又慢悠悠的开口了。 “不过闲聊两句就让人误以为你们是在争吵,可见你们平日里的关系如何。 朕说过很多遍,要兄友弟恭,不要明里暗里给对方使绊子。 朕还没老,这双眼看的一清二楚。 以后都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朕不过问不代表不知情,知道了吗?” 两人身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老六和老七挨骂只是因为行为不端,可他们却是有争诸之嫌,父皇这是点他们,看来最近行事要小心了。 建明帝虽是没有罚他们,可这两句话却说得他们心惊胆战,怕是今夜都难以安眠了。 四个人都挨骂了,最后只剩下二皇子傅凇了。 傅凇的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还不如像七弟那样最先挨一顿骂,然后就可以安心看戏了。 一把刀始终悬在头上,弄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建明帝想了半晌,也没想出老二的毛病。 老二相貌平平、文采平平、武功平平,哪样都不出彩,哪样也都挑不出错。 平时也老实本分,没做过出格的事,他这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骂。 可作为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四个儿子他都骂了,绝不能只放过老二一个。 沉吟了一会儿,建明帝板着脸道:“老二,你最年长,要担得起兄长的责任。 无事要多管管你几个弟弟,别总让他们惹是生非,给朕添堵。 你们兄弟是一体,别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以后谁若是再斗嘴打架,朕连你一块罚!” 傅凇不觉委屈,但是如蒙大赦,肩膀一松,长舒口气。 太好了,总算挨骂了。 这下子踏实了! 训完了几个儿子,建明帝整个人舒爽多了,在温凉身上受到的气也算是解了,便抬手让他们退下。 儿子真是比女儿有用多了,好歹生气的时候能打能骂。 心情一好,肚子就饿了,大手一挥,朗声道:“传膳!” 建明帝是舒爽了,几个儿子却是一脸懵。 “父皇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不然为什么无缘无故的骂我们?”六皇子傅冽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傅凛和傅决相视一眼,心中所想一致,能让父皇如此烦心,一定是能动摇国本的大事。 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若是能帮父皇解决烦心事,定能讨父皇欢心! 毕竟,国之储君凭借的不仅是能力,还要靠父皇的宠爱。 得到父皇的偏爱,便等同于一只手搭在了金龙座椅上。 傅凛傅决齐齐迈步离开,两人健步如飞,生怕慢上对方一步。 望着他们的背影,傅凇、傅冽、傅凝一时无话。 傅凇先行开口打破沉默,“三弟他们有事,那咱们……” “扔扇子!” “抄论语!” 傅冽傅凝相视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傅凇长叹口气,做皇子难,做所有人的皇兄更难啊! ------题外话------ 二皇子的名字前面打错了,是傅凇不是傅津,改一下哈,么么哒 第五十章 御赐香炉 大梁初一十五乃官员休沐之日,顾家三位老爷都休沐在府,早膳时分顾府一家人齐聚松鹤堂。 顾老夫人因染了风寒,休息了不少日子,早就待得厌烦了,此时看着儿孙满堂,精气神又瞬间好了不少。 顾老夫人和顾大老爷还有府中一众公子们一桌,她身边坐着年纪最小的顾承暄。 顾老夫人满脸堆笑的给顾承暄夹着菜,顾承暄却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插着米饭,一脸的不高兴。 他一点都不想坐在这吃饭,有这功夫出去打弹弓多好啊! 顾大老爷看得眉头一皱,冷着脸道:“暄哥儿,好好吃饭,不要用筷子乱插!” 顾承暄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看了一眼顾大老爷的方脸,连忙端正了坐姿,表情虽是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吃起了饭。 “老大,孙氏他们也该回来了吧?”顾老夫人开口问道。 “回母亲,儿子收到了承晰送来的信,想来再过个五日他们便能到家了。” 提到顾承晰,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又柔了几分。 她宠爱小孙儿,也看重大孙子,两个孙儿都是嫡出,长孙顾承晰仪表堂堂、文采斐然,关键还不像他父亲这样脑袋一根筋,以后必定比他父亲出息。 “他们这一走都快一月有余了,当初我便说让孙氏带着婉丫头去就行,省的耽误承晰读书,你们偏不听。 明年承晰就要参加科考了,人家都在拼命读书,你倒好,非让他跟去徐州。 不过一个寿宴,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年科考之后再去探望不也一样嘛!” 顾老夫人又忍不住埋怨道,只气孙家寿宴耽误了她孙子读书的时间。 这话说的有些不通情理,但很符合顾老夫人的人设。 “母亲,您这说的就不对了。徐州路途遥远,岳母他们难得见到承晰。 此次是岳母六十大寿,承晰理应去贺寿。母亲要设身处地去想,若是您过大寿,难道不希望子孙齐聚吗?” 顾御史一上线,立刻把顾老夫人怼的无话可说。 其实她很想说那能一样吗,承晰是她孙子,是她顾家人,岂是孙家老太太能比的。 不过她可以想象到若是这般说了,定会再被大儿子说教一顿,白白丢了好心情。 顾老夫人故作未闻,夹了一块肉给顾承暄,顾承暄皱了皱眉,不大想吃,可一想到大伯在盯着他,不敢有二话,忙将肉塞进嘴里,无声咽下。 顾锦璃忍俊不禁,不愧是铁面御史,上能治恶母,下能治劣侄,堪称顾府顶梁柱! 见顾锦璃一笑,美若芙蓉,顾三夫人就浑身不舒服,同样不舒服的还有赵文漪。 一个破落户,长得那般好看做什么,难道还能指望这张脸嫁给王公贵族不成? 暴殄天物! 顾三夫人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角,慢悠悠的笑道:“母亲,看来今日大哥他们休沐让母亲很是开心呢,我瞧着母亲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这两日我见母亲缠绵病榻,心里着急,还特给母亲寻了一些安神紫玉香来。” “安神紫玉香?”顾老夫人老眼一亮。 安神紫玉香十分名贵,每年所出不过寥寥,而且都被各府提前预定,一般人便是有钱都买不到。 顾三夫人心中冷笑,这紫玉香可是她特意从永宁侯府要来的,这老太太最是爱慕虚荣,定然喜欢的紧! 顾老夫人心里顿时舒爽了,看这个三儿媳也顺眼多了。 赵文漪抿嘴笑着,柔柔道:“姑母真是孝顺,我听说今年这紫玉香产量极少,京中能用上紫玉香的人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老夫人雍容贵气,最是衬得上这紫玉香了。” 任何人都听得出的假话,顾老夫人却乐得其中,看赵文漪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爱。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永远叫不醒一个爱听假话的人。 婢女捧着紫玉香递交给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忙双手接过。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瓷盖,轻嗅了一下,顿时一脸的享受满足。 赵文漪看了,又笑着道:“我祖母也极喜欢这紫玉香,她说普通的香炉配不上它,每次都要用她最喜欢的白玉香炉燃上。” 听他们这么说,顾承暄被勾起了好奇心,扯着顾老夫人的手臂囔囔道:“祖母,我也要闻紫玉香,你快点叫人燃上!” 顾老夫人却是皱了皱眉。 永宁侯府老夫人用白玉香炉,她要是拿出个一般的香炉,岂不是大大的丢了脸面。 正是纠结着,顾老夫人突然双眼一亮,若说香炉,她顾府也有一个宝贝丝毫不输白玉香炉,而且还是当年陛下赏赐的贡品! “雪梅,去大库房把那个珐琅七彩香炉拿来。” 顾老夫人随口吩咐道,转而又笑着对赵文漪说:“我没有你祖母那般讲究,平日里也素来不大喜欢熏香。 我这里没有白玉香炉,只有一方珐琅七彩香炉,这是陛下当年赏赐的,是正儿八经的贡品呢!” 顾老夫人轻描淡写的说道,语气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炫耀,言外之意便是白玉香炉算什么,能和御赐的贡品相比吗? 赵文漪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听客,表情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语气也带着丝丝兴奋羡慕,“没想到今日能看到御赐之物,真是小女的荣幸。 御赐的香炉,想来那定然十分精美华贵,用这香炉燃上紫玉香,真是极衬老夫人的身份呢!” 赵文漪说好话是信手拈来,将顾老夫人哄的都找不到北了。 顾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只觉自己这次长了不少的脸面。 看赵文漪这样子,可见永宁侯府还没得过御赐之物,侯府老夫人又如何,至少在这香炉上要输给她一筹。 顾大老爷那一桌没什么反应,男子本就不大在意这种东西。 反观是顾锦璃脸色微沉,薄唇紧抿,顾三夫人见了,嘴角一挑,声音上扬而尖锐,“锦丫头,你怎么了?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呢,可是身子不舒服?” 第五十一章 碎了 顾锦璃的身子颤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两分,“没……没什么……” 顾承晏望了过来,眼神关切,顾锦璃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到。 不仅是她,就连站在顾锦璃身后的吉祥和如意脸色也难看很,细细看去,如意的身子甚至还有些轻颤。 顾三夫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正在这个时候,雪梅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气喘吁吁的道:“老夫人,不……不好了,香炉不见了!” “什么!?”顾老夫人一惊,“怎么可能不见?是不是没仔细翻找?” 雪梅用力摇头,“奴婢已经仔仔细细找过了,香炉真的不见了。 去年是奴婢亲自将香炉入库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可奴婢把周围都翻遍了,也没找到香炉的影子。” 老夫人好面子,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把这御赐的香炉拿出来显摆,客人一走便赶紧收起来,生怕会有了刮碰。 因着香炉是御赐之物,所以特意锁在了库房最里面的藏宝箱中。 她明明把香炉好好的收起来了,怎么就会不见了? 雪梅的身子不停的颤抖起来,若是御赐之物失盗,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抄了顾府? 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会不会受到牵连? 顾老夫人大惊失色,一听御赐之物不见了,脑袋“嗡”的一声响,然后就是一片空白,两眼呆滞,眼神放空,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顾大老爷几人一听,此事非同小可,忙唤了雪梅来细细询问。 吉祥的身子也开始抖,而且越抖越厉害,最后双腿一软,撞到了身侧的一个丫鬟身上。 那丫鬟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她手里还端着漱口用的清水,托盘、瓷碗摔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刺人耳膜。 “老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都是她撞的奴婢!”那丫鬟被吓得不轻,白着一张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顾老夫人的魂早在得知御赐之物不见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丫鬟。 顾三夫人冷着脸,怒斥了一声,“都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跟着添乱,都不想在府里待着了是吧!” 她抬头看了吉祥一眼,皱着眉诧异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吉祥一听,双腿的摆子打的更加剧烈了,将顾大老爷几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顾大老爷几人一看吉祥便知她有问题,立刻厉声质问。 吉祥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顾老夫人这时也缓过了劲,指着吉祥便破口大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顾府养着你,你却敢偷盗府中御赐之物! 还不从实找来,你把珐琅香炉放在何处了,若敢嘴硬,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吉祥被吓得瑟瑟抖,却只咬着嘴唇,泪眼朦胧的喃喃道:“不是我……我没偷……” “还敢嘴硬!来人,先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顾老夫人了大怒,她本想炫耀一番,结果反是闹出这种事。 若是传了出去,就算陛下宽厚不怪罪,他们顾府也会落得个治家不严的臭名声,以后这脸面还往哪放! “不要!不要打我,我是无辜的……”吉祥哭着往后退,脸上满是泪水。 顾大老爷皱起了眉,怎么能还没审就动刑,正想开口,却见吉祥一把抓住了顾锦璃的手臂,哭的是梨花带雨,无比可怜,“小姐救我!小姐!” 顾三夫人柳眉一挑,“怎么回事?锦丫头,这里难道还有你的事不成?” “你少在那里放……放厥词!”顾二夫人生生将某个不像贵妇人会说出来的词咽了回去,心头的怒火是却是一点没消。 “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你再敢往我女儿头上泼污水,今天我就把这桌子菜全扣你脑袋上!” 这个女人还有完没完了,怎么一天天的就知道盯着小锦不放。 再敢多说一个字,她可就要弄她了! 被人当面威胁,顾三夫人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要反击两句,却看到顾二夫人的手已经摸到了一个盘子上,便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柳氏现在是疯的,她犯不上和个疯子一般计较。 顾三夫人受了委屈,瞪着眼睛看向顾三老爷,想让他帮着出头。 顾三老爷收到顾三夫人的视线,心领神会,侧头对顾二老爷道:“二哥,我觉得二嫂好像变得有气势了呢?” 顾三夫人:“……” 有点想挠他! 顾老夫人被吵的脑仁突突,她现在只想赶紧知道香炉的下落,便扬声喝道:“都给我住嘴!” 随即又抬手指着吉祥,脸色阴沉的质问道:“贱婢,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赶紧老老实实给我交代出来,不然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吉祥被吓得不住的颤抖,她看了看顾锦璃,又看了看顾老夫人,最后仿佛任命一般,抱头痛哭道:“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把香炉打碎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公子无奇的文文《快穿之这个女配有点怂》超轻松超温馨,脑洞超级大。 小剧场: 容茶:我穿越了。 顾锦璃:我也穿越了。 容茶:这么巧!我穿系统里了,你咋穿的? 顾锦璃:我全家一起穿的。 容茶:…… 实名羡慕 容茶:你穿成了啥? 顾锦璃:喝凉水都塞牙的倒霉蛋,你呢? 容茶:一个屁都能吓哭的怂包。 顾锦璃:…… 容茶:…… 都不咋地啊! 第五十二章 演技 “是大小姐,是大小姐把香炉打碎了!”伴随着吉祥被崩溃的哭声,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在众人耳边炸响开来。 “碎……碎了?”顾老夫人眼皮抽抽的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都变得灰暗了。 破坏御赐之物,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就算陛下宽厚,只怕也会将顾府驱逐出京。 她以后就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没有成群的丫鬟婆子伺候,不能顿顿享用参汤燕窝,再也做不成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了。 顾老夫人瞬间觉得失去了一切,身子向后一歪,瘫成了一团。 顾三夫人嫌弃的看了顾老夫人一眼,真是一点事都担不住,只好亲自上阵,“那香炉好端端的放在库房里,怎么会被你家小姐打碎? 我看分明是你这贱婢打碎了,还要冤枉到你家小姐身上!” 顾二夫人眉头一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三夫人,她竟然还能说出人话来? 吉祥死死的咬着嘴唇,拼命的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她伸手去拉顾锦璃的袖子,啜泣着道:“小姐你说话呀,你明明知道不是奴婢做的……” 顾锦璃抽回手臂,却没有抬头,只低着头闷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没见过御赐的香炉……” 吉祥睁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顾锦璃,一脸的震惊神伤,“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本就没见过那个香炉,你想让我说什么?”顾锦璃声音轻颤,似受了惊吓一般。 “小姐,你……”吉祥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盯着顾锦璃看。 顾三夫人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定是你这贱婢胡言乱语,身为奴婢竟敢攀咬主子,这样的贱婢还留着干什么,必须要杖毙!” 那“杖毙”二字成了压倒吉祥的最后一根稻草,吉祥的神情由震惊变成了悲愤,她一双眼睛哭的通红,咬着嘴唇恨恨道:“小姐,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您居然要眼睁睁看着奴婢死吗?” 顾锦璃仍然没有说话,吉祥似是认命了,她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冲着顾老夫人磕了一个头,悲愤道:“老夫人,奴婢全招!” 她回头看了顾锦璃一眼,似是在给顾锦璃最后的机会一般,可顾锦璃的无动于衷刺痛了她,她一边落泪一边道:“老夫人,小姐因嫌弃屋中的香炉破旧,便想换个新的香炉用。 小姐听说府中有个御赐的香炉,想趁管家方便之际拿来用。 奴婢起先不肯,更是苦苦相劝,可小姐却是威胁奴婢,若是奴婢不听话,就要卖了奴婢。 奴婢不敢不从,只得接过钥匙,偷偷取来了御赐香炉。 可没想到,没过两日,那香炉便被大小姐打坏了,呜呜呜呜……” 吉祥哭的声泪俱下,顾三夫人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彩来。 老太太最是宝贝这个香炉,只有会见贵客时才会拿出来用上一用。 二房一向不得宠,来了客人也不会找二房作陪,是以顾锦璃根本就不认得那个香炉。 可想到这她不由一阵心疼,本是打算借此一事收拾二房,可没想到顾锦璃这个死丫头竟然把香炉打碎了。 这个香炉她惦记许久了,老太太一向疼他们三房,这香炉日后备不住就能分给她们,现在是不可能了。 这里没有外人,倒是不用担心传到圣上耳中,不过她一定要借这次机会把顾锦璃这个小贱人往死里整! “小姐,奴婢对您向来忠心,可您怎么能这么对奴婢……呜呜呜呜……” 顾三夫人冷眼看着,看着吉祥哭的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的问道:“你说香炉是你家小姐打碎的,你可有证据?” “有!奴婢有证据!”吉祥一抹眼泪,抽泣着道:“小姐打碎香炉后,就将碎片埋在锦华院后院的那株梧桐树下,还是如意亲手埋的!” 吉祥一抬胳膊,手指“唰”的指向了如意。 如意身子一颤,眼圈顿时就红了,眼中有震惊有失望有伤痛。 “她说的可是真的?”顾三夫人冷冷问道。 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移开视线,咬着牙回道:“不是!” 顾三夫人一挑眉,没想到这个小丫鬟还挺硬气,便对顾老夫人道:“母亲,这香炉乃是御赐之物,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此时既是涉及锦丫头,不如搜上一搜?” “不可!” 几道声音齐齐响来。 顾三老爷率先开口,“怎么能随便搜府中小姐的院子,传出去让锦丫头如何做人?” 顾三夫人恨不得封上他的嘴,“事急从权,涉及御赐之物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转了转眸子,顾三夫人瞥了一眼站在顾锦璃身边的如意,又道:“若是搜院子不合适,那便只能审问丫鬟了。 既是这丫鬟不肯如实交代,就只能用刑了。” 顾老夫人其实早就相信吉祥的话了,此时连掐死顾锦璃的心都有。 听众人还在为她说话,心口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直接冷声吼道:“来人,还不把那小贱婢给我拉下去打!” 两个婆子上前要去拉如意,一直沉默的顾锦璃冷冰冰的开口了,“等等!” 顾三夫人见她开口,嘴角一挑,苦口婆心的劝道:“锦丫头啊,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 顾锦璃径自打断顾三夫人的话,语气幽幽,“我知道三婶是为我好,可既然两个丫鬟说法不一,哪有只打一人的道理,要打也该两个一起打才是!” 顾三夫人嘴角一僵,吉祥的啜泣声也戛然而止,眼神飘忽不定。 “锦表妹,你这样不妥吧……”赵文漪柔柔开口,却被顾锦璃一个冰冷的眼神将话堵住了。 顾锦璃嘴角微挑,笑容清冷,“漪表姐,这是我顾府的事情,漪表姐忘了回避就算了,但还是不要插话的好,免得被人诟病,说表姐长舌。” 赵文漪只觉好像被人打了一个巴掌般,脸颊火辣辣的。 顾锦璃一句话,不但指责她没有规矩,不知回避他府之事,还讽刺她如长舌妇人。 赵文漪有些坐不住了,但还想亲眼看到顾锦璃下场,顿时只觉如坐针毡,眼圈委屈的都红了起来。 顾三夫人一看侄女被人欺负,立刻就恼了,“锦丫头,漪儿也是为你好,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能出口伤人!” “为我好?”顾锦璃冷冷一笑,眸中的光犹如泛在寒潭水面上的碎阳,清亮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漪表姐觉得我这般做不妥,难道不是已经认准吉祥所说是真吗? 吉祥攀咬于我,漪表姐却为吉祥说话,恕我直言,我真是不知这“好”从何来?” 赵文漪几人的脸色僵了僵,顾锦璃却轻轻牵起嘴角。 她们演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现在,轮到她了! ------题外话------ 新文期因为很多问题所以要控制字数,大家看的会辛苦一些,但文文下月初就快上架啦,到时候就不会卡成这样啦,再坚持一下下哦,爱你们…… 大奇浮梦小剧场: 请问两位女主美人穿越之后都在干嘛? 容茶:蹦跶作死。 锦璃:救死扶伤。 有什么糟心的事儿吗? 容茶:怎么都死不了啊。 锦璃:人多救不过来呀。 记者:…… 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感觉╮(╯▽╰)╭ 穿的都不咋地呀! 第五十三章 偏离 顾锦璃坐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虽凌人,嘴角笑意却是轻缓,不卑不亢姿容绝丽。 “我不反对审问丫鬟,可既是要审问,那便要两个一同审问。 若是只审如意一个人,岂不等同于在逼她认罪。 还是说,三婶已经相信了吉祥的话,觉得那香炉就是我打碎的?” 顾三夫人被问的一愣一愣的,心里骂这丫头狡猾,嘴上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顾三老爷在一旁帮腔道:“锦丫头说的对,依我看,定是这丫鬟图谋不轨,冤枉锦丫头!” 顾三夫人心里憋闷,她觉得自己有一天迟早会被这个蠢货气死! “我好心帮你,却平白惹得一身腥,我不管了总行了吧! 不审问丫鬟,你就等着搜院子吧,此事涉及御赐之物,你以为能轻轻放下吗?”顾三夫人作恼怒样,其实却是在暗示顾老夫人搜院子。 她当然不能让人连着吉祥一起打,不然吉祥没忍住说露馅,岂不全完了? 顾老夫人不悦的盯着顾锦璃,犯了错不敢承认,事儿还不少,便板着脸对身边的丫鬟雪梅道:“你去锦华院一趟,看看梧桐树下到底有没有香炉的碎片,动作轻点,别声张。” 顾老夫人虽不在意顾锦璃的脸面,可此事事关重大,不能闹得沸沸扬扬被他人知晓。 雪梅领命,赶紧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吉祥又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低低啜泣起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不一会儿雪梅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全是泥土破破烂烂的布包,雪梅把布包放在地上,打开布包露出了里面装的碎瓷片。 瓷片色彩鲜艳,纹理细腻,顾老夫人看的直上头,随手操起一个杯盏就砸在了顾锦璃的脚下,“逆女,还不给我跪下!” 顾锦璃的裙边被打湿了一角,顾二夫人慌忙去看,见她没伤到才松了口气,抬眸用一双愠怒的眸子死死盯着顾老夫人。 若是锦儿伤了,她今天定要捶这死老太太一顿! “你那是什么眼神!还敢瞪我,真是无法无天了!”顾老夫人被气得心肝直颤,转头便对顾二老爷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看看你媳妇和你女儿,真是无法无天没规没矩! 你是怎么管教她们的?外面的事你不行,家里的事你也管不了,你还能干点什么,没用的东西!” 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都听得难受了,觉得母亲说的有些太过了,忙开口相劝。 可他们不劝还好,这一劝顾老夫人心中的不满就好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我真是后悔啊,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娶你这个女人过门! 没有嫁妆也就算了,这么些年,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倒是给我们顾府生出个晦气鬼来! 我们顾府的好运气一定就是被你们娘两败光的,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顾老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咒骂,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 顾三夫人听得心里舒爽极了,若不是时机不对,真想为老太太鼓掌叫好。 “够了!” 顾二老爷站起身,儒雅清俊的面容上此时一片沉郁。 “既是母亲觉得我们一家碍眼,我们走便是,以后我们一家便是饿死冻死,也与顾府无关!” 顾二老爷一甩袖子,大步一迈就走到了顾二夫人母女身边,将妻女牢牢护在身后。 “二弟!” “二哥!” 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起身去拦,顾承晏也走到顾锦璃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拍了拍她的头,无声的支持着她。 顾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居然又用这招威胁她,顿时也来了脾气,拔高嗓门道:“你们别拦着他们,让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我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顾三夫人心里乐开了花,却不想就这么放过顾锦璃,便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道:“二哥倒是用的好一招釜底抽薪。 可锦丫头打坏了御赐之物,你们就这么走了,难道要让我们担这个责任不成?” “赵素娥,你给我闭嘴!”顾三老爷双目瞪圆,怒声呵斥,顾三夫人却是斜睨他一眼,毫不在意。 顾老夫人听得眉头一皱,顾三夫人继续煽风点火,“母亲,损坏御赐之物可是死罪,她一个人犯的错难道要让我们全家来承担不成?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个责任就该由锦丫头来背。” 顾三老爷一双眼睛都气红了,他瞪着眼睛看着顾三夫人,咬牙切齿道:“怎么,你还要让锦丫头以死谢罪吗?” 那感情好! 顾三夫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不敢说,便甩了甩帕子道:“我可是锦丫头的三婶,哪里会舍得让她这么做。 可咱们顾府也不能不做表示,万一哪日东窗事,咱们也得对陛下有个交代不是? 这京城锦丫头是不能再留了,要么找个尼姑庵潜心修身养性,要么便只能远远嫁出去,终身不得回京。 陛下若是问起,咱们就说府上大小姐没了,陛下也就不会再责罚顾府了,母亲觉得怎么样?” 顾老夫人觉得这样很好,她本来也不想看见顾锦璃在她眼前晃。 可她还没等说话,顾三老爷就呸了一声,“你可闭嘴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以为母亲会和你一样自私歹毒吗?” 顾老夫人:“……” 顾三老爷冷哼一声,又道:“陛下赏赐给臣子的东西多了,如今咱们顾府都没落到别人不愿意踩上一脚的地步了,谁还会记着八百年以前的御赐之物? 没人提醒,陛下才不会记得。 反正顾府中人定是不会往外传,你只要管好自己娘家别传闲话就行!” 赵文漪被说的满脸通红,顾三夫人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顾明贤,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说的自然是人话,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明白了!” 眼看两人这架要往偏了的节奏上吵,顾锦璃缓缓起身,众人瞬间禁声,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走上前,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语气轻而淡,吐出的字却甚是清晰,“祖母,恕孙女蠢笨,孙女听了许久,也听不大明白您和三婶在说什么。 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花瓶的碎片,怎么就和御赐香炉扯上关系了?” 众人一愕,花瓶?不是香炉吗? 吉祥更是一脸懵,可待看到顾锦璃眼中的嘲讽,她顿时只觉如坠冰窟,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事情,怎么好像偏离了她们的预计…… ------题外话------ 亲爱的们,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文文应该是3号上架,再坚持一下下哦,马上就可以多更啦…… 第五十四章 段位更高(还有一更) “这不可能!”吉祥下意识的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顾锦璃冷冷淡淡的反问道,“你可曾亲眼看到我打碎了香炉?” “我……” 吉祥刚想回话,却被顾锦璃一连串的问打断了,“若是看到了,你是在哪日看到的?在什么时辰看到的?在何处看到的? 那日我又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裙?戴着什么样式的珠花?你说看到我打碎了香炉,又有什么人证?” 接连不断的问将吉祥问懵了,她可以说她看到了,可其他的问题她却回答不上来。 一句谎话要用一百句谎话去圆,她担心说错一句就会露馅,索性只道:“我没有亲眼看到,可我进屋的时候正看见如意在清理碎片……” “既是如此,你为何断定我打破的是御赐的香炉?” 吉祥的头上渗出了些许薄汗,她咽了咽口水,继续回道:“因为我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香炉放在床头,那一地碎片就在床边上,花纹又是一样的……” 顾锦璃一勾嘴角,笑容绚烂,“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臆测了?” 吉祥心里咯噔一声,她怎么好像被绕进去了? 从一开始的言之凿凿,到现在的无法确定,吉祥已经一点点露出了马脚。 顾三夫人心里暗骂吉祥一声蠢笨,清了清嗓,开口道:“这些碎瓷片真的是花瓶吗?” 顾大老爷蹲下身子大致拼凑了一下,“瓷片虽不完全,但的确是花瓶的形状,而且质地摸着也不似香炉。” “这就奇怪了,既是这堆瓷片不是香炉,那真正的香炉在哪呢?”顾三夫人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吉祥听明白了顾三夫人话里的意思,忙反应过来道:“我知道了,是大小姐在偷天换日。 她用一堆碎瓷片让我误以为香炉被打碎了,实际上香炉却是被大小姐藏了起来!” “你没完了是吧,事到如今居然还敢攀咬你家小姐!”顾三老爷气得抬腿踹了吉祥一脚,直接将吉祥踹翻在地。 吉祥是大丫鬟,虽是奴婢但从来没干过什么重活,在锦华院又素来被人捧着,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 当即委屈的呜呜痛哭起来,哭的比之前看起来倒是更情真意切了几分。 看着吉祥那无辜委屈的模样,顾锦璃只觉自己今天真是见识了世面。 她从来不知道,真的有人可以昧着良心说着害人的瞎话,还能露出一副被逼无奈、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祖母。”顾锦璃低低唤了一声。 “哼!”顾老夫人冷哼一声,背过脸去,全然没有一丝好脸色。 顾锦璃也不气,只淡淡道:“祖母,那香炉既是御赐之物,自是马虎不得。 如今香炉失踪,孙女觉得理应搜府,而且要搜的彻彻底底,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顾三夫人眉头一挑,“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搜我们的院子不成?再者说这样不就弄得人尽皆知了吗?” “母亲,我觉得锦丫头说的有道理。丢失御赐之物,此事非同小可。 我们大肆搜府,就算传到外面去,至少向陛下表明了我们的态度。” 顾大老爷都开口了,顾三夫人就算不情愿也不敢再说什么。 见无人反对,顾大老爷便道:“来人,带人搜府,先从我的院子搜,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顾府顿时好一番鸡飞狗跳,松鹤堂里却静悄悄的,空气沉的让人觉得压抑。 就连一向坐不住的顾承暄这次都老老老实实的待着,不敢有明显的小动作,生怕被人注意到。 搜府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屋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一直处于风口浪尖的顾锦璃很是气定神闲,反是吉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变得越的慌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搜查各院的小厮前来禀报,吉祥的心不但没有落下,反是越提越高。 顾家三房,所有院落均没有香炉的下落。 吉祥稍稍松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等松完,就听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雪梅一边跑,一边嚷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众人的目光都“唰”的朝着门口望去,顾老夫人大喜,慌忙问道:“香炉可是完好的?” 雪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连连点头。 顾老夫人又问道:“是在哪找到的香炉?” 顾老夫人这般一问,雪梅的脸色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她眼眸微动,望向坐在了角落里的赵文漪身上,看得赵文漪心肝一颤。 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看她? 她瞳孔骤然缩紧,该不会…… “回老夫人,这香炉是怡然居现的。” 雪梅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看向了赵文漪,怡然居是客院,赵文漪就住在那里。 赵文漪只觉如芒刺背,她再也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来,红着眼圈摇头辩解道:“这不可能,我从来都没见过什么香炉,怎么会在我那?” 顾三夫人也忙着帮腔道:“就是,绝不可能是漪儿拿的,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顾锦璃静静看着,颇有感触的道了一句,“三婶和漪表姐真是姑侄情深……” 这句话就说得顾三夫人很是扎心了,这不摆明在说她偏心吗? 看着顾三老爷那不善的目光,顾三夫人真是恨极了顾锦璃那张嘴。 雪梅见主子们有要吵起来的架势,连忙又补充道:“香炉不是在赵小姐的房间现的,而是在丫鬟房现的。” “哪个丫鬟这般胆大,居然敢偷盗香炉,一定要乱棍打死才好!”顾三夫人故作愤慨的说道。 只要不是在漪儿房间现的,就好解释多了。 雪梅回道:“奴婢已经询问过怡然居的丫鬟们了,她们说那里是吉祥以前的住处……” 一道大雷顿时将她们轰的有些懵,见她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顾锦璃嘴角轻轻翘起,该轮到她了! 顾锦璃双眸微微睁圆,一双眸子盈盈含水,她的嘴唇轻颤了一下,随即抿成一条细细的线,让人怜惜的柔弱中又带着一丝兀自坚强,看着反是更加让人心疼。 她气息不匀的启唇低语,声音飘忽细弱,听着便很是神伤,“吉祥,你……你怎么能这般对我? 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答应让你随漪表姐去永宁侯府,所以你便这般记恨我?” 顿了顿,她半垂下眸子,清秀的鼻中出一声叹息,“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不舍得放你离开,你又怎么能忍心如此害我?” 顾三夫人、赵文漪和吉祥三人娇躯齐齐一震,这是什么情况,她们怎么好像碰到段位更高的选手了呢? ------题外话------ 宝贝们明天文文就入v啦,宝宝们明天不要养文呦,一定要支持一下浮梦的首定,这个数据还是蛮重要滴…… 明天上架咱们还是搞个抢楼层的活动热闹一下吧,中午12点文,宝贝们订阅过之后呢就可以评论啦。 一楼奖励521个潇湘币,二楼奖励432个,三楼奖励321个,其余楼层逢2奖励66个(注意,一定要订阅之后呦,否则评论无效呦) 书城的宝宝们不要着急,待我研究明白之后,以后也会在书城搞福利哒 最后,爱你们呦,么么哒…… 第五十五章 转折 吉祥被说的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顾锦璃。 顾二老爷冷笑一声,儒雅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凌厉,“还一个胆大狂妄的奴婢,因想另攀高枝,便要来算计诋毁主子,手段当真了得!” “没有……我没有说过!”吉祥用力的摇着头,带着哭腔辩解道。 顾锦璃紧抿嘴唇,神色悲伤却又带着疑惑,“可就算你想跟着漪表姐去永宁侯府,又为何非要打这御赐香炉的主意?” 顾二老爷抬手轻覆在顾锦璃的头上,脸上满是怜惜,转而他又抬头看着顾老夫人,声音清冷的道:“母亲可还记得前两日永宁侯府派遣一个婆子前来训斥锦儿的事?” 顾老夫人听闻,眉头动了动。 顾二老爷继续道:“我听闻之后,本十分恼火,我顾府就算没落,也没有让府中小姐被下人折辱的道理。 可夫人和锦儿都劝我要顾念两府之谊,我只好忍下。 没想到我们想要息事宁人,人家却不打算这般放过! 丢失御赐之物是杀头重罪,就算锦儿谢罪,只怕陛下得知也不会轻易饶恕我们。 届时不知道永宁侯府可会顾念两府姻亲,对我们施以援手?” 那“施以援手”四个字被顾二老爷念得颇重,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之意。 顾三夫人羞恼不已,“你少血口喷人,这件事和我们永宁侯府有什么关系!” 顾二老爷嘴角牵起,泛起一抹冷笑,“这香炉便是这奴婢的投名状吧?人证物证具在,还用说什么吗? 得到了御赐香炉,惩治了锦儿,又能打压的我们顾府唯有仰人鼻息,一箭三雕,果真好计谋。” 顾三夫人气得浑身直抖,就差被气得喷出一口血来了。 她总算是知道顾锦璃的嘴巴为什么这么毒了,原来是像了她爹。 平日里一句话不说,敢情是憋了一肚子坏水,这招真是太损了! 顾三夫人在心里将顾二老爷骂了个透,却早就忘了这一招是她们先用的,顾锦璃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吉祥怔怔的看着顾锦璃,心里震惊不已。 她居然被大小姐算计了? 难道大小姐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们的计划? 这未免太可怕了吧…… 其实这件事也完全出乎了顾锦璃的预料。 她知道吉祥没安好心思,可她并不知道那香炉是御赐之物,倒是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收获。 顾锦璃轻轻瞥了一眼顾二老爷,微不可察的勾起嘴角,不愧是老爸,反应速度就是快,一下子便正中要害。 赵文漪也慌了,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局面展。 她紧紧的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瞥到吉祥一脸莫名的瘫坐在地上,心里厌烦至极,却只能按捺心绪,哽咽着道:“吉祥,我从未允诺过要带你回永宁侯府是不是? 这里的事我也根本就不知情的对不对?你快与大家说实话啊!” 吉祥正要说话,只听顾锦璃轻轻淡淡的声音传来,“此事是我不对,若早知如此,我一定当即便准了你的请求,也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我自私了,不该耽误你。” 吉祥心中一震,脑中一下子就清明了。 事到如今,这顾府她是定然不能留了,倒是不如趁此机会跟了表小姐。 吉祥没有说话,眼珠不停的转着。 赵文漪看着着急,催促道:“你在想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吉祥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此事都是我自作主张,表小姐对我有恩,我见表小姐因心疼赵二小姐而落泪,便自作做主张想了这么一个计划。 可我没想偷盗香炉,只想着事成之后再将香炉还回去,从来都没想过让顾府受难啊!” 吉祥避重就轻的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可赵文漪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傻子才会相信这些都是吉祥一人所为,不过是为事情扯了一条遮羞布而已。 顾锦璃看着吉祥,低低道:“你所说的事成是指让我谢罪吧?” 吉祥抿抿嘴,“小姐欺负了永宁侯府二小姐,应该受些责罚的。” “所以你便替她来教训我了?” 吉祥咬了咬牙,“表小姐对我有恩……” 顾锦璃凄然一笑,“你跟我了十年,我对你的好竟不及你伺候她两日的恩?” 吉祥的脸上有些火辣辣,刚才她还哭诉顾锦璃不顾主仆之情,现在这句话全封不动还给她了。 她刚刚哭的有多伤心,现在就有多丢人。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顾锦璃叹了一声,默了默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漪表姐吧,这件事我不想再计较了。” 转而她又看着赵文漪,目光楚楚,“一会儿我便把吉祥的màishēn契给漪表姐送去。” 这委曲求全的模样让顾大老爷几人都看得心疼极了,顾承晏没说什么,衣袖下的手却紧紧握着。 若非他们顾府势弱,锦儿又怎么会受如此欺辱。 这还不过是女儿家的纷争,若是妹妹日后嫁人,对方身份比顾府显赫,锦儿受了委屈他们岂不是也无法帮衬? 锦儿没有亲生兄长,他若是不变强,谁能护她? 屋内对峙之际,却无人得知,少年的好强之心正熊熊燃起。 赵文漪气得心口生疼,绷着小脸,抿着嘴道:“我说过了,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的丫鬟!” 顾锦璃没有看她,只低头看着吉祥,目光冷冷。 吉祥心中一凛,大小姐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柔弱可欺的蠢笨主子了,若是她留在顾府,只怕大小姐定会要了她的命。 “表小姐,您就让奴婢跟着你吧,奴婢定对您忠心耿耿!”吉祥拉着赵文漪的裙摆,苦苦哀求。 赵文漪若不是要顾及她贵女的形象,真想一脚踢开吉祥。 顾三老爷冷冷看着,对顾锦璃说道:“锦丫头,你心眼也太好了,这样的贱婢就该打死!” 顾锦璃目光纯纯,摇头轻语,“三叔,君子成人之美,所幸香炉无事,就这般算了吧!” 她不是个圣人,却也不愿意手染血腥,赵文漪可不像表面这般良善,让吉祥跟着她,是死是活就全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而且某个老太太又在装聋作哑了,显然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现在也的确不是与永宁侯府撕破脸的时候。 顾家三位老爷都在做官,焉知永宁侯府会不会打击报复。 让顾大老爷他们看清永宁侯府的嘴脸,恶心了顾三夫人和赵文漪,又除掉了吉祥这个祸害,也算够本了。 而且,她本就没指着在这件事上让顾三夫人吐血,她这位三婶的小尾巴可多得是呢! 顾三夫人转了转眼睛,马上就权衡好了利弊,对赵文漪道:“漪儿,事情都闹成这样了,这丫鬟你便收下吧,改日好好谢谢你锦表妹。” “姑母!” 赵文漪急得小脸通红,顾三夫人却一直在冲她使眼色。 吉祥这贱婢现在摆明了是要黏上她们,若她们不拉她一把,她狗急跳墙更麻烦。 还不如先安抚了吉祥,日后要打要杀还不是她们说了算。 赵文漪也反应了过来,抿抿嘴,不再说话,算是答应了。 屋内气氛一时沉寂,顾老夫人只觉脑袋一团乱,她刚才冤枉了二房,还骂的格外难听。 让她道歉是不可能的,可就这么撂着也不是个事,正想着该怎么下这个台阶,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外面怎么回事?” 雪梅连忙出去打听,不一会儿就挑开帘子,脚步匆匆的迈进屋内回禀道:“老夫人,是二夫人身边的红芍压着一个采买婆子过来,说她贪污了中馈的银两!” 顾三夫人脑子里炸开一记响雷,那个采买婆子该不会是王婆子吧! ------题外话------ 宝贝们明天一定要记得支持浮梦的首定呦,真是紧张,紧张都闹肚肚啦┭┮﹏┭┮ 第五十六章 第一更(7000字) 屋内众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顾三夫人却打了一个激灵,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采买的婆子? 该不会是王婆子吧? 看着被押进屋内的王婆子,顾三夫人丝毫没有料事如神的得意。 “这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皱着眉问道,最近府中的事情怎么接二连三不断,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红芍怒目瞪了王婆子一眼,才回道:“回老夫人,这婆子找大小姐报了二百两出去买米面,可大小姐记得距离上次采买不过才五六日的时间。 大小姐觉得有古怪,便命奴婢注意着,结果这婆子竟真的有问题, 她采买的米里,上面是米,下面都是用布包装好的糠,看着是一大袋,其实连一半米都没有,面粉也是一般。” “什么?”顾老夫人闻言一惊。 这般说来,这婆子今天就贪墨了一半有余,那可是一百两啊,能吃多少顿燕窝! 这还仅仅是米面,那其他的油盐酱醋、蔬菜鱼肉不知道也被贪了多少。 顾府本就不是什么大家大业,过日子需要精打细算,这婆子胆子倒大,竟然敢贪这么多。 水至清则无鱼,下面人贪些小钱她也就不过问了,可这还了得! 再这么下去,顾府都要被搬空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顾老夫人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总是半眯着的老眼瞪得溜圆。 “快说!你一共贪了多少银子,赶紧给我如实招来!”顾老夫人怒不可遏,采买一次就贪个一百多两银子,这该死的婆子过得都要比她这个老夫人滋润了。 王婆子抖若筛糠,却是不敢说话,只耷拉着脑袋装没听到。 顾锦璃扫了一眼王婆子,徐徐开口道:“祖母,此事并不难查,只需一看账本便可得知。 我翻过了以前的账本,现采买是从最近两个月才开始变频繁的。按照这婆子每次都贪一半的习惯,一算便知。” 顾老夫人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不禁多看了顾锦璃一眼。 没想到这个丫头脑袋倒是不笨,可惜是个晦气的,不然还有必要培养一番。 “去把账本拿来!”顾老夫人开口吩咐道。 红芍将早已备好的账本拿了出来,双手呈给顾锦璃。 顾锦璃接过,慢条斯理的一页页翻着。 王婆子看着那如葱般纤细嫩白的手指,手指每翻过一页,她的心就紧上一分。 那素手仿佛并不是在翻阅账本,而是狠狠捏着她的心脏。 她心里又怕又恨,恨顾锦璃为何现问题不当时问她,若是问了她定然早做防范。 她突然心口一窒,目光一点点上移,落在了少女如朝华般的容颜上。 难道大小姐是故意的,她早就算准了这一切,所以才会让红芍随身带着账本? 大小姐才多大的年纪,能有这般多的心眼? 顾锦璃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她稍稍偏过头,一双清亮如水的眸子毫无预兆的望了过来。 清澈而冰冷,直击中人的心脏,让人蓦地生出畏惧。 王婆子汗淋漓的收回视线,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震惊的同时更多是疑惑,这真的还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大小姐了吗? 顾锦璃合上账本,轻描淡写的道:“祖母,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两千两。” “什么?两千两!”顾老夫人这下真坐不住了,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可别信口开河,买米买面一共都花不了这些银子!”顾三夫人有些急,开口辩解道。 她这一开口,顾三老爷皱眉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顾锦璃淡笑,“这二千两自然不只是买米面的钱,小至柴米油盐、大到燕窝人参,所有异常的地方我皆算了一遍。 对了,这还不包括这两个月咱们府上购买绫罗绸缎和修缮府邸的银钱。 我看了一下账册,以前咱们府上大概是一个月买一次绸缎,这两个月就买了三次,而且数目不小。 这两个月府邸修葺的也比以前更频繁了,可这些我没有查过,也不好随意猜测,便暂未估算在里面。” 顾锦璃声音细细弱弱,如春风化雨,可对顾三夫人来说却如同瓢泼大雨,将她泼了个透心凉。 这死丫头估的真准,她在采买上一共才贪了两千多两,都被她算了出来。 在东西的价格上作假太过明显,本以为在量数上动手脚万无一失,没想到竟被这死丫头摆了一道。 顾老夫人还没想到顾三夫人身上,此时满腔怒火都在了王婆子身上。 她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白粥,抬手就向王婆子砸去。 那碗正好打在王婆子脑袋上,白粥扣了她满头都是,额头被打破了一个小口,红色的血混着白色的粥往下淌,让顾锦璃不由想起了给人头部开刀时看到的场景。 “把这两千两都给我吐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打死你个贱婆子!”那可是两千两啊,一想到一个婆子贪了这么多钱,她就心疼肝也疼。 王婆子吓得都哭不出来了,她明知道自己脑袋破了却都不敢抬手摸一下。 她一个奴婢哪敢贪这么多银子,还不是都孝敬了三夫人,到她手里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啊,她就是把胆汁都吐出来,也拿不出这两千多两啊! “老夫人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老奴真的没有这么多钱啊!” 见王婆子还敢和她讨价还价,顾老夫人心头怒火更盛,当即便吼道:“给我拉出去打!往死里打!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停!” 外间有婆子走进来要把王婆子拉走,王婆子一见顾老夫人来真的,当即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抱住了顾三夫人的大腿,哭着哀求道:“三夫人救救老奴吧!” 顾三夫人涨红着脸,拼命的往后退,她想要抽出自己的腿,奈何王婆子的两条胳膊跟钳子似的死死锢着她,让她半步都动不了。 “快把她拉走!快!” 那两个婆子走上前来架住了王婆子的胳膊,王婆子见三夫人是当真不打算救她,心一横,扯着嗓子喊道:“三夫人,你这是打算过河拆桥吗?我贪的那些银子可都是孝敬给你了啊!” “这个死婆子敢污蔑我,快把她的嘴堵上,拉下去打!”顾三夫人尖叫一声,她的大丫鬟春桃拿着帕子走上前作势就要堵她的嘴。 “等等!” 顾三老爷开口制止了春桃,顾三夫人急急道:“你没听到这个婆子污蔑我吗?这样的刁奴还留着干什么?” 顾三老爷淡淡瞥了她一眼,“刚才这贱婢不也攀咬锦丫头来着,也没见你要打死她。不差在这一会儿,问明白了再打也不迟。” 那婆子如蒙大赦,刚刚被那么一吓,哪还剩下什么毅力,顾三老爷瞪着眼睛一问,便忙不迭的将她和顾三夫人之间的那点勾当交代的明明白白。 顾三夫人的脸色越变越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被人当众揭穿贪墨中馈,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三老爷的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永宁侯府真是好教养,我还真是娶回来了一个贤内助啊!” 顾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顾三夫人,脑袋这才转过这个弯来。 对啊,若是上面没有人,一个婆子哪敢贪这么多银子。 “赵氏,这些真的是你做的?” 顾三夫人一张脸红的跟烙铁烫过似的,她不想承认,可这该死的王婆子把所有事都抖了出来,甚至还偷偷留了证据,她就是长两张嘴都辩驳不了。 “我……我……”顾三夫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屋里的人都凑齐了,甚至还有静姨娘生的那个小贱种,她这次可真是把脸丢尽了。 “母亲,你还问她做什么,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先是陷害锦丫头,现在还敢贪墨府中中馈,你们永宁侯府教出的女人可真是厉害!” 顾三老爷气得要命,张嘴闭嘴都带着永宁侯府,听得赵文漪脸上火热火热的,身子一阵颤,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 “你别血口喷人,那件事不都解释开了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顾三夫人气势有些弱,说话都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你可拉倒吧,给你块遮羞布你还真当被子盖啊! 好在咱们顾府不是那种凉薄心狠的人家,不然锦丫头只怕就被你们坑惨了!”一想到顾锦璃那可怜的小模样,顾三老爷心头的怒火就蹭蹭的往上窜。 “咻”的一把小刀扎在了顾老夫人的心头上,好在她当时没来得及收拾锦丫头,不然老三这句“凉薄心狠”可就真扣在她脑袋上了。 顾老夫人不想再提香炉那件事,便冷着脸对顾三夫人道:“此事的确是你做的不对,一会儿把贪了的银子尽数补上,再罚你两千两交到公中。 禁足三月,每日都给我抄三遍女戒,好好反省反省!” 不管谁管家,都难免会往自己腰包里搂钱,赵氏若是少贪些,她就全当不知道,反正那钱也是给老三了。 可没想到赵氏这心也太大了,管了两个月的家,竟贪了两千多两。 她若是不惩赵氏,以儆效尤,等大儿媳孙氏回来,这家还要不要了! 想了想,又补了句,“两千两从你嫁妆上扣!” 罚赵氏也不能委屈了老三,这钱得她自己出。 顾三夫人心中愤闷,她一点好处没讨到,还要再罚两千两。 而且禁足三个月,后院那些小妖精还不都得作翻天了啊! 可今日她已经引来了众人的不满,再讨价还价绝无好处。 “是,母亲,儿媳知错。” 见顾三夫人老实了,顾老夫人很满意,的瞄了一下顾锦璃,抬手捂上了自己的头。 顾二老爷见她这老太太又要装病,先行开口道:“既然府里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我们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顾老夫人眼皮一跳,心口气的堵。 这老二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没看见她捂着头吗? 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非要来气她,真是一点不孝顺! “大哥,三弟,以后母亲就由你们照顾了!”顾二老爷说完,眼眶泛红,拉着顾二夫人和顾锦璃就要走。 顾大老爷和顾三老爷哪里肯,“二弟,刚才的事是母亲不对,想来她也是有口无心,一时着急才乱了分寸,你别和母亲计较。” 顾三老爷也连连点头,附和道:“大哥说的对,母亲一定是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一会儿让母亲给嫂子赔个不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顾老夫人:“……” 她什么时候说她要道歉了,能不能别自作主张? 虽然她话说的狠了点,可话偏理不偏,她说的句句属实,哪里说错了? 再者说就算她说错了,她是长辈,小辈就只有受着份,哪有资格让她道歉。 顾二老爷摇头,坚持道:“母亲是长辈,我们哪能让母亲赔礼。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不会和母亲计较。 可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想每次都让她们娘两受委屈。 上次谢府退婚我便说过,母亲不喜锦儿,我们远远离开便是,不敢碍母亲的眼。” 不同于上一次的试探,这一次顾二老爷是真的打算带她们搬出府去。 最近的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虽说女儿聪明将这些事全都化解了,可下一次呢? 他不想让妻子女儿活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搬到外面就算清苦一些,也好过这样。 顾大老爷不愿意让弟弟一家搬出去,可他也觉得母亲这次做的的确过分,正愁不知该怎么劝,顾三老爷一边拉着顾二老爷的袖子,一边急急道:“二哥,你们不能搬出去! 这次的事都是赵氏这个毒妇挑起来的,你们若是觉得在这个家里待的不舒爽,我就……我就休妻!” 顾三夫人本来还在一边看热闹,一听顾三老爷要休妻当即就翻了,“顾明贤,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休妻!若不是你上蹿下跳,我二哥他们会气的想要搬出府去吗? 今日我二哥要是搬出去了,我马上就休了你!” 顾三夫人气得直抖,“你敢!” 为了别人要休自己的妻子,是不是有毛病。 顾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赵氏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至少是永宁侯的姑奶奶,有这样的姻亲以后还能提携老三,可不能丢了。 “老三,不许胡闹!”顾老夫人冷着脸叱道。 顾三夫人气红了眼,身子都抖了起来,梗着脖子道:“好啊!要休便休,谁还愿意在你这个破府里待着不成!” 顾三老爷最禁不得别人刚他,跳着脚道:“你看我敢不敢!今天我这话里撂下了,你要是不能让我二哥消气,我马上就休了你!”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见父母吵了起来,顾承暄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屋里吵成一团,顾老夫人心疼孙儿,害怕顾承暄哭坏了,没好气的对顾二老爷道:“都闹什么闹,非要把这个家都闹散了才肯罢休吗? 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已经说开了,怎么还紧咬着不放!” 这几句话说的多好,将偏心和双标贯彻到底。 他们二房明明是受害人,现在却要担下家宅不宁的责任。 这两句漂亮话彻底激怒了顾二夫人,她仿佛又见到了现代的那些极品亲戚,怒从心来,随手便将手边的桌子掀翻了。 杯盘碗筷全摔在地上,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将众人全都镇住了。 “我真是听不下去了,这话我听着都恶心,也亏得你说得出来! 她们欺负我家锦儿在先,又是要锦儿当姑子又是要锦儿远嫁,若是没搜出这个香炉,你敢说你不会这么做?” 顾老夫人被哽住了,她的确会做,可她打死不会承认,便板着个脸严肃道:“我当然不会,我是那么不明事理、心思凉薄的人吗?” “呵呵,你还真是!”顾二夫人冷笑出声,一点脸面都没给她留。 顾老夫人老脸一红,只觉心口气血翻涌。 柳氏虽之前也忤逆过她,可那次只有他们几人,现在儿子孙子坐了一屋子,她的脸色当时就挂不住了。 可这些还只是刚刚开始而已,顾二夫人既是开了口,不说痛快是不会罢休的。 “上一次你退了锦儿的婚事来换三弟的官职,帮三弟我没有意见,可赵素娥她可曾领情了? 不但不领情,还出言羞辱锦儿。 暄哥儿前两日当着我的面骂锦儿,他才多大的孩子,若是没有大人教,他能说出那些话来? 这次更是!她们算计锦儿,我们也没计较,我知道我娘家比不上赵素娥,惹不起我们躲还不行吗? 结果到头来,这又是我们的错?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着,非得像那面团子,任你们揉搓吗?” “你……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你婆母!” 顾二夫人眼中划过一丝不屑,“又来这句,说不过别人就倚老卖老,仗着辈分欺负人。 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挑出来,大哥三弟都在,咱们好好理一理!” 顾大老爷虽然觉得二弟妹这么与母亲说话不妥,可想到刚才的事,便抿了抿嘴,没有做声,全当默认。 顾三老爷皱眉听着,细细想了想,点着头道:“我觉得二嫂说的都对!” “你们……你们真是想气死我啊!”顾老夫人这次是真的头疼了,一群白眼狼,竟然没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顾二夫人索性也摆出了态度,“这次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咱们没完!” 顾老夫人都要气炸了,偏生顾三老爷还火上浇油,“我给二哥二嫂一个交代,我要休妻!” “你给我闭嘴!” 顾锦璃觉得现在点把火,顾老夫人都能“嗖”的一下蹿到外太空去。 顾三夫人见顾三老爷不是说说,好像是要来真的,恼怒同时又有些害怕。 他该不会是想要休了自己,然后扶正静姨娘那个狐媚子吧! 若她是侯府嫡女还真就不怕,可她一个庶出的姑奶奶,被夫家休了之后,侯府不嫌她丢人就不错了,根本不会在乎她。 想到这,顾三夫人咬了咬牙,反正今天里子面子都丢尽了,也不差这一点了,便红着眼睛,咬着牙走到顾锦璃身前,语气尽量放缓,“锦丫头,今天是婶子错了,婶子给你赔礼了!” 顾锦璃神色淡淡,顾三夫人一咬牙,作势要给顾锦璃行礼。 她一个长辈做到这个份上,顾锦璃若还死咬着不放就是她不对了。 顾锦璃错开身子,避开了顾三夫人,走到顾老夫人身边道:“祖母,家里的对牌还有钥匙都在孙女那,孙女一会儿便给您送来。” 顾二老爷眸色动了动,心领神会,开口道:“大哥和三弟就别再劝了,她们娘两本就胆子小,遇到点事就免不了受惊,每次都会生场病,我着实是不忍心了。” 顾三夫人气得咬牙,这叫胆子小?这都快成豹胆了吧? “母亲前两日将中馈交给她们娘两,她们高兴了许久,不为别的,只为能让母亲高看一眼。 锦儿更是起早贪黑,学习管家学习算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可即便她做了这么多,却依旧改变不了母亲心中的偏见,所以我们还是搬出府好了。” 顾大老爷听着也觉得母亲着实太偏心了些,想了想,便道:“母亲,锦丫头受了委屈,当抚;查出了府中漏洞,当奖,我看不如将查出来的贪墨银两都给锦丫头吧!” 顾三老爷一听,也抚掌赞同道:“大哥的说的对,就应该给锦丫头!” 顾老夫人不舍得也不甘心,柳氏敢跟她这么说话,不罚她们就不错了,还要给她们银子? 顾三夫人也不甘心,她费了那么多心血,一点便宜没占着还搭出去两千两,结果现在全都便宜了二房? 可她现在没有立场拒绝,只能寄希望于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自是不可能答应,做为一个有原则的一家之主,这么离谱的事她如何会答应。 正想拒绝,门外有丫鬟挑帘进来,“老夫人……” 顾老夫人眼皮一跳,不会又出事了吧? 顾府就这么大,这次又是谁生的事? 丫鬟走进内间,手里还拿着一张淡粉色的烫金请帖,帖上描花绘鸟,看着十分精致。 “老夫人,这是宋府送来的请帖,说是请大小姐去参加宋府的宴席。” 顾老夫人一怔,“宋府?哪个宋府?” “回老夫人,是工部老尚书的府邸……”丫鬟也是懵的,府上有多少年没收到这种权贵之家的帖子了。 “什么?工部老尚书?”顾老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宋府怎么想起来给咱们送帖子了?”顾老夫人喃喃自语,很是不解。 更奇怪的是宋府还点名要顾锦璃去,这太匪夷所思了。 顾老夫人想不明白,顾大老爷几人却是心里清明,想来应是宋府想要答谢锦丫头。 “母亲,上次宋老尚书病危,是二弟推荐的大夫治好了老尚书,所以宋家才会给锦丫头下帖子。”顾大老爷解释道。 顾老夫人望着顾二老爷,心中百转千回。 这个儿子一向木讷无能,没想到倒是阴差阳错救了老尚书。 虽说老尚书是被老大气病的,但却是被老二救回来的,他们顾府怎么也算是宋府的救命恩人。 好不容易攀上这条线,绝对不能断了,保不准以后能讨到什么好处呢?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放二房离开了。 权衡了利弊之后,顾老夫人忍着心痛,摆出一副公正又不乏慈爱的面孔来,“你们都不要再吵了,这次我知道锦丫头受了委屈,我这个当祖母的还能亏待她不成? 锦丫头,你三婶知道错了,也已经给你赔礼,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那两千……不,四千两银子就当你三婶给你的赔礼。 这钱我本就打算要给你,你能查出咱们府中的漏洞,这是大功,当奖! 钥匙和对牌你收好,家里的中馈暂时还由你管着。” 顿了顿,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叹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时难免会生一些不愉快,过去了就好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啊。” 顾锦璃心里就呵呵,这老太太真是翻脸比翻书快。 见宋府下了帖子,就迫不及待的放软了姿态。 顾二老爷看向顾锦璃,见顾锦璃点头,便不再言语。 搬出顾府虽是自在,可她不想因为此事让三叔妻离子散。 顾三叔对她是真好,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而且这银子她也盯了许久,既是顾老太太双手奉上,她没有不收的道理。 有了银钱,她才有开店铺的资本。 顾三老爷见他们答应留下,心下一松,侧眸瞥见顾三夫人,心中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顾三夫人现了他脸上的小表情,气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这次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点好处没讨到,还全都便宜了顾锦璃这个死丫头。 一时输了有何妨,此仇不报非君子,这口恶气她迟早要出! 第五十七章 第二更(5000字) 众人回了各自的院子。 王婆子被打了二十板子,连带一家都扔出了府。 顾三夫人被禁足在富贵院,责令三月不许踏出院门。 吉祥颤颤巍巍的跟着赵文漪回了怡然居,心中惶恐又不安,本想着赶紧与赵文漪说些好话,可刚到怡然居,赵文漪便将所有人遣散,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她这次真是丢尽了脸面,顾三老爷说的那些话就像针似的一下下的刺在她心口。 又是说永宁侯府没有教养,又是说侯府出来的女人恶毒云云,听得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堂堂侯府小姐,何时被人这般指着鼻子羞辱过。 赵文漪哭的正凶,丫鬟平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咬着唇低声道:“小姐,刚才顾老夫人派人传话,说是小姐已经在顾府住了许久,怕是家中惦念,要护送咱们回侯府……” 这便是在下逐客令了。 赵文漪哭声一顿,猛地坐起身来,红着眼睛吼道:“走就走,当谁稀罕住在这似的! 以后就算求我,我也不来了!” 赵文漪又恼火又委屈,让平儿赶紧收拾行李,一刻都不愿多呆。 她坐在窗边,不甘的揉捏着手里的帕子。 凭什么! 凭什么顾锦璃不但全身而退,还得了四千两的银子。 四千两,就连她这个侯府小姐都没有。 而最让她气恼的是,顾锦璃居然能收到宋府的帖子。 宋府是何等人家,便是一般的公侯之家都比不得。 宋府鲜少举办宴席,能去参加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她也去了,也许会入了哪家贵公子的眼呢? 这般想着,赵文漪更是归心似箭。 若是赵文鸢收到了请帖,她一定得想办法跟着去才行! …… 顾明昌离开松鹤堂,一路上脚步轻快,直接走到了静芸院,将松鹤堂中生的事情尽数讲给了静姨娘听。 静姨娘长得颇为清秀温婉,她正低头绣着香囊,闻言不不禁诧异抬头,神色错愕又带着丝丝惊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明昌笑着点点头,他闲适的端起茶盏,含笑抿茶,“儿子当时就在松鹤堂,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母亲不但被罚了两千两银子,还被禁足三月,这三个月里咱们可以清静清静了。” 嫡母不喜欢他和二哥,所幸他们住在前院,平时接触不多,但只要见面就难免挨几句冷言冷语,这下子终是可以自在些日子了。 静姨娘面上讶色犹在,她转了转眸子,若有所思的道:“大小姐倒是变了许多。” 顾承昌想了想,附和道:“大妹妹瞧着的确比以前灵动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畏缩了。”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别说据理力争,怕是当即就哭了鼻子。 静姨娘想的则更多了些,她和赵氏斗了十余年,最是了解赵氏的脾气。 赵氏大智慧没有,坏主意倒是不少,大小姐不但全身而退,还反将了赵氏一军,这可不只是变了性子就能做到的。 大小姐以前就是个花瓶美人,不然也不会处处受欺负。 如今变得厉害了不说,宋府甚至还给她下了帖子,莫非是背后有人给她支招? 静姨娘转了转眸子,对顾承昌道:“昌儿,以后不妨与你大妹妹走的近一些。 你父亲喜欢女孩,又素来疼她,你对大小姐好,你父亲见了也会高兴。” 以前她还真没把这个大小姐看在眼里,如今倒是要重视一些了。 看着顾承昌俊秀的容貌,静姨娘的眼中满是骄傲,“昌儿,万不可因此事而得意忘形,学业为主,不能荒废。 只有你一举考上功名,咱们娘两才能真正出头!” 顾承晏不善读书,顾承暄又已经被娇惯废了,三房日后定然还是要依仗昌儿的。 老太太最是势力,老爷又素来不喜欢赵氏,待昌儿考取功名,就算不能取替赵氏,她也定然能做个平妻当当! 顾承昌嘴角凝笑,神采飞扬,“娘你放心,儿子定会好好读书,先生上次还夸儿子文采好,儿子一定给娘考个功名回来!” 静姨娘欢喜欣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继续绣着手中的香囊,只想着赶紧绣完好送给老爷佩戴。 赵氏被禁足,正是她的好机会,她可绝对不能错过! …… 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得了开铺子的第一笔资金,三个月之内还不会再有人上蹿下跳,顾锦璃一家的心情简直都好到飞起。 顾老夫人虽做了让步,但对顾二夫人母女两人隔阂还在,不愿意看到她们得意的嘴脸,便称病免了请安。 顾锦璃乐得如此,很巧她也不想去看顾老太太的臭脸。 不用请安,不用面对顾三夫人,顾锦璃每日就翻翻账本,研究研究药方,过得特别的轻松自在。 直到这日红芍来了锦华院,说是有了纪大夫的消息。 顾锦璃眉头微挑,搁下了手中的纸笔,命如意去门房准备马车。 休息了几日,也该办些正事了。 万安堂的张大夫张实,先是用无用之方害的顾锦璃一家丧命,而后又是用泻药,又是用相克之物屡屡加害她们一家。 先前她腾不出功夫来,这次她绝饶不了他。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行事,她还需要一个帮手。 而同样出自万安堂,却因事被赶走的纪大夫或许是不二人选。 马车一路行到顾锦璃指定的地点,马车停下,看着一身男装跳下马车的顾锦璃,车夫有些担忧的小声道:“大小姐,这破地方又脏又乱,哪有什么可逛的?咱们还是回街上去吧!” 万一小姐在这里受了惊吓,他回去也是要受罚的。 如意熟练的摸出一块碎银子,想到大小姐得了四千两银子,扔银子的动作都比往日要更加潇洒帅气了,“小姐的事你就别过问了,找个地方停马车,我们一会儿回来了!” 顾锦璃不禁笑,她得了银子,这小丫头的腰板都直了,就连花钱都阔气了。 上次才给车夫一钱银子,这次竟翻倍给了两钱。 待日后开了铺子赚了钱,这丫头怕是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两人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走着,按着红芍给的地址来到一处小院前。 普通百姓的院子都是没有大门的,每家院子都只用篱笆围着。 顾锦璃站在门口向院内张望,院子很小,但收拾的很干净。 院内整齐的摆着两排药架,上面放着正在晾晒的药材。 看来就是这里了。 顾锦璃正打算唤人,一个妇人突然抱着个孩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她跑的很急,擦着顾锦璃的肩膀跑进了纪家,撞得顾锦璃趔趄了一下。 “小姐,你没事吧?”如意连忙扶住顾锦璃。 “我没事。”顾锦璃轻轻摇头,蹙眉望向院内。 “纪大夫,快救救我家宝儿!” 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不住的流着眼泪。 一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了妇人怀里的孩子一!快把孩子抱进来。” 顾锦璃迟疑了片刻,也抬步跟了上去。 那孩子看起来不足一岁,一张小脸红的吓人,小小的身体抽成了一团。 看着应是因高烧而引起了惊厥,若是治疗不及时,极有可能损伤孩子的智力。 见这孩子热严重,顾锦璃不由走上前去,却见纪大夫已拿出银针,快速的刺入孩子头部的几个穴位,手又稳又准。 孩子瞬间不再抽搐了,纪大夫也松了口气,忙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小药丸喂孩子服下,然后便开始为孩子散热。 一番诊治下来,孩子的呼吸明显轻缓了,小脸也不那般红了。 顾锦璃看得认真,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个小药瓶上。 这孩子能这般快的退热,想来是因为那颗小药丸吧。 “宝儿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你先抱他回去歇着,我熬好了药就给他送去。” 妇人双眼噙着泪花,连连道谢,转而又有些局促不安的道:“纪大夫,我家现在没有钱,我能不能赊……” 妇人的话还没等说完,纪大夫就摆手道:“无事无事,孩子身体要紧,什么时候宽松了什么时候再补上就行。” 妇人感激不已,抱着孩子连连鞠躬道谢。 妇人走后,纪大夫才现顾锦璃和如意还站在他屋里,刚才他没注意,只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正想开口问,便听到内间传来女子低低的抱怨声,“你又傻大方了,看十次病,九次都不收钱,咱家这回是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纪大夫脸色一红,尴尬的说不出话来,顾锦璃却是浅浅一笑。 如此看来,纪大夫倒是个能与之合作的…… “别胡说,家里还有人呢!”纪大夫红着脸叱道,这让人听了去多不好。 穷苦人家本就没有存余,他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理所应当的,他们欠着药钱也是无奈。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给人家徒添压力。 内间的女子挑开帘子,看见顾锦璃和如意也不禁一怔,面上也泛起了一抹红来。 她偷偷拧了纪大夫一把,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有客人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白白丢人!” 纪大夫疼的龇牙咧嘴,一脸的无辜,“我哪里知道你会突然说这些,快松手,肉都要被你揪掉了!” 看着两人这般模样,如意没忍住笑出声来,女子忙收了手,瞪了纪大夫一眼,才笑看着顾锦璃道:“我们刚才是在说笑,两位别放在心上。 快坐下,我给你们沏茶。” “夫人不必麻烦,在下只想与纪大夫说些事,不敢叨扰。” 顾锦璃声音清悦,一身男装衬得她挺拔俊秀,举止彬彬有礼,看着便是个清贵公子。 纪夫人看得呆了呆,这小公子长的也忒好看了,若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几岁,估计都得被迷得晕头转向。 “可别我叫我夫人,我哪里担得起,我姓方,不嫌弃你叫我方嫂子就行!”方氏笑眯眯的说道,语气有着说不出的柔缓。 “是,方嫂子。”顾锦璃浅浅一笑,点头应了一声。 妈耶,这小公子笑起来咋更好看了呢! “我去给你们沏茶,你们聊你们聊!”方氏一边笑盈盈的说着,一边拿着茶罐子走出去。 纪大夫看得脸色都黑了。 居然拿他珍藏的雪茶! 他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喝上一点呢! 这女人都一把年纪了,咋一看见漂亮的小伙子还移不开眼。 夺茶之仇让纪大夫心里不大舒爽,看着顾锦璃的目光也带着些许审视。 顾锦璃略略扫了一眼屋内,屋里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屋内除了医书也就只剩下一张掉了漆的桌子还有两把破旧不堪的椅子。 可便是这样,纪大夫仍不改为医者的初心。 顾锦璃最钦佩像纪大夫这样的人,见到他之后,她便更不相信万安堂中的传言了。 “纪大夫,久仰大名。” 纪大夫摆摆手,“公子有事不妨直说,我就是一江湖郎中,可不敢承公子谬赞。” 顾锦璃弯唇而笑,坦然道:“既然这样,那我便有话直说了。 我来找纪大夫是为了万安堂中事……” 纪大夫那一直平静的目光在听到“万安堂”三个字时陡然一变,他用力的握紧双拳,手背泛起了青筋。 他极力的隐忍着,身子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我并非万安堂的大夫,公子怕是找错人了。 鄙舍简陋,恐招待不周,公子请吧!” 纪大夫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可此时眼中却满是冷色。 顾锦璃唇角笑意不变,一双清亮似水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纪大夫。 “纪大夫可就甘心这般离开?” 纪大夫身子一僵,半晌才生硬的道:“甘不甘心又与公子何干,公子还是请吧!” “我来找纪大夫,这件事便自是与我有关。”顾锦璃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神情朗朗,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纪大夫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方氏已经推门进了屋,笑盈盈的将手里的小茶壶放在桌上,还为顾锦璃斟了一杯茶。 “家里没什么好茶,公子将就些。” 顾锦璃颔首浅笑,眉目如画,“劳烦方嫂子了。” 方氏被笑得心花怒放,越看顾锦璃是越喜欢,只恨自己没有个女儿,要不一定要想办法撮合两人。 纪大夫看不下去了,清嗓咳了两声。 方氏反应过来,忙不好意思的笑着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上街买菜。” 然后走到纪大夫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记得留人家吃饭,别傻了吧唧的!” 纪大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却不敢反驳,只气呼呼的哼了两声。 顾锦璃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轻轻挑眉道:“茶味清幽,纪大夫好雪茶,想来也定如这般心宁悠然。” 纪大夫没说话,端起杯子喝起茶来。 这可是他最宝贝的雪茶,味道当然好了! 转而心头又泛起愁绪,再这样下去莫说喝茶,他们一家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顾锦璃放下茶盏,望着一脸愁容的纪大夫,徐徐开口,“自己苦心研究的药方被他人盗用,奸人凭此稳坐万安堂,受人推崇。 反观纪大夫却受奸人诬陷,不但被驱逐出万安堂,甚至就连其他医馆都再无你容身之地。 不知纪大夫可甘心?” 手中的杯子被紧紧握着,往日里最喜欢的雪茶喝到嘴里也只剩下了苦涩。 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苦苦研究多年的药方被他人盗用,他却被反冠窃贼之名,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京中的医馆药铺对他唯恐不及。 可他不愿放弃行医,高门大院进不去,那他便给贫苦百姓看。 在他心里人本就没有高低之分,只要能治病救人,他便觉得活着有意义。 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跟着他吃苦受累。 妻子有时虽嘴上抱怨,却始终不离不弃,在他迷茫的时候支持他鼓励他。 想到妻子,纪大夫的眼眶微有泛红,嘴唇颤抖几下,才无可奈何的道:“不甘心我又能如何? 所有人都觉得我才是恶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相信,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张实那个混蛋先是趁他不备,在他的药箱里偷放了店里的银票和珍贵的药材。 他被人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经张实这一番铺垫,他变成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毛贼。 而后在两人争抢药方之时,便更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他们说他行为不端,就是喜欢偷盗别人的东西。 之前能偷店里的银子药材,现在就能偷别人的药方。 他苦苦研究了三年,终是让他研究出了可以快速退热的药方,本想着能够用这方子治愈更多的患者,却没想到这方子成了他厄运的开始。 顾锦璃将纪大夫的神色尽收眼底,“想要别人相信你,解释是没有用的。” “不解释?那……那如何让人相信?” 顾锦璃轻轻勾唇,语气轻缓,可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坚定与自信,“变强! 当你变得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时,无需解释,你说的话自会成为真理。” 第五十八章 与君初见(一)(4000-) 纪大夫听得一愣,一脸不解的望着顾锦璃。 顾锦璃只抿嘴笑笑,随手拿起了纪大夫之前放在桌上的小药瓶。 她打开瓶塞,轻轻嗅了嗅,“退热之药?” 纪大夫面露讶色,便见顾锦璃倒出一颗药粒,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一点放入了口中。 如意站在顾锦璃身后看得直咧嘴,那药丸乌漆嘛黑的,看着就苦死了,小姐居然能下得去嘴? “牛黄、麝香、珍珠、黄连、栀子……”顾锦璃说出一连串的药名,纪大夫看愣了,如意也看愣了。 小姐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药材了? 有些药材她连听都没听过,难道是小姐这两天看医书背下来的? 如意暗暗点头,一定是这样,小姐为了不露怯,所以临门抱了佛脚。 不过倒是挺管用的,把那纪大夫都看傻了! “公子懂医术?” 顾锦璃没有回答,只扣上瓶塞,看着纪大夫道:“这药丸对高烧不止、深度昏迷的患者有奇效,可它对因高热而手脚抽筋或是喉中有痰的患者效果便没有那么明显了。” 纪大夫眼睛一亮,若说刚才他还对这年轻人抱有怀疑,现在却是信了七八分。 他自己研究的药方,效果如何他自是清楚。 “纪大夫,家中可有纸笔?” “有!有!”纪大夫一边应声,一边忙去拿了纸笔。 顾锦璃拿起笔,沾足墨汁,笔走如游龙,漆黑的墨落在雪白的纸上,犹如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让人惊艳让人惊叹。 纪大夫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惊讶变为了震惊,纸上每多一个字,他眼中的光就亮上一分。 “这是紫雪丹,适用于因高热而手脚抽搐的患者。 这是至宝丹,适用于深度昏迷且喉中有痰的患者。 这两张方子再加上您手中的药方,治疗一般的风寒热不成问题了。” 不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高烧不退都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 特别是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随随便便的一个风寒都能要了人的命。 想到这,顾锦璃的目光深了一瞬。 “这……这……”纪大夫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看向顾锦璃的眼神只有兴奋和崇拜,哪里还有一丝怀疑。 “不知公子师从哪里,在哪家医馆坐诊?” 顾锦璃摇摇头,有些可惜的道:“我并不是大夫。” 若是可以,她也愿意重操旧业。 纪大夫愣了愣,不是大夫却能随手写出这般的药方,难道是出身从医世家? 看着纪大夫,顾锦璃嘴角轻轻翘起,语气带着孺慕敬重,“其实,我的师父也与您一样姓纪。” 教她最多的并不是学校,而是她最尊敬的老院长。 他对她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若是没有老院长,她也不会成为之后的金牌医师。 医生是个最讲究资历的职业,年轻的医生很难被人信服,不仅是对患者,便是医生之间也是如此。 她是被保送进的医院,当时便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她进医院没多久就当上了主治医师,可与她同届甚是大她几届的人却都在辛辛苦苦的做着医师助理,艰难的熬着资历。 有个女生与她是同届校友,两人在学校时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结怨,可这个女生却是在医院到处散播她的谣言。 说她私生活很乱,在学校便被大款包养,毕业前又和导师如何暧昧纠缠,所以才得了保送的名额。 顾锦璃长得很美,她现在只有十五岁,众人便已经觉得她姿容出众。 而在现代她却已经二十多岁了,花开正盛,是女孩子最漂亮的年纪。 很多人都乐意相信这样的花边传闻,甚至还有人说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是她行的端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传出来?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众人孤立了,可她没有解释,因为解释是最无用的东西。 有与她们浪费口舌的时间,倒是不如多学些东西。 或许是她的这种专注入了老院长的眼,老院长开始悉心的教导她。 后来她才知道,老院长所学虽是西医,却是出身于中医世家。 他一直都希望能将中医西医的精髓相融,取长补短,造福患者。 她忘我的汲取着知识,短短时间便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直到一次,她主刀做了一次风险度极高的大手术,手术很顺利很成功,她也就此登上了更高的阶梯。 之前那些笑她靠脸上位的人全都闭嘴了,医院里的老前辈们也都对她赞不绝口。 她成了医院里年纪最轻的金牌医师,而那些笑她的人仍在做着医师助理。 后来有个与她关系不错的医生问她当时为什么不解释一下,正巧那个女孩走过来,她记得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老天给了咱们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就是想让我们多看多听少叭叭。 长得好看不是我的错,可好看到让人自卑嫉妒就是我的不对了。 所以她们愿意说便说吧,毕竟她们除了搬弄是非也没什么别的长处了。” 她还记得,那个女生是哭着跑开的,第二天就辞职离开了。 也是经此一事,大家才知道原来顾锦璃不是脾气好,而是憋着大招,一招ko,绝对不能惹。 顾锦璃并不觉得自己过分,她不是圣人,做不到面对别人的诋毁还要微笑待之。 她的性格一半像老爸一半像老妈,她能按捺住脾气,但这不代表她不记仇。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凭什么要让着她们? 从那时起她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论口舌你永远也斗不过搬弄是非的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站的高高的,然后一脚踩死他! 顾锦璃又重新提笔,将每样药材的配比分量一一写下。 “您这是……”纪大夫更是震惊。 现在这可就是一张完整的药方了,研究药方最难之处并不在于药材的选择,而是分量的配比。 这年轻人怎么会在自己面前写下,难道他就不怕自己偷学了去? 顾锦璃写过之后,将药方递给纪大夫。 纪大夫没敢接,一脸错愕的看着顾锦璃。 “我说过,我不是大夫,这药方放在我手里不过一张废纸,倒是不如放在纪大夫手中,反是能物尽其用。” 顾锦璃语气淡然,可纪大夫却不淡定了,接过药方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两张纸,动都不敢动,仿佛手掌上放的是两片雪花,稍稍一动就会消失不见。 纪大夫闭眼又睁眼,来来回回几次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公子真的要把药方给我?” 顾锦璃点点头。 纪大夫喉咙微动,恍然道:“莫非这便是公子所说的办法?” 有这两张药方在手,他的确可以拼上一拼。 “还不够。” “还不够?”纪大夫歪头,不解的看着顾锦璃,觉得自己真是愈的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 “这两张药方也许足够你重回万安堂,但还不足以把陷害你的人拉下马。” “公子说的是张实?”纪大夫便是反应再慢这会儿也想明白了,不由好奇问道:“张实不过一个大夫,可与公子结了什么仇?” 顾锦璃望着纪大夫,墨色双眸泛着冷光,让纪大夫想到了屋外未化的冰雪,干净清澈就是冷的刺骨。 “我和他之前自然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 走出纪家,如意才将憋了半天的话问了出来,“小姐,那个张大夫真的做过那么多坏事吗? 你怎么都不告奴婢,亏得奴婢还把他当小姐的救命恩人看呢!” “现在不是告诉了你吗?”顾锦璃侧眸笑着看她。 如意却是一点没高兴,小嘴噘的都能挂个油瓶了,“您那是与纪大夫说,又不是单独和奴婢说的,这才不一样呢。” 转而想到了什么,如意抿着嘴,眼圈微微有些红,“吉祥真是个坏东西,居然和她们一起害小姐!” 她只知道吉祥想用御赐的香炉坑害小姐,没想到她又是用泻药又是用相克的食物,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她们伺候了小姐那么多年,有什么东西还能比她们之间的情分更重要吗? “奴婢后悔了!”如意咬着嘴唇,狠狠道。 “后悔什么?”顾锦璃不禁好奇。 如意气呼呼的道,“要是奴婢早知道吉祥还做过这么多坏事,她走的那天我就不该只朝她扔泥巴,应该朝她扔砖头!” 顾锦璃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抬手敲了一下如意的额头,“还好你没那么做,要是你把她打昏了,她还怎么跟着去永宁侯府啊?” “小姐真是善良,居然还想着成全她!”如意忿忿不平,兀自生着闷气。 顾锦璃摇头笑笑,望着树枝上挂着的点点白雪,目光幽冷。 她可不是个善良的人,她只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 方氏买好菜,现纪大夫正站在屋子中央,双手捧着两张纸,嘴里叨叨其词。 方氏扫了屋里一眼,见没有顾锦璃和如意的身影,便开口道:“什么呆呢?那小公子哪去了?” 纪大夫没听到,方氏皱着眉,走上前去推他了一把。 纪大夫被吓得一哆嗦,冲着方氏嚷嚷道:“小心点!把药方弄坏了可怎么办?” 说完忙小心翼翼的把药方折好,动作无比轻柔。 方氏不悦的拧起了眉,想到他手里拿的是药方,便暂且放他一马,只开口问道:“那个小公子呢?” 纪大夫细致的放好药方,才回道:“走了啊!” “走了?我不是要你留人家吃饭吗!”方氏声音一挑,脸色落了下来。 “你不是说咱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嘛,人家哪还好意思吃!”纪大夫漫不经心的道。 方氏眯了眯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没留人家?” 纪大夫喝茶的手一顿,完了,被现了! 他今天接受的信息有些多,直到现在还懵懵的,哪里还记得留人家吃饭。 方氏一看就明白了,将手中刚买回来的菜往纪大夫怀里一丢,转身就进了里间脱鞋上炕。 “今天的饭你做,我要罢工!” 纪大夫抱着菜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手中那青青绿绿的菜,莫名的觉得这颜色好像有些刺眼。 纪大夫唉声叹气的走向厨房,脑袋里却还在想着顾锦璃与他提的要求。 他蹲在灶台旁边,冥思苦想了许久,却仍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病患,病患……我该去哪找符合她要求的病患呢?” …… 顾锦璃和如意慢悠悠的往马车的方向走去,这里不像京城主街有人清理打扫,雪一层一层的盖着,越踩越实,踩在脚下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三五成群的孩子在她们身边叫嚷着跑过,他们的小脸冻得通红,却不影响嘴角的弧度。 他们一边跑着,一边蹲下身子抓起地上的雪,欢笑着丢向彼此。 看着他们的笑脸,顾锦璃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顾锦璃喜欢冬天,虽说冬日严寒,可它冷的干净,不像秋日般阴冷,也不像初春那般余寒未退。 它冰冷刺骨,却美的独特,让人痴迷沉醉。 顾锦璃突然起了玩心,忙问道:“我之前让你打的冰刀可做好了?” 如意一拍脑门,“哎呀,小姐不说奴婢就忘了,正是该这两日去取呢!” 最近府里的事情多,如意一时没想起来。 两人忙坐上马车去了铁匠铺,取回了顾锦璃心心念念的冰刀。 铁匠一脸古怪的看着顾锦璃,虽是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就不像在看一个好人。 挺俊俏的一个小哥,咋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玩意儿该不会是用来折磨人的刑具吧? 啧啧,真是越好看的人越变态啊! 顾锦璃懒得去猜铁匠的心思,付了银钱便兴冲冲的抱着冰刀上了马车,让车夫把她拉到附近的湖边。 冰刀做的很粗糙,但好歹有个大体的样子,顾锦璃已经很满意了。 马车一路行到附近的慕心湖,冬日天冷,湖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着倒是格外的清静舒爽。 顾锦璃抱着冰刀走下岸边,刚要抬脚踩在冰上,却被如意拦住了。 “小姐,您该不会是要去湖面上玩吧? 这可万万不行啊,万一冰面碎了,那可不得了呀!”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现在正值严冬,这大梁冷的她一个北方人都承受不了,湖面自是冻得结实。 不等如意再劝,顾锦璃一个闪身,便绕过如意溜到了冰面上。 如意吓得“嘶”了一声,见顾锦璃越跑越远,虽说心里怯怯的,但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小姐那么倒霉,十有**冰面是要碎的,她跟的紧一点,出了事还能拉小姐一把。 这般想着,如意挪着小碎步,一路追上顾锦璃。 顾锦璃穿上冰刀,挪了几步。 冰刀太沉了,但总归还能用。 看见如意笨拙的跟了过来,顾锦璃唇角一弯,脚步移动,向后滑去。 锋利的冰刀划过冰面,流畅又顺滑。 只眨眼的功夫,顾锦璃便滑到了如意面前,她扬起洁白纤细的脖颈,宛若天鹅引颈,姿态优雅。 双臂舒展,微微向两侧打开,冰刀划过冰面,扬起细碎的冰屑,她围着如意不停的旋转、飞跃,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衔接流畅。 四周是茫茫冰面,万籁俱寂,只能看到她这一抹纤长清瘦的身影在冰面上舞着一曲无声之舞。 倏然,箫声骤起,似将空气无形拨动,直贯人心。 箫声低沉而不压抑,又似带着欲冲破牢笼的力量,让顾锦璃想起了破茧之蝶。 她情不自禁的跟着箫声滑动起来,蝴蝶美丽而柔弱,却是秉着拼死一搏的信念在冲破茧的束缚。 破茧的过程虽痛苦艰难,可只要冲破禁锢,它便能拥有碧海蓝天、繁花似锦。 顾锦璃不知为何竟感觉她已与箫声相融,茫茫天际,仿若她便是那一只正欲破茧的蝶。 箫声渐歇,顾锦璃缓缓举起右手,向天空托起,宛若蝴蝶展翅。 这是花样滑冰的完结动作。 箫起,舞动,箫落,舞止,一切再度归于宁静。 ------题外话------ 浮梦:冰冷刺骨却美的独特,我咋觉得你喜欢的不是冬天,而是凉凉呢! 顾锦璃:“凉凉是谁?” 浮梦:别急,下章你们就遇见啦,嘿嘿嘿…… 还有一更,世纪相遇! 以后每天都是中午12点更新,没有意外每天两更,么么哒…… 第五十九章 与君初见(二)(4000-) 顾锦璃的额上渗出了些许薄汗,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暖金。 如意完全呆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姐,美而灵动,宛若仙子精灵。 可她未来得及将夸赞说出口,顾锦璃却是一蹬冰刀,“唰”的滑了出去。 箫声一落,顾锦璃便在四处寻找箫声的来源,只看到远处的断桥红梅下有一抹雪色身影。 看那身影似要离开,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便径自追了过去。 “等等……” 冰刀与冰面急速摩擦,她见那道身影越走越远,竟不由自主的唤出声来。 男子停下了脚步,修长的身影停在了红梅树下。 一阵清风吹过,拂落了红梅花瓣,也吹起了他如墨的长。 不知怎么,顾锦璃竟恍惚想起了宋府墙外的那株如血红梅。 顾锦璃滑到断桥边,本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打招呼,可待男子转身回眸,顾锦璃瞬间屏住了呼吸,大脑在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想好的说辞被忘得一干二净,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剩下。 这是那个她曾在马车里望见过侧脸的男子! 顾锦璃心跳如鼓,就连参加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她咬着嘴唇,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子。 两人就这般静默对视,谁都没有说话,任由吹过他丝的风再拂过她的面颊。 迎面吹来的寒风似带着清冽的清香,她目不转睛的望着美若谪仙的男子,问出了一句让她往后余生都觉得羞耻的话。 “你,是仙人吗……” 这句话出口,顾锦璃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懊恼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她在说什么呀? 这么蠢的问题真的是她问出来的? “呵。”似有一声极轻极浅的笑传来。 顾锦璃抬起头,却没在男子脸上看到一丝神色。 她正想着自己莫不是羞出了幻听,便听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感情,却偏偏好听的让人沉醉,“嗯,我是。” “啊?”顾锦璃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怔怔的看着他。 温凉嘴角弧度不变,的划过一抹笑意。 见顾锦璃傻乎乎的不说话,温凉略一挑眉,竟蓦地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为何说我是仙人?” “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这次顾锦璃是真的咬到了舌头,疼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温凉看着着一身男装,却依旧掩不住清丽明艳的少女,嘴角弯出了一道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浅浅弧度。 冬日的湖边寒冷萧索,但胜在安静。 他偶尔会来这里。 这一次来,湖边并不清静,因为有人在冰面上跳着不知名的舞。 他本想离开,却莫名移不开眼。 若此舞无乐,未免可惜,于是他竟鬼使神差的吹起了箫。 只是没想到这不是个少年,而是个有秘密的少女。 但是,顾锦璃不仅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睿智隐忍,竟反是有些蠢蠢的。 不过,倒是更有趣些…… “嗯,我知道。” 温凉淡淡应道。 顾锦璃再次怔住了,她觉得自从见了这个男子后,她好像把一辈子的蠢都用尽了。 两人都再次陷入沉默,若不是被风吹起的衣袂丝还有那飘飘落下的红梅,几欲让人以为这是一幅静止的画卷。 顾锦璃突然想起了一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他站在断桥上望她,却是不知他与身后的苍茫天色、似血红梅融合成了怎样的一番美景。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这句诗并非形容人的姿色,可她却觉得此诗对他最是合适。 如他般气质容貌,堪比日月星辰之辉。 顾锦璃紧张的握起了小手,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请问,刚才的箫是你吹的吗?” 其实,比起男子过人的相貌,更吸引她的是刚才的箫声和箫声中藏着的故事。 “不是我。” “啊?”顾锦璃一怔,眼中满是错愕。 温凉嘴角轻轻勾起,淡淡道:“还能是谁。” 顾锦璃:“……” 他们或许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不然她怎么总跟不上他的节奏? 顾锦璃暗暗蹙眉,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在戏耍她。 可抬眸看向温凉,那双墨眸明明可勾魂摄魄,却一片清冷幽深,似映不进半分暖阳,清冷而又带着不与人知的忧郁。 一定是她弄错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戏耍别人呢? 顾锦璃追上来本就是因为一时脑热,若是遇见个性情温和的普通人倒是还能聊上两句,可面对这个美若谪仙,性子却古怪的男子,她是真的应付不来。 顾锦璃正想告辞,温凉瞥了一眼她脚上的冰刀,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冰刀鞋,用来滑冰用的。”顾锦璃如实答道。 温凉眸色微动,想到墨迹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顾家大小姐喜欢穿冰刀,吃火锅。 原来冰刀竟是这般用途。 如此,他倒是有些好奇火锅了。 温凉抬眼看了看顾锦璃,少女的脸冻的有些红,像晕染了海棠般的胭脂,一身浅灰色的男装遮掩了少女本应玲珑有致的身姿。 温凉启唇轻语道:“刚才的舞很美。” 顾锦璃又是一愣,她先没急着高兴,而是等了一会儿,想看看男子还有没有下文。 见温凉没说话,只用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眸望她,顾锦璃本就红扑扑的脸又染上了两分红晕。 好看的人真是有杀伤力,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她脸红心跳。 温凉勾勾嘴角,拂袖转身,脚步微顿,眸中竟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若是人再美些,就更好了。” 温凉说完,翩然离去,只留下顾锦璃怔怔的站在原地,久久没反应过来。 她刚才,是被人嘲笑了吧? “小姐!小姐!”如意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双手叉腰,弓着背喘着粗气道:“小姐,你跑的也太快了吧,奴婢都追不上了。” 她向温凉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疑惑问道:“小姐,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 顾锦璃回过神来,心情微妙。 虽说今日有幸得见盛世美颜应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可她无缘无故被怼,这就让人有些不大愉快了。 “一个长得很好看,但嘴巴很毒的人,果然事无完美。”顾锦璃有些遗憾的道。 这人长的像神仙似的,只是这性子,有些讨厌呢! “才不是呢!”如意噘着嘴反驳道,“那是小姐没见过温凉公子,要是您见到温凉公子就知道什么是完美了! 温凉公子姿华无双,性情更是温和良善,像温凉公子这样长得好性格好,还才高八斗的人难道还不完美吗?” 顾锦璃点点头,附和道:“那还真是挺完美的。” 希望能有缘一见,让她看看传说中的完美是什么样的,想来应比这个毒舌美人好一些吧。 …… 如意今日开了眼界,央求着顾锦璃也给她做一双冰刀。 顾锦璃笑着答应,并承诺下次有时间会教她。 如意顿时高兴的不行,一高兴就喜欢叽叽喳喳的说话。 两人在马车换下男装,如意一边换衣服一边说道:“小姐,你听没听过慕心湖的传说?” 顾锦璃摇头,她连慕心湖都是第一次听说,自是没听过这湖的传说。 如意一边系着腰带,一边笑盈盈的道:“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呢,听说是前朝的一位皇帝微服私访,途径慕心湖,站在那断桥上眺望远方风景。 结果偶遇了一容颜绝美的女子,两人一见倾心,皇帝为了这名女子而遣散后宫,还迎娶这女子为后,两人恩爱不离。 听闻那位皇后的名字里有一个“心”字,自此这湖就叫慕心湖。 因这一段帝后佳话,慕心湖很有名气呢,不然那断桥也不会留到现在。 特别是每到七夕,那株红梅树上会挂满了彩绸,年轻男女都会跑到那断桥上祈求遇到自己的有缘人。 小姐,等再过七夕的时候你也一定要去,然后祈祷能嫁给温凉公子好不好?” 如意双手合十,一脸花痴相。 要是小姐嫁给了温凉公子,那温凉公子就是她家姑爷,以后她就能天天看到温凉公子的美貌了,一定能气死其他的小丫鬟们! 顾锦璃嘴角抽抽,心里呵呵。 那温凉公子既是如此优秀,想必爱慕他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 若每个人都祈祷能嫁给温凉,只怕平阳王府的后院都装不下了吧。 马车外传来商贩热闹的叫卖声,顾锦璃掀开车帘,见马车已经驶进了主街,便叫停了马车。 她现在手里还掐着四千两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租一个小店面的。 两人跳下马车,沿街逛着。 连着走了好几家,顾锦璃才终于意识到她手里这四千两也就对顾府是个大数目,但凡能入眼的店铺年租金都得在七八千两往上。 她这四千两只能找个小巷还得是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看来这银子还得再攒攒。 “小姐,咱们还看吗?” 如意也有些丧,这四千两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却连个像样的铺子都租不起。 顾锦璃摇了摇头,囊中羞涩,再怎么逛也是一样。 见顾锦璃两人要打道回府,墨迹看的很是焦急。 你们倒是再往前走走呀,再走两步就到他买下的铺子了! 墨迹心里着急,便捡了一个小石子朝着如意的身上砸去。 “谁!”如意转过身,四下张望。 “怎么了?” 如意挠挠头,“好像有人打奴婢。” 可四周无人,如意便只当自己出了幻觉。 她刚又转身,又一颗小石子打在了如意身上。 “谁打我!”如意气得跳脚,这次她敢断定是有人在打她,她胳膊都红了一块呢! 顾锦璃也止住了脚步,蹙着眉的四下张望。 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了争吵声。 一个男子气呼呼的从一个铺子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道:“老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做买卖的,明明挂着出租出售的牌子,却给多少钱都不租不卖,说什么只给有缘人。 脑袋是不是有病?怎么,遇到有缘人不收钱还要倒贴钱不成?” 有人笑着插嘴道:“是不是你给的钱太少了,人家不愿意搭理你?” 那男子大眼一瞪,凶巴巴的道:“我呸!我们永宁侯府难道会差钱不成? 给他开的价都能买一间半的铺子了,一间破铺子难道还要卖出天价不可?” 永宁侯府自然不差钱了,众人也都觉得这家铺子有些古怪。 男子站在门口骂了一会儿,见里面无人回应,便气呼呼的走了。 顾锦璃转了转眸子,铺子只租售有缘人,这倒是有趣。 想了想,便抬步走了过去。 墨迹一看,终是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 铺子里面空荡荡的,看不出原本是在卖什么的。 柜台前坐着一个模样挺好看的小伙计,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磕着瓜子。 听到响动也不过撩撩眼皮,不耐烦的道:“不卖不卖,不租不租!” 顾锦璃见了不禁一笑,“你这铺子可是真心要租的?” “那是当然!”小伙计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 “那你都不问我要出多少银子吗?” 小伙计抬头看了顾锦璃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这位小姐倒是挺好看的。 可墨迹说了,这铺子只能租顾家大小姐。 换作别人,便是给天价都不行! 想到这暗一不禁苦恼,他明明是暗卫来着,却被墨迹那个家伙安排到这里做小伙计。 唉……谁叫他们暗字辈的不值钱呢! 暗一正想开口将两人撵走,房顶上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暗一眼睛一亮,原来这位就是店铺的有缘人啊! 暗一利落的起身,一改先前慵懒散漫的模样,忙露出和善的微笑,细细观察,这笑中还带着讨好的味道。 开玩笑,这位搞不好会是他们未来的少夫人,必须要先留个好印象。 “小的刚才是在和小姐说笑呢,这铺子既是挂着牌子,自是要租要卖的。 小姐尽管看看,若是满意,咱们价钱好商量。” 如意瞥了暗一一眼,冷哼道:“谁叫你和我家小姐说笑的,真是没规没矩!” “是是,都是小的不对。”暗一连连笑着点头应是,心里却暗自腹诽起来。 小丫头片子,岁数不大,脾气不小,要不是看在未来少夫人的面上,直接丢出去了! 这铺子一共有两层,虽没有美人阁那般大,但也是宽敞明亮。 店内的柜子楼梯都还是九成新,若是能把铺子盘下来,可以直接拿来用。 而且这间铺子是在主街,也算是黄金地段。 顾锦璃很喜欢,可这样的铺子怕是不会便宜。 “我想要租铺子,不知这铺子的租金是多少?”顾锦璃试探问道。 暗一伸出四根手指。 顾锦璃吓了一跳,“四万两?” 那她可租不起。 “不是不是!”暗一连连摆手,“是四千两。” 顾锦璃的脸色仍旧没有放松,“一个月四千两?” 那一年就是四万八千两,更租不起了。 暗一笑着摇头,“是一年四千两。” “一年四千两!?” 主仆二人顿时都惊呼出声。 她们看了好几家铺子,在这个地段上,这般大小的铺子少说也得七八千两,还没有人愿意租,毕竟自己拿来做生意更加赚钱。 如意拉拉顾锦璃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在顾锦璃耳边小声道:“小姐,这家店铺怕是有古怪,该不会是风水不好吧,不能要啊!” 墨迹:“……” 墨迹炸毛了,什么叫风水不好,他可是把娶媳妇儿的钱都砸了进去才买的这间铺子。 他知道顾锦璃手里只有四千两,所以才定了这么一个价,不知得多少年才能回本呢! 暗一连忙辩解,“咱们铺子可没有任何问题,风水好着呢!” 如意撇撇嘴,“要是风水好,之前的店家咋黄铺了呢?” 暗一:“……” 嗯,别说还真有那么点道理,让他都不好反驳了呢…… ------题外话------ 凉凉呀,奉劝你一句,不要那么傲娇。今日的傲娇来日的坑,啧啧啧…… 第六十章 赴宴(4000-) “小姐,咱们还是走吧,奴婢觉得这里不好。”如意扫了一眼屋里,还打了一个寒颤,就好像屋子里当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顾锦璃点点头,抬步要走。 暗一一看就着急了,忙拦住两人的去路,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小姐,您先别急着决定,价钱的事咱们好商量,您先说咱这铺子怎么样?” 顾锦璃面露为难之色,“铺子是不错,可是……” “小姐您就放心吧,咱这铺子当真没什么问题。之前的店家是因为要回老家才卖的铺子,以前这里的生意好的很,小姐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顿了顿,暗一又道:“我一看小姐就是咱这铺子的有缘人,咱也不讨价还价,一年三千两,小姐要是觉得行,咱们这就签文书!” 墨迹的心在流血,真感情不是他花钱买的铺子,再这样下去他这辈子都够呛能把本钱收回来了! 顾锦璃和如意相视一眼,眸中皆闪过惊喜,没想到居然又省了一千两。 如意轻咳两声,对顾锦璃道:“小姐,奴婢觉得这里其实也还可以,奴婢其实不大相信风水的。” 暗一:“……” 不相信你还提! 顾锦璃更是心动,她并不担心风水,只怕这店铺租的这么便宜会有什么问题。 可这价钱别说打灯笼,都是开闪光灯都找不着。 顾锦璃一咬牙,管他为什么租的这么便宜,先赌一赌再说,最多不过被骗些银子,反正这钱也不是她的。 铺子就这么租下了,顾锦璃很高兴,因为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如意也很高兴,小姐省了一千两,还能买些衣裳首饰小零嘴。 暗一也很高兴,因为他终于不辱使命,把顾大小姐留下了。 只有墨迹不大高兴,那是他娶媳妇的钱啊,容他再心疼一会儿。 …… 主仆两人欢欢喜喜的回了顾府,才得知顾大夫人还有大公子三小姐刚刚回府,现在正在松鹤堂。 刚到松鹤堂,便听到里面传来了顾老夫人的笑声。 丫鬟领着顾锦璃走进松鹤堂时,顾老夫人正一脸慈爱的拉着顾家大公子顾承晰说话。 顾承晰眉宇含笑,朗朗清举,宛若林中翠竹,温润清雅。 看见顾锦璃,顾承晰温和一笑,“大妹妹来了!” 顾锦璃嘴角轻弯,柔柔一笑,走过去给顾大夫人和顾承晰见礼。 顾大夫人穿着一身紫底绣菊花的袄裙,长梳的平整服帖,间插着一支金丝偏凤簪,看着便颇为干练爽快。 “锦丫头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吧!” 顾锦璃笑着落座,身边一个穿着水粉色小袄的少女对她盈盈一笑,少女的脸色透着一抹不健康的苍白。 下巴尖尖,一张小脸看着还不如人的巴掌大,明亮的双眸似盈盈含水,让人看着便心中生怜,正是府中的三小姐顾婉璃。 “大姐姐……”顾婉璃轻轻唤了一声,便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在路上便得到了家中的书信,这段时间生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 没想到那谢家竟如此凉薄寡义,只可怜了她大姐姐。 她想出言安慰,却又怕旧事重提,碰到了顾锦璃的伤口,一时陷入为难。 顾承晰将妹妹的神色尽收眼底,眸中泛起一抹疼惜。 妹妹自小就身子不好,偏生心思又敏感,想得太多反是累及自身,便道:“一段时间不见大妹妹,我瞧着大妹妹气色比起之前更好了几分。” 顾锦璃眼眸微动,明白了顾承晰的意思,便笑着道:“退了一桩恼人的婚事,心情一好,气色便好了。” 顾承晰有些惊讶,没想到顾锦璃竟会帮他出言安抚三妹妹,是巧合还是她猜透了他的心思? 顾婉璃一听,心下一松,忙拉着顾锦璃的手道:“大姐姐说的是,若是嫁到那般人家才是祸事,大姐姐以后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夫君。” “那就承妹妹吉言了。”顾锦璃温柔的笑着道。 她对这个娇娇弱弱的三妹妹很有好感,看着她自带泛红的眼圈,她就不由想起了软软的小兔子,让人很想保护。 顾承晰眼中含笑,打趣道:“两个小丫头就这么大咧咧的说着嫁人的事,真是不知羞呢!” 顾婉璃小脸一红,瞪着顾承晰娇嗔道:“大哥,你又欺负我们!” 顾承晰被逗得一笑,凝笑的目光却是在打量着浅笑盈盈的顾锦璃。 大妹妹,好像变了许多。 顾老夫人的脸色难得的好,长孙无论从相貌还是才学都让她无可挑剔,她在长孙面前也愿意做一个慈爱的祖母。 “你们这次舟车劳顿着实辛苦,承晰也先别急着回书院,再歇息两天,养好了身子再去。” “多谢祖母关心,孙儿不累,倒是祖母要注意身子,不要太过操劳。”顾承晰说话时眉眼自带笑意,看着不像顾大老爷那般严肃。 顾老夫人心里瞬间暖和了,长孙真是不错,可比他那个方脸父亲强多了。 顾老夫人几乎一直在和顾承晰说话,没怎么看那两个孙女。 她这两个孙女一个倒霉一个病弱,两个都没什么大出息,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还是长孙优秀,值得她多疼疼。 出了松鹤堂,顾婉璃亲昵的拉着顾锦璃,笑着道:“大姐姐,我这次从徐州带了不少好东西,一会儿就给你送去。” 顾锦璃反握住顾婉璃的手,语气轻柔,“这个不急,你先回去好好歇着,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姐妹有的是时间聚。” “嗯!好!”顾婉璃乖巧的点头,那模样更是像极了小白兔。 有些人只看一眼便让人不由心生喜欢,顾婉璃就是这样的。 只可惜这小白兔却是先天不足,身子骨太差。 顾锦璃收回为她探脉的手,目光微动。 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帮她这位三妹妹调理一番身子。 …… 清荷院中,李妈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顾大夫人抱怨道:“原以为大小姐和二夫人是个与世无争的,没想到竟也是个掌了权就不想放下的。” 顾大夫人虽是没说什么,但心中也有些不满。 当初她启程去徐州,便知道中馈一旦交到赵素娥手里,就是羊入虎口,再想往出抠定然费力。 收到府中传讯,得知赵素娥做的那些勾当后,顾大夫人并未气恼。 反正赵素娥也没讨到便宜,中馈落到二房手反是好事。 二房一向低调,不会像赵素娥一般汲汲营营,只是没想到锦丫头在松鹤堂竟是只字不提中馈一事,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顾大夫人正想着,丫鬟来报,说是大小姐来了。 顾大夫人眉头微微挑动,让丫鬟把人请了进来。 顾锦璃走进内间,如意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账册和府中的对牌印章。 顾大夫人微微愣神,“锦丫头,你这是……” 顾锦璃轻轻一笑,坦然道:“大伯母,既是您已经回来了,这些东西侄女也该完璧归赵了。” 顾锦璃没有在松鹤堂提出上交中馈,而是选择直接将账册对牌还给顾大夫人。 因为若是在众人面前提及,顾大夫人定然不好直接收下,免不了要虚与委蛇。 而顾锦璃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了,倒是不如把账册规整好,直接拿过来交给她。 顾大夫人没急着接,而是客套笑道:“这些事不急在一时,怎么还劳烦你特意送来。” “大伯母,侄女实在是不喜欢管家。 最近看账本看得我都有些压抑了,您还是赶紧把中馈收回去,我也好得闲和二妹妹三妹妹出去玩。” 顾锦璃能将大夫人的心思猜个大概,她想要收回中馈,又怕让人觉得她急不可耐。 她这番话是为给顾大夫人台阶,可说的也都是真的。 府中中馈太琐碎了,她一点都不喜欢。 顾大夫人目光柔和了许多,又为自己刚才小人之心而觉羞愧,忙笑着对顾锦璃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女孩子不学着管家的。 原也怪我疏忽了,你们三个也都不小了,以后便都跟在我身边一同学着吧!” “不要了吧……” 她很忙的好不好,能不能不学? 见她这副小女孩的模样,顾大夫人被逗笑了。 忙让婢女端茶倒水,又拿出从徐州带回来的点心招待顾锦璃。 顾锦璃不好推辞,只好坐下抿了两口茶,想了想道:“大伯母,前些日子宋府给我下了请帖,邀我去宋府参加宴席。 不知三妹妹的身子可还好,若是可以我想带着二妹妹三妹妹一同去。” 宋府的请帖虽是给她的,但也表明可以让她带上姐妹好友。 好友她是没有,倒是有两个妹妹。 她一见顾婉璃就很喜欢,顾叶璃虽然话少沉默,与她也不亲近,但都是府中姐妹,关系还是融洽一些的好。 顾大夫人先是有些意外,随即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宋府是何等权贵,那是他们往日里便是做梦都攀不上的人家。 婉儿纯良柔善,去了宋府一定会结识许多好友,对她未来的亲事也大有裨益。 哪个做娘的都希望孩子好,见顾锦璃这般想着女儿,顾大夫人十分感动,看着顾锦璃的目光也越的柔和,“当然好了,你三妹妹知道定然十分高兴。” “不过叶儿不适合去宋府,你们以后出府玩乐,再记得叫上她吧。”顾大夫人并不是那种死死打压庶女的主母,可顾府本就门第低,若是再带庶女赴宴,会显得对宋府不够尊重。 顾锦璃的心里是没有什么嫡庶概念的,可见顾大夫人这般说,便也没再坚持,点头应下。 送走顾锦璃,李妈妈伸手打了自己的嘴一下,笑着道:“刚才是老奴胡说了,大小姐不仅是个明白人,心眼还好着呢!” 顾大夫人点点头,欣慰的道:“锦丫头的确是个好的。” 想到顾锦璃的婚事,顾大夫人叹了口气。 谢家背信弃义,不是个好归宿。 以后她得帮着锦丫头留意青年才俊,府里三个丫头不求嫁入高门,但求嫁个明白的人家。 …… 之后的日子平静而安稳,每日给顾老夫人请安之后,顾锦璃姐妹三个便都跟着顾大夫人学习打理庶务。 顾锦璃兴致寥寥,顾婉璃也总是走神。 她虽身体弱,但性子却是活泼,总想着出去玩玩走走,真正用心学的也就只有顾叶璃一个人而已。 去宋府赴宴前一日,顾大夫人给了顾锦璃和顾叶璃一人备了一套衣裳首饰。 “时间太紧了,现做衣裳定然来不及,我只能按照你们的身材去挑了两件成衣,你们试试看。”锦丫头想着婉儿,她这做大伯母的也不能吝啬。 顾锦璃穿的是一件水蓝色绣芙蓉花开的小袄裙,清丽淡雅。 顾婉璃的是一件嫩粉色绣双蝶恋花的小袄裙,娇俏可人。 衣裳虽不算华美,但胜在精致,又因姐妹两人的衣裳款式一样,看着很是亮眼。 顾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觉得家里这对姐妹花真是极好看的。 若非因顾府没落,顾家的小姐绝对不输那些名门贵女半分。 甚至她觉得,京中那些有名的才女美人甚至远远不如在家几个丫头好看。 顾叶璃满眼都是羡慕,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资格去宋府,便只柔柔赞道:“大姐姐和三妹妹真好看!” 顾婉璃拉起顾叶璃的手,笑的纯良温柔,“二姐姐也好看呢,下次咱们有机会一起出门,我们三人穿着姐妹装,那才叫好呢!” 顾叶璃弯唇笑笑,没有说什么,只笑里却有着顾婉璃看不懂的无奈。 赴宴当日,顾大夫人莫名有些紧张,拉着顾婉璃的手,一遍一遍的叮嘱道:“去了宋府不要乱说话,不要独自离开,少说多听,明白吗?” 顾婉璃乖巧的点头。 顾二夫人看了,觉得自己也该和顾锦璃说点什么,不然倒是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合格。 沉吟了一会儿,顾二夫人也拉起顾锦璃的手,语重心长道:“锦儿啊,出门在外千万别让人欺负了去,要是碰到讨厌的人,若是说不过她,那就揍她!” 顾大夫人:“……” ------题外话------ 下章美人凉登场…… 第六十一章 赴宴(二) “二弟妹真是会开玩笑。”顾大夫人干巴巴的笑道。 顾二夫人冲着顾锦璃眨眨眼,她可不是开玩笑,宁可揍别人也不能让自己受委屈。 马车缓缓离开,顾大夫人这才打量起自己这位二弟妹来。 赵氏喜欢掐尖,平日里总是挑事。 柳氏倒是安静,可她和柳氏的关系也并不算好。 她不喜欢柳氏那娇柔的作风,身为正妻就要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可这位二弟妹却是只知琴棋书画,一点俗事不理。 她之前提点过柳氏两次,可每次她都红着眼圈抿着嘴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之后她也就懒得管了,她们两人也鲜少交集。 想到柳氏大病一场,又失去了记忆,顾大夫人便放下了先前的那些不愉快,开口道:“左右无事,二弟妹随我去清荷院坐坐如何?” 顾二夫人是个慢热的人,不擅长和生人交流,但更不擅长拒绝别人,便道:“好啊。我正巧做了些点心,让红芍去取来,我们一同吃。” 顾大夫人有些惊讶,二弟妹以前总是羞答答的,这么多年都没去过她的院子。 如今失了记忆,像变了个人似的,倒是比以前开朗不少。 …… 马车里,如意眨巴着眼睛看着坐在顾婉璃身侧的婢女,她额前留着厚厚的碎,将眉毛全都遮盖住了,但却依旧难掩清秀。 顾婉璃察觉到如意的打量,笑着道:“你可是瞧她面生?” 如意点头,这个丫鬟她从来没见过。 顾婉璃笑着解释道:“这是清儿,是从徐州跟我回来的。 翠儿本就是外祖家的家生子,母亲看她年纪不小了,就让她留在徐州婚配。 清儿聪明又稳重,我就让她顶了翠儿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呀!”如意咧嘴笑起来,露出几颗小白牙。 “我叫如意,是大小姐的大丫鬟,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千万不要客气!”如意是个自来熟,忙热情的打着招呼。 清儿低头腼腆一笑,轻轻应了一声,“好”。 顾府的马车一路行到了宋府门前。 “大姐姐,我有点紧张。”顾婉璃从没来过像宋府这样的高门大院,顾大夫人又一再嘱咐她,反是让她更紧张了。 “别怕,宋老尚书和宋老夫人都是很温和的人,你别担心。”顾锦璃握着顾婉璃的手,耐心的轻声安慰。 顾婉璃点点头,心绪稍安,随着顾锦璃走下马车。 “呦!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顾家的倒霉鬼呀!” 顾锦璃闻声望去,心叹一声,所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此,就连做个客都能在大门前遇上…… 赵文鸢着一身绯色圆领镂花小锦袄,头上金钗步摇摇曳生辉,看着十分贵气。 若她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倒是个俏丽的少女。 “顾锦璃,你来这干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莫非想把晦气带给别人不成?”赵文鸢抬着下巴,眼神轻蔑。 顾锦璃轻轻弯唇,嘴角挂着恬淡的笑,“原来是赵二小姐。” 她上下打量了赵文鸢一番,瞧着她的个子比上次见面时要矮了一些,便抿嘴道:“赵二小姐上次摔了一跤,三婶担心了许久。 如今看着二小姐一切安然,回去我便告诉三婶一声,也免得她牵挂。” 宋府门外也有别府的马车,有些人早就听说赵文鸢因穿了太厚的鞋而摔跟头的事,便忍不住轻笑起来。 赵文鸢脸色一红,气得咬牙切齿,“你少骗人了,我姑母明明是被你害的……” “二妹妹!”赵文漪连忙走上前来拉赵文鸢的袖子,低声道:“二妹妹,那件事不能再提了,再者说你可不能忘了大伯母今日的嘱咐。” 赵文鸢听了,神色凝重了两分,便一抿嘴冷哼道:“算了,我才不与你这破落户一般见识。 不过借了一个郎中的光,也好意思来宋府蹭脸面,我要是你们一定早早认清自己的斤两,马上打道回府!” 顾婉璃委屈的咬着嘴唇,红着眼圈轻轻拉着顾锦璃,“大姐姐……” 顾锦璃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冷冷的看着赵文鸢,正欲开口,一名少女脚步轻快的走出了门口。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顾锦璃身上,她红唇一扬,笑意潋滟,“你便是顾家的大小姐顾锦璃妹妹?” 顾锦璃点点头,那少女笑容更盛,拉起她的手自来熟的说道:“我是宋府二小姐宋碧涵,祖母特命我来接你!” 宋碧菡又望了一眼顾婉璃,笑着问道:“锦璃妹妹,这位可也是顾府小姐?” 见顾锦璃点头,宋碧涵十分热情的拉起两人的手,声音清悦,“那我们快进去吧,我带你们去宋府逛逛!” 顾锦璃只来过宋府一次,那时屋子里挤满了人,她来不及细看,所以对这个开朗的二小姐没什么印象。 宋碧涵拉着顾锦璃姐妹旁若无人的迈进了宋府,却仿佛狠狠抽了赵文鸢一个耳光。 她前脚刚说顾锦璃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后脚宋碧涵就亲自来接人,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赵文鸢面色涨红,若不是为了谢公子,她都不想赴宴了! “好了鸢儿,堂堂侯府小姐和一个破落户置什么气,我们进去吧!”永宁侯世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赵文鸢的肩膀。 妹妹真是小孩性子,他们是天上的云,顾府是地上的泥,根本不值得他们在意。 不过…… 他抬眸向宋府望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那个跟在顾锦璃身边的少女长得倒是颇为楚楚可怜,女子就该娇柔软糯,这样男人才会愿意疼。 那个女孩长得像个小白兔似的,看着就让人怜惜呢! …… 青松堂中,宋老夫人与温凉正端坐对弈。 宋老夫人手执白子,温凉手执黑子。 白子之势犹如破竹,黑子却是不徐不疾、不温不火,让人一时猜不透棋路。 屋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以及……嗑瓜子的声音。 宋老尚书捧着一小碟瓜子吃的正香,却见宋老夫人凝眉几许,终是轻叹一声,将手中剩余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中。 “我输了……” “什么!?”宋老尚书惊得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瓜子,几步走到宋老夫人身边,惊讶的看着棋盘上黑白错落的棋子。 黑子已然将白子逼入绝境,白子一败涂地,无力回天。 “怎么会这样……”相较于一脸淡然的宋老夫人,宋老尚书反是更难以相信。 老太婆下的一手好棋,说是天下无敌手也不为过。 温凉还没过二十岁,棋艺难道竟如此出神入化了? 刚开始下棋的时候,他还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温凉的棋路谨慎有余,魄力不足,这样的方法一定会被老太婆杀得片甲不留。 所以他便没了兴致,兀自嗑起了瓜子。 可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局势竟然就逆转了? 宋老夫人虽不计较胜负,可心中却也大为震惊。 她盯着眼前的棋盘,温凉的黑子好像一张蛛网,一点点将她的白子包围蚕食。 他宛若天生的猎者,无声蛰伏,设下最温和无害的陷阱,然后瞄准时机给人致命一击。 宋老夫人抬头望向温凉,俊美的容颜清冷而矜贵,一双如墨双眸深邃幽黑,让人无法看透。 平阳王小时候曾在宋府待过几年,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性情朗直,甚至还有些冲动,温凉的性子倒是不像他父亲。 “温大公子棋艺了得,我输的心服口服!”宋老夫人不是输不起的人,相反她还为温凉如此出色而感到欣慰。 江山代有人才出,这才是好事。 “是老夫人承让了,晚辈愧不敢当。” 温凉嘴角的笑虽淡,却足以融化冰霜,比起往日少了两分清冽,更多了几分清润。 宋老夫人看着欢喜,心里对温凉这个小辈也真有几分疼爱,不由笑道:“你的棋艺比起你父亲可要强上许多,你父亲如你般大时,可没赢过几盘棋。” 那时的宋府最是热闹,建明帝和平阳王都还是意气风华的少年,他们一个是王府世子,一个是清闲皇子。 平阳王寄居宋府,建明帝也是宋府常客。 他们或是练箭或是下棋,每次都非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 两人一文一武各有千秋,性子也是互补。 平阳王果决却冲动,建明帝彼时聪慧却缺乏些魄力。 宋老夫人还记得,那时瑶儿曾笑他们,说他们若有一人是女子便好了,那样他们的孩子必定智勇双全,无可比拟。 想到此处,宋老夫人的眸光突然黯淡了下来,仿佛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浓雾中,挥散不去。 他们回不到过去,而瑶儿也再也回不来了…… 温凉察觉到宋老夫人突然的落寞,他眼睫微动,眸色沉浮,启唇轻语道:“今日有幸得老夫人赐教,不知晚辈日后可能常来叨扰?” 宋老夫人抬头,正望见温凉那双藏着温柔的冷清眸子,心头蓦地一软。 世人皆说公子温凉性情疏离,可她却总觉得这孩子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只不过他不愿被外人所知罢了。 她收敛心神,慈爱的看着温凉道:“我怎么会嫌弃,你能来陪我这个老太婆下棋,我才是求之不得。 我那几个孙儿都是不成气候的,棋下的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烂!” 说罢,宋老夫人瞥了宋老尚书一眼,“许是随了他们的祖父吧。” 宋老尚书平白中了一记小飞刀,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看着两人感情深厚的模样,温凉嘴角不由轻轻弯起。 “你别陪着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了,怪没意思的。 年轻人还是要和年轻人多玩玩,我让达儿带你入席。” 宋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唤小厮去找宋达,小厮却是目光犹疑,支支吾吾。 宋老夫人眉头一拧,小厮便不敢再瞒着,忙道:“回老夫人,三公子和六殿下七殿下去了二门处。” “他们去那做什么?”宋老夫人蹙眉。 小厮瞄了温凉一眼,只硬着头皮道:“他们说想去瞧一瞧顾家大小姐长得何般模样……” 三公子这下是完了,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估计不是让大老爷捶一顿就是让老夫人罚着扎马步! 宋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莫要与这个傻孙儿一般置气,却见温凉站起身来,衣袖轻拂,气质清华矜贵,“不必唤三公子来了,我去找他们便好……” ------题外话------ 凉美人好像不高兴了呢,嘿嘿…… 第六十二章 我一定是喜欢上顾大小姐了 看着温凉离去的背影,宋老尚书咂咂嘴,“温凉这孩子不是也知道找人去玩嘛,瞧着哪有旁人说的那么冷淡。”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要是达儿有人家两分稳重,我就知足了。” 宋老尚书不高兴了,反驳道:“我觉得达儿挺好的呀,爽直开朗,多讨喜啊!” 宋老夫人扫了宋老尚书一眼,懒得与他争辩。 宋达那是爽直开朗吗? 那叫没心没肺,还真是与这老头子一模一样! …… 宋府二门前立着一块高耸的镇宅石,这块镇宅石是当年宋老夫人征战沙场缴回来的战利品。 听说这块石头上沾了不少将士的鲜血,别人都觉得血腥不吉利。 宋老夫人却觉得世上还有什么比那些将士的英灵更神圣的,便力排众议把这石头立在了宋府。 宋达自小就觉得这块石头有些吓人,直到现在一到晚上仍不敢靠近,不过不得不承认宋府这么些年来的确一直顺风顺水。 宋达和六皇子傅冽七皇子傅凝藏在镇宅石后,悄悄的朝大门口前张望。 “咱们非要现在偷偷看吗?一会儿宴席上不就能见到了吗?”宋达其实不大愿意来,可两位皇子坚持,他也不好拒绝。 “本宫都等了好些天了,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本宫就是想知道那第一倒霉的顾锦璃到底长什么模样。”傅冽的目光始终朝门口张望,神色很是焦急。 傅凝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六皇兄这么急着看人家,难道是想娶回去做侧妃不成? 六皇兄若是有这个打算,我可以出面帮六皇兄说说。” 若是六皇兄娶了这个倒霉出名的顾锦璃,保不准哪天也摔个跤落个水,一定很有趣。 傅冽瞄了他一眼,挑眉一笑,“七弟今日没拿扇子?” 傅凝脸色一僵,随即一笑,轻描淡写般的道:“六皇兄抄了好些遍论语,估计已经倒背如流了吧!” “你……” 两人目光交汇,火花噼里啪啦的响。 “嘘!别说话,来了!” 一听宋达的声音,两人顿时忘了不愉快,都扒着镇宅石悄悄朝外望去。 “这是咱们宋府的镇宅石,是我祖母当年从北境缴回来的战利品呢!”少女声音轻快,笑意飞扬,一脸的具有荣焉。 黑青色的镇宅石上交错着暗朱色的纹路,如同鲜血凝固后颜色,看着便让人心觉震撼敬畏。 “向北望星提剑立,一生长为国家忧……” 顾锦璃轻轻念出这句刻在镇宅石上的诗句,脑中不由浮现出一身穿银甲的巾帼女将。 她手持长剑望着北塞星空,身姿清瘦,银甲染血,却目光坚决,不将最后一个敌军赶出大梁边境,绝不罢休! 顾锦璃望着镇宅石的双眸目光灼灼,她眼中只有对宋老夫人策马沙场的崇拜与敬重,却是不知此时专注的她有多么的耀眼明亮。 少女肌肤白皙细腻,金色的阳光下更显得少女肤色晶莹通透。 琼鼻粉唇,黛眉似剪,而那一双眸似拘了一把暖阳,明亮清澈,将藏在镇宅石后的几人皆看得一愣,直到几个少女身形渐远,也没能缓过神来。 “那……那个真的就是顾家大小姐?我们会不会弄错了?”傅冽不敢相信,一个那么倒霉的人怎么可能长得那么美? 可宋达说过,宋二小姐会亲自去接顾锦璃,另一个少女显然年纪小了些。 “人间绝色,人间绝色……”傅凝忍不住出口赞道,他阅美人无数,除了宣王府的临安郡主,鲜少能有人与之聘美。 不对! 临安郡主之美是金玉珠宝、绫罗绸缎堆砌而出的华美,而那个少女却是天质自然之美,不可比,不可比! 他们从未想过顾锦璃会是个美人,所以当见到她时,那种震撼便越加强烈。 觉宋达一动不动,只面色凝重的望着顾锦璃离开的方响,两人觉得奇怪,伸手推了他一把,“你看什么呢?魂都没了!” 宋达向上抬了抬胳膊,又动了动半边身子。 傅冽傅凝看的一脸疑惑,“你怎么了?” “我身子麻……” 宋达神色莫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看到顾家大小姐,我的半边身子就开始麻。 刚才胳膊麻的都抬不起来了,现在才好了一点。 我是不是得什么怪病了?” 谁好端端的会身子麻! 傅冽傅凝相视一眼,傅凝忍俊不禁,轻轻摇头含笑叹道:“你是要得病了!” 宋达心口一颤,这可怎么办,他年纪轻轻的该不会瘫掉吧? 傅凝瞧他这样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的确是要得病,要得的是相思病!” “相思病?”宋达皱眉,若有所思,喃喃道:“相思病是半边身子麻吗?” 傅冽都听不下去了,“什么身子麻,你那是瞧上人家了!” 看见人家长得好看就动了心,没想到这宋家公子也是个好色之徒。 “什么!?” 宋达比起刚才还要震惊,“你们的意思是说我……我喜欢上顾家大小姐了?” 温凉正好走过来,闻声停下了脚步,远山般的眉轻蹙起来,望向宋达的目光带着几分他都没有察觉的冷意。 傅凝点头,轻轻拍了拍宋达的肩膀,“以我的经验来看,定然是的。 不过那顾家大小姐长得的确貌美,你眼光倒是颇好。” 傅凝有些小小的失落,那顾锦璃的美貌看的他都有些动心,可远没到宋达身子麻的地步。 君子成人之美,他虽是喜欢美色,却也没到看见美人就想据为己有的地步。 宋达既是这般喜欢,还是让给他吧! 傅冽扫了傅凝一眼,挑唇笑道:“我七弟这方面的经验最是丰富,你尽管信他的。” 傅凝脸色微沉,一点都没觉得傅冽是在夸他。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身子麻吗?”宋达从没喜欢过谁,没想到喜欢一个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傅凝皱了皱眉,“你这表现的确有些怪,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会觉得心里酥酥的麻麻的,好像有羽毛在挠,又好像在云端,飘飘乎晕晕然。 不过依本宫看,你一定是对那顾家小姐喜欢的紧,身体都跟着有了反应。” 傅冽冷笑出声,“没想到七弟竟这般有文采,要是你把这能耐用在写策论上,父皇一定很高兴。” 傅凝气得直瞪傅冽,咋这么能抬杠呢,他这个六皇兄上辈子莫不是个杠精? 宋达却好像开了窍一般,合掌一笑,“你们说的对,我一定是喜欢上顾家大小姐了!” 说完之后,宋达又面露困惑,纠结不安,“那我该做点什么呢?要不要去告诉她?” 温凉听得眉头一挑,心里蓦地有些不大痛快。 被这般的傻子喜欢,顾锦璃的确有些倒霉。 “当然不行了!你们还没见过面,你就跑过去和人家姑娘说你喜欢她,不把人家吓坏了才怪!”傅凝当即驳了他。 “那……那我该怎么做啊?”宋达有些急,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心里好慌啊。 “想要赢得姑娘的芳心,自是要投其所好。” “怎么投?” 傅凝怒其不争的看着他,深觉心累,但想到成就他人姻缘是在积德行善,便耐心的道:“首先你要吸引姑娘的注意。 打扮体面是必须的,最好还要熏香,千万不能一身汗臭的接近人家。 之后就要想着打听这姑娘的喜欢,她若是喜欢风雅,你就要会吟诗作画、吹箫抚琴。 她若是喜欢有气概的男子,你就要展现自己强健的体魄、过人的身手。” 宋达连连点头,听得格外认真。 傅冽听的心烦,忍不住插嘴道:“有那么麻烦吗? 顾府又不是什么显赫人家,凭你的身份直接让人提亲不就好了,顾家一保高高兴兴地嫁女!” 宋达一愣,有些局促羞赧的道:“这……这不好吧,我们还没说过话,直接提亲是不是太快了?” “当然快了!你别听六皇兄的,感情的事还是得循序渐进,你听我仔细给你道来……”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着,全然没现有人将他们的种种尽收眼底。 …… 今日的宴席是宋老夫人提出来的,一是为了感激顾锦璃,二也是为了让府里热闹喜庆一些。 今日宴请的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免得那些夫人们一来就将好好的宴席搅得不单纯。 宋碧涵带着顾锦璃姐妹两人走进了花厅,花厅中正在说笑的小姐们一看见她们,都面露些许诧异。 宋碧涵笑盈盈的挽着顾锦璃,声音清脆,“这两位是顾家小姐,这位是锦璃妹妹,这位是婉璃妹妹。” 看见众人眼中的轻慢,宋碧涵站的与顾锦璃更紧密了些,“上次若不是顾大人出手相助,为我们举荐了一位神医,我祖父也不会恢复的这般好,我们都很感激顾大人呢! 所以你们不要客气,就把宋府当作自家的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转而她又笑着对一众小姐道:“这两位妹妹是第一次来宋府,你们可都不许欺负她们呦,不然我可不依呢!” 宋碧涵虽像是在开玩笑,却与众人表明了宋府的立场。 众人心下明了,不管心中如何作想,至少收起了轻蔑的神色。 顾锦璃对着宋碧涵颔首一笑,谢过了她的好意。 她一开始是没打算来赴宴的,可宋老夫人一再邀请,让她不好意思再推拒。 而且她也想趁着今日赴宴再给宋老尚书探探脉搏,看看他的恢复情况。 姐妹两人落座,顾婉璃看着还有些拘谨,顾锦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如意和清儿垂首站在两人身后,如意腰板挺得笔直,力求不给小姐丢脸,清儿则安安静静的低垂着头。 女孩们都正是爱说爱笑的年纪,小插曲一过便又闲聊了起来,有个女孩喝了口茶,笑着道:“你们有没有听说徐州知府陈延一案?” 清儿身子轻轻一颤。 “听说了啊!听闻那徐州知府陈延贪污治理水患的银两,被查出来之后,一家人都畏罪自尽了!” 有些小姐没听说过,面露诧异之色,“一家人都畏罪自尽了啊?那还真是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他们若是可怜,那些深受水患困扰,家破人亡的百姓不是更可怜吗? 享受着朝廷的俸禄,却又贪污着朝廷的银子,这样的贪官死了才好!”一翠衣少女冷冷开口,言辞很是犀利。 有人附和道:“谢小姐说的是,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贪官,才会有受灾的百姓。” 谢叶蓉勾唇轻笑,抬手挽起耳边的碎,姿态优雅却又带着一丝孤傲,“但愿真有朝廷清明之日,便可免去天下百姓之苦。” 众人笑着附和,纷纷夸赞谢叶蓉目光深远。 顾锦璃向谢叶蓉的方向望了一眼,她姓谢,莫非…… 谢叶蓉同样望过来,冷冰冰的视线里有鄙夷还有一丝厌弃。 这下顾锦璃可以确定了,此谢就是那个谢! 宋碧涵凑过来,一脸歉意的对顾锦璃道:“其实祖母是不让给谢家下帖子的,谁知道我那个三妹妹竟提前邀了谢叶蓉。 祖母为此事了好大的脾气,也教训了三妹妹,只是既是请了人家,便不好再拒绝。” “没事,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既是过去了的事,那便是不相干的人,我不会在意的。” 更何况宋老夫人已经与她说过了,还说她要是不想看谢家人,就不让他们登门。 她哪里能让宋老夫人做那般为难的事,再者说她还真没把谢家看在眼里。 宋碧涵没想到顾锦璃是这般通透爽朗之人,心下不禁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便笑着道:“咱们年岁差不多,你唤我的名字就好,她们都唤我涵儿,你也这般叫我吧。 婉璃妹妹看着小一些,你就唤我一声涵姐姐。” 顾婉璃笑着连连点头,虽还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欢喜。 “好!”顾锦璃也没有客气,从善如流的点头,这性子让宋碧涵更是喜欢。 她就喜欢爽直的人,和那些个心眼太多的玩不到一起。 谢叶蓉是户部尚书之女,自是少不了有人奉承,“若人人都能像谢尚书一般清廉,那才是咱们大梁之福……” “哎呀!” 众人闻声望了过来,只见宋碧涵的身上洒了满身的果子酒,顾婉璃的丫鬟身上也湿了一片。 端酒的丫鬟一边下跪叩头,一边解释道:“二小姐,都是她突然向后退,碰到奴婢,奴才打翻了托盘。” 她端着托盘走得可稳了,都是这个没规矩的丫鬟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才撞到了她。 果然是小门小户走出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好好的一个宴席,有什么可怕的! ------题外话------ 小达子呀,我感觉你要凉啊…… 第六十三章 毒舌美男子 众人闻声望了过来,面露嗤笑。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真是没有规矩! 顾婉璃连忙站起身,用帕子去擦宋碧涵裙上的水渍,“对不起涵姐姐,清儿她不是故意的,我再赔涵姐姐一身衣服吧!” 谢叶蓉望过来,露出轻嘲的笑,“宋二小姐身上穿的是贡品云水锦,外面是买不到的。” 顾婉璃一听这衣裙如此珍贵,眼圈不由红了,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碧涵却是拍了拍顾婉璃的手,声音不改轻快,“瞧你说的什么话,哪有姐姐让妹妹赔东西的? 不过一件衣服,脏了就洗洗呗,哪里就有如此稀罕了!” 谢叶蓉听了抿了抿嘴,收敛眸光不再说话。 宋碧涵不识好人心,愿意与破落户来往,她乐意自掉身价,随她去。 “我先下去换身衣服,让你这婢女随我一同去吧。你们继续玩乐,别放在心上。” 顾婉璃心中动容,轻轻点了点头。 “小姐,对不起……”清儿埋着头,似愧疚难当,声音带着隐忍不住的颤意。 “没事,快下去换身衣服吧!”顾婉璃轻声说道,并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清儿随着宋碧涵离开,顾锦璃望着清儿的背影,有些疑惑道:“我记得三妹妹说清儿很稳重,怎么会突然失态?” 顾婉璃也有些不解,“清儿一直很聪慧稳重,她又饱读诗书,所以我才留她在身边伺候。” 转而她似想到了什么,忙拉着顾锦璃道:“大姐姐,回去之后你别告诉我母亲,不然她一定会生清儿的气,清儿想来是太紧张了。” 顾婉璃也从没来过像宋府这样的人家,她都有些紧张,更何况清儿了。 清儿也是个可怜的,她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她自幼饱读诗书,可惜家道中落父母早逝,为了安葬父母变卖了家产。 本想投奔亲戚,没想到他们却是狠心的,要把她卖入烟花之地,若不是她和大哥哥在街上恰巧遇上,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清儿知恩图报,愿意做她的婢女,若是母亲赶清儿走,她就没有容身之地了。 看着顾婉璃一脸紧张的小模样,顾锦璃柔柔一笑,“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顾婉璃长舒一口气。 看她这小模样,顾锦璃便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乖巧懂事又心思纯良,这样的女孩谁能不喜欢呢? 她也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弟弟妹妹,可在她很小的时候老妈便做了子宫切除手术,这个想法对他们一家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突然,顾锦璃眸色一亮,精神都随之振奋起来。 这一世的老妈身体是健康的呀! 若是好好调理一下,也许就能弥补老妈心中的遗憾了。 心中装着事,顾锦璃更是归心似箭。 与此同时,宋碧涵命丫鬟带清儿去更换衣服。 宋府的丫鬟给清儿拿了一套衣裳,便带着她去就近花园的房间更换。 清儿抱着衣裳,脚步虚浮的迈进了房间,关上门的刹那,泪如决堤。 她抱着衣裳跌跪在地上,牙齿紧紧咬着嘴唇,身子抖成一团,却拼死不出一点声音,只无声的流着泪。 她的父亲爱民如子,才不是众人口中的贪官污吏,她们陈府一家也并非畏罪自尽,而是被奸人谋害。 而那个奸人就是欺世盗名的户部尚书——谢昆! 父亲在徐州为官多年,清廉爱民,莫说贪污行贿,便是冤假错案都没判过一个。 谢昆欲收买父亲与他合谋贪污朝廷饷银,父亲不肯,准备上奏陛下,却不想被谢昆得知,竟谋害了她一家的性命。 父亲母亲被毒害身亡,就连弟弟也未能幸免。 弟弟才刚满三岁,他连话都还没有说全,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清儿……或者该说是陈晴,她双眼通红,犹如浸染了鲜血。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直至口中泛起血腥气,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悲痛和憎恨强压下去。 她这条命是陈叔用他们的命换来的,她不能冲动不能慌乱。 她背负着陈府满门的血案,她不但要让谢昆这个奸贼身败名裂,还要洗脱父亲身上的冤屈。 想到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父亲,泪水不禁再次滑落。 父亲曾对她说,要眼明心亮,眼中望着光明,心中才能坦荡。 可是父亲,这个世上终究还是黑暗更多…… 陈晴抬起袖子用力的擦拭着脸上的眼泪,这是她最后一次纵容自己,以后无论再听到有关徐州的任何消息,她都会表现的无动于衷。 她现在不是徐州知府之女,而是顾家三小姐身边的婢女。 陈晴擦干脸上的泪痕,抱着衣服缓缓起身,神色一片坚决。 谢昆的人正在到处搜寻她,她和父亲的两个旧属在顾三小姐面前演了一场戏,博得了顾三小姐的同情心,才得以凭借顾府掩护安全入京。 她费了如此周章,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快速的更换了衣物,目光幽深的望向铜镜。 曾经飞扬恣意的少女,如今梳着厚厚的碎,遮住了明媚的眉眼,变得平凡普通,只那双眸子冰冷中泛着猩红。 陈晴换好衣裳后,现带她过来的小丫鬟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正准备自己回到席位上,突然瞥见两个少女朝着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正是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赵文鸢。 赵文鸢挽着黄衣少女的胳膊,面容娇羞,“萝儿,你可一定帮我呀,我和谢公子可就全靠你了!” “谢公子”三个字让陈晴瞳孔一缩,她侧过身子,躲在假山之后。 黄衣少女掩唇而笑,声音微微拉长,“好,我一定帮你,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嫁给谢公子。” 赵文鸢羞得小脸通红,跺着脚,娇嗔道:“你再打趣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逗你了,我帮你就是!”黄衣少女笑着应下,转而又道:“你们两人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直接定下亲事不就好了,何必如此麻烦?” 提起这件事,赵文鸢的小脸便冷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让人极其厌恶的东西,冷冷的道:“还不是都怪那个倒霉鬼顾锦璃,也不看她是个什么货色,竟然也敢和谢公子定亲!” 谢家前脚与顾家退婚,后脚就和永宁侯府结亲,岂不摆明嫌贫爱富,怕是会被御史死咬不放。 而恰好顾家大老爷就是有名的刺儿头御史,两家为了避免麻烦才如此行事。 “我明白了。”黄衣少女了然一笑,“可若是你们在宋府宴席上能够一见倾心,再定下两府姻缘,便水到渠成了。” “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两个少女挽着手臂谈笑离开,假山中的陈晴却是眸光冷冷。 谢府倒是好大的胃口,转眼就攀上了永宁侯府的高枝。 可既是让她遇到,谢家就别打算如愿! 陈晴过了许久才再次回到宴席上,好在她只是一个小小婢女,并没人注意到她。 “清儿,你哭了?”见陈晴双眼通红,顾婉璃担忧的看着她,小声劝慰道:“涵姐姐不怪咱们的,你别自责了。 我和大姐姐都不会和母亲说,你不用害怕。” “奴婢谢过小姐。”陈晴声音压得很低,似怯似羞。 陈晴敛下眼眸,目光沉沉。 顾三小姐是个极善良纯真的女子,待她亦是极好。 可她对顾婉璃有的却只能是利用欺骗,这些是她曾经从不屑来做的事,可现在却不得不做。 这时赵文鸢和黄衣少女一边说笑,一边走了过来。 赵文鸢一看见顾锦璃那不施脂粉却依然绝美的脸蛋,心口就堵的厉害。 她朝着黄衣少女使了一个眼色,黄衣少女望过来一眼,挑眉一笑。 赵文鸢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黄衣少女则走到顾锦璃身边,笑盈盈的道:“这位小姐可是顾府大小姐?” 顾锦璃不识得她,只含笑点了点头。 黄衣少女嘴角上扬,露出亲切的笑意,“我是宋府的三小姐,顾小姐唤我一声碧萝便好。” 碧萝,宋碧萝…… 顾锦璃没忍住弯起了嘴角,还好她只是宋府小姐,若是公主岂不就成了“碧萝殿下”? 顾锦璃脸上的笑意让宋碧萝有些怔又有些恼,这笑怎么看着都像不怀好意。 顾锦璃也知道自己失礼,忙收敛笑意道:“宋三小姐的名字很好听……” 宋碧萝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一时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暂时压下不满,扯出一抹笑来道:“我听闻顾大小姐的事迹许久,今日才得见真容呢。” 赵文漪插话道:“你能见到顾大小姐,还得感谢那个什么晋大夫,不然你可见不到呢!” 宋碧萝闻此轻叹了一声,眉宇间都是愁色,“这次还真是要感谢那位晋大夫了,不然祖父的病情怕是危险了。 祖父年事已高,我们平日说话都小心谨慎,生怕会气到祖父呢。” 赵文鸢冷笑一声,鄙夷道:“要么怎么说有些人不要脸面呢! 若不是因为他们,宋老尚书又怎么会被气晕,现在居然还好意思以救命恩人自居,真是笑掉了人的大牙!” 顾锦璃看明白了,这两人是在一唱一和的挤兑她呢! 宋二小姐是个好的,这位宋碧萝小姐却和赵文鸢是一丘之貉。 顾锦璃挑了挑眉,面露不解之色,“我曾偶遇过宋老尚书一次,觉得宋老尚书是个心胸阔达之人,怎么会被人气晕呢? 我听闻宋老尚书不是因为前一晚彻夜处理公文,不小心染上风寒,才会在上朝时晕倒的吗?” 宋碧萝一时被噎的说不出话了,宋府对外的确是那么说的,毕竟总不能实话实说,说她祖父是吃肉吃多了吧? 还有,她若是承认祖父是被顾家大老爷气晕的,岂不是在骂祖父心胸狭隘吗? “祖父的确是因为处理公文才累病的,怕是赵小姐听错了。”宋碧萝自打嘴巴,还得赔着笑脸,心里羞恼极了,只恨这顾锦璃说话真是刻薄。 顾锦璃又看向赵文鸢,面露关切,“赵二小姐的牙齿还好吧? 若是牙齿松动,可千万不能再吃黏食或是太过坚硬的东西了,毕竟牙齿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已经忍了赵文鸢好几次了,可她却还是不知收敛,这样的小姑娘就是欠教训。 “你……谁牙齿要掉了,你听不出那是开玩笑吗?”赵文鸢气得瞪圆了眼睛。 顾锦璃轻轻拍了拍心口,“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贵府有掉牙的习惯呢! 赵二小姐真是风趣!” 顾锦璃这一番话把众人都逗笑了,众人何尝听不出赵文鸢和宋碧萝的意思,没想到竟被顾锦璃这般四两拨千斤的给怼了回来。 别说怼的还挺有趣! 一个少女笑得最欢,一口茶水都喷了出去,好在她身前没人,不然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赵文鸢瞪向少女,小脸涨的通红,又气又委屈的道:“你怎么还笑!” 少女擦擦嘴角,想努力板着脸,可表情管理却总是失败,不是嘴角抽抽,便是眉毛挑挑,“抱歉……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憋笑失败,少女笑成一团。 众人见怪不怪,兵部尚书府的嫡小姐姜悦笑点极低,一点点好笑的事都能笑个不停。 赵文鸢觉得更气了,别人笑也就算了,姜悦怎么能笑她呢,要知道,姜悦可是她未来的嫂子呀! 待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母亲,以后绝不能给这姜悦好脸色! 陈晴悄悄抬眸望了顾锦璃一眼,眸中泛着一抹疑惑。 这顾大小姐心思机敏,嘴角虽挂着淡笑,看着柔美温和,实则却是锋芒暗藏,与传闻无丝毫相似之处。 席上的气氛一时古怪起来,直到宋碧涵挽着一位少女走来,才将这种局面打破。 席上一众少女都忙站起身来,笑着与宋碧涵身边的少女打着招呼,态度亲近又带着一丝殷勤讨好。 那少女身材纤细轻盈,一袭竹色团花连珠袄裙,肩上披着一件银色绣木兰花的披风。 她容貌秀美,举手投足间的书香之气更为她添了几分清贵,比起谢叶蓉那种孤傲,更能彰显大家之气。 她嘴角始终含着笑,整个人宛若月下的明珠,明亮却不刺眼。 顾锦璃心叹这古代的美人可真是不少,而且看众人的表现,想来这美人的身份定然不低。 宋碧涵亲昵的拉着少女,逗趣道:“瞧瞧,还得是阿妩讨人喜欢,你这一来就把我这主人家的都比下去了,以后可不敢再找你做客了!” 少女乃承恩侯府嫡长女沈妩,承恩侯乃皇后母族,待新储即位,便可列位国公,身份自是贵不可言。 她无奈一笑,目光却是柔和,“你呀,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饶人。” 看着宋碧涵和沈妩亲近的模样,宋碧萝面无表情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她面色不露,心中却是嫉恨。 三公子宋达乃大房独子,府上的大公子、大小姐、二小姐都是二房嫡出。 唯三小姐和二公子是庶房嫡出,同样是嫡小姐,可宋碧萝自小就能感觉到她与宋碧涵姐妹是不同的。 祖母偏疼不说,像沈妩这样的贵女也只和宋碧涵来往,说到底还不是看重她的身份! 就连赵文鸢也是一样,今日她对自己和颜悦色,不过有求于她,往日里可没这般亲近。 一丝酸楚和嫉恨爬上心头,看着被众人拥簇的宋碧涵,目光更带着两分怨毒。 宋碧涵却是不知,只领着沈妩落座,正想给沈妩介绍自己新认识的小姐妹,谁知宴上突起一片骚动,有因震惊而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有少女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天哪,那位该不会是温凉公子吧!” “是他!是他! 啊!!!温凉公子来了!” 有少女捂着脸,似羞于见人,“早知温凉公子今日会来宋府,我一定会好好打扮一番,绝不会穿的这么随便。” 顾锦璃望了她一眼,锦衣披风、金钗步摇,髻别致,姿容精致,她可看不出随便在哪。 有人反驳道:“打扮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指望温公子多看你一眼不成? 温凉公子的相貌本就是天下无双,足以令女子生惭,万没有女子可与之相配。” 如意亦是激动不已,脑中残余的些许理智让她没有上前与其他小姐们争抢好位置。 “小姐!是温凉公子,温凉公子啊!”如意用力的捏着顾锦璃的手臂,低低惊呼道。 顾锦璃被她掐的生疼,望着众人一脸痴迷的模样,心下也不由好奇这第一公子到底长得何般模样。 她没有起身,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向对面的暖阁望去,只见远远走来许多俊秀不凡的男子。 顾锦璃没开口询问,默默看着,只想着最美的那个定然就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温凉了。 一片锦衣之中唯有一抹九天之蓝清淡冷冽,却足以压过世间万千锦绣繁华。 顾锦璃的视线一点点上移,当目光落在那如谪仙般俊美的面容上时,顾锦璃彻底愣住了。 这……这不是那个毒舌美男子嘛! ------题外话------ 见面啦,撒花撒花…… 另外和某些新人小朋友说一下啊,每章的订阅点数取决于字数,这个是按照字数收费的,不是作者自己的定的,所以不存在谁的书贵的问题呦 第六十四章 入怀 这……这不是那个毒舌美男子吗? 他就是如意口中那貌若谪仙、气质绝尘、性情温润的第一公子温凉? 恕她眼拙,那“性情温润”她是当真一点没看出来。 真想让如意见识一下那天的场景,让她体会一把美梦破灭的感觉。 可现在顾锦璃更关心的是,她那日穿着男装,他应该不能认出她吧! 顾锦璃已经没有了看美人的心情,心里莫名惴惴不安。 倏然,温凉眸光淡淡一瞥,清凉的目光望了过来,别有深意。 宴席上顿时又是低呼声一片。 “天哪,温凉公子刚才是在看我吗?” “才不是!他明明是在望我这边!” 顾锦璃没有说话,不是她自作多情,她感觉温凉是在看她。 因为在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嘲,像极了那天与她说话时的神情。 可他为什么会看她,难道他现了她的身份? “小姐小姐,温凉公子刚才好像在往这边看呢,他是不是被小姐的美貌迷住了?” 顾锦璃:“……” 顾锦璃很感激如意还记得压低声音说话,不然就算没有地缝,她都会硬撞出来一个钻进去。 温凉那般绝世容貌,每天照照镜子就能提高审美,估计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而且,更重要的是,像这种性子古怪,又极度完美的男子,他最爱的应该只有他自己才对。 男宾们所在的暖阁与花厅隔着一段抄手回廊,能够看清彼此,却又隔着一段距离,避免了拘束。 大梁的男女之防并不严苛,只要没有肌肤之亲,正常的交流都是可以的。 不似某些朝代,男女多说两句话就是伤风败俗。 清冷的凉风吹来,众女渐渐恢复了清醒,才意识到自己挤在花厅门口向外张望的举动实在不妥。 彼此相视一眼,都默契的回到了座位,正襟危坐,恢复了贵女该有的姿容。 赵文鸢坐在窗边,仍旧向外张望,只不过她看的不是貌若谪仙的温凉,而是她的心上之人。 谢斌也向花厅望来,两人四目相对,他勾唇浅笑,她羞涩垂眸,空气中似都萦着淡淡的甜蜜。 谢斌见赵文鸢羞涩的低下了头,抿嘴一笑,正欲收回视线,目光突然瞥到一抹浅蓝色的身影。 她正与身边的粉衣女子含笑说着什么,唇角微挑,眉目飞扬,清丽而又明媚,像极了宋府门前那株傲雪红梅,蓦地让人移不开眼。 这位是哪家小姐,怎的以前并未见过。 “谢公子在看什么,莫非那里有什么美景,不如指出来让我等也看看?” 谢斌收回视线,露出温润得体的笑,“在下只是在想着宋府门前的那株红梅,倒是不能指给六殿下看了。” 傅冽撇撇嘴,明明就是看女人,惯会说些冠冕堂皇的屁话! “红梅就算了,若是美人倒是还有些意思。 不过本宫刚才和七弟已经见到了一个堪称绝色的美人,怕是寻常美色远远不及。”傅冽嘴角挂着笑,眼神不怀好意的看着谢斌。 这家伙怕是都没见过自己的前未婚妻吧,不知道一会儿见到会不会后悔呢? 有趣有趣,这次当真是没白来! 在场的都是年轻的公子哥,一听这话都起了好奇之心,忙开口询问是何等美人。 傅冽傅凝相视一眼,默契一笑,却不言语。 这时宋达跑进暖阁,气息微喘的道:“大哥,我来了。” 宋府大公子宋连皱眉打量了宋达一眼,低声提醒道:“今日府上办宴,你可不许胡闹,小心祖母罚你。快去招待客人!” 宋达一边应下,一边赶紧坐到傅冽傅凝身侧,三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温凉瞥了宋达一眼。 怪不得一直没看到他,原来竟是去换衣裳了。 温凉上下打量了宋达一番,眸光微凉。 衣裳由普通的竹青色变成了紫色,看着亮眼了几分,但是……更丑了。 衣上似乎还熏了香,有些难闻。 谢斌现温凉似在走神,他与温凉平日没什么接触,便想着借此机会结识一番,毕竟朝堂之上多个朋友就多条路。 “温大公子在想什么,莫非也在想何等景致?” 谢斌笑得温和,语气亲善,全然一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模样,任谁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温凉抬眸扫了他一眼。 谢斌,户部尚书谢昆之子,顾锦璃曾经的未婚夫婿。 温凉收回视线,薄唇轻启,淡淡回道:“与你何干?” 回答的言简意赅,脸打的干脆利落。 谢斌一时愣住了。 他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交友广泛,但从来没遇到过温凉这么冷漠无礼的人。 五皇子傅决看不下去了,打抱不平道:“温大公子,你这可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大家出来玩就要开开心心的,你怎么能这么扫兴呢!” “殿下觉得扫兴?”温凉语气依旧清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傅决没应声,算是默认。 别人拉拢温凉,他却是不屑。 他背后有英国公府,就连平阳王府日后到底归属于谁也尚未可知。 而且他自小就讨厌温凉,因为父皇对温凉的宠爱远远超过他们这些皇子。 凭什么他没得到的,温凉却能。 就算是假的,也不成。 “既是这样……”温凉淡淡开口,众人竖耳倾听。 “既是这样,殿下便请自便吧。” 暖阁内一时静寂无声。 众人脸上都一脸震惊。 他们都知道温凉性子冷,谁的面子都不给,可是没想到他竟是连皇子都敢怼。 五皇子嫌温凉扫兴,温凉随口就下了逐客令。 傅决面色一紧,他何曾被人当众拂过脸面,当时便动了怒,“温凉,你又不是宋府中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宫下逐客令?” “殿下不也一样?”温凉将这句话随手就扔了回去,一点不留情。 温凉若没资格下逐客令,五皇子便也没有资格指责他扫兴。 傅决顿时如鲠在喉,他们能一样吗? 他是皇子,而温凉只是一个臣子,他凭什么与自己相提并论。 谢斌见两人有剑拔弩张之势,而此事又皆因他而起,心下不由后悔,忙打哈哈道:“此事都怪我,怪我打断了温公子的思绪。 两位别再为此事争执了,快来饮两杯美酒才不辜负这一番冬景。” 早就听闻过温凉的性子冷淡古怪,他真是不该多嘴,平白无故惹了麻烦,还真是倒霉。 想到倒霉,他又不禁想起了顾家大小姐。 好在自己与她退了婚,否则只怕自己的运气都会受其所扰。 宋连也回过神来,忙起身为两人斟酒,笑着道:“这酒可是我家祖母亲自酿的,寻常时候可喝不到,今日谁若是少喝了,那才是亏呢!” 众人皆连附和,算是将这一个小插曲轻轻掀过。 只傅决脸色仍旧阴沉,赴宴的好心情一点也无。 可三皇子傅凛却是心情更佳,就连杯中的酒品着都更美味了几分。 傅决自恃身份,却也不想想温凉连父皇的面子都不卖,还能让他讨到便宜不成? 看到傅决丢脸,傅凛就心情大好,觉得温凉真是他的福星,若是能为他所用,那就更是妙哉了。 男宾处的动静吸引了贵女们的主意。 “温公子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好,寻常可少见他说话呢!” “是呀,温公子惜字如金,想听他的声音都很难。”一贵女有些寞落的叹了口气。 温凉公子的声音清悦如玉石,听一辈子都不会腻。 宋碧萝瞧着,觉得时机到了,便站起身笑着道:“二姐姐,我瞧着咱们这么一直坐着也是无趣,咱们不如来玩一玩可好?” “可以呀,三妹妹有什么想法吗?”宋碧涵本就喜欢玩闹,自是欣然应允。 宋碧萝低垂了眸子,故作沉吟了片刻,突然抚掌似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咱们人少,玩什么都不热闹,不如去找大哥他们,人多玩着也开心。” 宋碧涵想了想,觉得那样的确热闹些,便询问众人的意见。 众人哪有意见,恨不得马上去才好。 能近距离欣赏温凉公子的盛世美颜,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不好。 见众女没有异议,宋碧涵派了一个婢女去询问宋连。 宋连听了婢女的禀告,向花厅的方向望了一眼,蹙眉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家妹那边想要与众位小姐玩些游戏,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凑个热闹?” “有!” “有!” 同时开口的是六皇子傅冽和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宋达。 宋连瞪了宋达一眼。 宋达摸摸鼻子,有些委屈。 大哥那是什么眼神,他像是那种会随便惹事生非的人吗? 他不过是想要近距离接触一下顾大小姐罢了。 至于傅冽,他的想法很简单。 他来宋府就是瞧热闹的! “传说中”的倒霉蛋是个绝色美人,她的前未婚夫和现爱慕者遇到了一起,太让人期待了吧! 宋连见几个皇子都没有意见,目光担忧的望向了温凉。 温公子喜静,想必不会同意,那他一会儿又该如何招待温公子呢? 一边愁,宋连一边笑着询问道:“不知温公子觉得如何?” “客随主便。”温凉淡淡应道。 寥寥四个字,让宋连一时没回过神来。 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温公子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温凉望了宋连一眼,眼眉微动,漫不经心道:“毕竟,我不是那等让人扫兴之人。” 傅决:“……” 没完了是吧! 你那张脸就让人觉得很扫兴好不好? 暖阁里的都是年轻公子,一听众贵女们要来,立刻端正坐姿,力求表现出最佳的姿态。 大梁在男女大防上管教宽松,若是哪位小姐公子能在宴席上一见倾心,不但没人怪罪,反是会引为一段佳话。 是以各府在办宴上也都喜欢为年轻人牵桥搭线,既是为了图个喜庆,也是为了拉拢人脉。 毕竟若是在哪个府中成全一段姻缘,那么两家都势必要承这个府邸之情。 暖阁比花厅要大上许多,贵女们便都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暖阁。 这些少女不过十几岁,正如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嫩水灵,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少女身上的脂粉香混着屋外卷进来的寒风,驱散了暖阁的沉闷,让人瞬间觉得神清气爽、清新怡人。 可若是细细看去,就会现这些美丽的少女眼睛似乎都有些问题。 每个人都挺直脊背、昂首抬胸,就是都斜着眼,齐刷刷的看着一个方向。 温凉却仿佛自带结界,将所有人的视线尽数屏蔽,只兀自啜茶,连眼眸都不抬一下。 可即便如此,只要能和温凉呼吸同一个屋子的空气,她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其他男子,呵呵,看不到! 众公子们都坐的紧密了些,以便给少女们留出位置。 只有温凉周围仍旧空空荡荡。 洁癖惹得起,有洁癖的温凉却是惹不起。 其实温凉性情淡漠,但极少动怒。 不是因他脾气温和,而是世事万物他都不放在心上。 可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次动怒,让人铭记至今,不敢相忘。 少女们保持着最优雅的姿势迈进暖阁,走向自己的座位。 赵文鸢冲着赵文漪挑了挑眉,目光锐利。 赵文漪轻轻颔首,身子向右侧了两分,脚步放慢几许。 待一抹蓝色身影走来,赵文漪稍稍伸出右脚,脚尖正好绊在女子的脚踝上…… “啊!!!” 顾锦璃只觉得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本就被屋内温热的空气还有馥郁的脂粉香熏得有些头晕。 突然一个踉跄,她没能反应过来,身子直直向前栽了过去。 那尖叫声不是她出来的,而是屋内众人替她喊的,硬生生将她的声音怼回了嗓子眼里。 她的身子似被一人的手臂所挡,她的双手便惯性的握住了这唯一的支撑。 她听到了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屋内便是死一般的静寂,安静的让人心慌。 顾锦璃稳住身形,手下的衣料轻薄似云、触手生凉,衣袖因她的拉扯而稍稍滑落,露出了一段白若玉脂的手臂。 若女子生得这般肌肤,十九**会是个美人,可此人的手腕虽不粗壮,可每一处线条都彰显着力量。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雪松清香,冷冽清淡,便如同雪后的风,冷而干净。 她……倒在了一个男子怀里! 顾锦璃已经理清了局势,大脑飞快运转,在片刻之间就想好了说辞。 她缓缓抬起头来,可即将出口的话在看到一张放大的俊颜后,戛然而止。 温凉!? 毒舌美男!? 在这一刻顾锦璃才终于想明白众人为何如此反应了。 喉咙微动,顾锦璃蓦地生出了一丝紧张。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投怀送抱吧? 俊美如温凉,这样的事情应该经常遇到吧。 她,是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四目相对,一双眸子装着星辰浩瀚,清冷疏离,一双眸子清亮如水,懵懵然晕晕然。 倏然,墨色冷眸微微一荡,似漾起丝丝笑意。 “还没待够吗?” 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唯有顾锦璃一人能听到。 顾锦璃这才觉她一时震惊,竟忘了离开温凉的臂弯。 她慌忙的站起身子,窘然又有些笨拙,却让他觉得很有趣。 少女的身上没有甜腻的脂粉香,清清爽爽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草药香,很干净很好闻。 怀中的少女没有一丝眷恋的离开,温暖不再,怀中一凉,竟平白让人生出一丝落寞来。 只不过,这丝丝异样被温凉刻意忽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早已想好的完美腹稿,在见到温凉之后只剩下这一句干巴巴的道歉。 众人也回过神来,有的面露唏嘘,而更多的是鄙夷。 真是不要脸面的小贱人,居然敢玷污她们的温凉公子! 温凉公子是天上的那弦弯月,能远远观望便已是人生幸事,竟然还敢贪心! 不过随即,幸灾乐祸便取代了她们心头的恼意。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对温凉公子用这一招,这下又有好戏看了,京中很快就要再无顾家了…… 第六十五章 另眼相看 赵文漪和赵文鸢相视一眼,弯唇一笑。 顾锦璃这下子彻底完了! 不但会丢尽颜面,就连顾府都会因为她一人而遭殃。 不是她们想的轻巧,而是早有前车之鉴。 大概两年前,陈阁老家的孙女因爱慕温凉,以崴脚为由妄图投怀送抱。 可当时她没顾锦璃这般好运气,只扯到了衣袖,未能投入怀中。 具目击者称,温凉当时自断衣袖,只冷冷撂下一句,“治家不严,陈阁老不配入内阁。” 当时众人还有些费解,人家姑娘亲近你,和他祖父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第二日上朝,温凉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弹劾陈阁老治家不严,愧为阁老一职。 有人为陈阁老打抱不平,说不过小姑娘年少慕艾,怎可因此小事就罢免阁老一职。 温凉当时只冷冷淡淡的说,“治家不严,何论治国。 从一女身上便可见陈府品性,若陈阁老自觉身正,不妨让我查上一查。” 陈阁老自然不会答应,他堂堂内阁阁老,温凉一黄毛小儿凭什么查他? 可陈阁老忘了他们有一个不喜欢走寻常路的皇帝。 建明帝觉得温凉被人“轻薄”,既是委屈找个地方泄也无可厚非,就让他查一查,权当泄气好了。 陈阁老:“……” 这是什么荒唐理由? 陈阁老还想再辩,建明帝便眯着眼睛冷冷道:“陈阁老这般推拒,该不会是真有问题吧?” 可怜陈阁老被建明帝和温凉架上,不同意也不行,只好咬着牙答应。 结果……就真查出了事。 陈阁老贪墨卖官,陈府看着清贵,没想到却在地下有一装满金银玉器的宝库。 听闻抄家当日,从陈府拉出的金子将半条街都晃得金黄闪闪。 自此,京中权贵之家明白了两点。 一是定要管好自家女儿,再如何情不自禁也千万不能靠近温凉,否则一句“治家不严”是要家破人亡滴! 二是……地下的藏宝室也不安全,不然怎么被人随便一查就翻出来了? 赵文鸢心中冷笑,就凭顾锦璃也敢轻辱她,她要整个顾府为她赔罪! 虽然顾府已经没落的没什么可打压的了,可她就是要顾锦璃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宋达看的小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哎呀,这顾大小姐真真是倒霉啊,这么多人跌在谁身上不行,怎么偏偏就惹上了这个洁癖呢? 这要是跌在他怀里…… 宋达脸微微泛红,不敢再想,忙晃了晃头,琢磨着该怎么替心上人解围。 六皇子傅冽看的直乐,不管这顾锦璃是不是故意的,倒霉是肯定的。 好不容易参加个宴席,没想到惹到了一个煞星。 那陈府何等了得,都被温凉掀了个底朝天,这顾府八成明天就不在京城了吧……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宋碧涵看着也有些急,她虽没看清刚才生了什么,但她觉得顾锦璃才不会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孩子。 若换个人,哪怕是皇子她都有办法化解,可是温凉…… 屋内安静无声,众人心思百转。 顾锦璃的大脑有些空白,每次见到这个男人,她就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大够用,想好的话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这么苍白无力的解释听得众人都乐了,只等着看温凉道出一句“顾府治家不严”来。 宋达咬了咬牙,犹豫一瞬便目露坚定之色。 既然顾大小姐是他的心上人,那他便要表现出男人的担当来。 一咬牙一跺脚,宋达走上前来,一拍胸口大义凛然的道:“这件事我来负……” “嗯,我知道。” 轻轻淡淡的几个字让宋达将未说完的话全咽了回去,更如一阵狂风巨浪将所有人都拍懵了。 他们的耳朵莫不是出了毛病,温凉刚才说的真不是“治家不严”吗? 众人心中惊愕,不该这样啊! 先前那位陈小姐明明只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便动怒抄了陈府,而这少女都扑进温凉的怀里了,他怎么不生气呢? 心中好奇这少女凭什么就得了温凉的厚待,众人便细细打量起这位穿着一身浅蓝色绣芙蓉花的少女。 这一看,众人瞬间现了区别。 这少女……长得美。 少女面似芙蓉,颜若朝华,不是那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艳,而是美的清灵纯粹,宛如枝头染雪的红梅,明艳又冷清。 谢斌看清少女的面容,惊艳的同时又有些失望。 这女子很美,却是心术不正,白白辜负了天赐的容颜。 赵文鸢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凉,这怎么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抿了抿嘴,赵文鸢瞥着顾锦璃道:“顾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这地面平整,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说摔就摔了,还好巧不巧的……” 谢斌面露讶色,震惊的看向顾锦璃。 顾小姐?莫非她就是顾锦璃? 原来她竟长得这般模样吗? 赵文鸢话留半句,将一众贵女的怒火又挑了起来。 就是,她怎么就那么会摔呢,屋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摔在了温凉怀里! 赵文鸢见成功挑起了众人的不满,勾勾嘴角,语气幽幽的道:“顾小姐以后可要小心一些才是,若是日后有不怀好意的人效仿,你这一句抱歉可是会给温公子带来不少麻烦呢!” 赵文鸢面露得意之色,温凉若是不想被人烦扰,就必须要教训顾锦璃。 不然这里的事传出去,想要来借此亲近温凉的人只怕数不胜数。 “你怎么这般说话,我大姐姐她根本就不是有意的,你……你这分明就是在威胁温凉公子!”顾婉璃见赵文鸢不住的煽风点火,气得眼眶都红了。 她虽是瞪着眼睛据理力争,但奈何她身子孱弱,声音天生便比常人轻细,不但没有强硬之态,反是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永宁侯世子看的心痒难耐,恨不得亲自走上前去安抚。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哪里就是在威胁温公子了?” “你明明就有……” 两人争执不下,争吵声让温凉听着觉得心烦,墨眉不禁蹙起,声音冷冷道:“她是不是有意我自会判断,无需他人言语。” 这句话便是在说赵文鸢多管闲事了。 赵文鸢羞得涨红了脸,想到心上人正在看着她,不甘心就这么丢脸,咬着嘴唇道:“小女只是好心提醒,没有别的意思。” 看了一眼顾锦璃,赵文鸢继续阴阳怪气的道:“不过此事也是小女的错,若是早知温凉公子对顾小姐另眼相看,小女便也不会多话了!” 这一句“另眼相看”让一众贵女有些坐不住了,纷纷用祈祷的眼神看着温凉。 温凉公子快解释呀,快和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划清界限呀! 温凉冷冷抬眸,一向清冷的眸中划过显而易见的厌嫌。 众人都看得分明,目光又望向赵文鸢,能让温凉生出厌烦来也很是难得呢! 赵文鸢被看得脸色涨红,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明明是顾锦璃摔倒了,凭什么处在风口浪尖的反而成了她? 温凉只淡淡瞥了赵文鸢一眼,便将视线落在了顾锦璃脸上。 不施脂粉,清雅秀丽,看着倒是比别的女子顺眼一些。 “你不是自己摔倒的,而是被人绊倒的。”温凉没有与众人解释,只开口对顾锦璃道。 顾锦璃闻言挑了一下眉,她感觉自己绊在了什么东西上,但是没想到是有人故意绊她。 她与这里的一众小姐都不熟识,用后脚跟想都知道是谁做的。 现在想想,赵文漪刚才就在她身边! 她侧眸望向赵文漪,冷淡的目光看的赵文漪心中虚,莫名想到在松鹤堂她被顾锦璃逼得哑口无言的场景。 “是你做的,对吧?” 赵文漪没想到顾锦璃竟然会直接问出来,一时有些懵。 这是什么路数? 她们都讲究个深藏不漏,顾锦璃怎么敢毫无证据就指责她,难道就不怕被她反咬一口吗? 赵文漪压下心中猜疑,牙齿就位轻轻咬在了嘴唇上,眼眶的眼泪已经蓄势待放。 可就在她准备梨花带雨的反踩顾锦璃时,温凉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嗯,是她,我看到了。” 赵文漪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凉,酝酿好的眼泪都被生生憋了回去。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赵文漪,这种瞩目让她消受不了。 “我没有,我没有……”赵文漪摇着头,轻声呢喃,眼中泛着微光,看着委屈又无辜。 温凉一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 众女立刻不乐意了。 温凉公子是何等人物,怎么会污蔑别人? 既然温凉公子说是,那就定然是。 “听温公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才赵大小姐好像的确在顾小姐身边来着。”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赵大小姐本是走在前面的,我还纳闷她怎么突然放缓了脚步,没想到原来竟是要做这种事!” 刚才都在沉默的贵女,此时一个个站出来为顾锦璃作证,或者该说是站出来支持温凉。 看着这些“追星少女”,顾锦璃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这个误会解释开了,不然她还不得被这些女孩生吞活剥了啊! 顾锦璃又悄悄望向温凉,心情复杂。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温凉竟是一眼看穿,他眼神这般锐利,那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想来也定逃不过他的视线。 顾锦璃悄悄看他的模样被温凉逮个正着。 温凉的掠过笑意,如流星滑落,虽只在瞬间,但光华璀璨。 虽是蠢笨了一点,但好在审美不差。 不同于两人的悠闲,赵文漪现在是焦头烂额,有嘴难辩。 她的确绊了顾锦璃一脚,可她明明做的隐秘,哪里就会被这么多人现。 她们不过是为了讨好温凉,故意污蔑自己罢了! 赵文漪向赵文鸢露出求救的眼神,赵文鸢却故作不见。 温凉都已经那般说了,众人自是更相信他的话,现在辩解还有什么用,与赵文漪撇开关系才最重要。 见赵文鸢毫不留情将她撇开,赵文漪只能无助的落泪。 宋碧涵见赵文漪辩无可辩,冷冷看着她道:“赵小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只要你能真诚的给顾小姐道个歉,相信顾小姐会愿意原谅你的。” 宋碧涵已经控制了自己的脾气,今日若不是宋府设宴,她定要将这个坏心眼的扔出去。 赵文漪听了之后,耻辱委屈纷纷涌上心头,泪珠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却死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傅决看着皱了皱眉,于心不忍道:“这件事想必是个误会,赵小姐既已经知错了,就别再逼她了吧,你说呢,温公子?” 赵文漪泪眼朦胧的望向傅决,心中一片感动。 她受人指责,堂哥堂妹都不话。 傅决的身影在她眼中陡然变得伟岸起来。 温凉略略抬眼,“既是五殿下对赵小姐另眼相待,温某没有异议。” 傅决:“……” 傅决被气得肝疼,什么就另眼相待了,刚才那话又不是他说的,凭什么还到他身上。 傅凛目光幽深的望向傅决,若有所思起来。 傅决可不是什么善人,为何今日先后帮着谢斌和永宁侯府的小姐说话? 难道他想要攀上这两府,还是他早就将两府收入羽下?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想到这,傅凛笑望着傅决,“原来五弟竟是已有属意的佳人,能在宋府宴席上结缘,传出去也算是一桩美谈。 五弟若是脸皮薄,待咱们回宫后,我替五弟禀明父皇,让父皇为五弟赐婚如何?” 傅决的脸色唰的落了下来,傅决还真是喜欢见缝插针,他还没听过皇子迎娶庶女的道理,便冷笑着回道:“我看是三皇兄想要成亲了,才故意拿我的婚事说项。 我的婚事皆由父皇母妃做主,三哥若是心急不妨去求丽妃娘娘。” 傅凛也不恼,只笑盈盈的道:“原来五弟不喜欢赵小姐啊,那还真是我误会了。 我以为五弟急着帮赵小姐出头,是心有所属,倒是我曲解了五弟的意思。 不过想来也是,贵妃娘娘定会为五弟择一位名门贵女,五弟自不急在这一时。” 傅凛的话一说完,赵文漪只觉的脸上像被人狠狠扇了两个巴掌。 她先是被温凉指责,如今又被五皇子嫌弃出身,今日之后她定会成为京中笑柄。 赵文漪的身子不住颤,终是再也忍受不了众人那刺目的眼神,转身哭着夺门而出。 不管平日如何,她不过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宴席上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顾锦璃并不同情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无关年龄。 可她又有些纠结,她是不是欠了温凉的人情? 这个人情要还吗? 若是她提出要还人情,会不会显得她图谋不轨? 想了想,顾锦璃觉得还是算了吧。 温凉的粉丝团体太过庞大,追星少女惹不起,还是离得越远越安全。 这般想着,顾锦璃只淡淡福了一礼,便走向了顾婉璃的身边。 途径赵文鸢,两人隔空而望,一人目光凌厉,一人目光淡漠。 顾锦璃收回视线,拂袖走过。 温凉薄唇一抿,目光微凉。 竟连句谢都没有,真是凉薄。 不过转而,眸中又染上些许笑意,这女人还是那般的眦睚必报……不过并不讨厌。 ------题外话------ 还不讨厌,就不能说喜欢嘛,你这孩子真是别扭呢,啧啧啧…… 第六十六章 顺眼(5000-) 没有人同情赵文漪,她敢利用温凉公子算计别人,罪不可恕! 众人也明白了为何温凉不怪罪顾锦璃,毕竟没有人喜欢被人利用。 众女望向顾锦璃,目光都带着艳羡,只恨自己今日为何没有得罪赵文漪,不然这个机会是不是就落在她们头上了? 傅冽看了一出戏,心满意足,然后用胳膊肘碰了碰宋达,唯恐天下不乱的道:“宋达,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要负什么?” 宋达脸色微微涨红,刚才是一股激劲,现在那些话他哪里还好意思说,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是想说,我来负责给大家倒酒!” 傅冽撇撇嘴,轻蔑的翻了一个白眼。 没胆量的家伙! 宋连皱了皱眉,也觉得宋达刚才有些古怪。 暖阁内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宋碧萝忙笑着对宋碧涵道:“大姐姐,我让婢女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弄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宋碧涵也想着调节一下暖阁内的气氛,忙点头应下,“好啊,这么干坐着也是无聊,我们不如做些好玩的。” 宋连笑着道:“你们想玩什么?先说来听听,若是太幼稚我们可不参加。” 宋碧涵扬扬嘴角,抬手让婢女走进来,两个婢女每人手上托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上面放着各式的绢花。 “虽是游戏也必须得有赏罚,我们每人抽一朵绢花,抽到同样绢花的公子小姐结成一组。 届时咱们可文斗可武斗,输的罚酒,赢的有奖,如何?” 宋连闻后一笑,“罚酒自可,可这彩头二妹可想好了?可不能拿一般的东西糊弄我们啊! 而且既是比试总要有个见证人,届时谁输了赖账可不好。” 宋碧涵小嘴一翘,不满的道:“大哥惯会笑我,一会儿我就告诉祖母去!” “二丫头要告诉我什么啊?” 暖阁外传来老夫人慈爱爽朗的笑声,众人连忙起身,恭敬见礼。 只见宋大夫人搀扶着宋老夫人迈进暖阁,宋老夫人神采奕奕,双眸明亮,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 宋大夫人穿着一身青碧色的长裙,端庄素雅,嘴角含笑的跟在宋老夫人身边。 “都坐下都坐下,不要拘谨。我就是闲来无事,想看看你们玩闹。”宋老夫人慈爱的笑道,目光划过顾锦璃,笑容更盛了两分。 顾家丫头性子讨喜,模样也好,若不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孙子,真想把小丫头留在自家。 宋老夫人看向宋碧涵,“二丫头,你刚才要与我说什么?” “祖母!”宋碧涵亲昵的挽住宋老夫人的手,撒娇着说道:“孙女提议比试,大哥笑我拿不出好彩头,还说我输了会耍赖呢!” “那是你大哥不对! 我记得你大哥前两日得了一块上好的鲁砚,让他拿出来做彩头!” 宋连故作不舍之态,抱怨道:“祖母真是偏心,明明是二妹提出的比试,却叫我这个做兄长的出血。” 众人闻后皆笑,气氛顿时愉快轻松起来。 宋老夫人从手上退下一个玉色澄净的镯子,“这镯子是我当年从北燕缴回的战利品,听闻是北燕皇后之物。 我已经佩戴了十余年,今日便与那鲁砚一同当做彩头添上,谁若是赢了,这两样东西便归属于谁了。” 众人听着兴趣更深,皆跃跃欲试。 特别是一众少女,待听到那镯子的来历,一个个眼睛泛光,只比看见温凉时暗淡一丢丢。 她们不缺珠宝首饰,可这玉镯是北燕皇后之物,岂是寻常物件可比? 本来只有三分认真,现在却都变成了十分。 “那咱们到底比什么呢,到底是文斗还是武斗呢?”宋碧涵一时犯起了难。 其实宋碧涵更倾向于武斗,武斗并不是指让一众小姐们拿着刀qiāng棍棒比试武功,投壶射箭皆算武斗,玩着自是要比琴棋书画更热闹。 男子喜欢斗武,女子却定然更喜欢展示才艺,倒是让宋碧涵犯起了难。 宋碧萝轻声开口,提议道:“二姐姐,不如这样,文斗武斗由着各位公子小姐来选。 想要鲁砚的便选文斗,想要玉镯的便选武斗,如何?” 宋碧涵觉得这建议不错,点头应下。 宋达心里暗自琢磨,姑娘家定是更喜欢玉镯,他若是能和顾大小姐一组,定要把那玉镯子赢回来。 宋达的小心肝直跳,偷偷瞥向顾锦璃。 每看一眼,半边身子就酥麻一下。 而且他对这位顾大小姐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两人并非第一次相遇,而是渊源颇深。 这让宋达更加确信,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顾锦璃。 想到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宋达的脸蛋不禁变得红扑扑的。 温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光中带着点点冷冽。 偷偷摸摸的看人,居然还会脸红,还真当自己动心了不成? 婢女端着托盘走向一众公子小姐,托盘上摆着各色的珠花,精巧讨喜。 顾锦璃并不想凑这个热闹,正要推拒,宋碧涵眼尖的看到了,忙道:“锦璃,你就选一朵嘛! 若是不想展示才艺,一会儿你和我一同选武斗,咱们投壶射箭可有意思了!” 见顾锦璃还在犹豫,宋碧涵又道:“我瞧着婉璃妹妹是想要玩的,你这样一来倒是让她都不好意思玩了。” 顾婉璃一听,连忙红着小脸摆着手,“我没我没……” 看顾婉璃明显口是心非的小模样,顾锦璃无奈一笑,抬手选了一朵绢花。 她刚才已经出尽了“风头”,本想低调一些,可她又不忍让顾婉璃失望,便想着一会儿浑水摸鱼走个过场就好。 温凉收回视线,眼睛因长时间盯着某一处而有些酸涩。 可他看到了,顾锦璃拿的那一朵绢花是殷色的红梅。 瞥了一眼婢女手中的托盘,两边托盘上摆的绢花是一样的。 而这个托盘里的红梅绢花还没有人拿。 他并非是想与顾锦璃一组,只是念着顾锦璃之前替他踩过断桥。 他不喜欢亏欠别人,若是能帮她赢了玉镯,便两不相欠了。 温凉垂眸啜茶,清冷的气质与周围的热闹自动隔绝开来。 倏然,一直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变得冷戾起来,因为五皇子傅决正对那朵红梅绢花伸出魔爪…… 傅决的心情很低沉。 今日他还真是倒霉,帮着谢斌说话,被温凉气个半死。 帮着赵文漪说话,又被傅凛冷嘲热讽,结果倒是不如不帮。 他没什么心情玩乐,可若是只有他一人不参加,传到父皇耳中定会以为他性子傲慢。 更何况父皇最是看重宋府,他如何也不能在宋府生事。 这般想着,傅决便随手伸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朵红梅绢花。 可就在此时,一只白皙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横伸出来,将他手边的那朵绢花拿走了。 傅决诧异抬头,见温凉正凝眸注视着指尖上捏的那一朵红梅绢花,“这绢花做的倒是精致,我看着尤为顺眼,谢殿下相让。” 傅决:“……” 他什么时候答应相让了? 而且他怎么没看出那朵绢花有什么与众不同来,温凉分明就是要与他过不去! 三皇子傅凛乐得看两人针锋相对,笑呵呵的说道:“难得有温公子看上眼的绢花,五弟便成人之美,再另选一朵便是。” 傅决冷笑,“三皇兄说的倒是轻巧,感情不是三皇兄相让了。” 傅凛笑得坦然,“可惜我没五弟眼光好,未能挑中让温公子看上的绢花,不然让了又有何妨?” 傅决气得冷笑不止,这般说来他还得为自己眼光好而高兴了? 傅凛只觉今日心情舒爽的很,嘴角的笑一直没有落下。 傅决与温凉闹得越僵,他越是高兴。 平阳王府与宋府都深得父皇宠信,虽说父皇留下温凉有以他为质的缘由,但多疑是每个帝王的通病,这不影响平阳王府的地位。 毕竟,揍过皇帝却能安然无恙,从古至今也只有平阳王一个人了吧! 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他们无缘得见。 只听母妃说,平阳王那一次可是将父皇揍的颇惨,鼻青脸肿的一个月都没能上朝。 臣子揍皇帝,那种情景他们实在想不出来。 就连野史都不敢这么编,平阳王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 傅凛看向温凉,温凉虽不动手打人,但这性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成大事者就要能屈能伸,只要温凉能助他,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众女听到温凉也拿了绢花,连忙侧过头去,想看看温凉拿的是什么。 可温凉却早已将绢花攥入手心,无法窥见。 众女一边失落一边祈祷,只希望自己能拿到与温凉同样的绢花。 她们对温凉并没有痴念,毕竟如温凉这般完美,只适合远远观望,哪里敢据为己有。 况且她们就算有那个野心,也没那个实力呀! 可若是能有一段与温凉公子相处的回忆,那么往后余生回味起来都会觉得甜。 一众贵女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小火苗,顾锦璃觉得暖阁里的温度一下子飙升了起来。 见顾锦璃面露疑惑,宋碧涵轻笑出声,与她解释道:“一看你平日里就鲜少出门,瞧着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温公子很少出门,但只要有他出现,便是寒冬腊月气氛都会变得火热。 有一次,温公子曾在街上骑马而行。 结果驻足围观的人太多了,最后还是五城兵马司出来维持秩序,才没有生事故,在那之后温公子就再也没在街上骑过马。” 如意听得直点头,宋二小姐说的不错,她家小姐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竟然连温公子有多优秀都不知道。 就像刚才,能跌到温公子怀里那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结果小姐竟是只福了一礼,连句话都没说。 气得她都想伸脚再把小姐绊倒了! 顾锦璃听了,心想着若是温凉在现代,这人气绝对可以秒杀一众当红小生,堪称流量之王。 这般想着,顾锦璃越下定决心,一定要离这种浑身光的人远一些。 她只想低调赚钱,然后一家三口远走高飞,一点都不想沾上这种人的光华。 宋达和宋连做为主人家自是只能选剩下的,看着托盘剩下的两朵花,一朵是白色的茉莉,一朵是黄色的菊花,宋达哪个都不喜欢。 这两种颜色看起来怎么那么不吉利呢! 感觉像是在预示他的感情要无疾而终一般。 “三弟,你先选吧!”宋连大方谦让道。 宋达拧着眉,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伸向了白色的茉莉花。 这颜色虽是素淡了点,但好歹比黄的强,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绝对不能黄! 众人皆选好了绢花,宋老夫人从另一个小托盘上抽了一张木签,展开后,笑着念道:“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不知哪位抽中的是荷花呢……” 一少女娇羞的站起身来,含羞带怯的瞥向男宾的方向,待同样抽中荷花的某公子站起身来,少女嘴角的笑瞬间沉了下来。 不是温凉公子…… 那还有什么意思? 少女的脸色变得太快,让那位公子恨不得自己从未站起来过。 过分了吧,要不要嫌弃的这么明显? 少女心情低落,没有兴致表演才艺,便选了投壶。 扔了几箸,投的那叫一个准,百分之百全投在了外面。 可怜那公子也没了兴致,随便投了两下算是了事。 开玩笑,同伴一个没投进,他就是全投中了又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几组都差不多一般情况。 宋连瞥了一眼温凉,心中叹了一声。 唉……温公子还不如不参加呢,倒是搅得众人都没了兴致。 宋老夫人没受他们影响,仍旧心情颇好,又随手抽了一签,念道:“兰草堪同隐者心,自荣自萎白云深。春风岁岁生空谷,留得清香入素琴。” 这签是兰花,顾锦璃正想着,便见坐在宋碧涵身边的沈妩款款站起身来。 沈妩对着宋老夫人福了一礼,举手投足间尽显名门贵女的风华,不辱兰花的高洁。 傅凛心下一喜,面带笑意的站起身来。 没想到他竟和沈姑娘抽到了同样的绢花,今日还真是太幸运了。 承恩侯是皇后的母族,皇后膝下没有皇子,只有五公主一个女儿。 若是能娶到承恩侯府的小姐,那必定大有助益。 而且不论身份,承恩侯夫人出身世族大家,所教养出的子女皆乃人中龙凤,沈家有女百家求,他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这般想着,傅凛忙露出了最温文儒雅的笑,对着沈妩轻轻点了点头。 宋碧涵拉了拉沈妩的袖子,笑得灿烂,“阿妩,你要玩些什么?要不要比试射箭?” 承恩侯夫人出身世家,承恩侯却是武将出身,沈家儿女皆文武双全。 沈妩歉意一笑,“射箭怕是不行了,我前两日不小心伤到了左手,大夫说要静养两天。” “啊?你伤到了手臂? 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伤的? 严不严重?还疼不疼?” 看着宋碧涵担心不已的模样,沈妩眼中划过一丝歉意和无措。 顾锦璃捕捉到了沈妩的神色,眸光微动,小声开口道:“碧涵,你先别担心,有什么问题,待一会儿再细细问。” 沈妩微微一怔,随即扬起嘴角含笑对顾锦璃轻点了一下头,感激顾锦璃为她解围。 她其实没有受伤,只是不想与任何一位皇子扯上关系。 承恩侯府身份特殊,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但会影响侯府,也会影响皇后姑母。 她和涵儿自小交好,看好友为她担忧,心中不禁愧疚,同时又有些为难。 这些问题她怎好回答。 只是没想到顾大小姐竟会留意到,还出言帮她解围。 怪不得涵儿会对她亲近,原来这竟也是一位心思通透又善良温柔的姑娘。 沈妩露出得体的笑,对傅凛说道:“三殿下,小女不慎伤了左手臂,许多事都做不得,但是还能写几个大字。 三殿下若是不嫌,不知可愿与小女写几个字来?” 不亲近也不能刻意疏远,皇后姑母没有嫡子,以后也不知会是哪位皇子成为储君,万不能与谁结怨。 傅凛虽觉得可惜,相较于抚琴跳舞、投壶射箭,写字终究少了点意思,但还是大方的应下。 傅凛正想着该写点什么既不露骨又能体现风花雪月的诗词来,便听沈妩声音清朗的道:“老夫人,我想为您写一幅字以祝老夫人松鹤长春,不知您可会嫌弃?” 看着沈妩含笑望着她的模样,宋老夫人心中暗叹,真是个聪慧的丫头。 她哪里会拒绝,便笑眯眯的点头道:“哪里会嫌弃,我房中正缺一幅字,你们若是写得好,我便裱起来挂上。” 傅凛本来有些失望,一听宋老夫人这话顿时又来了兴致。 虽说今日很难和沈小姐有何进展,但若是能博得宋老夫人欢心,父皇知道定也会高兴。 看着傅凛和沈妩提笔写字的模样,顾锦璃却只觉得古代的女孩子活的是真累啊。 明明想要拒绝,却还要不动声色,不能让对方不快。 女孩们都活的如此小心翼翼,朝堂之上的男子只怕更是如履薄冰。 想到如意说温凉是皇帝扣下的质子,想来这些年应也过得十分艰难吧。 这般想着,目光便不由向温凉的方向望去…… 这一望,正望进一双幽黑清冷的眸子。 顾锦璃吓得连忙收回视线,心跳如鼓。 她竟然和他对视了? 第六十七章 不高兴了 顾锦璃的心里没能生出欣喜来,反是惴惴不安。 他定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吧。 不然他看她总不能是因为她好看吧? 顾锦璃这般想着,默默安慰自己,也许刚才是自己的幻觉呢? 又或许是温凉正巧也向这边望过来,才造成两人四目相对的假象?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顾锦璃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小心的悄悄的瞥向了温凉。 结果,她再次坠入了那双幽黑如夜,灿若星子的眸中。 那双眸子带着危险的魅,似充满了诱惑的深渊,引着你一步步向前,让你甘愿沉沦。 顾锦璃的呼吸陡然凝滞,不是错觉不是自以为是,他是真的在看她。 可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 难道只是因为她曾女扮男装? 还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让他知道的? 顾锦璃不由蹙起了眉,疑虑的移开视线,却正好瞥见正露着一排白牙,笑得灿烂的宋达。 宋达那一排整齐的牙白的有些晃眼。 她客气点了一下头,又露出一抹客气的笑,便收回了视线陷入了沉思之中。 宋达却因为这抹笑而心花怒放。 顾大小姐刚才在对他笑欸! 虽然她一笑,他的身子就麻的厉害,甚至还有种眩晕感。 不过这样是不是说明顾大小姐对他也有好感,至少是不讨厌? 风平浪静下,众人心思万千。 而这时傅凛和沈妩的字也已经写好了,龙飞凤舞,墨字苍劲。 “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德行文章,素驰日下声名。东山高蹈,虽卿相、不足为荣。安石须起,要苏天下苍生。” 宋老夫人不住点头,连连称好,“好词好字,我大梁真是不乏少年英才!” 沈妩的嘴角始终微微上扬,不骄不躁,宛若旷古幽兰,兀自芬芳。 傅凛见宋老夫人开怀,也很是高兴。 同时他对沈妩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词是沈妩所作,论字她也不差自己半分。 这般才情卓绝、又貌美如花的女子,人间能有凡几。 他望向站在他身侧的沈妩,温润的笑中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宋碧涵凑近顾锦璃,小声的与顾锦璃咬耳朵,“我觉得阿妩今天的字写得很是一般,连平日里的七分都不及,看来阿妩的手真是有些不舒服呢!” 顾锦璃抬眸去看那清雅素然的少女,心中一叹,不舒服是假,藏拙倒是真。 别人都想要全力展示自己的才艺,可沈妩却要收敛光芒。 或许这便与富人哭穷,穷人外露是一个道理吧。 再之后是七皇子傅凝和宋碧萝一组,宋碧萝唇畔含笑的看着傅凝,柔声道:“七殿下,臣女想为祖母献上一舞,不知殿下可愿为小女伴奏?” 傅凝是个温柔的人,对待女子更是耐心,自是笑着答应。 两人一人抚琴,一人跳舞,琴声悠扬,舞姿蹁跹。 一曲舞毕,宋碧萝香汗淋漓,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面颊羞红,气息微喘的娇声道:“多谢殿下配合小女,殿下的琴声真是余音绕梁,倒是小女笨拙,配不上殿下的琴艺。” 傅凝笑得温柔,虚扶了一下宋碧萝,笑道:“三小姐舞姿曼妙,能助小姐一舞,是本宫的荣幸。” 其实傅凝对自己今日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宋碧萝的舞姿也很美,就是…… 就是宋碧萝若是能再好看一点,那就更完美了。 倒是有些可惜他的琴声了。 宋碧萝不知傅凝心中所想,只含羞带怯的抿嘴轻笑。 宋老夫人看得直皱眉,虚伪做作,这般模样哪里像宋府子孙的作为? 宋家三房是庶出,当年进府的原因又不光彩,一直是她和老头子心头的一块病。 这么多年,她和老头子任由三房自生自灭,不扶持不打压。 若老三真是个有出息的,自会出人头地,届时也无需记她的恩情。 府里只有三个丫头,大丫头已经出嫁,性子温婉,二丫头要跳脱些,但不管哪个都自尊自爱。 可三丫头却如此谄媚,趋炎附势。 她一直嫌三房碍眼,懒得理会。 可如今三房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她也该敲打敲打了,免得让他们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毁了宋家的基业。 看着一组又一组的公子小姐展示才艺,赵文鸢不停的揉捏着手中的帕子,紧张又期待。 宋碧萝早就给他们两人备好了一对儿的绢花,她只要等着宋老夫人抽到她手中的芙蓉花,她便可以与谢公子来一曲琴箫和鸣。 这一首凤求凰她练了许久,她相信谢斌哥哥一定能明白她的心意。 而且,经此一事两府再商定婚事便不会有人生疑,两人一曲定情,传出去也只会是一段佳话,惹人艳羡。 赵文鸢想到谢斌那润朗如竹的气度,不禁脸颊绯红。 她轻咬着嘴唇,羞涩的向谢斌的方向望去,可让她失落的是,谢斌没有看她,只半垂着头饮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文鸢心底生出丝丝落寞来,但一想到两人很快就可以定亲了,心中那点不高兴都瞬间被甜蜜和喜悦所取代。 谢斌独自啜饮,清冽的美酒喝入口中,味道竟变得寡淡无味。 耳边的欢笑热闹,在他听来也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芙蓉绢花,芙蓉花开颜倾城,赵文鸢娇俏可人,但若以芙蓉相比,终究还是差了些。 不似那个少女,笑若花开,恼似清霜,一颦一笑皆是好颜色。 虽说两人自幼定亲,可他从未见过顾锦璃,顾锦璃也鲜少出门,两人竟连一面之缘都没有。 可是妹妹曾去过顾府,为何却告诉他顾锦璃相貌平平,畏缩胆小,根本不配站在他身侧。 难道她是怕自己会因顾锦璃的美貌而拒绝退婚吗? 谢斌摇头苦笑,他怎么可能是那种目光短浅之辈。 即便是现在,他依旧不后悔与永宁侯府嫡女定亲,男子自是要以功名前途为主,怎可沉溺温柔乡? 顾锦璃有美貌又如何,以后嫁的人也万不可能比过他去。 谢斌突然拧起了眉。 想到顾锦璃以后会嫁给他人,她的美貌以后只能由那人欣赏,他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觉得顾锦璃未来的夫婿真是占了他的大便宜。 “谢公子,你拿的可是芙蓉花?” 宋连的声音打断了谢斌的胡思乱想,他抬起头来,便见赵文鸢正一脸委屈怨怪的看着他。 当宋老夫人念出芙蓉花的时候,赵文鸢立刻就站起身来,脸上的欢喜怎么都藏不出。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谢斌动弹。 最后还是宋连提醒,谢斌才回过神来。 赵文鸢心里委屈,本来的好心情也被毁了几分。 谢斌连忙站起身来,对着赵文鸢一拱手,歉意道:“抱歉赵小姐,在下刚才贪杯多饮了些酒,一时有些迷糊。” 赵文鸢抿抿嘴,见谢斌一脸真诚,眼中的光温柔缱绻,心房一颤便忘了恼怒,只娇羞的轻道一声,“无事,谢公子不必自责。” 顾锦璃本在低头走神,听到“谢公子”三个字,便抬起了头来。 谢府与她虽算不上结仇,但看谢叶蓉对她那充满敌意的态度,她还是对谢府多些了解的好。 顾锦璃抱着打探敌情的态度看向谢斌,而谢斌也正不由自主的望向顾锦璃。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看她,但当他现顾锦璃也在看他的时候,他心里突然很是舒爽。 果然,就算退亲,她也忘不了自己。 想到这,谢斌对顾锦璃生出了一丝怜惜。 与他退亲后,顾锦璃怕是很难嫁到像样的人家。 莫要怪他绝情,要怪就怪两人身份有别,为了谢家他别无选择。 不是他抛弃了她,而是从一开始,老天便为他们划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段错误的缘分。 谢斌一时间对这段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姻缘而感到伤怀,心中不禁诗意大,若有笔墨他现在便能写出几首令人扼腕叹息的佳作来。 突然,男子的惊呼声和杯盏碎裂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顾锦璃也闻声望去。 谢斌心下有几分失落,却又觉得顾锦璃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若想看他,为何不趁着此时喧闹多看两眼,定然不会被人察觉。 喧闹声是因为茶盏打翻在了宋达身上,宋达的衣裳湿了一片,衣袍上还挂着茶叶,虽没烫伤,但瞧着有几分狼狈。 温凉淡淡瞥了一眼,“宋公子是要小心些才是。” 宋达:“……” 这碗茶不是你打翻的吗? 不过想到温凉性子古怪,宋达没敢质疑出声。 他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一边朝顾锦璃的方向张望,见顾锦璃在看他,双眉微蹙,一副很是担心的模样,宋达有些害羞又有些兴奋。 顾大小姐在担心自己! 虽然他还想趁乱再看顾锦璃两眼,可他更不愿让心上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便连忙起身去更换衣物。 顾锦璃微蹙着眉看着宋达离去的背影,眼底不由浮现一抹担忧。 无故打翻茶盏,这宋三公子该不会是之前被她扎坏了胳臂吧? 宋老夫人对她很好,宋达这个人虽是吵闹了一些,但本性不坏,她是不是得找个时间帮他看一下? 温凉墨眸垂下,薄唇抿起,像极了刀锋剑刃。 不是看谢斌就是看宋达,这两人有什么值得瞧的吗? ------题外话------ 年轻人,内心戏可真是丰富…… 另外事先声明一下,宋老尚书不是渣男,嗯……话不多说了,封口,哈哈 第六十八章 难以低调 赵文鸢两只小手攥的紧紧的,心里委屈极了。 她好不容易等到能和谢公子一同展示才艺,结果又是谢公子走神,又是宋三公子打翻了茶盏,真让人心里不痛快。 想到这,赵文鸢狠狠瞪了顾锦璃一眼。 都怪这个倒霉鬼,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晦气。 赵文鸢的好心情没了大半,但为了两人的终身大事,还是打起了精神。 赵文鸢让婢女从马车上取来了琴,莞尔笑着道:“今日我本想去琴行换弦,便将这琴带了出来。 索性便用此琴奏上一曲,还望大家不嫌。” 众女心中呵呵。 出门做客自备焦尾古琴,还真是一点都不刻意。 宋碧涵却是个实心眼的,热情的道:“既是要换弦,想来琴弦应有些问题,不如另给赵小姐换一把琴来如何?” 赵文鸢心中暗暗腹诽,这把古琴可是母亲为她大价钱买来的,琴音也是在出府前找琴师调好的,寻常的琴哪里及得上? “多谢宋二小姐好意,我用这把琴便可,不必麻烦了。”赵文鸢笑着拒绝道。 有这古琴在,她便如虎添翼。 今日之后,众人只要提及她与谢公子,便会想到两人合奏的这一曲让人惊艳难忘的《凤求凰》。 谢斌也收敛心神,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玉箫。 正事为主,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赵小姐请。”谢斌一挽衣袖,温润有礼,一派贵公子的姿态,让人挑不出错处。 赵文鸢红着脸福了一下身,转身走向古琴,小心肝却是扑扑的跳个不停。 谢公子貌比潘安,又温和清润,想要对着他表现得冷漠疏离,真是太难了。 谢斌的眼底却藏着遗憾。 赵文鸢算是漂亮,只不过个子矮了些,比起身姿修长的顾锦璃,气质上差了许多。 谢斌晃了晃头。 他不能再想顾锦璃了。 此事涉及永宁侯府与谢府两家定亲之事,绝对不能有一点疏漏。 赵文鸢款款坐下,纤纤玉手抚在琴弦之上,她朝着谢斌略一点头。 谢斌弯唇一笑,手指轻动见,箫声已起。 箫音悠扬,虽远不及温凉那日所吹的箫声,但也是流畅悦耳,至于琴声…… 在座的众人都不由皱起了眉,这琴的音调不对! 虽不至于刺耳难听,但弹奏出的乐曲便有些不伦不类了。 赵文鸢心中一惊。 她明明在出府前特意找琴师调过琴弦,她自己也试过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文鸢急着想调准音调,却是越急越错。 一开始只是琴调不对,可她慌忙下却是拨错了琴弦,更是错上加错,一曲缠绵悱恻的凤求凰却变成了刺耳的魔音。 谢斌不知道赵文鸢是怎么了,只能越用力的吹箫,试图用箫声将琴音压下。 赵文鸢急得额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又惊又羞,她急于跟上箫声的节奏,十指翻飞,没有美意反是透着慌乱焦急。 “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出呜咽之声后倏然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谢斌叹息一声,垂下了玉箫。 一见倾心,一曲定情,似乎是不可能了。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呆愣愣的赵文鸢身上,有嘲讽有同情,只有一双眸子泛着凌冽的冷意。 陈晴站在顾婉璃身后,额前厚重的碎遮掩了她的眸色。 她刚才还真是有些担心赵文鸢会答应换琴,不过看来老天这次是向着她的。 谢府一家假仁假义、虚伪做作,他们又想攀高枝又想保全名声,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当她听到赵文鸢和宋碧萝说话之后,便偷偷上了赵府的马车,在琴上做了些手脚。 她没办法一下子扳倒谢昆,却也不能看着谢府再往上爬。 想到父亲教她的武功,却被她用在做这等阴损腌臜的事情上,陈晴的心情一时酸涩复杂。 父亲在教她习武时,曾笑着逗趣道:“若是你日后远嫁在夫家受了委屈,父亲赶不过去帮你,你总要能打过你的夫君,出出气也好的。” 母亲抱着弟弟坐在一边,一边喂弟弟吃着牛乳酥,一边埋怨道:“哪有父亲教女儿打夫君的,让人听见谁还敢上门提亲了。” 父亲笑着摸了摸精心打理的胡须,望着母亲道:“我与夫人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夫人可没少打我,我也没怕到不敢娶你呀!” 母亲被说的面颊绯红,瞪着父亲羞得说不出话来,弟弟则抬着肉呼呼的小胳膊,口齿不清的说着:“娘打爹爹,爹爹高兴……” 一家人都被逗得笑了起来,父亲温和的目光,母亲轻柔的笑意,还有弟弟那胖乎乎的脸蛋,一切都是那么鲜活那么温暖。 可现在想起来,却成了她心中一道深深的伤疤,成了附在她骨上的剧毒。 稍稍触碰,便疼的她痛不欲生。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心安理得的身居高位,还妄想爬的再高一些。 只要她还有半口气,她就要把谢家从高处拉下,让他们跌入地狱,永生永世的受着折磨! 陈晴敛下眸子,继续做着低眉顺眼的小丫鬟,仿佛暖阁内的事情与她半分关系也无。 宋碧涵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我都说过要帮她换琴了,她却不肯,只怕这下她心里要难受了。” 顾锦璃轻蹙眉心望向仍旧一脸错愕的赵文鸢,赵文鸢呆坐在古琴前,怔怔的望着断裂的琴弦,似乎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那古琴显然是赵文鸢特意带来的,照理说不该出现这种问题。 可最让人奇怪的还是赵文鸢的态度。 不过是曲子没弹好,而且问题还出现在古琴上,赵文鸢何至于此。 还是说,这一首曲子对她特别重要,不能有误? 顾锦璃又抬眸扫了扫谢斌,若有所思起来。 赵文鸢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挑断了琴弦。 若只是曲子弹错她还能怪在琴弦上,可现在只能说明自己学艺不精。 众人的奚落嘲讽她不在乎,她只在乎那个人。 她咬着嘴唇抬头去看谢斌。 谢斌没有丝毫不悦,反是对她温和一笑,目光尽是宽慰。 见他如此,赵文鸢反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谢公子没有怪她,她却是不能原谅自己。 她把琴弹成这样,谢府还怎么以谢斌对她一见钟情来侯府提亲? 就算以后风波过去,两府定下亲事,本可传为佳话的一段姻缘也有了瑕疵。 赵文鸢捂着脸抽泣起来,谢斌想要上前安慰,左脚都抬了起来,却又收了回去。 他若是现在过去,会不会惹人怀疑? 永宁侯世子赵楚见妹妹哭了,连忙走过去安慰,“妹妹莫哭,是这琴弦有问题才会如此,你不用自责。” 可少女心碎哪里是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安慰好的。 赵文鸢掩面啜泪,泪珠顺着指缝滴滴落下,可见她哭的有多么伤心。 赵楚心急如焚,瞥到地上放的青铜壶,眼中一亮,开口劝道:“妹妹,既是琴弦坏了,那便莫要弹了。 不如咱们一同玩玩投壶射箭,反是更有意思些!” 赵文鸢哭声渐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悄悄望着谢斌。 谢斌眼眸一转,明白过来,便对着宋老夫人行了一礼,恭敬道:“老夫人,不知晚辈可能与赵小姐改选武斗?” 展示才艺是其次,两府结亲才最为重要。 不过就是为了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必拘泥于琴箫和鸣。 宋老夫人虽是不喜欢赵文鸢那动辄哭哭啼啼的样子,但来者是客,总不好让客人败兴而归,便点头道:“自是可以。” “多谢老夫人!” 谢斌恭敬行礼,转头对着赵文鸢温和一笑。 赵文鸢俏脸染红,忙擦干了眼泪,走到谢斌身边。 她虽然难过,可能得到心上之人的温柔以待,她又觉得心中甜蜜温暖。 宋碧涵撇了撇嘴,明明是赵文鸢自己要弹琴的,那琴也是她自己备的。 现在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府欺负她了呢! 如今又要再选一次,凭什么她一个人有两次机会,这不是耽误别人的时间吗? 宋碧涵也起了小脾气,转了转眸子,起身道:“托盘上一共也就只剩下那几个木签了,若是没有人想选文斗了,我看倒是不如剩下的几组一同比试,玩着也更热闹一些。” 她就是看不得赵文鸢爱哭爱显,心安理得让众人迁就的模样。 要玩就大家一起玩,别想一个人出风头。 赵文鸢不大情愿,她想和谢公子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若是一起玩乐众人就未必能注意到他们了。 谢叶蓉也是这般想的,可她刚想说话,宋碧涵就问向顾锦璃和顾婉璃姐妹二人,“两位妹妹可有意见?” 姐妹两人皆是摇头,顾婉璃本就玩什么都可以,顾锦璃更是恨不得混入人群,低调再低调,两人都自然没有意见。 宋碧涵又笑着望着姜悦,“姜小姐意下如何?” 姜悦脸蛋微圆,笑起来有两个圆圆的梨涡,看着特别讨喜可爱,“我没意见呀,大家一起玩才开心嘛!” 众人都欣然应允,谢叶蓉还怎么反对。 只得在宋碧涵问向她时,干巴巴的挤出一抹笑来。 众人皆起身去找自己的同伴。 顾锦璃也抬眸望去,当看到最后剩下的那两个人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她有种预感,今日好像难以低调了…… 第六十九章 别扭美人 有些人天生便是低调的反义词。 即便他清冷淡漠,却依旧可以轻而易举的吸引所有人的注视。 赵文鸢咬着牙揉捏着衣袖,她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温凉! 有他在,谁还能注意到她和谢公子了! 赵文鸢心里充满了怨气,长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就不能低调的坐在那吗? 为什么偏要出来和他们抢风头,就不能给别人留条活路吗? 顾锦璃第一次和赵文鸢生出默契来,她也想这么问他。 做为一个杀伤力极大的“核武器”,他就该老老实实的坐在角落里任人欣赏,不要出来抛头露面。 谢叶蓉与五皇子傅决抽中的是海棠,顾婉璃与六皇子傅冽抽中的是朝颜,因永宁侯世子赵楚与姜悦已有婚约,两人自然而然的归为一组。 男子处最后只剩下温凉和宋达,看着这两人,顾锦璃生出了想要落荒而逃的念头。 这两人一人是天生的焦点,另一人……能自己作成焦点。 哪个都与她设想的低调沾不上关系。 可若是真要来选的话,她宁愿和宋达一组。 毕竟宋达没有那么庞大的粉丝群体。 顾锦璃满含期待的望向了宋达,宋达被顾锦璃这一记眼神看得麻了半边身子。 顾大小姐在看他欸,她的意思是想和他一组? 宋达脸红了一片,傅冽用胳膊肘怼了怼宋达,小声道:“顾锦璃好像在看你呢,说不定她对你有点意思!” “真的吗?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呢……”宋达笑得灿烂,一边揉着酥麻的胳膊,一边悄咪咪的望着顾锦璃。 看一下麻一下,这种喜欢人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温凉觉得宋达的笑容委实难看,为了不再看到这般让人生厌的笑,他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上那一朵红梅绢花。 如玉般的手,仿佛赋予了那朵绢花生命,好似他的掌心上当真绽放了一朵绚烂红梅。 顾锦璃的小脸瞬间垮了。 她一度有些怀疑自己的好运气是不是真的用光了,不然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总能碰上这个致命杀器。 宋达看见了温凉手中的红梅,抬头时又看见了顾锦璃手中露出一角红色的绢花。 他心里瞬间空落,却自欺欺人的看向了正冲着他笑的宋碧涵。 宋碧涵笑盈盈的露出手里的白色茉莉,“三哥,一会儿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宋达只觉得的自己的心碎了。 他才不想和二丫头一组呢! “温公子……”宋达露出殷勤讨好的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温凉的掌心。 “温公子,咱们换一下绢花可好? 我二妹妹不管投壶还是射箭都玩的不错,你和她一组保准能赢!” 温凉瞥他一眼,“我不在意输赢。” 宋达:“……” 宋达咬了咬牙,犹豫了片刻,最后深吸一口气,涨红着脸,压低着声音对温凉道:“还请温公子成人之美,我想和顾大小姐一组,因为……因为……”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羞得脸色通红,“哎呀,就是男人那点事。 你明白的,对吧?” 温凉垂眸看他,点了点头,“嗯,明白。” 宋达眸光一亮,喜笑颜开,望着温凉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心里想着等到自己和顾大小姐修成正果那一日,上宾席位上一定要有温凉的名字。 宋达伸手去拿那朵绢花,温凉却是手掌一合,将那朵小小的绢花重新握在了掌心。 宋达面露不解,“温公子,你不是答应了……” 温凉淡淡应道:“我只说明白,何时说答应了?” 宋达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抱歉,不换。”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把宋达那颗脆弱的少男之心击得粉碎。 傅冽看着有点不忍心,再加上他还正等瞧宋达和顾锦璃的进展,便帮着求情,“温公子,你就把绢花让给宋公子吧,宋公子他是真心的!” 温凉眉头一挑。 真心? 他扫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宋达,冷冷淡淡的道:“我不喜茉莉。” 傅冽忙道:“那我手上这朵朝颜花呢?” 温凉瞥了一眼,“不喜紫色。”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温凉略一沉吟,“红色,梅花,缺一不可。” 傅冽:“……” 合着你逗我玩呢! 你直说不换就得了呗! 傅冽心口有些闷,终于理解傅决为什么一副要被气死了的模样。 顾锦璃却是想明白了,温凉不换,她可以换啊! 她正想着去找宋碧涵,温凉却已无声的走了过来,“慕心湖”三个字顿时在她的耳边炸响。 顾锦璃心中警铃大作,看着温凉若无其事的冷淡模样,心里惊骇不已。 温凉认出自己了,而且他这是在威胁她? 可他为何要针对自己? 总不能只是因为这样很有趣吧? 宋碧涵见宋达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抬手拍了一下宋达的背,“三哥,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咱两强强联手,十九**是能赢的!” 宋达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不能和顾大小姐一组,输赢有什么意思? 因着玩的人多,所以比试用淘汰制,每轮投中最少的组被淘汰,直至决出最终赢家。 顾婉璃自幼身子孱弱,她虽很喜欢玩投壶,可母亲总怕累到她,不肯让她多玩。 此时握着分到手中的八支矢筹,顾婉璃的眼睛亮亮的,期待又兴奋。 傅冽瞥了一眼,暗暗撇嘴。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不就是投壶,至于这么开心吗? 当顾婉璃含笑投出一支矢筹时,傅冽的脸瞬间黑了。 还能更歪一点吗? 顾婉璃却仍旧笑得开心,伸手又投了一支。 这支没有扔歪,却距青铜壶还有一米多的距离。 傅冽的脸更黑了。 这力气还能再小一点吗? 如不是顾婉璃笑得明媚开怀,傅冽几乎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顾婉璃玩的开心,顾锦璃却是亚历山大。 她能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轻轻挪了两步,和温凉距离的更远了一些。 凉粉们,你们可看清楚了,她对温男神没有一点觊觎之心。 今日之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绝没有任何牵连,千万不要把她当做假想敌。 温凉递给她一支矢筹,“会投吗?” 顾锦璃正想摇头,突然想到大梁男女老少皆喜欢投壶,自己若说不会怕是会惹人怀疑,便忙点了点头。 待一支矢筹扔出去…… 傅冽心绪稍平,原来顾府姐妹都是这般,如此倒不是他一人倒霉了。 顾锦璃羞的两颊绯红,似六月的海棠,本以为定会被温凉奚落一番,温凉却只轻轻道了一句“无妨。” 顾锦璃诧异抬头,只见温凉左手挽袖,纤长的手指轻握着矢筹,墨眸注视前方,专注内敛。 “矢尖要对准壶口,眼睛要看着壶口,不要盯着矢筹。投的时候要用手腕力,而不是手肘。” 矢筹投出,正中壶中。 一众少女或是双手紧握,或是捏着帕子来克制欲出口的惊呼声,脸上皆难掩惊艳之色。 傅决看着心中难平,又不是只有温凉一个人投中,至于这般惊讶吗? 傅决却是不知,少女们关注的不是谁投的进,而是谁投的好看。 那宛若流云般的姿势,就算没投进,她们也依旧觉得惊艳。 “懂了吗?”温凉并未理会他人的注视,只垂眸问向顾锦璃。 顾锦璃有些懵懵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再试一遍。” 温凉又递给她一支矢筹。 看着那支骨节分明的手,顾锦璃鬼使神差的接过,照着温凉刚才的样子又扔了一次。 这次矢筹与壶口只有些许的偏离。 顾锦璃内心小小激荡了一下,仰头看向温凉,嘴角不由翘起一抹弯弯的弧度,看着极美。 宛若小孩子考了好成绩,等待别人的夸赞。 温凉眸中染上些许笑意,语气却依旧清淡,“刚才手抖了一下,再稳上一些便可。” 他们背对着众人,声音又压得很低,是以众人并未看到他们在交谈。 可距离他们最近的宋达却是听到了,心里一时更是失落。 如果温凉肯和他交换,现在就是他在指导顾大小姐了。 两人保不准就因此定情了。 这般想着,宋达突然有了危机感。 温凉本就长得人神共愤,现在又耐心指导,哪个女子能抵得住这般的诱惑。 完了! 他该不会没等将喜欢说出口,就被横刀夺爱了吧! 同样觉得刺眼的还有谢斌。 他的眼神总是不受控制的往温凉和顾锦璃身上看,两人皆身姿纤长,一人着水蓝色长裙,一人着天蓝色锦袍,宛若一对璧人。 般配的让人心里难受。 谢斌不停的安慰自己,两人不过碰巧抽到了一样的绢花,而且温凉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喜欢顾锦璃,这两人是万不可能的。 可不管怎么安慰自己,那两抹身影就像一根针似的,不停的在扎他的眼、刺他的心。 手一偏,矢筹投歪了,落在了青铜壶旁。 谢斌拧起了眉,正想对赵文鸢说一声抱歉,刚一侧头,便被吓得向旁边躲开。 这是什么玩意儿? 第七十章 猪头精 谢斌看到的是一个猪头……不对,应该说是肿成了猪头的赵文鸢。 “靴公鸡……我猴痒。” 赵文鸢最初只觉得脸上身上有些痒,可当众挠痒有失体面,她就一直忍着。 可她越是忍着便越是痒,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想着只偷偷挠一下。 可这一挠就停不下来,挠了胳膊挠脖子,挠了后背又想抓脸。 从背面看去,赵文鸢不停的抓耳挠腮,姿态委实难看。 一众贵女偷偷抿嘴,交头接耳的笑着她。 可当赵文鸢转过脸来,众女都被吓得惊呼出声。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肿的像个猪头呢!” 少女说话委实直了点,话虽操却不假。 赵文鸢的脸又红又肿,本是小巧的鼻子肿的像头蒜,红艳娇俏的嘴唇更是肿的像挂了两根香肠。 赵文鸢还不知道自己的脸怎么了,只觉得难受的很,便含情脉脉楚楚可怜的看着谢斌。 却不知道自己的深情注视吓得谢斌一连做了多日的噩梦,更是在一段时间之内连猪头肉都不敢碰一下。 傅冽双眼瞪得老大,惊呼道:“什么东西,莫非是烧猪头成精了不成?” 赵楚气得狠狠瞪了傅冽一眼,会说话不,什么叫烧猪头成精? 傅冽哪怕说个猪精,他都没这么生气! “妹妹,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懒?肿么了?”赵文鸢只觉得身上痒,别的感觉倒是没有,就连自己已经大了舌头都没注意到。 傅冽点点头,接话道:“嗯!肿了!” 顾锦璃也被吓了一跳。 因赵文鸢姐妹合伙算计她,所以她悄悄给赵文鸢用了些东西。 可她没下这么重的剂量啊! 最多不过是让她脸上起些红疹子,难看几天也就下去了。 而且照理说也不应该这么快就作,除非……她今日吃了膻腥之物。 赵文鸢一脸费解,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如蒜头一般的鼻子,如腊肠一般的嘴唇,那种手感不言而喻。 赵文鸢毫无悬念的被吓得尖叫起来,她抱着头蹲在地上,脸上的惊恐宛若恐怖电影的女主角,“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一定是在做梦,那一定不是她的脸! 傅冽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可怜,便好心问道:“你摸着可能感觉不准,要不要照一下镜子?” 赵楚的双眼都要喷火了,若这傅冽不是皇子,今天就要捶他了! 赵文鸢那脸肿的让宋大夫人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虽然的确有些好笑,可赵文鸢的脸是在宋府肿起来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快找大夫来!”宋大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去找大夫,一边关切的问道,“瞧赵小姐这模样像是对什么东西不服,不知赵小姐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宋大夫人这么问就是想将宋府摘出来,暖阁内所有人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既是别人没事,那就只能怪她在来宋府之前吃坏了东西。 赵文鸢的婢女被吓坏了,目瞪口呆的道:“小姐出门前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只吃了羊肉锅喝了鱼汤,都是以前吃过的啊!” 顾锦璃:“……” 一大早上吃的还挺丰富,腥膻都碰了,怪不得肿成这样。 该说赵文鸢倒霉呢,还是该说自己运气太好了? 赵文鸢闻言哭的更厉害了,这个蠢货怎么什么都说,让别人听了只会笑她是个饭桶。 宋大夫人让宋碧涵和宋碧萝陪着赵文鸢去内间等着,赵文鸢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脸,一直低着头捂着脸。 奈何脸肿的太大,手都掩不住。 傅冽直勾勾的看着,然后对三皇子傅凛道:“三皇兄,咱们回宫前去一趟醉仙楼吧,我想吃烧猪头了。” “六殿下!请您慎言!”赵楚终是忍无可忍。 傅冽一挑眉,“慎什么言?本宫不就是说想吃烧猪头吗,碍你什么事了? 我又没说你妹的脸肿的像猪头,你想太多了吧!” 傅凛无奈扶额,六弟从小就好挑事,直到现在也没改得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赵楚被气得心口生疼,只得深深呼吸来压制自己想暴揍傅冽一顿的打算。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全进了赵文鸢的耳朵,可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心情,一进内间便朝着铜镜跑去。 待看清铜镜中的那张脸,赵文鸢瘫坐在地上,只觉得生无可恋,“完了,完了,全完了!” 宋碧涵见她这般模样,先前对她的那点不满都被同情所取代,“赵小姐你别难过了,等大夫来了就能把你的脸治好,实在不成还有御医呢,你别担心。” 赵文鸢却是捂着脸嚎啕大哭,根本听不进宋碧涵的劝慰。 “三妹,你去劝劝赵小姐吧,她哭的也太惨了。” 宋碧萝长叹一声,这件换作是她,她也会崩溃的。 说起来赵文鸢真的太倒霉了,又是弹断琴弦、又是肿的像头猪,看来两府的婚事要暂时搁置一段时间了。 不然,若是现在传出谢斌与赵文鸢一见钟情,别人八成会认为谢斌脑子有问题。 大夫给赵文鸢诊治了一番,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赵文鸢是用了不服之物,倒是不要紧,只要喝上几服药就好。 顾锦璃心想,当然不要紧了。 她只是想教训赵文鸢一顿,又没真想毁她的容,只要不吃腥膻之物,要不了几日就能好。 赵文鸢这个样子自是不能再留,赵楚与宋老夫人请辞,带着哭哭啼啼的赵文鸢离开了。 赵楚憋着一口气,暖阁内这么多人都没事,唯独妹妹肿了脸,他们便是想赖宋府都没理由。 今日他们永宁侯府还真是倒霉,先是赵文漪,现在又轮到了妹妹,就好像有谁在跟他们过不去似的! 顾锦璃收回视线,却现温凉没有看热闹,而是在盯着她瞧。 顾锦璃下意识摸了自己脸一下,她该不会也肿了吧,不然瞧她做什么? 似是猜到了顾锦璃心中所想,温凉竟弯起嘴角,似忍俊不禁,露出了一抹淡笑来。 这是顾锦璃第一次看见温凉笑,虽然很淡,但足以将顾锦璃惊艳的头晕目眩。 “眦睚必报,幼稚。”温凉淡淡吐出几个字来。 但,又莫名有些可爱…… 可这句话温凉自不会说。 顾锦璃眩晕刚好,接着便又开始心惊肉跳。 温凉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现自己对赵文鸢动的手脚了? 可明明赵文鸢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是怎么现的? 顾锦璃震惊于温凉过人的观察力,却不知当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时,目光便会不由自主的追逐凝望。 只是,他和她都尚未察觉罢了。 场上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因姜悦与赵楚已有婚约,自是不能再与其他男子一组,姜悦和谢斌只得退场。 谢斌还有些懵,今日生了太多莫名奇妙的事,难道是他和赵文鸢八字不合,老天都看不得他们两个在一起? 坐回座位,谢斌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现温凉和顾锦璃的身影似乎离的更近了一些。 而且,顾锦璃竟在那之后一眼都未瞧过他,反是有好几次都在偷偷看温凉。 这个现让谢斌心里更加的不舒服起来。 顾锦璃咬着嘴唇,纠结半晌,不动声色的靠近了温凉。 她故作望着地面,小声的问道:“温公子,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 顾锦璃控制着力度,轻轻点头,尽量不被人察觉。 看着她明明又担心又害怕,却还不忘低头做戏与他保持距离,一副完全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的模样,温凉心头竟生出了一丝不悦来。 便冷冷道:“若想知道,便用那玉镯来换。” 顾锦璃诧异抬头,那意思不就是她必须要赢了? 可她这是第一次投壶啊,怎么可能呀! 见顾锦璃愁容满面,温凉心里略舒爽了两分。 比试继续。 一轮下来,傅冽和顾婉璃毫无悬念的被淘汰了。 傅冽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早早淘汰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不然看着有人竟能将矢筹险些扔进别人的壶口中,他就气得想骂人。 可偏偏顾婉璃笑得格外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赢了呢。 同伴这么没心没肺,让他连计较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傅冽坐回去,七皇子傅凝笑呵呵的道:“六哥下来的有点快啊!” 傅冽瞄他一眼,冷哼道:“你上你也快!” 现在他就等着温凉下来了,这姐妹两的身手半斤八两,温凉定然也待不了。 人少了一半,顾锦璃的压力更大了。 她本是想着早点输下场,现在却是不能了。 她有必要与温凉好好谈一谈,毕竟和永宁侯府相比,顾府这条小船太过脆弱,经不起任何碰撞。 可若是真的要与温凉谈判,她一个六品官家的小姐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呢? 青铜壶被婢女们挪的更远了一些。 谢叶蓉见五皇子脸色阴沉,目光微动若有所思。 永宁侯府世子与兵部尚书府小姐有婚约,若是兄长与赵文鸢定亲,那便等同于为五皇子拉拢了两个助力。 英国公和五皇子很看重这门亲事,现在生出了这么多变故,不知道英国公会不会怪罪父亲? 五皇子与温凉一直不对盘,若是她能帮着五皇子赢过温凉,也许会让五皇子心情好一些,也就不会太为难父亲了。 本来只想着随便玩玩,现在却是不能了! ------题外话------ 我喜欢上小六六傅冽了怎么办, 傅冽上辈子肯定是etc,二十四小时抬扛,哈哈哈哈…… 第七十一章 麻吗? 第八十五章 剩下的三组中,要论实力最强自然是宋达与宋碧涵兄妹,两人几乎是百百中,而且神色随意自然。 温凉比傅决投的准,谢叶蓉比顾锦璃投的准,两组倒是不相上下。 顾锦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谢叶蓉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了。 这对她可不大妙。 顾锦璃很聪明,做为初学者成绩已可。 可投壶与射箭同路,都是需要下功夫的,让她一下子百百中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顾锦璃有些急,心里焦躁手便不由偏了两分。 看着他们两组的距离渐渐拉大,顾锦璃内心挣扎了几许,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要做一次坏人。 她不动声色的稍稍靠近了谢叶蓉,秀腕抬起,拢了拢耳边的碎。 细若灰尘的粉末随着衣袖浮动飘向谢叶蓉的方向。 谢叶蓉觉得鼻子有些痒,她抬手用帕子轻轻擦了一下,便再次拿起了矢筹。 矢尖瞄准了壶口,手也端的很平,在正要力投出时。 “阿嚏!” 一个喷嚏打出,矢筹偏离了原定的方向。 傅冽笑出声来,这偏的比顾婉璃投的还要离谱。 谢叶蓉羞红了脸,不知所措的看着傅决,“五殿下,我……” 傅决的脸色有些暗,但还是沉了口气道:“无事,我们的分数还是领先的。” 谢叶蓉点点头,心里只觉得可惜,本来这一支投进他们就定然可以赢了。 谢叶蓉有些懊恼,但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然后…… “阿嚏!” 相同的场景又上演了一遍。 傅决的脸有些黑了。 第一次是意外,那这次呢? 该不会是不忍心看着温凉输,又不好得罪他,所以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吧! 就算要敷衍他,能不能换个理由,这样让他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好吗? 不怪傅决多想,毕竟温凉长着一张让少女春心芳动的脸。 “五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鼻子很痒。”谢叶蓉说完,鼻子一痒,又打了一个喷嚏。 傅决的脸彻底黑了。 没完了是吧,还演上瘾了,他看着就那么好骗吗? 傅决不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就算想计较,为了自己的风范也得忍着。 便只能一边说着没事,一边黑着脸投出矢筹。 结果可想而知,一人喷嚏不止,一人脸黑如墨,顾锦璃和温凉以一分之差显赢。 谢叶蓉委屈的都要哭了,她都觉得自己像是故意的,更何论五皇子会怎么想了。 而且最气的是,她现在鼻子一点都不痒了,怎么刚才就那么不争气呢! 顾锦璃却是赢得不是滋味,她刚才的做法怎么那么像恶毒女配呢? 顾锦璃长叹一声,温凉的声音又不紧不慢的响起,“与其可怜别人,不如想想自己。” 顾锦璃仰头去看温凉,两人的个子差了许多,顾锦璃看他的时候要将下巴扬起,露出了一段纤细白净的脖颈。 那片皮肤báinèn嫩的,让人很想要戳一下。 温凉的目光被某处吸引,没看到顾锦璃眸中闪着的小小怒火。 若不是他一再相逼,她怎么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他居然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我只能做到这了,那镯子我不可能赢得来。” 她能对谢叶蓉出手,是因为谢叶蓉曾对她曾恶语相向。 可宋碧涵一直对她友善亲近,她不会对宋碧涵做同样的事。 为了一己之私算计朋友,她做不到。 温凉轻轻挑眉,眸光清凉似水,“不怕了?” 顾锦璃抿抿嘴。 当然怕! 可大不了事情捅出来,她和顾家划清界限,一力承担。 谁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她也一样。 少女紧抿着嘴唇,将粉嫩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清瘦的身形透着不肯屈服的坚韧。 就像一朵娇弱的小花,却硬是要独自迎战风雨。 她倔强的样子让温凉觉得有些好笑,但看着好像又有点可怜。 眸光微动,温凉收回视线,只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句:“会得到的。” 顾锦璃一愣,便见温凉迈步走向宋达。 宋达正侧眸偷偷去看顾锦璃,看的眼睛都酸出了眼泪。 视线突然被一道淡蓝色的身影所挡,宋达下意识抬头,便对上温凉那双总是冷冷淡淡的双眸。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达好像在这冷冷淡淡中还看出了一丝不悦和嫌弃。 “温公子有事?” 宋达摆出一张臭脸来,刚才不和他交换绢花,现在才不给温凉好脸色看呢! 温凉并不在意,只开口道:“她不会投壶,莫不如我与你来决胜负。” 宋达侧过身子去看顾锦璃,正巧顾锦璃也朝他们这边看来。 宋达顿时身子一麻,托着手臂笑得甜蜜又痛苦。 宋达想了想,干脆应下,“好啊!那就让我们男人来一决胜负,谁赢了那镯子就归谁!” 他自己赢来的镯子就不用给二丫头了,还可以找个机会送给顾大小姐。 宋达喜滋滋的想着,眉目飞扬,“那咱们继续来投壶吧!” “等等。”温凉唤住了宋达,“投壶无趣,莫不如比剑。” “比剑?”宋达一怔,转而想着比剑也好。 投壶毕竟只是个游戏,体现不出他过人的身手。 可比剑就不同了,他能展现自己潇洒的身姿,卓绝的武功。 相貌上他比不过温凉,可在这剑术上他有信心能赢。 “好啊!没问题!” 宋达大方应下,却没看到温凉眼底闪过的冷光。 宋碧涵乐得瞧热闹,便拉着顾锦璃回了座位。 “锦璃,你觉得温公子和我三哥谁能赢?” 顾锦璃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二位公子的身手,不敢乱猜。” 旁边的贵女们听到了,都转过身子,一脸骄傲的道:“那还用猜吗?当然是温公子了!” 宋碧涵不服气了,抬着下巴问道:“你们怎么这么确定?难道你们瞧过他们的身手不成?” 贵女们也不服气,理直气壮地道:“没瞧过呀,可一想就是温公子最厉害!” 顾锦璃:“……” 宋碧涵:“……” 不管到了哪里都是颜值即正义啊! 宋大夫人有些担心,忍不住小声对宋老夫人道:“母亲,达儿是个没分寸的,比剑不妥吧? 我看还是不如让他们继续投壶的好。” 自家儿子就会惹是生非,宋大夫人没有一天不操心的。 “无事,给他们准备木剑,最多就是身上有些淤青,受不了重伤。”宋老夫人不在意的笑着说道,男孩子就该皮实些,磕磕碰碰不算事。 两人手持木剑,相对而立,场上无声,但杀气已现。 宋达先行出手,他长腿一迈,两步便行到了温凉身前。 不同于平时的嬉皮笑脸,握剑的宋达目光凌厉如刃,众女这才现一直被她们忽略的宋达,认真起来竟也是格外的俊美。 当两柄木剑相撞,“砰”的一声响动,让一众贵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众女只觉心跳如鼓,忙紧张的握住彼此的手,专注的望着场上的两人。 可看着看着,这种紧张的情绪便一去不返了…… 未出几招,场上的比拼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虐杀”。 宋达的每一次出招都能被温凉轻松化解,然后便是反手一剑。 若是细心的人还会现,温凉每次都只打宋达的右手臂。 宋达紧咬着牙关,一开始的信心满满,现在变成了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少丢些脸。 在他的那一堆狐朋狗友中,他的身手绝对算得上最好的。 可没想到,他居然被温凉压制得毫无回击之力。 宋大夫人一开始还担心儿子没轻没重,现在却只担心儿子会被打击的信心全无。 看到宋大夫人又心疼又担忧的样子,宋老夫人开口道:“受些打击是好事,免得达儿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如今大梁境内安稳,宋府又一直顺遂,这些孩子们根本不知道居安思危。 其实真正的危险永远酝酿在风平浪静之下,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突然风起,当这安宁和平的外衣被突然扯碎,他们可能有应对的能力? 年轻时受些挫折是好事,若是达儿能就此上进,他们该去感谢人家才是。 看着温凉俊逸的身影,宋老夫人觉得既欣慰又骄傲。 她很喜欢温凉,看着他时总会不自觉的把他当做自家孩子,就像喜欢锦丫头那个孩子一样。 宋老夫人又看向顾锦璃,刚才她可看得清楚,顾锦璃一开始是不会投壶的,却是一点就透。 虽说还差了点准头,可这孩子真是又稳重又聪明,那种想把她抢来做孙女的感觉更强烈了怎么办? 就在宋老夫人走神的这一瞬间,宋达手中的木剑被温凉挑开,远远的摔在了地上。 宋达目光定定的看着那柄躺在地上的木剑,觉得自己就好像它一般,被温凉打的体无完肤,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惭愧、不甘,还有在心上人眼前丢了脸面的痛苦如锤子般一下一下的砸着宋达的心口,闷闷的疼。 温凉收剑走向宋达,衣袖浮动宛若垂云,看得一众贵女更是痴迷。 “承认。” 宋达扯扯嘴角,他才没让,只是单纯打不过而已。 没等宋达应声,温凉又冷冷淡淡的问道:“麻吗?” 宋达:“……” ------题外话------ 我对温凉无力吐槽……(笑哭) 第七十二章 教训 “啊?”宋达有些懵,怀疑自己听错了。 温凉有些不耐,又一次问道:“麻吗?” 宋达确认自己没听错,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老实回道:“麻。” 能不麻吗? 木剑虽不锋利,但又厚又重。 偏偏温凉还每次都打他的右手臂,每一下都打在他的麻筋儿上,又麻又疼,堪比他见到顾大小姐时的感觉。 见他应声,温凉略一满意的点头。 他敬重宋老尚书和宋老夫人,所以才会身体力行的给宋达上一课。 见到喜欢的人,手不会麻。 只有挨打挨扎才会麻。 “好剑法好身手!温公子不愧出身平阳王府!”宋老夫人拍着手,笑得一脸慈爱。 宋达撇撇嘴,祖母怎么里外不分,他都被温凉打成这样了,祖母还夸他。 “老夫人谬赞。”冷淡如温凉在面对宋老夫人时,却是恭敬有礼。 傅决冷眼看着,温凉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要拍宋家的马屁! 宋家之繁盛皆是因为父皇的偏爱,珍妃和大皇子早已死去多年,待新皇即位,碍眼的宋家还能讨得到什么好处? 宋老夫人抬抬手,示意丫鬟将玉镯呈给温凉。 温凉看了一眼托盘内的玉镯,推拒道:“玉镯贵重,晚辈敢收下。” “有什么不敢的!这是你赢来的,尽管收下。” 温凉轻轻摇头,“王府内没有女眷,这玉镯晚辈拿回去也是束之高阁,倒是不如由老夫人令择一人相赠。” 宋老夫人一想也是,男子哪会喜欢首饰,倒是不如…… 这般一想,宋老夫人笑着道:“如此也好,改明儿让连儿再给你寻一方好砚台补上!” 温凉这次没有推拒,淡笑着的点头应下。 宋连嘴角扬着笑,心里却是都快哭了。 祖母真是一点不怜惜他啊,平白又给他找了个活计。 劳心劳力是其次,关键还费钱啊! “温公子与顾大小姐是一组,这镯子也有顾大小姐一份功,温公子不收,那顾大小姐便收下吧。”宋老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老夫人,小女愧不敢收。”顾锦璃忙站起身来推拒,宋老夫人却是笑着招手让她过去。 顾锦璃心下疑惑,但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宋老夫人一脸慈爱,亲昵的握住了顾锦璃的手。 众人看得皆是一怔。 宋老夫人可不是个容易讨好的,特别对那些上赶着奉承的,连个好脸都不肯给,怎么对这个破落户家的倒霉鬼这般亲厚? “有何可愧?我觉得你今日表现的很好。” 顾锦璃听着只觉得面皮烫,她能留到最后,那是因为她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啊。 顾锦璃正走着神,腕间突然一凉,低头便看到皓雪一般的腕间多了一只通透的玉镯。 “老夫人?” 宋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拍着顾锦璃的手认真道:“让你收下你便收下,不必客气。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烦心事,就带着镯子来宋府找我,我宋府必定倾尽全力来助你。” 众人都惊了,这镯子还能这么用? 早知道她们就全力以赴了,特别是那些消极应战的,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镯子再怎么稀奇,也不如宋老夫人的承诺重要啊! 众人一面后悔,一面暗暗埋怨宋老夫人为什么不早点说清镯子的意义。 宋老夫人心中冷哼,早说什么,她这是临时所想好吗? 她可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不是顾丫头,她才不给什么承诺呢! 又不是闲着没事做! 众女心中羡慕极了,不过好在这玉镯不是温公子让给顾锦璃的,不然真是连撕了她的心都有。 顾锦璃心知宋老夫人的意思,她是有意让人知道自己有她护着,不然以自己的身份,当真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顾锦璃心中感动,见宋老夫人还在对她轻轻眨眼,便也不再扭捏,坦然收下,笑着道:“那小女便多谢老夫人抬爱了。” 宋老夫人看了更是觉欢喜,拍着她的手,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坦率清朗,真是个好姑娘,看的我都想认你做孙女了。” “万万不可!” 宋达一听,这还了得,连忙开口。 宋老夫人怒目瞪向宋达,看得宋达双腿直打摆子,“为何不可?” 当然不行了,祖母要是认了顾大小姐当孙女,他们两个不就成了兄妹? 顶着压力,宋达的脑袋转的飞快,“祖母,孙儿只是想着您要认顾大小姐做孙女,得由顾二老爷顾二夫人还有顾老夫人同意才行。” 宋老夫人白了宋达一眼,还用他说吗,要不是这样她早就认下了这个孙女! 见宋老夫人心思作罢,宋达长舒一口气。 好险啊! 他的第一次心动差点就无疾而终了。 温凉冷冷看着,看来他还是没学够教训,有必要再上几课。 虽说席上生了不少变故,但宋府的宴会还是在欢笑声中顺利结束。 宋连长出一口气,觉得今日真是太辛苦了,比读书习武还要累。 几个皇子一言不合就吵嘴,真怕他们在宋府打起来。 这种宴会以后还是少办一些的好。 众人散去,宋老夫人以告知这玉镯保养方法为由将顾锦璃留了下来。 顾锦璃趁机为宋老尚书诊了脉,现宋老尚书的身子恢复的很好,已经不必再服药,日常注意保养,每日吃些药膳便好。 宋老夫人心中的石头总算彻底落地,嘴角的笑更盛了几分,“多亏有你这丫头,不然这老头子别说喝酒吃肉了,怕是早就去那边被下了油锅。” 宋老尚书不高兴了,“我这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死了也不可能入地狱下油锅啊!” 宋老夫人瞥他一眼,“就你这胖老头浑身都是油,炸一炸都省着给油锅添油了,不炸你炸谁?” 宋老尚书脸上的肉颤了颤,“那我不和你犟。” 他胖他认。 宋老夫人不再理他,而是拉着顾锦璃的手,越看越喜欢,“丫头,我刚才说的话可不是客套,你有事尽管来找我,大事小情都可以,你就把我当成自家祖母看!” 想到顾老太太,顾锦璃嘴角抽抽,这个还真当不了。 但顾锦璃还是含笑点头,落落大方道:“谢老夫人厚爱,小女谨记。” 宋老夫人越是喜欢,心里就越是觉得可惜,忍不住在心里将宋达骂了一遍。 长孙宋连已经定了亲事,不在考虑范围,宋达虽没议亲,可心性和头脑都差了许多,她实在做不出坑害人家姑娘的事。 一想到这般好的姑娘以后不知道会便宜给哪家小子,她这心里就抓心挠肝的难受。 送顾锦璃离开,宋老夫人心里不舍,一再道:“以后没事就常来宋府玩,我那二孙女是个好热闹的,你们年纪相仿,平时要多多走动。” “好,若老夫人不嫌,以后小女定来叨扰。” “不嫌弃不嫌弃,常来才好!”宋老夫人拍着顾锦璃的手,笑得格外慈爱。 宋老夫人刚想找个婢女来引路,正好瞧见宋达鬼鬼祟祟的在附近晃,当即便唤了宋达来。 宋达躲闪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心里正羞着,一听祖母是想让他送顾大小姐出府,当即便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一瞧见自家孙子这副傻样,宋老夫人就气得慌。 要是宋达能如人家温公子一般,她何愁留不下锦丫头。 宋达没看见自家祖母眼中的失望,正琢磨着一会儿该谈些什么才显出他的学识来,却没成想竟被人中途截了胡。 “锦璃!”宋碧涵、沈妩还有顾婉璃几人朝这边走来。 “我刚才带着阿妩还有婉璃妹妹去我院子坐了会儿,想着祖母也该你交代完了,就一同过来找你,看来我时间掐的刚刚好嘛!” 没看到自家三哥的黑脸,宋碧涵笑着说道。 看着几个少女婀娜的背影,宋达气得咬牙切齿,“祖母,我看二妹的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给她相看人家吧!” “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家,倒是操心起妹妹的婚事了。”宋老夫人淡淡扫他一眼。 “祖母,您没听说过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吗?”他感觉他们两个已经快结仇了。 宋老夫人瞥他一眼,满脸嫌弃,“我现在最不想留的就是你。” 说完转身进屋,“砰”的合上了门。 宋达:“……” 他又做错什么了? 他才是受害人好不好? 宋碧涵送几人离府,笑盈盈的道:“锦璃、婉璃妹妹,以后你们没事就常来找我玩。 我家的果子酒最好喝了,哪日你们有时间可一定要来与我喝几盅。” 顾婉璃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忙侧头去看顾锦璃,见顾锦璃笑着应下,脸上的笑容更是飞扬。 沈妩含笑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宋碧涵叹了一声,拉着沈妩的手道:“阿妩,我瞧着你最近又瘦了不少,可是还在为沈世子的伤势担心?” 沈妩眼睫微垂,嘴角的笑容落下,如同一朵散淡淡哀愁的玉兰花。 “伤势”二字让顾锦璃的耳尖动了动。 “哥哥的腿伤始终不见好转,他虽一直安慰我和母亲,可我知道他比谁都要着急都要惶恐。”沈妩语气落落,整个人都似乎笼罩在挥之不散的愁绪中。 提起她的哥哥承恩侯世子,谁人不赞一句年少英才。 可自从哥哥从马上摔下伤到了腿,便只能每日躺在床榻上,形如废人。 哥哥从未在她们面前流露出任何的伤感,反是每次都笑着安慰她们。 可她曾无意中看到,哥哥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目光是何等黯淡,神色是何等落寞。 哥哥本与温凉公子被称为大梁最璀璨的两颗新星,可若哥哥的伤势无法痊愈,只怕他会就此消沉,一蹶不振。 她无时无刻不在期望奇迹降临,可他们真的还有希望吗? 第七十三章 不想娶了 见好友伤心,宋碧涵心中难过,忙轻声安慰道:“阿妩你别担心,御医们诊不好不代表其他大夫也看不好。 我祖父就是一个例子,三个御医都治不好我祖父,可是那位晋大夫一来,我祖父现在都活蹦乱跳的了!” 沈妩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便轻轻勾起嘴角,无奈笑道:“你别胡说,哪有人那么形容自己祖父的,当心被老夫人听到罚你。” 随即她轻叹一声,幽幽道:“真希望哥哥也能如宋老尚书这般幸运,能遇到医术高明的神医。” “阿妩,不如我们就去找那位晋大夫吧! 他医术高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祖父熬不过去了,可他一来便手到病除,我觉得真的可以试一试。”宋碧涵一拍脑门,觉得自己还真是笨,居然这才想起晋大夫来。 “可是……”沈妩有些犹豫,“可各位大夫也是术业有专攻,晋大夫擅长治疗心疾之症,却未必擅长外伤。” “行不行总要试一试嘛,就死马……呸!”宋碧涵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什么死马当活马医,她真是被三哥带坏了。 “沈小姐,不知沈世子是何时所伤?如何所伤?”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顾锦璃突然开口问道。 宋碧涵忙道:“阿妩,那位晋大夫与锦璃的父亲相识。 你不如把世子的病情详细的告诉给锦璃,让她回去问一问晋大夫,万一那位晋大夫有办法呢?” 宋老夫人有心为顾锦璃遮掩,是以顾锦璃医术之高并未流传出去。 “沈小姐不妨与我说说沈世子的病情,晋大夫也曾诊治过筋骨之伤,许是可以一试。” 听顾锦璃这般说,沈妩眼中划过一抹光亮,忙道:“顾大小姐、顾三小姐,不知你们今日可还方便,我们找个茶楼细聊可好?” 顾锦璃点头应下。 几个少女来到茶楼雅间,沈妩为几人斟了茶,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是三月前,京中一众贵公子相约去马场赛马。 可没想到场内突然惊马,本是温驯的马变得狂躁不安,在场内四下狂奔。 承恩侯世子沈染自幼习武,身手敏捷,控制住了身下受惊的马匹。 孰料有一个孩子竟钻进了马场内,被失控疯癫的马吓得不会动弹,站在原地痛哭不止。 众人尚自顾不暇,哪分得出心神理会一个孩子。 而就在一匹疯马冲向这个孩子时,沈染策马而至。 若是往常他能轻松救下这个孩子,可他身下的马也正狂躁焦虑,不肯听他的驱使。 沈染无法,只得跳下马背,将那孩子护在怀里。 孩子平安无事,可那高抬的马蹄却狠狠落在了他的右腿上。 说到这,沈妩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哥哥被送回府时浑身都是血,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右腿更是伤的极重。 他整整昏迷了一夜,烧了一夜,我和母亲谁都没敢闭眼,生怕……生怕……” 想到那日的场景,沈妩的身子还在隐隐抖。 父亲去了南境,哥哥又受了重伤,那一刻她和母亲都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失了主心骨一般。 沈妩察觉到自己失态,忙抽出帕子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可眼泪止住,声音却仍旧颤抖,“哥哥虽无性命之忧,可御医说哥哥的腿无法痊愈,以后莫说骑马,便是走路都……” 想到兄长以后只能瘫在床榻之上,再不能策马奔驰,再无法实现心中宏愿,沈妩的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难受。 若是可以,哪怕让她与哥哥交换,她都愿意。 顾锦璃蹙眉听着,开口问道:“沈世子是伤在膝盖处吗?” 沈妩含泪点头。 顾锦璃眉头蹙的更紧了,膝盖薄弱,伤在此处的确有些麻烦。 而且她没看到病患,不敢妄下定断。 想了想,顾锦璃道:“沈小姐,我会将沈世子的病情转告给晋大夫,可诊病讲究个望闻问切,若他需要去贵府诊治,不知可能面见沈世子?” 沈妩忙道:“自然可以。我会提前知会门房,若晋大夫登门,我便立刻派人去迎。” 宋碧涵听着,忍不住插话道:“锦璃,沈世子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转告晋大夫一定要治好他啊! 祖母时常说,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大梁年轻一代的翘楚唯温沈两位公子。 若是沈世子的腿伤不能痊愈,那可是咱们大梁的损失。” 顾锦璃在想着事情,听了便下意识点头应道:“好,我尽力。” 宋碧涵撇撇嘴,“你尽力有什么用嘛,要晋大夫尽力才可!” “啊?嗯……对,要晋大夫尽力。” 顾锦璃尴尬一笑,几个少女看她这副有些呆萌萌的样子,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沈妩眼中也含了丝丝笑意,宋碧涵看着高兴,笑着道:“我大姐姐出嫁后,家里就剩下我和三妹了,我们素来玩不到一起去。 阿妩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女孩,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有事要彼此照应着!” 看着宋碧涵拍着胸脯的模样,顾锦璃不禁心叹,不愧是宋达的妹妹! 两人在提到罩人时,姿势动作都是一般模样。 辞别了沈妩与宋碧涵,顾锦璃姐妹两人踏上马车。 顾婉璃进了马车,便再也保持不了坐姿,瘫靠着马车微微喘着粗气。 “三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顾锦璃蹙眉握着顾婉璃的手,手不动声色的扣在顾婉璃的脉搏上。 陈晴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忙从怀里掏出小瓷瓶,“小姐,要不要服一颗药丸?” 顾婉璃摇了摇头,有些苍白的小脸浮现了一抹满足的微笑,“我没事的,你们不要担心。 我觉得今天玩得可高兴了,就是稍稍有点累。 你们回去可不许与我母亲说,不然她又该不放我出来了。” 顾锦璃收回手,拿过陈晴手中的药瓶,放在鼻下嗅了嗅。 浓浓的麝香味扑鼻而来,是保心之药。 见陈晴在看她,顾锦璃盖上瓶塞,皱着眉道:“三妹妹,你这药好难闻,吃起来也定然很苦吧。” 顾婉璃莫不在意的笑笑,“还好,我已经习惯了,不觉得苦。 每次吃完之后吃上一颗蜜饯,嘴里的苦味就没有了。” 顾婉璃那乖巧懂事的模样,让人看着更是心疼。 医院里有不少生病的孩子,那些明明想哭但还是强忍着眼泪的孩子最让人心疼。 医生护士也会对他们格外关心照顾些。 顾婉璃就是这般,不怨怼不低沉,嘴角始终噙着笑,反是让人更加怜惜。 “三妹妹,你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顾锦璃握着顾婉璃的手,声音轻柔却郑重。 顾婉璃只以为她是在安慰自己,便笑着点头道:“嗯,大姐姐说我会好起来,就一定会的!” 看着姐妹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陈晴低垂下头,遮掩住了眼中的羡慕。 若是弟弟还在,他们也会如这般亲近。 可是…… 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指甲刺入掌心,痛楚驱散了陈晴心中所思。 她现在没有资格沉湎过去,陈家满门的血债还等着她去讨回! 与此同时,谢斌谢叶蓉兄妹两人一回到谢府便去给谢夫人请安。 谢夫人一听儿子女儿回来了,忙起身迎了出去。 可待看到儿子凝重的眉眼,女儿低沉的脸色,谢夫人嘴角的笑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怎么都闷闷不乐的,可是在宋府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谢夫人心中更是不安,“斌儿,你和赵二小姐的事……” “母亲。”谢斌沉沉开口,听得谢夫人心中惴惴,“这件事暂时搁置吧!” “斌儿,娘没明白你的意思,好端端的婚事为何要搁置?”谢夫人听得一怔,面露不解。 两家的婚事早已相看了数月,若不是因为顾家那个晦气丫头,此时两家早已定亲。 谢斌抿抿嘴,没有说话,谢叶蓉冷着脸开口了,“娘,那个赵二小姐未免也蠢了些! 就她做的那些事,别说没人对她一见倾心了,她都快成京都的笑柄了!” 谢叶蓉素有才女之名,可一想到日后别人会将她的嫂子与烧猪头联想到一起,她胃里就不停的翻腾。 “到底怎么回事?”谢夫人更是一头雾水。 待听女儿将宋府之事一一讲明,谢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这赵二小姐也真是的,明知今日事关重要,怎么还弄出这么多纰漏来。 想到自己未来儿媳是个蠢的,谢夫人也有些郁郁。 “既是如此,那事情的确只能暂时搁置了,等过些时日再说吧。 好了,你们也累了一日了,便都回去歇着吧!” 谢斌嘴角动动,他想要的并不是暂时搁置。 以前他对这桩婚事很满意,两府门当户对,他们两个也是郎才女貌。 可在看过顾锦璃的美貌之后,赵文鸢之貌在她面前就变得不堪一击了。 若不看身份,顾锦璃之容才更配得上他。 一想到顾锦璃的音容笑貌,谢斌便不禁有些恍惚。 再一想到她和温凉忽远忽近,却又透着一丝难掩的暧昧,他一颗心就翻江倒海般难受,竟逼得他将心中藏着的话脱口而出,“母亲,儿子不想娶赵二小姐了!” 第七十四章 战友-1 “母亲,儿子不想娶赵二小姐了!”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拔出了一根扎在喉咙里的鱼刺,舒服痛快。 可谢夫人和谢叶蓉却都被他脱口而出的话惊得不轻。 “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谢叶蓉虽然觉得赵文鸢丢脸,可她从未想过不让大哥娶她。 永宁侯府不是顾府,可容不得他们随意毁约。 谢夫人在短暂的惊讶后,恢复了平静,柔声劝慰道:“斌儿,好事多磨,虽说今日的事情不大顺利,可你也不能因此便退了两府之约。 生这种事情,也非赵二小姐所愿,你若能在此时多关心她一些,她对你只会用情更深。” 谢斌垂眸未语,他想要的并不是赵文鸢对他的情深义重。 他想要……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觉得就这般娶了赵文鸢,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可她的所作所为实在荒谬,儿子若和她在一起,只会成为众人的笑谈。” 又是弹断琴弦,又是乱吃东西把自己吃成猪头。 想到猪头,便又想到赵文鸢红肿着一张脸深情凝望他的样子,胃里顿时抽搐起来。 谢夫人笑得更加柔和了,“傻孩子,待你们两人成亲,咱们两府只会蒸蒸日上。 届时那些人只有艳羡仰望你们的份,谁还会记得今日这点小事了?” 谢斌胃里难受的很,心知一时说服不了母亲,便敷衍应了一声,请辞离开。 谢斌离开后,谢夫人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叶蓉,在宋府可还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斌儿一向稳重,怎么可能只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提出要退掉婚约。 谢叶蓉皱眉深思,却实在没想出什么特别的事来,只喃喃道:“今日宴会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温公子来了宋府赴宴。 对了,还有顾家两姐妹也来了宋府。” “顾家?哪个顾家?”谢夫人抓到了关键字眼,蹙眉问道。 “还能是哪个顾家,当然是那个倒霉鬼!” 想到顾锦璃,谢叶蓉就觉得郁闷。 不过一个破落户,却意外得了宋府的照顾,还靠着温公子得了宋老夫人的玉镯和承诺。 怕是把一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尽了! 谢夫人眼中划过一抹冷光,“顾锦璃今日和与你兄长可有过交集?” 谢叶蓉仔细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算她识趣,没有缠着兄长,不然只会自取其辱。 不过……” “不过什么?” 谢叶蓉抿抿嘴,有些不情愿的道:“不过,顾锦璃瞧着倒是比以往漂亮了许多,性格也变了,不仅不木讷,还牙尖嘴利了……” “砰”的一声,谢夫人一拍桌子,将谢叶蓉吓了一跳。 “娘,您怎么了?” 谢夫人脸色阴沉,面寒如水,“原来是她这个小贱人!” 谢叶蓉不解,兄长与赵文鸢之间的事与顾锦璃有什么关系? 若是兄长在意顾锦璃,那两人的婚事也就不会退了。 “你心思单纯,自然想不到顾家那个丫头的险恶用心!” 两府既然都已退亲,顾锦璃便应该懂得避嫌。 宋府的宴席也是她一个破落户能去的? 就算去了,既然知道斌儿在,但凡有些脸面就该请辞离开。 她却偏偏打扮的花枝招展,斌儿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两人又曾有婚约。 赵文鸢出了丑,斌儿心里不舒服,再看到顾锦璃的花容月貌,心里自然不平衡。 谢叶蓉听了脸上也浮现愠怒之色,“她怎么能这般不要脸面! 我们两家退了亲事,她怎么还敢纠缠兄长? 不行,我要与兄长讲明白,免得他被这个狐媚子勾了心志!” 怪不得顾锦璃突然变的这般漂亮,原来竟安的这种心思! “不可。”谢夫人拦住了谢叶蓉。 儿子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家里越是打压他反是越要反抗。 “娘,那我们该怎么做啊?”谢叶蓉心里着急,赵文鸢再如何蠢也是侯府嫡小姐,哪里是顾锦璃比得上的! 谢夫人沉思片刻,嘴角勾起冷笑。 “起初两家退婚,咱们只言八字不合,也算全了顾家的脸面。 可既是他们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 顾锦璃姐妹回府之后便去松鹤堂回话。 顾老夫人等的都有些累了,一听两人回来,立刻打起了精神。 可旁敲侧击了几句,现这两个丫头都是个傻的,竟没利用这次机会去结识青年才俊,一时便没了兴致。 随意问了两句,便抬手让两人离开。 出了松鹤堂,顾婉璃才悄悄的问道:“大姐姐,你为什么不说你赢了玉镯的事啊? 祖母知道定然高兴,肯定会夸你的。” 顾家有三个女孩,顾锦璃自小倒霉,顾婉璃自小体弱,顾叶璃是庶出,顾老太太哪个都看不上,更别说夸赞欣赏了。 “夸赞不重要,若是让祖母知道这玉镯的用处,你猜祖母会怎么做?” 顾婉璃拧着眉,深思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道:“给三叔升官用?” 顾锦璃忍俊不禁,“看来三妹妹也不傻嘛!” 顾婉璃拍拍心口,庆幸道:“那还好没告诉祖母,不然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顾锦璃并非不舍得给顾三老爷用,只是这样做定会给宋老夫人添麻烦,这镯子的事还是别让那个能作妖的老太太知道的好。 姐妹两人分开后,顾婉璃一路来到了顾大夫人的院子,却现顾二夫人也在,两人正聊得火热。 “二婶。”顾婉璃福礼,甜甜的唤了一声。 “婉丫头回来了?”顾二夫人起身,瞧天色也不早了,便道:“大嫂,既是锦丫头她们回来了,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哪日你得闲,我们再继续聊。” “好,二弟妹快回去歇着吧,改日我再去找你。”顾大夫人送她离开,颇有不舍之感。 顾婉璃歪头看着,觉得奇怪,“母亲以前鲜少与二婶闲谈,今日怎么这般投机?” 顾大夫人脸色红了红,却是一本正经道:“都是一家人,无事理应多多走动。” 李妈妈听得抿嘴一乐,起初两人可都尴尬的很,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最后还是红芍拿来了二夫人做的点心,大夫人一向爱吃甜食,两人的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然后就一直没关上。 顾大夫人瞥了李妈妈一眼,轻咳了一声。 她在儿女面前一直都是个端庄严肃又不乏慈爱的母亲,怎么能让女儿知道自己如此好吃? “婉儿,今日可觉得累了?玩的可还开心?” 顾婉璃连连点头,挑着轻松的事与母亲讲。 听到女儿说与承恩侯府还有宋府的小姐交好,顾大夫人很是欣慰,对顾锦璃的好感更多了两分。 若是锦丫头没想着女儿,女儿又怎么会有机会结识这样优秀的好友。 想了想,顾大夫人对李妈妈道:“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血燕,你给碧竹院和锦华院分别送去一些。” 想了想又道:“再给碧竹院送一根人参去!” 李妈妈笑着应是,打趣道:“正巧二夫人说要煲老鸭汤,这人参正合适呢!” 顾大夫人面色一红,轻声叱道:“多话,快点送去。” 可能是以前接触太少,她觉得身为当家主母,怎能只知琴棋书画,不通俗物,遂对这个不求上进的二弟妹有些不喜。 可现在一看,一个能做出如此精妙食物的女子,心里定然是将夫君女儿看得极重,以前都是她误会了。 三弟妹是个搅屎棍,以后还得她们两个妯娌相互扶持,多多亲近。 …… 夜深,碧竹院内其乐融融。 一家三口用着晚膳,聊着今日各自的见闻,一时间欢笑声不断。 顾二夫人起身为两人一人盛了一碗老鸭汤,汤色浓白,香气浓郁。 “这鸭汤我煲了一个下午,骨头都被炖的酥烂了,里面还放了大嫂送来了人参,最是温补,你们快趁热喝。” 顾二老爷喝了一口,眼眸微眯,长叹一声,“真是好汤,世间美味,不过如此。” 顾二夫人扫他一眼,嗔道:“又不是喝酒,至于吗?” 顾二老爷摇头,“酒能醉人是因为酒精,可我夫人熬的汤却是凭味道便能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虽然好话天天都说,可顾二夫人依旧每日都被哄得笑不拢嘴。 看着父母恩爱的模样,顾锦璃放下汤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正色道:“父亲、母亲,女儿有一件事要与你们商量。” 两人见女儿神色端正,相视一眼,也都跟着严肃起来。 “父亲、母亲,女儿想……” 见父母两人严肃紧张的模样,顾锦璃轻轻勾起嘴角,笑着道:“女儿想要个弟弟妹妹!” 两人眼睛瞬间睁圆,彼此相视一眼,脸色迅速涨红。 “嗯,今天的鸡汤真好喝!”顾二老爷喝着汤岔开话题。 顾锦璃淡淡道:“父亲,那是鸭汤。” “咳咳。”顾二老爷咳了起来,本就涨红的脸更加红了起来。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当了医生之后,脸皮厚了不少。 这些话他们听着都害羞,女儿真是的,一点都不考虑他们老父亲老母亲的心情。 和孩子讨论这个,真是羞死人了! 第七十五章 夜探闺阁的美男子 不同于顾二老爷的反应,顾二夫人轻轻垂下眸子,桌下的手不停的揉搓着衣袖。 半晌,顾二夫人才咬着牙,声音细不可闻的问道:“我……还有那个可能吗?” 子宫摘除一直都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可好在她那时已经有了小锦,不然真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一直都很羡慕有两个孩子的家庭,两个孩子能相亲相爱相互扶持,不至于在他们两个百年之后,孩子孤独无依。 可现在她还有机会吗? “夫人,你……”听到顾二夫人略有颤抖的声音,顾二老爷的心像被一只手揪住般的抽痛。 顾锦璃点点头,“我之前为娘把过脉,娘的身体无碍,就是宫寒稍重了些。”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两人为何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的原因。 顾二夫人的心揪了一下,却听顾锦璃继续道:“不过有女儿在,这宫寒之症完全可以治好,也许用不了多久,顾府便又要有一个小主子了!” 听顾锦璃说的斩钉截铁,顾二夫人的心仿佛漂泊在汪洋海面上的一叶小舟,经过风浪洗礼,终是停靠在了岸边。 心里安稳之后,眼睛反是酸涩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娘,你怎么了?”顾锦璃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吓到了。 顾二夫人忙抬手拭泪,哽咽着道:“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顾锦璃正想要开口安慰母亲,顾二老爷却轻轻摇了摇头。 顾锦璃会意,心里虽是担忧,但还是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顾锦璃驻足回头。 屋内燃着几支跳跃着橙橘色火焰的蜡烛,摇曳的烛光映在父亲母亲的身上,为他们镀了一层融融的暖光。 母亲依靠在父亲的肩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被父亲轻柔的抬手拭去。 他们两人在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她听不真切,却知道那些话能抚平母亲心中的伤痕。 顾锦璃扬了扬嘴角,转身离开,将这份温暖留给他们两人。 走到屋外,刺骨的寒风袭来,让她的心头蓦地一颤。 或许是晚风太过寒凉,或许是刚才的那一幕太过温暖,顾锦璃突然心生了一丝艳羡憧憬。 若能觅得一人,度寒暑,知冷暖,你在他眼中,他在你心里,此生又有何所求呢? 人生很短,岁月很淡,但不论世事变迁,当你回头时,始终有人站在你的身后,不离不弃。 从此一朝一夕,一山一水,皆有人陪你走过。 前一世,她的生活总是太过忙碌。 学习、考研、工作、进修,她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却唯独没给自己的感情留下一丝空间。 今生,她要让自己过得慢一些淡一些,去寻觅世间最难得可贵的真情。 顾锦璃仰头望向天际,明月似盘,月色如银,她双手合十,闭目许下一愿,“今生愿能觅此良人,共度一生,恩爱不疑,白首不离……” 如意呆愣愣的仰起头,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小姐,你在对什么许愿,星星吗?” 顾锦璃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清丽的浅笑,“嗯,是星星。 是一颗很美很美,永远不会离开地球的星星。” …… 回了锦华院,如意还在兀自琢磨着地球是个什么球,顾锦璃却笑着道:“今晚便不用你伺候了,想来你也乏了,快去歇着吧。” 如意起初不肯,后来见顾锦璃坚持,便高高兴兴的回自己的屋子睡觉了。 顾锦璃摇头笑笑,推门入内。 屋内留着灯,并不昏暗。 所以一走进内间,顾锦璃便看到了一个美若谪仙的男人,他半阖着眼坐在桌边,纤长分明的手指正轻轻的叩击着桌面。 听到响动,他也不过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又冷淡疏离的道了一声,“你很慢。” 这随意淡然的姿态让顾锦璃一度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环视四周,在确认了这里是自己的屋子后,柳眉轻蹙,不免错愕道:“温公子,这里好像是我的闺房。” 温凉没有说话,只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好似在说,是又怎么样? 顾锦璃有些头疼。 她来到这里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可如温凉这般的性子,她两世以来当真是第一次接遇到。 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复杂难猜。 他做事似乎没有任何动机,完全凭一时喜好。 总结起来,这个就是一个性子古怪的美男子。 不过,这本就是一个美貌即正义的时代。 若是她推开门看到一个丑八怪坐在这,估计早就放声大叫了。 一陌生男子深夜闯入少女闺房,怎么看都够上“今日说法”了吧。 可她除了疑惑,竟未生出一点恐惧来,甚至根本不敢把事情往龌蹉了想,仿佛那样就会玷污这个男子如仙般的风华。 顾锦璃在心里默默鄙视了自己一番,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温公子,不知您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温凉略一挑眉,视线落在了她的皓腕之上。 “温公子想要这个镯子?” 温凉没有说话,却是不置可否。 顾锦璃更觉诧异。 这玉镯本就应该是他的,是他推辞不肯收,才会落到她手里。 顾锦璃取下腕上的玉镯,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本就该温公子所得,温公子尽管拿去。” 然后就快点走吧! 她真是不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 玉镯离开了少女如雪般的皓腕,似乎失去了刚才的光泽,变得有些暗淡了。 温凉眸光微动,伸手去拿玉镯,指尖顿时传来细腻温暖的触感,恍若少女的肌肤。 这陌生的感觉让他心尖一颤,指尖下意识的收回。 顾锦璃知道温凉有洁癖,便转身拿了一个小竹篓,里面放着几条手帕。 这些都是如意还没来得及绣花样的帕子,拿给她的偶像用,想来她不会介意吧? 温凉抬眸看她,眼中似有不解。 顾锦璃解释道:“温公子不喜触碰他人之物,可用这手帕隔着。” 温凉轻轻蹙眉,他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看着小竹篓里的几方帕子,又看了看少女似饱含期待的眼神,温凉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嘴角。 居然想出用这样的方式赠他手帕,倒是有些小聪明。 不过,意外的不让人讨厌。 温凉从小竹篓里抽出一方浅蓝色的丝帕,隔着帕子拿起了玉镯,“我在宋府说过,你只有得了镯子,我才会回答你的问题。 现在,你可以问了。” 顾锦璃:“……” 她真想现在就把如意拉过来,让她看一看她口中那个完美的第一公子是有多么古怪。 不过两句话的事,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吗? 可面对温凉,顾锦璃就是那小婴儿的手臂,根本没有能力和人家抗衡,于是只能心平气和、面带微笑的问道:“那么请问温公子,您今日在宋府与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顾锦璃继续保持微笑,“就是……您说我幼稚。” 温凉神色淡淡,认真回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顾锦璃:“……” 微笑要保持不住了,想扎人怎么办? 温凉则望着手中的丝帕,继续道:“出手不够利落不够隐秘,若是遇到眼力好的人,马上就会暴露。” 顾锦璃微怔,温凉果然看到了。 事情说开,顾锦璃反是平静了。 既然温凉特意来找她说这件事,必是有所求,不然总不能是闲的没事来找她聊天吧! “那温公子有何打算?” 顾锦璃的目光较之刚才突然多了一丝审视和锐利。 温凉有些莫名,又有些错愕。 他莫名于顾锦璃的变化,错愕于,在这之前他似乎并未有任何的打算。 而这,显然不符合他的作风。 温凉凝起了双眸,远山般的眉蹙起的弧线都是恰到好处的俊美矜贵。 顾锦璃见他蹙眉,以为他是不喜她的态度。 可既是谈判,总不能从一开始就落在下风。 便是心里怯,面上也万不能露出分毫,只有这样才能争取到最大的权益。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片刻之后,温凉先行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为何会医?” 官家小姐习得一手好医术,这显然不合常理。 对! 他并非没有打算,而是从一开始便决定要趁此机会打探顾家。 温凉双眉舒展,心里舒服了许多。 顾锦璃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以为温凉只是现了她对赵文鸢和谢叶蓉做的那些小手脚,可他竟然知道自己会医术? 莫非温凉早就知晓她的秘密,甚至远在慕心湖相遇之前? 可她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有什么值得王府公子注意的? 难道……是为了宋老尚书的病情? 顾锦璃顿时警觉起来,望着温凉的目光也带着丝丝冷意。 宋老尚书的病情实乃人为,难道此事与温凉有何关系? 屋内气氛冷沉。 屋外寒风凌厉。 蹲在房顶上的墨迹:“……” 是月色不够美,还是星星不够亮,你们两个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谈情说爱呢! 好不容易闯了人家小姐的闺房,他都上了房顶,结果就要他听这些? 第七十六章 醋意横生 “温公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锦璃淡笑应道,万一他是在诓骗自己呢,还是先装傻再说。 温凉看她一眼,尾音轻挑,“晋大夫?” 顾锦璃嘴角的笑僵住了,合着人家是将她查了个底朝天。 内心惊愕不止,面上却仍旧保持着淡定。 顾锦璃索性坐下,看着温凉的眼睛,放慢语气道:“温公子有话不如直说。” 温凉凝眸看她,语气冷冷淡淡,“顾府为何要你学医?” 这是温凉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顾锦璃默了默,“若我说是技多不压身,温公子可相信?” 温凉不语,只用冷漠的目光看着她。 温凉的那双眸子似将黑夜融了进去,深沉幽冷。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半温着,顾锦璃轻抿了一口,黛眉轻蹙,晕染出点点凝愁,“我会医之事只有我父亲母亲知道,顾府其他人并不知情。 我学医是始于对一个人的心疼,因为我曾见过她为此黯然流泪,可我却除了心疼,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曾见过母亲摸着小腹暗自垂泪的模样,母亲平日里总是笑得温柔欢喜,似乎没有一点忧愁。 可那日起她才知道,母亲也会脆弱也会哭泣,只是她会将自己的痛苦用笑容掩饰。 她并不是个情操高尚的人,学医也只是为了不再让家人尝到疾病之苦。 可随着她接触到越来越多的病患,见证了越来越多的生死离别,她才真正的现这个职业的神圣之处。 救死扶伤,更是拯救了太多太多的家庭。 想到过去种种,顾锦璃双眸不由泛起点点水光,映进橘色的烛火,似被晚霞染红的粼粼湖面。 温凉眉头微动。 他可是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伤心之处? 温凉抿唇,虽然他有些好奇那个被她心疼之人,却没有再问下去。 若她所言属实,那么顾府便只是不巧被卷入纷争,而非有意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从不轻信任何人。 可不知为何,望着她眼中的水光,他竟生不出半分猜疑来。 可这个现并未让他觉得安心。 他的心志何时这般容易动摇了? 温凉垂下眼睑,看来京中最近真是太过平顺了。 顾锦璃自然猜不透温凉心中所想,却见温凉起身,衣袖滑落如云似水,风姿卓绝。 “此事我不会对他人言说。”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对赵府谢府小姐动手脚一事亦然。” 顾锦璃一怔,这就谈好了? 见顾锦璃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温凉嘴唇轻抿,淡淡道:“条件便是……你以后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顾锦璃皱眉问道。 违背她原则的事,她绝不会做。 温凉其实不过随口一言,不然没有条件会显得他此行莫名奇妙。 虽然,确实是有一些…… “不违道义,不违礼法,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顾锦璃细细琢磨了一番,她没钱没权,唯一不过会些医术,温凉又不需要她违背道义,她似乎不亏。 而且以两人的身份地位,温凉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 这般想着,顾锦璃点头,干脆应下,“好!我同意!” 两人一拍即合,还在房顶上蹲着的墨迹差点就要拍手呐喊了! 亏他刚才还替主子着急,没想到主子竟还有这么一招。 到时候主子只要说上一句“嫁给我吧”,顾大小姐岂不就成了主子盘中的烤鸭,想飞也飞不了了! 真不愧是主子,智谋过人,就连这谈情说爱也比常人强上许多。 温凉将玉镯推还给顾锦璃,顾锦璃不解,“温公子不是想要这个镯子吗?” “送你了。” 顾锦璃:“……” 先让给她,然后再从她手里拿走,最后再送给她。 美男子的思维果然不是她这等凡人能够琢磨的。 温凉离开后,顾锦璃重新将玉镯戴在手腕上,突然想起温凉好像把如意的手帕拿走了! 不过转而一想,帕子上左右什么都没绣,拿走就拿走吧…… 墨色马车中,温凉垂眸望着手中的浅蓝色丝帕,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 果然她是有意要送自己帕子,不然岂会任由外男将贴身之物带走。 眸光蓦地一顿,温凉掀开车帘,唤了一声,“墨踪。” “主子有何吩咐?”一袭黑衣的墨踪从夜色中走出。 “告诉墨迹,盯紧顾府……不论顾锦璃医治何人,皆要告知。” 语落,车帘垂下,温凉轻轻阖眼。 可闭上眼,眼前浮现的便是那双噙着水光的眸子,还有她那一句呢喃而出的“心疼。” 为了一个人而去学习医术,此人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猛然惊觉,他似乎对顾锦璃过于关注了。 双眉紧蹙,半晌又缓缓展开。 他之所以这般,是因为顾府尚未洗清嫌疑,他有必要多加注意。 这个理由让温凉较为满意。 车轮压过石路的声响在静寂的夜色下格外清晰,墨色马车缓缓驶远,冷月投辉,夜景在月光下渐渐模糊。 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却又格外美好…… 而今夜却注定不平静。 夜越深沉,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出婉华院。 四下无人,她纵身一跃翻过前后两院的围墙,落在了前院之内。 前院西侧门的小厢房里,门房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上下眼皮恩爱无比,正在努力的朝着彼此的方向挣扎。 一缕夹香的烟雾飘进室内,香气入鼻,门房嘴角扬起一抹舒心的微笑,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她走进厢房内,从门房身上取下了钥匙,打开了西侧府门。 “咕咕,咕咕。” 夜枭声起,不过片刻,墙角处便有两道身影探出。 见门前只有女子一人,才连忙走上前来。 “小姐!” 陈晴微一点头。 两名男子皆身形健硕,高个子的男人抱拳道:“小姐可是有何吩咐?” “谢府欲与永宁侯府结亲,绝对不能让他得逞。”陈晴声音压得极低极冷。 若是两府联姻,谢府只会更进一步,届时她想扳倒谢府便更难上加难。 “小姐的意思是……” 陈晴眸光微冷,附耳道来。 个子稍矮些的男人皱眉道:“小姐,这能有用吗?谢昆那狗贼还能顾及脸面?要不要来点猛的?” “越是虚伪之辈,越是在意表面的名声。”这也是伪君子要比真小人好对付的原因。 她望着两人,两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此时却头凌乱、胡子拉碴,脸上可见疲惫之色。 陈晴心中动容,若非他们一路相助,她不可能平安逃离徐州。 他们不仅保住了她的性命,还愿助她一报陈府之仇。 陈晴对着两人俯身一礼,两人忙侧身避开,急急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陈晴直身,额前厚重的碎遮住了微动的眸光,“陈大、陈二,陈府如今只剩我们三人,万不可打草惊蛇,这般做便足够了。 记住,在任何情况下,你们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绝不可以性命冒险。 若我有大仇得报之日,再好生报答你们的恩情。” 矮个子的陈二忙摆着手道:“小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若无大人,我们兄弟二人早就被恶霸欺凌死了。 小姐可没亏欠我们,现在正是我们报答大人恩情的时候!” 提到陈延,陈二的眼眶湿了,忙抬手擦了擦眼角。 大人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官,公正廉明,爱民如子,怎么就…… 陈大用胳膊怼了陈二一下,他们再难受还能比得上小姐不成? 在小姐面前提大人,不是成心惹小姐伤心。 “小姐放心,我们兄弟二人心中有数。” 陈晴点点头,看着二人疲惫的神色道:“以后你们不用时时守在附近,用剩下的钱去租个院子,我若有事找你们,会在墙上刻记号。 你们别想着给我留银子,我在顾府吃喝不愁,倒是你们别饿了肚子。 我不便久留,便先回去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陈晴说完,便转身回了顾府。 听着里面落锁的声响,陈大陈二心中一阵酸涩。 曾经的大小姐是何等风华,徐州儿郎谁不爱慕惊叹。 可谁能想到,那个骄阳一般的女子,却是落魄到给她人做婢女。 “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大望了顾府一眼,衣袖下双拳紧握,面上却神色不露,“趁着天色未亮,先去办小姐交代的事情。 待找到落脚处先安顿先来,然后咱们再出去做些苦力,待赚些银钱,好接小姐出来。” 他们的大小姐怎能给别人做婢女! 陈二用力点头,“好!咱们一定要多多赚钱,然后买几个丫鬟伺候小姐!” …… 清晨时分,各个院子皆忙碌起来。 顾大夫人起身为顾大老爷整理官服,顾大老爷一边理着衣袖,一边道:“也不知和最近喝的鸭汤有没有关系,怎么觉得今早起来比往常精神许多。” “自是有的。”顾大夫人一边为顾大老爷系着腰带,一边道:“二弟妹说那鸭汤要用人参、茯苓许多药材一同熬制,不仅美味,对身体更是大有裨益。” 顾大老爷有些惊讶,“竟是用了那么多的药材?我倒是没喝出药味来。” “那当然是因为二弟妹手艺好!”顾大夫人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顾大老爷脸上也浮现了点点笑意,“你与二弟妹倒是比以前亲近了。” 顾大夫人浸湿帕子,拧干后递给顾大老爷,“以前我总觉得二弟妹太过清高,昨日一番深谈,倒是我以前误会她了。 咱们府里人口不多,我们也该亲近些才是。” 顾大老爷点头,“家和才能万事兴,你们妯娌三人……” 想到顾三夫人,顾大老爷眉头紧锁,沉了口气,叹声道:“罢了,你还是先与二弟妹交好吧。” 顾大夫人点头,想到顾二夫人,便又忍不住想到顾锦璃,“只可惜了咱们锦丫头,这般好的一个姑娘,谢家真是有眼无珠!” 提到谢家,顾大老爷那颗上奏弹劾的心便又蠢蠢欲动了。 若非顾及锦丫头的颜面,真想弹死谢昆那个老匹夫! 顾大老爷拿了官帽就要走,顾大夫人忙道:“老爷,你还没用早饭呢。” “不必了,我去粥铺喝碗粥就行!”说着,顾大老爷便已经走出了房门。 天色未亮,但街上已然很是热闹。 各府的马车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却都驶向同一个地方——皇宫。 有些头脑灵活的商贩在附近开了粥铺,上早朝的大人那么多,总有人来不及在家吃饭的,他们每日都能赚上一笔。 粥铺卖的东西样式不多,热粥、肉包、小菜。 早上谁都没有心情**细的,暖和饱腹就可。 王公贵胄、一品大员自是不好意思在粥铺啃包子,但像顾大老爷这样的官员便不在乎什么形象了。 喝口热粥,吃个肉包,一会儿站着也有些力气。 顾大老爷端着白粥走向了两个熟识的御史,顾大老爷刚坐下,一个蓄着白胡,双眼如铜铃的老御史便凑近了顾大老爷,神秘兮兮的道:“顾御史,你猜我得到了什么消息?” 另一个黑脸的御史也凑了过来,“牛御史的那个消息一会儿再听也无妨,还是先听我的吧,我的消息比较重要。” 牛御史立刻不乐意了,牛眼般的大眼更是瞪得溜圆,看着颇为吓人,“你这话我记不爱听了,凭什么你的消息就比我的重要? 当御史这么多年,我弹劾的官员无数,哪是你能比得上的?” 马御史舔了舔嘴角的粥,露出一抹轻嘲的笑来,“是是是,若论弹劾的量咱谁也及不上牛御史,大到逛花楼,小到纳妾室,牛御史堪称弹劾后院第一人。 像我就不一样了,靠质量不靠数量,弹劾的官员虽少,但一弹一个准! 这次我带来的消息可是与顾御史有关,牛御史的后院之事还是等会再说吧!” 牛御史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想将手里的半碗白粥扣在黑老马的脑袋上,手都抬起来了,却又舍不得,便气呼呼的喝了一大口粥,冷哼道:“就你的消息和顾御史有关不成? 我也有和顾御史有关的消息!” 听了许久的顾大老爷将最后一口肉包放入口中,缓缓咽下,终是忍不住道:“二位今天合着是要弹劾我吗?” 第七十七章 枝节 牛御史和马御史相视一眼,连忙摇头。 大眼睛的牛御史拍拍顾大老爷的肩膀,“你做人这般正直,我们就是想弹你,也抓不到你的把柄啊!” 马御史点头附和,叹声道:“若所有官都像你这样,真是叫我们这些御史没有活路了。” 他们偶尔还会偷偷喝个花酒,或是纳个美妾,可这顾明德下朝了就准时回家,生活简单干净的令人指。 顾大老爷蹙眉,“那你们口中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牛御史马御史再度相视一眼,两人深吸一口气,异口同声急急道:“就是你侄女的婚事!” 两人说完皆是一愣,再一次异口同声,“你也知道?” 若非知道这两人素来不合,顾大老爷简直都要以为他们在合伙涮他。 “锦丫头的婚事?你们说的可是我顾家与谢家退掉的婚事?” 马御史连忙点头,“可不就是!我当初就觉得奇怪,定了好多年的婚事你们两府怎么说退就退了。 你还跟我说什么两个年轻人八字不合,合着是谢尚书要另攀高枝。” 牛御史摸着胡须,长叹一声道:“顾御史啊,谢昆如此作为简直是背信弃义,你是怎么忍下这口气的呢?” 顾大老爷被他们说的有些懵,“什么另攀高枝,你们在说什么?” “你,真不知情?”马御史打量着顾大老爷,见他脸上的困惑不似作假,若有所思道:“敢情你是真不知道啊,怪不得你能忍得住。” 顾大老爷简直要被他们急死了,“到底怎么回事,还请两位尽快告知!” 牛马两位御史相视一眼,两人低声交换了一下各自知道的消息,无甚出入。 顾大老爷竖耳听着,本就冷肃的方脸变得更加阴沉。 牛马两位御史,一人眼若铜铃,一人面如黑炭,因长相和职业问题一直被同僚孤立。 两人不但没有惺惺相惜,反是都觉得自己比对方英俊一点,是以势同水火。 后来天生冷脸的顾明德也成为了御史,两人都想拉拢顾明德与自己一伙,但这么多年谁都没有成功,便成了如今这三人行的局面。 “你们的消息可准确?” 两人默契点头。 很多御史都有设缿筒的习惯,缿筒状如瓶,为小孔,信笺可入不可出。 若有人想向御史举报,便可将举报信笺放入其中。 “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若谢家立身端正,哪里会来这种传言?” “不错!你们两家的婚事已定下十年有余,怎么早不退晚不退,偏偏这个时候退?” 顾大老爷脸方如青石,脸色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顾御史,谢家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你今天就避嫌吧,我帮你弹劾他!”牛御史一拍胸口,大义凛然。 “牛御史你这一把年纪了,还是好好歇着吧,我来就行!”马御史当仁不让。 当着他的面就想拉拢顾御史,门都没有。 两人目光交汇,隐有电光迸射。 顾大老爷沉默了一会儿,却道:“此事今日先压下不提。” “为何?”两人皆诧。 “顾御史莫非还怕他不成?”牛御史眼睛一瞪,宛若凶神恶煞的野牛。 “自然不是。此事事关我家侄女的名声,待我探查一番,若情况属实,我绝不会放过他!” 御史有闻风而举的权力,便即便弹劾错了,也不过被陛下斥责两句。 可这件事关系到锦丫头的脸面,若是错了只怕会让人笑她对谢家不肯死心,必须要谨慎行事。 “可我们两个都得到了消息,不知其他御史那里……”马御史有些担心。 牛御史却冷笑一声,神色尽是嘲讽,“你以为御史台还是以前的御史台吗? 谢昆是户部尚书,如日中天,永宁侯府更是如此。若是没有上边点头,那些个缩头乌龟敢弹劾谁?” 他们三个被人孤立也正是因为他们没有阵营,逮谁弹谁,要说御史里最讨人厌的绝对非他们三人莫属。 马御史叹了一声,心里有些戚戚然。 偌大的御史台,敢说真话的竟是就只有他们三个。 牛御史干了大半辈子的御史,在御史台啥也没混着。 看着头有些白的牛御史,马御史心里竟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想伸筷子帮他夹了一个小肉包。 可牛御史却手疾先行夹走了肉包,瞪着他道:“敢跟我抢肉包,别以为你长着一张黑马脸我就让着你!” 马御史:“……” 这老牛头脑袋有包,啥也混不着也是活该! …… 顾锦璃有事要找纪大夫商议,收拾了一番便坐着马车一路驶向纪大夫家。 纪大夫正在房里捣药,一看见顾锦璃,便立刻扔下了手里的活,起身相迎。 相较于上次的试探怀疑,纪大夫此番简直笑得如沐春风,亲近中又不乏一丝小心殷勤。 “晋公子啊,您写的那几张方子真是妙极啊! 最近天寒地冻,有不少人着凉热,我按照您的叮嘱,对不同病症的患者用不同的药丸,退热效果真是奇快。” 以前若是病人热,折腾一个晚上都算快的。 现在用过药后,有个一两个时辰热就全退了。 随随便便就能写出这等方子,这位晋公子的医术绝对不止如此。 晋公子若是心情好,指点他一些东西,定然受益匪浅。 顾锦璃只淡淡一笑,开门见山道:“纪大夫,我今日前来其实要想问你……” 纪大夫却是脸色微变,不好意思的道:“晋公子,我暂时真是没想出符合您要求的病患来。” 顾锦璃上次在临走之前,让纪大夫帮她留意有疑难杂症的病患。 病患年龄不能过大,患病时间不能过久,还有一点就是,病患的身份要高。 纪大夫以前在万安堂去过不少府邸,可符合这么多要求的他一时真是想不起来。 拿了人家的药方,却连这么一件事都没做成,纪大夫一时觉得有些惭愧。 顾锦璃摇摇头,开口道:“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今日来便是想询问纪大夫的意思。 您觉得,承恩侯府的沈世子如何?” “承恩侯府?沈世子?”纪大夫震惊的嘴巴一时都没合上。 见顾锦璃神色淡然端正,不似玩笑,才忙用手将下巴拖了上去。 “沈世子的确符合晋公子的要求,只是……只是这门第是不是太高了点? 而且沈世子的伤非常严重,当初我和万安堂的几名大夫都去承恩侯府诊治过,沈世子伤在膝盖,很难治愈。” 承恩侯府是皇后娘娘的母族,沈世子受伤后惊动了整个御医院,最后是因为众御医无法治愈沈世子,承恩侯府才广求天下名医。 当时京城所有的医馆几乎都去过承恩侯府,可奈何沈世子伤势颇重,他们没有把握不敢随便诊治。 他们不去治没关系,可若是没治好治坏了,怕是要掉脑袋的。 “纪大夫曾去过承恩侯府?”见他点头,顾锦璃忙道:“那还请纪大夫将沈世子的病情与我详细讲来。” 见顾锦璃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纪大夫叹了一声,只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讲来。 末了,还忍不住可惜的道:“沈世子年少英才,更是品性高洁,老天怎么就那么不开眼。 京中纨绔何其多,那马怎么就不踩在他们身上呢!” 如意听了撇撇嘴,忍不住道:“纨绔会有那么好的心肠吗?沈世子若是不去救那个孩子,也不会受伤呀!” 因为沈染与温凉齐名,如意经常与喜欢沈染的小丫鬟们掐架。 为了巩固自己偶像第一公子的位子,如意没少挑沈染的“缺点”。 比如个子没有温凉公子高,鼻子没有温凉公子挺,比温凉公子爱笑等等在如意眼中都是瑕疵。 可自从知道沈染为了救一个孩子而受伤的事,如意改变了看法。 沈世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仅仅比温凉公子差一点点的好。 而且她现在有些担心沈世子,自家小姐最近看了几本医书,竟是就敢给人家看病了。 她明里暗里劝了好几次,小姐根本听不进去。 这要是把沈世子治坏了了怎么办? 两人都在感叹于沈染的不幸,顾锦璃却蹙眉沉思。 这般听来,沈世子的病情的确颇为棘手。 若是不认识沈妩,或许她也会为了保险而放弃。 可想到那个如兰少女悲伤落泪的样子,顾锦璃不想就这么放弃,至少她要去试上一试。 “过两日我准备去承恩侯府探一探沈世子的病情,届时还要麻烦纪大夫随行。” 纪大夫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晋公子,您的医术远在我之上,又何必要我这个拖后腿的呢?” 不管这晋公子是要成名还是想要获利,他自己一人便可。 就算是想要找合作之人,京中比他医术高明的不在少数,他到底是哪里得了晋公子的青睐? “我找纪大夫,自是有非您不可的理由。纪大夫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与张大夫之间有私人恩怨。 他屡屡迫害我与家人,论私,我与他有仇,lùngōng,他这样的人不配为医。” 医者救死扶伤,而不是谋财害命。 “不论出于哪一方面,我都不想看着他继续风光下去。 我会医术,却不想被他人得知,只能在暗处筹谋,所以需要一个人在明处助我。 而纪大夫与他也恰巧有恩怨未解,我觉得我们有合作的必要,不是吗?” 选择与人合作,便要开诚布公。 若两人都觉得合适,那就一拍即合,之后能成与否都不要抱怨彼此。 反之,若是只画大饼,引诱对方心动,就算一时合作,事后也难免生出嫌隙。 纪大夫听了,眉头微动。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别人打他一巴掌,他还要问别人手疼不疼。 他没找张山tǎoshuōfǎ,不是因为不气,而是没有证据,百口莫辩。 现在有人愿意帮他,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位晋公子的想法,虽是冒险,但若能事成,他不但能洗刷污名,还能更进一步。 而最重要的是…… 纪大夫抬头望向顾锦璃,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却身姿挺拔如竹,双眸明亮的如同窗外的日光。 他心中总有一种预感,这少年日后必定不凡,迟早会散出耀眼的光华。 他的所求不多,只要能在医术上更进一层,便已足矣。 沉思几许,纪大夫深吸了口气,郑重的看着顾锦璃,点头道:“在下以后便全仰赖晋公子了!” 顾锦璃淡然一笑,并不惊讶,似是早就料到纪大夫会同意一般,只轻声道了一句,“那以后便请纪大夫多加关照了!” 两人拱手一笑。 方氏回来时,纪大夫正坐在椅上捣药,他的双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时而还会露出喜滋滋的笑。 方氏皱了皱眉,她轻轻嗅了嗅鼻子,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顿时萦入鼻中。 “纪逢!”方氏一拍桌子,嗓门拔的老高,“刚才谁来了?” 刚才定有女人来过,不然怎么会有脂粉香! 难道老纪趁着她送孩子上学堂的功夫约了相好? 纪大夫被她吓了一哆嗦,神色莫名的看着她,“你咋知道有人来了?” 方氏眼睛瞪圆,怒目瞪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老娘的鼻子灵着呢!想瞒我?痴心妄想!” 纪大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看着方氏手中未放下的青菜,顿时又觉得这颜色有些刺眼。 “刚才晋公子来过了。” 这女人居然能闻出人家身上的味道,要不是年纪差了许多,他真要担心自己头上戴绿了。 “啊?晋公子来了?”方氏脸色瞬间舒缓了,想起晋公子带来的那个小厮身上确实有胭脂味,便将心中的猜疑放下。 “你说说你,你咋又没留人家吃饭呢?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方氏埋怨道。 纪大夫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要是真留了,他估计就只能吃闷气了,还吃什么饭! “我们两个是商量大事的,哪有闲心吃饭。” “大事?找你这个老头子?”方氏上下打量了纪大夫一番,表示怀疑。 “你那是什么眼神!”纪大夫挺直脊背,拍着胸膛道:“我和晋公子马上就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以后你再也不用洗衣做饭了,我给你买两个丫鬟,一个干活,一个伺候你,让你也享受一把贵夫人的待遇!” “呵呵!”方氏敷衍一笑,拎着菜走进了厨房,全然没有过问的心情。 纪大夫不甘心,追进了厨房,继续画着大饼,“欸!你别走啊!我和你说,我以后还能给你买燕窝,买荔枝,买……” 两人吵吵闹闹,却丝毫不知,纪大夫画的饼不假,却是有点小。 未来的日子将会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料……16 第七十八章 动手 “小姐,难得出来一趟,咱们要不要去铺子里看看?”如意满怀期待的看着顾锦璃。 一想到小姐即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铺子,她就高兴的做梦都能笑醒。 “铺子的事暂时放一放吧。” 挣钱虽是重要,可她暂时还分不出其他的心思来。 她现在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沈染的伤势,一回锦华院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查阅医书,却全然不知,一个危机在悄悄向自己靠近。 婉华院中。 陈晴正在低头绣手帕,心有忧思,一时分神不小心扎破了手指。 看着殷红的血珠染透了丝帕,陈晴深深锁眉。 一晃已过了两日,怎么还没听到御史弹劾谢昆的消息? 虽然她没指望靠这一件事撼动谢昆的地位,可大梁选拔人才最是看重品行。 若谢昆想保住自己的名声,就要避嫌,与永宁侯府的婚事就只能搁置。 她曾听父亲说过,御史会在各个偏僻的小巷安设缿筒。 她让陈大陈二将谢府与永宁侯府的事写在了信笺上,投入了缿筒之中。 陈大他们一连投了多个缿筒,就算其他御史不言,但顾家大老爷是个宁折不弯的人,若他知道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除非顾大老爷尚未得到消息,而其他御史又将事情压下不提。 陈晴心中泛起一丝凉意。 有检举百官之权的御史竟也要避让谢昆的风头吗? 陈晴正蹙眉凝思,顾婉璃突然气冲冲的走进了屋内。 陈晴连忙起身,走上前去询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顾婉璃眼眶微红,樱桃小口紧抿成一条细细的线,眼中泛着水光,似轻轻一碰,便会如梨花雨落。 “清儿,现在外面都在传我大姐姐和谢府的婚事,你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吗?” 陈晴心思微动,难道是谢府的事情传开了? “外面……外面竟然传谢府与我大姐姐退婚,是因为我大姐姐品行不端,与外男有不清不楚的牵扯。 他们简直是胡说八道!”顾婉璃今日上街去买点心,却听到酒楼里有人在议论顾家大小姐。 她细细一听,当即就被气坏了。 大姐姐以前鲜少出门,哪里认识什么外男? 陈晴也是一怔。 不过随即,她便想明白了大概。 此事若不是谢府所为,便是永宁侯府所为。 谢斌与赵文鸢一见钟情的计划落空,两府势必要另找借口。 若是此时传出顾锦璃品行不端来,众人便会觉得谢府退婚有情可原,两府便不用顾及他人指点了。 陈晴眼眸微转,“嘶”了一声。 顾婉璃抬头看她,疑惑问道:“清儿,你怎么了?” 陈晴皱着眉,有些纠结的道:“奴婢想到了一些关于大小姐的事情,但也不知道想的对不对……” “你想到了什么,说说看!” 陈晴点头,故作为难的道:“奴婢曾听闻大小姐似与永宁侯府的两位小姐有过不愉快,而那日在宋府,又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推了咱们大小姐……” 顾婉璃若有所思,一边点头一边道:“你继续说。” “那日奴婢还看到永宁侯府二小姐曾偷偷与谢公子说话,但奴婢没听到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陈晴说的模棱两可,顾婉璃也听得云里雾里,想了一会儿道:“我还是先去和我娘说说,让她拿个主意。 这件事怕是很快就会传回府里了,也不知道祖母那……” 一想到对她们这些孙女颇为严格的祖母,顾婉璃就开始替顾锦璃担心,忙抬步朝顾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陈晴轻轻勾起嘴角。 她的本意就是要顾大夫人知道。 顾大夫人知道了,顾大老爷便也知道了。 久经官场之人,想必一点便通。 陈晴眸中泛起一丝冷光,若能抓住这个机会,谢昆这次想必要疼上一疼了。 谢府中。 谢叶蓉提着小食盒走进了谢斌的书房。 谢斌正握着一卷书册,但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 连谢叶蓉唤了一声“哥哥”,谢斌都没有听到。 谢叶蓉目光渐冷,兄长该不会真是让那个顾锦璃勾了魂吧,不然怎么魂不守舍的? “哥哥!”谢叶蓉提高了声音。 谢斌回过神来,看到谢叶蓉忙露出一抹笑来,柔声道:“蓉儿怎么来了?” 谢叶蓉弯弯唇角,提着食盒走过去。 “我来给哥哥送参汤来了,这是厨房刚刚熬好的,哥哥趁热喝吧!”谢叶蓉一边端出参汤,一边笑着柔声说道。 “让丫鬟送来就好,你何必折腾一番。”谢斌心中感动,含笑接过汤盅。 谢叶蓉勾唇笑笑,见谢斌喝了参汤,眸色深深,故意叹了一声。 看到谢斌询问的视线,谢叶蓉轻轻撅起了嘴,一脸的闷闷不乐。 “哥哥,还好你与那顾锦璃退了婚,不然可真是丢死人了!” 谢斌微一蹙眉,想到那个笑若芙蓉花开的少女,他并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见谢斌不接话,谢叶蓉更气了。 哥哥果然还在想那个晦气鬼! 谢叶蓉坐了下来,也不管谢斌想不想知道,一股脑的道:“那个顾锦璃看着老实安分,没想到却是个不守规矩的,竟然与外男拉扯不清。 要是这样的人做了我的嫂子,我真是要恼死了!” “与何人拉扯不清?”谢斌沉声问道,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温凉那张冷漠疏离的俊脸。 “我哪知道呀,就是外面那么传的,说是顾锦璃许久以前便与外男牵扯不断呢。” 母亲说流言越细致,便越容易被识破。 她们无需绞尽脑汁的去想一个完美的谎言,越是无处可查,便越不容易被人识破。 谢斌拧起了眉。 谢叶蓉见状,弯唇一笑,继续道:“起初我还觉得她有点可怜,现在想想就只剩下庆幸了。 若是哥哥娶了这样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那才真是家门不幸。 现在想想,说不定她当初就是打定主意要扑到温凉公子的怀里,倒是害的赵大小姐背了黑锅,心机还真是深沉。” 听了谢叶蓉的话,谢斌心里突然舒服了许多。 顾锦璃曾是他的未婚妻,她越是美好他便越是难受。 相反,若她真这般不堪,他便没什么遗憾可言了。 “蓉儿,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谢斌随手拿起披风,迈出了房间。 有些事,他还要自己出去验证一番才更安心。 谢叶蓉嘴角噙笑的看着谢斌离开的背影。 母亲说的果然不错,哥哥这种情况不能打压,而是要让他自己想明白才好。 就凭顾锦璃也想攀上她们谢家,做梦去吧! …… 顾大老爷下朝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朝着京中最热闹的醉仙楼走去。 酒馆茶楼无疑是消息最灵通之所,这几日他每天都会去酒楼坐上一坐。 刚走到门口,便遇见了同样来醉仙楼吃饭的顾三老爷。 一看见顾大老爷,顾三老爷便心中一颤,忙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子。 还好还好,是醉仙楼,不是百花楼。 “大哥也来醉仙楼吃饭?”顾三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在顾府和衙门以外的地方碰到大哥,他就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像年少时期逛花楼被父亲逮住的感觉。 “嗯。”顾大老爷淡淡应了一声,显然心情不佳,看得顾三老爷更是心惊胆战。 顾大老爷这两日派了人在谢府和永宁侯府盯着,虽然暂时还没得到准信,可他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城中那么多侯府,怎么单单提到了永宁侯府,想来两府间还是有些猫腻的。 顾三老爷最害怕长兄的冷脸,可既是遇上,总不好转身就走,想了想道:“大哥,咱们三兄弟也许久没出来吃饭了,不如趁此机会也把二哥叫来吧!” 他是诚心想请二哥的,才不是因为害怕大哥才叫二哥来作陪呢! “嗯!”顾大老爷又只应了一声。 顾三老爷咽了咽口水,忙派遣小厮去翰林院请人。 二哥再不来,他这心脏要受不了了。 不一会儿,顾二老爷就随着小厮来了醉仙楼。 翰林院的工作枯燥乏味但管理较松,顾二老爷可以随时抽身。 三兄弟难得凑在一起,却各自捧茶啜饮,谁都没有说话。 顾三老爷看看顾大老爷,又看看顾二老爷,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默,硬着头皮想了一个话题道:“二哥,锦丫头这两日送来的鸭汤和核桃酥真是太好吃了。 二哥真是有福气,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多美味。” “什么核桃酥?” 说话的是顾大老爷。 锦丫头也给他送了鸭汤,但是他怎么没有核桃酥呢? 顾三老爷一听,心里顿时美滋滋的,锦丫头果然还是向着他这个三叔的,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大哥你不是不爱吃核桃吗?” 顾大老爷抿了抿嘴,不爱吃是一回事,吃不着又是一回事了。 顾二老爷放下茶盏,解释道:“最近府里采购了不少核桃,三弟素来喜欢,锦儿便给三弟做了核桃酥。 锦儿说待核桃吃完,就差人去买板栗,再给大哥做板栗糕。” 顾府失了伯爵位,府中进项少了许多,吃这些蜜饯坚果也需要算计着来。 因着顾三老爷喜欢核桃,所以顾老夫人就命下人多采买核桃。 至于其他人的喜好,那就只能往边边上排了。 顾大老爷最喜欢吃板栗,听了之后心里便也熨帖了。 顾三老爷听了,忙提醒道:“二哥,我其实也喜欢吃板栗。” “我记得你以前说板栗最是难吃。”顾大老爷毫不留情的撕开他的谎话。 顾三老爷干咳了两声,尴尬笑道:“呵呵,口味改了,我现在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了。” 锦丫头给他送的饭菜都好吃的没有天理,他可不想错过。 看着两人拌嘴的模样,顾二老爷抿了口茶,暖茶入喉,心里也如这茶一般暖和和的。 前世他几乎没体会过兄弟之间的温暖,这一世却是弥补了他的遗憾。 让他知道了兄弟之间有的不仅是利益金钱上的计较,更有自内心的关爱照顾。 兄弟三人气氛正好,“顾大大小姐”几个字突然飘进了耳中,让三人同时竖耳去听。 “你们听说没有,谢家之所以与顾家大小姐退亲,是因为那顾大小姐品行不端呢! 听说那顾大小姐小小年纪便勾搭外男,作风很是恶劣。” “原来合着她不仅倒霉,还水性杨花,这样的女人就是倒贴银子也不敢要啊!” “可不是!我上次还说,这样的女人就算不娶进府中做正妻,养在外面做个外室也不错啊。 现在看来,可是不敢了,不然哪天头上带绿都不知道啊!” “他们在说谁?”顾三老爷听得有些蒙。 与谢家退婚的顾家想来只有他们一家,可锦丫头何时与外男有过接触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顾大老爷脸色阴沉,顾二老爷一张俊脸更是乌云密布,顾三老爷看看他们两个,知道自己没听错,顿时就翻了。 “真是岂有此理!敢公然污蔑锦丫头,我这就去和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顾三老爷挽着袖子就要下楼,一道挺拔的身影却已立在了那些人面前。 “承宴?”顾三老爷一愣。 顾承晏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几人吓了一跳。 见顾承晏生的高大挺拔,目光锐利深沉,更是不由气弱了两分,“你……你想干什么?” 顾承晏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目光幽深不怒自威,“为何散播谣言?” 几人被问得一愣,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了顾承晏一番,见他身上的衣料很是普通,半新不旧,想来只是寻常人家。 心里那点因他过人气势而生出的恐惧瞬间消失了大半,冷眼看着顾承晏道:“你谁呀?我们说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为何散播谣言?”顾承晏没有理会他的问,再一次冷声质问。 那人眼睛一转,笑得不怀好意起来,“我们说顾家大小姐与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便是顾大小姐的那个姘头?” “啊!!!” 话音刚落,随之响起的便是他的惨叫声。 沙包般大小的拳头“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脸上,他开始只觉鼻子一酸,接着便是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中滑落。 他抬手一擦,手上一片鲜红,被震惊麻痹了的痛意瞬间传到大脑,刺耳的惨叫声顿时响起。 “你……你怎么敢打人!”此人的同伴一边起身后退,一边强撑着颤抖的身子弱弱的质问道。 顾承晏挺拔如松,目光坚毅冷厉。 在众人震惊错愕的视线中,他将脊背挺得更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道:“因为,我是她兄长!” 第七十九章 乱了 几个人一听顾承晏是顾府中人,气势顿时更弱了。 说人家妹子坏话,被揍一拳好像也是活该。 几人心中所想一致,反正挨打的也不是他们,一个个的便都选择了沉默。 可挨打的那个就不干了,他捂着流血的鼻子,恨恨道:“顾府怎么了?顾府就能随便打人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凭什么动手?” “实话?”顾承晏眸色更冷了一分,“你可曾亲眼见到?或是你知道那外男是谁?” 男子一下子语凝,他怎么可能知道,只不服气的道:“外面都是这般说的!” “人云亦云,长舌妇人!” 几人脸色微微热,他们都是读书之人,突然被比作长舌妇人,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顾大老爷皱眉看着,有些担心的道:“承宴怎么动手了,咱们下去看看吧。” 顾三老爷忙拉住顾大老爷,摇头道:“大哥,咱们不能出去。 那几个人嘴那么损,揍他一拳都是轻的。 年轻人打架不碍事,咱们若是下去了,反倒不好办。” 他们都有官职,又是长辈,出去了免不得要训斥承宴。 那种昧着良心的事他可做不来! 再说了打一拳也是打,不如多打几拳出出气。 鼻血混着眼泪往下流,男子心里忿忿难平,却也知道自己身手不及顾承晏,只能用眼神无声的表达着心头的恼怒。 几人正僵持着,门外突然走进几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来。 为首的一人气质若竹,温文尔雅,正是谢家公子谢斌。 几人尚未注意到这边的响动,一人笑着对谢斌道:“谢兄真是宽厚,能容忍那种女人做了你这么多年的未婚妻,要是我早就一脚把她踹开了! 人晦气不说,还敢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果然是破落户出来的,什么东西!” 谢斌嘴角噙着一丝苦笑,虽是没说什么,但这种无可奈和的笑却等同于承认了对方的说辞。 谢斌心头的难受淡了许多,妹妹说的果然不假,原来那顾锦璃空有美貌,实则却如此不堪。 这般想来,赵家二小姐倒也不错,至少品性无瑕。 几人正要走向二楼雅间,横伸出的一条手臂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嘶!谁这么不长眼敢挡我们的路!” 谢斌也抬头看去,只见对方是个颇为英俊魁梧的男子,却有些眼生。 顾承晏如鹰隼般的眸狠狠盯着谢斌,让谢斌心里莫名有些毛,“不知阁下是……” “顾家二郎顾承晏。”顾承晏冷冷报上名讳,眸中的冷意一丝不减,“谢家以八字不合与我顾府婚,此时又何故污蔑我妹妹清白? 我要你与众人澄清此事,还我妹妹公道!” 原来顾家二公子。 谢斌眼中闪过一抹轻视,却很快被他温和的浅笑所掩,和煦的笑着道:“顾二公子,婚姻之事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吧?” “谢兄,你就是脾气太好,和这种人废什么话?这种破落户咱们少搭理,免得沾染一身穷酸味!” 谢斌轻轻摇头,目光真挚的看着顾承晏,一派温润作风,“顾二公子抱歉,为了避嫌,此事我不好议论。 不知二公子可还有其他的事,若有事需要我帮忙,可尽管开口。” 谢斌的谦谦君子形象立刻为他收获了一大票的好感,众人一边称赞谢斌的修养家教,一边为感到他不值。 顾家教女无方,谢府退婚本就是理所应当。 谢府宽厚为顾家遮掩,可现在真相暴露,顾家居然还舔着脸找人家的麻烦,这也欺人太甚了! “破落户就是破落户,说动手就动手,一点礼数都没有,哪里及得上人家谢公子一星半点!” “能教出那等品行不端的女儿,顾府的家教能好到哪里去? 我记得顾家二公子是庶出吧?一个小妾生的也敢跑出来对谢公子指手画脚,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众人几乎一面倒的指责顾承晏。 顾承晏双拳紧握,他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说他,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顾二老爷站在二楼将生的事情尽收眼底,谢斌故意放低姿态,利用舆论打压顾承晏,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 反之承宴心思清朗,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大哥,三弟我们快些下去吧,承宴怕是要吃亏。” 几人正抬步往下,就见谢斌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伸手推了顾承晏一把,“快点滚开! 顾锦璃自己水性杨花,你有事找她那个姘头去,少来我们这碍眼! 顾府还真是不要脸,做妹妹的水性杨花,做哥哥的胡搅蛮缠,我呸啊!” 顾承晏身子隐隐抖,男子轻蔑的啐了一声,冷笑道:“哎呦,生气了,有种打我……啊!!!” 一拳正中右眼,男子顿时被打的眼冒金星,惨叫出声。 男子捂着右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承晏,“你特么敢打我!” 右眼又疼又涨,想来定然肿了,平日里都是千呼百应的贵公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男子左眼瞬间迸出凶狠阴森的目光,咬牙切齿道:“给我打他!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男子话音一落,另几个人便挽着袖子招呼上去了。 这些公子哥虽说武功没多好,但也都练过拳脚。 顾承晏很快就落了下风。 谢斌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眼神满是嘲讽,却做出一副焦急模样无用的安抚着众人。 顾大老爷几人一看更是加快脚步往下赶,可刚走到半,竟又出了变故。 宋达和几个交好的公子哥相约来醉仙楼喝酒,刚一迈进来就看见大堂内几人打成一团。 周围众人都捧着瓜子花生在看好戏,只掌柜的急得焦头烂额,汗出的比打架的人都多。 宋达好奇,随口问了一句是谁在打架。 围观的人也随口答了一句,“顾家二公子和谢公子。” 宋达一听,眼睛顿时瞪圆,“哪个顾家?” 那人正忙着看热闹,没看清是谁就不耐烦的答道:“还能是哪个顾家,就是那个大小姐不要脸面又倒霉晦气的顾家呗!” “哎呦!” 那人脸上莫名挨了一拳,痛的他眼泪飞流而下,可还没等看清眼前人,打他的人便已转身加入了战局。 宋达将衣袖一挽,俊脸冷沉,抬手招呼着好友道:“都给我上!” 几个公子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有些愣,“揍谁?” 这两人好像跟他们都没啥关系吧? “谁人多揍谁!” 宋达来不解解释那么多,率先冲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站在一边劝架的谢斌,抡着拳头便是两下,谢斌那白皙温润的脸蛋瞬间就多了两个熊猫眼。 谢斌被揍懵了。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宋达抡拳朝着谢斌的肚子便又一记猛拳。 宋达自幼习武,那手劲可不是其他人可比的。 一拳便将谢斌打得胃里翻腾,顿时就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谢斌的两只眼睛已经肿的睁不开了,透着勉强睁开的一条缝,待看清是宋达,就更是懵了。 “宋达!你疯了!你打我做甚!”谢斌跪坐在地上,捂着肚子怒吼道。 他们前两日不还在宋府举杯饮酒吗,怎么今日好端端的就对他动手了? “小爷我揍的就是你!” 宋达说完便抡拳又上。 谢斌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只不过刚才宋达出手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谢斌心机再如何深沉,也做不到打不还手,见宋达还不肯罢休,两人当即便打成了一团。 宋达的好友们其实都是懵的一批,完全猜不透宋达的意图。 可好友打架怎能不帮忙,就算没道理,为了义气那也得上! 顿时,单方面的围殴变成了群架。 围观的众人也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今日的热闹还真是跌宕起伏,手里的瓜子都不够嗑了。 顾家三位老爷也看怔了,**个年轻人打成一团,他们现在连顾承晏在哪都看不着了,这架可怎么拉啊? 醉仙楼的掌柜拍着大腿直喊老天爷。 这要是普通人闹事他早就叫人打出去了,可这几个都是身份显赫的公子,莫说不能打,若是伤到了哪个他都跟着倒霉啊! 掌柜的见苦劝无用,最后一跺脚,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把瓜子花生的价钱给我涨上一倍!不!两倍!”左右今天生意也做不成了,索性多卖些瓜子花生贴补一下。 醉仙楼内乱成一团,外面也有不少百姓围观。 谢昆刚下户部,最近因两府婚事他没少被英国公问责,心情郁郁便想来酒楼喝两杯,却看到醉仙楼里里外wàiwéi了不少人,里面还传来了打斗喧哗的声音。 谢昆眉头一皱,觉得近日还真是晦气,想来醉仙楼喝杯酒都能碰见有人在斗殴。 谢昆觉得扫兴,正想离开,突然听到有人惊呼,“这宋三少爷下手也忒狠了,瞧把人打得,亲爹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另有人附和道:“宋老夫人可是出身将门,府里少爷的身手自然不会差。而且对方也太弱了点,不然也不至于被揍成这样吧?” 宋三少爷? 那不就是虎威将军宋赫之子吗? 谢昆微眯双眸,眸光一动,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去五城兵马司报案,就说醉仙楼有人逞凶斗殴,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小厮忙点头应是,转身便朝着五城兵马司的方向跑去。 谢昆嘴角轻挑,一直阴郁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英国公一直想要宋赫手中的兵权,所以才会想要宋老尚书的命,借此让宋赫丁忧在家。 只可惜上次的事没成,不过宋府也并非密不透风,谁让宋赫是有个纨绔不争气的儿子呢! 将此事往大了搅上一搅,再让御史弹劾宋赫治家不严,虽说这么一点小事不足以收回宋赫手中的兵权。 可千里之堤始于蚁穴,一旦有了空隙,他们还愁日后撬不开宋府吗? 而且五城兵马司归温凉掌管,温凉若不管,必定遭御史弹劾,若是他管,那便势必会得罪宋府。 想必这也是英国公乐见其成的。 这般想着,谢昆的脚步都轻松了不少,朝着附近的其他酒楼走去。 至于那个和宋达斗殴的倒霉鬼他便管不着了,要怪就只能他家教不严武艺不精,活该被宋达打。 年轻人下手没有轻重,若是不慎闹出了人命,那就更好了。 宋赫若是不想让独子偿命,那便只能用军权来换。 …… 五城兵马司中。 一男子叩门走进屋内,拱手道:“公子,醉仙楼有人斗殴,此事涉及宋三公子、谢大公子……” 顿了顿,暗二抬头看了温凉一眼,又补充道:“还有顾二公子。” 暗二心里有些打鼓,暗一告诉他公子爱慕顾大小姐,若有涉及顾府之事,一定要记得禀告公子。 可暗二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公子这种人也会有喜欢的女子吗? 可墨迹和暗一言之凿凿,弄得他不敢轻慢。 “顾二公子?” 温凉墨眉轻挑,对这个称呼有些耳生。 但想到宋达和谢斌,便也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因何斗殴?”温凉开口问道。 暗二松了口气。 暗一说的果然没错,公子当真对顾府中事很是上心,他此举没错。 暗二敛下心神,忙将事情原委一一禀来。 语落,暗二悄悄抬头去看温凉。 公子虽没说什么,但他的眉似乎蹙的更紧了一些,眸光也更冷一些,看来主子是生气了呢! 也是,若有人那么说他的心上人,他也定然生气呀! 温凉眸光微凝,谢顾两家早已退婚,此时传出顾锦璃的传言,不难猜幕后之人。 顾承晏恼火在情理之中。 至于宋达…… 好事之徒! 顾府之事与他何干? 温凉起身迈步而出,衣袖划过宛若垂云,片刻之际便已无踪影。 暗二暗自吃惊,公子还真是上心,一听顾二公子有事马上就过去了。 暗二忙抬步追了上去,途中却被一小侍卫拦住,“副指挥使,刚才有人来兵马司报案,说是醉仙楼有人斗殴,怕是要闹出人命了!” 暗二一翻白眼,他早就知道了好吧,要是等着他们报案,人都打死了! “指挥使已经前往,你们无需过问。” 暗二冷沉着脸,很有副指挥的气势。 转过身却是步伐飞快,恨不得用上跑的。 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呀,公子英雄救美……她哥,想想就刺激呢!16 第八十章 拿人 醉仙楼此时还乱着。 顾大老爷几人担心顾承晏吃亏,试图上前拉架,可战况太激烈,他们根本靠不上前。 顾三老爷就因为刚才站的近了一点,不知被谁打了一拳,手臂现在还疼着,龇着牙抱怨道:“这些小年轻比咱们年轻时候可猛多了,打一会儿得了呗,咋还没完没了了!” 状况正是激烈,不知谁喊了一声,“五城兵马司来了!” 围观众人呼啸散去。 看热闹行,但不能因为看热闹被牵扯进去。 一听兵马司来人都作鸟兽状散去。 万一兵马司一会儿要问口供,他们才不做这得罪人的事呢! 兵马司的士兵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腰挎金刀,威风凛凛。 一迈入酒楼便立刻将缠斗在一起的众人分开,众人也打累了,一个个都喘着粗气,谁都没有挣扎。 只宋达被两个人拉着还挣扎向前,“来呀!继续呀!小爷不打的你跪地求饶,我跟你姓!” “指挥使!” 整齐气势的喊声让宋达怔了一下。 他记得兵马司指挥使好像是温凉来着…… 转过头,便正对上温凉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 宋达的右手臂突然麻。 他抬头去瞪谢斌,一定是那小子刚才下黑手,不然他的手臂怎么会一阵阵的麻。 “怎么回事?”温凉冷冷开口,声音淡漠如水,不辨喜怒。 “温指挥使,是他先动的手!”说话的是户部侍郎之子段弘,也正是那个被顾承晏揍了一拳的人。 他指着脸上挂彩的顾承晏,怒声告状道:“是他先起的头,他无故动手打人!” 温凉瞥了顾承晏一眼,顾承晏的衣衫都被抓破了,脸上也刮了彩,但相较于鼻青脸肿的其他人,还算是好的。 “他一个人打你们所有人?” 段弘脸色一红,忙道:“当然不是!宋达他们后来也动手了,我们身上大部分的伤都是他们打的!” 要是被顾承晏一个人揍得这么惨,以后哪还有面子混了! “下次记得把话说全。”温凉扫他一眼,淡漠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耐。 段弘心口一窒。 挨打本就够憋屈的了,苦水还没诉完呢,居然又被温凉好一番嫌弃。 委屈! 但更委屈的是,就算心中不满他也不敢说。 平阳王府的大公子哪里是他能比得上的。 温凉又望向顾承晏,声音淡淡,“他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顾承晏吐出两个字来,眼中余怒未消,望着段弘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敌意,“是他先污蔑吾妹在先。” “谁污蔑她了,我说的都是众所周知的实话,你……” 段弘的话未说完,便被温凉冰冷的视线打断了。 温凉淡漠的瞥他一眼,语气冰冷“问你才能回话。” 段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感觉自己被温凉针对了呢? 谢斌见段弘不敢说话,只好忍着身上传来的阵痛走上前,拱手对温凉道:“温公子……” 温凉抬眸看他一眼,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疑惑,“你是何人?” 谢斌:“……” 谢斌望向段弘,他被打的那么惨吗,至于看不出他的样子吗? 段弘悄悄回避了眼神。 那何止是惨啊,估计谢尚书看到都认不出来了吧! 谢斌恨的暗暗咬牙,宋达那厮的心可真黑,人家是打人不打脸,他是只往脸上打。 “温公子,我是谢斌。”谢斌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一开口说话,就心口闷疼,好像被人踩了好几脚一般。 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温凉一席蓝衣白衫,干净的仿佛天际之云。 而他不但一身脏污,还满身伤痕,两人之间的差距仿若云泥。 “谢公子?”温凉略一挑眉,细细打量一番,才有些诧异道:“谢公子怎这般模样?” 谢斌:“……” 谢斌的心口更疼了,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被人打的啊!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吧! 偏生温凉目光冷漠淡然,却很是认真。 谢斌郁闷的不想说话了,难道要让他亲口说自己是被宋达揍的吗? 可谢斌不说话,有替他回答的,“他的伤,我揍的!” 宋达嘴角青了一块,眼角也淤青了,但丝毫不影响他那得意张狂的劲。 温凉扫他一眼,嚣张跋扈的他见过,但嚣张跋扈还蠢到这种程度他还是第一次见。 压下眸中的嫌弃,温凉开口问道:“为何?” 刚才还昂首挺胸,宛若斗鸡般的宋达却突然蔫了,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他抿着嘴没说话,任谁都看的出扭捏来。 他当时一听谢斌和顾大小姐的兄长打架,脑袋一热,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了。 他只想着,顾大小姐的兄长就是他未来的兄长,兄长有难他必须要两肋插刀。 可这种原因怎么好对外人来说呢! 看他这一番忸怩却是吓坏了几个小伙伴。 宋达这是魔怔了? 宋达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急中生智,终是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他们以多欺少,我看不过眼,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谢斌:“……” 段弘:“……” 我信你个邪! 看着几人青青紫紫的脸,温凉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甚至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走这一趟。 “既然众说纷纭,那便一同去兵马司吧。” “温公子。”谢斌抬手指着顾承晏,冷冷道:“众人都看得清楚,是他先动的手,而后宋公子更是无故伤人。 温公子带他们回兵马司便可,我觉得我们就没必要去了。” 温凉只淡淡扫他一眼,目光清冷的犹如古井下冻结的寒冰,声音虽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谢公子可是兵马司指挥使?” 谢斌一怔。 见他不语,温凉则继续道:“若谢公子不是,那你所觉得的便不必再提了。” 淡漠的神色,冰冷的语气,出口便能怼死人的话语让谢斌羞恼的同时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与温凉之间的差距。 他们都是青年才俊,可只因温凉深得帝王宠信,只因他手中握有实权,温凉便可以对他不假辞色。 在这一刻,谢斌突然迫切的想要变强,想要拥有能比拟温凉的实力。 “温公子!” 温凉转身,看见顾家大老爷几人朝他走来。 瞧见三人,顾承晏的神色第一次有了些许变化。 他低垂着头,没有去看来人。 “温公子,您是要带犬子回兵马司?”顾三老爷忧心忡忡的问道。 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早知道他就早点下来拦着了。 温凉点点头。 “温公子,犬子动手是有原因的……” “这些事我自会查探。”温凉开口打断顾三老爷,见三人一脸忧色,想了想便道:“三位大人不妨先回府等着,待兵马司查问清楚自会放人。” 虽语气依旧淡漠疏离,可若是了解温凉的人便能看出一丝与众不同来。 暗二便是如此。 主子对别人鲜有耐心,便是陛下想听主子多说两句话都得动歪脑筋。 啧啧啧,公子对顾大小姐果然非同一般啊! 打群架的公子哥皆被兵马司带走了,顾承晏一声不响的跟着温凉离开。 顾三老爷心中担忧,顾二老爷则拍拍他的肩膀,劝道:“我们回去等消息吧,我觉得那温公子不是个偏听偏信的。 此事咱们占理,不怕兵马司询问。若是他们偏向谢家,咱们到时候再出来讨个公道。” 据他观察,那个温公子对谢斌似乎有些冷淡厌烦,对他们虽谈不上和善,但总归没有恶意。 兵马司询问是正规程序,他们总不好阻拦。 此事还尚未传到顾府。 顾大夫人一听闻此事后,便立刻封锁了府中的消息。 包括采买在内,府中下人均不可出府,今日出了府的也都被看管起来,避免了下人们私下传播流言。 可流言这种东西无缝不入,隐瞒不了多久。 待母亲知道,府内怕是又会闹出一场风波。 左盼右盼,顾大夫人终于将顾大老爷盼了回来。 屏退左右,顾大夫人忙将顾婉璃在外面听到的流言转述给顾大老爷。 可顾大老爷却神色平淡,似乎一点都不惊不恼。 “老爷,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顾大老爷望着顾大夫人,叹了一声,“我已经知道此事了,而且不仅是我,二弟和三弟也知道了。” “二弟也知道了?”顾大夫人面露担忧,“二弟妹性子柔弱,若是知道此事怕是会被气坏了。” 想到敢在松鹤堂掀桌子的顾二夫人,顾大老爷嘴角抽抽。 二弟妹现在可不柔弱,她若是知道了不挽着袖子去揍人就不错了。 顾大夫人还没见识过顾二夫人脾气,顾大老爷也没打算告诉她,叹声道:“不仅如此,承宴那孩子给锦丫头打抱不平,和人动了手,现在被兵马司带走了。” “什么?”顾大夫人惊呼出声。 “那可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对承宴用刑,咱们得赶紧把人救出来啊!” 顾大老爷听得无奈,“动什么刑?兵马司又不是刑部大理寺,再者说不过是年轻人生口角,哪里像你说的那般。 你们妇人就是平日里话本子看多了,一提到官兵就想到动刑。” 顾大夫人抿抿嘴,有些不悦的道:“既是没什么大事,你又何必愁眉不展,白白惹人担心。” 顾大老爷敛眸不语,还在想着谢府之事,顾大夫人突然想起顾婉璃与她说的那些事,正想开口,门外忽有小厮回禀。 顾大老爷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起来,忙招了小厮进外间。 “怎么样?可查到什么了?” 小厮一边点头,一边回道:“老爷,小的在永宁侯府和谢府附近都安排了人手,今日有人看到谢府管事带着不少礼物去了永宁侯府……” “真是岂有此理!”顾大老爷将手边小几拍的“砰砰”作响,本就有些方的脸冷硬的像一块青砖。 小厮的回禀顾大夫人听得清清楚楚,她紧紧皱眉,脸色也越的不好看了,“老爷,有件事我要与你说……” 待顾大夫人将宋府之事一一道来,片刻的沉默后,顾大老爷竟不怒反笑,“呵呵,好一个谢昆,真不愧是户部尚书,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 起初他还没想到,现在几件事联系到一起便不难猜了。 另攀高枝不算,为了维护他们的脸面,居然还要踩着锦丫头,用锦丫头的清白成全他们的脸面。 做了背信弃义之事,还想要脸面,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顾大老爷“唰”的站起身来,拿着官帽便往外走。 “老爷你要去哪?” “进宫!弹劾!”这件事他已经等不到明天了,今日他就要进宫向陛下启奏弹劾。 “母亲那里尽量瞒着,让她知道了府里怕是又不安宁了。”顾大老爷回头嘱咐了一声,便掀开帘子直奔皇宫而去。 兵马司内此时也甚是热闹。 一众鼻青脸肿的贵家公子稍稍恢复了气力之后,便开始隔空叫嚣。 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恨不得再战个八百回合。 温凉看着叫骂不停的两方,冷冷开口吩咐道:“放开他们。” 温凉一开口,一众士兵立刻松手,不再禁锢阻拦,放任自由。 突然没人拦着,一众公子哥反是有些无所适从,一个个略带茫然的看着温凉。 “谁想动手?我给你们足够的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动弹。 在兵马司里打架,可是罪加一等,他们才不傻呢! 见他们老实安分了,温凉收回了视线。 谢斌有些坐不住了,他现在浑身都疼,很想回去歇息调养。 “温公子,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可以回府了吗?” 温凉瞥他一眼,惜字如金,“不可。” 谢斌气沉,“温公子为何不许我们回府,不知温公子在等些什么?” “等人。” “什么人?” 温凉将目光落在了谢斌身上,冰冷、厌烦,那种居高临下的蔑视犹如神袛在藐视凡人,一度让人谢斌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嫌。 “谢公子的问题颇多,不懂便问是好事。” 谢斌正纳闷温凉竟也会夸赞别人,便听那冷冷淡淡的声音再度传来,“可我并不想回答。” 第八十一章 面圣 温凉并不傲慢,却是真正的矜贵疏离,淡漠的让人心冷心塞。 谢斌紧紧握了握拳,若不是脸上满是淤青,别人定能看出那涨红的脸色。 “哈哈哈哈!温公子是在说你招人烦,还不自觉呢!”宋达捧腹大笑,随手就在谢斌的心上扎了一记小飞刀。 宋达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温凉冷眼看着,觉得他比谢斌还让人讨厌些。 “宋达,你莫要欺人太甚!”谢斌对温凉有些惧意,但宋达还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切!我就欺你了怎么着?有种打你小爷来啊!”宋达不屑说道,脸上挂着让人一看就想扇两巴掌的得意冷笑。 谢斌努力平复呼吸,告诫自己莫要与这个傻子一般计较。 他的小厮应该已经回府禀告父亲了,用不了多久,父亲便会来接他了。 想到这,谢斌平静下来。 温凉扫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众位稍安勿躁,安心等候。 兵马司已经安顿好了你们的小厮,无需挂怀。” 谢斌:“……” 谁特么挂怀小厮了,他是等着小厮搬救兵呢好不好! 还有几个与谢斌抱着同样打算的公子哥也顿时泄了气。 太过分了,扣他们就算了,咋还扣人家小厮啊! 众人怨毒的眼神温凉故作未见,只慢悠悠的啜着茶,直到暗二走到温凉身边,附耳轻语了两句。 温凉墨眉轻挑,冰冷的视线扫过谢斌,让谢斌凭生出一丝不安来。 如雪的白瓷茶盏被轻轻放下,出一声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声音明明很轻,却搅的谢斌越不安。 “众位可以先行回去了。”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谢公子、顾公子除外。” “凭什么?”谢斌下意识反驳道。 温凉轻轻勾起了嘴角,可这抹笑仿若在寒冰之上覆了一层白雪,美则美矣,却让人察觉不到丝毫暖意。 “就凭我是兵马司指挥使,而你不是。” 暗二略略吃惊,主子一向冷淡,却鲜少与人动怒,为何对这谢斌另眼相看? 略一沉思,暗二眸光一亮。 他差点忘了,这谢斌可是顾大小姐的前未婚夫啊,怪不得…… 看来墨迹和暗一说的不错,待回去之后他得和兄弟们交代一番。 以后遇到顾家人一定要客气些,遇到有关顾府的事一定要多照顾。 温凉起身行至谢斌身边,冷声道:“二位公子请吧,随我一同进宫面圣。” “进宫面圣?”谢斌有些慌了,“不过是年轻人之间的口角,何至于此?” 温凉却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漠然的转身离开。 宋达一看温凉要把顾承晏带走,担心他会吃亏,忙道:“温公子,凭什么只带他们走,我也动手了啊!” 众人:“……” 是不是傻! 温凉看他一眼,“你想进宫?” 宋达点点头。 “随你。”温凉淡淡应道。 与宋达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说什么都不过是浪费唇舌。 宋达见温凉应下,还很是高兴,对着顾承晏扬唇一笑,示意他无需担心。 顾承晏并不识得宋达,可宋达帮了他,出于礼数,便对宋达略一颔首,抬步跟上了温凉。 宋达心里美滋滋的,顾大小姐的兄长想来对他的印象定然不错,以后说不准会给他牵桥搭线呢! …… 此时的乾坤殿中,建明帝正侧躺在金龙椅上,头靠软枕,双腿搭在金龙扶手上,双脚悬空,百无聊赖的翻阅着奏折。 这些折子大同小异,每天的内容都没什么出入,实在无聊的很,偏偏他还得每天都做这种无聊的事。 真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抢的,他的那些兄弟们一个个为了皇位挤破了脑袋,最后脑袋果然都掉了,平白让他顶了这个破锅。 现在他的几个儿子们也还是如此,真是蠢的不能再蠢了。 当个逍遥亲王多好,不用理事不用起早,每日吃喝玩乐,真是自在。 建明帝眸光微动,要不干脆选一个他最讨厌的儿子做储君算了,让他后半生都窝在这椅子上看奏折? 最讨厌的儿子…… 建明帝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他的那些儿子们个个乖巧懂事,就算偶尔阳奉阴违,对他也是恭敬有加,还真是不好选呢! 建明帝正深思熟虑着立储之事,陈总管小步走上前来,低声唤道:“陛下,顾御史求见。” “顾御史?”建明帝蹙起了墨眉,“不是早就下朝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陈总管摇摇头,“这奴才也不知啊,不过,听传话的小太监说,顾御史脸色很不好看,脸方如砖,瞧这架势应是要弹劾某位大人。” “弹劾?”建明帝眸光一亮。 来的正好,他正愁无所事事呢! 就是不知道顾御史这次要弹劾谁了! 建明帝忙坐正了身子,理了理龙袍上的褶皱,面容在一瞬间变的冷峻威严,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淡淡道:“宣。” 陈总管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陛下您可真能演。 顾大老爷被宣进乾坤殿,建明帝手握奏折,撩眼瞅了他一眼。 脸果然比平时还要方上一些。 “臣叩见陛下。” 建明帝抬了抬手,神色淡漠,“顾爱卿进宫所为何事啊?” 顾大老爷站起身,眸中满是压抑的怒火,即便极力压制,声音还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恼意,“启禀陛下,臣要弹劾户部尚书谢昆!” 建明帝顿时更是精神抖擞。 早就看谢昆这老匹夫不顺眼了,徐州的事没能收拾得了他,这次若是逮到机会可不能放过他。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滴水不漏,反是略一蹙眉,沉声问道:你要弹劾谢尚书?所为何事啊?” “臣一要弹劾户部尚书谢昆背信弃义,因欲与永宁侯府结亲而退了与顾家已定十余年的亲事。” 想当初父亲在时还是他谢家高攀了锦丫头,没想到待谢家风光之后竟眼高于顶,为了另攀高枝而背信弃义。 建明帝有些小小的失落,这件事谢昆做的是不地道,但最多也不过在明天骂谢昆几句出出气,总不至于因此狠狠责罚一部尚书。 建明帝正想着,便又听顾大老爷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其二,臣要弹劾谢昆为掩饰两府之行,四处散播谣言,恶语中伤顾府大小姐,致使顾府大小姐清白有损。 还请陛下明察,严惩谢府如此背信弃义、有违道义之行!” “顾府大小姐?”建明帝浓眉一挑,“可是你二弟之女,名唤顾……顾锦璃?” 顾大老爷诧异抬眸,不知建明帝是如何知晓顾锦璃名字的。 见顾大老爷点头,建明帝心中暗叹。 好端端的亲事被退掉了不说,居然还被人家踩着清白名誉打掩护。 这孩子也着实太倒霉了点。 别人倒霉可能是偶尔意外,可这孩子倒霉却是家常便饭,越来越想见她一面了怎么办? 建明帝兀自走神,顾大老爷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建明帝在想些什么。 陈总管却是看得清明,他们陛下八成是又想见人家小姐了。 “咳咳!”陈总管轻咳了两声。 建明帝却没听到,仍沉浸在对顾锦璃倒霉命运的感慨中。 陈总管对着顾大老爷尴尬一笑,正想再咳两声,突然有小太监躬身进殿,禀告道:“启禀陛下,温大公子求见。” “温大公子”几个字如雷似鼓,瞬间惊醒了建明帝。 “温凉?” 他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有何要事? 建明帝敛眸蹙眉,心中思绪万千,冷声道:“宣。” 温凉携着清冷的寒风入殿,长袖衣摆如云似水,飘逸冷然。 若不是他身后跟着几个鼻青脸肿,衣裳破烂的人,定会宛如一幅水墨佳作。 建明帝和陈总管皆是第一次在有温凉存在的地方被别人吸引了注意。 温凉身后的三个人实在扎眼,一下子便吸引了建明帝的目光。 这三个年轻人有一个不认得,有一个认不出,唯有宋达是他熟悉的。 “宋达?你们这是怎么弄的?” 宋达跪在地上,抬头对着建明帝露出一个灿烂的招牌笑容,“回陛下,是被人打的。” 建明帝皱眉,城中治安这么差吗,居然连宋达这样的公子哥都有人敢打,声音一沉,不悦问道:“谁打的?” 宋达指着谢斌,忿忿道:“回陛下,我和顾二公子的伤都是他打的!” 建明帝看了一眼挂着两个黑眼圈,嘴唇红肿,脸上没一块好皮的谢斌,很难将他与行凶者联系起来,便又问道:“那他的伤呢?” 宋达顿时一蔫,垂头弱弱道:“我……我打的。” 建明帝:“……” 那不就是打群架吗? 和宋达说两句话,建明帝就觉得累得慌,第一次觉得温凉这种话少的也挺好,便问向温凉道:“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凉敛眸回道:“今日有人在醉仙楼生事,影响恶劣。 臣率兵马司赶到时看到宋公子几人在醉仙楼大打出手,便将他们全部带回了兵马司问话。 谢公子说是顾公子无故出手,顾公子说是谢公子有损其妹闺誉。 众说纷纭,臣不敢偏听,便派人去调查此事,结果……” “结果如何啊?”刚要听到关键地方,温凉这一停,让建明帝很是焦急。 温凉侧眸瞥了谢斌一眼,让谢斌本就惶恐的心更加不安了。 “结果臣查到近日城中果有关于顾大小姐的不良流言,且……” “且什么啊?” 说话慢吞吞的,真是能把人急死,这要是宋达估计早就叭叭的全都讲出来了。 温凉不解君愁,仍旧不徐不疾的道:“且臣已查出,流言的源头正是谢府,散播流言之人已被羁押在兵马司。 此时涉及谢顾两府,臣不敢妄断,便带人入宫请陛下决断。” 谢斌身子一颤,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顾锦璃的流言是谢府散播的? 这怎么可能,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谢斌脸色突然一白,身子隐有颤。 顾锦璃的名声坏了对他们的确有益,难道真的是谢府所为? 建明帝蹙眉听着,沉吟半晌,看着宋达问道:“所以,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宋达被建明帝看得有些紧张,干笑了两声,弱弱回道:“是祖母教导我要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见谢斌他们以多欺少,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实在编不下去。 建明帝听了冷笑两声,“这时候你倒是记得听话了,边呆着去,一会儿让你祖母收拾你!” 宋达苦了脸,却不敢反驳,只得乖乖站在一边。 建明帝又将视线落在顾承晏身上,年岁不大,仪表堂堂,被多人围殴,伤的却还不算严重,想来身手不错。 视线偏转,又落在了谢斌脸上,然后就快速掠过。 辣眼睛,不看也罢。 建明帝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看了看温凉,又看了看顾大老爷,嘴角倏然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来。 “正巧顾御史也在弹劾此事,如此便传谢尚书进宫吧!” 谢昆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可就不仅仅是不地道的事了,这事够他吃上一壶的。 不过…… 建明帝目光审视的望向温凉,他对这件事好像格外上心,居然还亲自拿人押人。 是因为在徐州一事上碰了壁所以记了谢昆的仇,还是说……对此事涉及到的人格外关注呢? 建明帝眸光灼灼,若有所思起来。 温凉上次突然去宋府赴宴,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个最喜欢安静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去赴宴了呢,后来才听说那次宋府也宴请了顾家小姐。 还有这次温凉的格外上心,不得不让人多想。 莫非……温凉真对那位顾家大小姐生出了什么心思不成? 建明帝越想越觉得如此,不然他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了。 建明帝暗暗蹙眉,没想到温凉不喜才女美人,却喜欢一个以倒霉闻名的女孩子,这口味真是有些奇特的。 除了倒霉,没听说顾锦璃有何过人之处,而且她的身份也低了些,到底是哪里能让温凉如此青睐呢? 这般一想,更想召见顾锦璃了怎么办? 可是,他到底找什么理由呢? ------题外话------ 凉凉啊,全天下都知道你喜欢顾大小姐了,就差你自己不知道了怎么办呀16 第八十二章 心大 心情甚好,谢昆便点了壶小酒,在酒楼恣意小饮起来。 酒过三巡,付了酒钱,谢昆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谢府走去。 小二笑得殷勤,弯腰将谢昆送出酒楼外。 转过身,小二却是对着掌柜的咬耳朵道:“掌柜的,这谢尚书的心挺大呀! 我可听说谢公子刚才在醉仙楼和宋三公子打起来了,那宋三公子可是个练家子,谢尚书咋就一点不担心呢?” 掌柜的正低头扒拉着算盘,撩起眼皮瞅了小二一眼,“咱们只管挣钱,客人的事少过问,知道吗?” 小二连连称是,忙跑过去收拾桌子。 掌柜的却是朝谢昆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暗暗摇头。 正是有多大的心能当多大的官,宋老尚书摔断了手还记得抱着肘子,儿子都快被打残了,谢尚书还能静下来吃酒,都挺让人佩服的。 …… 世间风景如何,有时完全取决于人的心情。 谢昆心情爽朗,看着老妻都觉得比往日要年轻顺眼许多。 谢昆嘴角含笑,谢夫人看着也不由扬起嘴角。 “老爷这是在外面吃酒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谢夫人一边帮着谢昆脱官服,一边柔声问道。 “的确遇到了一些好事。” 谢夫人听闻,笑意更深,“那还真是巧,我这也有一桩开心事。” “哦?”谢昆语气轻跃,笑容溢了满脸,“不知夫人为何欢喜?” 谢夫人故意卖了个关子,只笑盈盈的道:“是关于斌儿的婚事,待我与老爷道来,相信老爷会更加开怀。” 谢斌闻言朗声大笑,温柔的看着谢夫人道:“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两人相望而笑,而这种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时忽有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传召谢昆入宫觐见。 谢昆一听,忙脱下刚换好的常服重新穿上了官袍,谢夫人也赶紧过来帮着整理。 “陛下怎么突然召见,可是出了什么事?”谢夫人不安的问道,宫里突然传召,总是会让人心生惶恐。 “我也不知,或许是有何要事吧。”谢昆不敢耽搁,穿好了官袍便大步离开。 谢夫人愁眉不展的坐了下来,总觉得心里惴惴。 “夫人,大小姐来了。” 谢夫人一听女儿来了,忙收起了脸上的忧色,不想让女儿也跟着担心。 “娘!” 谢叶蓉嘴角弯弯,心情很是愉悦。 “蓉儿来了,快过来坐。” 谢叶蓉笑着走过去,一坐下来便迫不及待的对谢夫人道:“娘,您说的办法真是有用,我与哥哥讲完顾锦璃不守妇道之事,哥哥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前几日还总闷在房间里,现在都有心情出去吃酒了。” 谢夫人听闻后也扬了扬唇,顾锦璃虽是有些心计,但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还是远不够看的。 谢叶蓉也心情颇好,虽说赵文鸢有些蠢笨,但好歹身份贵重,哪里是那个晦气鬼能比的! “娘,我刚才替哥哥给赵二小姐送了些礼物过去。 赵二小姐很高兴,说待她身体康复后邀女儿去府中小坐呢。” “等等!你刚说什么?”谢夫人突然面色一变。 谢叶蓉未察觉到谢夫人的神色变化,仍旧笑盈盈的说道:“女儿说,我刚才派了管家以兄长的名义给赵二小姐送了礼物过去。 不然人家生病,兄长没有表示,赵二小姐怕是会不高兴呢!”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兄长,替他想着自是理所应当的。 “你怎么能给永宁侯府送东西!”谢夫人“唰”的站起身来,脸上再也挂不住笑了。 “娘……你怎么了?”谢叶蓉被吓了一跳,眼中含着不解和惊恐。 “你……你……”谢夫人又急又怒,可看着谢叶蓉却又不出一点脾气。 前两日老爷回府后告诉她近日不要与永宁侯府联系,有几个御史接到了弹劾密信,以防万一要低调行事。 为了避嫌谢府本就鲜少与永宁侯府来往,她也就没有特意叮嘱女儿,谁能想到…… 想到谢昆突然被传召进宫,谢夫人心中的不安越的重了。 陛下传召,应该与此事无关吧…… …… 到了乾坤殿,谢昆立于殿外候着,等待着建明帝的传召。 他偷偷试探着询问身边立着的小太监,想知道皇帝传召所为何事,他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小太监收了银子,嘴角勾勾,眼神四下瞟了瞟,压低了声音道:“事关贵府公子……” 话未说完,建明帝便招了谢昆进殿。 谢昆尽量放慢脚步,蹙眉沉思。 斌儿一向聪慧稳重,从不惹是生非,陛下找他能与斌儿有什么关系呢? 谢昆未能想明白,待行至殿内看到顾大老爷几人,脑中思绪翻腾。 莫非是宋达在醉仙楼斗殴时被顾明德看到了,顾明德便进宫弹劾? 这倒的确像顾明德干出来的事。 而温凉想必是押着宋达进宫来的,至于宋达身边那两个人,一个脸上挂彩,一个被揍得没个人样,八成就是和宋达打群架的人。 可这里的事怎么看都与户部没有关系吧? 心中思绪万千,谢昆面上却不露分毫,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等着建明帝开口。 建明帝不动声色的看了顾大老爷一眼。 果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离的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顾明德眼中的愤怒。 压下看戏的兴奋,建明帝努力维持着身为皇帝该有的冷淡,“谢尚书,朕唤你进宫是有件事要了解一下。” 谢昆心里咯噔一声。 建明帝的喜恶很难揣测,但他有一个习惯很好辨认。 平日无事他会称呼一众大臣为某某爱卿,但若是心情不佳,要么直呼姓名,要么便如这般唤人。 此时听建明帝唤他“谢尚书”,心中一时更是惴惴不安。 “陛下请讲,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建明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男女婚配讲究情投意合、门当户对,两人能缔结姻缘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缘。 便是姻缘难成,也没有结仇的道理,你说呢,谢尚书?” 谢昆忙躬身答道:“陛下说的是。” “砰”的一声,建明帝拍了下桌子,虽不用力,但任何轻微的声音在空旷沉寂的殿内都会被放大数倍。 谢昆肩膀颤动了两下,心中不安更浓。 “你既然也如此觉得,为何还要犯下如此错处?”建明帝冷脸质问,其周身威压让人不敢逼视。 “陛下息怒,臣惶恐。”谢昆忙跪下叩首,心里却明白了大概。 原来顾明德这块臭石头是进宫来弹劾他的! 御史收到匿名检举的事情他早已知晓,早就做好了顾明德找茬的准备。 他们两府鲜有往来,就算御史有闻风而奏的权力,可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陛下,恕臣愚昧,臣未能听懂陛下的意思。”谢昆决定装傻到底,这种事没有证据,陛下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懂?”建明帝长眉一挑,笑声渐冷。 “朕懒得与你复述,你不知道谢府做了什么,就让知道的人说吧!” 建明帝微眯双眼,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谢斌身上。 这是谢斌第一次直面面对建明帝,一时间被建明帝的气势所慑,身子竟隐隐有了颤意。 “学生,学生……”往日里清贵博学,侃侃而谈的才子在这一瞬间却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谢斌脸色涨红,双拳紧握,他厌恶这样的自己,特别在见识到温凉面对帝王那云淡风轻的姿态后,他第一次有了自卑感。 谢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谢昆低垂着头却是目露轻蔑。 不过面对帝王而已,竟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此等胆量以后能有何作为,若是斌儿定然不会如此。 “父亲……” 谢昆微诧,他刚想到斌儿,竟然就听到了儿子的声音,莫非这便是父子连心不成? “父亲!” 嘶,声音怎么好像比刚才更清晰了呢! 寻着声源,谢昆侧过脸,正对上一张满是淤青,完全看不出模样的脸来。 你哪位啊? 心中的疑惑未来得及问出,温凉善解人意的开口道:“这是谢斌公子。” 看着谢昆一张脸将震惊错愕困惑心疼等数种情绪轮番上演,温凉微不可察的轻轻牵起嘴角。 “谢公子如此模样,谢尚书认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谢昆:“……” 这个鼻青脸肿的人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 在他心里,儿子不但容貌过人,更是勤勉聪慧,堪称年轻人中的翘楚。 可他刚才的表现…… 谢昆只觉得一时有些接受不住这种打击,满目痛惜。 “斌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震惊之后,剩下的便只只有心疼了。 斌儿容貌出众,可现在这脸上哪还有一点好地方了! 谢斌握了握拳,抿嘴不言。 宋达见了,上前一步,坦然道:“我打的!” “边呆着去!” 建明帝一记眼刀飞过去,吓得宋达连退了两步,忙垂首屏气,不敢再多话。 建明帝心里这个气啊,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吗,非要囔囔的众所周知不可吗? 把人打了,还不让人知道那才叫本事! 若非这傻小子是瑶儿的侄子,他才懒得管。 谢昆顿时更是五雷轰顶。 原来那个在醉仙楼被宋达打的连亲爹都认不出的人正是斌儿! 怪不得酒楼的小二用一种“你心真大”的眼神在看着他。 谢昆心口有些闷,想到自己儿子被人揍得遍体鳞伤,他居然还派人去兵马司报案,甚至,他还暗暗祈祷,希望宋达能把对方揍得更狠一些…… 想到这些,谢昆就郁闷之极。 心中的郁闷亏欠化作了对宋达的愤怒,谢昆怒目瞪着宋达,冷声质问道:“宋公子何故将犬子伤成这般模样?” 建明帝见此,眯了眯眸子,声音略有低沉,“谢尚书,朕刚才问的事,你可想明白了?” 谢昆心中一紧。 陛下对宋府果真是偏心的很,斌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竟然也不许自己追问。 建明帝扫他一眼,冷冷开口,“你若想不明白,便让谢公子为你讲讲吧!” 谢昆侧头去看谢斌,虽不情愿,但谢斌也只得将刚才殿中之事一一道来。 可每讲一个字,谢斌就觉得脸更灼热了一分。 这种感觉对向来清高的他来说,无异于chìluǒ着身体公开处刑。 便是他都觉得谢府作为令人不齿,却偏偏还要他亲口讲出来。 谢昆闻后脸色大变,急急道:“陛下,臣冤枉啊!” 听到这句意料之中的话,温凉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散播流言之人已被羁押在兵马司,不巧,正是贵府中人。” 谢昆脸上的惊愕并非作假,他的确是为了永宁侯府才与顾家退婚,可他从未让人散播过顾锦璃的谣言。 谢昆还要反驳,突然想到在进宫之前,谢夫人满眼含笑,轻声细语的与他说,她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他,而且事关斌儿的婚事。 谢昆脸色有些白,指尖开始变得冰冷僵硬。 难道是她背着自己做的? 看着建明帝阴沉不辨喜怒的脸色,看着温凉冰冷淡漠的目光,谢昆的身子一点点软。 真是她的“贤内助”,这一下可真是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 顾大老爷冷眼旁观,毫不吝啬的推了一把,将谢昆直接从浪尖上推了下去。 “陛下,臣并非没有证据。 今日臣府上的小厮亲眼看到谢府管家备了厚礼送往永宁侯府。 据臣所知,永宁侯府无喜无宴,唯有赵二小姐染病不适。” 谢昆脸上的白更惨淡了一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交代过最近不许与永宁侯府往来吗? “谢尚书攀权富贵背信弃义在先,污蔑顾府小姐声誉在后,此等不仁不义、有违德行之风必要严惩,还请陛下明察!” 顾大老爷的声音同他本人一般中气十足、深沉凛然。 谢昆被他吼得耳朵嗡嗡作响,更是随着建明帝轻轻的一声“嗯”整个人都眩晕起来。 建明帝敛眸看着谢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谢昆,可算让他逮着了! 第八十三章 杀鸡儆猴 建明帝不满谢昆许久了。 以前他觉得谢昆头脑灵活,人也算能干,年纪轻轻便做到了户部侍郎。 正好户部老尚书年岁大了,要回家颐养天年了,他便提了谢昆做了户部尚书。 可没想到谢昆非但不记他的恩情,反是野心越膨胀,竟然还将手伸向了储位之争。 他想收拾谢昆许久了,可这家伙为人谨慎小心,半点错处都抓不到,这次可算让他逮着了小尾巴! “谢昆,你身为户部尚书,朝廷一品大员,怎可做出如此凉薄寡恩,背信弃义之事? 我大梁选拔人才向以德行为主,你身为朝廷命官非但不以身作则,反是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朕对你真的很失望!” 谢昆忙跪伏在地上,言辞恳恳,“陛下息怒,臣纵有万错,也请陛下顾及龙体,万不要因臣之过失而动怒。” 建明帝心中冷哼,这时候想起拍龙屁了,晚了! 当年他就是被谢昆这张嘴脸欺骗了,以为谢昆是个通透的,没想到却是一匹喂不熟的狼。 “陛下,臣的确是因永宁侯府才与顾府退了婚事。 但并非如顾御史所言是为了攀附权贵,而是因为犬子与赵二小姐一见倾心,自此难忘。 臣身为父亲,实在不忍看他消沉,便只好强忍着良心的谴责退了与顾大小姐的婚事。” 宋达闻后哼了一声,忍不住插话道:“既然你受到了良心的谴责,怎么还做得出污蔑人家小姐闺誉的事情来?” 谢昆面露苦色,惭愧不已,“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此事绝非臣所为。 想是内子爱子心切,一时想偏,才做出这等错事。” 谢昆想得明白,事到如今,他便是巧舌如簧也无法彻底摘清自己。 毕竟那蠢妇派的人正关押在兵马司中,他倒是不如态度诚恳些,陛下许是就不忍过多责罚。 谢昆心中记恨温凉,同时又有些心惊。 不过短短时间,温凉便能抓住散播谣言之人,兵马司到了他手里怎么变得更像暗龙卫了。 宋达撇撇嘴,“你们倒是爱子心切了,人家顾大小姐却平白遭人非议。 要是人家父母爱女心切要揍你们一顿,想来你们也能理解了?” 咋哪都有你的事呢! 谢昆气得暗暗咬牙。 建明帝扫了宋达一眼,没想到这小子说话竟也能踩在点上。 他叹了一声,痛惜的看着谢昆,“朕也不忍苛责你,可这些年轻人在醉仙楼一闹,此事已满城皆知,朕若不罚你,如何给顾家小姐交代,如何让众臣警醒? 我大梁官员要立身端正,朕若是今日将此事压下,日后人人效仿,我大梁注重德才岂不成了笑话?” 谢昆心中微凉,陛下这是打算要杀鸡儆猴了? 建明帝长叹一声,似十分苦恼。 沉吟半晌,建明帝开口道:“谢府毁约在前,散播流言在后,即便事情非你所为,你也有治家不严之过。 朕便罚你停职一月,罚奉三……半年,以儆效尤,你可有何疑义?” 谢昆心中自是不服,他堂堂一部尚书,为了此等小事便停他的职未免有些太重了。 而且陛下刚才明明是要罚奉三月的,怎么突然就改口罚半年了? 可他不敢说不服,因为他还记得之前就有位官员因不服建明帝罚他思过三月,建明帝便直接免了他的职位,让他彻底回家凉快去了。 虽不至于对他如此,但陛下心思难猜,还是别冒这个风险的好。 “臣……并无异议。” 谢昆咬牙忍下,心中却是不免担忧。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自己若停职一月,怕是会误了不少事。 见他还算识趣,建明帝较为满意,转而又问向顾大老爷,“顾爱卿意下如何啊?” 顾大老爷垂首回道:“陛下,臣觉不妥。” 建明帝挑眉,直言不讳,倒是顾明德的性子,“顾爱卿有何异议?” 顾大老爷扫了谢昆一眼,眸中余怒未消,“回陛下,谢府此举对我顾家女造成了极恶的影响。 女子闺誉何其重要,此事若是解释不清,怕是臣的侄女日后会婚事受阻。 所以,臣斗胆请陛下让谢府公开赔礼,以示我顾家女的清白。” 欺人太甚! 这是谢昆的心声。 就算没有这一桩事,顾锦璃的婚事又能顺利到哪里? 出身低微,又落了个倒霉晦气的名声,难道还会有傻子上赶着求娶不成? 现在却要将此事怨在他们谢府头上,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嗯,顾爱卿说的很有道理。” 建明帝一句话将谢昆欲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陛下……”谢昆满脸委屈的望着建明帝。 建明帝低头望了谢昆一眼,转而对顾大老爷道:“顾爱卿,你瞧谢尚书满目自责,想来他早就有如此打算了。” 谢昆:“……” 他那不是自责,是恼火好吗? 建明帝语重心长道:“既谢爱卿也觉如此,那此事便如顾爱卿所言吧。 此事之后,你们两家男女各自婚配互不牵扯,也不可再结仇怨,应当全力报效朝廷,明白吗?”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顾大老爷率先表明心意,谢昆虽不情愿,却也只得应下。 谢斌静默无言。 只在听到那句“男女婚配互不牵扯”时,心口蓦地有些闷。 传言既是假的,那少女便依旧美好。 他和顾锦璃只在宋府见过一面,两人之间自无情谊。 可想到那样一个艳若朝华的美丽少女,从他的未婚妻变成一个陌路之人,他心中便会溢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来。 谢昆为官多年,第一次这般窝火。 这次的跟头跌的谈不上多疼,但脸面却是里里外外丢尽了。 谢昆侧眸看了一眼自己鼻青脸肿的儿子,心里更是郁闷了。 建明帝心里舒爽了,抬抬手道:“若是无事,便都退下吧。” “是,陛下。陛下若无事交代,那臣便带着犬子先行退下,带他出宫疗伤了。”谢昆似不经意般提到了谢斌的伤势。 今日的事情他们谢府再怎么没理,也轮不到宋达来出手教训。 可谢昆注定要失望了,建明帝看了谢斌一眼,仿若未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只点头道:“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年轻人不仅要多读书,拳脚功夫也不能荒废。 打架虽不可取,但总要有防身之力才是。” 谢斌:“……” 合着他伤成这样,还要怪他自己武艺不精了? 谢昆:“……” 陛下的心真是太偏了! 谢家父子离开后,顾大老爷便准备替顾承晏请罪。 不管事出何因,斗殴生事总是不对。 可在他开口前,建明帝却先行开口了,“为了妹妹的闺誉,明知敌众我寡,还敢于一搏,有胆识,不错不错。” 顾大老爷:“……” 似也觉这样不妥,建明帝又绷着脸道:“这次念在你是为了妹妹出头的份,朕就不罚你了,下不为例!” “谢陛下。” 看着不卑不亢,身子始终挺拔的顾承晏,建明帝暗暗点头。 果真不错,是个好苗子。 宋达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便想溜人,“陛下,祖母今日有事要交代我,我便不打扰陛下了……” 建明帝冷冷扫他一眼,“你给朕等着。” 顾大老爷见状,忙谢恩告辞,带着顾承晏离开。 殿内只剩寥寥几人,宋达心里更加忐忑。 建明帝向后靠了靠身子,撩眼看着宋达,“谢顾两府之事,与你何干?朕瞧你揍人倒是比那顾二公子还要上心些。” 宋达刚要张嘴,建明帝便冷冷道:“再跟朕说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朕就把你送到兵马司去,让你天天沿街巡视。” 宋达立刻苦了脸,温凉也不悦的抬眸扫了建明帝一眼。 当他兵马司什么妖魔鬼怪都收不成? 宋达扭捏纠结着,突然眸色一亮。 陛下对他一向很好,若是他如实说他心仪顾家大小姐,陛下会不会为他赐婚? 宋达心里泛起了朵朵浪花,又紧张又兴奋还有些小小的羞涩。 看着他古怪的神色,建明帝不由皱起了眉。 这傻小子又想什么呢? “陛下,其实我心仪……” “陛下若是无事,臣等便先行告退了。”一道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宋达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 温凉长腿一迈行到宋达面前,不由分说道:“随我回兵马司录口供。” 宋达一愣,想了想道:“那温公子你先出宫,我一会儿再去兵马司找你。” “不可!” 温凉想也不想的开口拒绝,冷冷道:“我不喜等人。” 见宋达还犹犹豫豫,温凉眸色一凉,抬手便抓住了宋达的手臂,手指微一用力,宋达的整条手臂就开始麻了起来。 “麻吗?” “麻!”宋达哭丧着脸,老实回道。 “不想更麻,便快些走。”温凉出手毫无感情可言,只可怜宋达就跟小鸡仔似的被温凉提着走了。 建明帝默默看着,欣慰一笑,“这两个孩子的感情真是好啊,不错不错。” 陈总管:“……” 他们陛下的眼神真是与众不同。 众人皆散去,建明帝收敛了神色,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去户部把谢昆半年的俸禄取出来。” 陈总管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早在陛下一改口,他就明白了陛下是要把那些俸禄收到自己的小金库里。 别以为皇帝就能坐拥一切,国库那点东西盯着的人太多了,想要做点事还得一一审批。 一旦是为了私事,保不准就被哪个御史弹劾一番,实在不容易。 所以他们陛下就有了存小金库的习惯,而且不吝财薄,多少都要。 建明帝斜睨着陈总管,“若是有人问起……” 陈总管忙道:“奴才便说谢尚书有亏顾府,这钱是要赔偿给顾大小姐用的。” 建明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 “得嘞!”陈总管躬身离开,很是轻车熟路,一看两人便是“惯犯”。 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顺眼了,就连奏折看着都颇为有趣了几分。 上一次因着顾大小姐,歪打正着救了宋老尚书,这一次又因为她,他才有机会收拾谢昆一顿。 虽说这位顾大小姐是倒霉了些,但最后的结果好像都是对他有利呢! “啧啧!” 建明帝啧啧出声,可惜她是个女孩,这若是个男子弄到身边来当个福将也不错。 建明帝摇头笑笑。 视线落在奏章上,目光凌厉了两分。 趁着谢昆被停职的这一月,他要在户部扶植自己的势力,可这个人选该择谁才好呢? …… 宋达几乎是一路被温凉拖出乾坤殿的。 出了乾坤殿,温凉拿出随身放着的一方浅蓝色帕子擦了擦手,便无情的迈步离开。 宋达托着仍是酸麻的手臂亦步亦趋的跟在温凉身后,心里委屈极了。 他一共就认识两个有洁癖的人,一个温凉,一个小晋,结果两个人都有对他胳膊出手的癖好。 出了宫,温凉脚步顿下,回首望他一眼,“跟着我做什么?” “回兵马司啊!”宋达一脸懵。 “不必了。”说完,温凉迈入马车中,车夫一甩马鞭,马车缓缓驶去。 宋达“……” 他咋感觉自己又被针对了呢? 可他到底哪里得罪过这位温冰人儿啊? 此时的顾府中也正热闹着。 顾大夫人明令府中禁言,可她管得了下人的嘴,却管不了顾承暄的嘴。 顾承暄本是在外面疯玩,待听到府外的传言后,便连跑带颠的回了顾府,迫不及待添油加醋的把事情全倒了出来。 顾老夫人当时气了个倒仰,将所有人都唤了过来。 顾大夫人一进松鹤堂,待看见顾老夫人铁青的脸色还有顾承暄那幸灾乐祸的笑,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千防万防,熊孩子难防,这孩子的嘴真是和他娘一样碎。 二房三房也陆续来了,一看见顾锦璃,顾老夫人的脸就刷拉撂了下来,再一看顾二夫人那花容月貌的脸,心口的气就更重了。 可想到上次刚被这个二儿媳指着鼻子一顿训斥,老二又学会动不动就搬出府去,顾老夫人暂时压下了心中怒火,忍住了骂人的yùwàng。 顾承暄得意洋洋的看着顾锦璃,又是吐舌头又是翻眼皮。 这个倒霉鬼敢欺负他娘,绝对饶不了她! 顾老夫人冷着脸扫视了一圈,感觉好像少了个人。 “孙氏,你家老爷呢?”人群中少了个方脸,很好辨认。 顾大夫人抿抿嘴,如实道:“老爷进宫了。” “进宫?不是早就下朝了吗?”顾老夫人疑惑不解。 她只听说了顾锦璃与外男厮混的传言,还不知道醉仙楼里生的事情,可看着大儿媳躲闪的眼神,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进宫干什么去了?快说!” 隐瞒不过,大夫人只好硬着头皮道:“老爷进宫向陛下反应一些情况。” 顾老夫人大怒,一拍桌案,厉声吼道:“少忽悠我!他一个御史能反应什么情况,还不是进宫弹劾去了!” 顾老夫人气得心口直颤,咬牙问道,“他进宫弹劾谁去了?” 希望是个芝麻大小的官。 顾大夫人喉咙动了动,见顾老夫人脸色青,不敢隐瞒,只好开口回道:“是户部尚书谢昆。” “母亲!” “祖母!” 顾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两眼一翻,背过了气去,松鹤堂内顿时乱做一团,岂是“热闹”两字可言……16 第八十四章 记仇 松鹤堂内好一番手忙脚乱,顾老夫人醒了之后便开始黯然抹泪。 “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想我顾府当年也是堂堂永定伯府,怎的就没落至此啊……” 顾老夫人虽然喜欢听奉承话,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自知之明。 与谢府相比,顾府就是那一棵小野草,野草妄图撼动大树,岂不是自取灭亡。 “老太爷啊,是我对不起你啊,我若是能为顾府教养出孝顺有本事的后代,咱们顾家也不至于如此啊。 老太爷,我无颜见你,无颜见顾府先祖啊!”有了先前的经验教训,顾老夫人不敢随便再骂顾锦璃。 她那个二儿媳现在可是个疯的,还是少招惹的好。 顾承暄见顾老夫人只知道哭,忙拉着顾老夫人的袖子道:“祖母,这件事怎么能怪您呢,要怪也得怪倒……怪大姐姐啊!” 顾承暄还记得,二伯母曾说过,他若是再叫顾锦璃倒霉鬼,她就会用茶杯砸娘亲,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顾三老爷眉毛一立,怒声呵斥道:“闭嘴,少胡言乱语!” 顾二夫人和顾锦璃都还不知情,顾锦璃不知道这把火怎么又烧到她身上了,不过她现在已经对背锅见怪不怪了。 顾二夫人柳眉一皱,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又扯到了锦儿身上?” 顾二夫人说完去看顾二老爷,顾二老爷心虚的回避了眼神。 他不想让妻女知道这种不愉快的事,自是瞒的死死的。 两人夫妻多年,一看顾二老爷那模样,顾二夫人就知道他定有事瞒着自己,瞪着他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顾二老爷不愿意说,顾老夫人却找到了泄的地方,瞪着一双凶狠的老眼,咬牙切齿的道:“还不是你教出的好女儿,年纪轻轻居然厮混外男,丢尽了我们的顾府的颜面!” 这可是柳氏上赶着问的,不能怪她。 “母亲!”顾三老爷急急开口,这种事怎么好当着锦丫头的面说。 顾大夫人也觉得顾老夫人此行不妥,锦丫头的品行她们都清楚,怎么能因为外面的三言两语就指责锦丫头呢! 顾二夫人等了一会儿,见没了下文,挑眉道:“就这些?” “还就这些?你还想怎么着?”顾老夫人声音一扬。 这可是事关女子的头等大事,柳氏是怎么做到轻描淡写的。 柳氏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女儿要是真有个喜欢的小哥哥,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女儿以前要么扎在医院里,回家了还鼓捣那些骷髅啊人体模型啊什么的。 别人家若是女儿夜不归宿,都担心跟什么似的,她却一点不担心。 能让女儿夜不归宿的人,都是躺在病床上的人。 她多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女儿和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手牵手走在暖阳之中。 可惜别人家的女孩心是水做的,小锦的心是硫酸做的。 不管什么闯进去,都给你融的一干二净。 顾二夫人是个适应力比较慢的人,所以即便已经来了这里许多时日,她一时也还是无法理解古时这种社会对女人的束缚。 顾锦璃轻轻蹙起眉,原主是个乖巧本分的女孩,她穿越过来之后,也从未与男人有过什么接触。 怎么会无端传出这种流言,莫非有人蓄意为之? “祖母,大妹妹一向乖巧安静,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想来这里定有什么误会。”顾承晰开口说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她自身有问题,咱们顾府有三个女孩,怎么偏偏传出她德行有亏?” 顾老夫人真是愈的讨厌起这个孙女来。 以前顾锦璃只是自己晦气,她眼不见心不烦。 可现在只要是有关顾锦璃的事,都会变成动摇顾府根基的大事,这就让她无法容忍了。 顾锦璃却是因顾老夫人的话而眸光一亮,她与顾叶璃顾婉璃的确是有区别的,那区别就是…… 一只纤细的柔夷紧握住了顾锦璃的手,微凉柔软却用力而郑重。 顾婉璃没有任何迟疑,坚定的站在了顾锦璃身侧,“我也相信大姐姐,大姐姐绝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恶人故意污蔑大姐姐。” 顾老夫人气得正想开口,门帘突然被人挑开,威严的声音响起,“婉儿说的不错,的确是有人故意污蔑锦丫头!” “父亲!” “大哥!” 顾大老爷一进屋,众人就仿佛有了主心骨般。 顾大老爷对众人略一颔首,抬步走到顾老夫人面前,行礼道:“是儿子不孝,惹母亲挂念了。 不过事情都已经查清了,此事是谢府为了与永宁侯府结亲,而故意污蔑锦丫头。 陛下圣明,已严惩了谢昆,并责令谢府来我顾府赔礼,不会有损锦丫头声誉的。” 有关顾锦璃的事情,全然没进得了顾老夫人的耳朵,可她却抓到了另两个重点。 “你说什么?谢府想要与永宁侯府结亲? 还有,什么陛下严惩,谢府还要来赔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大老爷将事情一一道来,屋内众人听闻之后脸色都越凝重。 顾三老爷听闻之后,撸着袖子转身就要走,“我今日非要休了赵氏那个毒妇不可! 他永宁侯府都把手伸到我顾家小姐的婚事上来了,还敢跟我装大尾巴狼,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三弟,你别跟着添乱,三弟妹可能不知情呢!” “大哥,她怎么可能不知情? 依我看,定是永宁侯府给了她什么好处,不然她能撺掇母亲退婚?”到底还是顾三老爷了解自己的枕边人,一语中的。 “三弟,事情过去便不要再提了,谢家本也不是什么好归宿,咱们也算因祸得福。”顾二老爷开口劝道。 他们从未在意过谢家的婚事,谢家退婚无所谓,可踩着锦儿往上爬就让他不大高兴了。 今日回府之后,他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们一直都只把这里当做是暂时的归宿,并没有特别用心的经营。 可他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他们一日没有离开,这里的一切便都与他们息息相关。 若是没有能力自保,今日谢家能来踩上一脚,明日张家李家也一样能随意践踏他们。 而在这个世界里,能用来的自保便是手中的权利,换句话说,便是帝王的宠信。 任何一个人的权力都是帝王赋予的,他不求做一品大员,只求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若日后生类似的事情,不至于他在皇帝面前连一公道话都没法说。 可他现在只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官,该怎么才能混到皇帝面前呢? 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顾锦璃。 自打她来到这里后,结下的第一个仇家便是永宁侯府,再者便是这个谢府。 谢府虽退了与她的婚事,可她并不在意,也只想与谢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们竟把她当成踏脚石,这就让她不大高兴了。 她个仇她记住了,早晚都会还回去。 而顾老夫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亲家,居然这么对她? 挖了她孙女的墙角,还敢过来兴师问罪,当真是一点没把她这个老夫人放在眼里。 顾老夫人气得心口突突直跳,捂着胸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半晌,顾老夫人捂着真有些疼的头,疲惫无力的道:“明哲说的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都别再追究了。 谢府的事也算了吧,陛下该罚也罚了,何必将关系弄得那么紧张? 给谢府一个台阶,来日谢府可能也会给我们行个方便。” “那怎么行?可是我与陛下说,让谢府来给咱们赔罪的。 陛下都已经答应了,现在我们反悔,谢家是高兴,陛下怕是就没那么高兴了!” “你……” 看着顾大老爷那张方脸,顾老夫人就觉得脑仁更疼,根本没有力气再管,便摆摆手,疲乏虚弱的道:“罢了,我懒得再管了,由得你们去吧!” 孩子都长大了,翅膀都硬了,竟然没有一个肯听话的了。 顾老夫人遣众人离开。 出了松鹤堂,顾叶璃才走到顾锦璃身边,声音轻细的道:“大姐姐别和那样的人家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才不值当。” 顾锦璃轻柔一笑,“二妹妹说的是,他们还不值得我来计较。” “大妹妹这般想便对了!尚书公子又如何,我看他可配不上大妹妹半分。 大妹妹长的花容月貌,以后自有一大把的青年才俊等着妹妹去选,哪里是一个谢斌能比得上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顾承昌此时却是与顾锦璃谈笑风生,见顾三老爷向这边望来,夸赞顾锦璃的话说的更是漂亮之至。 顾锦璃含笑听着,没有拂了他的脸面。 可人心从来都不是一碗水能端平的,相比于顾承晰和顾婉璃对她的相信和袒护,顾叶璃和顾承昌不过是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那般暖人心。 顾承昌长得俊秀,漂亮话也是张口便说,将顾锦璃夸得好一番天花乱坠后,才在顾三老爷满意的注视下离开。 顾承暄想偷偷溜走,却被顾三老爷一把提住了衣领。 “去哪啊?” 面对父亲的臭脸,顾承暄咽了咽口水,弱弱:“父亲,我……我要去了。” 本想着让祖母骂倒霉鬼一顿,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复杂的他都听不懂了。 “是吗?”顾三老爷冷笑一声,“正好今日无事,我亲自来教你读书。” “啊?”顾承暄欲哭无泪,被顾三老爷无情拉走。 倒霉鬼逃过一劫,他却是完了! 顾三老爷心中气恼,同样三兄弟,承宴敢为妹妹出头,承昌也懂得安慰。 只有承暄这小子,惯喜欢无事生非,真是随了他的亲娘,他非得把他的毛病扳过来不行。 众人散尽,顾锦璃才终于问出声来,“父亲,我怎么没看见二哥呢?” 顾老太太招了所有人来,没道理二哥不来。 顾大老爷走过来说道:“你二哥在自己院子呢,我没让他跟来松鹤堂,你去看看他吧。” 一听顾大老爷这么说,顾锦璃心中有些不安,“二哥怎么了?” “承宴他……” 顾大老爷将酒楼中的事一一讲来,顾锦璃听了之后没有说什么,只咬了下嘴唇。 “我去看看二哥。”顾锦璃转身快步朝前院走去。 顾承晏的院内依然无人把守,顾锦璃行到门口,轻轻扣了扣门。 “进!”里面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顾锦璃推开门,轻唤了一声,“二哥。” 顾承晏还以为是小厮取了药回来,没想到是顾锦璃,脸上露出些许诧异来。 顾承晏的眼角淤青一片,嘴角也破了,脸上还有些其他的伤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更因他的错愕神情瞧着有些好笑。 可顾锦璃却湿了眸子。 “大妹妹,你怎么哭了?”顾承晏慌忙站起来身,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都是皮外伤,一点都不疼,他们比我伤的重多了。”顾承晏从没看过女孩哭,安慰的话也说的格外笨拙。 顾锦璃抿抿唇,抬手轻按了下顾承晏的嘴角,顾承晏立刻“嘶”了一声,下意识的侧头避开。 “二哥不是说不疼吗?” 顾承晏涨红了脸,更加局促起来。 小厮正好端着药走了进来,顾锦璃接过药走到桌边,看着还傻站着的顾承晏,抿嘴道:“坐下上药。” 顾承晏乖乖坐下,任由顾锦璃为他涂药。 看着薄唇紧抿的少女,顾承晏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试探着问道:“大妹妹,你是生气了吗?” “嗯。”顾锦璃淡淡应了一声。 顾承晏垂了垂眸子,半晌,才又闷闷道:“我会练好拳脚,下次不会受伤了。” 顾锦璃的手一顿,望着顾承晏那一脸认真的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二哥以为我是在为你打输了才生气?” 顾承晏实在的点点头。 顾锦璃长叹了一声,将最后一块伤处清理好之后,才放下手中的棉球药膏,坐在顾承晏对面,认真的道:“二哥,你为了我与人动手,我感动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我一是气他们下手太狠,二是气你不知道珍惜自己。” 明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还往上冲,这不是明摆着要吃亏吗? 明明可以记住他们的脸,事后找机会下药打闷棍,总好过拿自己身体去肉搏。 谢斌居然把他二哥打成这般模样,这个仇她绝对要报! ------题外话------ 宝贝儿们,今天请个假,抱我儿子的时候掰胯了,刚去医院按回去,今天有点坐不住了,先一更了,明天恢复两更,抱歉啦,爱你们么么哒……16 第八十五章 弄巧成拙 顾承晏一时有些不明白顾锦璃的意思。 顾锦璃无奈,她这个二哥太过朗直,若是在现代,绝对算是个钢铁直男。 只得耐心的解释道:“二哥,我希望你能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如何担心我的,我们就如何心疼二哥你。 若是我与人打架伤成这样,二哥作何感受?” 顾承晏认真的想了想,他怕是忍不住会打死对方吧? 大妹妹难道是想替他报仇? 这可不行,那些都是纨绔子弟,妹妹决不能与他们扯上关系。 “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顿了顿,顾承晏又道:“宋三公子帮了我,谢斌被他揍得连谢尚书都认不出来了。” 所以,你就不要再去找人家报仇了。 “宋三公子?宋达?”顾锦璃有些惊讶。 顾承晏点点头,见顾锦璃震惊的有些过头了,便皱眉问道:“妹妹认得宋三公子?” 他本就奇怪宋达为何会出手相助,他们两人在这之前可是连面都没见过。 难道他对妹妹有非分之想? 总是一根筋的顾二公子,在防范对妹妹别有居心的男子身上,变得异常敏锐。 顾锦璃没察觉到顾承晏眸中的探查,只摇摇头道:“只在宋府见过一面,说过两句话。” 顾承晏眉毛皱的更紧了,只说过两句话便对大妹妹动了心思,这宋三公子有些轻浮啊。 “既是这次多亏宋三公子相助,那应该好好感谢他一番才是。” 宋达和宋碧涵都是那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想来定是因为听到二哥是顾府公子,这才仗义出手。 谢斌他们人多势众,若是没有宋达帮衬,二哥想必会伤的更重。 顾承晏见了忙道:“我自会去感谢宋三公子,你就不要费心了。” 他亏欠的人情他自己会还,不能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顾锦璃没有多想,点头应下。 看着顾承晏满脸伤痕的模样,顾锦璃心中酸涩又感动。 以前她只把顾府当做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只想着过好他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待赚些钱就和父母远走高飞。 可一点点相处下来,她现这个顾府里有越来越多让她留恋珍视的东西。 不管是沉默寡言的顾二哥、乖巧纯真的三妹妹还是对她颇好的顾大伯顾三叔,他们都在从陌生人一点点转变为她的至亲。 在他们一次次的关怀呵护下,她没有办法再将自己看成是顾府的局外人。 看着顾承晏,顾锦璃嘴角弯起,唇畔间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来,似骄阳下绽放的芙蓉花,“二哥,谢谢你。”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却心思坚决。 她做不到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他们的关爱,她也一定会努力让大家活的更好。 而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承恩侯府下拜帖。 顾承晏有些怔然的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不明白她为何在一瞬之间突然变得明媚起来。 就好像窗外的暖阳,映的人心中一片明亮,温暖而美好。 …… 而此时的谢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谢叶蓉知道了事情原委,看着父亲阴沉的脸色,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谢夫人却是更心疼儿子,看见儿子被打成这般模样,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宋府真是仗势欺人,居然将斌儿打成这个样子,陛下难道都不过问吗?” 谢昆头疼,没有回答,只低沉着嗓音道:“派管事备礼去顾家赔礼。” 谢叶蓉听到这终是忍不住道:“父亲,顾府那般的穷酸人家,哪里配让我们登门赔罪。 就算咱们做错了,可兄长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也该扯平了吧!” 谢斌浑身都疼,但更疼的是被母亲和妹妹一刀一刀的戳心。 他知道自己被打的很惨,可能不能别再提了。 谢昆没应声,谢叶蓉又不甘心的道:“父亲,咱们谢府若是给顾家赔罪,这脸面可就丢尽了,以后定会成为京中的笑柄。” “你们也知道丢脸?”谢昆冷冷开口,阴沉的目光看的谢叶蓉身上一凉,“若不是你们做的蠢事,何至于此?” 一个月,朝堂之上足以翻天覆地。 “我……我也没想过会这样。”谢叶蓉委屈的红了眼眶,她明明是为了兄长着想,谁知道顾家会派人盯着。 “老爷,都是我不好,你别怪蓉儿。”谢夫人见女儿泫然欲泣,忙开口道。 “的确都是你的错!”谢昆语气冷冷,“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来!” 谢夫人面上热,心里也是委屈。 她派人散播顾锦璃谣言是在御史接到检举信件之前,她哪能料到之后的事。 而且她也心存了些许侥幸,觉得不会有人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谁能想到温凉竟横插一手。 “我明明已经交代过的事,却还能出如此纰漏,你好生反省吧! 我不希望日后再有类似的事生,否则我会质疑你没有管理府中中馈的能力!” 谢昆冷冷撂下一句便拂袖而去。 谢夫人瞬间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蔓延开来,她僵硬的坐在椅上,半晌没回过劲来。 谢斌被小厮搀扶起身,他看着谢夫人,满眼都是不解和失望,“母亲为何要做这种损他人清白之事? 两府婚事既然已退,母亲又何故苦苦相逼,做这等有违道义的事情。” 谢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谢叶蓉却是为母亲抱不平道:“兄长,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 母亲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这么说太让母亲伤心了。” 望着眼眶湿润的谢夫人,谢斌心中一软,可他刚要说话,却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今日种种不由再次浮于眼前。 他今日所承受的不仅有身体上的痛,更是在精神上受到了的打击。 他向来自诩不输于温凉,两人所差不过出身。 可今日他方才知道,他与温凉之间相差甚远,温凉不仅是清贵公子,更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而他抛却户部尚书之子的身份,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举子。 还有陛下的那一句“男女各自婚配”,更是将他心中暗藏的一丝丝希望摧毁。 他觉得顾锦璃对他应仍存期冀。 他曾想过,或许可以在迎娶赵文鸢之后,纳顾锦璃做妾室。 顾府没落至此,能得谢家眷顾想必定会欣然同意。 可母亲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两家已结仇怨,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思及此处,软了的心肠又冷硬下来。 “此等违背道义之事,还请母亲不要再做了!” 谢斌欲走,却现谢叶蓉竟在怒目瞪他,便拧眉冷声道:“平日若是无事便多看看圣贤书,好好的女孩子别总学那些内宅里的勾心斗角!” 谢斌说完转身离开,只留下满心苦楚的母女两人。 谢夫人的眼泪簌簌落下,她一心为的都是这个家,结果他们反是都在怨怪她。 “娘你别哭了,哥哥他只是一时猪油蒙心,他会明白娘的心意的。”谢叶蓉见母亲伤心垂泪,忙压住心口的委屈柔声劝慰。 谢夫人啜泣不止,丈夫的责备只是让她委屈,可儿子的怨怼却是真真伤了她的心。 她只有这一双儿女,满心在为他们打算,可儿子不但不体谅自己,竟是还嫌弃自己行事卑鄙。 谢夫人以帕拭泪,捏着被泪水染湿的手帕,恨恨道:“我看他不是猪油蒙心,而是被女人勾了魂!” “不会的,兄长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呵!分寸?无论男女,在情之一事上都是没有分寸的。” 老爷怪她是因为被停职罚奉,可斌儿又有什么理由怨怪她? 除非,他心里想着那个女人。 谢夫人含泪的眸中泛起冷光,因为一个顾锦璃竟搅得他们谢府上下不得安宁。 如此晦气的女子竟敢妄想攀上她的斌儿,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锦璃……咱们走着瞧!” 谢府派了管事登门赔礼。 顾府的主子一个都没出面,也没把人请见来,只派了个管事在大门前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谢府的管事闹了个大红脸,若是往常他根本就不会把顾府放在眼里,可现在却只得忍着。 赔了礼道了歉,谢府管事落荒而逃,顾府管事雄赳赳气昂昂的转身回府。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这谢家真不是东西,攀高枝退婚不说,竟是还污蔑人家小姐的清白,什么玩意儿啊!” “谁说不是!好在咱们陛下圣明,狠狠罚了谢家,不然可真是便宜他们了。” 人群中有几个人一脸苦相,其中一个人鼻子里还塞着棉球。 “合着这些事都是谢府胡说的啊,倒是叫咱们平白惹了祸事,还害得李兄有了血光之灾,鼻血都流了半日。” 李姓男子正是那个被顾承晏一拳打在鼻梁上的人。 他微仰着头,欲哭无泪,“你们现没有,咱们这两次谈论顾大小姐都倒霉的要命。 上次拉得我都要虚脱了,这次更是害的我险些折了鼻梁。 我看那顾大小姐邪门的很,以后谁也别跟我提她,我可不想再被牵连了。” 几人一回忆,好像真是如此。 那次肚子闹得他们可真是记忆深刻,不由齐齐打了一个冷颤。 马车中的陈总管面带笑意的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准备一会儿回宫之后挑些好听的讲给建明帝听,好哄陛下开心。 热闹看得差不多了,该办正事了。 马车刚刚驶到户部,却正与温凉的墨色马车迎面遇见。 马车停下,两人皆掀开车帘。 陈总管忙笑着道:“又遇到温大公子了,老奴今日还真是好运气呢!” 温凉略一点头,扫了一眼户部匾额,淡淡问道:“陈总管来户部可是有何要事?” 陈总管脸色微僵,随即很快调整过来,笑呵呵的道:“陛下交代奴才来半点事。” 温凉眸光微动,颔首道:“我正要来户部查些事情,便和陈总管一同吧。” 陈总管的脸色这下子是彻底僵住了,温凉跳下马车,见陈总管未动,挑眉问道:“陈总管不来吗?” “啊?哎……这就来!这就来!”陈总管有些心慌,但还是赶紧跳下马车。 到了户部,陈总管磨磨蹭蹭的喝茶,直到把茶壶里的茶都蹭光了,才总算盼到温凉办好了事。 “温公子慢走,奴才送温公子。”陈总管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忙不迭的要送温凉离开。 温凉略一挑眉,“陈总管不必客气,左右兵马司无事,我多等陈总管一会儿也无妨。” “不必不必!”陈总管连连摆手,“这可如何使得,陛下交代的事情有些繁琐,奴才知道公子事忙,怎好耽搁公子的时间?” 温凉眸中疑色更重,索性撩起衣袍坐下,“时辰不早,夜色将深。 待陈总管处理完陛下交代的事情,我亲自护送陈总管回宫,免得有歹人惊扰了陈总管的马车。” 陈总管嘴角抽抽,脸笑得都有些酸了,“自从温公子任兵马司指挥使,京中治安有序安定,哪里会有歹人,不必劳烦温公子了。” 温凉神色淡然,“便是没有歹人,一二醉汉也是可能有的,有我护送,陈总管便可无忧。” 陈总管都要哭了,温公子突如其来的关心简直让人无法招架啊! 可人家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若是再执意坚持,怕是会惹得温公子怀疑不满。 苦思无法,陈总管只得如实道来,命户部将谢昆半年的俸禄取来。 温凉眸中划过一丝了然。 果真如此! “不过是谢尚书的半年俸禄,怎的劳烦陈总管亲自来取?” “回温公子,是陛下觉得谢府此举着实过分,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同时又怜悯顾大小姐无辜受累,便想着将谢尚书的半年俸禄赏给顾大小姐。” 这一番说辞是陈总管早已想好的,说的格外流利顺畅,滴水不露。 温凉闻后,微微勾唇,如同在寒冰之上绽放出了一朵冰霜花,清冷华美。 “如此正好,兵马司尚要找顾家二公子问话,这银子由我转交便好,不必劳烦陈总管了。” 陈总管:“……”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关心,浮梦状态还可以,今天可以两更啦,爱你们么么哒 第八十五章 吃醋了 陈总管回到宫里时,双手是空的,脚步是飘的。 谢尚书的半年俸禄还没等进陛下的腰包,竟然就这么没了。 本以为他的回答滴水不露,毕竟就算温公子说要送他去顾府,他也能以今日天色太晚,明日再送为由推脱。 温公子总不会闲的跑去问顾大小姐,陛下有没有给她银子。 可万万没想到,温公子竟喜欢事事亲力亲为,居然直接把银子带走了…… 走到乾坤殿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陈总管却硬生生磨蹭了一刻钟。 陛下盼这银子想来已经盼了许久,若是知道被人中途截胡,定会大雷霆吧…… 可不管再怎么磨蹭,路就那么长,不可能走上一辈子。 一迈进乾坤殿,就看到建明帝正在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哼着小曲,瞧着便十分开怀。 陈总管咽了咽口水,抬步走了上去。 “陛下,奴才回来了。” “嗯!”心情好,就连敷衍的回答都带着愉悦。 陈总管心里更慌了。 “陛下。” 陈总管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见建明帝抬头,忙将在顾府门前的见闻,还有百姓对建明帝的称赞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 不管了,先哄着陛下开心转换一下注意力吧! 建明帝听了,愉悦的勾起了嘴角。 停了谢昆一个月的职务,又罚了他半年的俸禄,还踩着谢昆的脊梁骨得到了百姓的称赞。 这一整年来,这算是他最称心如意的一天了。 建明帝满意的点点头,夸了一句陈总管办事得力,然后矜持的道:“银子放进小库房就好。” 陈总管垮着脸,把头埋得低低的,“回陛下,银子没有了。” “没有了?什么意思?”建明帝没明白。 总不能是有人敢虎口夺食,抢他的银子吧? 谁要是敢那么大胆,他跟那人姓! “回陛下,是温公子拿走了银子,说是由他代为转交顾二公子。” 建明帝:“……” 陈总管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去看建明帝扭曲的脸色。 建明帝半晌没吱声。 不知过了多久,陈总管才听到建明帝终是将深吸的那口气呼了出来,若是再晚上一点,他都想喊御医了。 “罢了,那银子朕本就是要赏给顾家大小姐的,温凉去了正好,免得朕还要再派人去。”建明帝说完,云淡风轻的拿起了奏章,认真批阅。 陈总管悄咪咪的看了建明帝一眼,心中暗叹。 当皇帝真不容易呀,气得都要把奏章捏出洞来了,还得装的若无其事。 不过话说回来,陛下还真是宠温凉公子,便是其他皇子都比不得呢! 日后他还得对温凉公子更加恭敬才是。 …… 夜沉如水,明月悬枝。 顾锦璃喜欢深夜的静寂,因为这样她才能更加专注。 这几天她翻阅了不少的医书,查阅了不少关于接骨的病例。 她从不是个故步自封的人,反之她喜欢将事情准备万全。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变故。 搁下纸笔,医书上全是她勾画标注过的痕迹。 烛光暗淡,看了许久的医书,她眼睛一时有些疲惫酸涩。 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半阖的眼帘只见淡橘色的火焰轻轻晃动了一下,恍若有一丝微风拂过。 她缓缓睁开眼眸,一道俊美清逸的身影毫无预兆的闯入眼帘。 若非他容貌太盛,美好的让人足以克制恐惧,顾锦璃一定会被吓得惊呼出声。 “温公子?”声音带着满满的错愕。 顾锦璃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看了太久的书,眼睛累的出了幻觉。 她抬手揉眼,眼前的男子矜贵清冷,美的不像凡尘之人。 她不甘心的再次抬手,更用力的揉了一番。 眼睛揉的微有红,但那身影始终映在眼帘中,不淡不灭。 见顾锦璃还要抬手,温凉眸中染上了星星碎碎的柔光,启唇淡淡道:“别揉了,除非你阖上眼睛,否则我永远都在。” 不知是否因屋内的烛光太过朦胧,夜色太过静逸,顾锦璃竟在这清冷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暧昧来。 她被自己荒谬的想法吓到了。 清冷绝尘的温公子怎么可能会暧昧? 毒舌还差不多。 深吸了一口气,顾锦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而冷淡,“温公子,此时是深夜,这里又是小女的闺阁,您此时前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温凉默了默。 “你的意思是,若是白日我便可以来了?” 顾锦璃:“……” 她没说过。 “温公子,虽然你我之间结有盟约,可我觉得这并不是您能随便出入我闺阁的理由,您觉得呢?” 再美的人,在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方,以不正常的方式出现,都不会让人觉得愉快。 少女似有愠怒,粉嫩的薄唇轻抿成一条细细粉粉的线。 本是有些冷漠的目光,却因为映进了融融烛光,而变得摇曳生辉,潋滟明媚。 让人看了便想再多看几眼。 顾锦璃微抬着下巴,目露凶光,却不知淡橘色的烛火下只会让她看起来格外俏丽。 她冷眼看着温凉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神色淡漠如窗外的月色。 “给你送银子算不算正当理由?” 顾锦璃微微蹙眉。 温凉又淡淡补了句,“一万两。” “温公子请坐。” 嘴巴先于大脑给出了诚实的表现。 看着温凉坦然落座,顾锦璃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她什么时候这么见钱眼开了? 可能是自从穿越后,她的手头就一直不宽裕,而开铺子还需要很多钱。 猛然听到一万两这个巨大的数字,大脑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才让身体有了可乘之机。 顾锦璃的表情管理还是成功的,她神色依旧淡然,轻声开口问道:“温公子所言何意?” 温凉未语,本想将银票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途中却改了主意,径自将银票递到了她的面前。 迎视着顾锦璃审视的眸子,温凉淡淡开口道:“谢昆的半年俸禄。” “给我的?” 温凉点头。 顾锦璃有些诧异,“陛下给的?” 迟疑了片刻,温凉又轻轻颔首。 “可陛下为什么要让温公子送来?”顾锦璃不解,陛下若是想给她银子直接交给大伯或是派个宫人来不就好了? 温凉轻蹙墨眉,尾音轻挑,“不要?” “要!”身体再一次快过大脑,温凉手中的银票几乎在瞬间被顾锦璃夺走了。 握着银票的指尖,圆润粉嫩,那颜色像极了桃花瓣,不知触碰起来是否也与桃花一般。 可惜,他刚才并没有触碰到。 顾锦璃很想数一数手中的银票,但好在大脑上线,她没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来。 她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让温凉轻轻勾了勾嘴角,原来她最喜欢的东西的是银子。 想到傅凝对宋达说的“有其所好”,温凉眸光动了动。 “不要对他人提及此事。”见她眉眼含笑,温凉开口提醒道。 顾锦璃本就是个聪明人,顺着温凉的话就想明白了。 想来是陛下怜悯同情她,却又不想给顾府平添麻烦。 没想到陛下竟然这般细心周到。 一时间顾锦璃对素未谋面的建明帝有了些许好感。 两人一时又陷入了静默。 顾锦璃半垂着头,思索着如何开口才会既显得礼貌周到又能把这尊大佛送走。 温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这个角度刚刚好。 他可以尽情观察她,不用担心被她察觉。 顾锦璃长得不丑,长得不丑的女人很多,可她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还算顺眼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一度让他有些困惑。 他想弄清楚原因,所以才总是想要接近她。 顾锦璃抬起头来,温凉已经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了那些医书上。 顾锦璃没留意,只转了转眸子,客气笑道:“今日真有劳温公子了,还请温公子回去后代小女叩谢陛下龙恩。” 言外之意,今日不早了,您可快些回去吧! 温凉眉头微蹙,似是没听出顾锦璃的话外之音,只开口问道:“这些医书作何所用?” 顾锦璃扫了一眼摊放在桌上的医书,随手将其合上,淡笑着道:“闲来无事,随意翻翻。” 那医书上满是勾画,如何是随意翻翻? 温凉看出顾锦璃的有意隐瞒,心中略有不悦,起身欲走。 可脚刚迈出,又停了下来,转身望着顾锦璃道:“顾承晏身手不错,可愿进五城兵马司?” 一双含水杏眸顿时睁圆,因惊讶和欣喜使得少女看起来灵动俏丽,比起刚才摆出的冷淡模样更要美上许多。 “我二哥……他真的可以进兵马司吗?” 温凉接手五城兵马司前,里面几乎都是贵族子弟,算是朝廷给他们的一个谋职之所。 是以一提到兵马司,众人想到都是一群身份显赫的纨绔子弟。 可在温凉接手兵马司后,不论身份,想进兵马司都要经过重重考验。 一开始众人怨声载道,可温凉力排众议,外加上建明帝的支持,兵马司竟被温凉整顿一新。 温凉也并非排斥那些官宦子弟,只要有本事,无论出身都可在兵马司立足。 身手好品性好的更是会被温凉所提携,甚至有人一路做到了军中副将。 以至于到现在,兵马司中的儿郎都是媒婆手中的紧俏“货源”。 可兵马司人数有限,想进兵马司的人越来越多,这门槛提的也就更高了。 所以顾锦璃完全没想到温凉会对二哥抛出橄榄枝。 少女嘴角的欢愉笑意似拂过嫩柳的春风,轻柔温和,拂过耳畔,落在心间,有些酥麻。 这种感觉意外的不错。 温凉勾了勾嘴角,“我说可以,他便可以。” 顾锦璃心中欢喜不已,可虽是好事,她也不能替顾承晏做决定,便道:“温公子,我先替我二哥谢谢你,不过,我明天还要再问问他的意见。” “嗯。”温凉淡淡应下。 想了想,随手拿起桌上的狼毫笔。 字如万岁枯藤,屈折钢钧,势若列阵排云,让人惊叹。 顾锦璃还沉浸在惊叹中,温凉已经将信笺递给了她。 “若他想好了,便拿着它来兵马司找我。” 顾锦璃郑重接过,眸中染笑,由衷道:“多谢温公子。” 顿了顿又道:“若温公子有事用得到小女,公子也请尽管开口。” 她不喜欢白白承受他人的恩情,虽然她没钱没权,可她好歹有能拿得出手的医术。 只要温凉需要,她一定不会推拒。 看着少女的客气疏离,温凉的好心情不由染上了些许瑕疵。 便只淡淡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免得再待上一会儿,好心情一丝也无。 房顶上,墨迹正在和暗二枯坐望月。 暗二道:“我越看不懂主子了。” 谢昆半年的俸禄才不过五千两,是主子又给添了五千两。 可主子这般惦记人家,为何什么都不说呢? 墨迹看他一眼,冷笑道:“说的好像你什么时候看懂过主子似的!” 暗二:“……” 这话没毛病。 两人又陷入沉默。 月亮是真好看,可惜身边没有好看的姑娘。 听到响动,两人齐齐向下张望,见是温凉忙跟上了上去。 暗二无声立于温凉身后。 墨迹有事要禀,拱手行礼道:“回主子,顾大小姐今日给承恩侯府送了拜帖。” “嗯。”心情尚可,温凉微仰起头,望向悬在天际的冷月。 月色清皎,很是怡人。 墨迹抬头看了温凉一眼,又道:“主子,属下探查得知,顾大小姐似要替承恩侯世子诊治病情。” 望月的墨眸倏然落在墨迹身上,冰冷中带着一丝凌厉,比起冬夜还要冷上两分。 沉默半晌。 “消息可准确?”幽幽冷冷的声音响起。 墨迹忽觉主子的心情似乎一下子不好了。 难道是因为顾大小姐要给承恩侯世子治病? 墨迹心中暗笑,主子的心眼也太小了吧。 那顾大小姐还给宋老尚书诊病了呢,难道还要吃宋老尚书的飞醋吗? 墨迹自是不知,温凉是想起了那些摊放在桌案的医书,想起了她因用眼过度而揉捏眉心的模样,更想起了她曾与他说过,她学医术是因为心疼一个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难道,那个人竟是沈染吗?16 第八十七章 博弈 顾承晏打了谢斌的事还是没能瞒住顾老夫人。 晨时,顾承晏顶着一脸的淤青和顾承晰顾承昌一同给顾老夫人请安。 顾老夫人顿时眼皮一跳,这才想起来昨日她就感觉少了两个人,一个是老大,原来另一个是他。 顾承晏是个实在人,顾老夫人问什么,他就如实答什么。 听得一直给他使眼色的顾承晰很是无耐。 二弟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实诚了些。 待听到顾承晏为了顾锦璃与谢斌几人扭打起来,顾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如今老二一家已经不那么好拿捏了,可顾承晏一个姨娘早逝的庶孙,还不是任由她捏扁搓圆。 “混账东西!咱们府上花钱送你去学堂,你就学了这些东西吗? 居然还学会与人打架斗殴,你可真长出息啊你!” 顾老夫人昨日的火气还没撒出去,今日逮到顾承晏自然要好好泄一番。 “依我看,送你去读书真是白白浪费银子! 看看你大哥和三弟,本就比你聪明的人都在努力用功,再看看你,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不求你如何有出息,但求日后承晰承昌出息了,你别拖他们后腿!” 顾承昌心中暗暗叹息,二哥怎么这般傻,居然为了顾锦璃与别人动手。 虽是兄妹,可那毕竟是隔房的,又不是亲妹子,至于这般吗? “祖母,二弟也是为了维护咱们顾府的名誉才动的手。 虽不可取,但有情可原,父亲说陛下还夸赞二弟是个好兄长呢!” 二弟与大妹妹感情素来要好,设身处地,若是有人敢这么污蔑婉儿,他也一定会动手教训那些人。 “那有什么用?难道谁还会因为他是个好兄长就给他个一官半职不成? 承晰,祖母知道你友爱兄弟,可有错当罚,绝对不能姑息。 承宴,我听说你整日躲在院子里玩什么木人桩,可是真的?” 面对顾老夫人的训斥,顾承晏坦然点头。 顾承晰看的心口有些闷。 顾老夫人忙指着顾承晏道:“你们看看,功课本就不好,还不求上进。 打木人桩能打出功名来吗?你父亲事忙无瑕管教你们,我这个当祖母却不能置之不理。 待下学回来,你给我去祠堂跪抄家规!” “是,祖母。”顾承晏沉沉应道,不做辩解。 顾老夫人骂了一通人,心情顿时舒爽多了,便挥挥手让人退下。 雪梅端上一杯茶来,轻声劝慰道:“老夫人喝茶,别气坏了身子。” 顾老夫人抿了口茶,语重心长的叹道:“他们都是我的亲孙儿,我又怎么会与他们生气。我这么做不还是都为了他们好? 他们年轻不懂事,我这个做祖母的不提点,还能有谁来管?” 顾老夫人再一次被自己感动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只是他们不懂事,没一个人明白啊…… …… 顾锦璃本想今日早早起来去找顾承晏,可由于昨晚某人的夜闯闺阁,她许久没睡着,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晚了。 她随意挽了一下头,穿好衣裳便匆匆朝前院走去,结果正遇上刚离开松鹤堂的顾承晰几人。 顾锦璃对他们一一行礼问安,便也顾不上许多,拉着顾承晏走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顾承昌见了,笑着与对顾承晰说道:“大哥,大妹妹与二哥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咱们这两个做兄长的都得往后排了。大哥看了可吃味?” 顾承晰看了一眼笑盈盈的顾承昌,神色如常道:“二弟为大妹妹不惜与人动手,这种魄力咱们既是没有,又怎么好意思吃味呢?” 顾承昌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道:“大哥说的是,二哥做的的确比咱们好。” 顾承晰笑笑不语。 三叔家里还真是乱,三弟心思太多,四弟被宠的无法无天,只有二弟一个是好的,偏又生母早逝,无人帮衬。 这边顾锦璃低声交代了两句,便连忙将温凉留下的信笺塞给顾承晏。 “大妹妹,这……” “我先不与二哥说了,大哥三哥还在等着你,去学堂的路上你慢慢想。”顿了顿,顾锦璃又补充了一句,“二哥,要记得我与你说的话。 做任何决定前都要先考虑自己的喜恶,不要为了别人的想法勉强自己,不管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即便她觉得去兵马司是一件很好的事,可她也不希望二哥是为了她才去的。 人生何其短暂,若是一辈子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那未免太可悲了。 望着顾锦璃离去的背影,顾承晏深色的瞳孔泛着许许微光。 他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却将手中那一张薄薄的信笺攥的紧紧的。 …… 早朝时分,建明帝坐在高台龙椅之上俯视众臣。 帝冕上垂下的旒珠将他的眸子半遮半掩,让人一时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有御史悄悄抬头看了建明帝一眼,躬身启奏道:“陛下,正如几位大人所言,谢大人乃户部尚书,责任重大,如今更是年关将近,各部琐事繁多,臣愚以为不宜将谢尚书停职。” “臣等复议!” 一众大臣皆躬身附和道,态度恭敬无比,只说出的话却不是建明帝想听到的。 建明帝沉默不语。 英国公夹银丝,但一双眼睛依旧闪着精明的光彩。 他抬眸望了建明帝一眼,嘴角慢悠悠的勾起,缓步走出,朗声道:“陛下,谢尚书虽此举欠佳,可陛下已罚其俸禄,又让谢府登门赔罪。 既谢尚书已经知错,还请陛下看在他一向兢兢业业、一心为陛下分忧的份上饶过他一次。 毕竟年关将近,正是户部最繁忙之计,若是让谢尚书停职,怕是会影响朝政。” 提到俸禄,建明帝心情更加郁郁了。 那俸禄又没到他手,罚与不罚有什么区别? “这般说来,没有谢尚书,户部便无法正常运转了?”建明帝尾音微扬,蓦地让人有些心颤。 没有人敢应声。 建明帝冷笑一声,开口道:“户部侍郎何在?” 户部左右侍郎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若无谢尚书掌管全局,你们是否无法处理户部中事?”建明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可建明帝问的随意,他们却不敢答的随意。 上面博弈,倒霉的却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啊! 左右侍郎比着定力,谁都不想先开口。 建明帝却是没有了耐心,看着户部左侍郎道:“你来答,若无谢尚书,你可能将户部一切大小事务处理妥当?” 左侍郎额上冷汗津津。 他咽了咽口水,侧身望了一眼目不斜视的英国公,迟疑片刻便有了决断。 “回陛下,承蒙隆恩,臣才可任户部侍郎。 臣虽愚钝,但对户部中事向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疏漏。” 表了忠心,好生铺垫了一番,户部左侍郎才切入正题,“但谢尚书能力卓绝,远非臣等可比,臣自愧不如。” 后宫有太后把持,前朝无人敢于英国公相抗衡。 他本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苦熬多年,最后是被英国公推到了左侍郎的位置。 这些话,他不想说也得说,因为这些是英国公想听的。 “呵!” 一声冷笑自上方传来,听得左侍郎头皮麻。 “你的意思是,户部离不开谢尚书了?” 左侍郎抖若筛糠,不敢应答。 但这个时候的沉默便等同于默认。 殿内一时静寂,就在众人以为建明帝要动怒的时候,他却突然语气放缓,叹了一声,“你们说的不错,谢尚书的确能力非凡,否则朕当时也不会提他做户部尚书。” 英国公微垂着头,嘴角牵起,露出一抹轻笑来。 “既然如此,那便让谢尚书回户部上任吧。 毕竟朕也不想看到年关将至,户部乱成一团。” “陛下英明!”群臣连忙附和,心底长舒了口气。 顾大老爷皱眉抬头,心中自是不服。 那些人说的都是什么歪理,身为臣子为君分忧这难道不是分内之事吗? 什么时候这成了可以抵消罪过的免罪金牌? 顾大老爷正欲直言上奏,忽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温凉那不带温度的冷冷一瞥。 顾大老爷愣了一下,一时忘了启奏。 而正在此时,忽听建明帝低沉冷肃的声音响起。 “谢尚书的确能力过人,可这不代表户部其他人便可以无所作为。 因着谢尚书勤恳,你们便偷奸耍滑,任左右侍郎多年,竟还挑不起户部的担子。 你们说,朕留你们还有何用?” “臣有罪,陛下息怒!” 户部左右侍郎连忙跪下谢罪,他们的身子紧紧贴在地上,地面的寒凉透过衣裳传遍四肢百骸,让他们颤栗不已。 “你们的确有罪!” 建明帝冷喝一声,气势威严,“我大梁的米了不是用来养你们这等闲人的! 来人!给朕扒了他们的官服,扔出宫去! 户部左右侍郎无才无德,即日起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录用! 朕要让天下为官者都看到,尸位素餐是何等下场!” 建明帝语落,便有侍卫迈入殿中。 左右侍郎见此情形,心中惊骇,忙伏在地上痛哭求饶,“陛下明察!臣向来恪尽职守,不敢有半点敷衍疏忽,还请陛下开恩啊!” “求陛下开恩啊!” 两人皆痛哭流涕,哀嚎不止。 建明帝却是冷冷一笑,“恪尽职守是你们应该做的! 这位置也你们也坐了不少年了,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朕养着你们这两条米虫做什么,看着养眼吗?” 众人齐刷刷看向了两人,一人腰粗如柱,一人细瘦如杆,一点都不养眼。 英国公没想到建明帝会突然难这两人,皱了皱眉,开口道:“陛下……” 建明帝抬了抬手,一脸正色道:“英国公不必劝朕,这些人尸位素餐,绝不可留。 今日朕不处置他们,若日后各部各府皆如他们这般,岂不是要把几位尚书累坏了?” 宋老尚书忙点头称是,“陛下所言甚是,若是摊上这等无用的下属,岂不是要活生生累死老臣?” 英国公冷冷瞥他一眼,就这老胖子也好意思说累。 整日在工部就知道吃吃喝喝,哪里干什么正事了? 望着宋老尚书,建明帝眸色柔缓了两分,“正如宋老尚书所言,为官者就要在其位谋其政,岂能用大梁百姓的血汗钱养这些无用的蛀虫?” 说吧,建明帝摆摆手,满是嫌弃的道:“拉下去,拉下去,朕看着就心烦。” “陛下,虽说如此,可户部同时裁减两位侍郎,人手突然空缺,也是不妥……” 建明帝摆摆手打断了英国公的话,莫不在意的道:“朕知道英国公心忧之事,可这两人加起来都不及谢尚书一人,留着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用? 人有旦夕祸福,若是哪一日谢尚书有个意外,这两人哪个能顶上这个位置? 倒是不如趁此机会选拔有用的人才,也好为谢尚书分忧。” 英国公:“……” 第一回听见这般清新脱俗的理由,谢尚书听到估计会气疯吧。 英国公愣的功夫,四名侍卫已经将他们身上的官服脱掉,正架着两人朝殿外走去。 英国公人不甘心的问道:“陛下,那户部的人手……” 建明帝笑笑,语气轻松,“便先选两个户部郎中顶上左右侍郎的位置,慢慢考核,能者留之。 至于空缺的郎中之位,便慢慢留意适合之人吧。” 户部郎中是协助户部侍郎处理事务的,相对没有那么重要。 英国公不再多语,只眸色沉沉。 户部郎中暂且还不是他们的人,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 建明帝俯视着英国公,嘴角噙着让人看不透喜怒的笑,“如此,谢尚书便可安心归回户部了,想必众爱卿也定然满意了,是吗?” 众人皆身子一颤,将头深埋,做起了缩头乌龟。 陛下这哪里是让步,分明是与英国公对上了。 英国公要保谢尚书,陛下随手便罢免了两个侍郎。 陛下与英国公之间是连虚与委蛇都不愿了吗?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京城怕是要不太平了啊! 第八十八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户部的两个侍郎被扒了官服,一身白衣的扔了出去。 百姓听闻建明帝罢免他们的原因,皆拍手称快。 他们上缴赋税,可不是为了养这些废物的! 瞧那左侍郎膘肥体重,想来定是没少浪费他们的粮食。 永不录用,这两人这辈子都注定是白身。 百姓们对他们自是没有畏惧,起初还只是远远的唾骂,后来不知道是谁带头,几个胆大的上前你一脚我一脚,硬是将两人踢得连滚带爬的回了府。 户部的两个郎中正在处理公务,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突如其来的升职消息。 两人震惊之后,竟没有多少欢喜。 侍郎是他们一直想坐上的位置,可他们没想过用这种方法啊! 现在怕是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两个,此时若是犯错,丢的可不仅是升官的机会,怕是也会如左右两位侍郎被陛下扫出门啊! 两人相视一眼,伸手拍了拍彼此的肩膀,然后便埋头于公务之中。 为了不赴前车之鉴,玩命干吧! 自此许久一段时间,城中所有官员皆力求上进,办事效率简直是翻倍飙升。 下了早朝,顾大老爷还有些恍惚,就连牛马两位御史的唠叨声都没能让他缓过神来。 陛下并非是要纵容谢昆,而是另有打算。 他开不开口都并无影响,若是开口反是会得罪不少人。 所以温凉公子刚才那一记眼神是在提醒他? 可他与温凉素无往来,温凉为何要帮他呢? 顾大老爷左思右想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牛御史见他走神,叹声劝慰道:“顾老弟啊,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 只罚谢昆半年的俸禄着实太低了,可你也看到了,众臣相谏,陛下也是没有办法。” 马御史跟着点头附和道:“牛御史说的在理,如今的朝堂可不像以往了,陛下也真是不容易。” 顾大老爷回过神来,“劳两位挂念了,我并无怨怼。 谢家已来我顾府赔礼,能还我侄女的清白,便已足够了。” 两人见顾大老爷神色清朗,当真并未因此郁郁,马御史便笑着道:“顾御史如此想便好。 来!咱们一起去酒楼小酌两杯,也算是庆贺一下。” 能让堂堂户部尚书吃瘪,这绝对算是他们今年最好的业绩。 …… 下朝之后,三皇子傅凛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丽妃娘娘的钟粹宫。 钟粹宫中的贵妃榻上,一身着海棠红绣月季妆花宫装的美貌妇人正闭目养神。 她双手平放在雕花扶手两侧,正有宫女用新鲜玫瑰研磨好的蔻丹为她涂染指甲。 鲜红的蔻丹鲜艳妩媚,正如妇人那宛若海棠花般的艳丽容颜。 “娘娘,三殿下求见。” 丽妃缓缓睁开眼,略略上挑的眼尾自带些许魅意,可这种柔媚并不显轻浮,反是因她眉宇间的两分英气而显得明艳大气。 “快请进来。”丽妃嘴角漾出一抹柔柔的笑意,使她整个看起来宛若六月海棠,明媚生辉。 “参见母妃。” 丽妃含笑的望着他,柔声问道:“可用过早膳了?” 傅凛点点头,恭顺道:“儿臣已经用过了。” 瞥见丽妃鲜红如朱砂般的指甲,傅凛眸色微动,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声。 丽妃轻轻蹙眉,“凛儿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舒心的事?” 傅凛抿抿嘴,没有说话。 正好最后一个小指甲也已经涂完了蔻丹,丽妃遣散了宫人,关切道:“凛儿,你究竟怎么了?” 傅凛攥了攥拳,脸上一片郁色。 “母妃,我今日才知,那户部尚书谢昆竟是已经被五弟收了去!” “怎么回事?”丽妃眉头皱的更紧。 待傅凛将今日早朝上生的事一一讲来,丽妃那明艳的容颜上满是怒色,“好一个谢昆,竟是敢戏耍咱们!” 谢昆在朝中秉持中立,她们一直都想要拉拢。 谢昆对她们的示好态度暧昧,没有拒绝却也迟迟不肯表态。 她们本以为谢昆是在犹豫,明里暗里许了不少好处,谁曾想到,这老匹夫竟是早就投奔了蒋家。 “母妃,当日在宋府傅决便对谢府和永宁侯府颇为照顾,如今想想,原来这两府竟是早就搭上了蒋家的贼船! 永宁侯府倒是无所谓,可永宁侯世子却是已与兵部尚书之女定亲,傅决得此助力,怕是如虎添翼。” 傅凛一时怒意难平,英国公府本就势大,如今又得户部兵部两大助力,想要撼动傅决的势力,怕是更要艰难了。 傅凛看了丽妃一眼,目露担忧,轻声劝慰道:“傅决如今正值得意,母妃最近还是避开蒋贵妃的风头好,免得受了委屈。” “她敢!”丽妃倏然起身,英气明艳的脸庞因愤怒而染上三分冷意。 “这宫里从来都不看谁先得意,而是要看谁能笑到最后。 蒋柔是贵妃又如何,便是皇后,都别想踩在本宫头上!” 傅凛见状忙开口劝道:“母妃勿恼,身子要紧。 父皇对母妃向来看重,不论前朝如何,父皇的心里始终都放着母妃呢!” 提到建明帝,丽妃才想起自己好像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外面天寒地冻,她素来畏寒,乾坤殿去的便也不那般勤了。 想了想,丽妃开口吩咐道:“翠云,命小厨房快去煲陛下最喜欢的猪蹄汤,本宫一会儿要给陛下送去。 翠微,你再去柜子里把那件白狐披风拿出来,熏上芷兰香。” 听着丽妃吩咐一众宫人,傅凛略略勾起嘴角。 许是因为母妃年纪越大了,便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处处以父皇为重了。 以前若是父皇一日不来钟粹宫,母妃都会寝食难安,如今却是还要他来暗暗提醒…… 母妃没忘记涂抹蔻丹,却忘了这鲜艳美丽的蔻丹是为谁来涂的。 这宫里不论何时,都是得父皇心者得一切。 傅凛心中暗叹,若是珍妃娘娘还活着,怕是母妃就不会放下这根神经了。 不过他随即又有些庆幸,若是珍妃和大皇子还活着,他们这些儿子怕是连争抢的机会都没有了。 傅凛拿起茶盏,轻啜了口茶。 望着碗盖上的玉兰花纹,脑海中便不由浮现出了一道清雅的身影。 傅凛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放下杯子道:“母妃,前些日子在宋府,儿臣与承恩侯府的沈小姐一同为宋老夫人写了一幅字,父皇得知之后还夸奖了儿臣。” 丽妃呵笑了一声,语气莫名,“你父皇是个念旧的人,多与宋府交好也可。” 反正那个女人也已经不在了,他便是记着也无用了。 傅凛点点头,又道:“只是儿臣没想到,沈小姐竟如此才华横溢,若是男子,想来定不输于其兄,倒是有必要拉拢一二,可做助力。” 傅凛抿着茶,目光却紧紧注视着丽妃。 丽妃没听出傅凛的话外之意,只颇为可惜的说道:“倒也不必非是男子才有拉拢的必要,女子可结姻亲,这关系更是牢靠。” 傅凛眸色一喜,却听丽妃继续道:“可惜承恩侯世子却遭此横祸,这辈子怕是都要缠绵病榻。 就算以后可承爵位,可身残之人如何接管承恩侯手中的兵权。 没有兵权,承恩侯便与其余侯府无甚差别。 听闻承恩侯因产年征战,亦是百病缠身,别看承恩侯府现在花开似锦,却怕是好花难常在。” 她曾考虑过为凛儿求娶沈妩,可沈染出事后,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的儿媳相貌品行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必须要能成为儿子的助力。 傅凛不禁蹙起了眉。 这件事还是母妃看的通透,他竟一时忽略了沈染的病情。 想到那个姿容清丽、满腹才学的少女,傅凛心中只觉惋惜。 可他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便将心中那一丝怅然深深埋下。 “母妃!” 随着男子恣意的声音,一抹朱色的身影迈入殿中。 傅冽外罩一件玄狐披风,稍稍掩下了朱色的张扬。 可随着他将披风褪下,便再无任何能压得住他的飞扬肆意。 “皇兄也在?”傅冽略有惊讶,随即笑着道:“皇兄可也是来母妃这蹭饭的?” 傅冽对自己这个弟弟无奈却又有些羡慕,摇头叱道:“进来之前也不知道先通报,没规没矩。” 傅冽也不在意的一笑,“这才刚下朝,父皇又不能来,哪里用得到通报。” 傅冽的相貌极像丽妃,张扬恣意,性情也是一般。 丽妃毫无怒意,反是笑得眉眼弯弯,“你刚才与你皇兄说蹭饭,莫非是还没用膳吗?” 傅冽点点头,讨好的笑着道:“儿臣睡醒之后便十分想念母妃,没来得及用膳就跑了过来。” 丽妃勾唇笑了笑,挑眉问道:“怎么,最近手头又紧了?” 傅冽嘴角的笑僵了僵,“母妃说的这是哪里话,儿臣当真是想母妃了。” “这么说你是不缺钱了?那便算了……” “缺!”傅冽急忙开口。 见母妃皇兄都在看自己,傅冽尴尬的挠了挠头,辩解道:“儿臣今日是要出宫办正事的。” “宋府三公子约儿臣出去喝酒,儿臣手里总不好空着。 儿臣与宋三公子这样的人交好,不也是为了皇兄好嘛!” 傅凛冷哼一声,无奈至极,“真是谬论。” 丽妃瞪了傅冽一眼,但还是命人取了银票来,“你喝酒玩乐我不管,但切莫给我和你皇兄惹麻烦。” “儿臣遵命!”接过银票,傅冽面上笑容更盛,“这件宫装真是极称母妃,将母妃衬得宛若画中仙子,大梁第一美人非母妃莫属啊!” “少胡言乱语了,快走吧,省的晃得我心烦!”丽妃白了傅冽一眼,佯怒道。 “那儿臣就先告退了,皇兄你多陪母妃坐会儿啊!”傅冽笑嘻嘻的说着,拿上披风抬脚便跑。 傅凛看得皱眉,“母妃太惯着六弟了,该对他严格一些才是。” “你六弟还小,便再让他胡闹两年吧。”丽妃对小儿子向来放纵,并没放在心上。 傅凛闻此不再多说,母子两人很快说起了其他。 …… 乾坤殿中。 因未到午时,能透进窗子投入殿中的光线实在寥寥,使得乾坤殿看起来难免有些阴沉。 建明帝将目光落在单膝跪地,着一身玄裳,面覆半块面具的男子身上。 “朕暂时不想看他,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臣明白。”男子声音沉肃。 为皇帝分忧,是暗龙卫的天职。 建明帝略一点头,抬手让他退下。 些许微光透过窗缝投在地面铺着的湛蓝色绒毯上,建明帝坐在桌案后,可以清晰的看到淡黄色的光线中漂浮着些许闪光的灰尘。 建明帝微微眯起眸子,眸光冷冽。 就算一时现于日光之下,终究不过尘土而已。 “陛下!” 外间传来陈总管的声音。 建明帝应了一声,陈总管才脚步轻缓的走了进来。 陛下心情不好,他们做奴才就要尽量悄无声息。 而且不多时,陛下的心情怕是要更加不好了。 “陛下,贵妃娘娘丽妃娘娘求见。” 建明帝墨眉一挑,“两人都在?” 陈总管点了点头,心中都不禁为建明帝捏了把冷汗。 建明帝已经开始头疼了,却又不能不见,只得道:“传进来吧。” 本是安静昏暗的殿内因涌进一群身着彩衣的女子而陡然变得明亮起来,就好像突然打翻了彩盘扣在了水墨画上。 “参见陛下!” 女子的声音温柔悦耳,犹如黄鹂。 “陛下,臣妾给您煲了您最爱的莲藕排骨汤,您趁热喝可好?” 开口的是蒋贵妃,身穿一件月底绣五彩牡丹的宫装,梳着别致的瑶台髻,墨黑的乌中插着一支白玉莲花簪,素雅温婉。 丽妃瞄了蒋贵妃一眼,冷笑两声,阴阳怪气的笑着道:“贵妃娘娘尚还年轻,可这记性怎么变差了。 陛下最爱喝的明明是黄豆猪脚汤,什么时候爱喝莲藕排骨汤了?” 蒋贵妃只比丽妃年长一岁,可对于后宫的女人们,别说相差一岁,便是相差几月都要比上一比。 蒋贵妃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丽妃手中的食盒,温婉一笑,柔声道:“陛下向来喜欢清瘦的,那猪脚肥肥胖胖,看着便会让陛下倒胃口呢!” 丽妃脸色顿时一沉。 蒋贱人敢笑她胖! 丽妃生的肌骨莹润,容貌丰美,她并不胖,却也并非那种纤细女子。 她的双手柔软细嫩,但比起蒋贵妃要略显圆润。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能听到噼里啪啦作响的火花声。 建明帝极想降低存在感,却突然感受到两道凌厉的目光齐齐向他望来。 “陛下,您想喝哪个?” 言外之意,就是陛下您到底更喜欢谁? 建明帝顿时脑仁更疼。 这是一道送命题,不管他选哪个,剩下的那个都会闹上许久,这后宫也别想安宁。 建明帝头大如斗,正是为难,忽听外面禀告声起,“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第八十九章 诊治 一听皇后求见,建明帝的头瞬间不疼了。 只嗡嗡作响,耳鸣眼花。 得! 这两个还没打,又来了一个!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是不是想把乾坤宫的房顶都掀开? 蒋贵妃和丽妃一听皇后来了,眸中皆划过一丝疑惑,都暂且息声,垂首不语。 殿门推开,沈皇后缓步迈入殿中。 一席逶迤拖地的紫色宫装平滑如水,一丝褶皱也无。 裙摆之上以金线绣着大朵的织锦芙蓉,宝石为蕊,翠珠为叶,行走之间,裙摆轻动有序。 如墨的黑挽着工整的参鸾髻,间一支九尾金凤钗,金钗映着投入屋内的日光反射着有些刺目的冷光。 沈皇后肩平背挺,端庄威严,如此华丽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只显尊华,不显繁琐。 沈皇后进殿之后,侧眸看了蒋贵妃和丽妃一眼,目光冰冷。 蒋贵妃和丽妃对沈皇后福了一礼,退让两侧。 沈皇后目不斜视,行至建明帝面前,躬身福了一礼,动作标准的仿若用宫尺量出来的一般。 “参见陛下。”沈皇后亦是个绝色美人,论姿容不输蒋贵妃丽妃半分。 只是沈皇后神色严肃,有一种让人望而止步的冷傲。 “嗯。”建明帝淡淡应了一声,随手翻着手中的奏章,没有抬头。 沈皇后眉头微蹙,红唇抿了抿,抬了抬手让宫人将准备的东西端了上来。 建明帝心中冷哼一声,又来了个送汤的,他宁可喝猪脚排骨汤,也不会喝她做的汤! “陛下,已近年末,这是宫中这一年来的账册,请陛下过目。”沈皇后淡淡开口道。 建明帝:“……” “咳咳!”建明帝干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随口道:“这些由皇后打理便好,朕还是相信皇后的。” “谢陛下抬爱。”沈皇后又福了一礼。 这句话若是换作其他妃子来说定会柔情似水,无限温柔。 可从沈皇后口中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 “臣妾让陛下审阅,是因为臣妾觉得宫中生活太过铺张,若长此以往,怕会入不敷出。” 丽妃勾唇一笑,“皇后娘娘,这打理六宫是您的事情,陛下处理前朝政务已经很是疲惫了,您怎好用后宫之事烦扰陛下呢?” 蒋贵妃也笑着点头,柔柔道:“丽妃妹妹说的是,咱们后宫姐妹旁的帮不了陛下,这等小事还是可以为陛下分忧的。” 沈皇后神色不改,淡淡道:“既是如此,那贵妃每日沐浴都用牛乳,丽妃每日皆穿新衣的习惯是不是该改一改了?” 两人神色一变,蒋贵妃抿抿唇,一双楚楚含情的眸子泛着粼粼水光,颇为无助。 “陛下,皇后娘娘,臣妾用牛乳沐浴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雪肌微微一红,蒋贵妃含情望了建明帝一眼,才道:“臣妾如此,是为了让陛下赏心悦目啊。” 丽妃听了,暗骂一声小贱人,随即也跟着附和道:“臣妾每日穿新衣,也是为了不让陛下看着腻烦。 陛下每日都在乾坤宫处理公务,若是到了后宫看到的都是素面朝天的妃嫔,想必心情定然不好。” 沈皇后依旧神色如常,淡淡扫了她们两眼,不徐不疾道:“所以,本宫才来与陛下商议,不是吗?” 两人顿时语凝,各自垂眸不语。 建明帝随手翻了翻账册,剑眉陡然一立。 这些女人也忒败家了! 建明帝合上账册,揉了揉眉心,沉声道:“确如皇后所言,的确有些铺张了。 皇后,整顿六宫事宜朕既全交给了你,你便尽管去做。” “陛下!” 蒋贵妃和丽妃齐齐唤道,若是任由皇后来做,一定会从她们身上下手。 建明帝轻叹了一声,“贵妃,你的肌肤本就如雪似玉,根本不必用什么牛乳,反倒是沾染了奶膻味,掩盖了你自身的幽香。” 蒋贵妃脸若飞霞,含情脉脉的望了建明帝一眼,娇嗔道:“这些话怎好当众来说,陛下真是羞煞臣妾了。” 建明帝又望向丽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丽妃在朕身边也有十余年了,朕瞧着倒是与刚进宫时无甚差别。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可爱妃却是人衬衣裳,穿什么都好看。” 丽妃勾唇一笑,鲜艳的红唇如海棠花开。 陛下真是有眼光。 见她们都正乐着,建明帝赶紧对皇后道:“此事便这般定了,若无事你们便退下吧。” 两人笑容一顿,她们是不是被陛下算进去了! 两人心中有些恼,更是谁都不愿意走,都等着与建明帝诉一诉委屈。 沈皇后命人收了账本,正欲离开,转身之际望着两人道:“贵妃和丽妃还不走吗?” 不等两人开口,沈皇后又冷冷道:“宫规有令,嫔妃不得入前殿。 两位都是宫里的老人,想必不用本宫再与你们来讲宫规了吧?” “臣妾不敢。”两人忙低头应道。 两人心里暗骂一声晦气,今日出门怎么没看黄历,居然和皇后同一日来了。 沈皇后眼里容不得沙子,她从不争宠,也不为难后宫嫔妃,但若是谁一言一行违反宫规,沈皇后却断然容不得。 “那便一同走吧,下不为例!” 沈皇后语落,冷冷转身。 蒋贵妃和丽妃都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建明帝,建明帝却无奈摊手,一脸的爱莫能助。 两人见此,便也不再抱有幻想,只得不情不愿的离开。 众人离去,乾坤殿终于恢复了平静。 建明帝长舒口气,耳根子清静了,看着阳光下的细小灰尘都觉得甚美。 “没想到这次倒是要感激皇后了,几句话就把两人都弄走了,不然这里可有的乱了。” 帝后感情不佳,建明帝给了沈皇后足够的敬重和权利,却没有半分宠爱。 除了初一十五,更是鲜少留宿凤鸾宫。 想到蒋贵妃和丽妃那不甘的神色,建明帝盘算着这几日可万不能去她们那。 “今日便去凤鸾宫吧!”建明帝随口对陈总管道。 承了皇后的光,总要去探望一番。 陛下您确定吗? 话到嘴边,陈总管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躬身答是。 凭他做多年内务总管的经验,皇后娘娘怕是并不乐得见陛下呢! 可这些话还是不要挑明了,不然堂堂帝王被皇后嫌弃,着实太丢脸了些。 …… 沈妩最记挂的便是兄长沈染的病情,一接到顾锦璃的拜帖,便立刻下了回帖,只言希望晋大夫能尽快来承恩侯府为兄长诊治。 顾锦璃换上了那件浅灰色的男式长衫,将两条柳眉化成了英气的剑眉。 上一世她虽不爱交际,却也不是放假就素面朝天待在家里的死宅。 相反,她很喜欢鼓捣化妆品这些东西,更关注了不少美妆博主。 就算休假在家也会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再宅在家里。 她觉这是宅的一种态度,要宅的认真,宅的精致。 看着顾锦璃坐在镜前鼓捣了一会儿,便从一位美丽少女变成了俊俏公子,如意再一次心生感慨。 小姐的手真巧,若是绣花也有这等水平,也不会让人把白鹤认作大白鹅了。 顾锦璃约上纪大夫,两人一同来到了承恩侯府。 承恩侯府的小厮一看到顾锦璃手中的帖子,忙客客气气的将人请了进去。 纪大夫走在后面,看着顾锦璃清瘦挺拔的背影,心里仍有些惴惴。 若是有人与他说,他日后会将全部身家都寄托在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身上,他当真是打死都不相信。 可他现在却正做着这样的事。 恍惚间,小厮已经将他们带入了会客厅。 会客厅内,沈妩着一袭莲青色裙衫端坐静候,待看见他们,忙站起身迎了过来。 望见顾锦璃,沈妩眸色一怔。 顾锦璃拱手一礼,朗声道:“在下晋古,见过沈小姐。” 沈妩目光更惊。 她曾听涵儿说过,晋大夫年岁不大,却也没想到他会这般年轻,瞧着年岁竟与她差不多。 这般年轻的大夫医术真的可以吗? 并非她以貌取人,实在是为医者需要经过多年的学习和实践,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他得是从多大开始学习医术,才能到这独当一面的地步。 沈妩眼中的不安和怀疑顾锦璃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她并不计较,换作是她,也不相信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会给人看病。 顾锦璃神色淡然如水,并未多叙,直接开口道:“沈小姐,我想先看一下沈世子的伤势。” 沈妩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失态,忙道:“外面天寒,两位可要先喝杯热茶?” 顾锦璃微笑摇头,“沈小姐不必客气,我们还是先给沈世子探脉吧。” 沈妩点点头,有礼道:“那也好,两位请随我来。” 承恩侯府比宋府还要宽广一些,府内清幽雅致,一山一水一石一路都有其独特的韵味,尽显世家风范。 可见其主人品味高雅不凡。 “本应是家母前来接待,可恰逢家母偶染风寒,便只能由小女前来,还请二位不要怪罪。” 沈妩绝对担得起“贵女”二字,言谈举止温婉有礼,气度风华鲜有能及。 就拿永宁侯府的赵文鸢来说,同样出身侯府,赵文鸢就好像锦鸡一般,趾高气昂待人无礼,而沈妩却颇有凤姿。 沈妩也在暗暗打量顾锦璃,少年脊背笔直,目不斜视,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自信。 或许也正是这样,当初宋府才会冒险让这这般年轻的大夫为老尚书诊治。 今日的事她并没有告诉母亲,都是她擅自做主。 因为母亲经历了太多次的希望失望,她实在不忍再牵扯母亲那已濒临崩溃的心神。 虽然人是她请来的,可其实她也没什么把握。 甚至经历过太多次失望后,她都不敢再有所期待。 可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愿放弃。 一时恍惚,沈妩沉默未语,三人就这般静静的走着,直至来到了承恩侯世子沈染的临风院。 临风院内清雅素净,院内青石铺路,曲径通幽,直达竹林。 若在夏日,这一片竹林定然翠绿葱郁,令人心旷神怡。 只此时已是严冬,竹枯叶萎,满目颓败。 院内守着的小厮一看到沈妩忙小跑过来,“大小姐来了?奴才这便去通报。” 沈妩点点头。 小厮忙不迭的进屋通传,片刻之后便又跑出来带着沈妩几人向屋内走去。 “世子今日可用过饭了?” 小厮叹了口气,“回小姐,世子今日就只喝了一小口粥,便什么都没再用过。 大小姐快劝劝世子爷吧,再这样下去,世子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 沈妩听了,双眸顿时染上忧色,顾锦璃甚至可以看到她眸中泛起的一层水光。 清雅的房间笼罩在昏暗之中,香炉内没有熏香,上面甚至还铺了些许的薄灰。 房间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万马图,气势雄浑。 上悬一方银柄长剑,或许是因为屋内的光线太过黯淡,竟让宝剑看起来都失了光彩,少了几分凌厉。 小厮领着几人走进内间,床榻上躺着一个男子。 他正抬头望着头顶的床幔,目光黯然没有焦距。 听到小厮唤了一声“世子”,他才侧过头来。 男子面颊消瘦,眼窝深邃,皮肤透着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眼下却蒙了些许暗青色的阴影。 顾锦璃见过太多被疾病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病患,却从没见过,有人缠绵病榻多月,却依旧能俊美如斯。 看到沈染,顾锦璃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便是“温润”。 温如冰雪消融,润如暖玉生华。 不同于温凉那极致的容貌带给人的震撼与疏离,他宛若晨光昏影,美的轻柔,可容万物。 “妹妹来了?” 他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唇畔的笑意舒缓,就连眸中都缀满了柔光,若非他们早就看到了他眸中的忧伤与黯然,定会被他外表的淡然所欺骗。 他用温文从容,以此掩饰心中的不安与悲戚。 宛若院中那一片碧竹,风雪袭来,无处可避,无论看起来再如何笔直挺拔,却依旧难掩易折的脆弱…… ------题外话------ 皇子关系表浮梦放在评论里啦,记不准这窝皇子名的宝贝们可以去看哦…… 第九十章 希望 “哥哥。”沈妩轻唤了一声,声音喑哑。 哥哥一贯就是用这样的微笑来诓骗她与母亲。 可她倒是宁愿哥哥将心中的怨闷泄出来,哪怕是迁怒她们,也好过他独自支撑。 每次看到哥哥嘴角的笑,她便心如刀绞。 心中虽酸涩痛楚,沈妩却也保持着明媚的笑意,柔声道:“哥哥,我请了晋大夫来为你看诊。 晋大夫年纪虽轻,但医术很是不凡。” “谢谢你,阿妩。”沈染颔首一笑,宛若春风般温和。 沈妩却是看的有些难受。 自从哥哥受伤卧床,承恩侯府不知来了多少御医大夫。 每次她和母亲都是满怀期待,可每次得到的都是他们无能为力的摇头叹息。 她和母亲觉得失落,可最是失望的却应是哥哥吧。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心里莫名的紧张不安。 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若是晋大夫诊治之后,又是一样的摇头叹息,她岂不是再一次在哥哥的伤口上撒盐? 沈染的眸光没有波动,他望了顾锦璃两人一眼,嘴角淡笑不变,“如此便劳烦两位了。” 其实他早就不再抱有幻想,可他若是放弃诊治,便是放弃给母亲和妹妹希望。 有希望是好事,至少不会像他一样已然绝望。 顾锦璃只点点头,没有说话。 将手洗净,擦干,顾锦璃一撩衣袍,坐在床榻边上。 纪大夫曾经来过承恩侯府,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沈世子的病他没有办法医治,所以便只能做一些辅助工作。 纪大夫将沈染的衣袍轻轻撩开,卷起裤腿,露出了略显惨白的皮肤。 沈妩望了一眼,便转身出了内间,背靠着门柱无声落泪。 顾锦璃的目光落在伤处之上,却没有急着触碰,而是不停的摩擦着双手,直至双手渐暖。 她轻轻的摸着沈染的腿骨,语气也如这般轻柔,“若是哪里痛,或是哪里有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刻意忍耐。” 沈染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所以他对这个过程没有丝毫的兴趣。 可顾锦璃清悦温柔的声音让他缓缓睁开了眼,也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少年来。 如鸦羽,面皎如月,是个颇为俊秀的少年。 少年瞧着比他的年岁还要轻,他原以为这个少年只是个学徒,没想到他竟才是那个晋大夫。 沈染点头应下。 他心里一时有了些许好奇,目光落在了那双素手之上。 她的手很软很暖,不像其他大夫指上有茧,或是直接用冰凉的手触碰他。 他的腿现在就如他的心一般脆弱,任何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都会让他低落郁郁。 少年的手小的惊人,好像与妹妹的手差不多大。 她轻柔缓慢的检查着他的腿骨和膝盖,有些痒痒的,但这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她始终拧着眉,目光专注的望着他的膝盖。 她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在触碰一朵娇花。 那种小心翼翼的神色竟他觉得有些好笑。 他的膝盖已经彻底废了,哪里值得如此细致的对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染没注意到,他竟在不觉间已经望了她许久。 半晌之后,顾锦璃为他放下裤腿、衣袍,动作依旧轻柔。 “沈世子,我要为您探个脉。”她语气轻轻淡淡,但莫名的好听。 沈染伸出手臂,任由她将几根细细的玉指放在他的脉搏处。 十指纤长莹白,指甲泛着淡淡的粉,光泽犹如珍珠贝母,十分好看。 沈染不由感到惊讶,大夫竟会有如此一双手吗? 指尖轻动,片刻之后她收回了手,将脉枕放入了医箱之中。 沈染眼睑微垂。 刚才的片刻虽说让他暂忘了心底的忧愁,可他知道,结果不会改变。 他平静的望向顾锦璃,等着她的判词。 “沈世子……” “晋大夫但说无妨,在下什么都能承受。” 顾锦璃点点头,淡声道:“如此便好。” 果然…… “沈世子的伤能治,但过程不会很舒适。” “无妨,我……”话音顿下,沈染抬眸望着顾锦璃,眼中满是震惊和怀疑。 他震惊于顾锦璃的话,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因为他太过期待,所以才会下意识听到自己想听到的。 “晋大夫刚才说什么?” 顾锦璃嘴角噙着礼貌的淡笑,神色没有一丝不耐,耐心的又回了一遍,“沈世子的伤,在下可以治好。” 沈染因惊愕而下意识的要坐起身来,他双手撑着床榻,可因卧床许久,身子软绵无力,根本就无法起身。 顾锦璃怕他摔到,忙伸手去扶,却不慎碰倒了小几上的茶盏。 外间的沈妩听到屋内的响动,顾不上避嫌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哥哥,你怎么了?” 眼中的担忧片刻内化为了惊讶。 沈染正顾锦璃扶着坐起身来,他那双黯淡许久的眸子久违的亮了起来,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身侧的人。 “晋大夫当真能治好我的腿伤?” 沈妩闻后,眸中的震惊不输于沈染,她顾不上贵女的仪态,快步走上前去。 “晋大夫,您真的能治好我哥哥的腿伤?” 人虽是她请来的,可她却也不敢抱有幻想。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顾锦璃,衣袖下的双手紧紧交握,掌心渗出了些许薄汗。 当看到顾锦璃颔首点头,沈妩的心里防线被猛然击碎。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时刻要保持端庄温婉的贵女,她只是一个心疼兄长的妹妹,只是一个也会软弱也会哭泣的小女孩。 她扑在沈染身上,声泪俱下,“哥哥,你听到了吗?你的伤可以治好! 我说过的,哥哥你一定能站起来,一定能继续骑马驰骋,哥哥……” 看着哥哥久卧病榻,看着一个又一个御医大夫无力摇头,她很想哭,可她不敢哭。 她怕惹得母亲伤心,怕让哥哥担忧。 可现在她终于可以让压抑许久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她也终于可以抱着兄长说出她的担忧和心痛。 沈妩泣不成声,削瘦的肩膀颤抖不止。 宛若被风雨侵袭的玉兰花,可怜无助。 顾锦璃很想去安慰一下这个哭泣的少女,可抬起手后,看到了灰色的袖口,她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她现在是“晋大夫”,而不是顾小姐,若她现在揽着沈妩的肩膀轻声宽慰,估计会被打出承恩侯府吧! “阿妩莫哭,哥哥没事的……”沈染轻抚着沈妩的头,温柔耐心的安哄着崩溃的少女。 母亲妹妹的担忧他何尝不知,所以即便他早已失望,却依旧没有拒绝让一个又一个大夫为他诊治。 他心中虽也惊愕,可他要比沈妩冷静许多。 他没有急着欢喜,而是望着顾锦璃问道:“晋大夫有多少成把握?” 这冷静更是源自于恐惧,因为希望越是美好,失望起来便越是残忍。 顾锦璃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六成。” 沈染的双眸终是被彻底点亮,刹那之间驱散了他身上的阴霾,变得更加光华照人。 芝兰玉树,不外乎如此。 待他离开病榻,又该是何等风华。 顾锦璃在一瞬明白了沈染为何能与温凉齐名,一人如阳,温暖明静,一人如月,清冷皎洁。 都是世间极美好的存在。 沈染沈妩兄妹两人自是欢喜不已,可纪大夫就没那么高兴了。 六成可能? 晋公子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吧! 像这般棘手的病情,他们只会说尽力而为,绝不会给病患和家人承诺。 给了人家希望,若是有个万一…… 纪大夫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想象。 他这次可真是豪赌啊! “不过……” 顾锦璃看着面露欢喜的兄妹二人,舀起一瓢冷水泼了下去。 “不过,治疗过程有些痛苦,沈世子的腿骨没有接好,需要重接。” “重接是什么意思?”沈妩心下已有估计,却仍颤抖着声音问道。 “骨头没有接好,想要调整自然需要弄断重接” “什么?”沈妩惊呼出声,恐惧将刚才的喜悦驱散的一丝不胜。 “这……这……”沈妩颤抖着声音,半晌才喃喃问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顾锦璃摇了摇头。 沈染的伤势的确很重,可若是在现代这伤并不难治。 只是古代的医疗条件太过简陋,沈染又身份贵重,御医大夫都不愿冒险,才无人敢医。 “可是……”沈妩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哥哥已经痛过一次了,难道还要痛第二次吗? 沈妩还想再说什么,沈染却是拍了拍她的手,只望着顾锦璃道:“晋大夫可有信心?” 这少年年岁不大,身上却有一种远超于年龄的沉稳与冷静,更有一种让人甘愿信服的气势。 虽然这治疗方法听起来有些可怖,可只要这少年点头,他便愿意相信。 与其一辈子缠绵病榻,他愿意一赌,最坏不过是受些苦难与此时无异罢了。 顾锦璃目光平静的望着沈染,能安抚病患情绪的不是温柔相劝,而是为医者的冷静自持。 “我既是敢来承恩侯府便自是有这个信心。不过,能成与否一半在于我,另一半就要看沈世子是否能完全配合了。” 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彼此注视了颇久,沈染终是微扬起了唇角,“如此,便有劳晋大夫了。” “哥哥!”见沈染就这么应下,沈妩有些焦急的道:“哥哥,此事要不要与母亲商量一番?” “你放心,我会告知母亲的。”沈染笑得春风和煦,可他说的是告知而不是商量。 沈妩知道自家兄长的性子,他看似温文从容,实则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 他认定的事,便断然不会再改变。 “沈世子不必急着做决定,在下还需要做些其他的准备。 而且沈世子的身体太过虚弱,您便是现在让我医治,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沈妩长舒了口气,她还真怕这两人现在就一拍即合。 一个敢医治,一个敢答应,那她可真是不好与母亲交代了。 沈染略略皱了皱眉,他迫切的想要站起来,一日都不想再瘫在床榻上。 可他也不是那种任意而为的人,心中虽是焦急,却还是点了点头,“晋大夫若有何需要可尽管吩咐,承恩侯府一定竭力配合。” 顾锦璃不客气的点点头,拿起药箱中的纸笔,唰唰落笔,待墨迹干了之后,她才递交给沈妩道:“那便麻烦沈小姐派人去采买上面的东西,切记一定要按照上面的要求来。” 沈妩小心接过,郑重点头,“不知晋大夫家住何处,待我等备好这些东西也好送到贵府。” 顾锦璃略一沉吟,“在下居无定所,沈小姐派人送到纪先生住处即可。” 纪大夫看了顾锦璃一眼,那张纸上面写的可都是名贵药材,价值千两,他就不怕自己跑路? 沈妩已听宋碧涵说过,这位晋大夫甚是神秘,他们都不晓其来历,宋老夫人也不许打探。 若非宋老夫人对这位晋大夫赞不绝口,沈妩还真不敢放任这样一个不清底细,甚至连住所都不知道的人给兄长治病。 “好,便依晋大夫所言。”沈妩没有继续追问,点头应下。 顾锦璃交代了几句,正准备离开,脚步顿了顿,回首对沈染道:“白粥虽好,但无营养,鱼肉青蔬缺一不可。 沈世子早些养好身子,咱们也好早些诊治。今日便不打扰沈世子休息了,告辞。” 沈妩送顾锦璃两人离开,沈染却还有些怔,他侧头看了一眼守在屋内的小厮,“你又与大小姐告状了?” 小厮心惊了惊,埋头没敢说话。 沈染略有无奈,“吩咐厨房备饭吧,记得要鱼肉青蔬,缺一不可……” 小厮一听这话,瞬间面露喜色,忙连连点头道:“好好,奴才这就无吩咐厨房,世子爷稍等一会儿!” 小厮狂跑而出。 沈染摇头笑笑,躺在床上细品着顾锦璃说过的话。 他总觉这晋大夫说话做事与常人不同,虽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但却又莫名让人觉得舒服,不由便会心生亲近之意。 希望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第九十一章 闯祸了 走出承恩侯府,纪大夫才终于敢开口问道:“晋公子,您当真有六成把握能治好沈世子?” 顾锦璃摇摇头。 纪大夫瞬间心凉了半截。 您没有把握还敢应下,胆子也忒大了! “大概有八成吧……” “啥?” 纪大夫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众御医都治不好的伤势,这小公子有八成的信心? “那您为何对承恩侯府说只有六成?” 顾锦璃正在想事情,便随口道:“怕他们觉得太简单就掉以轻心,不好好配合。” 纪大夫:“……” 这话说的还真是狂呢! 纪大夫带着满心的惊愕犹疑担忧,还有一丝丝兴奋和期待朝家里走去。 顾锦璃还有些东西要买,便先行去了药铺。 买好了东西,顾锦璃正准备打道回府,谁知刚迈出药铺便碰到了傅冽宋达两人。 “晋大夫!”宋达惊讶的声音响起。 顾锦璃侧头一看,心中暗叹倒霉。 怎么又遇到了这位要命的宋三公子。 顾锦璃这侧眸一撇,瞧的宋达胳臂一麻。 他嘶了一声,甩了甩胳膊。 “你怎么了?”傅冽开口问道。 “胳膊麻!” “这里又没有顾锦璃,你怎么又麻了?该不会是真得病了吧?”不然哪有人会好端端的手麻。 “嗨,别提了,定是被那温凉那小子捏的!”想到温凉,宋达就一肚子火气。 顾锦璃趁着二人闲谈之际欲抽身离开,宋达却是眼尖的唤住了他,“晋大夫,你别走啊!” 说完,两步迈到顾锦璃面前,伸手拦着她道:“难得碰上,和我们一起去喝两杯呗。 我祖父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你呢!” 顾锦璃嘴角抽抽,活蹦乱跳…… 宋达和宋碧涵不愧是兄妹,行容祖父用词都是一样的。 “宋公子客气,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顾锦璃半垂着头,说完便要走,偏生宋达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你才是客气!我都说认你这个兄弟了,就一起喝几杯呗! 其实上次我就想请你喝茶来了,但没想到你是洁癖,反惹得你不开心了,这次全当我赔罪了。” 顾锦璃有些头疼,这个宋三公子不讨人厌,但是实在太难缠了。 她抬头看了宋达一眼,宋达的右手臂瞬间又麻了,不自觉的用左手托着。 顾锦璃眨了眨眼,她在宋府时就现宋达的右手臂似乎总不舒服。 好巧不巧她那两次扎的都是宋达的右手,该不会真的把他扎坏了吧? 平日她也难得见到宋达,倒是不如趁着这次帮他瞧瞧。 这般想着,顾锦璃便道:“如此,那晋某便恭敬不如……” “你还是恭敬些的好。” 清冷淡漠的嗓音犹如古井凝结的冰,透着刺骨的寒。 只问其声,便已猜出来人。 顾锦璃心中无奈,下次出门她还是看个黄历的好。 “温凉?” 温凉斜睨了宋达一眼,宋达下意识开口道:“温公子,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温凉收回视线,垂眸望着顾锦璃圆润的后脑勺,淡淡道:“无甚意思,只是想让她对你恭敬些。” 宋达一时没想明白,便见温凉垂眸道:“你不是早与本公子约好今日一见?你已经误时了。” “啊?”顾锦璃诧异的向后仰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温凉。 他们两什么时候约好了? 她怎么不知道。 温凉眸色未变,仍就那般冷冷淡淡疏疏离离的看着她。 看着看着,温凉失了兴趣,转过身踏上了马车。 车帘撂下,顾锦璃仍一脸费解。 宋达开口问道:“晋大夫,你和温公子今日有约?” 顾锦璃喉咙微动,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温凉性情不定,她又一贯猜不透他想法。 正迟疑之际,墨色的车帘被一只如玉的手挑开,他冷眸望她,冷淡的声音中透着不悦,“还不上来?顾锦璃……” 因着车帘的遮挡,宋达看不见温凉的神色,也听不到那一声极低的“顾锦璃。” 顾锦璃却是打了一个冷颤,这次她听明白了,温凉是在威胁她。 纵然心里不解,顾锦璃还是赶紧应了一声,“哦,好,我这就来。” 温凉放下车帘,重新坐回马车内。 顾锦璃一只脚已经踩在了马车上,又回过头看着宋达道:“宋公子抱歉,今日在下与温公子有约,改日再叙。” 宋达的手臂得好好瞧瞧了,不然她真对不起宋老夫人对她的照顾。 马车内的温凉却是墨眉一挑。 改日再叙? 竟然还想再叙。 思绪间,车帘被人挑开,一缕暖光照进马车内,投下丝丝暖意。 微光打在少女如玉的肌肤上,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 顾锦璃一双眼清亮无比,仿佛拘了天际的日光,明亮的晃人心神,也足以驱散人心头的阴郁。 顾锦璃钻进马车,不安的望向了温凉。 温凉不是喜怒无常,而是你根本猜不透他的喜怒。 有时候她一度觉得,温凉像极了她朋友家的那只大白猫,高冷傲慢。 有时明明是想要求抱抱,却是拉着个脸,还会上来给你一爪子。 所以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小狗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咬你一口,心思好猜的多。 顾锦璃在靠近车门的方向坐下,与温凉保持着一段距离,毕竟她可怕这位会突然给她“一爪子。” 马车很宽敞,宽敞到两人中间还能再坐两个人。 温凉蹙眉。 下次换个小马车,她是不是就要坐在马车外面了。 看着顾锦璃那很是警惕的模样,温凉稍稍恢复的心情再度不舒爽起来。 这个时候倒是有防人之心了,刚才怎么没看出来。 居然随意就与陌生男子去酒楼,关系很熟吗? 马车内陷入了无边的静默。 顾锦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双眼却骨碌碌的转着。 她想了半晌,也猜不透温凉的意思,便叹了口气,道:“温公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温凉没有出声,他半阖着眼,似是睡着了。 顾锦璃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悄咪咪的打量温凉。 温凉的肌肤好的如同润泽的羊脂白玉,是让人一看就忍不住问“你平时都用什么护肤品”的那种好。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在眼下投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轻薄的嘴唇透着淡淡的粉,因合上了那双太过冷清的眼,淡却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反是使得他俊美的容颜更加出彩。 左右无事,温凉不醒,顾锦璃就静静的看。 毕竟美人虽好,但一开口就让人有种中毒的窒息,还是这般静止的美人图最好了。 车轮滚滚前行,咕噜噜的声响不但不会让人觉得烦躁,反是有一种莫明的静谧。 她的视线仿佛被一种无形的魔力束缚,明明很怕被温凉逮到,却还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看的心神不宁,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凉薄的嘴唇勾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 马车倏然停下,顾锦璃看了温凉一眼,抬手撩起了车帘,现马车停在了雅清茶楼附近。 顾锦璃望着温凉,欲言又止,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温凉睡觉的好,免得一会儿又有麻烦。 这里离顾府也不太远,她直接走回去就好。 顾锦璃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向车门移动,尽量不出一点声响。 跳下马车,顾锦璃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觉当真是极好。 可左脚刚刚抬起,身后便传来了些许声响,回头一望,视线正落在温凉的胸口。 浅蓝色的衣上用银线绣着极浅极淡的云纹,只有当阳光打在上面,才能隐隐显露。 “进来。” 撂下淡淡的两个字,温凉便抬步迈进了茶楼之中。 顾锦璃跟在身后,悄悄撇了撇嘴,心里虽十分不满,却只得乖跟上。 谁让人家捏着她的把柄,还很可能会成为的她二哥的上司呢?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需要忍耐呀! 两人走进二楼的雅间,相对落座。 顾锦璃习惯性的半垂着头,开口问道:“喝水仙白可以吗?” “啊?”顾锦璃先是一怔,随即赶紧点头道:“可以。” 她哪有心情喝茶,再说面对温凉,她哪敢挑剔。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温凉看着清冷,竟是喜欢喝白茶。 白茶味道清鲜甜醇,是以备受女孩子的青睐。 难道温凉也是那种外表看起来高不可攀,却是嗜甜如命,有颗少女心的反差男? 想到温凉背地里可能会偷吃糖果,顾锦璃便不由勾起嘴角,被自己臆想出的画面逗得莞尔一笑。 温凉见此也牵起了嘴角。 他平日里都喝庐山云雾,但茶味略有苦涩。 他记得王府里女眷们多喝白茶,看来果然没错。 茶博士为两人斟好了茶。 顾锦璃捧起茶盏,慢悠悠的喝着,有事可做便不会那么尴尬了。 温凉也不说话,任由屋内静可落针。 茶博士斟好了茶本就可以离开,但他是个热心肠,见两人之间似乎有些生疏尴尬,便开口道:“两位公子,咱们茶楼后院种着许多株红梅,开得正盛,美艳极了。 二位若是不怕冷,不妨打开窗子一边赏梅一边饮茶,倒也不失风雅。” 顾锦璃没心情喝茶,自也没心情赏梅。 可孰料温凉竟起身走向了窗口,伸手推开了窗子,当真站在窗边一边赏梅一边品茶。 顾锦璃总不好自己坐着,便也只得捧着茶盏走到了窗边。 窗外红梅花开似火,热烈中透着独属于冬日的冷,矛盾却又异常的美。 那种绚烂在一瞬之间便足以将人的视线紧紧抓住,再无法逃离,华美冷傲得宛若他身边的男子。 “你打算为承恩侯世子诊治腿伤?”冷淡的声音打破沉默。 顾锦璃捧着茶盏的手颤了一下,望着温凉的目光满是惊愕。 不过很快,她的眸光便恢复了平静。 温凉连她是“晋大夫”的事情都查出,他想知道的事又有什么能瞒得住呢? 沈染与温凉并称为大梁双公子,温凉关注沈染也实属正常。 顾锦璃坦然点头,目光平静,“温公子有何赐教?” 温凉为了此事特意将她唤来,难道是不希望她诊治沈染? 她并不了解大梁局势,却也看不过不少权谋小说,古代的权力倾轧,各方势力的争斗何其激烈。 可若是以前,沈染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温凉不让她治,她不治便好。 可现在她既是已对人家做了承诺,那便一定会做到。 所以她干脆露出一幅强势的模样,这样一会儿拒绝起来也会理直气壮些。 顾锦璃的表情变化尽收在温凉眼底。 他不过刚刚提到沈染,她那本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瞬间变得冷淡生硬起来。 似乎那是她的一处软肋,谁都触碰不得。 温凉眸光染霜,似雪冰冷,出口的话也比刚才多了一丝凉意。 “无甚赐教,只是对治疗之法略有好奇。” 顾锦璃挑眉,不明所以。 温凉望着窗外的红梅,眸色不变,“所以,我会派一个人跟着你去承恩侯府。” 说完,温凉便静静伫立赏梅,任由顾锦璃考虑。 顾锦璃皱眉想了想,开口问道:“那不知温公子的属下可会介入我的诊治。” “不会。他只会旁观,不过你若有需要亦可以唤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算是报酬。” 顾锦璃一时更看不懂他了,思忖了半天,才终于想明白了大概。 温凉这是想偷师学艺? 倒是真有这个可能。 古代得医疗条件并不达,许多摔断了手脚的人,有很大的几率会伤残。 平阳王府想必有不少侍卫,或许还有传说中的暗卫,怕是会经常伤筋动骨。 学会了她接骨的方法,以后也可避免人员伤残。 温凉不愧是第一公子,心思果然多呢! “只要温公子的属下不打扰我诊病,我没有意见。” 其实温凉大可以直接问她,她定会如实相告。 这一世她无法行医救人,所以若是能让这些方法流传出去治疗更多的人也算是不愧所学。 见顾锦璃答应的还算痛快,温凉心绪稍平。 随即又想到了一个勉强算是麻烦的麻烦,温凉开口道:“你若是不喜欢宋达,便离他远一些。” “啊?为什么啊?”温凉的思维跨度有些大,顾锦璃一时有些跟不上。 温凉抿了口茶,眺望窗外。 “因为……他喜欢你。” 轻飘飘几个字却是真的将顾锦璃吓到了,顾锦璃手一抖,手中的杯盏不慎掉下了窗外。 “不好,糟糕!” 顾锦璃惊呼出声,随之响起的是下面的声惨叫,还有人急切的呼喊声,“谢尚书!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顾锦璃:“……” 这次好像真闯祸了呢! 第九十二章 初动 “谢尚书!” “哎呀!谢尚书的头流了好多血啊!快抬进去,再派人去唤大夫!” 底下那一声声焦急的呼喊声听得顾锦璃身子一颤。 谢尚书? 莫非就是那个户部尚书谢昆? 她不小心手滑摔了杯子,结果就正好砸到与她有仇的谢昆头上。 她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估计都不会有人相信。 顾锦璃悄咪咪的向下望了一眼,谢昆此时正双眼紧闭躺在结了厚冰的湖面上。 茶楼后院风景颇好,既有如血的红梅,还有人工修葺的精致小湖。 想来谢昆刚才原本走在小桥上,结果不小心被她扔下的杯子砸到了头,身子一晃又摔下了木桥,掉在了冰面上。 不得不说,这谢昆也有些倒霉,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偏偏在杯子掉下去的时候走过来。 茶楼的小二忙跑出去帮着抬人,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正手忙脚乱的围前围后。 谢昆的小厮猛地抬起头来,望向了顾锦璃所在的房间,“谁在哪里!竟敢伤朝廷命官!” 语落,便动作飞快的跑进了茶楼,瞧着便是原来兴师问罪的。 顾锦璃被他突然的暴喝声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这可怎么办? 她虽是无意伤人,可谢昆毕竟是朝廷命官,怕是难以善了。 而且谢昆满脸都是血,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是就成了杀人犯? 顾锦璃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脸上的血色一时褪尽,白的像个易碎的瓷娃娃,看着有几分可怜。 心里不安后怕,便难免埋怨起身边的男人来。 若不是他非要来茶楼,还非要跑到窗边喝,还冷不丁的说出那么吓人的话,她怎么会吓得摔了杯子? 想到这,顾锦璃便抬起头来,埋怨的看着温凉,眼中水光粼粼。 温凉没看出埋怨,只看出了可怜无助,心下不由一软。 出了事情知道找他求助,倒还不算太傻。 谢昆的小厮带着几人直奔到温凉两人所在的雅间,可门外有墨踪守着,若无温凉话,岂是谁都能闯进来的。 “大胆狂徒!竟敢阻拦我等捉拿凶犯,看来你也定也是同谋! 上!先把他拿下再说!” 谢昆的小厮没见过墨踪一剑封喉杀人无形的样子,是以号起命令来非常的有气势。 墨踪眸光冰冷而无情,似最为锋利的利刃。 若非雅间内传来温凉的声音,这几人怕是会切身体会一番何谓恐惧。 “墨踪,让他们进来。” 温凉语出,墨踪便没有半分迟疑,侧身让开了路。 谢昆的小厮傲慢的冷哼一声,瞥着墨踪,推门而入,“你家主子可比你识趣多了,虽说怎么都难逃一劫,但至少能少受些皮肉之……” 狂拽的声音在看清屋内端坐啜茶的人时戛然而止,随即是不可置信的惊呼声,“温公子?” 他那难听刺耳的声音让温凉眉头一蹙,不悦的抬起眼来,“何事喧哗?” “没……没事。”小厮下意识回道,脚步也不由主的往后退去。 可刚退了两步,又停顿了下来。 怎么没事? 他来这可是有正事的! 小厮心思百转,砸伤老爷的杯子就是从这间屋子掉下去的,就算是平阳王府的公子,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温凉不好相与是京中众所周知的,可老爷现在还昏迷着,他若是不讨个公道出来,老爷醒了也定没他好果子吃。 这般想着,小厮又向前小挪了两步,恭敬道:“温公子恕罪,小的不是有意打扰温公子。 小的是谢府的小厮,实在是刚才尚上掉落的杯子砸伤了头,小的才上来查看一番。” “竟是这般。”温凉略一挑眉,似刚刚得知,随口又问道:“谢尚书情况如何?” 小厮一脸苦恼,“回温公子,尚书大人还在昏迷着,瞧着伤的颇重。” 温凉点点头,“没想到谢尚书竟会遭此横祸,实是不幸。 待谢尚书伤势恢复,我再去贵府探望。” 小厮作揖道谢,随即一脸纠结苦恼的道:“多谢温公子,小的定将公子心意转告给尚书大人,只是……” “只是什么?” 小厮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道:“温公子,砸伤尚书大人的杯子,好像是从这间房里掉下去的。” 温凉淡淡抬眸瞥了小厮一眼,目光冷漠,看到小厮心中一颤。 “你的意思是本公子砸伤了谢尚书?” “不敢!小的不敢!”小厮连连摆手,眼睛随即瞟向了顾锦璃,谄媚的笑道:“小的只是想问问温公子,有没有看到是何人丢了杯子。” 这屋里又不是只有温凉一个人,不敢怀疑温凉,还不敢怀疑这个穿着普通布衣的小子吗? “没看到。” 小厮:“……” 小厮不甘心,又笑着问道:“温公子,不知这位是……” “王府贵客。”言简意赅的回答之后,温凉终是抬起那双冷淡的眸再次望向小厮,“这里的人不是你一个小厮能够盘问的,谢尚书若有何指教,待他清醒后可来平阳王府。 至于现在,本公子不想再被人打扰,明白吗?” 温凉的语气并不凌厉,甚至因为太过清淡而让人辨不出喜怒,却不影响其威慑力。 小厮慌忙底下头去,连连躬身道:“温公子勿怪,是小的不是,小的这就退下。” 谢府再如何鼎盛,也不足以与平阳王府相抗衡,更合论陛下对温大公子宠信有加,他一个小厮如何敢招惹这样的人物。 就算明知道温凉也有问题,也不行! 谢府小厮不甘惶恐的退下。 温凉轻抿了口茶,嘴角漫不经心的挑起,慢悠悠的道:“打算如何谢我?” 顾锦璃心中腹诽,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无故惹下这样的祸事。 但敌我实力悬殊,顾锦璃还是牵起了嘴角,客气道:“今日谢温公子相助,不知温公子可有需要我来做的事?” 温凉抿抿嘴角,有些不虞。 谢人最好的方式难道不是请人吃饭吗? 能和宋达改日再叙,为何不能…… “暂不需要,日后再说。” 顾锦璃能感觉到温凉的心情似乎稍差了一点,但温凉一向如此她便也没放在心上,只略有担忧的道:“那小厮虽好打,可待谢尚书醒了,怕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若是有人查起,这屋子也的确少了一个杯子……” 温凉放下杯子,声音虽淡却格外的坚定,“此事有我,你不必担心。 我,自会护你” 依旧轻轻淡淡的语气,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在顾锦璃的心头轻轻拂过,搅动满池春水。 心脏处传来一种陌生的感觉,原本规律的心跳突然乱了起来。 顾锦璃单手轻覆心口,眸中有些慌乱。 她刚才是怎么了,竟会突然心悸。 那种感觉太过陌生,心脏处有些酥麻又有些温暖,似被羽毛拂过,又似飘了满心的柳絮。 这种感觉很奇妙,怪异却并不难受。 顾锦璃压下心中那种怪异,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有些慌张的道:“好,温公子若有何吩咐可尽管唤我。 今日,我便先回去了。” 待回去之后她要好好为自己探一番脉。 “嗯。墨踪,送顾小姐回府。” 顾锦璃想要推辞,却听温凉又道:“谢府中人未必会善罢甘休,有墨踪在,没有人能跟着你。” 温凉淡若天际垂云,却是心细如尘。 好似空气一般,无形无声的将人包围保护。 顾锦璃心跳的更快了两分,只觉得雅间内的温度陡然升高,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能使人心悸的味道。 顾锦璃点点头,福身行了一礼,便慌慌张张的走出了房间,不敢再多留片刻。 盯着顾锦璃慌乱的身影,温凉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就能将户部尚书砸的头破血流,这运气的确是差了些。 若无人护着,可如何是好? …… 乾坤宫中,建明帝正躺在椅上百无聊赖的翻阅奏章。 陈总管进殿禀报,暗龙卫指挥使求见。 建明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忙道:“快传!” 暗龙卫指挥使龙羽大步迈入殿中,建明帝眼中藏着笑,却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如何了?” 龙羽沉吟了片刻,才垂眸答道:“回陛下,谢昆……被茶盏砸破了头,又摔断了腿,想来需恢复三月才可。” 他还没等下手,谢昆便被二楼扔下的杯子砸破了头,他身子一晃从木桥上摔了下去,好巧不巧又摔断了腿。 建明帝意外的挑了下眉。 他只说让谢昆一个月之内回不了户部,暗龙卫竟然超额完成了? 而且暗龙卫的手段什么时候这般像小孩子过家家了。 不过意外的很爽怎么回事? 想到谢昆头破血流还折了条腿,建明帝便觉得非常舒爽,却还是绷着脸冷声叱道:“朕只交代让他一个月不得入朝,为何下此狠手?” 虽说很意外很惊喜,但是皇帝的命令不得违背,否则君威何在? “陛下恕罪!”龙羽跪下请罪,迟了片刻,才将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陛下,其实此事并非暗龙卫所做?” “不是你们做的?”建明帝更是惊讶。 谢昆的人缘这么差吗? 怎么谁都想踩一脚? “此事是何人所为,手段竟然如此不入流?” “回陛下,此乃温大公子所为。” 建明帝:“……” 短暂的沉默后,建明帝轻咳了两声,“那……可有人现?” 龙羽点点头,“谢府小厮已怀疑是温公子所为,但未敢为难。” “朕量他也不敢! 不过一个尚书府的小厮,还敢盘问平阳王府的公子不成?”建明帝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怪罪温凉的意思。 阿凉做事一向谨慎,这次为何如此大张旗鼓,莫非还有什么后招不成? 建明帝墨眉深锁,想了半晌未果,便抬手道:“退下吧,今日多盯着点英国公府还有谢府。” 英国公那个老匹夫最是记仇,若是让他知道折了两个户部侍郎还白忙一场,估计会气得疯。 若是气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不然谁知道这匹老疯狗会干点什么出来。 而此时在英国公府的书房中,头半百的英国公正怒不可遏的摔了一整套的茶盏。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英国公气得脸色涨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英国公世子连忙劝道:“父亲息怒,为了这点事气坏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怎么可能不动怒!”没有茶盏可摔,英国公将手边的桌案拍的“啪啪”作响。 “我与陛下僵持了那么久,还搭上了两个户部侍郎才免得他被停职,结果他竟一下子摔断了腿,还要修养三个月,他怎么不一下摔死才好!”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惹建明帝不快,还白白折了两个人手。 “父亲,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谢尚书,还不都是那个温凉搞的鬼!”英国公世子冷声道。 英国公眸子一暗,“若他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温凉就算想伤他,难道还能跑去谢府砸他吗?” 不过话虽如此,这温凉从徐州陈延一案开始便紧盯着他们不放,这次更是直接动手伤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陛下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心思简单的少年了,他何尝看不出建明帝不愿大权旁落,想要一点点摆脱他们的掌控。 可建明帝终究不是太后所出,他们不放心也不甘心将大权归还。 从重用平阳王府和宋府开始,便是建明帝在与他们宣战。 这次建明帝更是借由谢顾两府的婚事重责谢昆,为的便是将手伸向户部。 为了保住户部,谢昆必不可少。 可到头来他费了那么多力气,结果竟是比一开始还要糟糕,如何不让他恼火。 “父亲,那温凉着实可恶,他这分明是在挑衅我们,决不能轻易放过他!” 英国公抬抬头,精明的一双老眼中满是冷意,“不过一黄毛小儿,收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顿了顿,英国公暂时息下怒火,沉声道:“最近颇为不顺,先是徐州生事,再则又是宋丞那个老匹夫逃过一劫。 你派人去一趟谢府,告诉他与永宁侯府的婚事绝对不能再出变故,否则,我绝饶不了他!” 第九十三章 教习女官 英国公世子点头应下,“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如何来做。” 随即又勾起嘴角,冷笑起来,“待谢府与永宁侯府联姻之后,兵部便又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只是可惜宋老尚书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江湖郎中治好了,不然他一死,宋赫便要丁忧在家,咱们也好往北境军中插上一手。” 提到此事,英国公眸色一暗。 宋丞那个老胖子还真是好命,一脚迈进鬼门关还能被救回来。 “宋丞能躲过一劫,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直躲过去。 宋府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想从宋府下手容易的很。 就连承恩侯府还不是折了一个世子?”英国公冷冷说道,松弛下耷的嘴角扯出一抹阴险的笑,看着格外的渗人。 说到承恩侯府,英国公世子皱眉问道:“父亲,儿子一直想不明白您为何要对承恩侯世子出手。 皇后娘娘并无皇子傍身,又与陛下感情淡漠,我们何不示好拉拢?” 英国公摇摇头,神色冷肃,“皇后现在无子,就算能暂时拉拢,可若是她以后有了皇子呢?可会甘心将皇位拱手让与他人? 人心都是易变的,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最让人放心。明白吗?” “儿子受教了。”英国公世子恭敬垂首,心中自愧不如。 英国公半眯着阴冷的眼,苍老的声音透着阴沉的气息,“承恩侯手中的兵权不可小觑,若非皇后无子,我早就容不下他了。 承恩侯府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一女,沈染身残以后断无法承袭兵权,承恩侯若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到他放权的时候了。 不然这兵权便不再是承恩侯府的保障,反是他们的催命索。” “父亲英明,儿子佩服。 此等智谋,非常人所能及。” 英国公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过是比你们多走了些路罢了,算不得什么智谋。 倒是你,无事的时候别总想着流连花丛,文翰是英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他如今也大了,你这个做父亲的要多对他上点心才是。” 英国公世子忙垂头听训,惭愧道:“是,父亲!儿子明白了。” 英国公点点头,抬手让英国公世子退下,他半眯着双眼,下垂的眼皮却遮不住眼中的寒光。 建明帝是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他羽翼丰满便想将他们英国公府一脚踹开。 可建明帝却是想不到,不管是宋府还是平阳王府,早晚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建明帝的算盘注定是会落空。 …… 冬日的严寒冷肃,朝廷的纷乱倾轧丝毫没有影响醉仙楼天字号雅间内的几人。 “你就听我的,让你爹娘找个媒人去顾府提亲,保证一提一个准! 就你家这种门第,只要你说一声想要娶亲,就有大把的人上赶着送女儿来!” “那怎么行!宋三公子对顾大小姐可是真爱,无关地位无关门庭,怎可用这种庸俗的办法?”七皇子傅凝不同意,连连摆手。 六皇子傅冽冷哼一声,略为锋利的唇抿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真爱?说的真是好听。 他的确是不看身份,可说白了还不是看中了人家的脸。 门口那个卖烤红薯的比顾锦璃身份还低,我怎么没看他喜欢!” “六皇兄,你这就是抬杠了。 那卖烤红薯的分明是婆婆了吧,你可别跟着添乱了!”傅凝觉得宋达的脑子真是不太好,讨论这种男女之事叫他一个人来不就好了,叫傅冽有什么用。 “什么叫添乱?分明是你们净说些有的没的,还跟我扯什么真爱! 纵观这么多男人所谓的真爱,哪个不都是绝色美人? 我怎么没看到谁的真爱是个面如黑炭,长着一脸麻子的丑八怪? 天下男人一般好色,反正他是想娶人家,直接一步到位,来那么多虚的干什么!” 傅冽是个直性子,就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听着傅凝和宋达两人叽叽歪歪半晌,只觉得烦的慌。 “哎呀!那我到底该听你们谁的啊!”宋达被他们吵得头大如斗,把头往桌子上一沉,苦恼的要命。 “听我的,我比傅凝大,经验自是比他多!”傅冽一拍桌子,就这么帮宋达决定了。 傅凝勾唇笑笑,凤眼邪睨,似笑非笑道:“六皇兄的确比我大,而且大了足足一个月呢! 不过我好像听说,丽妃娘娘给六皇兄送的教习女官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任务,不知是也不是?” 傅冽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跟,他拍案而起,梗着脖子道:“你……你少胡说八道啊,那都是流言。 那些女人早就被我收入房中了,只不过我嫌她们烦,不愿意让她们进我寝殿罢了!” 傅凝嘴角更翘,意味深长的道:“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弟弟还真是误会皇兄了。 我就说像六皇兄这般英勇威武的男儿,怎么可能被教习女官吓得不敢回寝殿呢!” “傅凝!我警告你少说两句啊,不然我把你门牙掰下来!”傅冽气得怒不可遏。 傅凝最喜欢看傅冽吃瘪的样子,也不恼,只抿着嘴笑。 傅冽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怂货,看着敢怼天怼地,实际上连个女人都不敢碰。 还敢大言不惭教别人娶妻,真是笑死人了! 宋达见两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听了半晌才一脸纳闷的问道:“那个教习女官是做什么的?” 傅冽扫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问七皇弟吧,别看他文韬武略啥啥不行,对付女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傅凝嘴角笑意一僵,暗暗瞪了傅冽一眼。 他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会那么多不累吗? 虽说刚才笑话了傅冽一番,可让他真与宋达解释这教习女官的事,他也张不开口。 若是与同道中人说些浑话倒也没什么,可面对宋达这么一张白纸,会让他有一种罪恶感。 傅凝咳了两声,想了想道:“教习女官就是待皇子大了,来教导我们日后如何哄女孩开心,怎么和女孩相处之类的。” 说完,生怕宋达多问,忙岔开话题道:“顾大小姐鲜少出门,偶遇那种桥段不适合你们。” “那我该怎么做?”单纯的宋达很快被带出了教习女官的话题。 “嗯……”傅凝略一沉吟,开口道:“像你们这种情况最适合走循序渐进逐步渗透的模式。 “如何循循渐进?如何逐步渗透?”宋达听得云里雾里,一点都不明白。 “我七弟向来只通皮毛,孙子兵法背的比谁都溜,就是问啥啥不懂,你问他也没用!”傅冽逮到机会,立刻冷嘲热讽。 傅凝翻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你可以先从他的家人身上入手。” “这个我做了,我前两天帮他二哥揍了谢斌!”宋达立刻得意笑道。 回家之后本以后会挨罚,结果还被祖母表扬了。 祖母上一次表扬他好像还是他七岁那年吧…… “那还不够!顾二公子是三房的,又不是顾大小姐的亲哥哥,关系未必多好。 依我看,你倒是不如先去讨好她父亲。” “讨好他父亲?我该怎么做?” 傅凝觉得教宋达讨女孩子欢心,比他自己直接上都累,傅凝抚了抚额,“我帮你打探过了,顾大小姐的父亲是翰林院修撰,平时都负责誊誊写写的活,最是枯燥单调。 你若是能去翰林院帮着做些事情,再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他对你的印象定然不错。 他回家之后与顾大小姐一说,顾大小姐能对你没有好感吗?” 宋达听了连连点头,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傅凝,“好,我明白了,多谢七殿下指点,待我两修成正果,一定好好与七殿下道谢!” “好说好说!”傅凝笑容随和。 宋达又看了傅冽一眼,眼中满是嫌弃。 早知道就不请六皇子来了,一点忙帮不上还总捣乱! 傅冽:“……” 宋达那是什么眼神,还敢嫌弃的再明显一点吗? 若不是为了凑热闹,以为他想来呀! 提到热闹,傅冽想起一件事,“宋达,你有没有觉得温凉和那个什么晋大夫之间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 宋达摇头。 傅冽瞥了他一眼,真是多余问这个二傻子。 傅凝心下好奇,“什么晋大夫,怎么回事?” 傅冽一一道来,末了还不忘道:“你们说那温凉一向不喜女子近身,该不会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吧?” 要真是那样可就有意思了,城中那些追逐温凉的女子们会疯吧! 傅凝闻后笑了,“六皇兄不是也不喜欢女子近身吗,怎的,原来六皇兄是喜欢男人啊!” “傅凝,你真是皮痒了!” 傅冽说完一把揪住了傅凝的衣领,两人就地扭打起来。 宋达劝了两下,见他们一时也打不完,便付了酒钱先行离开了。 走出酒楼,宋达觉得有些冷,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乐颠颠的回了宋府。 宋达想着去翰林院这件事还是得跟祖母说,他那个爹脑袋里只有骑马打仗,找他也没用,还得挨一顿训斥。 这个家里说到底还是祖母说了算,他何必舍近求远呢? 这般想着宋达又一路揣着烤红薯乐颠颠的去找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正在屋里打太极,宋老尚书坐在一旁嗑瓜子,半斤的瓜子都快嗑出一斤的皮子了。 “祖父!祖母!” 宋达声音轻快的跑了进来。 “达儿来啦!来,快陪祖父嗑瓜子来!” 宋老尚书最喜欢宋达这个孙子,宋达却有些嫌弃这个祖父。 又想骗他剥瓜子,他可没那么闲! 宋达一边学着宋老夫人打太极,一边笑嘻嘻的道:“祖母,我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了,我想好好历练一番。” 宋老夫人眉头一挑,有些怀疑的上下打量宋达。 “想去哪里历练?” 宋达忙道:“孙儿想去翰林院!” 这个回答到是出乎了宋老夫人的意料,她本以为宋达是又想去哪里玩闹,所以故意找借口呢! “翰林院是仅次于御史台的无聊地方,去那有什么意思。 你要是想要历练,祖父带着你去工部,可比翰林院有意思多了。” 宋老尚书好心提醒,却被宋达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他才不去呢! 工部不是修桥铺路就是通下水道,哪里有意思了? 而且工部尽是一些和祖父一般模样的胖老头,也不知道工部的伙食到底有多好。 “你怎么想起去翰林院了?”宋老夫人蹙眉问道。 宋达早已想好了应答,“祖母,孙儿常听人说非翰林不入内阁,就连那些个状元榜眼探花也得先去翰林院历练。 孙儿就是想看看这翰林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又清贵又清贫,很想见识一番。” 宋老夫人眼中狐疑不减,“你真想去翰林院?” 宋达点头,“孙儿也想找点事做,但又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所以想多去两个地方呆呆,也好考虑一番。” 听宋达这么说,宋老夫人终于放了心,欣慰的看着宋达道:“达儿真是长大懂事了,知道上进,这才是咱们宋府的子孙。 你爹娘知道了,也定然为你感到高兴。” 宋达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祖母的意思是同意了?” 宋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改日我便进宫求见陛下,陛下若是知道你肯上进,定也十分高兴。” “祖母,改日是哪日?不如就明日如何?”宋达有些急,生怕自家祖母会忘了自己的事。 “好!那就明”宋老夫人笑盈盈的应道。 宋达难得有上进之心,她自是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 宋达喜不自胜,见宋老夫人心情也好,想了想便又道:“祖母,您明日进宫面见陛下,再顺便问问陛下能不能也给我安排一个教习女官呗!” “噗!”宋老尚书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呛得满脸通红。 达儿要什么? 教习女官? 达儿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吗? “你想要什么?”宋老夫人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次问道。 “教习女官啊!”宋达坦然道。 想到七皇子说教习女官是教一众皇子如何与女孩子相处,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便又补充了句,“若是陛下同意,祖母记得给孙儿选个经验丰富的回来!” “你个混账东西!”宋老夫人怒不可遏,抬腿就踹了过去,一脚把宋达踹翻在地。 宋达怀里还揣着烤红薯,这般一摔直接把烤红薯压得稀烂。 宋老尚书猛地站起身来,痛心疾首,眼泪都流出来了,“老婆子,你这下手的也忒黑了,你瞧你,把达儿的屎都踹出来了!” 宋老夫人:“……” 宋达:“……” 第九十四章 风光 顾锦璃回府之后还是心绪难平,本来打算要做的事也没有心情做了。 她伸手为自己诊了诊脉,脉象平稳有力,无甚问题。 可她刚才为何会无故心悸胸闷? 莫非是今日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一时有些承受不住?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顾锦璃托着下巴枯坐呆,如意则是在一旁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最后,顾锦璃终是忍不住问道:“如意,你找什么呢?” “小姐,您看见奴婢那条天蓝色的手帕了吗?奴婢找了好几天了,怎么都找不到。” 那虽然只是一条寻常的帕子,可是如意非常喜欢,因为那丝帕的颜色很像温公子衣裳的颜色。 她们几个喜欢温凉公子的小丫鬟平日都用蓝色的帕子,还时常在一起攀比看谁的帕子蓝的最像温公子的衣裳。 她好不容易找了一条颜色近乎完美的帕子,本想着绣好花样就拿出去给那些小丫鬟们瞧瞧,谁知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条帕子很重要吗?” 如意忙着找帕子,没听出顾锦璃的心虚来,只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很重要!” 顾锦璃嘴角抿抿,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口不言。 虽然告诉了如意帕子的真实去处,她十有**会喜不自胜。 可同样还会得到如意那如连珠炮般的问,届时她可承受不起。 “我没看到,许是你忘在何处了吧。 你别急着找了,你想要什么样的帕子我再多给你买几条。” “不行。”如意咬着嘴唇用力摇头,眼睛泛着粼粼水光,“奴婢就想要那条帕子。” 瞧她这般小模样,顾锦璃有些惊讶。 莫非那帕子对如意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顾锦璃觉得有些对不起如意,毕竟是她未经允许动了如意的东西。 在她眼中那只是一条帕子,可能在如意眼中,那是独一无二的宝物。 下次她还是去找温凉把手帕要回来吧! 想到温凉,便不由又想到从他唇畔念出的那句“我会护你。” 短短几个字,她却觉得那句话似有千斤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意本还在惦记自己的帕子,不经意间瞄到了顾锦璃一眼,惊诧的“呀”了一声,“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凉着了吧!” 如意忙走上前去,将手覆在了顾锦璃的额头上,然后又摸了摸自己,撇着嘴纳闷道:“这也不热呀,咋脸这么红呢?” 如意好奇着要问,门外忽有小丫鬟来禀,说是老夫人请顾锦璃去松鹤堂用晚饭。 最近顾老太太身体大好了,便又开始找存在感,时常要众人去松鹤堂用饭受训。 “走吧,若是去晚了,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相较于如意不知疲惫的追问,她宁愿去看顾老太太演戏。 松鹤堂齐聚一堂。 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紧挨着坐着,两人刚凑到一起便低笑轻语声不断,关系好的不似妯娌,倒像姐妹。 顾老夫人看的一蹙眉。 这两儿媳妇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当着她的面都敢交头接耳,背地里莫不是要拧成一股绳来对付她? 这可不行! 想了想,顾老夫人清了清嗓,“老大家的,前段时间你去了徐州,你二弟妹可是将府里打理的十分周到。 以后你若是有忙不过来的地方,可以尽管找你二弟妹帮忙。” 顾大夫人两人正在讨论梅花糕的做法,正说到兴头上,冷不丁的被顾老夫人打断,心下都有些不大高兴,但又不能表露。 顾大夫人抬起头,恭顺一笑,应道:“是,母亲说的是,以后有二弟妹帮衬,我也能轻松些。” “别别!”顾二夫人连忙摆手,“大嫂你能者多劳,还是你多操心些吧,我可做不来!” 说完顾二夫人又压低了声音在顾大夫人耳边道:“我有那功夫还是做些点心来吃的好!” 两人皆抿嘴一笑,气氛格外融洽。 顾二老爷白日上朝,顾锦璃最近也在忙活自己的事,顾二夫人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也是无趣,正好可以和顾大夫人说话解闷,两人的关系也就这样一点点变得亲密起来。 见挑拨未成,顾老夫人脸色顿时沉了沉。 她坐在主位,扫视了一眼屋内,现顾承晰和顾承昌之间空了一个位子。 “承宴呢?他怎么没来用饭?” 顾老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她罚顾承晏跪祠堂,但又没说不让他来用膳。 一会儿若是让大儿子知道自己罚他,免不了又要唠叨。 这小子莫不是故意的? 顾承晰垂眸未语,顾承昌却是恭敬着应道:“回祖母,下学之后二哥没与我们一同回府,想来应该还在外面吧!” 顾承晰抬眸瞪他一眼,怎的这般多话! “什么?尚未回府?”顾老夫人心中更是不快了。 难道是不满她的惩罚,所以跟她玩起了离家不回的把戏? 想到顾二老爷最近总张罗着要搬出顾府,顾承晏八成就是与他学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外面逗留,简直是未把我顾府家规放在眼里! 待他回来,一定要让他跪祠堂抄家规!”顾老夫人一脸冷肃,义正言辞道。 顾大老爷几人面面相觑却也没敢吱声,顾府家规的确如此,他们年轻时候若是无故晚归,也是要挨罚的。 顾二老爷却觉得奇怪,承宴那孩子一向沉稳,不可能因为贪玩忘了时间,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顾锦璃却是勾唇轻笑,脸上毫无担心之色。 “他小时候我便觉得他是个有反骨的,又是与人斗殴,又是夜不归宿。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 顾大老爷听了,忍不住接话道:“三弟年轻时不也是这样吗?” 顾老夫人一记眼刀飞过来,怒瞪了顾大老爷一眼,继续道:“同样都是一个府里的公子,都在一个先生那学习,怎的就他能做出那样的功课来? 以后别指着他有出息,能不给顾府添祸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顾锦璃淡淡听着,神色如常。 这老太太这会儿骂的越欢,一会儿脸打的就越响。 顾承昌看了顾锦璃一眼,暗暗撇嘴。 大妹妹的心可真冷,二哥那么护着她,她竟是连一句话都不肯帮二哥说。 也就二哥是个傻的,挨了揍又要挨罚,还真是可怜。 顾老夫人正说着,有丫鬟来报,说是二公子回来了。 “把那个逆子叫进来,我倒要问问他干什么去了!” 今天她就要杀鸡儆猴,在这些不省事的面前好好立威! 丫鬟挑开帘子,顾承晏刚迈进一只脚来,顾老夫人便开始难,“你还知道回来? 快说,你去哪鬼混了!” 顾大老爷却是眼尖的现了顾承晏手中的东西,挑眉问道:“承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瞧着怎么像是五城兵马司的东西?” 顾老夫人心口一突突,这孽障该不会又招惹了什么是非吧! 顾老夫人正要责骂出口,便见顾承晏略一点头,低低沉沉,毫无起伏的说道:“我进兵马司了。” 屋内顿时一阵安静。 顾承昌最先开口,不解的问道:“二哥你刚才说什么,进兵马司?你是犯了错,要被兵马司羁押吗?” 顾承晰瞥了他一眼,转而笑望着顾承晏道:“我猜,二弟是要去兵马司任职了吧!” 顾承晏再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见此,一直有礼温和的顾承昌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道:“这怎么可能,二哥怎么可能进得了兵马司?” “怎么不可能?我觉得二哥有这个能力呀!”一直沉默的顾锦璃笑吟吟的开口,满是欢喜的看着顾承晏。 二哥做的这个决定是她最愿意看到的。 顾承昌这才反应过来,忙笑着解释道:“我自然也觉得二哥有这个本事,我只是觉得兵马司门槛太高,许多比咱们顾府门第高的都要去各处托门路,所以才有些好奇。” 顾三老爷也好奇,忙问道:“承宴,你是怎么入的兵马司?我听闻兵马司指挥使温公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 如意嗖的一记眼刀射了过去。 顾三老爷只觉得脖子一凉,不由伸手摸了下。 如意心里哼哼,谁说温凉公子不好相与了,温凉公子那叫矜贵! 三老爷真没眼光,下次不让小姐给三老爷做核桃酥了! 顾承晏的目光落在了唇畔含笑的少女脸上,她的目光清亮皎洁,让人看着便只觉阴霾尽散。 顾承昌敏锐的捕捉到了顾承晏的视线,猛然想起早上出门前,顾锦璃偷偷与顾承宴说了会儿话,晚上他就入了兵马司。 顾承昌心中更是惊愕,难道这件事和大妹妹有什么关系? 顾承晏收回视线,抿了抿嘴,半晌才闷闷道:“是温公子说那日见我身手比常人好些,又敢动手,便问我想不想进兵马司,我就答应了……” “就这样?” 顾承昌觉得难以置信,这叫什么理由。 顾承晏点点头。 当然不是这样了。 他今日并没有见到温公子,只是拿着温公子的亲笔书信去了兵马司,然后便有人领他进去领了官服和佩刀,让他明日便去点卯。 可他不想提到大妹妹,他虽也惊讶不解,却不想大妹妹被祖母质问。 顾承晏是顾府出了名的实诚人,他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怀疑。 顾老夫人和顾承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那温公子的行事作风果然不是寻常人等能理解的。 这打架斗殴竟还打出官职来了? 特别是顾老夫人,现在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热。 刚才她还说顾承晏这样的注定一事无成,以后也只能是顾府的吸血虫,可随手她就被打了一巴掌。 兵马司官差虽职位不高,但却是一个很好的平台,若是能得温大公子青睐,以后还愁不达? 众人都笑着恭贺顾承晏,就连顾承暄都走了过来,盯着顾承晏手中的佩刀两眼光。 “二哥,你的佩刀真是太威风了,快让我摸一把。” 顾承暄一边摸着佩刀,一边羡慕的道:“二哥你真厉害,你入了兵马司,是不是以后我出去就可以横着走了? 是不是谁要欺负了我,你就能把他抓起来?” 顾三老爷拍了一把顾承暄的后脑勺,叱道:“边呆着去,你要是敢惹祸,我打烂你的屁股!” 说完顾三老爷笑呵呵的拍着顾承晏的肩膀道:“承宴真有出息,像极了你爹我!” 顾大老爷毫不留情的拆台,“三弟,你像承宴这般大时连会试都没过呢!” 顾三老爷:“……” 众人都因此事而欢喜不已,只有顾老夫人和顾承昌脸色有些古怪。 顾承晏有出息顾老夫人自然高兴,可就不能再晚上两天吗? 她一把年纪了,脸总这么被打有些受不住呀! 而且本想责罚一下顾承晏,此时还怎么好罚呢? 顾承昌看着被众人围绕在中央的顾承晏,心里很不滋味。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才是三房最出色的公子,甚至以后三房都要把他视为顶梁柱。 可他从未看上眼,甚至还有些轻视的二哥竟然一跃成了最先有出息的人,这种落差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一顿饭吃的毫无滋味,出了松鹤堂,顾承昌浑浑噩噩的来到了静姨娘的院子。 静姨娘看到顾承昌不由一愣,“昌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 顾承昌满心失落,低沉着声音开口道:“姨娘,我……” 待听完顾承昌的满腔苦水,静姨娘却是摇头直笑,伸手戳着顾承昌的额头道:“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顾承昌不解,静姨娘叹了一声,苦口婆心的道:“那兵马司听着风光,实则不过都是一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你要走的是科举之路,日后是要身居庙堂的,岂是区区兵马司能比的?” “可是,我看父亲今天很高兴,还不停的夸赞了二哥。”一直以来他才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现在却是变成了二哥。 静姨娘看的直摇头,“你二哥有了职位,你父亲自然高兴,这有什么可争的? 你的目光不该放在顾承晏身上,他永远也威胁不到你。” 一个姨娘早逝的庶子再有能耐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快别瞎想了,你父亲也快来了,赶紧回去歇息吧。 你只要好好读书,待他日高中,顾府是要大摆宴席的,那才叫风光!” 静姨娘的安慰显然很受用,顾承昌听了忙点头道:“儿子明白了,我这便回去读书。” 不管怎么样,就算比不过大哥,他也不能被二哥落下! 静姨娘摇头笑笑,继续垂首低眸绣着手中的男子长衫。 烛光微晃,落在静姨娘纤细轻柔的侧颜上,一片静谧美好,却无人能看清她眸中泛着的冷光。 顾承晏不会是昌儿的威胁,可有些人却会是。 老爷已经将院里的事情都交给了她,可这些还远远不够,若昌儿能有个嫡子的身份,那才是真正的大有作为…… 第九十五章 祸害 夜沉如水,宫灯摇曳。 帝王仪仗一路从乾坤殿驶向了凤鸾宫。 沈皇后身着一身紫色宫装,正专注的翻阅着手中的书页,神色宁和。 “陛下驾到!” 太监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夜晚的安静,沈皇后几乎是瞬间皱起了眉。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由着婢女搀扶起身,行至殿门恭迎圣驾。 “皇后免礼。” 建明帝虚扶了沈皇后一下,帝后二人并肩走进殿内。 “陛下可用过晚膳了?” “嗯,朕已经吃过了。”建明帝脱下大氅,随意的倚靠在了软塌上,又拿起了沈皇后放在桌上的书,闲翻了两页。 沈皇后目光微凉,抿了抿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群书治要》,皇后竟然在看这本书?” 做太子的时候他天天都要被逼着读这本上始五帝,下迄晋年,只有读懂此书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后来他登基为帝,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本《群书治要》给烧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主动来看这本书,皇后的品味真够独特的。 “此书集先人智慧与大成,哪怕略通皮毛,臣妾也能更好的打理六宫。”沈皇后淡淡的说道。 看着那本书册被建明帝不小心折了一角,沈皇后的两道柳眉瞬间拧的更紧了。 “六宫上下你已经打理的够好了,不必再看这些枯燥的东西了。” 沈皇后摇摇头,正色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自然更要警醒自身,不能如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建明帝墨眉一挑,他怎么觉得皇后像是在骂他? 他细细打量起沈皇后来,沈皇后后生的端庄大气,雍容华贵,其美貌不输于后宫任何一个妃子。 其实她的皇后之位要比他这个皇帝更早确定。 先帝看重沈家,尚未立储君,便已定下了沈家嫡长女为未来太子妃。 而那时他还只是一个闲散皇子,每天吃吃玩玩,倒也乐得自在。 他们两人只有过几面之缘,但都不怎么愉快。 他嫌她死板枯燥,她嫌他散漫无礼。 但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他们竟会成为夫妻。 时光对美人总是格外温柔,建明帝的眼角已经长了不少的细纹,可沈皇后却依旧美貌如初。 建明帝目光低垂,神色黯淡了一瞬。 若瑶儿活着,定也会如这般不损倾城之貌,他也不会这般寂寥。 想到珍妃,建明帝抬头扫了沈皇后一眼。 他真是想不明白,瑶儿那般灵动的性子怎么偏偏喜欢与沈心兰交好,难道她不会觉得无聊吗? 沈皇后也同样在打量建明帝。 建明帝脸上虽是有了不少细纹,但比起当年那个懵懂皇子,沉浸了不少帝王之威,风华不损反是更加夺目。 只是却依然吊儿郎当,言行无状。 她真是想不明白,珍妃妹妹那般通透纯粹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 若是她当年没有选择傅棱,或许也不会落得红颜早逝的结果。 帝后两人心中皆存困惑,直到躺在床榻上也依旧未能想得明白。 沉寂半晌。 建明帝闭眸开口道:“皇后。” “怎么了陛下?”沈皇后睁开眼,却没看向建明帝,而是看着床幔垂下的紫色流苏。 “沈染的伤势如何了?若有需要,宫里的药材可随意取用。” 沈皇后诧异的望向建明帝,却现建明帝仍旧闭着眼,便也收回了视线,开口回道:“多谢陛下挂念,染儿的伤势很是稳定。” 没有恶化,却也没有痊愈的迹象。 染儿是她唯一的侄子,可她再如何焦急,却也胜不过天意。 建明帝翻了个身,背对着沈皇后,声音沉沉,“沈染不似福薄之人,朕相信他会康复的。” 沈皇后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床幔,也翻了个身,身子朝外低声喃喃道:“臣妾,愿承陛下吉言。” 两人背对着背,距离咫尺,却是同床异梦。 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给了另一个女人,而她的心从始至终未交给任何一个男人。 …… 第二日一早,顾锦璃便起身送顾承晏上任。 顾承晏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玄红二色的兵马司官服,腰悬佩刀,衬得顾承晏那挺拔的身姿越的威风凛凛。 本就出众的容颜在褪下那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后显露无疑,甚至比起向来温文清雅的顾承昌更要多几分男儿的气概。 顾承昌心里酸,这种酸味比早上吃小笼包沾的醋还要酸上几分。 顾锦璃却看得欢喜,她拿出一个香囊系在顾承晏腰间,嘱咐道:“二哥,这是香囊里面放了紫珠草,有消瘀止血的功效。 兵马司时常要维持京中的治安,记得小心一些,若是不慎受了伤,可用里面的草药。” 顾锦璃的特殊对待终是让顾承昌心头的酸意冒了出来,“大妹妹对二哥还真是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二哥,你这心偏的可是让我与大哥都吃味了呢!” 顾锦璃抬眸望着顾承昌,笑容轻柔明媚,“三哥,你和大哥哥都有人帮着绣香囊,三妹妹和静姨娘的绣技哪个不比我好? 你若是吃味,那就把你腰间的香囊和二哥换换怎么样?” 顾明昌腰间佩戴的竹色绣碧珠的香囊,络子处还穿着小小的翡翠珠子,十分精致清雅。 而顾锦璃因为不会绣活,所以只裁了一块花纹好看的布,上面除了绸缎自身的花纹,当真是素素静静什么都没有。 不仅不好看,说直白点还有些丑。 顾承昌嘴角抽抽,“三哥与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香囊是你一针一线绣的,三哥哪能夺人之好,再说二哥也不会舍得的啊!” 顾承昌捂着腰间的香囊,用力的点了点头,“千金不换!” 顾锦璃噗嗤一笑,“二哥,若真有人能给你千金,那你就尽管卖他。 然后咱们用那千金多买些上等的绸缎,除了能给各位哥哥绣香囊,我和二妹妹三妹妹还能一人做几件裙子呢!” 顾承晏蹙眉听着,神色十分认真,“好!若是真有人愿意出高价买,我就卖了给大妹妹你们买裙子。” 顾承晰和顾承昌听了都不禁笑了起来,本有些怪异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顾承昌也暗自摇头,还能有比他二哥更实诚的了吗,实诚的他都嫉妒不起来了。 “二弟能入兵马司是好事,待学堂休课我请几位弟弟妹妹出去喝酒给二弟庆祝。 不过二弟也要记得切勿冲动,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危为主。” 顾承晏郑重点头,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顾承晏与众人辞别,迎着朝霞,踩着日光踏上了前往兵马司的路。 顾锦璃含笑望着,她相信二哥一定会大放异彩,就如这初升的朝阳一般,即使现在有些暗淡低沉,可早晚会散出灼目的光华。 …… 翰林院中,顾二老爷望着桌案上堆放的厚厚一摞书册奏章,不觉长叹一口气。 翰林院编撰负责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等等一系列的杂务。 虽说人常说非翰林不进内阁,但翰林院中的等级分化还是十分分明的。 像状元榜眼之才,虽说也要来翰林院磨炼,可人家做的事是为了培养国家栋梁。 而不像他们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做着腾腾写写的活。 自从上一次谢府之事后,二老爷便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妻女保障。 而想要不任人欺凌,要么手中要握权,要么背后要有靠山。 顾府宛若浮萍,无根可依,想一越成为手握强权的重臣,这绝对是痴人说梦。 他只想在皇帝面前找点存在感,不至于被人害死了,皇帝连谁知顾明哲都不知道。 试问这世上还有哪座靠山比皇帝更大,就拿这宫中做例子,有皇帝宠幸的小小美人甚至要比一些不得圣宠的皇妃过得更为舒服。 可现在最关键的一步是,他该怎么才能见到陛下呢? 除了御史,至少要官拜四品才能有资格入早朝,而他还只是一个小小六品…… 现在连承宴都有了着落,他的前途却还一片渺茫。 顾二老爷正觉头痛,桌案上突然又压了一摞的公文。 “顾编撰,这些也都要誊抄起来。” 顾二老爷唤住来人,忙起身问道:“孙大人,咱们每天都誊抄这些东西,不知这些可有何用处?” 那孙大人鬓已白,因用眼过度视力不大好,看人的时候会眯起眼睛。 “自然是有用!咱们的工作虽是枯燥乏味,看起来微不足道。 但若是哪一日原件丢了坏了,陛下便可翻阅咱们所誊录的册子,不至于会误了陛下的大事!” 孙大人说的郑重其事,顾二老爷听得心里呵呵,说白了他们干的事不就是备份嘛! 这若是在现代,他动动手指就能备出若干份,何至于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抄。 果然是科技改变人类的命运! 看着孙大人染雪的鬓,看着他昏花的老眼,顾二老爷心中浮起了丝丝感同身受的悲哀。 翰林院的生活安全稳定,这里是清贵清苦之地,同时也是朝权纷争的避风港。 可这些却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离开这个活人墓一般的地方,他要承担起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顾二老爷重新落座,他拿起笔,全神贯注的摘抄起来。 人要有目标,但更要脚踏实地,不管在什么时候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都是最要紧的。 他看过其他编撰誊录东西,杂乱潦草,完全就是敷衍了事。 因为那些原件被保存的很好,他们的备份很难见到天日。 可这些东西是他惟一的桥梁阶梯,他只有把台阶搭的结实牢靠,才能有向上攀爬的机会。 顾二老爷力求把每个字都写得工整干净,若是遇到太过冗长的公文,他还会整理出一条主线,然后分点列举,以求明了清晰。 虽说这样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可顾二老爷觉得这样是值得的。 抄了半晌,已到午时,顾二老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颈朝着饭厅走去。 “顾大人!” 身后传来呼喊声,顾二老爷回头一看,便见一个身穿紫衣,腰束金带,脚踩蓝靴,打扮的甚是鲜艳的的男子朝他这边跑来。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顾二老爷惊诧道:“宋三公子?” 宋阳咧嘴一乐,有些受宠若惊,“顾大人还记得我?” 顾二老爷轻笑点头。 他背书的速度虽不及小锦,但看人却是过目不忘。 更何况这位宋三公子有些特别,便是想忘也不好忘啊! “宋三公子怎么来了翰林院,可是来找好友?”顾二老爷见人就是三分笑,对谁都和颜悦色。 宋达跑的气息微喘,摇着头道:“不是的,我是来翰林院历练的。 顾大人,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有什么活您尽管吩咐我,越累越好,越重越好,千万别客气!” 一想到宋达干的那些事,顾二老爷的脑袋就嗡了一下。 他能不能拒绝?能不能让宋达去祸害别人? …… 锦华院中。 “如意,三小姐的药膳可做好了?若是做好了,你便亲自去一趟婉华院,正好再问一问三小姐最喜欢吃哪种?” 顾锦璃最近一直在为顾二夫人和顾婉璃调理身体,顾二夫人直接喝的汤药,而顾婉璃吃的则是她配的药膳。 虽说还是直接抓药效果更好,可她不好解释,顾大夫人想来也不会放心的。 “好!奴婢这就是去!” 如意说完便掀开帘子跑了出去,顾锦璃则继续低头缝着手中的棉布。 沈染的腿伤不仅需要重新接骨,后期还要用上至少两个月的膏药,待腿上恢复大半还要每日泡药浴。 而她手上做的便是泡药浴需要用的棉布袋子。 顾锦璃正低头缝着,突然有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急冲冲的道:“小姐,不好了,如意被四公子打哭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九十六章 天谴 顾锦璃赶过去的时候,便看到如意正捂着头嗷嗷的哭。 她原本提着的食盒被打翻在地,里面的汤盅摔碎了,药膳洒了一地。 而顾承暄正站在不远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指着如意道:“看她那个傻样!哈哈,笑死小爷我了!” 顾锦璃脸色冰冷的走了过去,如意一看见顾锦璃,更是委屈的嚎啕大哭,“小姐,呜呜呜呜……” 顾锦璃拿开如意的手,赫然现如意的额头上肿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 顾承暄一看见如意的头肿了,笑得是更加肆无忌惮了,“哈哈哈哈!你们看她的头,肿的好丑啊,哈哈哈……” 他身后的小厮也跟着笑,还不忘拍着顾承暄的马屁道:“四公子真是百百中,待日后学习骑射也定然百步穿杨!” 顾承暄被夸得飘飘然,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二哥那样的都能进兵马司,我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 顾锦璃冷眼看着顾承暄,视线落在了他拿着的弹弓上。 顾承暄察觉他在看自己,小脖一抬,趾高气昂的道:“你看什么看,再看我就用弹弓打破你的头!” 小厮一听,赶忙道:“四公子,这里没什么可玩的,咱们还是去后院林子里打麻雀儿吧!” 打个丫鬟没什么,若是把大小姐打了,就算有老夫人护着,三老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到时候还是他这个跟班倒霉。 “哼!走!咱们别和某些人说话,免得沾染晦气!”顾承暄冷哼一声,用眼角瞥了顾锦璃一眼转身便要走。 “四弟,你就打算这么走吗?”不同于以往的轻柔,顾锦璃此时声音透着如冬风的冷意。 顾承暄转过身来,仰着头用鼻孔去看顾锦璃,“不然你还想怎么着啊?非得找我打你是不是!” 顾承暄不过只有七八岁,正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他却满身的纨绔作风。 “四弟打伤了我的婢女,应该道歉。”顾锦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姣好的容颜因面无笑意而冰冷严肃。 顾承暄被顾锦璃那双冷清的眸子盯的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不过就是一个下人,我打了又怎么样? 我是顾府的主子,我就是打死她都没人敢说我!” 顾承暄这混账模样当真惹怒了顾锦璃,顾锦璃长腿一迈,一步便迈到了顾承暄身前。 顾承暄年纪还小,矮矮胖胖的身子在顾锦璃面前哪有气势可言。 “四弟真是好生狂妄,我倒是要去松鹤堂问问祖母,你这些话说的可有道理!”顾锦璃一把抓住顾承暄的手腕,拉着他便往松鹤堂的方向走。 小厮愣了好一会儿,抬步要去追,顾锦璃冷冷回头,目若寒霜,“识相些就老老实实呆着,敢妄动小心招惹血光之灾!” 顾锦璃冷冷撂下一句话,便拽着被吓傻了的顾承暄一路朝着松鹤堂走去。 小厮一看这还了得,转身便要回去搬救兵。 可刚一转身,腿弯处不知被什么打了一下,“砰”的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因着毫无预兆,小厮的脸平平整整的拍在了地上,两道鲜红还冒着热气的鼻血蜿蜒流出。 这一幕正巧被如意见到,如意的嘴巴张的老大,头上的包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又来了!又来了! 小姐的诅咒能力又开始了! …… 顾老夫人慢悠悠的吃着燕窝粥,髻服帖工整,脖颈上一串上等的翡翠珠链更衬得她有几分雍容富贵。 顾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享用燕窝的这段时间,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她暂忘顾府的处境,仍沉浸在做伯夫人的旧梦之中。 “呜呜呜……祖母快救救我!” 顾承暄的哭喊声打断了顾老夫人短暂的梦境。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被这么一吵,手中的燕窝突然就不香了。 “快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自己最心疼的孙子,顾老夫人忙吩咐身边的大丫鬟雪梅出去查看。 雪梅还没等出去,顾承暄已经哭着跑了进来,一头扎进了顾老夫人的怀里,险些把她刚吃进去的燕窝撞出来。 顾老夫人咳了起来,雪梅见了忙扶着顾承暄起身,柔声劝道:“四公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祖母快救我!顾锦璃她要杀了我!你瞧,她把我的手臂都捏红了!”顾承暄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自己的袖子。 胖胖的手臂上的确有块淡淡的红痕,看的顾老夫人瞬间心疼不已。 顾锦璃此时也已经挑开帘子迈进了屋内,顾老夫人横眉立目的瞪着顾锦璃,正欲开口斥责,顾锦璃却先行开口了。 “见祖母气怒,想来四弟已经将事情尽数告知祖母了。 如意这丫头伤的的确有些严重,不过念在四弟年幼,祖母也不必太过严责。” 轻轻淡淡的声音即便带着些许冷意,依然悦耳灵动。 顾老夫人眉头一挑,不明所以。 可待看清如意额头上那鸡蛋大小的肿包时,顿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怎么弄的?” “祖母难道不知道四弟用弹弓打伤了如意吗?”顾锦璃略有诧异,“孙女见祖母气怒,还以为祖母定然已经知晓了呢!” 顾老夫人:“……” 本已想好的苛责一句都说不出口,顾老夫人只好问向顾承暄,“暄哥儿,这真的是你打的?” 顾承暄也不是个傻的,一改先前的嚣张气焰,委屈巴巴的道:“祖母,我也不是有意要打她的,我是不小心嘛,可顾锦璃却是不依不饶非要我与一个下人道歉。” 看着顾承暄红了的眼圈,撇着的小嘴,顾老夫人就只剩下心疼了。 “锦丫头,你四弟弟还小,你这个做姐姐的要多让着点他才是。 就算他做错了,你提醒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还能逼着他给一个下人道歉呢? 你瞧把他吓得,小孩子可是吓不得,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 顾老夫人说完,忙搂过顾承暄柔声安抚着,顾承暄冲着顾锦璃做了一个鬼脸,很是得意洋洋。 顾锦璃眯眯眸子,冷冷开口,“祖母就不打算过问两句吗? 今日这弹弓若是再偏上两分,如意的眼睛怕是就要废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小孩子就贪玩些,惹不出祸事的,暄哥儿是个有分寸的!”顾老夫人搂着顾承暄,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点心,笑得极尽慈爱。 顾锦璃看了两眼,转身福礼告退。 对付这种偏心的老太太,就是一定要让她知道心疼才行! 一回锦华院,顾锦璃忙拿出她为顾承晏配制的药膏。 本是怕顾承晏在兵马司有个磕碰,没想到倒是先给如意用上了。 “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纤细的指尖抹了淡黄色的药膏,轻轻地拂过如意的额角。 虽然有些疼,但如意更多的却是感动。 能让主子这么护着的丫鬟,想来也只有她一个了! 如意抽抽鼻子,感动道:“小姐,您对奴婢真是太好了,奴婢能来伺候小姐,一定是家里的祖坟冒青烟了!” 顾锦璃:“……” “这两日伤口不要碰水,也别擦脂抹粉。 这药膏你拿去,再抹个两天就能好了。” 这些方子都是她当初和老院长苦心研究出来的,效果甚至不比西药差。 “小姐,你真是太好了。”如意捧着药盒,感动的眼泪汪汪。 顾锦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我没为你讨回公道,你不失望吗?” 如意摇摇头,“小姐不必为了奴婢和老夫人争执,咱们是争不过老夫人的。不过……” 如意转了转眼珠,一脸期待的道:“不过小姐若是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出来,奴婢相信老天爷会帮小姐得偿所愿的!” 墨迹:“……” 饶了他吧,他真的只是一个暗卫,老天爷的活计不适合他呀! 顾锦璃抿唇笑笑,没有说什么。 求人不如求己,与其祈求上天帮衬,倒是不如靠自己来做。 …… 有了顾老夫人的默许,顾承暄玩起弹弓来更是肆无忌惮,府里被打哭的丫鬟小厮不计其数。 这日顾承暄又带着弹弓来后院树林打鸟雀,可刚钻进林子却现顾锦璃也在。 顾承暄眼珠一转,躲进了假山枯树后,准备偷袭顾锦璃。 小厮见了,默默转身离开。 不知者不怪,事后出事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顾承暄躲在假山后,正从身上的挎包里掏泥球,却只听如意开口道:“小姐,您这用珍珠打鸟雀,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顾锦璃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石凳上,懒洋洋的朝着树上的鸟雀射了一弹弓。 白色的珍珠划过树枝,惊得满树的鸟儿飞起又落下。 “你这个小丫鬟懂什么,这叫品味知道吗? 我上次去宋府可是瞧见那些公子小姐们都是用珍珠玉珠做弹珠的,这才能体现出身份尊贵来。 你以为那些贵公子会像四弟似的搓泥球打弹弓?也就四弟是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罢了。” 顾锦璃说完,又慢悠悠的从如意手里捏起一颗珍珠,漫不经心的朝树枝上射去。 顾承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泥球,有一种想把这些都扔了的冲动。 “那也太浪费了,居然用这么好的东西打鸟雀,奴婢要是有这么好的东西定然都藏起来!” 顾锦璃轻笑一声,目光向假山方向瞥了一眼,勾唇道:“钱算什么,脸面才重要!想让别人高看一眼,就要处处比别人强才是。 别人用珍珠,你用鲛珠,别人用石子,你用翡翠玉珠,身份之差,云泥之别尽显无疑。” 顾承暄皱着小眉头认真听着,眼珠转了转,弓着身子悄悄离开了。 顾锦璃粉唇一翘,拿起桌上放着的小铜炉缓缓起身。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既是鱼儿已经咬勾了,她们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 而此时朝堂之上还在纷争不休。 户部尚被坠落的杯子砸伤,数日过去却依然没有抓住行凶之人。 英国公一派开始趁机难,大理寺和刑部更是推诿不断,几方争执不下。 建明帝面色不变,只垂眸听着,心思却是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最后还是英国公连咳了几声,才将建明帝的思绪唤回来。 “陛下,老臣觉得此事应由温公子给众人一个解释!” 英国公突然向温凉难,引来了众人侧目。 温凉神色不变,眸静如水,“英国公想要什么解释?” 英国公眸光锐利的盯着温凉,嘴角噙着冷笑,“自然是温公子屋内的茶盏为何会砸伤谢尚书,还有……” 英国公转身对建明帝拱手道:“最近京中颇为不宁,先有一众公子逞强斗殴,如今又是谢尚书被人重伤,此些事端不得不让老臣怀疑温公子管理兵马司的能力。 老臣觉得温公子还是年纪太轻,担不起五城兵马司的重任,还请陛下令择贤明!” 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也敢与他英国公府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建明帝垂眸听着,眸光晦涩。 “英国公想听解释,我说便是。”温凉走出一步,声音淡淡。 建明帝一挑眉,心下诧异,这小子竟然服软了? 英国公讥诮的勾起了嘴角,“那我等就洗耳恭听了!” 温凉抬眸看着英国公,在英国公的注视下,一字一顿道:“天谴。” “什么?”英国公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满朝文武也皆是一怔。 建明帝差点没笑出声来,却生生忍住了。 果然是这小子的风格! “哎呀!”宋老尚书突然惊呼一声,吓得英国公打了个激灵,立刻怒道:“宋丞,你大胆,你怎敢在陛下面前喧哗!” 宋老尚书憨厚一笑,“英国公,不好意思啊! 我就是听到温公子的话想起了一些事,所以才有些惊讶,陛下宽厚,想来是不会怪罪我的。” 建明帝笑笑,开口问道:“不知宋老尚书想到了什么?” 宋老尚书脸色瞬间端正凝重起来,“陛下,老臣想到了,若谢尚书是因为天谴才遭了横祸,那老臣估计之前英国公府前突现尸体,应也是天谴所为啊!” 英国公:“……” 这个老死胖子,可真是个搅屎棍! 第九十七章 护她 “宋丞,陛下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宋老尚书一脸严肃,“我怎么就胡言乱语,知道我的人都知道我最靠谱了!” 众臣:呵呵! “你们想啊,谢府为了迎娶永宁侯府的嫡女与顾大小姐退婚,还污蔑人家小姐清白,转手便被从天而降的杯子砸到了头。 你们想想,这杯子早不掉晚不掉,还避开了那么多人偏偏砸在谢尚书的脑袋上,你们说这巧不巧?” 众人暗暗一想,还真巧。 “还有英国公府前的那具尸体,要知道每到宵禁之后,街上巡视的官兵不断,各府也皆会派家丁巡查。 莫说有人弃尸,就算一只小猫小狗接近英国公府也会被现。 可弃尸者竟无人察觉,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道理!”宋尚书讲的眉飞色舞,众臣都听得极其投入。 “只能说明这是天谴呀!” “宋丞!你给我闭嘴!”英国公忍无可忍。 年轻时就靠这么一张破嘴骗了薛韶的芳心,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竟然还这么能白话! 宋老尚书仿佛被吓到了,身子颤了颤,有些委屈的道:“英国公,你身处高位这么多年,还能没做过亏心事?这是老天在点你呢……” “点你个头!”英国公被气得有些炸毛。 宋老尚书忙摆手安抚道:“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也是好心提醒你嘛……” 建明帝没说话,只微挑嘴角看着两个加起来有一百余岁的老头子打嘴仗。 宋老尚书年纪的确大了,可他也不用宋老尚书做什么累活,只要能让英国公这老家伙受些气就好。 这两人是天敌,从年轻时候争到现在,别看宋老尚书现在这个模样,却是唯一一个能让英国公吃瘪的人。 英国公说不出他那么多歪理来,最后索性一拂袖子,冷哼一声道:“我不与你争,还请陛下定夺吧!” 温凉这时才不徐不疾的开口,“英国公若觉谢尚书品行端正,无愧于心,不妨彻查谢府一番,也好还谢尚书已清白。” 英国公被气笑了,一双老眼目光锐利,“温公子这话还真是有趣,天谴不过无稽之谈,谢尚书受伤自是被人谋害。 若是要查,我看不如先调查涉嫌在案的温公子!” “若英国公执意如此,我并无异议。”温凉淡淡应道,神色平静。 “英国公觉得天谴是无稽之谈,那英国公以为我又有何理由要谋害谢尚书? 莫非在英国公心中,我与谢尚书曾结仇怨?”温凉眸光淡漠疏离,虽不锋利,但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冷意。 英国公双拳不由握紧,心中暗恨。 温凉在威胁他! 温凉与谢昆之间的恩怨自是因徐州陈延一案所结,别人不知,他却一清二楚。 只是此事无法对他人言说。 温凉这个小子,当真狡猾奸诈! 众人都觉得温凉说的有些道理。 两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再说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温凉想做,也不至于做的这么明目张胆啊! 随后他们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怜的陈阁老,陈阁老就是被莫名彻查了一番,然后就直接被抄家了。 他们做官的没几个是干净的,就看陛下想不想查罢了。 眼看着建明帝陷入了沉思,似是有些心动。 英国公被气得心口生疼。 温琢温冀都是直性子,怎的这温凉竟是满嘴歪理,说他是宋丞这个老胖子的孙子他都信! 建明帝瞥了英国公一眼,见他不再紧咬不放,勾唇笑了笑,便做了个老好人混了一通稀泥。 虽说他很想动谢昆,可只凭这么点小事就去查一府尚书,怕是会让其他一众大臣心生惶恐,对温凉的敌意也会更深。 这种事可再一不可再二,若非陈阁老倚老卖老,竟敢撺掇着内阁逼他立储君,他也不会和阿凉找了那般的理由就掀了陈府。 一件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众人都知道谢尚书这次的罪是白遭了。 英国公只觉最近真是邪门,简直是万事不顺。 英国公仔细想了想,事情似乎就是从温凉调查徐州陈延一案开始,许多事都渐渐偏离了他们的预计。 他以前从不信鬼神,现在却觉得有必要让府上的女眷去拜一拜了,年关将近,但愿可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 下了朝,建明帝心情很好,便留了温凉问话。 还没等说上两句,陈总管便来禀告,说是沈皇后求见。 建明帝一挑眉,沈皇后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莫非后宫又出乱子了? 想到后宫,建明帝觉得脑仁有点疼,但还是招了沈皇后进殿。 沈皇后一向端庄威严的面容上浮现了点点忧虑焦急,温凉与沈皇后见过礼后,便欲告退,却听沈皇后道:“陛下,今日承恩侯夫人进宫与禀告臣妾,有位大夫或能医治染儿的腿伤。” 温凉顿住了脚步。 “真的?那倒是一桩好事!”建明帝很欣赏沈染这个年轻人,芝兰玉树,品性高洁,绝对可为辅君之臣。 沈皇后双眉紧蹙,却是一点不见轻松之色。 “回陛下,这位大夫便是医治好宋老尚书的晋大夫。 可是……可是她的诊治方法闻之太过骇人,臣妾担心……” 今日大嫂进宫与她商量此事,言辞之间也多为不安。 染儿为了伤势孤注一掷,可她们如何忍心看他冒险。 “陛下,臣妾想唤那晋大夫进宫一见,问上几句话,也好图个心安。 可这位晋大夫太过神秘,竟无人知道他的底细住处。” 正因如此她才更是不放心,若是内心坦荡,为何不敢告知自己的住所? “所以臣妾想求陛下代为询问宋老夫人,看看宋老夫人是否知道这位晋大夫的住所。” 沈皇后鲜少有事相求,于公于私建明帝都找不出理由拒绝,便点头道:“好,那朕就……” “陛下,皇后娘娘。” 温凉一开口,建明帝和沈皇后就齐齐望了过来。 建明帝有些诧异,这小子居然还没走? “皇后娘娘刚才提到的晋大夫,臣略有耳闻。” 沈皇后有些惊讶,温凉性情之冷众所周知,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开口,“温公子认识这位晋大夫?” 温凉颔首,“臣与他有些交情。” 建明帝眯了眯眼睛,开口问道:“那你觉此人如何?” 浮现在温凉脑海中的是一张时而清丽狡黠时而又有些呆呆蠢蠢的俏颜,唇角不觉的轻轻扬起,声音却是平静如初,“晋大夫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这一句“值得信赖”让建明帝和沈皇后都惊怔了一瞬。 温凉鲜少与人交好,这轻轻四个字足以看出温凉对此人的高评。 沈皇后心安了两分,随即忙开口问道:“既是如此,还请温公子相告晋大夫所住之处,本宫想当面问他说几句话。” “皇后娘娘若是担心晋大夫的身份底细,那么臣可替他作保。 若皇后娘娘担心的是晋大夫的医术,那臣觉得宋老尚书便是最好的例子。” 沈皇后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解的道:“温公子似乎不想让本宫一见这位晋大夫?” 温凉略一点头,“臣觉得皇后娘娘在此时召见晋大夫对沈世子的病情有弊无利,晋大夫身家清白,并非居心叵测之辈。 宫中御医及京中一众大夫皆不敢医治,而晋大夫敢做出承诺,想必定然有些信心。 而皇后娘娘若此时召见,反是会让他心生惶恐,为沈世子疗伤时必会受到影响。” 沈皇后凝眉不展,“可本宫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温凉轻轻抬眸,望着沈皇后道:“皇后娘娘召见晋大夫与否,可会影响沈世子的决定?” 沈皇后一时语凝。 沈染看似温和,实则是个极有主见的。 否则也不会没经过大嫂同意便下了决定,即便她们反对,估计染儿也不会听她们的意见。 沈皇后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却听温凉轻轻淡淡如击玉石的嗓音响起,“若是有何意外,臣愿为他承担所有责任。” “温凉!” 建明帝本只是有些好奇温凉对这个晋大夫的态度,一听他会为此事负责,便忍不住开口道:“温凉,你又不通医术,此事不许胡闹!” 沈染与普通的侯府世子不同,他要承袭的不仅是爵位,还有承恩侯手中的兵权。 待新君即位,更是位列国公。 若此事真有个意外,只会平白为温凉招惹麻烦。 “臣虽不通医术,但胜在有几分识人之明,若是他医治不好沈世子,届时皇后娘娘不必找他问罪,臣愿承担。”温凉根本就不看建明帝冲他使的眼色,把建明帝气了个倒仰。 沈皇后微有怔然的看着温凉,半晌,才收回眼中的讶色,开口道:“本宫自是相信温公子的眼光,如此,便依温公子所言吧!” 她从没想过去找那个晋大夫的麻烦,更不会迁怒温凉。 尽人事知天命,只要这个晋大夫并非居心叵测之辈,她便放心了。 剩下的便只能听天由命了,最坏总坏不过现在。 沈皇后离开后,建明帝气得朝温凉扔了一把奏折。 温凉略一侧身,完美避过。 建明帝更是气得拍桌子,“你还敢躲!没听过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吗?朕打你,你只能受着!” 温凉却只扫他一眼,淡淡道:“没听过。” 建明帝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儿才道:“什么事你都敢担,你疯了不成!” “陛下觉得臣像疯了吗?” 温凉见建明帝似也说不出什么了,便拱手离开。 建明帝气得胸口起伏不止,陈总管顺了好多下才把建明帝的气理顺了。 建明帝冷眸微眯,声音沉沉,“上一次朕要召见这个晋大夫,温凉就阻拦不让,这次又是! 待医治完了沈染,不管结果如何真朕都要召见这个晋大夫入宫。 朕倒要看看这个晋大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是能得温凉如此在意。” …… 锦华院中。 “阿嚏!”顾锦璃又打了一个喷嚏。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着凉了,你这一会儿都已经打了七八个喷嚏了。” 顾锦璃抽抽鼻子,“我没事。” 不过这喷嚏打得着实有些多,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吧。 莫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姐!” 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 小丫鬟进来后,连忙禀道:“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松鹤堂一趟。” “现在?”顾锦璃挑了挑眉。 此时并非饭时,这老太太如此急着找她过去,难道是…… “可知道祖母找我有什么事?” 小丫鬟摇头,脸色有些惶恐,“不过奴婢瞧着前来的传话的丫鬟十分着急,想来应是有什么急事。” 顾锦璃听了勾了勾嘴角,侧眸瞥着如意道:“走吧,随我去松鹤堂。” “好勒!小姐!” 如意喜滋滋的跟在顾锦璃后面,看的小丫鬟一愣一愣的。 她都已经提醒小姐了,小姐咋还那么高兴呢? 此时松鹤堂里已经聚满了人,除了顾大老爷几人尚未下衙,人都已经全了。 顾老夫人捂着不停抽跳的太阳穴歪在小炕上,脸色沉的犹如地上铺的青砖石。 因着屋里人多,顾锦璃走进来的时候并不显眼。 “大姐姐!”顾婉璃悄悄冲着顾锦璃招手。 顾锦璃走了过去,小声问道:“三妹妹,祖母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呢。” 顾婉璃怯怯的看了顾老夫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祖母最宝贝的翡翠珠链没有了,正着脾气呢!” 顾锦璃抬眸望去,顾老夫人的颈间果然空空荡荡,一直挂着的翡翠颈链不见了。 顾锦璃微不可察的翘了一下嘴角,她这个四弟弟手脚够快的! “母亲,您再想想是不是把翡翠项链放在什么地方了。 不然这qīngtiānbáirì的怎么会招贼呢!”顾大夫人怕顾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忙开口劝道。 顾老夫人却是火力全开,冲着顾大夫人脾气道:“怎么!你当我是老糊涂不成? 我难道还会不记得把项链放在什么地方吗?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倒是你,怎么管的家,居然让顾府白日里就遭了贼!” 毫无缘由迁怒,但众人都已习以为常。 “母亲,此事怎么怪得了大嫂?那项链只有您和几个大丫鬟能碰到,大嫂怎么看着啊!”顾二夫人最看不得有人受委屈,当即开口为顾大夫人辩护。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顾老夫人怒目叱道,她现在心情很不好,老二家的若是敢惹她,她就真把二房全赶出去! ------题外话------ 凉凉真是太好了有没有,默默为小锦遮风挡雨,明明是男一,却偏偏走着男二的深情路线,不容易呀…… 第九十八章 心疼 其他人畏惧顾老夫人,顾二夫人却是不怕。 即便顾老夫人斥责了她,她也只是无谓的耸耸肩,完全不放在心里。 可顾大夫人却是感动不已。 人果然只有患难时才能见真情。 二弟妹这般柔弱胆小的性子竟然敢为了自己顶撞母亲,这份情意她记住了。 “今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我的项链找出来,否则都不要吃饭睡觉了!” 顾老夫人的脾气虽是不好,但也从未过这样的火气,实在是因为那条项链对她来说太过珍贵。 她虽也是伯府出身,但京中像她们家那种伯府一捞一大把,看着门面不错,但内里其实清贫的很。 母亲说与其买十件八件破烂东西,不如买一件真正像样的首饰充门面。 这项链便是她们卖了许多首饰才换来的,便是比起那些侯夫人国公夫人,这条项链都不输阵。 顾府那时候虽然是伯爵府,但顾老太爷并不是一个善于经营的人,府中也不算富裕,以至于她之后的首饰也没什么能比得上那条项链的。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把翡翠项链当成了护身符一般的存在。 可现在她的宝贝居然不见了,她怎么可能不动怒! 见顾老夫人了雷霆之怒,顾承暄吓得缩了缩脖子,眯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顾锦璃扫了顾承暄一眼,嘴角轻挑,这个时候知道怕了? 不过,晚了…… 正在此时,门帘被唰的撩开。 顾三老爷裹着寒风携着怒火迈进了屋内,他没注意到屋内低沉的气氛,眼神四下寻觅,终是在一个角落里现了缩成一团的顾承暄。 “顾承暄,你还敢躲!给我滚出来!”顾三老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扯顾承暄的耳朵,将他从众人身后拉了出来。 “疼疼!好疼!祖母快救我,呜呜呜呜……”只要受了委屈,顾承暄便下意识的向顾老夫人求救。 顾老夫人本就在气头上,见顾三老爷一进屋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顾承暄,顿时火冒三丈,拔高了嗓门怒吼道:“你给我放手!” 顾三老爷被吓得松了手,一脸莫名。 顾承暄则趁机赶紧跑到顾老夫人怀里寻求庇佑。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母亲对他鲜少疾言厉色,让他一时不大适应。 “我怎么了?我好的很! 倒是你!一回家里就打骂孩子,你像个什么样子! 你在外面受了气去找你后院女人撒气去,别吓到我的乖孙!”顾老夫人抱着顾承暄,祖孙两人同仇敌该。 顾三老爷看的无奈,“母亲,您别护着这小兔崽子了,您可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顾老夫人面色不改,冷冰冰的道:“他多大点的孩子,就算淘气些还能闯出什么祸事? 倒是府里那些已经长大了的,三天两头的惹是生非,相比之下暄哥儿算是最乖的了,从来都不让我操心。” 对于顾老夫人的指桑骂槐,顾锦璃权当没听懂,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僵硬的顾承暄。 希望待知道这个小“乖孙”做的那些事后,顾老夫人还能保持住脸上的慈爱。 “母亲,他还不让人操心啊?天天拿着弹弓满街乱晃,这若伤到人可如何是好?” “那不是还没伤到吗?”顾老夫人翻了顾三老爷一眼,在她心里下人算不得人,打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暄哥儿是个心里有数的,他虽是有些顽皮但向来分得清轻重。 倒是你,多大的人了竟为了无须有的事作孩子,别说暄哥儿没犯错,就算是犯错了,做长辈的也得耐心教导,怎么能动辄苛责呢?” 顾三老爷气得直跺脚,“母亲,您那是不知道这个逆子做了什么好事! 现在街上都在说,什么顾府小公子最是恣意张扬,别人玩弹弓都用泥球,而人家顾四公子却是用翡翠珠子,那品味气度岂是一般人可比的!” 顾三老爷气得直喘粗气,他真不敢相信人家口中的那个败家玩意儿竟是他儿子! 想当年父亲总骂他败家,可他最多不过是花个百两银子在百花楼留宿一晚,这小子才八岁,就敢拿着翡翠珠子当弹珠,他当年再怎么纨绔也没想出这种馊主意来。 别说顾府现在不复当年,就算还是伯爵府,也经不住他这么败家啊! 顾三老爷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屋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呢? 怎么一个个都面如沉水,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 “你刚说,暄哥儿用什么打弹弓?” 一阵死寂之后,顾老夫人低沉的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听得人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翡翠珠子啊!” 顾三老爷还不知道顾老夫人丢失项链的事,随口回道,还问向顾老夫人,“母亲,那翡翠珠子可是您给的? 你可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再这样下去,等他长大了顾府都会被他败光的!” “顾承暄!” 顾三老爷还没等说完,顾老夫人一声尖锐的喊叫声拔地而起,将屋内众人吓得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顾承暄见状不好,转身就要跑,却被顾老夫人一把扯住了后衣领,硬是给拽了回来。 众人都被这一幕看呆了,顾老夫人一直以来都是懒洋洋慢悠悠,这次却当真是手疾,其速度一般人都远及不上。 “顾承暄!你哪来的翡翠珠子,快说!”顾老夫人双手扣着顾承暄的肩膀,双眼瞪大,红血丝仿若荆棘爬满了眼球,看着格外渗人。 她目眦欲咧的瞪着顾承暄,可怕的神情与昔日的慈爱简直判若两人。 顾承暄看傻了,呆呆的站着忘了哭也忘了回话。 这不是他的祖母,这分明是个会吃小孩的老妖婆! “我问你话呢!你还不快说!”这两句话从顾老夫人的牙缝中挤出,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顾锦璃甚至觉得若非顾承暄是这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她真有可能会张嘴咬人。 “哇”的一声,顾承暄终是被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顾三老爷此时倒是有些不忍心了,开口道:“母亲,承暄犯了错,儿子来罚他就好,您别生气了……” 顾老夫人却仿佛陷入了魔障,仍旧直勾勾的盯着顾承暄,再一次咬牙切齿问道:“我再问你一遍,那翡翠珠子哪来的? 你若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关进祠堂,你什么时候肯说我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想到漆黑阴森的祠堂,顾承暄吓得小身子不停的抖,边哭边说道:“翡翠珠子就是从……从祖母的项链上摘下来的,呜呜呜呜……” 心里虽是已有猜测,可在听到顾承暄亲口承认后,顾老夫人还是身子一软,跌靠在了软榻上。 “母亲!”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 顾三老爷这才听明白,一时间也心中惴惴。 自小母亲就疼他,好吃的好玩的都可着他来,就算犯了错也很少说他。 在他的记忆中他只挨过母亲一次打,而那次就是因为母亲的翡翠项链。 小时候淘气,他拿母亲的项链套杯子玩,其中的一颗珠子被他蹭出了一条细细的擦痕。 可就是那次,他被母亲按在凳子上挨了好一顿鸡毛掸子,若不是大哥和二哥来的及时,他的屁股都要被抽烂了。 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碰女人的首饰,否则亲娘也能变后娘。 可现在暄哥儿倒好,直接把母亲的项链当做弹弓都给打没了…… 顾老夫人一松手,顾承暄就忙跑到了顾三老爷身后,紧紧扒着顾三老爷不肯放手。 现在的祖母可比父亲可怕多了,他再也不要去祖母那了,呜呜呜呜…… “逆子!孽畜!”顾老夫人抬手指着顾承暄,手指抖得让人“眼花缭乱”。 “你个小孽障,我打死你算了!”顾老夫人气得扔了一个茶杯,正好砸在顾三老爷脚下。 顾承暄被吓得面如死灰,以往都是祖母这么教训别人,他坐在一旁看好戏。 现在角色颠倒,他才察觉到祖母的可怕来。 “你们都给我出去找!把他打丢的珠子给我一颗一颗捡回来,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众人哪里还敢再惹顾老夫人,顾三老爷拎着顾承暄赶忙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抬脚踹他的屁股,“你个混账玩意儿,居然还敢偷东西,你看着我这次怎么教训你!” “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父亲你可要救我啊,我怕祖母会打死我的,呜呜呜……” 父子两人带着小厮一路出府寻找,女眷自是不可能出府,顾大夫人握着顾二夫人的手道:“二弟妹,以后你可千万不能为了我顶撞母亲了,母亲脾气不好,说不准会惩罚你的。” “我才不怕呢!我就是看不得家人受委屈,她要是再敢为难咱们,我就要泼她了!” 顾大夫人嘴角抽抽,“二弟妹真是风趣……” “大姐姐,咱们也要去找珠子吗?”顾婉璃开口问道。 顾锦璃笑笑,伸手拢了拢顾婉璃身上的披风,柔声道:“夜晚风凉,两位妹妹还是回去歇着吧。 四弟弟是在外面打的弹珠,咱们总不好这个时候出府。 有三叔和家里的小厮去找就够了,你们若是着了凉,反是不好了。” 顾叶璃和顾婉璃相视一眼,两人都听话的点了点头,挽着手回了院子。 回了锦华院,如意才终于憋不住道:“小姐你这招可真是太高了,奴婢瞧见老夫人的鼻子都要气歪了呢!” 顾锦璃淡淡勾唇,她摘下腰间的香囊,倒出了里面小小的“珍珠”。 这些不过是磨圆的小石子又涂了些贝母染料而已,但用来骗顾承暄足够了。 所以就算顾承暄与顾老夫人提及自己,她也不怕。 至于三叔听到的那些话,自然也是她让人传的。 不然谁会对一个小孩子的事那么上心。 “不让祖母心疼,她就不会明白别人的感受,四弟弟被宠太过了些。”顾锦璃抿了口茶,淡淡开口。 如意望着顾锦璃,眼中泛着水雾,“小姐,您是在心疼奴婢对吗?” 顾锦璃抬眸望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身子还没长开,纤细又柔弱。 她当然心疼了。 顾承暄是孩子,如意也是个孩子啊,凭什么顾承暄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伤人? 就算在这里做不到绝对的平等,她至少也要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 生了这种事,顾老夫人自是没有再和众人一同用饭的心情。 顾锦璃乐得自在,一家三口难得清净。 顾锦璃见顾二老爷今日似乎格外的疲惫,便盛了一碗汤递了过去,开口问道:“父亲今日怎么这般疲倦,可是翰林院的工作太辛苦?” 顾二老爷摇了摇头。 翰林院的工作不辛苦,看孩子的工作才辛苦。 那宋三公子倒是热心,看见活就主动帮忙。 只不过宋达帮过忙后,他还要再重新干一遍,工作量反是大大增加了。 “我没事,翰林院的工作一向如此,倒是咱们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二夫人和顾锦璃相视一眼,两人娓娓道来。 顾二老爷听闻后,愣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三弟这个儿子真是有够淘气的,还好咱家生的是女儿,漂亮聪慧还从不让人操心。” 顾锦璃挑挑嘴角,“父亲放心,若母亲再为我添个弟弟,定然也会如我一样乖巧懂事。” 顾二老爷被说红了脸,忙低头扒饭故作不闻。 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脸皮有些厚呢! …… 顾府小厮找了一个晚上,最后也只找到了几颗珠子。 顾老夫人了大怒,不但罚了顾承暄手板,还狠下心将他扔在了前院,让他以后随着顾承晰几人一同念书。 更是责令,以后府上谁也不许再玩弹弓,否则乱棍赶出府去。 顾锦璃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顾承暄这个熊孩子就知道给人添乱,出去读书也好,这样府里就清净了,她也就能专心的忙自己的事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顾锦璃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转眼就到了她又要去承恩侯府看诊的日子了…… 第九十九章 香囊*诊治(两更合一章) 今日是顾锦璃去承恩侯府复诊的日子。 顾锦璃刚出府没多久,便被一个着一袭黑色锦袍,面色肃然却不失俊美的男子拦住。 “晋大夫,我家公子有请。”墨踪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便走。 顾锦璃拽了拽肩上的小背包,叹了口气,认命的跟了上去。 街角停着一辆墨色马车,通体漆黑,与其主人那宛若谪仙般的气质有些不符。 “温公子,我进来了。” 顾锦璃唤了一声,才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马车,顾锦璃怔了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马车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怎么好像小了点呢? 距离一近,温凉身上那种华丽的压迫感就更重了。 温凉扫了她一眼,眉毛浓黑,眼角微扬,皮肤也黄了两个度,冷眼望去当真看不出是个女儿模样。 知道避嫌,还不算无药可救。 “今日可是正式诊治?”温凉开口问道。 “这还要看一下沈世子的情况,若身体状况允许,沈世子的家人又没有意见,便可以诊治了。” 任何手术前都要先检查病人的身体情况,再行定夺。 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温凉蹙了蹙眉。 其实他很想问她,她之前所说的“心疼之人”可是沈染。 虽说时间有些对不上,可他还是觉得莫名的不舒服。 总要亲耳听到她说“不是”才更安心。 眸光沉了沉,薄唇轻启,温凉缓缓开口,“你……尽管医治,无须担忧。” “啊?”顾锦璃一怔。 顾锦璃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议道:“温公子可是担心我会紧张害怕?” 温凉看了看她,沉眸不语。 顾锦璃笑笑道:“多谢温公子挂怀,不过公子不必担心,沈世子的病情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嗯。”淡淡一声应答,让人听不出喜怒来。 两人说话间,马车缓缓驶动。 顾锦璃挑了下眉,温凉淡淡道:“我送你去承恩侯府。”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顺路而已。” 顾锦璃嘴角抽抽,温凉其实不用提醒她的,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两人一时无话。 顾锦璃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纤细的手指如同水灵的葱尖,指甲修的平平整整,未涂蔻丹,指甲透出的淡淡粉色显得她的十个手指头圆润而又可爱。 温凉眯起了眼睛。 相貌虽是变得英气了,可真有男人会长着这样一双手吗? 温凉的视线凝结在了顾锦璃的双手上,蹙眉正欲开口,而纠结了好一会儿的顾锦璃却是先行开口了。 “温公子,有件事我想与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温凉收回视线,不动声色。 顾锦璃没察觉到温凉的神情,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温公子,不知道你可还记得你曾从我房间里拿走过一方帕子,那个……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顾锦璃说的有些心虚,堂堂平阳王府的大公子自然不会故意顺走一方帕子,想来只是不巧带走了。 现在被自己这样提出来,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可那帕子对如意来说十分重要,她还是想要回来还给如意。 墨色双眸泛起点点寒意。 那帕子既是给了他,为何又想要讨回去? 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和自己划清界限,难道是因为沈染? “不记得了!”凉薄的唇畔轻轻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唉……”顾锦璃失落的叹了口气。 温凉定是无意间拿走了帕子,怕是等现的时候随手就扔了。 “没办法了,我还是再买几方帕子赔给如意吧……”顾锦璃小声嘟囔了一句。 温凉墨眉一簇,愕然道:“那是谁的帕子?” 顾锦璃只以为温凉没想起来,便开口解释道:“就是我给温公子玉镯的时候,因担心公子不喜欢触碰他人之物,便让公子拿了一方尚无人用过的帕子隔着玉镯。 可没想到那帕子是我婢女的心爱之物,这对她而言很是重要,我不得以就只能来麻烦温公子了……” 温凉:“……” 他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说话了。 那帕子不是她赠给他的吗,怎么就变成了她婢女的东西了? 想到他每日将那方帕子揣在怀中,温凉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现在只想着等顾锦璃下车,便将那方帕子扔掉, 可转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动。 顾锦璃的二哥顾承晏来了兵马司任职,他并没有相见,只听暗二说那是个十分憨厚的老实人,很难想象这样的男人会有一个狡猾如狐的妹妹。 暗二还说,顾承晏腰间挂着一个十分简陋甚至有些丑的香囊。 兵马司中大多是年岁相仿的年轻人,有人与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心仪的姑娘送的。 他很是骄傲自得的说,那是他妹妹送的,里面还放了药草,可以消肿化瘀,价值千金,一副恨不得将它卖掉的模样。 不用想,能送出这种礼物的妹妹自然就是顾锦璃了。 能丑到让顾承晏不愿佩戴,甚至想要卖掉,这倒要他有几分好奇。 “我好像有点印象……”温凉若有所思,开口说道。 顾锦璃眼睛一亮,“真的?那麻烦温公子快想想!” 温凉瞄她一眼,冷冷淡淡道:“可我不喜麻烦。” 顾锦璃:“……” 她怎么忘了这位的小性子! “还请温公子帮忙寻找一番,温公子若有何需要,可尽管吩咐我!” “你什么都愿意做?”温凉斜睨着她,语气微扬。 见顾锦璃点头,温凉的嘴角轻抿起了一抹弧度。 “我正缺个香囊,若你能做出让我满意之物,我或许可以考虑帮你。” 顾锦璃的视线落在了温凉腰间佩戴的香囊上,银线勾勒云纹,精巧绝伦。 察觉到顾锦璃的视线,温凉从容淡定的摘下了腰间的香囊,撩起车帘,淡淡唤道:“墨踪,给你了。” 墨踪双手接过,依旧面无表情,可顾锦璃却看到他在转身间就把香囊里的银子倒了出来,塞入了自己怀中。 顾锦璃:“……” 你们主仆都这么会玩吗? 看着温凉那副“我现在没有香囊了”的表情,顾锦璃心里是无力且无奈的。 “温公子,我的绣技很不好。”不是不太好,而是真不会。 她能做到的就是把两块布缝上,还不见的缝得好。 “无妨,是你亲手所做便好。”说完,似又怕顾锦璃误会一般,又补充道:“我更看重诚心。” 顾锦璃心下无奈,谁让她碰到这么一个任性的主呢! “好,若是温公子不嫌我手笨,我便给温公子做一个香囊。” 见顾锦璃同意,温凉终于翘起了一直紧抿的嘴角。 马车一路行到了承恩侯府,马车停下,顾锦璃垂首告辞道:“温公子若无事吩咐,那我便先走了。” 温凉点点头,“我会派个暗卫给你,在你治好沈世子之前,他会一直跟着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尽管吩咐他。” 暗卫? 顾锦璃眸中一亮,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那种只存在于小说电视剧中的牛人,她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期待。 顾锦璃忙跳下了马车张望,只见冷脸的墨踪旁站着一个颇为好看的男子,眉眼含笑,甚至还有点……眉飞色舞? “顾小姐,属下墨迹,小姐以后有什么事情可尽管吩咐。”在未来少夫人的面前,第一印象很重要。 顾锦璃略有惊讶。 在她印象里,暗卫都是一身黑衣,不苟言笑,可随时藏匿行踪,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便嗖的蹿出来,给对方来个一剑封喉。 至于这墨迹,除了一身黑衣之外,其他的倒是看不出来。 瞧着倒像那种无事蹲人房顶,偷听别人说话的。 墨迹自是不知顾锦璃心中所想,始终保持着微笑。 这种微笑直到进了承恩侯府才收敛起来。 人家世子毕竟病着,挂个大笑脸怕是会让人赶出来。 这次候在会客堂的不仅有沈妩,还有上次未见的承恩侯夫人。 “晋大夫,您来了。”沈妩笑着走上前来,为承恩侯夫人介绍道:“母亲,这位便是晋大夫了。” 承恩侯夫人是个颇为美丽的女子,其实从沈染和沈妩的相貌上便可窥测出其父母的相貌来。 承恩侯夫人着一身暗青色攀枝玉兰袄裙,清丽端庄,与沈妩一样,一言一行都透着浓浓的书香之气。 只她脸上尽是疲惫担忧之色,看着有几分病态。 承恩侯夫人虽知道这晋大夫年岁不大,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心下不由更是不安,“晋大夫,您可是真有把握能医治我儿?” “回夫人,我有六成把握。”顾锦璃开口回道,不卑不亢。 可这个回答丝毫没有让承恩侯夫人安心。 其实便是顾锦璃回答九成,承恩侯夫人也只会因那一成不确定而心忧不已,每个母亲都是如此。 想到皇后的嘱咐,承恩侯夫人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强忍着眼泪道:“晋大夫,诊治时会不会特别痛?” “夫人放心,我会给沈世子用麻沸散,不会让他很痛的,不过等麻沸散药效过后,沈世子会疼上两日。”顾锦璃如实道。 承恩侯夫人还想问什么,沈妩走过来挽过她的手臂,“母亲,哥哥刚才就已经派人来问过了,咱们还是先去哥哥那吧。” 承恩侯夫人知道沈染心急,便点点头道:“也好。” 几人来到了沈染的院子,一迈进房间,顾锦璃便感觉到有些许不同。 上次进来,这里的空气沉闷压抑,房间也昏暗无光。 可现在房间明亮了许多不说,屋内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枝正盛开的墨兰,整个屋内都充斥着淡淡的清香。 “晋大夫来了?”男子的声音明快,十分悦耳。 走进内间,待看见半倚在床榻上的沈染时,顾锦璃不由怔住。 上次便觉得沈染相貌过人,此时他容光焕,双眸有神,那绝佳的容貌更是显露无疑,当真是芝兰玉树,风姿独绝。 墨迹心里暗暗着急,沈世子相貌俊美,自家公子虽是更美,可那性子就远远不如沈世子好了。 这孤男寡女,共处屋檐,时间长了该不会日久生生情吧…… 顾锦璃为沈染探了脉。 脉搏平稳有力,身体状况比上次好了许多。 “晋大夫,我的身体还可以吧?”沈染含笑问道。 自她交代过后,他每日每餐都按时用饭,更是鱼肉蔬果,一样不少。 墨迹却是暗暗生气了。 沈世子仪表堂堂,怎么一张嘴就耍流氓呢! 居然问人家小姐你的身体还可以吧,要不是看着沈世子动不了,他都要忍不住动手了呢! “沈世子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可见是有把在下的话听进去。”医生都喜欢配合的患者,顾锦璃对此很满意。 “那……我们今日是不是就可以开始了?”沈染望着顾锦璃的眼神饱含着期待。 这一天他等了许久,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顾锦璃点点头,淡然道:“若是沈世子没有异议,自然可以。” 沈染态度坚定,没有丝毫犹疑,“那就有劳晋大夫了!” 顾锦璃又转身看向承恩侯夫人,“那夫人可也同意由在下来医治沈世子?” 承恩侯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沈染,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心中所有的顾虑和恐惧尽数压下,颔首道:“晋大夫,那我就把儿子托付给你了。 你放心医治,不要有任何顾虑,不管能成与否,承恩侯府都感激你。” 墨迹:这越说越不像话了啊,什么就把儿子托付给人家了,明明是他家主子先托付的! 闻此,顾锦璃郑重点头,语气虽轻,却含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夫人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送承恩侯夫人和沈妩两人走出内间,顾锦璃的目光变得异常冷静,甚至还有些不讲人情的冷漠,好似突然换了个人一般。 一个清瘦纤细的少年,转眼间变得强大又强势。 好似这里并不是承恩侯府,而是她的主场,所有人都必须听从她的命令。 “现在还请夫人和小姐在此等候,我等诊治时,喧哗惊扰是大忌,未经我允许,我不希望任何人进来打扰。” 语气依旧轻缓,却有着不容人拒绝的气势。 承恩侯夫人和沈妩在短暂的错愕后,齐齐点头。 顾锦璃见此略一颔首,转身是却被沈妩唤住。 “晋大夫等等!” “沈小姐还有事吩咐?” 衣袖下的双手紧紧交握,冰冷颤抖,沈妩望着顾锦璃,轻喃道:“晋大夫,拜托了。” 拜的是顾锦璃,托的却是整个承恩侯府的希望,还有兄长一生的命运。 这两个字很重,顾锦璃颔首,郑重应了一句,“我会尽力。” 看着顾锦璃走进内间,看着内间的门缓缓合上,母女两人的心仿佛被人放在了油锅上,小火煎烙,煎熬难捱。 顾锦璃走至床边,在沈染的注视下,轻声问道:“沈世子可准备好了?” 沈染点点头,目朗如星。 “好。我会先用麻沸散让沈世子昏睡,待沈世子苏醒后,身子仍有可能麻痹,届时还请沈世子不要惊慌。” 仔细交代了一番,纪大夫端来了早已备好的麻沸散,顾锦璃正欲搀着沈染服下。 墨迹,忙走了过去,“晋大夫,这样的事交给我做就好。” 他不由分说就拿走了顾锦璃手中的药碗,末了还不忘瞪了纪大夫一眼。 真是个没眼力的! 纪大夫被瞪得莫名奇妙,低声问道:“晋公子,这位是你的药童?” 还没见过年纪这么大脾气这么大的药童。 顾锦璃嘴角抽抽,“不必在意他,全当没这个人就好。” 纪大夫虽有些惊讶,可想到这位晋公子本就是满身的秘密,便收起了好奇心。 服下麻沸散后,只过了片刻,沈染便眩晕飘忽起来。 眼前的场景逐渐模糊,即便他努力睁眼也看不真切。 只在朦胧之中,看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记得她眼中的光,明亮璀璨。 见之,难忘。 再睁开眼时,屋内的阳光已被橘色的烛光所取代。 他下意识去寻找昏迷前所望见的光彩,却并未如愿。 “母亲,哥哥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沈妩欢喜的惊呼出声。 “染儿!” 承恩侯夫人应声跑上前来,看见沈染已经睁开眼睛,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簌簌而落。 “母亲,阿妩……我没事,你们不要担心。”沈染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的牵了嘴角。 “染儿,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承恩侯夫人忙抬袖拭泪,关切紧张的问道。 “还好。” 他的身子还有些麻,痛楚并不明显。 他向膝盖处望了一眼,那里似覆着厚厚的一层东西,沈妩忙道:“这是晋大夫调制的膏药,可以加快筋骨愈合。” 沈染应了一声,抬眸扫视了一眼屋内。 屋内燃着烛火,显然窗外已是夜色。 “晋大夫他们走了吗?” 沈妩点头,“母亲本想让晋大夫在府中留宿,可晋大夫推辞未肯。 晋大夫说过程很顺利,只要后期好好恢复,哥哥很快就可以站起来了,再过两日她会再来给哥哥换药。” 沈染心头一松。 晋大夫既然不肯留宿,那想来他的情况应是不错。 沈染轻轻扬起嘴角,凝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来,他不会看错,这位晋大夫一定就是他的希望。 …… 夜深人静,纪大夫躺在温暖的炕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今日明明很疲惫,可他却一丝睡意也无。 晋公子那接骨的手法,还有她让自己帮忙熬制的膏药,不但闻所未闻,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过,他心中却也十分困惑。 晋公子为何如此不愿透露自己的住所,甚至宁愿绕一个大圈子,让他若有急事去找顾府大小姐。 纪大夫脑中思绪翻腾,毫无困意。 而同样毫无睡意的还有墨迹。 这顾大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就算有时候脾气那也是内敛冷静的。 可当他看到顾锦璃为沈染接腿时,那种冲击震撼让他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果决、利落、平静甚至于有些冷血。 连他一个大男人看着都忍不住皱眉,她却是全程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好像她还见过更加血腥可怕的场面似的。 墨迹打了一个冷颤。 未来少夫人有些可怕呢! 他可得找机会提醒一下主子,就主子那脾气,以后惹到顾大小姐的地方定然不少。 若是两人成婚后,顾大小姐一时气怒,趁着主子还在睡梦中就把主子的腿敲断…… 墨迹被自己吓到了,打了一个激灵,更是睡意全无。 这一夜有许多人没有睡好,可顾锦璃却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顾老夫人因丢失了宝贝心情不佳,无心理会众人,便又免了晨昏定省。 刚吃过早饭,顾叶璃和顾婉璃便来了锦华阁。 “大姐姐,今日天气正好,咱们不如去街上逛逛吧!”顾婉璃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便让人心头愉悦。 顾锦璃最近也忙的有些累,便笑着点头应下。 女儿家最喜欢的无外乎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几人先去了绸缎庄。 一进到里面,顾叶璃和顾婉璃便忙跑过去看店铺最新的布料成衣。 姐妹两人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眼中满是笑意。 顾锦璃勾勾嘴角,也在铺子里慢悠悠的逛了起来。 突然,她顿住了脚步,停在了一匹绸缎前。 绸缎铺子的小伙计看到了,忙笑盈盈的走上前来,“小姐真是好眼力,这是咱们铺子新进的料子,您看这色泽,这花样,若是做出成衣,穿上之后定雅然若仙。 这料子只此一匹,小姐若是看中,小的这便为小姐包起来。” 顾锦璃轻轻抚摸着锦缎,锦缎丝滑细腻。 月色的锦缎上以浅蓝色的丝线并着银线勾勒出了精致的祥云图案,与某人日常所穿的衣裳布料很相配。 顾锦璃笑着问了价。 小伙计笑着回了价。 短暂的沉默后,顾锦璃抬手比划了一下,弱弱问道:“我买这么大行吗?” 小伙计:“……” 要不是看这位小姐长得好看,他都要开口撵人了。 姐妹三人离开的时候,只有顾锦璃买了一小块绸缎。 小伙计觉得这次有点亏,他忙前忙后,居然只卖了这么一小块缎子。 正唉声叹气时,一黑衣男子迈步走进了铺子,扫视了屋内一眼,指着一匹布料道:“那个我要了,给我包起来,晚些再来取!” 男子说完扔了一锭银子,转身便走,很是潇洒。 小伙计捏着银子眼睛冒光,墨迹却是整颗心都在滴血。 主子性格那么挑剔,若是这料子日后被别人买了去,然后再被主子现顾小姐送他的香囊与别人的衣裳料子一样,他估计就不是破财这么简单了。 唉…… 就当破财免灾了吧! 人家做暗卫都赚钱,怎么就他老是赔钱呢? 姐妹三人转了一圈,最后进了美人阁。 顾锦璃正好也想来一趟,毕竟前期的市场调查是很重要的。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闻这个香膏怎么样?” 顾婉璃拿的是山茶花的香膏,味道清甜,很适合顾婉璃甜美可爱的性格。 “嗯!真好闻。”顾叶璃笑着回道。 顾锦璃看着顾叶璃,好奇问道:“二妹妹最喜欢什么味道的香膏?” 顾叶璃想了想,拿起了另一个小瓷瓶,嗅了一下道:“我最喜欢茉莉香膏。” 轻轻淡淡,柔柔弱弱,倒也是顾叶璃的性子。 那句“闻香识女人”果然有道理,每个女孩子喜欢的香味都很符合各自的性格。 顾锦璃将这些经验默默记在心里。 看着顾叶璃两人欲把香膏放回去,顾锦璃开口道:“别放回去了,就拿着吧。” 顾婉璃忙小声道:“大姐姐,这香膏太贵了” 顾锦璃笑笑,“我还没给两位妹妹买过什么,就当送给两位妹妹的礼物了。” 说完,顾锦璃看了如意一眼,如意会意,拿过两人手中的瓷瓶就去结账。 “大姐姐,这可不行!”顾婉璃抬步要去拦着如意。 两瓶香膏加起来有二十两银子了,她们一个月的月钱才三两呀! 顾锦璃拉住顾婉璃的手,笑着打趣道:“不过就是一些小东西,三妹妹可是嫌少?” 顾婉璃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了,我就是觉得太贵了。” 顾锦璃轻绽笑意,柔声道:“我手里还算富裕,这点钱你们就别放在心里了,毕竟三婶当初可资助了我不少银子。” 顾三夫人做的那点事众人都一清二楚。 顾婉璃闻此忍不住笑出声来,眨了眨眼睛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全当是三婶破费啦!” 顾叶璃见顾婉璃收了,才忙福了一礼,感激道:“那就多谢大姐姐了。” 姐妹三人逛的开心,不觉就到了午时。 顾锦璃想请她们两个吃些好的,便领着她们来到了醉仙楼。 顾婉璃看着醉仙楼的牌子,拧起了小眉头。 以前她最喜欢喝醉仙楼的鸭汤,可自从喝完二婶做的,她便觉得醉仙楼的吃食又贵又不好吃。 “大姐姐,醉仙楼太贵了,咱们不如买些点心去茶楼吃呢!” 顾叶璃听了,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她只在许久前来过醉仙楼一次,母亲点了一份鸭汤几个小菜,可她知道三妹妹素来喜欢鸭汤,就没敢多吃,只说自己不喜欢。 顾锦璃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便拉着两人的手道:“点心太干了,我不喜欢,咱们还是去吃些像样的饭菜吧。” 说完她拉着两人的手便往醉仙楼里走,可一只脚刚被迈进去,便被一道巨力给生生撞了出来…… ------题外话------ 小仙女们圣诞快乐呦,(づ ̄3 ̄)づ 今天一章是两章合起来哒,字数没变哒16 第一百章 心思 “小姐!” “大姐姐!” 几道惊呼声响起。 如意手疾的撑住了顾锦璃的身子,才免得她摔倒在地。 暗处的墨迹看的心头一紧。 顾大小姐的运气还真是不好,来酒楼吃个饭,都能遇上吃霸王餐的。 好在那个丫头机灵,不然这若是把顾大小姐摔了,主子那又不好交差了。 “快把那个小要饭的给我逮住!敢来我醉仙楼偷吃的,你胆儿够肥的啊!” 醉仙楼掌柜的拧着略有肥胖的身子小跑着跟了出来,看见顾锦璃几个人,忙弓着身子好一番赔礼,“真是不好意思,让众位受惊了。 几位小姐快里面雅间请,今日几位小姐无论吃什么喝什么全部算半价,权当醉仙楼给几位小姐赔罪了。” 醉仙楼柜一边作揖一边赔着笑脸,态度十分殷勤。 可在看小乞丐时却瞬间变了一张脸,冷声呵斥几个小厮道:“都杵在这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拉下去,没得打扰了贵客用餐的心情!” 几个小厮一听,连忙动手拖扯小乞丐。 那小乞丐蓬头垢面,长长的头上打满了死结,上面还挂着干枯的稻草。 一张脸上满是泥污,看不出他本来的面貌,只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分外明亮。 他手里还捧着半只烧鸡,正埋头大快朵颐,四个小厮合力竟是都没能把他拉动。 他也不挣扎,只狼吞虎咽的吃着手中的烧鸡,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因过于专注而露出几分狠戾来,像极了护食的饿狼。 陈晴不动声色的将顾婉璃护在身后,双眼紧盯着小乞丐,生怕他会狼性大伤到顾婉璃。 “你们都没吃饭是怎么着!赶紧把他给我弄走啊!”掌柜的气急败坏的道。 门口站着个小乞丐,酒楼生意还做不做了! 其中一个小厮脸色涨的通红,“掌柜的,真不是我们不用劲,实在是这小子劲太大了!” “放你娘的屁!一个小豆芽菜能有多大的劲,你们再敢偷懒,就全都给我卷铺盖走人!”掌柜的被气得爆了粗口,也顾不得身份,撸着袖子就上前去扯小乞丐的衣领。 突然伸过来的胖手耽误了小乞丐吃肉,她眸光一冷,不耐烦的随意扒拉了一下。 就那么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下,竟是直接把掌柜的掀翻在地,还打了两个滚才堪堪停下。 顾锦璃几人一时都看呆了,这小乞丐看着也就十二三岁,长得瘦瘦小小的,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掌柜的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几个小厮连忙跑过去搀扶,而从始终之中小乞丐都只埋头吃肉,全然不受打扰。 待将半只烧鸡吃的只剩了骨头,小乞丐舔了舔手指,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走向了掌柜的。 掌柜的和几个小厮抱成一团,瑟瑟抖的道,“你……你还想干什么,吃完了烧鸡,还想吃人不成?” 谁知小乞丐却是冲着掌柜的弯腰行了一礼,声音沉沉憨憨的道:“谢谢!” 掌柜的:“……” 第一次看见吃霸王餐吃的还挺有礼貌的! 小乞丐又走向顾锦璃,虽然她脸上满是污垢,却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的明亮。 同样的弯腰鞠躬行礼,同样的闷闷的嗓音,“抱歉!” 说完之后,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小乞丐淡然的转身离开,一度让掌柜的有些懵。 掌柜的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吼道:“小要饭的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小乞丐止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掌柜的,目光一改懵懂,露出两抹凶光。 姐姐说过,做了错事要道歉。 若道了歉,对方还不肯放过,那就捶他! 顾锦璃伸手拦住了掌柜的,开口道:“掌柜的,这次便算了吧,他吃的那只烧鸡我付了。” 顾锦璃并不是好事之人,她也并不觉得小乞丐可怜就可以来酒楼偷东西吃。 可那小乞丐的眼睛那么清澈明亮,就好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让人看着实在于心不忍。 “这怎么好意思呢?”掌柜的假意推脱道,“像他这样的小叫花子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就该打折他的腿,让他再也偷不了东西!” “就权当掌柜的心善,放他一马,以后酒楼看管的严一些,想来他也就不会进来了。” 掌柜的转了转眼珠,瞬间权衡好了利弊。 就算把那小要饭的逮住,最多不过是揍一顿出气,那烧鸡也是要回不来了。 既然有人愿意出钱,何乐不为呢! “小姐真是心地善良,菩萨看到了都一定会保佑小姐福泽深厚,万事顺遂呢!”掌柜的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好话,一边领着几人朝酒楼内走去。 小乞丐站在原地看着顾锦璃,眼神迷茫,顾锦璃对他轻轻一笑,便走进了酒楼,小乞丐却愣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居然对自己笑了! 只有姐姐才会对自己笑,那她也一定是他的姐姐! …… 虽说刚才生了一段小插曲,但姐妹几人这顿饭却用的十分开心。 特别是顾叶璃,主母虽从未苛待过她,可这些好东西也不是她每日都能吃到的,是以这顿饭她用的十分欢喜。 出了醉仙楼,姐妹三人就沿着京城主街漫无目的的逛着。 如意轻轻拉了拉顾锦璃的衣袖,“小姐,你看那!” 顾锦璃转身望去,只见刚才那个小乞丐正躲在一家店铺的门柱后面偷偷向她们这边张望。 见她望了过去,忙背过身子藏了起来。 她们走了一路,那小乞丐就跟了一路,顾锦璃总不能任由他这么跟着,便唤如意去买了两个肉包子。 “二妹妹,三妹妹,你们稍等我片刻。” 顾锦璃说完,便带着两个肉包子走向了小乞丐藏身的地方。 小乞丐正环抱着双膝,深埋着头装鸵鸟。 看到面前停了一双绣花鞋,才扬起脏兮兮的小脸,望向了顾锦璃。 “想吃吗?”顾锦璃将手中暖和的肉包递了过去,笑得柔和。 小乞丐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拿去吧。” 小乞丐目光一亮,忙接了过去。 “吃了肉包就不要再跟着我了,以后也不要去酒楼偷东西,被人逮到他们会打你的。” 谁知小乞丐听了之后,愣了一瞬,随后便一把将肉包塞还给了顾锦璃,用力的摇着头。 “不想吃?”顾锦璃挑眉问道。 小乞丐摇了摇头。 顾锦璃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是以后还准备去酒楼偷吃的?” 小乞丐又摇了摇头。 顾锦璃叹了一声,无奈道:“那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跟着我了?” 这次小乞丐没有摇头,而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锦璃哭笑不得。 小乞丐看着顾锦璃,凝眉思索半晌,才闷闷的道:“你好!” 顾锦璃失笑,“我帮你付了银钱,所以就你觉得我好?” 小乞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补充道:“还美!” “没看出来,你这小乞丐竟然还是个登徒子! 再不识好歹,我就唤人打你了!”如意终是忍不住了,掐腰呵斥道。 顾锦璃将肉包放回他的手中,目光清冷的看着小乞丐,一字一顿道:“我没那么好,也不会每次都帮你,更不会因你可怜就收留你,所以你不要跟着我了。” 语落之后,顾锦璃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迟疑。 只留下那个小乞丐蹲坐在地上,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们。 顾锦璃怕小乞丐还跟着她,没了逛街的心思,便招呼顾婉璃两人回顾府。 可几人刚跳下马车,顾婉璃便指着一处惊讶道:“大姐姐,那不是酒楼的小乞丐吗?” 顾锦璃顺势望去,只见那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们。 他应是追着马车一路跑过来的,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手里还拎着两个肉包。 一看见顾锦璃,便朝着她的方向伸了伸手,似乎要让顾锦璃把肉包拿回去。 顾锦璃叹了一声,狠下心没有走过去,而是对顾叶璃姐妹两人道:“二妹妹三妹妹,我们回府吧。” 这孩子的确可怜,可她能给他一顿饱饭,却无法给他提供安身之处。 与其让他失望,莫不如不要给他不切实际的希望。 顾府有个偏心的老太太,有个上蹿下跳的三夫人,她尚且自顾不暇,着实无力帮他。 三人回了各自的院子。 叶华院中。 顾叶璃的大丫鬟曼香一边规制东西,一边嘟囔道:“大小姐心还真冷,那小乞丐瞧着多可怜啊,大小姐居然也能狠下心不理他。 不过一个小乞丐,我若是大小姐一定帮他找个栖身之所。” “曼香,不得胡说。”顾叶璃轻叱了一声,随即拿出了今日新买的茉莉香膏,摆放在了梳妆台上。 曼香见了,忙凑过去说道:“小姐,若是早知大小姐今日会给您和三小姐买东西,小姐就应该选个更好些的东西才是。” “你怎能那般想,如此已经很让大姐姐破费了。”顾叶璃瞪她一眼。 曼香也不怕,只瘪着嘴道:“本来就是嘛,大小姐的钱都是白得来的,给小姐买些东西也是应该啊! 老夫人当初可是给了大小姐四千两银子呢,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便是给小姐和三小姐一人买一套衣裙也不多呀!” “你也说了,那四千两不是小数目,二叔二婶又怎会全交给大姐姐,你这真是强人所难了。” 曼香撇撇嘴,“小姐你就是心眼太好,什么都不争不抢。 大小姐为了显示自己善良大度,还替一个小要饭的付了银钱。 有那些闲钱到是不如给姐妹们买些好东西呢!” 顾叶璃把玩着手中的茉莉香膏,苦涩一笑。 她不过就是一个庶女,拿什么争拿什么抢,能这样便已经很好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茉莉花香,可茉莉易得,价钱也更便宜。 她不是嫡小姐,没有资格任性。 身为庶女就要谨小慎微,不要出头拔尖,不要让主母难做,这是她自小就明白的道理。 庶女难为,不过她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待她及笄嫁人,生活便一定会好起来。 想到这,顾叶璃瞬间对未来充满了幻想和期盼,吃的用的差一些没什么,可她一定会为自己挑一个好夫婿! 婚事上,她绝不会将就。 …… 建明帝看完了折子,已是华灯初上。 陈总管奉上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陛下今夜准备去哪位娘娘的宫里用膳?” 建明帝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看着托盘上那些摆放整齐有序的牌子,只觉得心中压抑。 那一块块牌子让他想到的并不是后宫佳丽的美颜俏脸,而是一座又一座冰冷的宫殿。 建明帝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了凤鸾宫的牌子,“去皇后那吧!” 正好他也想问问沈染的情况。 陈总管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惊诧,最近陛下好像经常去凤鸾宫呢! 后宫众人同样觉得讶然。 帝后不和多年,这是众所周知的。 除了初一十五,建明帝鲜少去沈皇后的宫里。 最近却是有些反常。 “陛下又去了凤鸾宫?” 永安宫中,蒋贵妃柳眉一蹙,看着满桌的珍馐美食却是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都撤下去吧!” 蒋贵妃的心腹徐嬷嬷见此轻叹一声,劝道:“娘娘多少吃一些吧,这一点东西不吃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我没胃口。”蒋贵妃神色郁郁。 陛下已经有十余天没来过永安宫了,最近到是往皇后那里跑的勤,莫非两人冷淡了这么多年,还能在这个年纪擦除火花来不成? 徐嬷嬷遣散了宫人,开口问道:“娘娘可是担心皇后娘娘能得圣宠?” 蒋贵妃揉了揉帕子,将自己心头的忧虑道了出来,“丽妃本就不是个好对付的,若是再让皇后诞下嫡子,皇后的心怕是也会活跃起来。” 丽妃和傅凛紧盯着储君之位,若沈皇后再加入夺嫡之争,她们便又多了一个劲敌。 徐嬷嬷摇头笑笑,“娘娘真是多虑了,先不说皇后娘娘如今这把年纪还能不能诞下皇子。 即便皇后娘娘真能诞下嫡子,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又能威胁到五殿下什么?” 蒋贵妃仍有些不放心,“可皇后所出毕竟是嫡子啊,嫡庶终究有别……” 徐嬷嬷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冷笑,她压低了声音,苍老的嗓音飘忽在空荡的殿内,让人听着只觉毛骨悚然。 “嫡子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得过珍妃之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吗? 可就算当年珍妃如何的宠冠六宫,不还是一样败给了娘娘吗? 有太后娘娘帮衬,有英国公府扶持,娘娘才会是最后的赢家,又何必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自己的身体呢?” 蒋贵妃温婉的眸中划过一道冷芒,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角,“嬷嬷说的对,就连珍妃都是本宫的手下败将,本宫又怎么会惧怕一个年老色衰的皇后。” 蒋贵妃心情好了许多,拿起筷箸优雅的用起了晚膳。 “听闻最近钟粹宫有些动静?”蒋贵妃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开口问道。 徐嬷嬷奉上一杯茶,“三殿下年纪不小了,丽妃娘娘怕是想要为三殿下择正妃了。” 蒋贵妃一挑眉,“可知道相看的都是哪些人家?” “自然都是些京中贵女。”徐嬷嬷莫不在意的笑答道。 蒋贵妃冷笑一声,不徐不疾的啜了一口茶,“潘蕊儿还真是急不可待,上面还有一个二皇子尚未娶亲,她倒是着急为自己儿子打算。” 徐嬷嬷扬唇一笑,慢悠悠的道:“可也正是这样才能体现出贵妃娘娘的贤惠大度来不是吗?”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蒋贵妃抬手拢起耳边的一缕碎,笑得明媚如春,“宫里许久没有举办宫宴了,也该热闹一下,添些人气了……” ------题外话------ 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一章 不干净的东西 顾锦璃向窗外望了一眼,蹙眉问道:“那个孩子走了吗?” 如意摇摇头,“刚才奴婢让人去瞧过了,那个小乞丐还蜷缩在墙角边不肯走呢!”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倔脾气,给他点东西吃就赖着不走,要是所有乞丐都这样,以后谁还敢施舍了。 若天气暖和,顾锦璃便不会管他,可此时天寒地冻,那孩子看着又格外的单薄。 想了想,顾锦璃叹了口气,随手穿上了披风。 “小姐,你要去哪啊?” “去找二哥!” 顾府的墙角边,有个衣衫褴褛、环抱双膝而坐的小乞丐,他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顾府侧门的方向。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个肉包,很饿很想吃。 可他知道吃了就不能跟着那个漂亮姐姐了,所以他不要,他要跟着那个姐姐。 一双墨色锦靴停在了小乞丐面前,小乞丐抬头,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分高大挺拔的男子。 男子沉冷探查的视线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立刻面露凶相,龇出一口白牙。 顾承晏只垂头看了看他,淡淡道:“你随我进府吧。” 小乞丐却仿佛没听到,一动不动。 顾承晏皱皱眉,又道:“想见给你肉包的人,就跟我来。” 小乞丐眼睛一亮,这才忙不迭的跟上。 顾承晏的院子人少地方又偏,是以并没有人注意到。 进了屋子,小乞丐一看到顾锦璃,便伸出手臂,想将肉包还给她,却被顾承晏抬手挡住了去路。 顾锦璃无奈扶额,开口道:“你不能一直这样跟着我,明白吗?” 小乞丐摇头。 顾锦璃叹了一声,“我很抱歉,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收留你。” 他若是个女孩,她还能把他留在身边,可锦华院里总不能出现个小厮。 小乞丐眨了眨眼,似是听明白了,沙哑着嗓音道:“我能保护你。” 如意听不下去了,掐着腰走上前来,仰着下巴道:“你说够没有,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赖呢! 小姐心善帮你付了饭钱,你倒好,居然赖上我家小姐了! 走走走,我家小姐才不用你保护你呢,有我就足够了!” 小乞丐瞅了瞅如意,拍着胸口看着顾锦璃道:“她可以,我也可以。” “什么叫我可以你也可以!”如意瞬间炸毛了。 她可是锦华院的大丫鬟,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如意凶巴巴的瞪着小乞丐,中气十足的道:“我是女子,而你不是,这一点你就永远比不上我!” 顾锦璃无奈摇头,亏她还以为如意要放什么大招。 可如意没放,小乞丐却是放了,“谁说我不是?” 如意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也是女子。”小乞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干净。 “不可能,你少骗人了!”如意不相信,就她这模样,哪里像女孩了。 “我就是!”小乞丐放下手中的肉包,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顾承晏惊的忙背过身去,顾锦璃也急急喊道:“别脱别脱,我信你。” 见小乞丐放下了手,顾锦璃才松了口气,试探着问道:“你真是女孩?” 小乞丐点点头。 想了想,她撸起了袖子,将胳膊伸到了顾锦璃面前。 “哎呀!你都脏死了,离我家小姐远点!” 如意作势要去推开小乞丐,却被顾锦璃抬手拦住了,因为她看见了小乞丐的手臂上有一点朱砂红色。 “你这是……守宫砂?” 小乞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反正她知道只有女孩子才会点这个。 顾承晏闻言也望了过来,墨眉一皱,问道:“你不是大梁中人?” 大梁并没有为女子点守宫砂的习惯。 小乞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顾承晏,神色茫然。 如意撇了撇嘴,附在顾锦璃耳边小声道:“小姐,我看她脑子好像不大好用呢!” 小乞丐歪着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眨也不眨的望着她,顾锦璃蹙了蹙眉,开口问道:“你可还有家人?” 一直有些呆呆的小乞丐却突然咧嘴一笑,眼神明亮,连连点头,“姐姐!” “你有个姐姐?” 小乞丐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郑重道:“两个!” “那你知道她们在哪吗?” 小乞丐点点头,抬起手指向了顾锦璃。 “我呸!你这小要饭的真是蹬鼻子上脸!”如意撸着袖子,气呼呼的嚷道。 顾锦璃很是无奈,只得耐心的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另一个姐姐在哪?” 女孩的眼神黯淡下来,眼中盈着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的摇了摇头。 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姐姐了,也不知道姐姐在哪。 如意冷哼一声,对顾锦璃道:“小姐,我看这小要饭的分明是装傻充愣,什么姐姐,分明都是在说谎,小姐可不能留她!” 顾锦璃有些犯难,这小乞丐不但是个女孩,智力似乎还与常人有异,她把这样一个女孩赶出去真的好吗? 几乎是没怎么思索,顾锦璃便有了决定。 若是不知便也罢了,可既是遇见,她怎么忍心置之不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每日在街上晃荡,若是有一日被人现她女孩的身份,莫说饥饱,怕是难保安危。 顾锦璃从不敢把人性想的太过美好,世上不乏良善之人,可亦不缺少恶魔。 “你真的想跟着我?” 小乞丐瞪着一双大眼,用力的点头。 顾锦璃温柔的牵起嘴角,败下阵来,“那你便先留在我身边吧,等找到你的姐姐,你再离开。 可留在这,你可要乖乖听话,好吗?” “嗯!”小乞丐连忙点头,一双大眼亮的晃人。 顾承晏想要说什么,可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口不言。 虽说这女孩可能不是大梁中人,可前几年各国战事不断,流离失所逃亡他乡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一个乞儿,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如意虽是一百个不愿意,可既然小姐话了,她再不乐意也得忍着。 忍着不乐意帮小乞丐打水沐浴、准备衣裳、还要帮她梳开那一团乱的头。 如意累的腰酸腿疼,本想抱怨几句,可待看清小乞丐那张干净的小脸,表情瞬间就愣住了,忙不迭的拉了顾锦璃过来看。 顾锦璃瞧的也是一怔,洗净身上的泥污,露出了女孩俏丽的脸蛋,一双眼如琉璃般嵌在了她的小脸上,瞧着格外的灵动。 若非因她有些面黄肌瘦,看起来定会更加漂亮。 “没想到你这小乞丐还挺漂亮的,也就比我差一点点了!”如意满意的打量着小乞丐,仿佛是在欣赏的杰作。 顾锦璃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般漂亮的女孩子整日在街上游走实在太危险了。 如意瞥了女孩一眼,皱着眉道:“把你脖子上那个东西扔掉吧,脏死了!” 女孩颈上戴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看不出质地项链,几股丝线拧成的细绳,下面似坠着一个小杏核。 女孩一把捂住了项链,冲着如意凶巴巴的龇牙,那模样像极了护食的狼崽。 如意撇嘴,“龇什么牙,当谁愿意碰你那破烂似的!” “你才破!” “哎呦喂,你个小要饭的……” 看着两人争吵不休,顾锦璃无奈扶额,锦华院的清净日子怕是没有了…… …… 次日,顾锦璃去了承恩侯府查看沈染的伤势。 顾锦璃一走,女孩就如一块望夫石般坐在门口朝着院门的方向张望。 如意拿过一把扫把扔在了女孩面前,一脸傲气的道:“你光坐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打扫院子! 想跟着小姐,就要从最基本的事做起。 我对你已经很照顾了,这扫院子的活可是三等丫鬟才能做的,一般人我还不让她做呢!” 可女孩却仿佛没听到,仍旧托着下巴眼巴巴的望着院门,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在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 如意见她全然没把自己这个锦华院第一大丫鬟放在眼里,不觉有些恼,想伸手把女孩拉起来。 可没想到女孩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却跟千斤的秤砣似的,怎么都拽不动。 如意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最后累的干脆也一屁股坐在了女孩的旁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你……你这么不听话,等小姐回来我要告诉小姐,让她把你扔出府去。” 女孩一听,蹭的站了起来,拎着扫把便跑。 如意看的一愣,忙起身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你等我会儿,我还没告诉你扫哪呢!” 锦华院中的热闹顾锦璃自是不知。 此时的临风院中,承恩侯夫人和沈妩都面色凝重、一脸紧张的伫立在一旁。 她们紧握着彼此的手,目光紧紧盯着顾锦璃,或者该说是盯着顾锦璃的手。 沈染的裤腿被撩起,小腿以木板绷带固定,膝盖处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 “沈世子这两日可有什么感觉?”顾锦璃一边拆着纱布,一边开口问道。 “有些疼,还有些痒。”沈染如实答道。 “晋大夫,这种反应正常吗?要不要紧?”承恩侯夫人满心的担忧。 顾锦璃摇摇头,“夫人放心,有些疼是正常的,有些痒倒是好事。伤口愈合时,是会有些痒的。” 承恩侯夫人顿时一喜,和沈妩相视而笑。 纱布被一层层打开,直至打开最后一层,露出了里面黑漆漆的膏药。 顾锦璃小心翼翼的剥下膏药,动作轻柔仔细。 沈染躺在床上,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顾锦璃专注的侧颜。 她的轮廓并不似寻常男子般棱角分明,仿佛被打磨过的玉石,清润秀丽。 她清瘦单薄,却有如蒲苇般的坚韧。 可有时她又格外的温柔,如同拂柳的春风,甚至一度很难让人相信这种细致耐心竟属于一个男子。 黑色的膏药被顾锦璃尽数剥落,露出了原本红肿不堪的膝盖,即便现在看起来依旧惨不忍睹。 沈妩下意识的避开了头,不敢去看。 可顾锦璃却看得很仔细很认真。 立在一旁的墨迹简直不忍直视了,主子若是知道顾大小姐盯着沈世子的腿看得津津有味,估计会被气疯吧! 虽然他明白主子为什么要让他来,可这些事他真的插不上手啊。 沈染的身体素质不错,伤处恢复的比寻常人好上许多。 “沈世子恢复的很好,以前我说沈世子大概要三个月才能下地走路,现在看来或许两个月足以。” 顾锦璃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众人皆难掩欢喜之色,承恩侯夫人更是喜极而泣。 沈染眸中光芒一现,心中亦是喜悦,却仍内敛的笑道:“多谢晋大夫,以后还要有劳您了。” 顾锦璃轻轻颔首,淡然一笑,客气却又疏离。 让沈染一度觉得,她对他的温柔耐心只是因为他是她的病人。 或许两人日后在街上重逢偶遇,她会连这一抹淡笑都吝啬给他。 顾锦璃接过纪大夫递过来的药膏,为沈染涂抹膝盖,神色专注仔细。 沈染望着她的侧脸,沉吟了一会儿,才温和笑着开口道:“说来真是失礼,认识纪大夫许久,竟是还不知道晋大夫的名讳。” “晋古。”顾锦璃未抬头,手上动作不停,只淡淡答道:“名字不过代号而已,沈世子不必放在心里。” 沈染略一讶然,嘴角却不由噙笑。 晋大夫真是个妙人。 世人喜欢附庸风雅,都会给自己取两个雅号,这晋大夫却说名字不过代号,这话说的甚是绝妙。 就如他,若抛却他承恩侯世子的名号,沈染又会有几人识得? 沈染望着顾锦璃的目光满是赞赏,如此高雅君子,他真希望能与之结为好友。 处理好了膝盖的伤处,顾锦璃开口问道:“我前两日为沈世子留了些镇痛之药,沈世子可曾服过?” 沈染摇头答道:“并未痛到无法忍耐,我便没吃。” “那药不宜多吃,但若是痛到影响晚上睡眠,服用一颗也是无事。” 沈染含笑点头,“好,一切都依晋大夫所言。” 墨迹觉得这段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暗暗考虑这里的真实情况是瞒着主子呢还是瞒着主子呢? 这种事让他怎么好如实回禀,惹得主子不高兴不说,他也定然会被训斥一番,还是瞒着吧! 正当墨迹以为终于结束可以离开了的时候,却听顾锦璃开口问道:“沈世子,不知可否能唤您的贴身婢女来,我有一套推拿按摩的手法想要教给她。 以后可以让她每天为您按捏两次,免得因长时间修养而使得肌肉萎缩乏力。” 沈染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没有贴身婢女,倒是有个小厮,就是不知道他手笨能不能学会了。” 墨迹心中冷哼,没有婢女很了不起吗? 主子院里连烧火的都是男人呢! “手法不难,他若学不会,我多教几次也无妨。” 墨迹:“……” 按一次都了不得了,还要多来几次? 那个小厮要是敢不一次学会,他就把那个小厮挂树上去! 小厮被唤进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似是被什么凶狠的野兽盯住了一般。 他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忙四下查看,却一无所获,只有些懵的挠了挠头。 沈染的伤在右腿,顾锦璃撩开沈染的左腿裤管,看着小厮道:“你仔细看我的手法,每日都需给你家世子揉捏两遍。 待右腿的夹板撤了,届时你也要用一样的手法按摩。” 小厮郑重点头,“晋大夫放心,小的一定用心学。” 墨迹心中暗念:不仅要用心,还要用脑子,不然就把你挂树上去! 小厮又打了一个激灵。 那种被人盯住的感觉又来了,世子的房间里该不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吧?16 第一百零二章 看破身份(两更合一啦) 沈染的小腿白皙干净,可落在他腿上的那双玉手却是更加纤细嫩白。 墨迹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他啥都没看到,也就不用和主子说了! “这是承山穴,有祛湿之效,这是飞扬穴……”清越灵动的声音宛若玉珠落入瓷盘,让人听着只觉舒服悦耳。 沈染默默看着那双手,她的手平日看起来便很是纤细无力,可当落在他的小腿上时,更是让他觉得这双手柔的惊人。 会让他不自觉想起软软白白的豆腐,或是被阳光晒过的云团,温暖轻柔。 虽说在按压穴位时,这双手的力度并不小,可当她拿起又落下时,就好像有人在拿着一根轻羽拂过他的肌肤。 很痒,让他莫名很想逃离。 沈染从来不知道男子的手可以这么软这么柔,他一直以为只有妹妹这样娇滴滴的女孩才会有这么柔软的双手。 沈染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晋大夫怎么可能是女子,先不说鲜有女子行医的先例,若晋大夫真是个女子,怎么可能会不顾男女大防,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虽是如此作想,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顾锦璃脸上。 她脸上的皮肤有些暗黄,远不如这双手白皙细嫩,双眉浓黑,眉峰似剑。 虽容貌清秀,却有男子之相。 沈染蓦的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倏然有一缕碎滑落,被她随手理到了耳后。 沈染这才注意到她的耳朵,形状圆润,色泽白皙,精致的仿若白玉雕刻而成,小巧的耳垂透着一抹淡淡的粉色…… 沈染的目光蓦然一凝,身体在瞬间绷的笔直。 顾锦璃正好在此时停下了手,没有现沈染的异常,只望向小厮问道:“都记住了吗?” 小厮深深的皱着眉,沉吟半晌才略有尴尬的笑道:“晋大夫再来一次我就肯定能记住了。” 顾锦璃没有任何不悦,仍旧耐心的道:“那我再教你一遍。” 墨迹:“……” 不管了,他现在就要撸袖子揍人了,不然对不起主子给他的月银啊! “不必了!” 开口的却是沈染。 他半垂着头,气息略有不稳,出口的话慌乱又急切,“不必了!我都记住了,我可以告诉他!” 顾锦璃闻此收回了手,叮嘱道:“那好,若是有何不懂之处可随时问我。 另外我又开了一方药膳,可强筋壮骨,世子可每日吃上一副。” 承恩侯夫人双手接过,满脸感激:“劳晋大夫费心了。” “医者之职,夫人不必记挂在心。 今日在下先行告辞,三日后再来为沈世子复诊。” 承恩侯夫人派大丫鬟送顾锦璃几人出府,她则是坐在沈染榻边,握着沈染的手,脸上是如何都掩不住的欢喜,“染儿,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娘相信你一定能痊愈,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沈染颔首应了一声。 他眼睫微垂,眸光浮动几许,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妹妹,你是如何认识这位晋大夫的?” 沈妩笑着道:“这还要多多感谢涵儿和顾小姐呢! 哥哥或许不知,前段时间宋老尚书重病,就是多亏了这位晋大夫妙手回春,才治好了宋老尚书。” 原来她真的是医女。 沈染思绪翻涌,他刚才无意间看到了她耳垂上的耳洞。 未曾想,她竟真的是个女子! 那一瞬间,彷如一道响雷在他脑中炸裂,震惊错愕的让他思绪混沌,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一度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想到这几日她为他诊脉疗伤,想到她那双纤细的柔夷曾搭过他的手腕,覆过他的额头,更曾为他医治腿伤。 他的心头便涌上了一抹难言的情绪。 他感激她,欣赏她,更想与她结为好友。 可现在除了这些,他对她更多了钦佩。 他堂堂男儿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尚都羞愧不已,她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颗平常之心,冷静沉稳,自信强大。 这份心胸是他所不及。 沈妩没察觉到沈染的异常,仍旧笑盈盈的道:“上次去宋府赴宴,涵儿便与我提及了此事。 我当时有些犹豫,还是顾家大小姐向我讯问了病情,转告给了晋大夫。” 提到宋碧涵和顾锦璃,沈妩心中满是感激和庆幸,若非她们两人,哥哥很有可能就会错过了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这个恩情她会永远铭记。 沈染却抓住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只是哪位顾小姐?” 沈妩与宋碧涵交好沈染是知道的,可他从未听妹妹说过有一位好友姓顾。 沈妩也坐了下来,笑着回道:“此事便说来话长了,当初这位晋大夫便是顾大小姐的父亲向宋府引荐的。 晋大夫神秘低调,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但他似乎与顾府颇为熟悉,这次还多亏了顾大小姐,我们才能请到晋大夫帮忙。” 说完,沈妩轻握着沈染的手臂,唇瓣凝笑,久违的与沈染撒娇道:“哥哥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我要好好感激涵儿个顾小姐,可这顿饭合该你请才对!” 沈染抬眸望着沈妩,眸中的光细碎且温柔,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沈妩的顶,温和一笑,“好,哥哥一定会尽快好起来。” 沈妩笑着拥进承恩侯夫人的怀里,母女两人皆眉目含笑,心情许久没有这般轻松愉悦过,以至于她们并没有察觉到藏在沈染眸中的深思。 顾家大小姐,会是她吗? …… 乾坤殿中。 建明帝还在批阅奏折。 陈总管放轻脚步走了过来,小声道:“陛下。” “嗯?什么事?” “陛下,刚才贵妃娘娘派人传了话来,说是熬了陛下最喜欢的排骨汤,希望陛下有时间能去品尝一二。” 自从被沈皇后批过一次,蒋贵妃和丽妃就不敢再顶风作案了。 沈皇后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虽说不能把她们怎么样,但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再被皇后训斥一顿,这脸上的确有些挂不住。 建明帝冷笑一声,随手又拿起一张奏折,“朕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喝排骨汤了,说过一次不错就是喜欢的话,那朕喜欢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些。” 陈总管垂首站着,不敢多说。 不徐不疾的批完了折子,建明帝才揉了揉眉心,起身淡淡道:“去永安宫。” 蒋贵妃着一身兰色提花仙鹤纹宫装,长松松挽就,头簪一支汉白玉步摇,衬得她仙姿玉色,楚楚动人。 待望见建明帝,温婉的脸上瞬间溢满了柔笑,她弱柳扶风般福身,声音娇俏,“臣妾给陛下请安。” “爱妃不必多礼。”建明帝亦笑着扶着蒋贵妃,只那抹笑不达眼底,被他幽黑的眸色所掩藏。 “陛下怎么这么久才来?您若再晚来一会儿,那汤就不好喝了。”蒋贵妃只看得到他眼中的宠爱,挽着建明帝的手臂娇嗔道。 建明帝笑着落座,“不晚不晚,爱妃做的汤什么时候都好喝。” 蒋贵妃娇羞一笑,亲自为建明帝盛了一碗汤,声音温柔的足以让人酥了骨头,“陛下快尝尝,这可是臣妾亲自做的呢!” 建明帝抿了一口,啧啧赞道:“味道不错!爱妃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只要陛下喜欢,臣妾愿意每日都给陛下做。” 建明帝拉过她的手,欣慰道:“朕就喜欢你这温婉的性子,后宫嫔妃若是都如你这般贤淑,朕也会轻松许多。” 蒋贵妃莞尔一笑,更是清丽。 “陛下。”蒋贵妃柔声唤道。 建明帝心中冷笑,终于要说正事了,面上却是神色不变,“爱妃何事?” “陛下,臣妾前两日看到了二殿下,不禁想起二殿下今年都已经十八岁了,心下不免感慨这时间当真如流水一般飞逝。 之前还满宫里乱跑乱闹的皇子们竟一瞬间都长大成人了,甚至都该娶妻生子了。” 建明帝挑了挑眉梢,心中已有了估计,却神色未动。 蒋贵妃抬眸望了建明帝一眼,柔柔说道:“芸嫔妹妹素来胆子小,想是不敢与陛下商议。 臣妾便想着二殿下和三殿下年岁相仿,都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宫里也许久未热闹了,不如办一场宫宴为两位皇子选妃,陛下觉得如何?” 建明帝眸光微转,他当然不相信蒋贵妃会这么好心为傅凇傅凛选妃,想来是最近钟粹宫的动静刺激到她了。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爱妃有心了,若非爱妃提醒,朕还真没想起这么一桩事来。 几个皇子都大了,也到了封王娶亲的年纪,不如趁此机会为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定下正妃。” 蒋贵妃抿抿嘴,故作不乐的道:“臣妾还不想决儿这般早娶亲,决儿娶亲就要另立府邸,臣妾还舍不得呢!” 建明帝无奈摇头而笑,“决儿都多大了,你还舍不得他。 不过是搬出了宫外,你若想他可以叫他每日都来陪你。” 蒋贵妃弯唇笑笑,眼里却闪过一抹失落。 若决儿能入住东宫,便是娶亲了也不会离开宫里,这才是她想听到的。 不过很快蒋贵妃就调整好了心态,这种事怎么可能一蹴而成,她要做的便是一点点稳固建明帝对她的宠爱。 “陛下说的是,是臣妾任性了。” 建明帝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会儿,兴致勃勃的道:“宫中许久未举办宫宴了,这次的宫宴不妨办的热闹一些。 可宴请京中所有官员家中尚未婚配的小姐公子,宫里除了大公主二公主,剩下的几位公主也微议亲,倒是不如趁这个机会也为她们相看一番。 若是有哪些公子小姐互相倾心,倒也不乏一桩美事。” 建明帝面露轻笑,心里却笑开了花。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见到那个以倒霉著称的顾家大小姐了! 蒋贵妃却是一怔。 宴请所有官员家中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这后宫还能搁下了吗? 她又跟不上陛下的思路了! 蒋贵妃轻咳了两声,为难道:“陛下,这样人是不是太多了些,怕是连人都认不过来呢!” 建明帝想了想,点了点头,“爱妃说的有理。那便只宴众官员家的嫡出子女,且要求女子已经及笄,男子就……年满十七岁吧!” 听闻顾锦璃早已及笄,就等着商定日子嫁给谢斌了,却是倒霉定了这么一户人家。 至于那十七岁的门槛是为宋达定的,若不让这小子蹭上热闹怕是他又要去磨宋老夫人了。 蒋贵妃还是觉得人太多了,毕竟重点是为几位皇子择亲,找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陛下,臣妾愚见,不如宴请四品以上大臣的子女如何?” “不行!”一向好说话的建明帝这次却是拒绝的干脆利落,听得蒋贵妃一愣。 建明帝当然不能答应,顾锦璃的父亲才不过六品官职,若是如此顾锦璃不就来不了了吗! “可是陛下,这人还是有些多了……” “那就……六品以上吧,不能再少了,朕这次是想与众臣同乐,无关官职。”建明帝大手一挥,很是义正言辞。 蒋贵妃暗暗抽了抽嘴角,若真是无关官职,那为何单单把七品官员划了出去。 陛下还是那么喜欢讲歪理。 可建明帝却是不给她再反驳的机会,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道:“爱妃真是体恤朕心,不愧是朕的解语花,朕该怎么奖励你呢?” 蒋贵妃挑唇一笑,顺势跌进了建明帝的怀里,“陛下,臣妾才不要奖励呢。 臣妾自知没有皇后娘娘聪慧,可承蒙陛下不嫌,封臣妾做了贵妃,臣妾怎能辜负陛下的厚爱。 陛下日理万机,皇后娘娘又要打理六宫事务,一时遗忘也是正常。” 蒋贵妃说完抬眸瞥了建明帝一眼,见他嘴角含笑,似心情颇好,便柔柔道:“陛下,皇后娘娘要打理六宫,已经很是乏累。 不如将此事交给臣妾来做,臣妾一定会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建明帝脸上笑容不改,心中却是冷笑。 若是交给她,怕是只有傅决一人的婚事会漂亮吧! “宫中办宴总不好越过皇后,而且打理宫中琐事太过繁杂,你瞧皇后每日累的连笑模样都没有了,我怎么能忍心让爱妃如此呢?” 蒋贵妃:“……” 皇后那是不爱笑,哪里就是累的! “陛下,臣妾……” 建明帝拍拍蒋贵妃的手,眼含柔情,“此等琐事就交给皇后去做吧,朕是当真不忍见你劳累。 但你若是想替皇后分忧,就从旁协助吧,皇后若有何需要,你便帮忙打理一二。 朕还有些折子没批完,今天就先不陪你了,朕改日再来看你。” 建明帝说完赶紧闪身走人。 这一趟永安宫真是没白来,他正愁着该怎么才能见到顾锦璃,没想道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了枕头。 可蒋贵妃就没那么高兴了。 若是此次宫宴能全权交给她,她保证让傅凛娶一个“称心如意”的正妃! 可有沈皇后那个死心眼的在,事情怕是就没那么好办了…… …… 顾锦璃还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入了宫宴必请的名单中。 她回到锦华院的时候正看见如意追着女孩满院子的跑,一边跑一边说:“哎呀,那边不能扫,那是小姐种的玉簪花,明年还能再长出来呢,你都给扫坏了! 哎呀,那里是人家刚扫完的,你又给扫乱了。 哎呀,你力气太大了,扫把都让你弄坏了,你怎么这么败家呀!” 两个人你追我跑,你嚷我扫,倒是十分热闹。 女孩一看见顾锦璃,眼睛骤然一亮,扔了手中的扫把就朝着顾锦璃飞奔过来。 如意也看到顾锦璃,见女孩先跑了过去,气呼呼的在后面追。 刚来就敢和她抢小姐,门都没有! “小姐!” “姐姐!” 如意气得瞪圆了眼睛,指着女孩道:“你大胆,怎么敢管小姐叫姐姐,你一个小乞丐还想当府里的小姐不成!” 两人一边走一边吵,或者可以说是如意单方面的吵,女孩只全程无视她。 “你叫什么名字?”今早走得匆忙,顾锦璃都没来得及问她。 女孩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懵懂的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顾锦璃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会连名字都记不住。 女孩抓住了顾锦璃的袖子,扑朔着一双大眼道:“姐姐给!” 如意气得恨恨咬牙:“你给我松手!” 顾锦璃笑着抽回了袖子,耐心的开口道:“在这府里你不能叫我姐姐,若是被人听到会把你赶出府去的。 你要跟着如意叫我小姐才行,知道吗?” 其实在她心里也是把如意当做妹妹来看,可规矩就是规矩,她们谁都不能违背。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小姐!” 如意气得翻白眼,居然还是个会卖乖讨好的,真讨厌呢! “那我便先给你想个名字,若你以后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可以再换回来。” 如意一听来了精神,忙抬手道:“小姐,让我取吧,我一定会给她取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 见她兴致勃勃,顾锦璃点头应下,如意得意的看了女孩一眼。 名字都是她取的,这小妮子就算留下了也别想压过她去! 如意虽是这般作想,但名字还是想的很认真,深思熟虑了许久,如意才满意的笑着道:“小姐的丫鬟名字总要相近,这样叫起来才好听。” 顾锦璃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所以,你觉得她该叫什么好呢?” “奴婢叫如意,所以她就叫多福吧,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顾锦璃:“……” 不怎样! 多福哪点和如意相配了,明明是和多子更配。 顾锦璃无奈扶额,“呃……还可以吧,我觉得要不就叫要福儿吧,朗朗上口,寓意也好。” “嗯!我就叫福儿。”女孩认真点头。 如意见了,不服气的道:“这名字可是我取的!” “小姐取的!”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如意,一字一顿的强调着。 “我取的!” “小姐取的!” 听着两人互不相让的吵嘴声,顾锦璃不觉得烦,反是闲适的勾起了嘴角。 生活若能一直如此,就算平淡了一些吵闹了一些,却也不错。 “小姐。” 听到门外小丫鬟的唤声,如意和福儿才停止了吵嘴。 听到顾锦璃应声,小丫鬟才走进屋来,双手呈上一张帖子,“小姐,这是宋小姐给您下的帖子,宋府的人还在门房那喝茶等着回复。” 顾锦璃闻后笑了笑,这倒是符合宋碧涵的急性子。 看过之后,顾锦璃敢忙提笔回帖,命小丫鬟送到门房处。 如意忙凑了过来,“小姐,宋小姐是要找你出去玩吗?” 顾锦璃点了点头。 如意的心情瞬间好到飞起。 顾锦璃又对如意道:“明日出门,你和福儿都跟着吧,记得与福儿交代一下要注意的事。” 如意的好心情一下大打折扣。 福儿才刚来就能跟着小姐出去,想当年她可是熬了许久的资历呢! 如意心里起了小小的嫉妒,便板着脸对福儿道:“跟在小姐身边规矩多着呢,第一条就是少听多说…… 不对,是少说多听,别没事总叭叭的说话,小姐喜欢安静。” 顾锦璃扶额,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吧! 出门那日,福儿穿着一身粉裙,上身着一件绣着蝴蝶的粉色比甲,这是如意最喜欢的衣裳。 福儿的衣裳暂时还没做出来,这几日穿的都是如意的衣裙。 顾锦璃无奈摇头笑笑。 如意真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整天对福儿耳提面命,却舍得把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衣裙让出来。 如意瞥了一眼傻杵着的福儿,啧了一声,满脸嫌弃道:“还是丑了点,没我穿着好看呢!” 福儿看了如意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裙子,亦是一脸嫌弃,“衣裳丑!” 两人又陷入了无限的争吵中,顾锦璃不禁扶额,已经可以预想到自己未来的生活将会多么热闹。 宋碧涵也给顾婉璃下了帖子,姐妹两人有说有笑的踏上了马车,却没人留意到藏在房檐阴影中的顾叶璃。 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她轻轻咬了咬唇瓣。 “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真是太过分了! 往日说什么和小姐您姐妹情深,结果连出去玩都不肯叫上您。 那宋小姐的身份何等高贵,若是小姐能与宋小姐交好,以后也会机会结识其他的小姐,甚至是贵家公子。 这等好事,她们却只想着自己,一点姐妹亲情都不顾!”曼香气得咬牙切齿,嘟囔个不停。 “曼香,别说了。”顾叶璃素手搭在暗红色的柱子上,望着远处,娇弱无力的轻声道。 “奴婢就是为小姐抱不平嘛!同样都是府里的小姐,大小姐凭什么偏向三小姐。 还有三小姐,明明和您才是亲姐妹,却胳膊肘向外拐,难道就因为她们是嫡出的吗?”曼香犹自忿忿不平,没看到顾叶璃轻抖的身子。 “曼香,够了。”轻颤的声音有些低沉,似压抑着不为人所知的情绪。 “小姐,本就是她们不好嘛……” “我说够了!你听懂了吗!” 陡然上扬的声音含着划破空气的凌厉,她侧眸望向曼香,眼神极冷极狠。 寒风吹起曼香的丝,一丝凉意顺着她的脖颈蔓延全身,让她不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片刻之后,顾叶璃收回视线,碎遮住了她的眉眼,出口的声音依旧是娇弱软绵,“走吧曼香,这等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若非身上冷意仍在,一切快的仿佛只是曼香的错觉。 她不敢再多话,忙垂着头亦步亦趋的跟顾叶璃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刚才那真的是小姐的表情吗? 阴森、冰冷、怨恨,似包含了所有负面的情绪,让人看着便心生惧意……16 第一百零三章 再生事端(两更合一) 顾锦璃两人到茶楼的时候,宋碧涵和沈妩已经先到了。 见到顾锦璃,沈妩忙站起身迎了过去,笑意如兰清丽,美不可言,“顾大小姐。” 沈妩拉住顾锦璃的手,脸上满是感激之色,“顾大小姐,这次还要多亏有你帮我询问晋大夫,我哥哥的身体恢复的很好,我真不知该怎么感激你才好。” 顾锦璃扬唇笑笑,沈小姐客气,我不过代为传了两句话,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她救治沈染也并非无利可图,总不能以晋大夫的身份承一份情,再以顾锦璃的身份承一份吧? 宋碧涵瞧着听不下去了,拉着几人坐下,看着沈妩道:“阿妩,你这就不地道了,那晋大夫还是我跟你提的呢,你怎么只谢锦儿,不谢我呢,你这可不对啊!” 沈妩抿唇一笑,戳了宋碧涵的额头一下,“你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饶人,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宋碧涵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个我可不怕,我若是嫁不出去,一定拉着你们几个都陪着我做老姑娘。” 几个女孩顿时笑成一团。 顾婉璃眨眨眼睛,有些好奇的问向顾锦璃,“大姐姐,二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神医呀,竟然这般厉害。” 顾锦璃干咳了两声,拿起一块翡翠糕塞进了顾婉璃的嘴里,“三妹妹,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顾婉璃被糕点堵住了嘴,呜呜的说不出话了。 宋碧涵瞧着顾锦璃,挑了挑眉毛,眉飞色舞的道:“锦儿,不知你听说了没,谢尚书前两日在这间茶楼被砸破了头,还摔断了腿呢!” 顾锦璃嘴角抽抽,她不仅知道,还是她亲手砸的。 欸? 这么一看好像就是在这间雅间里呢! 顾锦璃有一瞬的不安,今天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吧? 顾锦璃默默安慰自己,今天没有温凉在,一定不会有事。 沈妩拉了拉宋碧涵,小声道:“你提这些不开心的做什么?” “怎么不开心了?谢家那般欺负锦儿,他摔断了一条腿,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沈妩只是觉得这桩婚事太过糟心,在顾锦璃面前提,怕她会想起不开心的事来。 顾锦璃笑笑,点头道:“其实,我听了也觉得挺开心的。” 如果那杯子不是她砸的,她就更开心了。 沈妩微怔,宋碧涵忙笑道:“你瞧吧,我都跟你说了,锦儿可是个爽快性子,才不会为了那样的人家伤心呢! 是吧,锦儿?” 顾锦璃含笑点头,“凡夫妇之因,乃前世三生结缘,若我前三生真是与这样的人结了缘,那才真是会呕死。 谢家攀权富贵,品行不端,没入这样的人家是我的幸事,我又怎么会为此伤心呢?” 沈妩满目欣赏,见此也不再犹豫,颔首应道:“顾大小姐说的对,谢公子万不及顾大小姐分毫。” 宋碧涵听着别扭,“你们可别顾小姐沈小姐的叫着了,听着太别扭了,以后谁再小姐小姐的叫着,我就罚你们喝酒!” 众人忙笑着应是。 顾婉璃耳尖动了动,她走到窗口,推开窗子,脸上立刻溢出了笑,“大姐姐,下面有卖冰糖葫芦的! 几位姐姐,我去买几串冰糖葫芦来可好?” 宋碧涵笑道:“酸酸甜甜倒是不错。你坐下吧,让丫鬟去买就好。” 顾婉璃笑着摇摇头,双眼亮晶晶的道:“我可会挑糖葫芦了,我一定给几位姐姐挑两串又大又甜的来!” 顾婉璃说完便穿上披风,带着陈晴欢快的朝楼下跑去。 因为身体的关系,顾大夫人什么都不许她做,是以只要顾婉璃得空出来,便什么都想亲力亲为的做。 而且自己总跟着白吃白喝她也觉得不好意思,糖葫芦虽要不了几个钱,总归是她的一片心意。 顾锦璃有些不放心,便对福儿道:“福儿,你去跟着三小姐,要保护她的安全,知道吗?” 福儿力气颇大,有她在三妹妹身边,她也能放心些。 福儿虽然还是更想待在顾锦璃身边,但还是乖巧的点头,追了出去。 宋碧涵笑顾锦璃,“你这个姐姐当的未免也太小心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怕婉璃妹妹遇到坏人不成。” 顾锦璃笑了笑。 她还真不放心。 三妹妹长得跟小白兔似的,声音更是细弱,若真遇到危险,别说跑了,就算求救都没人听得到。 没事最好,防范于未然总归是好的。 顾婉璃一路跑下楼梯,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现卖糖葫芦的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忙提着裙摆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柔柔喊道:“等等我,我要买糖葫芦。” 可她的声音太小,被街上的嘈杂声湮没的丝毫不剩。 陈晴跟在她后面跑,总觉得顾婉璃的身体似乎比刚认识的时候好了不少。 以前莫说小跑,怕是快走几步都会喘个不停。 可饶是如此,陈晴也不敢松懈,仍旧紧紧的跟在她身后。 顾婉璃的脚步有些急,跑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前面的人,她却没留意到,仍旧追着糖葫芦一路向前。 被撞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那力度很轻,只让他的肩膀偏了一下。 他不悦的皱了皱眉,他身后的小厮立刻怒声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家世子,奴才这就去收拾她!” 这锦衣华服的公子正是永宁侯府世子赵楚,他正要点头,却突然瞥清了那女孩的侧脸,立刻抬手制止了小厮,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来。 这不就是那个相见一面便让他念念难忘的小美人嘛! 顾婉璃总算追上了卖糖葫芦的人,她气息微喘,笑容却是格外的甜蜜灿烂,仿佛比那山楂上裹得糖衣都要甜一些,“我要买十串糖葫芦,一共多少钱?” 卖糖葫芦的小贩被这笑容晃得走了神,强忍住想要白送的打算,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清儿你给钱,我来挑。”顾婉璃围着稻草柱转圈,指着上面插着的糖葫芦道:“我要这个,这个,还要这个……” 大哥告诉她又大又好的糖葫芦都会插在上面,以防好的都被人挑走,剩下的就不好卖了。 顾婉璃瞥见最上面有一串糖葫芦山楂又大又圆,糖衣挂的又厚又匀,吃起来一定会格外的酸甜可口。 她垫着脚尖,努力的伸着手臂,想要把那串糖葫芦取下来,可奈何她的个子不够高,怎么也碰不到。 她正想找清儿帮忙时,突然横伸出一只手来,轻而易举的拿走了她看上的那串糖葫芦。 顾婉璃眼看着糖葫芦被人取走,下意识的转身去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含着些许恼意。 可那小模样不但不凶,还像极了伸着爪子的小奶猫,让人反而更想欺负一番。 赵楚兴趣盎然的看着顾婉璃,离得近了便会现顾婉璃的皮肤比他想象的还要白皙通透,那如樱桃般的小嘴红润亮泽,最漂亮的还是那双水汪汪的眼。 这般灵动清澈的眼睛,若是哭起来,想来定会更加惹人怜惜。 看见赵楚,顾婉璃眼中的愠怒收起,忙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赵楚之间的距离。 赵楚不但不恼,嘴角的弧度反是越上扬了,“原来是三表妹,没想到能在这遇见,还真是巧呢。” 顾婉璃半垂着眼睫,压下心中的厌烦,淡淡道:“世子言重了,小女可没有世子这般身份尊贵的表哥。” 亏得还是亲戚,居然连大姐姐的婚事都抢,就算谢斌没什么可稀罕的,那也不行。 她的表哥们都是好着呢,可别平白恶心人了! 赵楚不知道顾婉璃心中所想,却是看得出她对自己防备,弯唇笑着道:“三表妹别这般客气,我姑母是贵府的三夫人,三表妹唤我一声表哥是应该的。” 赵楚心里暗暗有些后悔,他一直没瞧得起顾家人,顾府的公子小姐长什么模样,他几乎都不记得。 若是早知道顾家有如此美人,他定然早就让姑母帮他弄到手了。 顾婉璃心里腻烦的很,随意福了一礼,冷冷道:“赵世子慢慢挑吧,小女有事先走了!” 顾婉璃侧开身子欲走,却被赵楚的小厮拦住,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让人作呕的笑。 “三表妹别急着走啊,我瞧你很想要这串糖葫芦,这才特意取下来给你,快拿去吧!”赵楚笑得温柔无害,眼中含着满满的柔光。 可看着赵楚递过来的那串糖葫芦,顾婉璃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不想吃了,赵世子自己留着吧!”顾婉璃换了个方向,赵楚的小厮却仍嬉皮笑脸的阻拦。 顾婉璃眉目一蹙,冷声质问道:“赵世子这是何意?” “三表妹别误会,我对你怎么会恶意呢? 实在是看你喜欢这冰糖葫芦才来帮你,你若是因为我而不吃了,我心里会不舒服的。听话,快拿去。” 顾婉璃的手小小嫩嫩的,他早就想摸一把了。 赵楚向顾婉璃伸出手来,眼中含着满满的恶意。 顾婉璃被吓得脸色有些白,不断向后退去。 “赵世子请自重!”陈晴一把拨开赵楚的手,将顾婉璃护在了怀里。 面对赵楚,陈晴没有丝毫的畏惧。 若是在以前,这样的纨绔子弟她早就把他打趴下了。 “赵世子见谅。我家小姐胆子小,身体也不好,不能在外停留太久,若是病了我家老爷夫人会心疼的。” 陈晴咬重了“老爷”二字,示意赵楚要考虑一下顾大老爷的身份。 赵楚眯了眯眼睛,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陈晴。 不提还好,一提这件事赵楚反是怒从心来。 若非因为顾家阻挠,妹妹和谢斌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又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不仅让他永宁侯府受人非议,害的父亲在朝中一度抬不起头来,更是因婚事难成,害得妹妹整日以泪洗面。 这些都是顾家害的! 赵楚收回了手,眼睛垂下,漠然看着手中的糖葫芦。 赵楚的小厮会意,抬手便给了陈晴一巴掌,“哪来的贱婢,竟敢打扰主子说话,真是欠教训!” “清儿,你没事吧!” 顾婉璃拿开陈晴捂在脸上的手,赫然现陈晴的小脸上肿起了掌印。 “你怎么敢打人!”见陈晴受了委屈,顾婉璃反是不怕了,狠狠瞪着赵楚的小厮。 小厮也不怕,笑嘻嘻的道:“小姐恕罪,奴才就是看这贱婢敢打扰两位主子说话,才教训一二。 这若放在我永宁侯府她可是要挨板子的,奴才一番好意,还请三小姐别怪罪。” 顾婉璃气得身子直抖,眼眶瞬间红了,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却硬咬着嘴唇不肯落下。 这楚楚可怜却又格外倔强的模样让赵楚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将她圈在怀里安抚一番。 “三表妹既是怕冷,表哥便带你去暖和暖和吧……”赵楚眸色微红,本来只是想戏弄她一番,此时却是忍不住想马上得到她。 瞧着赵楚越肆无忌惮,陈晴眸色一暗。 打她她可以忍着,可她不能看着顾婉璃被这下流货欺负。 就算会招惹麻烦,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陈晴正要动手,可下一瞬她面前的赵楚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对!就是消失不见! 只在眨眼间,原本还满脸恶笑的赵楚,突然就没了踪影。 顾婉璃和陈晴皆是一脸莫名,那赵楚的小厮却是哀嚎了一声,边跑边喊,“哎呀!我的世子啊!” 顾婉璃和陈晴齐齐偏过头去,看到的是刚刚收回脚的福儿。 “福儿?”顾婉璃惊诧不已。 她知道福儿是大姐姐的新丫鬟,可她不知道一个瘦弱单薄的小丫鬟竟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顾婉璃侧过头瞄了一眼,其实赵楚并不是消失了,而是硬生生被福儿一脚踹出了足足又四五米远。 赵楚被摔的不轻,这么一会儿了还没爬起来。 赵楚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刚刚要拉美人入怀,突然的一阵巨力袭向了他,然后他就飞了出去…… 摔的他眼冒金星,浑身都痛。 赵楚清醒了一些,他被小厮搀扶着站起来,目光阴毒的望着福儿,眼中杀意毕露,出口的话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冷。 “贱人!居然敢对我动手,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 渐渐地,茶楼雅间里坐的三人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顾锦璃心中漫起一丝不安,“三妹妹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真遇到什么事了吧?” 宋碧涵也一改刚才的轻松模样,皱着眉道:“去的时间确实有些太长了,不过买几串冰糖葫芦,哪用得到这么长时间。” “锦儿,你先别着急,我们陪着你一同去看看。” 沈妩见顾锦璃去拿披风,也准备陪着顾锦璃一同下去。 可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 几人闻声望去,只见陈晴搀着顾婉璃迈进屋来,福儿跟在后面,手里还抗着一个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柱。 见顾婉璃平安回来,顾锦璃长舒了一口气。 “三妹妹你……” “大姐姐!” 顾锦璃还未等开口询问,顾婉璃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泣不成声。 纤细瘦弱的身子不住轻颤抖,她将头倚在顾锦璃的肩头,顾锦璃甚至能感觉到肩膀处都被她的眼泪浸湿了,可想她哭的有么伤心。 “三妹妹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有大姐姐在,谁也不敢欺负你的,乖……”顾锦璃没有问她生了什么,只轻柔的抚着顾婉璃的后背,耐心的安抚着她。 顾婉璃呜呜的痛哭着,好似她已经隐忍许久,终于见到了亲人可以任由她卸下坚强,可以肆意软弱。 “大姐姐,我好怕……” 顾婉璃的声音还带着颤音,喘息都带着些许的抽搐,听得顾锦璃几人都心疼极了。 “别怕别怕,不管有什么事,都有大姐姐在呢。 快别哭了,若是哭坏了才要我们心疼呢。” “就是,婉璃妹妹快别哭了,你告诉涵姐姐,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涵姐姐这就揍的他满地找牙!” 在众人的安慰下,顾婉璃渐渐止住了哭声。 可她仍将头埋在顾锦璃的肩头,似不愿面对刚才的事情。 顾锦璃看了福儿一眼,这丫头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糖葫芦看,看起来也指望不上,便望向了清儿。 她这才注意到清儿的脸赫然肿了起来,白皙的脸蛋上清晰的浮现出了几个掌印。 顾锦璃瞳孔一缩,她们果然是被人欺负了! “清儿,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顾锦璃这一开口,宋碧涵和沈妩也才望了过来,两人都瞬间拧起了眉。 “让我瞧瞧!”宋碧涵凑近看了看陈晴脸上的伤,目光顿时一冷,“谁打的你?” 陈晴看了顾婉璃一眼,低垂着眸子,遮住了眼中的寒光,低声回道:“是永宁侯世子的小厮打的。” “什么!竟是赵楚那个混蛋!”宋碧涵本就对永宁侯府没什么好感,此时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挽着袖子就要去揍人,“婉璃妹妹你别哭了,我这就给你讨公道去!” “不行!涵姐姐,你别去!”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婉璃突然开了口,说完之后她咬了咬下唇,泪珠又簌簌的落下。 “我不去我不去,婉璃妹妹你千万别哭了。”宋碧涵见自己又把顾婉璃惹哭了,急得手足无措。 沈妩轻蹙了一下眉,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问向陈晴道:“永宁侯世子的小厮为何要为难你?” 陈晴抬头看了一眼顾婉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一直盯着糖葫芦的福儿侧过了头来,闷闷开口道:“他欺负三小姐!” “你说永宁侯世子欺负了你家三小姐?”沈妩复又问道。 福儿皱了皱眉,她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还是点了点头。 几人瞬间清明,明白了顾婉璃为何如此委屈,也明白了她为何受了委屈还不愿说。 顾锦璃只觉心头起了一股无名怒火,她被赵文漪赵文鸢算计的时候都没这般生气过。 “永宁侯府,又是永宁侯府!这笔账,我绝对要与他们算清楚!” “大姐姐,算了吧……” 顾锦璃摇摇头,握着顾婉璃冰凉的双手,轻声劝道:“三妹妹你别怕,这等小人绝不能如此放任。 我便是收拾他也不会大张旗鼓,明里暗里总会让我逮到机会,他敢欺负你,我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顾婉璃连连摇头,急得气息微喘。 宋碧涵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我三哥认识的狐朋狗友多了,等哪天赵楚出来,咱们给他套上麻袋一顿乱揍,保准他三个月爬不起来!” “大姐姐,涵姐姐,真的不用了,赵楚他……他已经很惨了。” “他能惨到什么地步,最多不过被你打一巴掌而已,差得远呢!”宋碧涵尚不解气,这种人揍几顿都不解气。 顾锦璃却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看向了福儿,“你动手了?” “嗯!”福儿见顾锦璃终于问向她了,立刻高兴的点起了头。 想到福儿轻轻一推,醉仙楼掌柜的那圆滚的身子就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顾锦璃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料到赵楚此时的模样了。 “你是怎么动手的?” 福儿见顾锦璃有兴趣,脸上浮现了一抹骄傲的笑容。 “先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 看着福儿抬腿,出拳,最后又使出了一记过肩摔,顾锦璃想赵楚此时应只能用一个词形容,那便是——惨不忍睹。 顾婉璃作为当事人,是亲眼看到福儿是怎么把赵楚踹飞,又怎么一拳将赵楚打倒,最后的动作她都没看清,赵楚便被福儿拎着胳膊甩了出去,最要命的是…… “还不仅如此,福儿把他扔出去的时候,正巧有个面摊在烤红薯,他……他正好坐在了炭盆上……” 一阵静默之后…… “噗!哈哈哈哈,容我笑一会儿,哈哈哈…… 锦儿啊,你这丫鬟可真是个妙人,干的漂亮!”宋碧涵可以想象到那难得一见的画面,真解气! 可顾婉璃更多的却是担心,“大姐姐,赵楚伤的不轻,永宁侯府会不会找父亲他们的麻烦?” 若是早知道今天出门会给家里惹这么大的麻烦,她还不如在家里待着算了。 沈妩这时已经全都听明白了,她轻轻拍了拍顾婉璃的肩膀,柔声劝慰道:“婉璃妹妹别怕,赵楚不敢提及此事的。” 顾婉璃一脸不解的望向沈妩,“沈姐姐,真的吗?” 沈妩轻轻颔首,“赵楚已与兵部尚书家的姜小姐定亲,永宁侯府很看重这门婚事。 姜大人姜夫人只有姜小姐一个女儿,很是疼爱,若是此事被姜大人得知,想必婚事难成。” 顾婉璃听了,长舒了口气。 她受委屈是小,她更害怕给家里惹麻烦。 此时听沈妩这般说,顾婉璃的心绪才算平稳。 沈妩说完之后,又看向了顾锦璃,眸中尽是担忧之色。 赵楚不会自毁长城,却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最后怕是要落在顾锦璃身上了。 顾锦璃何尝不知,她对沈妩感激一笑,轻轻眨了眨眼,示意她不必再说。 沈妩能帮她安抚好顾婉璃,她已经很感激了。 至于赵楚那个混蛋东西,还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宋碧涵替姜悦打抱不平,“我与姜小姐虽不算熟悉,但我感觉姜小姐是个颇好的女子。 只可惜她父母的眼光不好,居然给她选了那么一个人渣。” 陈晴微微抬头,眸光微动…… 这顿饭众人也没有兴趣再吃,顾锦璃带着顾婉璃踏上了马车,临行前对宋碧涵和沈妩浅笑道:“改日我在锦华院备宴,到时再请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两人含笑应下,看着顾府马车驶远,宋碧涵摇头叹道:“婉璃妹妹还真是倒霉,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个混蛋。” 沈妩轻轻叹了一声。 “说到底还是锦儿运气更差了一点。” 看着宋碧涵疑惑不解的神色,沈妩眸中的忧色更深了一分,来不及与宋碧涵话别,沈妩便匆匆踏上了马车。 宋碧涵一脸莫明。 她托腮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道:“我还是去找祖母商量吧,实在不行再去揍那赵楚一顿!” 赵楚是一路被小厮背回永宁侯府的。 侯府小厮一看见赵楚这般,顿时吓得手忙脚乱。 “都瞎跑什么呢,还不过来搭把手!”小厮累的腰都要折了。 他也被那丫鬟捶的不轻,可世子更惨,屁股都坐进火盆里了,他闻了一路的烤肉味,估计那里伤的不轻。 世子被烫过之后就昏迷了,他哪敢耽搁,背着世子一路往家跑。 现在好不容易回了永宁侯府,他却像突然泄了气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赵楚被小厮们手忙脚乱的抬回了院子。 永宁侯夫人正在屋里修剪花枝,她好不容易培育了一盆双色牡丹,自是精心伺候,准备找个时机向其他的贵妇们炫耀一番。 “夫人,不好了,世子被人打晕了!” 孙妈妈的禀告声惊得永宁侯夫人手上一顿,剪子不慎偏了一下,把整朵牡丹花都剪了下来。 永宁侯夫人来不及心疼牡丹花,抬腿便朝赵楚的院子走去。 待看到赵楚昏迷不醒,鼻青脸肿的模样,永宁侯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待看到赵楚那红红黑黑,烫的全是水泡的屁股,永宁侯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夫只得先放下赵楚的屁股不管,去给永宁侯夫人掐人中。 孙妈妈都看愣了,你刚摸完世子的屁股,你洗手了吗! 永宁侯夫人清醒了以后,瞬间拔高了嗓门,尖叫出声,“我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赵楚还昏迷着,自是无法回应。 永宁侯府夫人瞪向了小厮,“世子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世子的!” 小厮苦不堪言,他明明也被揍得很惨啊! 而且这件事他怎么敢与夫人说实话,侯爷夫人一再叮嘱世子成婚之前不准胡闹,若是他实话实说,世子一定挨罚。 等世子醒了之后,岂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想了想,小厮权衡了一番利弊后,便半隐半瞒的道:“回夫人,是顾家大小姐的丫鬟将世子打成这样的,夫人要为世子做主啊!”16 第一百零四章 打上门来(两章合一) 松鹤堂中。 顾老夫人因丢失了最宝贝的翡翠项链而一直神色恹恹。 她先是没了伯夫人的位份,如今又没了戴了几十年的翡翠项链,她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用了,除了这条老命再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 顾老夫人暗自神伤,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真是命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美人多舛? “老夫人,吃燕窝吧!”雪梅捧着瓷盏奉到顾老夫人面前。 顾老夫人瞄了一眼,还是接了过来。 就算再郁闷,人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燕窝还是要吃的。 顾老夫人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眼皮却突然跳了起来。 “雪梅,我这眼皮怎么总是跳呢?”顾老夫人喝光了最后一口燕窝,才捂着眼睛纳闷问道。 “老夫人是哪只眼睛跳?” “左眼!” 雪梅扬起了嘴角,忙笑着道:“老夫人,左眼跳是好事呢,许是咱们府里最近要有财运呢!” 顾老夫人不大信,无缘无故什么财,难道她最贵重的翡翠项链还能飞回来不成? 不过心情总算好了点…… 突然顾老夫人惊呼了一声,“不对,我右眼也开始跳了!” 而且跳的格外有力,按都按不住的那种。 雪梅“嘶”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老夫人别多想,许是您最近没休息好才会这样。 您先小憩一会儿,睡醒了定然就好了。” 雪梅哪敢说右眼跳是“跳灾”,老夫人这么能作,让她知道了,就算没灾都能搅出灾来。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刚吃完午膳她也有点乏了,小憩一会儿也好。 雪梅铺好了床榻,又服侍着顾老夫人躺下。 可被子刚盖上,外间就传来小丫鬟急急的呼喊声,“雪梅姐姐!雪梅姐姐!” 顾老夫人眉头一皱,雪梅忙道:“老夫人先歇着,奴婢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顾老夫人点点头,刚刚闭上眼睛,便又听到一阵小跑的声音。 顾老夫人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看着一脸惊慌的雪梅,蹙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老夫人,永宁侯府夫人来了!” “谁?永宁侯夫人?”这个称呼熟悉又陌生。 永宁侯府虽然算是他们顾府的姻亲,可这些年来,她见永宁侯夫人也不过寥寥数面。 自从顾府没了伯府爵位后,她更是再也没见过这位永宁侯夫人了。 顾老夫人心里蓦地不安起来。 两家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来往,永宁侯夫人这个时候来总不会是来走亲戚的吧? 顾老夫人心中思绪万千,忙让雪梅搀扶起身。 刚刚穿戴得体,永宁侯夫人便已经带着人走到了松鹤堂。 未经下人通报,便径自迈了进来。 顾老夫人皱起了眉,就算位份她不及永宁侯夫人,可她毕竟是长辈,永宁侯夫人怎能如此? 可当永宁侯夫人走上前来,看着她那一身华贵绫罗,头上簪着步摇金钗,贵气逼人,只神色冰冷,眉目间尽是怒意,顾老夫人的脾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原来是永宁侯夫人,真是有失远迎,夫人快坐快坐。” 顾老夫人招呼着永宁侯夫人落座,又忙吩咐婢女备茶。 茶是端了上来,永宁侯夫人却是一眼未瞧,只微抬着下巴,半眯着眸子,冷笑着道:“老夫人,贵府真是好教养,动辄出手伤人,若是不知还以为是寒门屠户教养出来的子弟呢!” 顾老夫人眉头一皱。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为了谢斌的事来的? 想到这顾老夫人也挺直了腰板,硬气了起来,阴阳怪气的笑着道:“原来是为了此事啊…… 夫人说的对,动手打人的确是不对,可这什么事都得讲个道理不是? 夫人想想,街上的人那么多,怎么不打别人偏偏就打了他呢,还不是因为有人先做了欠揍的事!” 抢了她府上的婚事,还敢来这里兴师问罪,她还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人家谢夫人没来,你算个老几? 呸! 顾老夫人心中暗啐。 永宁侯夫人却是气得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梗着脖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家也不看看自己都破落成什么样了,竟然还敢如此猖狂。 这若是伯爵位还在,是不是还要上天啊! “顾老夫人说话好大的口气,合着还是我们挨打的不对了?”永宁侯夫人气得咬牙切齿。 顾老夫人慢悠悠的一笑,不紧不慢的道:“夫人别生气啊,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众所周知的不是吗? 既是做出那等子不要脸面的事,就要有受罚的觉悟。就如那谢尚书,若是不做亏心事,能摔的头破血流还断了腿吗?” 顾老夫人说完还似笑非笑的看了永宁侯夫人一眼,看得她更是火冒三丈。 真是岂有此理! 这死老太太居然还敢用这件事讽刺她,若非他们顾家相逼,永宁侯府与谢府的婚事早就定下了! “顾老夫人这意思是不打算认错了?” 顾老夫人噗嗤一声,斜睨着永宁侯夫人道:“先别说我们顾府没错,就算错了,夫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咱们顾府兴师问罪?” “你说我没资格?”永宁侯夫人不可置信的瞪着顾老夫人,不明白她怎么敢如此傲气。 顾老夫人暗骂一句不要脸,笑呵呵的道:“夫人未免太心急了,您就算想来问责也得等到两家之事定下啊,不然岂不是白白让人笑话?” “等什么等!本夫人为儿子讨公道,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顾老夫人嗤笑一声,“永宁侯夫人还真是有趣,虽说女婿等同半个儿,可你这岳母怎么比人家亲娘还热切呢!” 永宁侯夫人不明所以,只恼怒道:“什么女婿,什么岳母,我说的是我儿永宁侯世子!” 顾老夫人一听也懵了,“赵世子?世子怎么了?” 永宁侯夫人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合着她这么长时间都白说了! “你顾府纵仆行凶,将我儿打成重伤,直到现在还没能苏醒,你们还敢推卸责任,真是岂有此理! 既是你们顾府不肯理会,本夫人今日就要去衙门状告你们顾府!” 永宁侯夫人起身要走,顾老夫人忙一把拉住了她,“侯夫人先别恼,老身这脑子有点乱。 您的意思是,我们顾府的人打了赵世子?” 永宁侯夫人用力抽出自己的衣袖,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孙妈妈对顾府本就记着仇,全然无好脸色的道:“我家世子受伤颇重,是被小厮一路背回侯府的,现在还昏迷着,顾府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还有世子那屁股,伤的都没个屁股样了! “怎么会这样……”顾老夫人一下子泄了气,腰也弯了,背也坨了,肩膀也耷拉了。 顾老夫人脸色有些白,见永宁侯夫人满脸怒容,忙讪笑赔礼道:“侯夫人快坐,刚才怪我没听明白话,都是我的错。 咱们两府可是姻亲,都是自家事,自家解决就好,何必弄得剑拔弩张呢!您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侯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听顾老夫人表态,永宁侯夫人冷哼一声,重新落座。 此事她也不想闹大,侯府世子被一个丫鬟打昏,这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听,可这口气也不能不出! 顾老夫人快速整理了一下脑中乱糟糟的思绪,小心翼翼的问道:“赵世子情况如何呀?可伤的严重?” 见无人应答,顾老夫人只得腆着老脸继续道:“我那二孙子是个不争气的,我这就让他回来,当着夫人的面重重打他,给世子出气,您看如何?” 永宁侯夫人眉头一沉,“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顾锦璃那个小贱人呢?让她过来见本夫人!” 顾老夫人再一次懵了,一听到打人她下意识就想到顾承宴,毕竟他有前科。 可没想到这事和府中公子都没关系,竟然是大丫头做的? 顾老夫人虽心中满是疑惑,却不敢耽搁,忙派人找了顾锦璃来。 顾锦璃本就一直侯着呢,是以没有丝毫意外,从容淡定的迈进了松鹤堂,从容淡定的给顾老夫人请了安,又从容淡定的忽视了永宁侯夫人。 “顾府真是好教养,府中小姐见了人也不知道问安吗?”永宁侯夫人率先为难出声。 顾锦璃看了永宁侯夫人一眼,轻轻勾起了唇角,轻柔含笑道:“祖母,不知这位老夫人是谁?” “你说谁老呢!”女人总是对“老”这个字眼格外敏感,是以永宁侯夫人当即作。 顾老夫人瞪她一眼,斥责道:“少胡说八道!这是永宁侯夫人,还不行礼问安!” 顾锦璃张了张嘴,略有惊诧,忙福身行了一礼,面带愧色道:“夫人别怪罪,小女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看夫人坐在主位,便以为夫人的年纪可能要比祖母还大。” 大梁重德行,讲礼仪,去别府做客不论身份高低都不能坐在人家的主位,除非是皇室或者是客人年岁大,才以示尊敬。 永宁侯夫人气得一拍桌子,“你眼瞎不成,我哪点看起来像你祖母这般年纪了!” 顾锦璃看了看永宁侯夫人,又看了看顾老夫人,愧疚的垂眸道:“是小女不对,夫人看着的确要年轻一些……” 永宁侯夫人指着顾锦璃,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年轻一些?是不是瞎! 孙妈妈瞥了顾锦璃一眼,小眼中全是厌恶,一边为永宁侯夫人顺着气,一边道:“这顾大小姐惯会颠倒是非黑白,夫人可别与她一般计较,办正事要紧。” 永宁侯夫人这才恢复了清醒,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差一点就被这死丫头绕进去了! “你的丫鬟呢?快给本夫人交出来!” 顾锦璃浅浅一笑,态度恭顺,“锦华院一共有十二个丫鬟,不知侯夫人要找哪一个?” “自是重伤世子的那个!”永宁侯夫人狠狠咬牙。 顾锦璃做了然状,“哦……原来夫人说的是那个丫头呀。 不知夫人找她要做什么呢?” “自然是杖毙她!区区一个贱婢,竟是敢对侯府世子动手,不打死她难道还要奖赏她不成!” 顾锦璃倏然一笑,以帕掩唇,低首垂眸,一颦一笑仿若芙蓉绽放,姿容绝丽。 漂亮的刺人眼目。 “夫人说的对呢,的确该奖呢!” 永宁侯夫人本就觉她的相貌刺眼,此时听了她的话,更是觉得刺耳。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夫人,再说几遍都是一样的,小女觉得没这个必要了,不是吗?”顾锦璃唇角笑意不变, 只笑意虽美,却如盛放的寒梅,带着一股子冷意。 “你放肆!”永宁侯夫人气得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子怒目瞪着顾锦璃。 少女身姿纤细挺拔,面上云淡风轻,淡笑间气势却不输上半分。 “顾锦璃,休要胡闹!”顾老夫人看的心惊肉跳,头一回见打了人还这么猖狂的。 顾锦璃却不理会顾老夫人,只望着永宁侯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夫人想必最清楚赵世子的品性,我不过一弱女子,总不至于主动与男子动手。 夫人不妨想想,赵世子是何般德行,想必也就不会奇怪我为何会让婢女出手伤人了。” 永宁侯夫人一时有些怔住了,顾锦璃目光平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任何事都不足以让她慌乱,这种气度很难让人想象她只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 而且平心而论,顾锦璃姿色颇好,便是京中贵女也鲜少能与之相比。 她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楚儿好美色,虽他一向只喜欢那些楚楚可怜的女子,可她也不敢保证面对这样的美色,儿子会无动于衷。 难道是楚儿要轻薄顾锦璃,才被她所伤? 可身为女子,这种事难道不该隐瞒才是吗? 似是看出了永宁侯夫人心中所想,顾锦璃弯唇笑道:“我左右也退过一回亲事了,许多事早就想开了。 可听闻赵世子却是与兵部尚书家的嫡女定了亲事,这还真是一门好亲事呢,就是不知此事若是闹开了,这门好亲事还会不会成了?” “你威胁我?” 顾锦璃淡淡一笑,“算不上威胁,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至于如何抉择,自然还是全权交由夫人决定。” 永宁侯夫人身子隐有颤,只觉得顾锦璃唇角的笑越的刺眼。 她有满腔怒火,偏生无处泄。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肯退让,却是不知有道身影早就从松鹤堂离开,一路赶去了婉华院…… 婉华院中。 顾婉璃低落的躺在床上,想到今日的事情还不是不由抹起了眼泪。 顾家虽势弱,但府中和睦,又因着顾婉璃自小身体不好,家里人都格外宠她一些,是以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一想到赵楚那满怀恶意的眼神,还有那朝她伸过来的贼手,她就恼火的想哭。 “三小姐,二小姐来了!”传话的丫鬟并不是陈晴。 陈晴的脸肿的严重,顾婉璃瞧着心疼,就让她回房间歇着了。 顾婉璃听了,忙擦了擦眼睛,抽了抽鼻子道:“快请二姐姐进来。” 顾叶璃一走进来便现了顾婉璃红肿的眼睛,忙关切的问道:“三妹妹,你哭了?” “没,我没哭。”顾婉璃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摇头否认。 顾叶璃轻叹一声,握着顾婉璃的手道:“没事,别怕了,回家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事情过去了,你就别再想了。” 顾婉璃一回府,顾叶璃就来找她,正看见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她本就不是个会说谎的,顾叶璃问了两句,她就都如实说了。 顾婉璃乖巧的点了点头,用帕子擦干了眼角的泪珠。 顾叶璃怜惜的看着她,须臾,长叹了口气,满脸都是忧色。 “二姐姐,怎么了?” 顾叶璃抿抿嘴,欲言又止,“算了,你还是别问了。 你今日受了惊吓,还是好好歇着吧,别多想了。” 可她越是这么说,顾婉璃就是越是好奇,“二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你这样,我哪能安心啊!” 顾叶璃纠结了片刻,咬了咬嘴唇,“那好吧,我告诉你,可你千万被激动啊。 永宁侯夫人来了,现在正在松鹤堂呢,大姐姐也在,我瞧着她们好像在为难大姐姐。” “什么?”顾婉璃蹭的站起身来,“二姐姐,你可是亲眼瞧见的?” 顾叶璃点点头,“我听闻祖母最近总是头疼,便缝了一个抹额想给祖母送去,刚巧碰到永宁侯夫人在里面,还说什么要打死…… 我也没听清,就吓得跑了回来。” 顾叶璃一脸惶恐,后怕的拍了拍心口。 “这怎么能行!这件事又怪不得大姐姐,她们怎么能这样!”顾婉璃说着,随手拿起了披风。 “三妹妹,你要做什么去?”顾叶璃忙拦住了她。 顾婉璃系上了披风,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了柔弱,满目坚决。 “我要去松鹤堂,我不能让大姐姐代我受过!” “三妹妹你不能去啊,这件事事关女子清誉,你绝对不能说出去。”顾叶璃摇着头,脸上尽是担忧急切。 “清誉再重要也没有亲人重要,大姐姐那么护着我,我不能看着大姐姐受委屈。”顾婉璃抽出手臂,毫无迟疑的走了出去。 顾叶璃追了两步,却见顾婉璃已经跑出了屋子。 她立在门口望了一会儿,才不慌不忙的穿上了披风,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曼香跟在顾叶璃身后,满脸疑惑的看着顾叶璃的背影。 她怎么有些看不懂小姐了? 那抹额明明是小姐为姨娘做的,为什么突然要送去给老夫人呢? 曼香正走着神,突然听到顾叶璃轻轻柔柔的声音传来,“曼香,我担心三妹妹会出事,咱们先去找母亲吧。” 曼香莫名打了一个冷颤。 小姐的声音还是那么细弱,就如一抹轻风般,只这风却夹杂了丝丝冷意,让人闻之生寒…… 松鹤堂内。 永宁侯夫人还在与顾锦璃对峙。 永宁侯夫人满脸怒容,眼中尽是憎恶,反观顾锦璃嘴角噙笑淡淡的笑意,整个人如同一朵徐徐绽放的芙蓉花,清丽秀雅。 永宁侯夫人自然不想就这么放过顾锦璃,她的一双儿女都在顾锦璃身上吃过亏,她弄死顾锦璃的心情都有。 可她又不敢真的与顾锦璃直面对上,顾锦璃只是一块碎瓦片,而他们一家都是美玉,经不起一点碰撞。 顾锦璃这个小贱人还真是会拿捏人,清楚的知道她的弱点在哪! 永宁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正想着该怎么将此事不动声色的带过,松鹤堂内却突然闯入了一抹水粉色的身影。 “祖母,不是大姐姐的错,大姐姐那么做都是因为我!” 因跑的急切,顾婉璃的小脸上染上了两抹绯红,喘息不停。 顾锦璃瞳孔一缩,惊呼出声,“三妹,你怎么来了?” 除了她们几个没人知道今日的事情,祖母不会特意去唤三妹妹,她怎么会无故跑过来? “婉丫头,你这是在闹什么?”顾老夫人不悦的皱起了眉。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不省心没规矩! “三妹妹,你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顾锦璃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推着顾婉璃。 可顾婉璃哪里猜得透顾锦璃的想法,她想的念的都是要替顾锦璃说活。 “祖母,这件事其实与大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为难大姐姐。 福儿那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我,祖母你可千万不能打死她!”顾婉璃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看着分外可怜。 “三妹妹,快点回去,听话!”顾锦璃凝眉盯着顾婉璃,眼中不复温柔,而是带着冷冷的警告。 “大姐姐?”顾婉璃茫然的看着顾锦璃,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她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而永宁侯夫人要比顾婉璃更快的反应了过来,她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 她慢悠悠的坐了下来,甚至还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 原来顾锦璃那个小贱人是要代人受过! 她刚才就纳闷了,顾锦璃牙尖嘴利,哪里会是楚儿喜欢的类型了。 反观顾婉璃,长得娇滴滴水灵灵,倒是楚儿一向喜欢的。 顾锦璃估计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左右名声也不怎样,不在乎再染上点脏水。 倒是这顾家三小姐,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子,若是与外男传出点绯闻来,日后也会婚事受阻。 顾锦璃这个小贱人刚才用这件事威胁她,现在她也一样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不是顾三小姐吗?一段时间没见,顾三小姐倒是越出息了。”永宁侯夫人半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婉璃一番。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像在是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 顾婉璃不由向后躲了躲,永宁侯夫人的眼神让她想到了赵楚,一样充满了恶意。 顾锦璃站在了顾婉璃身前,挡住了永宁侯夫人的视线。 永宁侯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锦璃,得意的挑起了嘴角,“顾大小姐看着怎么有些着急呢? 刚才顾大小姐不是还底气十足吗?让我猜猜这是为什么呢……” 永宁侯夫人故意拉着长音,眼角一挑,轻慢笑道:“我瞧着顾三小姐一进来,顾大小姐的表情就变了。 难道说,顾大小姐刚才说的事是假的,真正的原因其实出现在顾三小姐身上?” 顾锦璃眸色渐冷,墨瞳中的笑意一丝也无,显得她本就清丽的面容更挂了一层寒霜,冰冷至极。 永宁侯夫人见此却是更加欢悦,嘴角的弧度也愈加上扬,“顾三小姐瞧着便乖巧聪慧,甚是讨人喜欢。 咱们两家也算知根知底,虽说楚儿已经定了正妻,但给楚儿做个侧室却也足以。” 顾婉璃羞恼的小脸通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顾锦璃眸中的光逐渐凝结成冰,冰冷慑人。 “谁敢如此大言不惭,竟敢让我顾府的小姐做妾!” 一声冷喝声传来,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一脸寒色的大夫人和手里拎着鸡毛掸子的二夫人并肩走了过来。 顾老夫人的脑袋瞬间“嗡”的响了一下,完了,这下子要乱了啊! 顾锦璃眉头更蹙,怎么大伯母和娘亲也来了? 永宁侯夫人自然不会将这两人放在眼里,不过抬眸瞄了一眼,轻蔑的挑了挑嘴角。 “母亲!”顾婉璃小嘴一撇,跑过去扑进了顾大夫人的怀里。 看着顾婉璃哭红了的眼睛,顾大夫人心里难受极了。 她放在心里疼着的宝贝儿,就算不能给她最好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却也容不得别人欺辱半分! 顾二夫人也希望女儿能扑到自己怀里,可女儿太过坚强独立,这让她有点小小的失落,便只站在了女儿身边,低声道:“锦儿别怕,娘带了东西来。” 说完还亮了亮自己手里的鸡毛掸子。 顾锦璃眸色渐暖,虽说她一直想自己解决这件事,可此时有亲人站在身边,心里终究还是暖的。 顾大夫人拍了拍顾婉璃的背,轻声道:“婉儿莫哭,有娘在,没人敢欺负你。 乖,去找你大姐姐。” 顾婉璃擦擦眼泪,点头应了一声,乖乖的走到了顾锦璃身边。 顾大夫人冷眼看着永宁侯夫人,即便衣裳首饰差了不止一分半点,但气势却是丝毫不输。 “原以为是哪家下烂货说出的混账话,没想到竟是永宁侯夫人,还真是失敬失敬!” 顾大夫人先制人,永宁侯夫人却也没恼火,只慢条斯理的道:“顾大夫人想必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不如先问清楚了再说。” 顾大夫人冷笑一声,“没这个必要! 不管生了什么,我顾家女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更别说区区一个永宁侯府了!” 顾大夫人说的底气十足,听得永宁侯夫人心里一阵恼意。 什么叫区区永宁侯府? 就顾府这破落户也敢这么说? “夫人,别与她们废话,咱们说正事要紧。”孙妈妈见永宁侯夫人又要动气,忙在耳边提醒道。 永宁侯夫人压下心头升起的怒火,冷声道:“顾锦璃纵仆行凶,伤了我儿,今日你们顾府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否则,咱们官府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永宁侯夫人得意的看了顾锦璃一眼,眼中尽是威胁之色。 “锦儿,你打人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顾二夫人急急问道。 她女儿可是个好脾气的,能动口解决的事从来不动手。 不像她嘴笨反应慢,只能动手了。 “说什么欺负?我看分明是你顾府的小姐攀权富贵,不知自爱。 我儿洁身自好,不愿与她们这种女子有何交集,结果她们便恼羞成怒,怀恨在心,不但动手打人,还污蔑我儿的清白。 这笔账,我们永宁侯府一定要与你们彻底清算!” “你胡说!分明是赵楚先来轻薄我……” 顾婉璃含着泪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顾大夫人气得浑身直抖,瞪着永宁侯夫人便欲上前分辩。 顾二夫人连忙拦住顾大夫人,安抚道:“大嫂别冲动,消消气!” 顾老夫人一挑眉,老二家的还会压事了? “大嫂别冲动,放着我来!”顾二夫人挽了挽袖子,亮出了手里的鸡毛掸子。 大嫂再干练也是被三从四德教坏的女人,不像她,没被毒害过,才不讲究什么分寸! “你给我消停点!”顾老夫人狠狠叱道。 还嫌事不够大吗? 顾老夫人挂着虚伪的笑,望着永宁侯夫人道:“这件事我们的确有错,但侯夫人你也听到了,错不全在于我们。 您看,这件事咱们该怎么解决的好?” 永宁侯夫人斜睨她一眼,摆弄着手指上的金戒指,慢悠悠的道:“很简单,打死那个胆大的婢女。” 顾老夫人点点头,这个好办,不过就是一个奴婢,打死就打死! “还有……”永宁侯夫人又看了一眼顾锦璃,眼中划过冷芒,“还有,让顾锦璃去永宁侯府给我儿叩头赔罪!” “我赔你个祖宗!” 永宁侯夫人话音刚落,顾二夫人挥着鸡毛掸子就甩了过去。 永宁侯夫人看得呆住了,根本没想起来躲。 还是孙妈妈手疾,大喊一声“夫人小心”,用肥硕的身子挡在了永宁侯夫人面前。 “啪”的一声脆响,那是竹杆与肥肉交响出的美妙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孙妈妈那杀猪般的嚎叫声。 顾二夫人瞬间后悔了。 她不该拿鸡毛掸子,应该拿门栓来才对! ------题外话------ 虽然最近都是一更,但是字数是没有少滴,与两更字数是一样,放心食用(只是这两天偷懒没分章)嘿嘿嘿……16 第一百零五章 护(两章合一) 永宁侯夫人没想到顾二夫人真的敢动手打人。 孙妈妈没想到顾二夫人看着娇滴滴的,手劲居然这么大。 “你……怎么敢打人!” 永宁侯夫人虽动辄杖责下人,可她从没亲自动过手啊。 不过是上下嘴唇一碰,便有人替她执行,哪有贵夫人自己动手的道理。 “你敢在顾府放屁,我怎么就不能打人了! 我不仅要打这个胖婆子了,我还要打你这个满嘴喷粪的死矮子!” 顾二夫人长得那叫一个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可一张嘴,便惊住了满屋子的人。 “你……你真是太粗鄙了!”永宁侯夫人脸色气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永宁夫人其实也长得很是貌美,只不过与赵文鸢一样,个子都矮了些。 顾二夫人一脚踩在了她的痛处上,她如何能忍。 “我粗鄙?”顾二夫人冷笑一声,“我再粗鄙也比不上你啊,满嘴喷粪,恶心死了!” 永宁侯夫人:“……” 究竟是谁更恶心啊! 顾二夫人一向不是个喜欢动嘴的,挽着袖子便又冲了上去。 永宁侯夫人不敢不躲,孙妈妈和几个丫鬟护着她,一众人被追的满屋子跑。 屋内一时间叮叮咣咣响个不停,过年节的时候松鹤堂都没这么热闹过。 顾老夫人一开始还扯着嗓子制止顾二夫人,后来眼瞅着顾二夫人将永宁侯夫人抽的鬓乱飞,孙妈妈更是为了护主被抽的嗷嗷叫个不停。 顾老夫人索性不喊了。 祸反正也闯了,抽一下和抽两下有什么区别吗? 再者说这永宁侯夫人也着实太气人了些,就让柳氏再多抽她几下解解气。 事后大不了让柳氏赔罪,与她又没什么关系。 顾老夫人打定了主意,面上仍是担忧慌张的神色,心里却暗暗帮着顾二夫人数着有多少下打在了永宁侯夫人身上。 顾大夫人和顾婉璃一时看呆了。 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真的是二弟妹(二婶)? 特别是顾大夫人,在她印象中顾二夫人就是娇滴滴,动辄就委屈落泪的性子。 就算她们在听到顾叶璃报信后,顾二夫人从她房间抽了鸡毛掸子出来,她也只以为二弟妹是为了壮胆。 没想到,这玩意儿真是用来打人的! 虽说看着有些心惊肉跳,但说实话,真是过瘾解恨。 “还想让我女儿给你混账儿子磕头赔罪,做你的qīngtiānbáirì梦去吧! 我告诉你,就你儿子那样的,就该化学yāngē,省的他日后祸害人家姑娘!” 永宁侯夫人被打的呜呜哭了起来。 她出身大家,后又嫁给了永宁侯世子,老永宁侯过世后,她便又成了永宁侯夫人。 别说委屈,这辈子就连重话都没人与她说过半句。 可今天她竟是被一个六品官妇追的满屋子跑,这种羞辱让她无法接受。 “你真是个泼妇!泼妇!”逮着空闲,永宁侯夫人躲在孙妈妈身后,冲着顾二夫人大声骂道。 顾二夫人瞄准了时机,挥着鸡毛掸子“啪”的就抽了过去。 永宁侯夫人抓着孙妈妈的肩膀把她往前一推,自己则是将头一低,完全躲在了孙妈妈的身后。 孙妈妈的肩膀被永宁侯夫人扣着,根本来不及躲避。 那使足了力气的一记鸡毛掸子正打在孙妈妈额头正中。 “啪”的一声脆响,随着鸡毛掸子折断,孙妈妈的的鼻梁额头瞬间肿起了一道血印子。 “啊!我破相了!”孙妈妈“嗷”的一声嚎出声来。 顾二夫人把手中的半截鸡毛掸子一扔,冷冷拍手,不屑道:“就你那破烂长相,还什么可破的?” 说完又不满的踢了一脚地上的鸡毛掸子,不悦的道:“什么玩意儿啊,一点都不结实,明天应该做个铁的!” 孙妈妈捂着脸倒下了,几个娇滴滴的丫鬟被打的呜呜痛哭起来,永宁侯夫人也腿软的站不起来,缩在角落缓缓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道:“你们顾府真是欺人太甚,你们这是要谋杀本夫人……” “你少在那信口开河了,你见过用鸡毛掸子杀人的吗? 你出去随便问问,看有没有人信我要用鸡毛掸子杀你!”顾二夫人瞥了她一眼,不屑啐道。 她突然理解叶问为什么总要打十个了,就永宁侯夫人这样的,她也能打十个! 永宁侯夫人气得浑身抖,她强自站起来,双腿虽还在打着摆子,却硬咬着牙道:“好!你们顾府真是好的很! 你们给我记着,咱们没完,走!” 永宁侯夫人要走,可孙妈妈却被打的还没缓过劲来。 永宁侯夫人气得抬腿便是一脚,“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站起来! 若是再不起来,你就别回去了!” 孙妈妈被抽的脑袋嗡嗡响,一听这话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正扶着永宁侯夫人要走,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急吼吼的道:“老夫人!老夫人!承恩侯府的沈小姐来了!” “谁?”顾老夫人其实听清了,但是脑袋一时没转过个来。 承恩侯府? 那可是皇后的娘家啊,承恩侯府的小姐怎么会来顾府? “快!快请进来啊!”顾老夫人虽觉难以置信,却还是赶紧请人进来。 沈妩迈着莲步款款走进来。 屋内的混乱和永宁侯夫人的狼狈险些让沈妩一时保持不住端庄有礼的笑。 这是怎么回事? 沈妩眼中划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她走到顾老夫人面前,屈膝福了一礼,惊得顾老夫人险些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见过顾老夫人,晚辈沈妩突然来贵府叨扰,还请顾老夫人不要怪罪。” “哪能!哪能!沈小姐快请坐!”顾老夫人惊得手有些抖。 这就是承恩侯府的小姐,真真是贵气逼人啊! 沈妩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老夫人不必客气,晚辈今日来其实是为了顾大小姐。” 顾老夫人抬眼扫了顾锦璃一眼,怎么又是这丫头! 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是生非,不如趁早把她嫁出去! “可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女冲撞了沈小姐?沈小姐别与她一般见识,她宿素来是个蠢笨的,若是她得罪了沈小姐,我这就让她给沈小姐赔罪。” 虽然都是侯府,可承恩侯府与永宁侯府可不一样,承恩侯是皇后娘娘的亲兄长,万万得罪不得。 就算不要顾锦璃这个孙女,哪怕要把老二一家赶出去也绝对不能开罪承恩侯府。 顾二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小锦笨,这顾老太太是不是瞎! 沈妩轻轻一笑,忙摇头道:“老夫人说的是哪里话,顾大小姐蕙质兰心,温婉善良,若能与之结为好友,乃是我的荣幸。” 沈妩说完,稍稍偏过头,对着顾锦璃莞尔一笑,“我这次便是特意前来感谢顾大小姐的。” “感谢?真的不是问罪?”顾老夫人一听这话,反倒是有些懵。 “自然不是。”沈妩含笑说道。 “我今日出门却不慎遇到了扒手,被抢走了钱袋,多亏了顾大小姐命她的贴身婢女出手相助,才帮我抢回了钱袋。 银子虽不多,但那钱袋里却放着母亲为我求的护身玉佩。 那玉佩可保我平安顺遂,所以顾大小姐不仅仅是帮我抢回了钱袋,更是保我平安无忧。 母亲得知后,便立刻叫我备上薄礼登门致谢。” 沈妩说完,她身后的婢女立刻打开了手中的匣子,匣子里放的是一串红玉珊瑚颈链,红玉珠子饱满晶莹,一看便是极品。 甚至比顾老夫人的那条翡翠项链好上数倍。 顾老夫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眼睛紧盯着项链不放,呆怔怔的道:“这……这太贵重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沈妩轻轻勾唇,“老夫人言重,与我的平安相比,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 她望着顾锦璃,目光真诚,“顾大小姐对我有再造之恩,她为我所做的事是我如何都报答不了的。 这些不过只是小小心意,若他日顾大小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沈妩愿意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沈妩的话郑重而有力,两人彼此相望,沈妩冲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顾锦璃则无奈一笑。 她真是何其有幸,竟能识得如此好友。 沈妩的确是在说谎,她来顾府不过是为了帮顾锦璃解围。 可她的承诺却不惨一丝虚情假意,若无顾锦璃帮忙,她不会有幸认识晋大夫,那哥哥的腿伤也就没有治愈的可能。 她打从心底里认可顾锦璃这个朋友,朋友有难她自是责无旁贷。 可这个理由落在别人耳中就显得有些牵强了。 永宁侯夫人抬手理了理凌乱的鬓,冷笑着道:“沈小姐来的还真是凑巧,我前脚来顾府问责那个打伤我儿的婢女,沈小姐后脚就要来感谢顾锦璃的婢女夺回了你的钱袋。 这般巧合,很容易让人误会沈小姐是刻意为之啊!” 沈妩抿嘴轻笑,“夫人说笑了,我说这种谎话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听姑母说,陛下最近有意要严格管束京中子弟的德行,免得官宦子弟不学无术仗势欺人。 赵公子自然不是这样的人,但人言可畏,还请永宁侯夫人提醒赵世子一二,免得传到陛下耳中,被陛下误会了去……” “沈小姐,你是在威胁我吗?”永宁侯夫人没想道会凭空杀出个沈妩来,心中自是郁闷。 沈妩浅笑着轻轻摇头,声音柔缓,“夫人误会了,晚辈怎敢威胁您,只是好心提醒一二罢了,还请夫人不要误会。” 永宁侯夫人颤抖着抬起指尖,正想要说什么,门外突然又有小丫鬟跑了进来,“老夫人!老夫人!宋老夫人派人来找大小姐了!” 京中姓宋的人家不少。 可是一提到宋老夫人,众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大梁第一巾帼女英雄,宋老尚书的夫人,珍妃的母亲。 这若是往日,顾老夫人一时怕是还不敢往那方面想。 可承恩侯府家的小姐都来了,宋老夫人派人过来似乎也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快点请进来!”顾老夫人有了些许经验,不再像见到沈妩那般错愕震惊,至少表现出了一般老夫人该有的矜持。 迈进屋子的是一个头半白,身着深紫色小袄的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很是一般,但脊背挺的笔直,一双眼明亮且精明,她的身上似乎还有着顾老夫人都没有的威严,让人不敢小觑。 她扫了一眼屋内,心下了然大半。 她走到顾老夫人身前,行了一礼。 顾老夫人见是一个穿着随意的老妇人,便坦然受了。 老妇人半垂着头,不徐不疾的开口道:“老身姓林,以前是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后随着珍妃娘娘入了宫,做了宝遥宫的嬷嬷。 顾老夫人叫我一声林嬷嬷便可。” 顾老夫人打了一个激灵,双手撑着椅子,半站了起来,“嬷……嬷嬷?您是珍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宫里的嬷嬷可了不得,那都是有品级的。 更何况这林嬷嬷是珍妃娘娘身边的,想必在陛下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 顾老夫人慌忙要站起来,林嬷嬷忙道:“顾老夫人别客气,我来这是想找顾大小姐交代一件事,说完便走。” “啊?”顾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忙指着顾锦璃道:“那便是我大孙女,嬷嬷请便。” 看着顾老夫人那趋炎附势,见谁都陪着笑脸的模样,顾锦璃在心里为她感到悲哀。 曾经她也是堂堂永定伯府的老夫人,不过区区数年,竟是便已将她的傲气磨尽,甚至变得卑躬屈膝。 “顾大小姐。”林嬷嬷走到顾锦璃身边,福了一礼。 顾锦璃也大大方方的回了一礼,颔首淡笑道:“林嬷嬷,不知宋老夫人有何事交代?” 林嬷嬷心中暗赞,那顾老夫人没有一点老夫人应有的气度,倒是这顾家大小姐眼神清明,举止得体,是个十分不错的女孩子。 “顾大小姐,老身是来为您送保养玉镯的凝脂的。”林嬷嬷拿出一个精致的碧绿色翡翠盒子,双手呈给顾锦璃。 顾老夫人的眼睛再一次直了,这翡翠的质地比她的那套翡翠头面的质地还要好,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等等,玉镯? “什么玉镯?”顾老夫人疑惑不解的望着顾锦璃。 不等顾锦璃回答,林嬷嬷便代为回道:“回老夫人,是顾大小姐在宋府宴席上赢得了比试,宋老夫人便赏给了大小姐一只玉镯。 这玉镯老夫人已经佩戴了十余年,虽说已经赠予了顾大小姐,却也希望顾大小姐能好好呵护这只镯子。” 顿了顿,林嬷嬷又望着顾锦璃,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道:“而且我家老夫人还说了,她对顾大小姐的承诺始终作数。 不管大小姐遇到什么难题,或是有什么事想找老夫人帮忙,便尽管拿着这镯子去找她,千万不要客气。” 林嬷嬷说的云淡风轻,众人听着却是无法淡定。 顾老夫人瞪了顾锦璃一眼,这种大事怎么也不知道与她禀告一声。 若是早知道有这好事,她还至于对永宁侯夫人赔笑脸了吗! 真是个没分寸的臭丫头! 顾锦璃心中无奈一叹,宋老夫人怕是也听涵儿说了这件事,才忙让林嬷嬷来为自己撑腰。 宋老夫人和涵儿的情意让她感动,就只怕这顾老太太知道了玉镯的事,以后不会安分了。 林嬷嬷见敲打的差不多了,该说的话她也都说完了,便含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去伺候老夫人,今日便先行告辞了。” 她对顾老夫人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转而却含笑看着顾锦璃,“老夫人说大小姐日后无事可多来宋府坐坐,她酿的果子酒也该开坛了,若是错过了那可真就可惜了。” 顾锦璃唇角一弯,这话可不像宋老夫人说的,倒像是涵儿说的。 “多谢老夫人盛情,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免不得要去宋府叨扰一番。 今日有劳林嬷嬷了,还请林嬷嬷代为转告老夫人,这玉镯我一定会好好护着。” 林嬷嬷眼中皆是欣赏满意,怪不得老夫人喜欢顾大小姐,聪慧清朗,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林嬷嬷挺直着腰板,迈着大离开。 途径永宁侯夫人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扫她一眼,从始至终就好像没看见这个人一般。 永宁侯夫人的脸白白红红了好一阵,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这么走了,她不甘心,就好像她怕了顾府一般,以后再面对顾府都会有种矮了一截的感觉。 可现在承恩侯府和宋府都站出来力保顾锦璃,她若是不肯退让,那便是与这个两府顶上。 偏偏这两府她们哪个都得罪不起!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倒霉晦气的小贱人,怎么就有这么多人护着,都不长眼睛吗? 永宁侯夫人骑虎难下,顾老夫人却是优哉游哉起来。 锦丫头虽然不怎么样,可没想到人缘倒挺好,有这两府护着,以后她们顾府不也能横着走了? 她斜睨了永宁侯夫人一眼,嘴角浮起一抹轻嘲。 这永宁侯夫人一向用鼻孔看人,这下也有她吃瘪的时候了吧,真是痛快! 孙妈妈不愧是永宁侯夫人的心腹,她转了转眼珠,便为永宁侯夫人搭起了台阶,“夫人,世子这时候也该醒了,咱们不如先回府去看看世子的情况。 这件事咱们不能只偏听她们一面之词,也该听听世子如何来说。 是非黑白总有定断,若是有何委屈咱们就让侯爷上奏陛下,老奴就不相信这世间还没有公道二字了!” 永宁侯夫人满意的看了孙妈妈一眼,面色依旧冷如寒霜,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对,本夫人犯不上与一众无知泼妇浪费唇舌,咱们走!” 顾二夫人啐了一声,撇嘴道:“理亏不敢认,真是死鸡嘴硬!” 顾大夫人觉得这话有点别扭,想了想提醒道:“二弟妹错了,是死鸭子嘴硬。” 顾二夫人摇了摇头,“鸭子长得多低调啊,你瞧她穿的花花绿绿的,看着多像鸡啊!” 永宁侯夫人气得身子抖个不停,可她好不容易顺着台阶下来了,说什么都不能再留了,就只能当做没听到,一边抖着一边朝外间走。 可还没等迈出内间的门槛,又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永宁侯夫人一挑眉。 这次又谁来了? 顾府小庙不大,迎来的佛倒是都不小! 怎么着,这回来的还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成! 顾老夫人也坐直了身子,双眼蹭蹭的冒着光,紧张又兴奋的盯着门口。 不知道这次来的又是哪位贵人! 他们顾府今日还真是赚足了脸面,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尊贵,足够她拿出去炫耀一番了。 丫鬟喘了两口粗气,气喘吁吁的道:“老夫人,二……二公子回来了!” 顾老夫人锃亮的眼神暗了下去,不悦的抬头瞪了丫鬟一眼。 二公子回来有什么可说的,害的她还以为是二皇子呢! 永宁侯夫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不过就是顾府的一个死丫头,机缘巧合入了宋府和承恩侯府的眼,这都已经是顾府祖坟冒青烟了,还想如何? 顾老夫人兴致寥寥的收回视线,那丫鬟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攒足了力气脆声道:“老夫人,不仅是二公子回来了,五城兵马司的温指挥使也来了!” 顾锦璃心弦一颤,始终平静无波的眸色泛起层层涟漪。 他怎么来了? 脑中莫名想起那日在茶楼中,他轻描淡写般说的那一句“我自会护你”。 心跳蓦然加快,呼吸似也在陡然之间变得炙热起来。 目光情不自禁的望向了门口,带着一丝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期待。 而顾老夫人等人却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久居后宅的妇人提及谁谁府中的夫人小姐都是如数家珍,可一旦涉及前朝,脑子的反应便慢了许多。 还没等顾老夫人反应过来,顾承晏已经挑开了帘子,可他并没有进来,而是向身侧望了一眼。 片刻之后,一抹天水淡蓝色映入众人眼帘,干净如云,清淡若水。 当男子迈进屋内,那绝色风华足以将室内映的光华明亮,俊美的摄人心魄。 饶是顾锦璃已经见过温凉多次,可每次心里仍会忍不住感慨,温凉绝对是造物主的宠儿,不然怎会将世间所有的美好全部赋予给他。 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温凉身上,顾锦璃也不例外。 她能感觉到,温凉朝她的方向轻瞥了一眼,眼中还有她所熟知的轻嘲。 那眼神似乎在说:好蠢,居然又惹麻烦了。 顾锦璃收回视线,微微垂头,粉唇轻抿,玉容上漾起了浅浅的笑意,似芙蓉半开,含羞带怯,美不胜收……16 第一百零六章 心动(两章合一) 温凉姿容之美总含着一种慑人的气势,即便他气质清冷疏淡,却仍有咄咄逼人之感。 屋内众人只静静怔怔的看着他,有人忘了开口,有人不敢开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二夫人,她拉了拉顾锦璃的衣袖,在顾锦璃耳边轻声道:“锦儿,这小伙子长得真是太帅了!” 简直可以吊打一众明星了。 温凉侧眸朝她们那边望了一眼,嘴角噙了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浅笑。 顾承晏见顾老夫人看傻了,忙道:“祖母,这是兵马司的温指挥使。” 顾老夫人打了一个激灵,忙站起身来,却还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温凉看。 这可是未来的平阳王啊! 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来他们顾府? 最后还是顾大夫人反应过来,忙请温凉落座,又招呼婢女奉茶。 温凉也没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顾老夫人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嘴角上扬,眉毛上挑,堆了满脸的笑出来,“原来是温公子,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温公子今日前来蔽舍,真是令我顾府蓬荜生辉。 不知温大公子可用了晚食,若是不嫌敝府简陋,便在顾府用饭如何?” “我处理了公事便走,不必客气。”温凉冷冷淡淡的道,莫说虚与委蛇,嘴角连半个笑都没有。 顾老夫人尴尬的咧了下嘴角。 刚才沈妩对她很是恭敬,那林嬷嬷虽不甚热络,但对她的态度也算客气,是以让她产生了些许幻觉,以为自己还是有些脸面的。 本想着和这位未来的平安王拉近距离,未曾想到对方竟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顾老夫人觉得有些尴尬,心里又不禁埋怨起温凉来。 她好歹也是个长辈,这温凉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呢! 温凉扫了顾锦璃一眼,他听墨迹说过,顾府的老夫人很是偏心,对顾锦璃一家并不好。 瞧顾锦璃那低眉垂首的模样,想来是受了些许委屈。 如此一想,温凉的脸色便更冷了两分。 顾承晏虽然没在兵马司待几日,却也听说了这位指挥使是个不爱说话的,便道:“祖母,听闻今日永宁侯世子与咱们府上起了争执,可有其事?” 没等顾老夫人答话,永宁侯夫人便阴阳怪气的先行开口道:“怎么?顾二公子刚入兵马司便学会以权压人了? 咱们两府起了些许争执,顾二公子竟是连温公子都请来了,还真是小题大做!” 温凉抬头瞥了永宁侯夫人一眼,顾承晏见此忙道:“指挥使,这位便是永宁侯夫人。” “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应,似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永宁侯夫人胸口一闷,只觉得今日受的气比前几十年加起来还多。 温凉目光淡漠,语气也甚是清冷,“若只是两府矛盾,我兵马司自不会插手。 可两府既是在街上起的争执,还影响颇劣,兵马司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永宁侯夫人在这正好,也免得我派人去侯府传话了。” 顾锦璃轻轻牵起嘴角。 一本正经说谎,但听得人很舒心。 永宁侯夫人心中暗恼,早知道温凉会来横插一脚,她就应该早点走。 现在这么一闹,她若是走了倒显得侯府理亏。 永宁侯夫人咬了咬牙,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温凉看了顾承晏一眼,顾承晏会意,开口道:“据兵马司调查,是永宁侯世子挑衅顾三小姐在先,而后又是永宁侯府小厮先行动手打了顾三小姐的婢女。 而顾大小姐的婢女是为了保护三小姐不受伤害,才被迫出手……” “呵!”永宁侯夫人一记冷笑打断了顾承晏的话,她目光轻蔑的看着顾承晏,冷冷道:“你是顾府中人,自是偏帮自家,你说的话本夫人不服也不认!” 区区庶子,不过入了兵马司就敢当面泼楚儿的污水,真是岂有此理! 温凉瞥了永宁侯夫人一眼,淡淡道:“传证人。” 永宁侯夫人眉梢一挑,心下略有不安。 顾承晏点点头,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领进来了个身子颤的男子。 顾婉璃偷偷看了一眼,诧异的瞪圆了眼睛,忙拉着顾锦璃道:“大姐姐,那个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只见那个小贩弓着腰,腿还不停的打颤,嘴角的肌肉也轻轻抽搐着,显然十分紧张。 “这是兵马司指挥使,将你知道的事尽管说出来。”顾承晏往日里也是个不喜言笑的,可上司话更少,倒是显得他利落能干起来。 “回指挥使,小的就是个卖糖葫芦的,今日午时先是这位小姐去小的那买糖葫芦……”小贩指了顾婉璃一下,才又颤颤巍巍的道:“这位小姐要买十串,还要自己拿。 这小姐眼光好,挑的都是又大又圆糖衣又厚……” 顾承晏看了温凉一眼,轻咳一声,提醒道:“挑重点说。” “哎!好好!”小贩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紧张的又咽了咽口水,才又继续道:“这位小姐个子矮,拿不到最高处的糖葫芦。 后来一位公子来了,抢走了这位小姐看上的那个,后来听两人说话,小的才知道那公子是永宁侯世子。 小的本以为两人是亲戚,还暗自庆幸能多卖几根,可没想到两人却是吵了起来,还说什么谢家侯府的。 还没等小的听明白,世子身边的小厮就打了顾小姐的婢女一巴掌。 然后世子还要找三小姐算账什么的,就在这时候,顾府的另一个婢女前来救主,把赵世子给打了一顿。” 顾承晏眸中闪过一道惊讶,这小厮说的怎么和在兵马司交代的不一样? 顾承晏侧眸望了温凉一眼,若有所思起来。 小贩也偷偷抬头去看温凉,心中慌的不行,也不知道自己的这般说辞可能让这位公子满意。 刚才这位颇为好看的公子明胁暗示的让他改口供,虽说可能会得罪永宁侯府,可事成之后就能得五百两银子,够他卖一辈子糖葫芦的了。 拿了银子他就离开京城,到乡下买个小院子,还能娶个娇妻,日子简直太舒爽了! 顾婉璃睁圆了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顾锦璃,完全想不明白这小贩为什么会说谎。 顾锦璃却是了然一笑。 她望向温凉,眸色是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心中更是蓦然一动。 没想到温凉竟会心细至此,这般一来她也就不用担心永宁侯府拿三妹妹的闺誉威胁她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的说辞怎么与她不同?”永宁侯夫人抬手指着顾婉璃,低吼出声。 顾婉璃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顾大夫人忙搂住她,狠狠的瞪着永宁侯夫人,“我女儿素来胆子小,许是当时被吓坏了,记不清楚了!” 顾大夫人自然知道这一种说法对她们更有利。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赵楚那种混蛋毁了婉儿的清誉。 永宁侯夫人冷笑一声,“她脑子记不清楚,总不能身边的婢女也被吓坏了吧!我要求找她的婢女来问话!” 现在的情况显然对他们不利,若是传了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是他们永宁侯府心胸狭隘,欺负一个弱女子泄愤。 永宁侯府和谢府定亲之事本就传的沸沸扬扬,再传出此事,侯府的颜面往何处放? 可若是按照先前的说法,她完全可以将事情怪在顾婉璃身上,说她是勾引楚儿不成,才恼羞成怒。 男女之事本就不好定论,怎么说都有道理。 可恨这小贩定是受人指使,才如此言辞。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顾承晏做的! 想到这永宁侯夫人狠狠的瞪了顾承晏一眼,一个庶子也敢猖狂,待日后她交代两句,看他主母如何收拾他! 顾大夫人犹豫了一下,永宁侯夫人见此更是断定心中猜想,“温公子,我要唤那个婢女来问话!” 温凉点了点头,看着顾大夫人道:“此事合理,那就请夫人把那个婢女唤来此处。” “等等,为了公平起见,本夫人要派人跟去!”永宁侯夫人冲着孙妈妈使了一个眼色,绝对不能给她们串供的机会。 孙妈妈点头,忙跟着传话的丫头离开。 不多时,陈晴便被带到了松鹤堂,孙妈妈紧跟左右,防的那叫一个严密。 永宁侯夫人勾着嘴角,冷声问道:“本夫人问你,你顾府婢女为何殴打我永宁侯府世子!” 陈晴跪在地上,半垂着头,闷闷道:“因为……因为永宁侯世子欺负了我家小姐。” 顾大夫人紧张的手心出汗,永宁侯夫人嘴角的弧度却是越上扬起来,她得意的看了顾大夫人一眼,继续问道:“我儿怎会无故欺负你家小姐,总不能是因为你家小姐平平无奇的姿色才对她另眼相看吧!” 永宁侯夫人故意用话来激陈晴,陈晴果然恼怒的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不甘。 永宁侯夫人见此更是悠闲的挑起了嘴角,只听陈晴咬着贝齿,愤恨道:“奴婢不敢胡说,我们下人怎敢无故殴打侯府世子,皆是因为永宁侯世子欺辱我家小姐,因为……因为……” 原因似是难以启齿,听得永宁侯夫人越得意。 纠结了半晌,在永宁侯夫人的殷殷注视下陈晴才咬牙道:“因为永宁侯世子记恨我家老爷弹劾谢尚书,致使两家婚事生变,所以才心生怨怼,欲欺负我家小姐泄愤!” 永宁侯夫人脸上的得意尽退,身子都不由坐的笔直,“你在说谎!” 陈晴挺直了脊背,目光端正,“奴婢所说之事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你……你……” 永宁侯夫人指着陈晴,一时说不出话了,紧皱着眉去看身边的孙妈妈。 孙妈妈连忙摇头,她始终跟着这婢女,她绝对没有机会串供。 看着永宁侯夫人那不可置信的模样,陈晴眼中划过一丝冷戾。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掌之仇,她陈晴一定会报! 倏然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陈晴收起眼中的狠戾迎着视线回望过去。 见是温凉,忙心惊的低下了头。 她本在屋子歇息,后听到小丫鬟嚼舌头,说什么三小姐和大夫人都去了松鹤堂,她心知不好便忙朝松鹤堂赶去,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温凉和顾承晏。 当时温凉只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吐了两个字——谢府。 她一时没想明白,因怕误事便没有擅闯松鹤堂而是回了婉华院等着。 直到来人唤她,又听到永宁侯夫人那一番问,她才明白温凉的意思。 温凉虽俊美,但给她的感觉太过危险。 似乎只要被他的那双眸子注视,便会窥探出她所有的秘密。 这样人必须要远离! 温凉淡漠的收回了视线,望向了永宁侯夫人,问道:“永宁侯夫人可还有异议?” “这……这……”永宁侯夫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脸颊绯红滚烫。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来顾府到底是干什么的,难道是自取其辱吗? 脸上火辣辣的,永宁侯夫人却还只得深吸口气,努力保持着平静道:“如此的确是我永宁侯府不对在先,待我回府后,定会准备厚礼安抚顾大小姐。” 温凉蹙了一下眉,只有顾三小姐吗? 见永宁侯夫人不说话了,温凉眸色冷沉,冷冰冰的“嗯”了一声,继续道:“因着贵府世子的事,使得这小贩的丢了借以谋生的货物,这个损失也该由侯府赔偿。” 顿了顿,温凉又道:“还有,赵世子坐坏了面摊老板的火盆,夫人一并赔偿了吧!” 永宁侯夫人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楚儿的屁股都被烧成那般模样,结果还要她们赔钱,这是何道理! 孙妈妈拉了拉永宁侯夫人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夫人,退一步海阔天空,来日方长。” 永宁侯夫人闭了闭眼,颤抖着身子低低道:“温公子说的是,永宁侯府还不差这两个钱。孙妈妈,给钱!” 孙妈妈将身上的钱袋扔给了小贩,狠狠道:“这钱够买一车糖葫芦的了,好好收着吧!” 小贩乐开了花,忙揣着银子弯腰道谢。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本公子便不打扰了。”温凉站起身来。 顾老夫人还是想留温凉用饭,便给了顾承晏一个眼神,顾承晏心领神会,走到温凉身边道:“指挥使,我送你出府。” 顾老夫人:“……” 真是个没用的蠢货! “不必。”温凉抬步欲走,脚步一顿,又看着顾承晏道:“将永宁侯府给顾三小姐的赔偿记录在册后,便可结案了。” 轻飘飘一句话,将永宁侯夫人最后一丝理智也打碎了。 她刚才不过随口一说,她才不会给顾府赔礼,可现在温凉要将此事记录在册,她不给都不行了。 永宁侯夫人怒从心起,一直压抑的怒火仿佛被浇了一盆火油,蹭的燃了起来,怒火攻心,身子一踉,昏厥了过去…… …… 永宁侯夫人来的时候趾高气昂、斗志满满,走的时候却是被丫鬟婆子抬出去的。 这种反差惊得顾府众人险些掉了下巴,他们顾府这是已经破罐破摔,到了连侯夫人都敢揍的地步了吗? 事情已然解决,顾承晏送温凉出府,沈妩也请辞离开。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松鹤堂,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若非屋内一片狼藉,顾老夫人都要以为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短短一个时辰里,生了太多的事,让她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 沉吟半晌,顾老夫人终于理顺了思绪,看着顾锦璃,道:“锦丫头,那林嬷嬷说的玉镯是怎么回事?” 顾锦璃没想到这老太太想了那么长时间,开口问的第一件事竟是然是玉镯。 心中腹诽,但顾锦璃还是回道:“孙女一时运气好,赢了宋府的比试,得了这个玉镯。” 顾老夫人撇撇嘴,就她也好意思说自己运气好? 可别笑死人了! 目光落在顾锦璃的玉镯之上,目露贪婪之色。 宋老夫人的奇珍异宝何其多,这镯子能让她佩戴数十年,自然不凡。 锦丫头才十五岁,哪里衬得起这般贵重的玉镯,倒是不如让她来佩戴。 “这玉镯珍贵,要小心呵护才是,你们年轻人素来喜欢打打闹闹,若是不小心弄坏了玉镯,可是会惹得宋老夫人不高兴的。” 顾老夫人紧盯着顾锦璃,眼中冒光,就差和顾锦璃直接说“我来帮你保管吧!” 顾锦璃收回了手,露出一抹轻轻浅浅的笑,“祖母放心,我一定会仔细佩戴,绝不会弄坏镯子的。” 身为祖母竟是好意思抢孙女的东西,她还真是开了眼界。 顾老夫人不悦的抿了抿唇角。 这锦丫头还是一样没有眼力,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顾老夫人虽不要里子,但面子还要,是以也不会真的开口索要,便只对顾锦璃敷衍的“嗯”了一声,又提点道:“既是有机会能与承恩侯府小姐结识,日后便要多多走动。 还有宋府那里,既是宋老夫人诚心邀请,你便经常去宋府坐坐,陪宋老夫人说说话,帮人家做做事。 若能讨得宋老夫人欢心,只要她愿意稍稍提拔,咱们顾府就会比现在强上百倍。” 顾锦璃嘴角抽抽,这老太太还真不知道客气。 人家宋老夫人又不缺孙女,她没事跑人家宋府说什么话。 再说了,人家又凭什么来帮衬顾府。 可顾锦璃懒得与她分辩,反正她也不会听这老太太的话,随便她去说吧! 顾老夫人又看了顾婉璃一眼,板着脸道:“今天的事情你们虽是占理,可以后也万不能再惹是生非。 出门在外,就要多隐忍一些。吃亏是福,别总想着处处拔尖,女孩子脾气太过烈性,以后只怕会婚事受阻。” 顾老夫人抿了一口茶,现茶早已经凉了,便皱眉搁下,看着顾婉璃道:“婉丫头你也是的,那赵世子在大街上还敢对你做什么不成? 最多不过在嘴上占两句便宜而已,忍了就好了,何必大打出手呢? 若非今日你们运气好,这次永宁侯夫人怕是饶不了你们! 还有锦丫头,赶紧把那个打人的丫鬟卖了,这样的胆大的丫鬟可不能留,留着以后也只会横生事端。” 顾老夫人理所应当的训斥着两人。 顾锦璃静静听着,嘴角漫起一抹冷笑。 这顾老太太的下限真是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她的亲孙女受了委屈,遭人轻薄,她却只想着息事宁人。 什么玩意儿! 顾大夫人和顾二夫人自然也听不下去,她们想要说什么,顾锦璃却轻轻摇了摇头。 她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纯良无害的笑来。 “是,祖母教训的是,孙女谨遵教诲。” 顾老夫人见了,满意点头,却听顾锦璃又道:“以后若是再有登徒子轻薄孙女,孙女绝对不会反抗,而且还会微笑待之,以此彰显我顾府的气度。 孙女也自当转告几位哥哥弟弟,以后出门在外,若是别人要打咱们左脸,咱们要笑着伸出右脸去。 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咱们顾府的教养来,想必日后众人都会对咱们顾府子弟大为称赞。” “顾锦璃!”顾老夫人一拍小几,将小几上的梅花青瓷盏震到了地上,她来不及心疼,只怒目瞪着顾锦璃道:“你放肆!” 顾锦璃淡淡笑之,语气依旧轻和,“我放肆的时候多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顾锦璃!”顾老夫人刚才有多解气,现在就有多生气。 顾锦璃怼永宁侯夫人的时候,她只觉得爽快,可现在顾锦璃用凌厉的口舌对付她时,她才知道这死丫头一张嘴就如同一把锋利的bǐshǒu,割起肉来又快又疼。 “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真是个没有尊卑的不孝孽障,你就不怕我把你从顾府的族谱上逐出去!” 没有家族庇佑的女子等同于死路一条,就在顾老夫人以为拿捏住了顾锦璃时,却见她慢悠悠的扬起了嘴角,笑容温婉又美丽,“祖母舍得在这个时候逐我出府吗?”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将顾老夫人问的哑口无言。 顾锦璃刚攀上承恩侯府和宋府,她还没来得及利用,自然不舍得。 说到底还是顾锦璃更了解顾老夫人一点。 见顾老夫人不说话,顾锦璃笑容不改,看起来柔弱无害,是个颇为听话的柔顺女子,“孙女无意顶撞祖母,却也不愿欺瞒祖母。 孙女只想告诉您,若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孙女依旧会这么做。 无论对方是谁,身份如何,轻薄女子就该付出代价!” 难道就因为顾府势弱,三妹妹被人调戏就该隐忍? 世上哪来的这种道理! “祖母,今日想必您也累了,孙女便不打扰您休息了。”顾锦璃说完拉着顾婉璃的手便大步离开。 顾老夫人气得直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顾二夫人笑盈盈的道:“大嫂,母亲累了,咱们也走吧。” 说完顾二夫人还笑着捧走了沈妩送来的那串红玉珊瑚颈链,“母亲,这既然是沈小姐送给锦儿的,我就帮锦儿拿回去了,您好好歇着吧!” 她女儿的东西,谁都别想昧下! 顾大夫人对顾老夫人满是失望,她福了一礼,也默默离开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人走了半晌,顾老夫人才顺过气来,将手边的小几拍的砰砰作响。 一个两个都不将她这个母亲祖母放在眼里,实在是太可恨了! 都是顾锦璃那个晦气丫头,自从落水重病一场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处处忤逆她不说,现在还带坏了婉丫头。 再让她这样下去,她这个老夫人还有什么地位可言了! “老夫人息怒,身子要紧,气坏了可不值得!”雪梅忙奉上一杯温热的茶来,双手呈给顾老夫人,态度很是恭敬。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看看柳氏和锦丫头那张狂的样子,简直是无法无天! 偏偏老二是个窝囊废,被柳氏那个贱人吃的死死的,但凡他与我一条心,我也不会被动到这种地步!”顾老夫人无心喝茶,心口气得闷疼。 顾老夫人揉着头,满脸怒火,雪梅忙走上前为顾老夫人轻柔的按捏头部。 “老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顾老夫人头疼,没有心情和别人打哑谜。 雪梅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二老爷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对老夫人也向来敬重,若是无人撺掇,二老爷绝对不会忤逆老夫人您。” 顾老夫人蹙眉想了想,老二自小就是个软绵绵的性子,虽说窝囊了一点,但素来听话。 可自从娶了柳氏之后,老二就变了。 先是反对她给他安排妾室,之后也处处维护柳氏,现在更是动不动就用搬出府去吓唬她。 定然是那柳氏在吹枕边风。 雪梅见顾老夫人听了进去,抿嘴笑了笑,继续道:“常言说男人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若是婆媳不一心,儿子十有**是要丢的。 奴婢有个远房表姨,家里条件不错,就是我那表嫂是个不孝的,婆媳两经常争吵。 后来我这表姨一咬牙,给我表哥买了个美妾,一下子就把我表哥的心拴住了。 现在我那表嫂可乖巧多了,别说不敢再与婆婆吵,每天都得伺候婆婆梳洗,生怕自己地位不保呢!” 顾老夫人想到顾二夫人低眉顺眼服侍她的模样,不禁有些心动。 雪梅偷瞄了顾老夫人一眼,不动声色的继续为她揉捏头部,“可咱们顾府不是那粗鄙的商贾之家,买妾之事自是做不得。 不知老夫人有没有尚未出阁的侄女外甥女,可以给二老爷做个贵妾,只要她能和老夫人一条心,老夫人还何愁二老爷不听您的话呢!” 顾老夫人觉得雪梅说的很有道理,十分心动。 男人都喜欢新鲜,若有个美妾能让老二分心,想那柳氏以后也就不敢蹦跶了。 还有顾锦璃那个死丫头,若是没了老二护着,看她还怎么狂! 不过,她已经是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小的了,哪里还有未出嫁的侄女外甥女。 顾老夫人皱起了眉。 头部的穴位被揉捏的十分舒服,就连头痛都缓解了不少,她心中突然一动,开口唤道:“雪梅,你过来为我揉揉腿。” “是,老夫人。” 雪梅走到顾夫人身前,屈膝跪坐在地上,耐心轻柔的为顾老夫人揉捏着双腿。 顾老夫人眯着眼睛打量着雪梅,雪梅相貌虽远不及柳氏,但胜在年轻娇俏,颇有几分姿色。 身材也丰盈有度,前凸后翘,看着便是个能生儿子的,比起柳氏那个薄纸人要强上许多。 最关键的是,雪梅乖巧听话。 她出身低微,若是想在顾府站住脚跟,就只能依赖自己。 届时有雪梅在老二身边吹枕边风,她还何愁不能与儿子一条心了! 心下已做决定,顾老夫人面上不露,“雪梅,你跟了我多少时间了?” 雪梅眉梢一挑,恭顺答道:“回老夫人,奴婢已经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五年了。” “五年了啊……那真不短了。”顾老夫人感慨道,她看着雪梅,问道:“你家里可为你相看人家了?” 雪梅摇摇头,“奴婢还想一直伺候老夫人,嫁人生子哪有陪在老夫人身边享福,奴婢才不愿意嫁人呢!” 顾老夫人闻后一笑,“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哪有女人不嫁人生子的? 不过就你这模样嫁给一般的管事我瞧着都替你不值,我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能把二老爷照顾好?” 雪梅面露讶色,慌忙摇着头。 顾老夫人有些不悦,“你不愿意?难道你嫌二老爷年岁大了?” 雪梅再次摇摇头,“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出身卑贱,怎么敢给二老爷做妾室。” 顾老夫人面色柔缓下来,笑笑道:“那有何妨?你在我身后伺候多年,一向聪慧稳重,我说你资格伺候二老爷,你便有! 你只需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雪梅红着脸,沉思了片刻,才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羞怯难言的应了一声,“老夫人,奴婢……愿意。” 顾老夫人闻言舒心一笑,拉着雪梅的手让她站起身来,慈爱的望着她道:“如此便好,以后到了二老爷身边,要好好照顾二老爷,争取早日为二老爷生个大胖儿子出来!” 雪梅的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了,顾老夫人见她羞涩不已,便笑着让她回屋歇着去了。 雪梅脚步慌乱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掩门的瞬间,雪梅脸上的羞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得意的笑。 她伺候老夫人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老夫人没有尚未婚配的侄女外甥女,她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铺路而已。 老夫人与二夫人积怨已深,老夫人急需一个与她同心之人,而她也正可以趁这个机会得偿所愿。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随便嫁给一个管事了此一生,府中的三位老爷她早已观察许久。 大老爷虽正直却是个枯燥乏味的人,相貌也不如二老爷三老爷清俊。 她原本是属意三老爷的,可是三夫人太过强势,静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她便一直没敢动手。 可自从那次在松鹤堂见到二老爷护着妻女的威严模样,她便忍不住被二老爷的男子气概折服。 以前她总嫌二老爷性子绵软,可现在她才知道,平时的脾性无所谓,在关键时候能护着自己女人的男人才算好。 二夫人的出身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又与老夫人不和。 她这般年轻貌美,何愁得不到二老爷的心,待她再为二老爷生个儿子,那可就是二房长子了! 雪梅拿起桌边的小铜镜,望着镜中娇俏的少女,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的富贵美满,指日可待了!16 第一百零七章 震惊朝野(两更合一) 顾叶璃在院中等了许久也未见顾大夫人几人回来,想了想,便穿好了披风朝着松鹤堂走去。 踏上回廊,正看到顾承晏与一个陌生男子朝二门的方向走去,顾叶璃顿住脚步,下意识的要躲开回避。 可当视线落在男子的面容上时,她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就好像有人突然在她平淡苍白的生活中泼上了浓墨重彩,成为了她人生中仅见的绝美风景。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他,可他们两人似在说着什么,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回廊拐角处的她。 他完美的让她自惭形愧,完美的让她心生自卑,可却又不愿让他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只执着的用无声的视线追逐着他。 可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庭廊处,随着那道浅蓝色的身影消失,她的世界便又瞬间恢复了平淡。 目光之所及,尽是惨败的冬景,萧条落败,让她的心也随着蒙起了一片阴翳。 “曼香,你知道那是谁吗?” 曼香摇摇头,“奴婢不知。” 就连二小姐都鲜少出门,更何况她一个奴婢了。 “不过奴婢见二公子与他在一处,小姐若是好奇,不如问问二公子吧!” “嗯!”顾叶璃点头应了一声,二哥进了兵马司,人脉要比以前广了许多。 她似乎好像还没送二哥入兵马司的礼物,今日回去要赶紧做出一份来。 顾叶璃一边想着,一边朝着松鹤堂走去,走到半路便碰到了挽着手走过来的顾锦璃和顾叶璃。 两人正挽着手说话,顾婉璃将头倚在了顾锦璃的肩膀上,顾锦璃则轻轻戳了戳她的脸,两人十分亲近。 顾叶璃眸光微动,抬步走了上去。 “大姐姐,三妹妹。”轻细的声音中满是难掩的担忧,“你们没事吧?” 顾婉璃笑着摇了摇头,一脸崇拜的看着顾锦璃道:“一点事都没有呢。 二姐姐,你今天要是也在就好了,大姐姐今天可威风了,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全都解决了。” 顾锦璃无奈一笑,事情可不是她一个人解决的。 顾锦璃望向面露担忧的顾叶璃,开口问道:“二妹妹可也是听到了松鹤堂的消息才赶过来的?” 顾叶璃眸色一顿,正欲说话,顾婉璃脆生生的开口道:“大姐姐,今日还多亏了二姐姐告诉我永宁侯夫人和祖母在为难你,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要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 大姐姐,我知道你疼我,可以后也不能再这样了!” 顾锦璃眉心微蹙了一下,嘴角笑意不变,“二妹妹是怎么知道的?” 顾叶璃忙娇声回道:“我今日正好去给祖母送抹额,无意间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我心中担忧,三妹妹瞧出我神色不对,一再追问,我便告诉了三妹妹……” 说完,顾叶璃小心翼翼的看着顾锦璃,手足无措的道:“大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有没有给你们惹麻烦?” 看着她那慌乱惶恐、紧张不安的模样,顾锦璃眸色微动,却也只抿唇笑了笑,柔声道:“二妹妹别多想,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事情也都已经解决了。” 闻言顾叶璃才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转而她侧眸望向顾婉璃,见顾婉璃的脸色不大好看,便走过去挽着她的手道:“三妹妹的脸色不太好,今日怕是累到了,我送你回院子休息吧。” 顾婉璃歪头看了看顾锦璃,其实她还想与大姐姐再待一会儿,但想到大姐姐今天也不轻松,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大姐姐,那我回去了,明天我再去找你玩。” 顾锦璃含笑点头,顾婉璃这才不依不舍的走了。 看着两个少女渐渐走远的背影,顾锦璃眸中的笑意收敛,薄唇轻抿。 这个二妹妹,似乎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呢! 但愿是她小人之心了…… 顾叶璃一路送顾婉璃回了院子,极尽关切。 “三妹妹一会儿还是喝碗参汤的好,你身体本就虚弱,这次怕是又受了惊吓,还是注意些的好。” 顾婉璃笑着答应,“嗯嗯,我知道了二姐姐。” 姐妹两人说了些话,顾叶璃转了转眸子,似不经意间问道:“三妹妹,我刚才去松鹤堂的路上正遇见二哥送一位客人出府,吓得我立刻躲起来回避。 那人瞧着面生,不像顾府常客,三妹妹知道他是谁吗?” “当然知道啦!”顾婉璃明媚笑道。 顾叶璃的眸光亮起,便听顾婉璃道:“那位就是平阳王府的温大公子,也是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啊!” 顾叶璃眼中划过震惊、了然,随即更多的是落寞。 她本以为那位只是二哥在兵马司结交的好友,没想到他的身份竟然那般尊贵。 不过想来也是,那等气度风华岂会是寻常人等。 她眼中的光淡了下来,甚至有些许自嘲,她究竟在期盼些什么呀,还真是自不量力。 “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了呀?” 顾婉璃的声音打断了顾叶璃的胡思乱想,她忙牵出一抹笑来,声音轻柔的道:“想来三妹妹也累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扰妹妹休息了。” 看着顾叶璃略有慌乱的离开,顾婉璃歪了歪头,“二姐姐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有心事呢!” 陈晴朝顾叶璃的方向望了一眼,半垂着眼睑问道:“小姐,您可是把今日之事全都告诉给了二小姐?” 顾婉璃点点头,“我回来的时候,二姐姐看出我哭过了,我便把事情告诉给二姐姐了,二姐姐耐心的安慰了我许久呢! 清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府里的哥哥姐姐都疼我,我觉得自己真是太有福气了。” 看着顾婉璃明媚绚烂的笑意,陈晴并没有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她没有证据,也不想破坏眼前少女的纯真,便只淡笑着点头附和,只抬眸望着顾叶璃渐远的身影,目光满是警觉。 顾叶璃一回院子,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就连曼香都被她打了出去。 她枯坐镜前,眼神望着铜镜,却没有半分焦距。 她有些恍惚,望着镜中的自己,目光第一次带了些许茫然。 她今天到底在做什么啊? 在听到顾婉璃的哭诉后,她其实没有半分同情,甚至觉得有些解气。 若是三妹妹没有与顾锦璃出门,或者是带着她一同出门,有她在左右,定然不会让三妹妹遇到这种事。 可三妹妹心里却没有她这个二姐姐,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顾锦璃。 后来她听说永宁侯夫人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她便立刻去松鹤堂偷听。 她没想到顾锦璃竟会为三妹妹担下一切,她有些嫉妒又有些怨怼。 明明她和三妹妹才是亲姐妹,哪里需要顾锦璃做出这么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不愿事情就这么了了,便折回了婉华院将事情告诉给了三妹妹。 三妹妹的做法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隐隐期待这件事会被闹大,所以她又去将此事禀告给了母亲。 大姐姐退过婚,三妹妹若是再名誉受损,府里便只剩下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了,届时祖母和父亲必定会好好重视她的婚事。 顾叶璃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甚至她一度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有这般阴狠龌蹉的心思。 她一面惶恐于内心的阴暗,一面却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大姐姐和三妹妹先不顾及姐妹亲情的,怨不得她。 同时,她现在的心情更多是落寞和失望。 温凉公子的名讳便是她久居深闺也有所耳闻,她只知温凉公子有天人之貌,今日一见才知世人所言不虚。 那般的人是她们只配仰望的存在,甚至不敢生出半丝妄想。 也正是如此,她才觉得自己可笑,她讨好嫡母妹妹,甚至又做了坏事,都只是为了日后能有一个好归宿。 可自古男女婚配皆要门当户对,她这样的人家又能嫁得多好? 她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最后要么嫁个穷酸秀才,要么嫁个官家庶子,想想还真是可悲可笑。 若是想嫁的再高些,那便只能做妾…… 顾叶璃双眸倏然睁圆,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少女姿容清秀,虽不及顾锦璃貌美,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若真能嫁给如意郎君,那便是做妾又有何妨,总好过嫁个破落之人,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少女的眼眸刹那间变得明亮起来,似是前路的迷雾散去,让她看到了方向。 …… 顾锦璃回到院子的时候,如意和福儿正在枯坐呆。 福儿还举着那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柱,如意则是一脸纠结的看着福儿。 她是该表扬福儿呢,还是该批评福儿呢? 毋庸置疑,福儿定是给小姐惹了不小的麻烦,可若是因为这件事骂福儿,她又有些不忍心。 因为那永宁侯世子的确太不是个东西了,居然敢欺负三小姐,福儿揍得解气又痛快。 如意正烦恼着,福儿却是看到了顾锦璃的身影,扛着糖葫芦便飞奔了过去。 “小姐,给你!”福儿早就选好了一串最大最圆的糖葫芦,献宝似的递给了顾锦璃。 如意暗啐一口,这个小蹄子,又趁她不注意拍小姐马屁! 顾锦璃笑着接过,红彤彤的山楂又大又圆,上面还裹着一层晶莹透亮的糖衣,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顾锦璃咬下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顾锦璃眯起了眼睛,含着笑道:“好吃。” 福儿见她笑了,也咧着嘴笑了起来,随手也拿起了一个糖葫芦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如意跑过来瞪她一眼,问向顾锦璃,“小姐,事情都解决了吗?” 福儿打了永宁侯世子,永宁侯府不敢把小姐怎么样,但却未必会放过福儿,这傻丫头居然还有心情吃! 顾锦璃伸手拿下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如意,嘴角笑意融融,那双本就漂亮的眸子因染上了笑意而变得越耀眼,“安心吃吧。” 如意拿着糖葫芦呆愣愣的看着顾锦璃,直到顾锦璃走进屋内,如意才满是费解的挠了挠头。 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啊,去松鹤堂一趟居然还能心情好,真是奇怪呢! 顾锦璃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间轻松又愉悦,心里好像映进了阳光,暖融融的,以至于让她突然间很想作绣活。 她取出了那块新买的月白色布料,仔细的比对剪裁。 穿针,引线,嘴角的弧度始终保持着上扬,双眸含笑明亮,似坠了漫天星辰,又似一池春水,碧波荡漾,温情,脉脉…… …… 永宁侯夫人虽是被气昏厥,但其实只眩晕了瞬间。 可想到睁开眼还要面对顾府那么多可恶的嘴脸,便索性装昏,任由孙妈妈将她扶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永宁侯夫人便睁开了眼睛,脸色阴沉冷肃,孙妈妈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回侯府,永宁侯夫人便怒气冲冲往赵楚的院子走去。 侯府中的下人都看得惊怔不已,只因为永宁侯夫人长凌乱,头上的髻松松垮垮,而总是趾高气昂的孙妈妈也一样满身狼狈,额头正中央还红肿了一条,瞧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过似的。 赵楚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叫。 永宁侯夫人一迈进屋子,便怒喝了一声,“喊什么喊,给我忍着!” 赵楚惊愕的闭上了嘴,待看到永宁侯夫人狼狈的模样,顿时满脸讶色,“母亲,你这是怎么弄的?” “你还敢问!”若非赵楚受着伤,永宁侯夫人甚至都有打他一顿的心思。 若非是因为这不争气的东西,她怎么会受此奇耻大辱。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在顾府被人如此羞辱,我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不准出府一步,再敢惹事,我便让你父亲打折你的腿!” 永宁侯夫人泄了一通脾气,才感觉到身上火辣辣的疼,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柳氏那个疯妇抽的,又骂了儿子几句才气呼呼的离去。 赵楚被骂的一脸懵,刚到外间的赵文鸢也被永宁侯夫人的狼狈样吓到了,“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问什么问!兄妹两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一个把自己吃成了猪头,一个把屁股坐进了炭盆,我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多少孽,才生了你们这两个蠢货!” 永宁侯夫人怒火中烧,逮谁骂谁,骂的赵文鸢委屈的都要哭了,可永宁侯夫人却看都没看,迈着大步就离开了。 赵文鸢拉住了孙妈妈质问,孙妈妈捂着头,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赵文鸢听了之后瞬间炸毛。 “她们竟敢打我娘?真是岂有此理! 又是顾锦璃那个小贱人,我这就找她算账去!” 孙妈妈忙拦住赵文鸢,苦着脸道:“二小姐您可别闹了,夫人正气着,您若是再惹事,夫人定会罚您啊! 还有那顾锦璃,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宋府和承恩侯府的青睐,她现在有人护着,咱们可别去找不自在了。” 可孙妈妈越是这般说,便越是激起了赵文鸢心中的不甘。 她银牙紧咬,双眼迸出凶狠的光来,“顾锦璃,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 乾坤殿中。 向来冷清空荡的殿内回响着建明帝畅快的大笑声,笑声回荡,显得殿内似都有了一丝暖意。 建明帝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拍着龙案,哈哈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屁股坐进了火盆里?” 陈总管笑着点头,捂着嘴呵呵的道:“老奴怎么敢诓骗陛下呢? 赵世子不但被顾大小姐的丫鬟揍得颇惨,最后被那丫鬟扔出去的时候,一屁股坐进了正烤着红薯的炭盆。 听说呀那炭盆都被赵世子坐坏了,小厮背着赵世子回府的时候,路上行人都闻到了烤肉味呢!” 建明帝听得是开怀大笑,“小陈子,你说那顾锦璃会不会真是朕的福星? 怎么朕讨厌谁,她就能帮着朕收拾谁呢!” 陈总管笑盈盈的道:“奴才觉得啊,并非顾大小姐是福星,而是陛下福泽深厚,陛下乃真龙天子,您讨厌谁,上天自然会帮着收拾!” 建明帝扫他一眼,“油嘴滑舌!” 不管怎么说,最近这位顾家大小姐很是活跃,间接直接做了不少事,而且每一件事都让他非常舒心。 好在这次宫宴上就能见到她了,也免得他整日好奇。 似是想到了什么,建明帝开口问道:“顾锦璃的丫鬟打了永宁侯府的世子,永宁侯府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可有为难她?” 陈总管最是了解建明帝好捡笑话的性格,所以一听说这件事便马上派人打听的详详细细。 “回陛下,永宁侯夫人的确去了顾府兴师问罪,可是承恩侯府的沈小姐还有林嬷嬷都去了顾府,想来都是为顾大小姐说话的。” “哦?林嬷嬷也去了?”建明帝有些惊讶。 自从珍妃去后,林嬷嬷便回了宋府伺候宋老夫人,平日鲜少出门,没想到竟会因为一个小女娃去了顾府。 陈总管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陛下,温公子今日也去了顾府。” “温凉?他去干什么?”建明帝眉头一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好像是因为赵世子一事扰乱了城中治安,温公子便前去调查。” “他?”建明帝冷笑一声,“他是个恨不得连吃饭喝水都嫌麻烦的人,会为了这么这一件小事亲自调查?” 陈总管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温公子可清闲的很,不然能跟去户部把银子劫走? 可这些话陈总管自然不会说,只道:“听闻顾府二公子入了兵马司,许是他求到了温公子?” 建明帝双眸微眯,越的觉得不对劲。 甚至就连顾承晏入兵马司一事都透着古怪和猫腻,让他不得不怀疑是某人的暗箱操作。 难道温凉真的看上了顾锦璃? 建明帝好奇不已,恨不得马上就举办宫宴,好让他这一双锐利的眸子好好审视一番。 建明帝满怀心事,睡的有些晚,可到了上朝的时辰,却是精神抖擞的起了床,甚至脚步都比之前轻跃了不少。 陈总管心里明镜似的,陛下一向喜欢赖床,今日起的这么早,怕是为了看笑话呢! 果然,早朝没多久,建明帝逮了个空隙,便一脸同情的望着永宁侯道:“永宁侯,朕听闻昨日赵世子不甚跌进了烤红薯的火盆,可有其事啊?” 众臣的目光“唰”的落在了永宁侯身上,看得永宁侯面红耳赤,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日回府听闻了此事后,他气得恨不得再捶那逆子一顿。 堂堂侯府世子在大街上被一个丫鬟公然殴打,还坐进了火盆里,真是丢尽了脸面。 他本存着一丝侥幸,想着冬日街上人少,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可这回好了,不管是昨日上街的还是没上街通通都知道了! 看着建明帝那满是关切的眼神,永宁侯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劳陛下惦念了,犬子胡闹,确实受了些伤。” 顾大老爷瞥了永宁侯一眼。 赵楚那个畜生竟然敢当街调戏婉儿,若非想到赵楚受伤颇重,永宁侯夫人又被二弟妹打了一顿,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建明帝叹了一声,“这年轻人啊就是喜欢胡闹,有时候还不知轻重。 朕还听闻赵世子是伤到了臀部,应该没有大碍吧?若是受伤严重,朕便派御医去侯府诊治,赵世子可是男儿,尚未成家,还是要多加注意的。” 听到这,兵部尚书本是有些惺忪的睡眼瞬间睁圆。 赵楚坐进了火盆,还伤到了屁股,若是再往前一点…… 兵部尚书打了一个冷颤,这可不得了啊,若不小心伤到了命根子,那女儿嫁过去不就等同于守活寡了吗? 永宁侯见状连忙道:“臣叩谢陛下龙恩,但犬子不过被炭火烫了一下,抹些药膏便好,想必用不了两日就可痊愈,不敢劳烦御医。” “这样啊……如此就好。” 众人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们总觉得在建明帝的语气中听到了丝丝失望? 永宁侯欲哭无泪,他这次可真是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夫人本还想着禁楚儿的足,如此一看却是不能了,还得赶紧让楚儿去街上溜两圈才行,不然怕是会被人误会不举呀。 摊上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陛下,真是命苦啊! 看着永宁侯那一副吃了黄连般的模样,建明帝嘴角轻勾。 敢和谢昆那老家伙勾搭,不收拾他就怪了。 再者说,谁让永宁侯和谢昆都有不争气的儿子呢,活该丢人。 看看他的皇子们,虽说也不怎么样,但至少不给他惹是生非。 建明帝对自己的几个儿子不禁有些满意起来,决定这次宫宴要给他们每人选上一个美丽端庄的正妃。 一退朝,建明帝便命人去翰林院取历代皇子选妃的仪程来,却是想不到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 翰林院中。 宋达坐在翰林院藏书阁中托腮呆,一脸的生无可恋。 七皇子傅凝瞧了宋达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灰心了,顾大人不见得是嫌弃你,也许就是不好意思麻烦你。” 宋达长叹一声,双目无神,“七殿下,你不用劝我了,其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来翰林院帮忙这两天,他打断了三块砚台,弄倒了一座书架。 倒了的书架砸了一位编纂的脚,那编纂受伤只得回家休养。 人走了,活计还在,于是顾二老爷的任务就更多了。 结果现在翰林院已经到了“谈宋达色变”的地步,应一众大人要求,便给宋达安排了一个整理藏书阁的清闲活计,让他整日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即可。 看着地上扔的那根灰突突的鸡毛掸子,宋达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与它一般灰暗无望。 六皇子傅冽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大大咧咧的坐着,看着宋达灰头土脸的样子,把手里的瓜子皮一扔,嗤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看上顾锦璃就赶紧找媒人求娶。 你非得听老七在那腻腻歪歪,现在好了,你就算去求娶,估计人家爹也得好好寻思寻思,毕竟你着实太废物了一些。” “六皇兄,宋兄已经很失意了,你就算不帮着劝慰,至少也不能说风凉话啊!” 傅冽从椅子上跳下来,莫不在意的道:“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吗? 是骑马不好玩,还是赌钱不好玩,怎么就想不开非得找女人!” 傅凝似笑非笑的看着傅冽,阴阳怪气的道:“这句话我可帮着六皇兄记下了,日后六皇兄可别后悔。” “我会后悔?我巴不得一辈子不娶才好呢!”傅冽看不得宋达那叽叽歪歪的样,走过去拉着宋达道:“我跟你讲个有意思的事啊,昨天啊,那赵楚……” 待傅冽说完,傅凝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赵楚居然被一个丫鬟暴打,还坐了火盆? 这可真是笑死人了,我看他这一时半会是别想抬起头了。 宋达,你那位心上人可真是个妙人,这种丫鬟可从哪找的呢!” 傅凝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一时站不起来。 宋达听了也一扫阴霾,脸上露出了甚是骄傲的笑容,不愧是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就连丫鬟都选的清新脱俗。 见宋达有了笑模样,傅冽拍拍身上的灰,道:“说的我都有点想吃烤红薯了,你两谁出去买去?” 傅凝摇头,“我不想吃,我不去。” 宋达也道:“这附近没有卖烤红薯的,就算买到了,折腾一趟也凉了不好吃了。” “我不管,我现在就想吃!”傅冽有些不高兴了,觉得宋达真不够义气。 为了这点破事都折腾他多少回了,现在居然连给他买个烤红薯都不愿意。 见傅冽如此,宋达皱了皱眉,转而眸光一亮,道:“六殿下七殿下,不如咱们自己来烤着吃吧!” 傅冽和傅凝相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 他们自小长在宫里,锦衣玉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有宫人送来,何曾需要自己动手。 此时听宋达一说,都顿时兴趣十足。 三人一拍即合,当即悄悄摸到厨房,偷了一盆火炭,又顺了几根红薯,美滋滋的在藏书阁烤了起来…… 而此时,建明帝正在乾坤殿中大雷霆。 原因无他,只因为太后驳了建明帝的提议,将原定的六品官员子女进宫赴宴,改为了五品。 蒋太后觉得五品以下出身太低了,便是给各位皇子们做侧妃都不够资格。 可建明帝才不管这些,他只是想正大光明的看看顾锦璃是何等模样。 本以为这次终是有机会了,可何曾想到竟是又生了变故! “陛下息怒,可别气坏了龙体啊。”陈总管看着着急,忙关切的安抚着:“陛下别动怒,什么都没有陛下的身体要紧。 想来太后也是担心宴请的人员太多,怕生事端,才会如此。” “朕看她分明就是和朕过不去!不过差了一品而已,能差多少人?”建明帝怒不可遏,气得在乾坤殿直转圈。 人在心情不爽时,自是就喜欢迁怒。 建明帝在殿内转了两圈,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怒道:“朕不是派人去翰林院取仪程吗?怎么还没取回来?莫非是爬着去的不成! 居然连个小太监都敢不把朕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 陈总管一边劝慰着建明帝,一边在心里骂那个小太监。 真是个不长心的! 虽说难得出宫,逛上两圈也算情有可原。 可这去的时间也着实太久了,更何况现在陛下正满腔怒火,这个时候谁再惹到陛下,怕是陛下的怒火都能把乾坤殿烧着了。 陈总管正好一番安抚着,殿外突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迈进殿门,可因他太过惊慌,一不小心绊在了高高的门槛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建明帝一记眼刀飞了过去,陈总管立刻板着脸叱道:“都干什么呢!陛下面前也敢急三火四的,你屁股着火了怎么着?” 陈总管是想让建明帝想起赵楚坐进火盆的事情,好逗他一笑,可没想到那小太监却哭丧个脸道:“回陛下,奴才的屁股没着火,可……可翰林院却是走水了!” 建明帝和陈总管都是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片刻之后陈总管才颤抖着嗓音问道:“你……你所言可真?” “奴才不敢说谎啊!翰林院火势汹涌,各部衙门已经都去帮着灭火了。”小太监带着哭腔说道。 他哪敢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啊,那不是不要命了吗! 建明帝大步迈下台阶,几步行至殿门外。 西南方向黑烟直冲云霄,即便远在皇宫,也能想象得到那烈火熊熊之势。 翰林院虽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但却存着众多史料年纪,还有各部公文奏章。 建明帝的身子踉了一下,咬着牙狠狠道:“翰林院的人是怎么做事的?那里不是严禁火烛吗,这么会燃起这么大的火势?” 小太监伏在地上,身子隐隐颤。 今日当值真是倒霉,居然碰到这档子事,只希望陛下得知真相后不要迁怒他才好啊!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道:“回陛下,这场火势好像是因为六殿下七殿下还有宋三公子引起的……” “什么?” 建明帝只感觉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闷疼闷疼的,他单手撑着门,喉咙微动,强自镇定道:“他们去翰林院做什么?” 小太监抬头望向建明帝,眼中竟闪过一抹同情来,“回陛下,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好像是在翰林院……烤红薯。” 建明帝:“……” ------题外话------ 三傻宝大闹翰林院……为他们祈祷 更重要的是,祝我的小仙女们在新的一年里能锦璃附身,事事如意,么么哒。爱你们16 第一百零八章 乱(两更合一) 建明二十一年冬,翰林院走水,烧毁藏经阁房屋六栋,史料年纪无数。 这一年冬日格外的寒冷,这一场大火格外的热烈。 京中各衙门均看到了滔天火势,纷来相助。 大火燃了近两个时辰,幸而无人员伤亡,但藏书阁却毁于一旦。 乾坤殿内。 建明帝端坐高台龙椅之上,俯视着下面跪着的三个黑不溜秋的人。 一时竟都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儿子。 建明帝表情冷肃,他刚在早朝上嘲笑永宁侯有个不争气的儿子,结果他的儿子们下午便给他来了个火烧翰林院! 真不愧是皇子,小祸小闹从没有,一出手便给他来了个大招! “混账东西!你们究竟在翰林院做了什么!?”建明帝搂起桌上的一堆奏折,劈头盖脸朝三个人身上扔了出去。 凭着他们出的惨叫声,建明帝终于分清了几人。 跪在最左边,衣裳破了几个大洞的是他的六皇儿傅冽,跪在最右边,衣不蔽体的是他的七皇儿傅凝。 跪在最中间,脸色最黑,头都烧掉半截的是宋达。 几个人垂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建明帝怒不可遏,瞪着傅冽道:“傅冽,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冽用力的咽了咽口水,再也没了往日里飞扬恣意的模样,他深埋着头,弱弱道:“回……回父皇,儿臣们其实没干什么,就是在翰林院用炭盆烤了几根红薯……” “还就烤了几根红薯?”建明帝被气笑了,“满京城那么多地方,都待不下去你们几个吗,非要跑去翰林院烤红薯,朕恨不得烤了你们!” 他宁愿他的儿子们也坐进烤红薯的炭盆里,也不愿他们因为烤红薯点了翰林院! 前者只是丢脸,现在他们却是把天都捅了一个窟窿出来,他甚至已经可以预料到御史台那些老家伙们正在家里摩拳擦掌,等着明日弹劾! 想到这,建明帝的头就抽疼不止。 “烤红薯居然能把翰林院点了,朕倒要听你们说说,你们几个是如何烤的!” 几人又都陷入沉默,建明帝直接点了宋达,“你往常不是挺能说吗!来,今日朕让说个够! 你一点点交代,不许错落一个细节。” 宋达垮着一张脸,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是蒙的,完全想不明白那火怎么会一下子窜了起来。 “回陛下,今日六殿下和七殿下来翰林院找我探讨……探讨学问。”宋达硬着头皮,支吾着开口。 建明帝冷笑一声,“你们几个探讨学问?那朕倒是宁愿相信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这三个人半斤八两,没一个读书的料,三个人写一篇文章都抵不过别人用脚随便写出来的。 宋达脸色羞红,但好在脸黑如锅底,建明帝倒是也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我们探讨了一会儿,六殿下就说他想吃烤红薯。 但买烤红薯的地方太远了,我就灵机一动,说咱们几个可以自已烤。” “灵机一动?呵呵……”建明帝嘴角凝着笑,却冷得胜过霜雪,“你特么灵机一动就烧了朕的翰林院,朕怎么不打死你!” 建明帝扫了一眼桌上,奏折已经都被他扔出去了,桌子上现在就剩茶盏和砚台了。 这两样砸在宋达脑袋上估计会把他砸的头破血流,建明帝暂时压住要捶他一顿的心思,怒吼道:“给朕继续说!” 宋达打了一个机灵忙不迭的道:“我们先拿着洗手的铜盆去了厨房,然后从炉子里扒了点炭出来,拿了几根红薯后,就回到了藏书阁,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建明帝已然失了耐心,拍着桌子怒声吼道。 宋达向左看看又向右看看,傅冽和傅凝都将头埋得更低了,两人的身子还隐隐抖。 “然后我们觉得红薯烤的有点太慢了,我们怀疑是炭火不够旺,于是就琢磨着该怎么让炭火烧的更旺一些……” 建明帝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问道:“然后呢,你们几个都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宋达咽了咽吐沫,埋着头弱弱道:“六殿下说应该往炭火里加点酒,七殿下说应该往炭火里加点油,我觉得两位殿下说的都对,不妨都试一试。 然后,我们弄了一坛子酒还有一桶火油,再然后……两位殿下为了先放油还是先放酒打了起来,再然后……等我把两位殿下拉开的时候,火就已经着了起来。” 其实都怪他们两个打斗的时候弄翻了火油,踢翻了炭盆,才会使得火势一下子着了起来,他这次真的是无辜的。 傅冽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反驳宋达道:“其实火势一开始也没有那么猛啊,还不是你为了扑火,把那一坛子酒都泼了出去!” “那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当时也是太着急了嘛!”还是怪他们两个打翻了火油和炭盆,不然他就是把酒泼出去也着不起来啊! “主要还是怪傅凝,要是他不弄什么火油,藏书阁怎么会着火?” 傅凝听了也恼了,反唇相讥道:“若非六皇兄一言不合就动手,哪会惹出之后的事。 六皇兄真应该把这个毛病改改,省的日后再惹出麻烦来!” “傅凝!我警告你少说两句啊!要不是你整天在那叽叽歪歪的,我能动手吗? 要改也该你改,堂堂大梁男儿别跟个娘们似的!” “你说谁娘们呢?” “说你怎么着啊!” 眼见着两人有剑拔弩张之势,建明帝气得大步迈至两人身后,一脚一个都踹翻在地。 都这个时候了,这两个玩意儿还敢吵嘴,真是欠揍! 宋达看着被踹倒在地的傅冽和傅凝,总觉得自己这么跪着好像有点不够义气。 宋达转身看着建明帝,咧嘴干笑道:“陛下,您要不也赏我一脚吧。” “那就如你所愿!” 建明帝抬脚就向宋达踹过去,可没等踢到宋达,宋达就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建明帝气得嘴都歪了,几人甚至能听到建明帝磨牙的“咯吱”声。 宋达颤颤巍巍的重新跪起来,咽了咽吐沫道:“陛下,要不您再重踢一脚?” 宋达经常被父亲踹,所以早就练好了假摔的本事。 每次都是父亲的脚刚碰到他,他就借力摔倒。 可他没被建明帝踹过,一时没掌握好时间,摔早了…… 建明帝看着三个破衣烂衫,满脸漆黑的小子,突然就没了与他们计较的心情。 他疲累的走回龙椅,沉沉坐下,开口唤道:“来人!” 冰冷的视线在三人脸上一一划过,没了最初的愤怒,剩下的只有厌嫌,“将他们三个给朕扔进宗人府!” 宗人府三个字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家子嗣头皮麻,傅冽和傅凝也没了争执的心思,两人忙跪起身来叩求建明帝。 “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开恩啊!” 建明帝却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侍卫将几人拉走。 宋达也怕了,挣扎着道:“陛下,我没有资格去宗人府的,要不您直接把我扔到刑部吧!” 刑部尚书和他祖父交情不错,多少能给点照顾。 “滚!都给朕滚!”建明帝气得了疯,将桌上的砚台茶盏全都摔了个遍。 三人都不敢再开口了,无声的被侍卫拖了出去。 建明帝犹自喘着粗气,陈总管忙小心的为建明帝顺着气,叹声道:“相信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定会明白陛下的苦心,以后想来不会再闯祸了。” 这个时候建明帝罚他们罚的越重,明日早朝上那些御史才会有所收敛。 “他们若是能有那份心思,今日也就不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了。”对于他们几个,建明帝不敢指望。 他往龙椅上一倒,疲乏的揉着眉心道:“朕懒得管了,剩下的就等着丽妃来做吧!” 而此时众人也都得到了消息。 蒋贵妃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高兴的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丽妃和傅凛都是个要强的,可奈何他们有一个拖后腿的。 “傅冽还真是招人喜欢,居然一声不吭的给咱们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连带着宋府也跟着落了难,真是妙极妙极!”蒋贵妃嘴角高扬,眼角眉梢都藏着欢喜。 徐嬷嬷亦是笑着道:“老奴说过,娘娘是个福厚之人,这六宫上下谁能与娘娘相比?” 蒋贵妃抿唇一笑,优哉游哉的啜了口茶,“本宫这时候真想去钟粹宫瞧瞧丽妃的脸色,想来定是好看至极……” 此时钟粹宫中。 丽妃惊怒交加,一时间被气得瘫在床榻上站不起来。 宫女翠云拧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覆在了丽妃的额头上,关切道:“娘娘仔细身子啊,越是这个时候,您越是不能慌,六殿下还等着您去救呢!” 丽妃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有气无力道:“乾坤殿可有消息传回来?” 翠云正想摇头,便有消息传了过来,只说是陛下大怒,将六皇子七皇子全都关进了宗人府。 “什么?” “宗人府”三个字一出,丽妃瞬间只觉头晕眼花,身子彻底瘫软了。 “娘娘,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丽妃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勉强坐了起来,她抓着翠云的肩膀,狠狠咬牙道:“传本宫的话回赵府,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六殿下保出来!” “是,娘娘。”翠云起身便要去传话,却被刚迈进殿内的傅凛拦住了。 “母妃,这样不妥。”傅凛拧着眉,沉沉开口。 “有何不妥?你六弟都已经被关进宗人府了! 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关押的可都是疯子,你六弟哪里受得了啊!”一向要强的丽妃此时却是掩面痛哭,伤心不已。 “可母妃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傅决和蒋贵妃一定在盯着咱们,咱们此时若是一步行错,他们便会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 他在听闻此事后,就是怕母妃惊慌,所以才第一时间就来了钟粹宫。 没想到母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不住气。 “我难道还怕他们不成?他们若是敢动冽儿,我就敢杀了蒋柔那个贱人!”丽妃目露凶光,随即她抬眸看着傅凛,眸色微凉,“凛儿,难道你不想救你六弟吗?” 傅凛被丽妃看的心凉,他在母妃心里难道就这么薄情吗? 他将那一丝酸楚压入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母妃只是太过焦急了才会如此。 他坐在丽妃身边,耐心的安抚道:“母妃,六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只是现在有太多人在盯着我们,傅决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此时若是陷入麻烦中,那六弟就无人去救了!” 丽妃觉得傅凛说的有些道理,忙平复了心神,握着傅凜的手问道:“凛儿,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傅凛眸光微动,颔首道:“母妃,我们可以……” …… 相比宫中,宋府相对较为平静。 宋大夫人自是惊慌不已,可宋老夫人听闻之后,却只抿了口茶,淡淡道:“都各回各的院子吧,此事谁都不许插手。” “母亲,达儿已经被押进宗人府了,咱们得把他救出来啊!”宋大夫人双目盈泪,面带祈求的看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抬眸望她,语气淡漠,“又不是就他一个被关在了宗人府,两位殿下还关着呢,凭什么他就关不得?” 宋大夫人被问的哑口无言。 宋老夫人又道:“达儿太过顽劣,也该吃些苦头了。 我要让他知道,宋府子孙的身份可以是他的骄傲,但绝不是他胡作非为的保命符! 都散了吧,此事谁都不许插手,否则,家规伺候!” 宋老夫人一声令下,府中众人谁都不敢再言语。 宋碧涵咬着嘴唇,低低问道:“祖母,真的没有办法救三哥吗?” 宋老夫人望着她,语重心长道:“涵儿,你要知道,今日之事若是常人所为,怕是连进宗人府都是奢求。” 火烧翰林院,简直是耸人听闻! 若非三人身份贵重,早就被判了死罪。 宋碧涵闻此也不敢再多语,随着众人请辞离开。 宋老尚书见屋内无人,叹了一声,才开口问道:“老婆子,你真不打算管达儿了?” 宋老夫人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怎么可能不管,只是达儿这次是真的惹了dàmá烦。 京城,怕是要不太平了啊!” …… 宋大夫人强忍着眼泪,低垂着头往院子走,宋二夫人和宋三夫人的劝慰她则是一句都没听进耳中。 宋二夫人摇摇头,她也觉得宋达该好好管教一番了,不然整日只知惹是生非,她们也跟着操心。 宋碧涵挽着宋二夫人的手,叹气道:“母亲,我瞧着大伯母真是太可怜了。 三哥怎么能闯下这么大的祸事,这次就连祖母都不管三哥了,三哥可怎么办啊!” “你就别跟着操心了,你祖母嘴上说不管,心里还能真不惦记吗? 再说了,陛下又不是只关了你三哥一个人,那不还有六殿下七殿下跟着嘛! 七殿下的出身稍低了些,可那六殿下的母妃可是丽妃,丽妃现在怕是攒足了力气等着救人呢,只要六殿下平安无事,你三哥也就安全了。” 宋碧涵点点头,叹声道:“但愿如此吧。” 宋三夫人也一声不响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待与众人分开,立刻转身折了回去。 “大嫂!”看见宋大夫人失魂落魄的身影,宋三夫人快步迎了上去。 “三弟妹,你们都不必劝我了,我没事儿。”宋大夫人神色恹恹,她现在浑身乏力,甚至没有力气应付别人的安慰。 “大嫂,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我们也都担心达儿啊。 这是咱们自家孩子,谁能忍心看着他在宗人府受罪。”宋三夫人满脸的担忧之色,瞧着比宋大夫人还要忧愁几分。 宋大夫人别过头去,快速的抬起帕子擦了一下眼泪。 宋三夫人见状忙又是好一番安抚,“大嫂你别担心,我娘家有个亲戚就在宗人府做事。 我一会儿就去交代一下,好歹能有个照应。” 宋大夫人面露惊喜之色,“如此可真是太好了。 那就有劳三弟妹帮我询问一下,达儿可有受伤? 翰林院火势滔天,达儿那时正在翰林院中,我怕他会受伤。” “大嫂你先别担心,我这去打听打听,一有消息我就来通知你。” “好,有劳三弟妹了。” 宋大夫人面露感激的看着宋三夫人离开,却没看到她在转身之际,嘴角露出的阴冷笑意。 …… 顾二老爷回府的时候也是满身黑灰,洗了三盆的水,才算勉强把脸洗干净。 顾二夫人递给他一条毛巾,犹自后怕道:“这古代着火真是太吓人了,也没有消防车,一着起来就是一片。 我在家里听说是翰林院着火,都要跑过去找你了,最后还是小锦把我拉住了。” 顾二老爷擦了把脸,忙道:“还好女儿把你拉住了,今日街上全都是人,就是你身子骨怕是会被挤丢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可没有那种为公殉职的情操。 为了你们娘两,我也会把自己保护的好好的,你尽管放心就好。” “父亲,翰林院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顾锦璃不由好奇的问道。 “唉!”顾二老爷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今日六皇子七皇子来翰林院找宋三公子,三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藏书阁烤起了红薯,把整个藏书阁全都烧了。” 藏书阁毁于一旦,他们翰林院可又有事情做了,这下要抄的东西更多了! 想到那无穷无尽的公文史料,顾二老爷的脑仁就抽抽的疼。 “宋三公子去了翰林院?”顾锦璃更是惊讶。 她记得宋达的父亲可是虎威将军,宋达居然是要从文吗? “别提了,这位小祖宗说是去翰林院历练,可我看他分明是历练我们的。”往事不堪回首,宋达做的那些事顾二老爷已经不欲再提。 顾锦璃拧起了眉,面露担忧之色。 宋达这次惹了这么大的祸,怕是会把宋老夫人急坏了。 她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但可以做些清热解火的药膳给老夫人老尚书送去,免得他们气坏了身子。 顾锦璃正想着,红芍走进来禀告,“夫人,老夫人身边的雪梅来了。” 顾二夫人眉头一皱,“她来干什么?” 她和那老太太现在也算是彻底闹僵了,难道那老太太还想叫她过去受训不成? “雪梅好像是来找大小姐的,但奴婢问她,她也不肯说。” 顾锦璃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红芍,让她进来吧。” 就算明知她不会带来什么让人舒心的消息,但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片刻之后,雪梅被红芍带了进来。 “奴婢给二老爷请安,给二夫人大小姐请安。”雪梅含笑福了一礼,声音宛若黄鹂,悦耳动听。 雪梅穿着一件玫色比甲,同色的长裙下摆绣着一圈青翠的竹叶。 乌黑的件插着一支空心折枝银簪,并着一朵小小的玫色珠花,衬得她分外娇嫩。 顾锦璃略略蹙眉,雪梅一直都打扮的这般娇艳吗? “你是来找我的?”顾锦璃打量了她两眼,开口问道。 雪梅嘴角凝笑,恭敬道:“是老夫人派奴婢来与小姐说两句话。 奴婢去锦华院时没见到大小姐,小丫鬟们告诉奴婢大小姐在碧竹院。 正巧老夫人也让奴婢来看看二老爷可是无恙,奴婢便直接过来了。” 雪梅柔声笑着,在提到顾二老爷时,眼神还有意无意瞄了顾二老爷一眼。 浅浅一瞥,脉脉含情,只可惜顾二老爷正对着铜镜擦脸,全然没有注意到。 “不知祖母有何吩咐?” 雪梅忙收回视线,轻声回道:“回大小姐,老夫人听闻宋府三公子不慎点燃了翰林院,想着最近宋府怕是会诸事繁忙,便特命奴婢来传话,让大小姐最近不要去宋府打扰。” 顾锦璃勾了勾嘴角,心中冷笑。 这老太太昨日还恨不得自己立刻去宋府拜见,现在一见宋府出事,马上就开始划清界限,生怕牵连自身。 雪梅说完之后,转而又望向了顾二老爷,柔媚笑着道:“今日翰林院着了好大的火,不知二老爷可一切安好?” 顾二老爷转过身来,淡笑着应了一句,“我一切安好,回去转告母亲,无需为我担忧。” 顾二老爷本就长得清俊儒雅,这般一笑,更是让雪梅面若飞霞。 雪梅还想说什么,顾二夫人却是走上前来,拿着帕子帮着顾二老爷擦拭耳后,笑嗔道:“瞧瞧你,洗脸只洗表面,这耳后就都不管了? 前面公孙策,耳后包黑炭,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顾二老爷笑呵呵的看着顾二夫人,语气温柔宠溺,“那还不是要怪夫人你太过贤淑,把我照顾的如同废人一般,夫人可要负起这个责任才是。” 顾二夫人听得面色烫,娇美的面容因染上两抹绯红而变得明媚动人,“别胡说,还有人呢!” 顾二老爷虽不说话了,但嘴角的笑并未收起。 他的双眸含情染笑,无需言语便能看出他对眼前女子的独爱。 那是一种自内心的深爱,他望的专注真挚,仿佛在看着自己一生唯一的挚爱。 可两人的温情刺痛了雪梅的眼睛。 雪梅抿了抿嘴唇,半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厌烦和怨怒。 二夫人真是好生不要脸面,这么大一把年纪了,竟是还学年轻女子与男人撒娇,真是恶心死人了! 这么些年也没能为二老爷诞下一个男丁,居然还有脸面独占二老爷,真是个妒妇! 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的,便是寻常百姓家里有些闲钱还会买个小妾呢。 可怜二老爷却只能整日面对人老珠黄的顾二夫人,想必心里定然已经厌烦极了,只是二老爷太过温柔宽和,这才一直隐忍。 顾二老爷和顾二夫人正彼此凝望,两人眼中只有对方,自是注意不到雪梅。 可顾锦璃却看到了,眉头蹙的也更紧了一些,她打量着雪梅,开口问道:“雪梅,你可还有别的事?” 雪梅如梦初醒,连忙摇头道:“没有了,那奴婢就先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说完,雪梅躬身退出,只在临迈出屋门前微微偏过头,向顾二老爷的方向的又看了一眼。 虽然这一,却没逃得出顾锦璃的视线。 她凝眉望着雪梅离开的方向,眸中狐疑不减。 这雪梅今日似乎格外奇怪呢…… …… 平阳王府中。 温凉面无表情的端茶啜饮,坐在他身侧的红衣男子则双手托腮,眨着一双自成风流的眸子笑望着温凉。 此人正是白泽堂少堂主秦俢。 “温大美人,这夜深人静之际,不知你唤我前来所谓何事啊?”尾音微微上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温凉扫他一眼,并不回答。 秦俢勾唇一笑,懒洋洋的倚在椅背上,“说吧,想怎么救那宋府三公子?” 温凉放下茶盏,神情淡漠,“我为何要救他?” 秦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啧啧摇头,“啧啧啧,我就喜欢你这口是心非的别扭劲! 既然你不想救宋达,那你找我来干什么?总该不是想邀请我与你秉烛夜谈吧?” 说完还冲着温凉眨眨眼,笑若春晓之花,“虽然我没什么兴趣,但若你极力邀请,我也可以考虑一二。” 温凉似没有听到他的调笑,神色不改,仍旧如水清凉,“与宋达无关,我不过是不想看英国公得意而已。” 秦俢点点头,“这倒是,那英国公惦记宋府的兵权许久,宋达这次简直是白白送上门的。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温凉望他一眼,墨眸幽深,语气冷沉似冰,“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适时助傅凛一臂之力便可。 傅凜做事未必细致,你可帮上一帮。” 秦俢未语,唇畔含笑,一双眸子泛出明亮的光芒。 温凉终于要动了,京中这潭死水也该被搅上一搅了!16 第一百零九章 情不知所起(两更合一) 天蒙蒙亮,众臣便已经齐聚在了清正殿门前。 可等了颇久,也迟迟未见建明帝的身影。 正值众人疑惑不定之际,终于有消息传了出来。 原是建明帝因翰林院走水一事而大动肝火,今日一早犯了头疾之症,身体不适无法上朝,命众臣散去。 众臣已经等了许久,一个个冻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虽心中不免抱怨,但还只得作出恭敬担忧的模样,叩请建明帝保重龙体,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特别是一众御史,昨夜写了一宿的弹劾奏章,本以为今日朝堂上定会有一番唇qiāng舌剑,谁曾想却是无用武之地。 而最失望的就数永宁侯了,他昨日被建明帝折损了脸面,今天是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来上的早朝。 没想到满心期待,竟是化作了泡影。 这一番情形尽在英国公的意料之中,他并未说什么,率先转身离开,只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冷冷的笑意。 陛下能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这次他非要让宋丞那个老混蛋出点血! 顾大老爷和牛马两位御史朝着宫门外走去,马御史双手揣入袖中,冻得直打哆嗦,“宋老尚书和温公子今日告假还真是告对了,不然来了也是空等,我若是早知道还不如也休假在家了。” 牛御史也不停的冲着手哈着气,若有所思道:“这两位是不是猜到了陛下今日不会上朝,陛下有没有可能是……装病?” “牛御史,不可揣测圣上!”顾大老爷低声提醒。 牛御史也连忙反应过来,捂住了嘴道:“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马御史瞥他一眼,笑着道:“牛御史还真是年岁大了,最近这失言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你这个黑马脸……” 两人顿时吵做一团,顾大老爷却是心有忧思,蹙眉不展。 顾府承了宋府不少的恩情,火烧翰林院着实骇人听闻,但宋三公子并非有意,他今日本是有心想要帮衬一番,没想到陛下会龙体有恙。 不过暂时不上早朝对宋三公子还是有利的,只是不知道这事能拖多久了。 乾坤殿中。 建明帝正窝在绣着双龙的金黄色锦被中吃着蜜桔,听到陈总管的脚步声,才抬了抬眸,“人都走了?都说什么了?” “众位大臣很是担忧陛下的病情,都恳请陛下要保重龙体。” 建明帝冷笑一声,将手中剩下的两瓣蜜桔扔进了嘴里,“他们担心朕?怕是一个个的都盼着朕死才是!” 陈总管惊恐,不敢说话。 建明帝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沉声问道:“温凉呢?知道朕病了也没说来看看?” “回陛下,温公子今日正巧告假了,想是还不知道陛下有恙。”陈总管忙躬身回道。 “啧!这小子,莫非猜到了朕要装病不成?”建明帝抿抿唇,俊脸阴沉。 建明帝转了转眼睛,突然眸色一亮,咳了两声道:“朕着实不大舒服,你派个人去告诉温凉,就说朕病的颇为严重,让他找那个什么晋大夫来给朕医治。” 在这件事解决完之前,他只能窝在乾坤殿里。 至少蒋贵妃和丽妃不敢再来此处找他,不然若是碰到这两个女人,他假病也变成了真病。 整日这般窝着着实无聊,不如找那晋大夫过来看上一看。 陈总管心中暗叹,陛下的心是真大。 两个儿子都被关在宗人府了,居然还有心情找乐子。 果然,心的心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啊! 翰林院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虽然虽然顾老夫人明令顾锦璃要与宋府划清界限,但顾锦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她的。 她调配了几包清热祛火的药茶,准备去过承恩侯府之后便去宋府探望。 纪大夫早已候在了承恩侯府门前,一看见顾锦璃和墨迹两人,忙迎了上来,笑着将手中的药膏递给顾锦璃,“晋公子,这是我昨晚现熬制的膏药。” 顾锦璃颔首笑笑,“有劳纪大夫了。” 若是没有纪大夫帮忙,她熬制膏药便是个问题。 她手上没有那么多工具,若是被顾府中人现,她也不好解释。 至于药方,她并不怕被纪大夫所知,能救助更多的人才不算暴殄天物。 承恩侯夫人和沈妩早已在会客厅候着,一看见顾锦璃几人忙起身过来迎接。 寒暄一番,顾锦璃开口问道:“沈世子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承恩侯夫人忙笑着道:“我虽然不知道染儿的腿恢复的如何,但我瞧着他的精气神要比以前好了许多,想来他自己是信心十足。” 顾锦璃笑着点点头,病人的信心和意志最为重要,好的心态便已是成功的一半。 闲话几句一行人便已经到了沈染的临风院。 “哥哥,晋大夫来了!”沈妩笑着为众人挑开帘子。 沈妩本以为沈染也会同她一般欢喜,可没想到得到的却只是沈染低沉的一声应答。 沈妩疑惑的望向沈染,只见他正靠着锦枕半坐着,目光微垂,没有看着他们,也不知道也想些什么。 沈妩蹙了蹙眉,哥哥今日怎么有些心不在焉? 莫非是因为诊治而紧张? 沈染的确十分紧张。 甚至在看见顾锦璃身影的那一瞬间,身子便绷的笔直。 他无法做到在猜到她的身份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直视她那双明亮皎洁的眼睛,还能一如既往的与她谈笑风生。 他心中感动,却又觉得愧对。 她是一名女子,却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即便她是为了口中的医者本分,可他却无法将这看作是理所应当。 所以他才会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目光唐突了她。 顾锦璃却没注意到沈染古怪的神色,她用温水浸泡了一会儿双手,才坐到沈染榻边。 墨迹很有眼力的走过去为沈染挽裤腿,却暗暗翻着白眼。 他这个暗卫都快变成药童了,帮主子追妻太难了! 顾锦璃轻轻摸了摸沈染的腿骨,微凉的指尖刚一接触到沈染的皮肤,他的身子便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顾锦璃察觉到了,忙开口问道:“沈世子,可是我的手冷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没……没有,晋大夫不必在意。”沈染仍半垂着头,声音微有低哑,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双雪白的玉手之上。 顾锦璃温和一笑,出口的声音轻柔的似柳絮浮风,“若是哪里不舒服不要忍着,一定要说出来。” 沈染没有应声,只缓慢的点了点头。 一抹薄红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他的耳稍,幸而无人所见。 一双玉手轻柔无骨,她仔细的摸索着沈染小腿上的每一处腿骨,细细的检查着骨头恢复的情况。 原本应是十分轻松的诊治,可现在对于沈染来说却仿若刑罚。 他紧绷着身子,不敢动弹,不敢应声,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待她收回了手,他才敢呼出一口浊气,身上的衣裳似都被薄汗染湿。 “恢复的不错。”顾锦璃含笑说道。 可沈染却并未因这句话而感到轻松,因为顾锦璃的手又再次落在他的膝盖上。 她一如上次那般解开纱布,取下膏药,动作无二。 可不知怎的,在映进窗子的细碎日光下,她恍若一道剪影,透着朦胧的光晕。 似有人在他的眼前投下一片柔缓的光,使得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带着宛若春景般的轻缓与温情。 在这样的光幕里,她那有些暗黄的皮肤,略显粗犷的眉毛都被柔和淡化,透出一丝只属于女子的娇柔来。 沈染有些怔然,原来她竟长得这般温婉柔美吗? 可笑他竟一直将这看作是男子的清秀。 “膝盖的伤势要严重一些,还需要再多养些时日。 伤筋动骨最忌乱动,沈世子万不可心急,一定要安心休养。”她凝着眸,严肃的眼神像极了夫子训诫学生的样子。 可这一丝严肃,却因为她的清丽和稚嫩而显得娇俏好笑。 沈染情不自禁的弯起了嘴角,眸光微荡,似摘了漫天星辰融进眸中。 “沈世子在笑什么?”顾锦璃目露茫然,一脸莫名。 沈染抬眸望她。 这一次他没有躲避目光,而是坦然的凝望着她,嘴角笑意浅浅却温若春阳。 “我笑是因伤势恢复而心中欢喜。”他缓缓扬起嘴角,语气轻柔而郑重,“晋大夫,谢谢你。” 公子一笑,姿容倾城。 饶是顾锦璃这般定力也被沈染的风华晃的走了一下神,怔了片刻才忙有礼回道:“世子客气。” 沈染凝笑颔首,屋内那种紧张尴尬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甚至一直沉默不语的墨迹还嗅到了某些不一样的味道。 这种现让墨迹有些惊慌。 他看了看低头为沈染换药的顾锦璃,又看了看含笑望着顾锦璃的沈染。 最终确定问题就出在沈染身上。 他虽说不清楚,但总觉得沈染看顾大小姐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似乎从一开始的欣赏感激,变成了温柔喜欢? 可顾大小姐明明一身男装打扮,而且就那两道粗粗的剑眉,绝对无法让人想到她是一个女子。 莫非……沈世子好男风? 墨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种事态展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 这件事必须要告诉主子,哪怕是牺牲主子的色相让沈世子移情别恋,也要保住顾大小姐! 沈世子毕竟是大梁第二美男子,说不准哪天顾大小姐就被沈世子眼中的温柔给勾走了。 墨迹正这般想着,突有小厮进来禀告,“夫人,温凉公子前来探望世子了!” 顾锦璃的手一抖,缠纱布的力气不禁重了一些,不小心弄疼了沈染。 沈染也没留神,只觉得膝盖突然一痛,便没忍住“嘶”了一声。 顾锦璃瞬间自责起来,做为一名医生,她怎么犯这种错误! “抱歉沈世子,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不小心。你现在可还有哪里痛?”她眼中都是满满的自责担忧,一双水润的眸子泛着粼粼波光,让人望之便心中生怜。 “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痛,你别放在心上。”沈染语气温柔,如同一块圆润的美玉,没有一丝锋芒。 可顾锦璃却并没有因为沈染的宽容而心安,身为医者就是要冷静自持,她也一向自诩沉稳。 可她却在听到了那个名字后,便如同被人拨乱了心弦,心慌不已。 而其中原因她不敢多想。 承恩侯夫人略有惊讶。 承恩侯府与平阳王府鲜有交集,温凉怎会突然来访。 承恩侯夫人看了顾锦璃一眼,心中暗想,难道是因为这位晋大夫? 皇后曾派人转告与她,说这位晋大夫与温大公子相交颇深,有温凉担保,不必担心晋大夫的身份底细。 承恩侯夫人深觉如此,忙吩咐道:“快将温公子请进来。” 以前因担心沈染烦忧,所以承恩侯府谢绝任何人探望沈染。 可现在沈染的伤势恢复的很好,这些都不必再担忧,是以承恩侯夫人便直接将人请了进来。 顾锦璃早已经平稳了心绪,继续细致的替沈染包扎膝盖。 墨迹心中一凉。 还没等他作何反应,温凉已经被小厮迎进室内。 一袭水蓝色长衫,一件雪白无尘的大氅,温凉似取了天地间最冷最淡的颜色,将他本就清冷矜贵的容颜衬得越淡漠疏离。 他在迈进入屋内的瞬间,视线便落在了沈染luǒlù在外的半截小腿,还有顾锦璃专注的侧颜上。 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竟连一眼都没有望过来。 屋内的温暖如春似在瞬间笼了一层冰霜,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清冷寒凉。 而这种冷意在温凉看到顾锦璃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沈染的肌肤时更是达到了极致。 温凉侧开头,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墨迹身上。 那种眼神是墨迹无法承受之冷。 他心中哀叹,之前为了让主子安心,他一直骗主子顾大小姐和沈世子之间没有半点接触。 顾大小姐只负责敲折了沈世子的腿,至于接骨包扎都是顾大小姐在指导那个纪大夫做。 主子听闻之后,还一度牵起了嘴角。 他当初还笑主子单纯好骗,现在他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谎话就这么被无情的chìluǒ裸的揭开,不给他半分解释的余地。 而就在墨迹为自己的小命担忧时,顾锦璃又给了他一记重锤。 顾锦璃清淡的声音响起,“还请沈世子伸出手腕,我来为您探脉。” 墨迹:“……” 顾大小姐,咱不带这么坑人的啊,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顾锦璃自然知道温凉就在她身后,而且在他走进屋内的那一刹那,她便忍不住想要转身看他。 可身为医者的素养让她克制住了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诊治尚未结束,她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要摒弃一切杂念,而这杂念自然包括温凉。 沈染眉眼含笑,一边伸出手腕,一边笑着对温凉道:“温公子快请坐,在下暂有不便,还请温公子稍等片刻。” 这种主人家的姿态让温凉觉得有些刺眼,而更刺眼的是顾锦璃已经将手搭在了沈染的脉搏上。 少女纤细的手指放在了男子白皙的手腕上,那般的自然随意,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承恩侯夫人也忙笑着道:“温公子请坐,我这便让人给温公子上茶。” 温凉淡淡点头,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所坐的椅子恰好距离两人极近。 顾锦璃顿时只觉得如芒在背,后背莫名泛起了一层凉意。 沈染却是尚未察觉,只眸色轻柔的望着顾锦璃,静静看着她诊治。 温凉的眸色越的凉了,墨色的瞳孔宛若深渊,幽暗的看不见一丝亮光。 墨迹压抑的都快窒息了,好在顾锦璃很快收回了手。 “沈世子脉搏平稳,之后也如这般修养便好。” 顾锦璃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即便背对着温凉,她都能想象出温凉那冷冷淡淡的目光。 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与他打招呼而生气吧? “好,有劳晋大夫了。”沈染笑得如沐春风。 顾锦璃略一颔首,“世子客气。” 看着沈染温暖的笑意,顾锦璃不禁在心中作想,沈染与温凉一人如春,一人似冬,一人美如玉,一人寒似霜。 若是在现代,怕是会有不少女孩出来站他们两个的cp。 顾锦璃站起转身,本犹豫着该不该与温凉打招呼,却见温凉半垂着眼睑,神情淡漠,一副根本不想理她的模样。 顾锦璃反是松了一口气,忙低着头走过去收拾药箱。 温凉长腿稍稍挪动了些许,微不可察的伸出了半个脚尖,顾锦璃一时没注意到,正绊在了温凉的脚上。 “啊!”顾锦璃脚步匆匆,这般一绊身子顿时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吓得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沈染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想要过去搀扶,他双手用力的撑着床榻,可纵使他使尽了浑身的气力,身子却仍半分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让他有些气怒,只能睁着眼徒劳的望着她。 可她并没有跌在地上,而是被身边的温凉长手一横,拦腰环住。 顾锦璃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而下一瞬,她便被毫无预兆的跌进了一个有着雪木松香的怀中。 一声极低极轻的冷笑传来,声音带着他独有的淡漠疏离,“这是第二次。 若再有一次,我便不得不多想了。” 顾锦璃眨了眨眼,或许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大脑这次没有卡机,短暂的错愕后她便恢复了平静。 她直起身子,后退两步,甚至还记得模仿男子拱手行礼,“多谢温公子相扶。” 温凉上下打量她一番,灰色的普通布衣,暗黄色的皮肤,两道墨黑的剑眉,故作淡然,行礼的姿势却是笨拙又别扭。 他突然轻笑出声,眸中的寒冰碎裂开来,漫不经心的轻语一声,“罢了。” 温凉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而是径自与沈染交谈起来。 顾锦璃挑挑眉,有些莫明。 她怎么好像从温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放过你了”的感觉? 沈染的视线仍落在顾锦璃身上,看到她没有摔倒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当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躬身与温凉赔礼致谢,心里便又不由泛起了怜惜。 “沈世子!”温凉再一次开口唤道,冰冷的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甚至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警告。 沈染回过神来,没察觉到温凉的语气,只歉意垂首,“抱歉温公子,我一时走神了。” “无妨。”温凉抬起手掌,跟进来的墨踪立刻把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放在温凉手中。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沈世子不要嫌弃。”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根上等的百年老参。 人参易得,百年难求,百年人参自是有市无价,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沈染面露惊诧,忙道:“温公子,此等厚礼,染愧不敢收。” 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他怎能收温凉如此厚礼。 温凉用眼神的余光瞥了顾锦璃一眼,见她收拾的也差不多了,便道:“不过一点心意,世子但收无妨。 既见世子病情有所好转,在下便不再叨扰。” 话音刚落,温凉便已然站起了身。 “温公子难得来府中一趟,不如用过饭再走。”承恩侯府夫人忙开口相留。 “夫人不必客气,在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若日后有空,再来叨扰世子。”温凉说完,抬眸看向了沈染。 沈染本就是温文从容之人,虽对温凉的突然来访心存疑惑,但仍含笑有礼道:“温公子若不嫌可尽管来侯府,染虽暂不能行,但亦可陪温公子烹茶煮酒。” 温凉嘴角漫不经心的挑起一抹弧度,意味深长的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沈染含笑应之。 墨迹同情的看了沈染一眼,他家主子若是说却之不恭,那便是真的不客气啊! 怕是以后只要顾大小姐前来,主子就也一定会跟来。 一支百年老参,得到了监视心上人的机会,这钱花的真值! “温公子,晋大夫,纪大夫,我送你们出府。”沈妩落落大方的开口道。 “不必劳烦,在下记得路。” 温凉径自迈步离开,只在离开前给了顾锦璃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顾锦璃拿上自己的小药包,与众人匆匆告辞,忙抬步追了出去。 这位美人可不好伺候,还是小心些的好,免得哪里得罪了他,又给自己穿小鞋。 承恩侯夫人摇头笑笑,“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看不懂,温公子和晋大夫明明熟识,怎么今日看起来两人又像毫不认识一般?” 沈妩微诧,“母亲,您说温公子与晋大夫是熟识?” 见承恩侯夫人颔首,沈妩蹙了蹙眉,略有疑惑道:“可我倒没看出两人相熟,反是觉得晋大夫似乎有些怕温公子呢。” 母女两人只是随口一说,沈染却是听进了心里。 若是两人不识,今日种种倒并无异常,可若两人是熟识,那便显得有些怪异了。 特别是她那小心翼翼颇为不安的神情,不免让他有些担心。 似乎温凉对她而言,宛若洪水猛兽。 他眸色微沉,难道温凉也现了她的身份,所以威胁了她? 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他与温凉相交虽是不深,却也觉得温凉是个品性高洁的正人君子,不应作出这种胁迫他人之事。 或许可以等她下次再来诊断时趁机询问一番。 沈染的心里似滋生了漫无边际的野草,杂乱无章,让人烦忧。 可无论他如何作想,他现在都只能瘫在床上,徒劳且无用。 这几月以来他的心性被打磨的更为沉稳,可他现在只迫切的希望能够站起来。 似乎是少女跌倒的那一瞬间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希望日后她若有何烦恼,他也可以站出来护她周全,来报答她为他所做之事。 想到自己的那个猜测,沈染望向沈妩,开口问道:“听闻最近宋三公子招惹了麻烦,阿妩可曾去宋府探望?” 沈妩摇了摇头,她本是打算今日去,但想到今日晋大夫会来府中问诊,她担心哥哥的病情,便留在了府中。 “你与宋府三小姐交好,宋府有事,你该过去探望。” 沈妩颔首,“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明日我便去探望涵儿。” 沈染点点头,眸光浮动几许,才似不经意间问道:“你可打算……与顾府大小姐一同前往?” 沈染抿了抿唇,显然也十分纠结,“锦儿是个好女孩,可她的祖母却有点……” 沈妩不喜说人坏话,顿了顿才又道:“宋府现在毕竟遇到了些许麻烦,我怕我找锦儿一同前去,会给她招惹麻烦。” 顾家老夫人有些不明事理,这个时候怕是会更喜欢明哲保身。 沈染眸光微动,含笑淡淡道:“你与顾府大小姐交好,想来也是性情相投,我猜想她应不是势力之人。” 沈妩笑着点头应是,不吝赞赏道:“那是自然,锦儿可是个颇为通透朗直,敢爱敢恨的率真女子。” 沈染弯唇一笑,觉得她的确颇有几分率真英气,心下不免更确认了两分。 “既是如此,你便不该避讳,至少要先行询问一番,若她也有意,你们一同前往才是最好。” 沈妩轻轻眨了眨两下眼睛,挽着承恩侯夫人的手臂娇笑道:“母亲你看呀,哥哥可真是精神了许多,不然堂堂染世子哪里会愿意分神想我们女孩家的事情呢!” 沈染面色微红,他轻咳了一声,以掩饰略有尴尬的神色,开口吩咐小厮道:“去把桌案的那个紫檀木盒拿给小姐。” 沈妩接过,刚一打开盒子便飘出了一缕奇香,沈妩立刻惊喜道“哥哥,你这是我配的香料?” 文人雅士多喜熏香,沈染亦是如此,而且他还是香道高手,调配的香料堪称一绝。 承恩侯夫人与沈妩所用的熏香大多都是沈染调配的,可自从他摔伤了腿,便没有了兴致。 沈染点点头,嘴角抿出一抹笑意,“这是我新调配的熏香,名字叫花间露,试试看你喜不喜欢。” 沈妩欢喜点头,连连道:“不用试便知,这味道我定然喜欢,谢谢哥哥!” 沈妩不喜欢刺鼻的香气,这花间露细细闻来有荷花、桃花、玫瑰、百合的味道,有花香之清香,却无花香之浓烈。 正如其名字一般,花间朝露,清新淡雅。 看着沈妩脸上的欢喜之色,沈染心里却有些惭愧。 因为她送阿妩香料的目的并不单纯,这花间露不仅味道清幽,更是历久弥香,沾染香气遇水不散…… 他心中虽有猜测,可一日不能确定,他心中便一日难安。 他想知道她的身份,并非是想打扰她的生活,而是只愿能认准报恩之人,在她有所需要的时候,他不至于毫无所知。 或许对她来说,救治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他来说,她给他的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而且…… 沈染微垂下头,眸光浮动,耳畔间浮着一抹薄红。 而且即便不找这些挂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想知道她的身份,至于其中缘由,他一人知晓足矣……16 第一百一十章 喜欢(必看!还有一更) 顾锦璃背着自己的小挎包,一路跟在温凉身后。 若非顾锦璃此时一身男装打扮,瞧着便会如同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纪大夫脚步快了两分,便被墨迹伸手拦住。 墨迹笑呵呵的,眼神里却满是警告,“承恩侯府的风景不错,纪大夫何必走得这么快呢,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番。” 纪大夫向四周看了看,承恩侯府自是恢宏雅致,可这冬日万物萧索,哪有什么风景可言。 “我有些事要与晋公子商量一下。” 墨迹笑着打断他道:“温公子和晋公子两人有要事商议,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听我的,准没错!” 公子追妻一路都追到了承恩侯府,这个时候谁上前打扰,不是没长脑袋嘛! 纪大夫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这两人不就是在走路吗,哪像有要事的样子啊! 温凉的步子很大,即便他的脚步移动的频率不快,却也将顾锦璃远远的落在了身后。 顾锦璃扯着肩上的小挎包,被落下了就赶紧快跑几步跟上,跟上没多久却又被温凉甩在了身后。 跟在后面的墨迹简直不忍直视。 可见上天果然是公平了的,给了主子过人的相貌,过人的智慧,却是连正常人的情商都没分给主子。 主子的追妻路,远啊…… 眼瞧着承恩侯府的二门就在眼前,温凉抬腿迈过,衣袂轻动,姿态雅绝。 不经意间的风华便可摄人心魄。 顾锦璃跟在后面,自是免不得被“摄”了一下。 于是,被温凉轻松迈过的门槛,轻松的绊倒了顾锦璃。 古代的门槛很高,地位越是尊崇的府邸门槛修建的越高。 顾锦璃的身姿已经算是修长,但每次迈过承恩侯府的门槛也都要格外注意。 若是一不小心,便会如这般被被挂在门槛上。 顾锦璃以为自己这次必摔无疑,可孰料走在前面的温凉突然转过身来,在她即将摔倒那一刹竟瞬间赶至了她的身前。 顾锦璃前两次摔倒,温凉都是端坐着的,只需长臂一横,便可扶住她的身子。 可此时两人面向而立,顾锦璃向前一跌,便彻底跌进了他的怀里。 温凉身上有雪木松香的味道,清淡冷冽,一如他般冷淡疏离。 可此时她的脸正埋在他的心口,温凉身上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霸道的席卷了她的鼻腔,赶走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宛若一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被他环在怀中,无法动弹。 温凉也一样怔住了。 他虽走在前面,却一直留心后面的动静。 时而听到她一路小跑紧追的声音,会让他不由翘起嘴角。 可他刚迈过二门,便听到顾锦璃的脚绊在了门槛上的声音。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下意识的赶至她身前,下意识的抱住了她。 所有的动气一气呵成,根本无需考虑。 她清瘦纤细的身姿抱在怀里更显单薄,甚至他的一只衣袖便足以将她掩藏。 小小的一只,有些可爱有些可怜,让人很想就这样将她揣在怀里,不再放下。 寒风卷起,吹凉了她的丝,吹起了他的广袖。 怀中的人轻颤了一下,他鬼使神差的将她环的更紧了一些。 曲廊之上,树影之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光斑树影摇曳交融似绘成了一幅浓墨淡影的水墨丹青。 风似乎融进了两人的呼吸,变得舒缓且温暖。 让人有瞬间的错觉,足以遗忘此时的寒冬。 “晋公子他们……” 纪大夫错愕开口,虽立即被墨迹捂住了嘴巴,可这声响还是惊动了相拥而立的两人。 两人几乎都是瞬间移开身子。 刚才的温柔缱绻宛若七彩的泡沫,轻轻一触,消散无踪。 顾锦璃低垂着头,无措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颊边的红晕似揉碎的海棠,即便她在脸上涂了姜黄,也掩不住透出的羞怯。 反是温凉,在短暂的怔然之后,反是轻轻勾起了嘴角,清冷的墨眸似点亮的星辰,竟透出一抹琥珀色的温柔。 “这是第三次。” 听到温凉的声音,顾锦璃错愕抬头,而对上正是他那双似藏有浩瀚星辰的眼眸,耀眼的足以让人沉溺。 她的惊讶她的懵懂仿若一片羽毛扫过他的心尖,他突然想起在宋府时,傅凝曾与宋达说过的话。 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会觉得心里酥酥的麻麻的,好像有羽毛在挠,又好像在云端,飘飘乎晕晕然。 他凝眸望着她,好像在一瞬之间明白了那种感觉。 原来,他对她的特别竟是因为——喜欢,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一个人,更没有想过他会从喜欢戏弄顾锦璃而变成喜欢顾锦璃。 可他亦不从自欺欺人,认清了内心后,他反而只觉得豁然开朗,好似眼前迷雾尽散,许多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都看得一清二楚。 望着顾锦璃那双懵懂茫然的眼,他不再吝惜嘴角的笑意和眼底的柔光,他微微俯下身子,在顾锦璃耳边吐气如兰,“我说过,若再有第三次,我会多想。” 语落,他拂袖而去,却在两步之外顿下脚步,回眸望她,淡声道:“跟上。” 她垂首跟在身后,表情困惑茫然,却没注意到他已然放缓了脚步,始终与她保持半步之遥。 他在她身侧,咫尺之间。 …… 顾锦璃一直晕晕乎乎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顾府。 直到回了锦华阁,听到了如意和福儿喋喋不休的争吵,她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床顶帷幔。 今日种种在脑海中浮掠而过,让她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她脑中思绪混乱,她忘了给宋老夫人送药茶,也忘了那个被她揣在怀里的香囊。 她本想着何时碰到温凉,便何时将香囊递交给他。 可今日这香囊她却如何也送不出手,否则只会将两人本就怪异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啊!烦死了!烦死了!”顾锦璃用枕头将自己的头埋住,似乎这样就能遏制住她脑海中无限延伸的那一团乱麻。 “小姐!” 福儿一个箭步蹿到了顾锦璃床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泛出如狼般的凶光。 如意也觉得奇怪,忙走过来询问,“小姐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福儿瞪着一双眼,十指捏的咔咔作响,凶狠的咬牙,“小姐,揍他!” 如意白她一眼,“你知道谁惹了小姐吗,你就揍人家。” 福儿不看如意,只盯着顾锦璃道:“谁都揍!” 如意就看不得福儿拍马屁,撇着嘴道:“吹牛!那如果是二老爷惹小姐不高兴,你也揍吗?” 福儿没说话,挽着袖子便朝外走。 如意忙拉住她,诧异问道:“你干嘛去?” “揍人!”福儿冷冷道。 “揍谁?”如意一脸懵。 “二老爷!” 如意:“……” 她那是在举例子好不好! 而且就算真是二老爷惹小姐不高兴,那也不能揍小姐她爹呀! 福儿一把甩开如意,气势汹汹的就往走,如意忙抱住福儿的双腿,欲哭无泪的对福儿解释了一番什么叫做“如果”。 如意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心里暗暗誓,以后绝不再和福儿开玩笑了。 真要命啊! …… 送顾锦璃回府后,温凉的马车才不徐不疾的朝着平阳王府的方向前行。 凉薄的唇勾起轻缓的笑,淡却了温凉身上那如雪似霜的冷,使得他本就俊美的容颜更显清华。 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呦,温公子啊,老奴可算找到您了!” 陈总管去平阳王府扑了个空,想到建明帝还急等着见人,陈总管只得留了一个小太监在平阳王府守着,自己则坐着马车一路寻找温凉的踪迹。 温凉掀开车帘,便看到堆着满脸笑意的陈总管。 “陈总管找我何事?” 咦? 陈总管眼珠微微一转,温凉公子的语气较之以往怎么好像温和不少呢? 常在帝王身边伺候,陈总管最擅长看人脸色。 见温凉似心情颇好,陈总管也松了口气,温公子既然心情不错,应该能好说话一些吧。 陈总管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快速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担忧关切,“唉,温公子有所不知啊,陛下因翰林院一事被气病了。” 温凉挑了一下眉,淡淡问道:“可唤御医看过了?” 陈总管忧心忡忡的点头,“看过了,御医说陛下是肝火旺盛,开了些清热祛火的方子。 可陛下用了以后仍不见好转,现在头痛欲裂,瞧着十分严重呢!” 陈总管话留半分,希望温凉能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可惜温凉从不是善解人意的人,他只垂眸看着陈总管,耐心的等着后续。 陈总管抿抿嘴,见温凉着实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叹声道:“老奴想着那位晋大夫医术高超,便想与温公子询问晋大夫的府邸,希望晋大夫能入宫为陛下诊治。” 温凉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陈总管自己的想法?” “这……”陈总管迟疑了片刻,笑着道:“这件事是老奴提起的,陛下也觉得此事可行。” 温凉冷笑,不愧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说话真是滴水不露。 “陛下的病晋大夫治不了,还请陈总管回去转告陛下,若是哪日陛下不慎摔断了腿,晋大夫倒是可以为陛下诊治一番。” “这……这……”陈总管没想到温凉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待陈总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凉的墨色马车已缓缓驶远。 陈总管垮了脸,无奈长叹。 陛下对温公子那是众所周知的好,在他看来那都能算是讨好了。 可反之温公子却像捂不热的石头,但凡温公子能回馈陛下十之一二,怕是陛下做梦都会笑醒吧! 温凉不配合,陈总管只得无奈打道回府。 虽说他已经将温凉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尽量美化,可建明帝还是被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若非害怕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是在装病,建明帝都要破口大骂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听到他病了也不知道前来探望,还把一个劳什子晋大夫藏的这般严实。 若非了解温凉,他都要怀疑温凉和这晋大夫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温凉越是如此,这晋大夫他还真就见定了! 因为被温凉气到了,建明帝又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朝中大臣明知建明帝是有意躲避,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耐心等着。 反正跑的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就不信陛下还能一辈子不上朝了。 反见英国公却是毫不心急,慢悠悠的上朝,慢悠悠的离开,只因为他知道,陛下待不久的…… ------题外话------ 亲们,以后要是我的标题不写两更合一,那就是会有两更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事了 顾锦璃与沈妩相约一同去宋府看望宋碧涵。 她那日本是想着为沈染复诊之后,以“晋大夫”的身份给宋老夫人送些药茶。 可因为某些人某些事,她浑浑噩噩了一天,竟是把这件正事都忘了。 正巧沈妩约她一同去宋府,她便命如意装好药茶,准备带去宋府。 福儿眼巴巴的看着顾锦璃,一双大眼睛满是不舍。 如意则是喜气洋洋,不停的在福儿面前晃悠,“小姐,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去宋府我戴这个珠花去宋府好不好?” 末了,她还拍了拍福儿的肩膀,一脸老气横秋的道:“你也别灰心,和小姐出门做客是大丫鬟做的事,你再熬个十年八年也一定可以的!” 顾锦璃瞥她一眼,懒得理她,只对福儿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看着屋子,好不好?” 福儿不情不愿的点头,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的看着两人离开,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望夫石。 沈妩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顾府门前,顾锦璃迈出府门便直接踏上了马车。 沈妩想的颇为周到,不惊动顾府马车,顾老夫人许是就不会知道顾锦璃的去处。 免得待她知晓,会为难顾锦璃。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妩才柔声问道:“锦儿,那日我离开后,顾老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顾锦璃笑着摇了摇头,叹声道:“为难倒是没有,不过祖母倒是给我安排了任务,让我以后都要好好巴着你。” 沈妩忍俊不禁,以帕掩唇轻笑,玩笑道:“那你可要好好的巴结我,你若是让我不高兴了,我可就去你家找你祖母告状。” 两人皆轻笑出声,顾锦璃动鼻嗅了嗅,“阿妩,你抹的是什么香膏,味道清幽,很是好闻。” 沈妩弯唇一笑,“这不是香膏,而是衣上的熏香。” “熏香?”顾锦璃有些诧异。 据她观察,女子多用香膏,男子才会熏香。 熏香的味道一般冷而沉,就如温凉身上那雪木松香的味道…… 想到温凉,便想到两人在承恩侯府的那个拥抱。 此时面对沈妩,顾锦璃觉得更为窘迫,就好像她在沈妩家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脸颊飞快的染上了两抹红晕。 她忙晃了晃头,试图将某人的身影晃出自己的脑海。 顾锦璃平复心神,正色问道:“我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好闻的熏香,你这是在哪里买的?” 日后开店,香膏香薰总是少不了的,有关开店的事情,顾锦璃总是求知若渴。 沈妩眼中是满满的骄傲,自豪的笑道:“这不是买的,是我哥哥为我调配的,这香还有个颇为好听的名字,叫花间露。” 顾锦璃闻后更是惊讶,“沈世子还懂得调香?” 沈妩点点头,笑着道:“我哥哥不仅懂,而且还是个中好手。 我曾笑哥哥,好在他不是个贪财的,不然若是他想插手京中的香料生意,怕是别人都做不成生意了。” 顾锦璃心中暗赞,有句话叫比你好看的人比你优秀,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沈染出生便是侯府世子,却并没有止步于此,反是一心上进,不仅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便是随便玩些小东西都能做到极致,简直是不给京中其他贵公子们留活路呀! “哥哥素来喜欢调香,说是调香可以使人心神宁静,我与母qīnrì常用的熏香都是哥哥调配的。 不过自从哥哥受伤,就再也没碰过这些东西了。但好在我们遇到了晋神医,哥哥的身体好了不少,这才又有心情调香了。” 沈妩眉目飞扬,眼中光彩夺目。 顾锦璃被那一句“晋神医”叫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半垂着头抿嘴轻笑。 如意看了顾锦璃一眼,暗暗琢磨。 据她观察,小姐现在不但不倒霉了,好像运气还变好了。 翻了几天医书,竟是就把沈世子的伤治好了,这运气真是不得了呀! 虽说好像比以前招惹的事情多了,但最后倒霉的都不是小姐呀! 看来万佛寺的香火很灵验,改日她也得去一次,为小姐好好祈祷,希望小姐能早日嫁给温凉公子。 “锦儿可喜欢这熏香的味道?你若是喜欢,我明日便让丫鬟给你送去。” 顾锦璃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这花间露清雅淡然,还是最称你的气质,我只觉得好闻,才随口一问。” 沈妩气质如兰,清贵雅然,与这味道十分相称。 至于她,还是更适合消毒水的味道。 沈妩闻后一笑,“你这话倒是与我哥哥有几分相似。 他常说,每种香料都有自己的生命,只有遇到了对的人,才能散出最美的味道。” 顾锦璃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心里想着改日她一定要与沈染讨教一番调香之事,定会受益匪浅。 沈妩见顾锦璃喜欢,忙笑着:“这也无妨,锦儿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回去便让哥哥去调配,定然比外面卖的要好。” 顾锦璃正要拒绝,马车已经停在了宋府门前。 还没等两人下马车,宋碧涵便已经跑过来掀帘子了。 “你们怎么这么慢,我走着都比你们坐马车快!阿妩,你家这匹马是不是老了,速度怎么跟老黄牛似的!” 沈妩抿嘴一笑,望着宋碧涵道:“不是我家的马慢,是即便汗血宝马也比不得你的性子。” 宋碧涵却是叹了一声,“唉,家里除了祖父,剩下的都是急性子,特别是我那三哥……” 因为嫌烤红薯慢,就拿了火油和烈酒烧了翰林院。 这也算是把急性子做到了极致。 沈妩和顾锦璃相视一眼,沈妩开口劝道:“陛下对三公子一向宽厚,虽说暂时将三公子关在了宗人府,但未尝不是一种保全。” “正是,我听大伯父说陛下已经两日没有上朝了,想来便是为了保护三公子和两位殿下。 此事虽说棘手,可至少陛下的心是向着宋公子的。” 顾锦璃虽说不懂朝政,却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从宋老尚书中毒一事上便可看出,有人想对宋府出手。 宋达此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幕后之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好在皇帝的心是向着宋府。 宋碧涵点点头,转而露出笑颜,“算了,不想三哥了,他从小到大一直在惹祸,这次估计也是有惊无险。 倒是你们难得来一趟,务必要尝尝咱们府里的果酒才行。” 沈妩和顾锦璃相视无奈一笑。 宋达和宋碧涵不仅是急性子,这心也都是真大。 几人进府时,正遇见有三个人出府。 领头的是个管事模样,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手里都还捧着锦盒,瞧着像是来宋府探望的。 只是管事的脸色不大好看,看见顾锦璃几人忙低下头,匆匆离开。 宋碧涵不用两人问,直接道:“这是我叔公府中的管事,想来是听说我三哥出事前来探望,不过我瞧着他们的模样,八成是又被我祖母轰走了。” 宋老尚书上有一兄,乃是其父与原配所出,后原配病故,其父续弦才有了宋老尚书。 沈妩知道这段往事,却有些不解,“可我记得老尚书对长兄关系素来不错,怎么会突然闹僵?” 宋碧涵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就是自从我祖父病重后,祖母就不许叔公家的人再上门。 我问过祖母一次,祖母没告诉我,我也就没再问。 反正祖母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祖母不理他们,我也不要理他们!” 顾锦璃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她对宋府中事并不了解,可若是宋老夫人的态度生在宋老尚书病重之后,就不由让人多想了。 而此时宋老夫人正脸色冷沉的端坐着,宋老尚书坐在稍远处,悄咪咪的打量着宋老夫人。 见宋老夫人余怒未消,宋老尚书慢悠悠的蹭到宋老夫人身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宋老夫人的袖子,“阿韶,你别生气了,生气就不好看了……” “你给我闭嘴!”宋老夫人一记眼刀飞了过去,吓得宋老尚书立刻捂住了嘴巴。 可沉默了一小会儿,宋老尚书便又凑的更近了一点,伸出胖胖的手指戳了戳宋老夫人的胳膊,“阿韶,你就别生气了,你这样我看着害怕嘛…… 你若是还生气就打我一顿吧,我肉厚,打起来你的手也不会疼。” 看着他那张可怜巴巴的老脸,宋老夫人瞪他一眼,冷冷道:“我打你做甚,若是打坏了,还得找人给你看!” 宋老尚书见宋夫人开口说话了,立刻咧嘴笑起来,又是端茶,又是拿水果,好不殷切。 宋老夫人无奈一叹,幽幽问道:“我不许他们登门,你可会怪我?” 宋老尚书剥桔子的手一顿,摇头苦笑道:“阿韶,咱们夫妻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若说这世上只有一人不会欺我负我,那个人便一定你是薛韶。 你为我好我都知道,大哥对我心存芥蒂我也知道,可我总是觉得亏欠于他……” 宋老夫人怒其不争的看着他,“宋丞,你欠他什么?母亲是在他生母过世后才嫁给父亲的,对他又一向宽厚,没有一点对不住他的地方。 可他是怎么对你的?若非他心思不纯,父亲又怎么会将他赶出宋府?” “话虽如此,可宋府家业其实本应由大哥继承,的确是我占了原属于他的东西。”宋老尚书闷声剥着橘子,心里苦涩的犹如橘子籽一般。 “可这么多年,你对他们的帮衬还少吗?你对他兄弟情深,他却恨不得让你家宅不宁。 你与他共喝过两次酒,第一次你去他府上喝酒,便醉的不省人事碰了人家府上的丫鬟,只得抬回来给你做了姨娘……” 宋老尚书脸一红,瞬间像被人踩到了尾巴般,羞愧的满屋的转圈,不知所措的道:“你……你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我真的是醉的不省人事,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向天誓,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若是有半句假话,就叫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有肉吃!” 宋老夫人冷眼看他,“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当年我都没一怒休了你,现在还会找你的旧账吗? 我只是气你傻,被人算计了一次,居然还能再中第二次。” 说到此处,宋老夫人目光冷戾,泛着凛凛寒光,“这次,他更是想要你的命!” 宋老尚书捏着手中的橘子,弱弱道:“可万一只是巧合呢……” 宋老夫人冷笑,“巧合?锦璃那丫头说了,便是你服用了洋地黄,一般的酒喝了也无大碍,怎的就他给你的酒恰好能与洋地黄反应。 若非你命大遇到了锦璃丫头,这次你可真是彻底折在他手里了!” 宋老尚书瘫坐下来,脸色有些白,双眼无神,“我何尝不知,我只是不愿相信大哥会……” 宋老夫人摇头苦叹,宋丞心眼好,可这好心眼用在那些君心叵测之辈身上就着实有些恨人了。 她正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丫鬟快步走进来禀告道:“老太爷,老夫人,不好了!大夫人晕过去了!” “什么?”宋老夫人惊愕起身,“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夫人怎么会晕倒?” 小丫鬟泫然欲泣,“回老夫人,奴婢听说,好像是三公子……出事了!”16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中毒 宋碧涵美滋滋的拿出自己偷藏的果子酒,准备与顾锦璃沈妩畅饮一番,没想到酒坛还未打开,就听丫鬟来报,说是宋大夫人晕了过去。 宋碧涵一把抓住了丫鬟,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大伯母怎么会突然晕倒?” 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与三公子有关?” “三哥又怎么了?” 宋碧涵皱起了眉,她心中担忧,便对顾锦璃两人道:“你们两先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我大伯母。” “等一下。”顾锦璃开口唤住宋碧涵,她从香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大夫若是没来,就给宋大夫人服一颗药丸,这是晋大夫给的,药效不错。”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过去了啊!” 宋碧涵握着药瓶拔腿就跑。 宋碧涵一路跑到宋大夫人的院子,见宋大夫人还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屋里也没看见大夫的影子,便径自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就要给宋大夫人喂药丸。 宋二夫人手疾拉住了她,瞪着她低声叱道:“你做什么?胡闹也不分分场合!” “娘!我没胡闹,我这有晋大夫配制的药丸,给大伯母吃上一颗就好了!” 宋老夫人听到了,忙问道:“你说这药丸是晋大夫给的?” 宋碧涵连连点头,“对啊,锦儿和阿妩来了,一听大伯母晕倒了,锦儿就给了我这个,说是晋大夫给她的药。” 宋老夫人面露喜色,忙道:“快给你大伯母服下!” 宋三夫人站在一旁瞧着,心中暗想,不过一个江湖郎中,母亲对他还真是信任至极。 宋碧涵忙给宋大夫人服下药丸,片刻之后,宋大夫人就睁开了眼睛,只神色还有些恍惚。 这时大夫也被找了来,一番探脉问诊,药方还没等写完,宋大夫人就已经恢复了清明,呜呜哭泣了起来。 宋老夫人只扫了那药方一眼,便命人付了诊金,送大夫离开。 宋大夫人这时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握住宋老夫人的手,声泪俱下哭诉道:“母亲,我求您快救救达儿吧,有人要害达儿啊!” 宋老夫人皱眉,“你先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达儿怎么了?” 宋大夫人的眼泪簌簌落下,哽咽着将事情一点点道来。 原是宋大夫人担心宋达在宗人府挨饿受冷,便打点了宗人府的守卫多加关照。 没想到竟有人在饭菜里动了手脚,所幸三个人不慎打翻了碗盘,尚未来得及用下,饭菜都进了老鼠的腹中。 可未过多久那些老鼠竟然口鼻流血,中毒而亡。 宗人府一众官员皆震惊不已,不敢隐瞒,忙将此事上奏陛下,那收了宋大夫人好处的守卫也偷偷将此事透露给了她。 宋大夫人一听到有人欲毒害宋达,一时急火攻心,便昏厥了过去。 宋大夫人说完,宋府中人皆大惊失色。 宋碧涵吓得捂住了嘴巴,脸色泛白,不可置信的道:“有人要杀三哥?” 宋碧涵自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活在和平盛世之中,从未经历过生死,乍一听到亲人险些遇害,素日的坚强荡然无存。 宋老夫人眸色一凛,似利剑出鞘,冷芒已现。 她微微闭眸,将眸中寒色尽藏,只淡淡问道:“你找门路打点了宗人府?” 宋大夫人垂下了眸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对不起母亲,是我妄动了。 可我真的太担心达儿了,我怕他着凉挨饿……” “糊涂!”宋老夫人冷声呵斥,“他闯下如此大的祸事难道还要在里面吃香喝辣吗? 六殿下七殿下也尚在宗人府,怎么就只见你打点,达儿难道比两位殿下还要娇贵了?” 宋大夫人素来贤淑端庄,敬重公婆,厚待妯娌,可这次却是低低反驳道:“母亲怎知丽妃娘娘就没有打点宗人府?” 宋老夫人凝眸看她,宋大夫人只低垂着头,不言不语,态度恭顺,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 宋老夫人心叹一声,她对这个大儿媳一向满意,作为当家主母来说她的性情太过温和,但胜在心思纯良,府中一切事宜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唯独就是太过娇惯宋达。 宋老夫人能理解她,宋大夫人求子艰难,多年才得一子,对于这好不容易得来孩子自是格外宠溺。 可有些事宠得,有些事却娇惯不得。 宋老夫人缓缓站起身,对宋二夫人道:“这段时间,府中中馈先由你来打理吧!” 宋二夫人先是一惊,随后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分毫,为难推拒道:“母亲,大嫂做事稳重,府中事宜也一向交由大嫂打理,我怕是难当大任。” 宋老夫人瞄她一眼,淡淡道:“你若做不来便由你三弟妹来做。” 猛然被点到名字的宋三夫人身子一颤,显然被吓了一跳。 宋二夫人表情一僵,忙道:“儿媳虽愚笨,但既然府中有事,自是责无旁贷。” 老三一家又不是母亲亲生,这家里的大权绝对不能让老三家摸到。 宋老夫人淡淡收回视线,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二儿媳是个心思多的,不过是因为有她压阵,才不敢翻出什么浪花来。 她将老二家的两个孙女养在身边,就是怕她们学了二儿媳喜欢钻营的性子。 宋大夫人没什么反应,她现在满心都是儿子的安危,中馈如何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这件事你插手越多,就越是麻烦。 你自己冷静冷静,想想我与你说过话。”宋老夫人转身欲走,途中顿住脚步,望了宋大夫人一眼,“你要明白,宋达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儿!” 宋老夫人叹了一声,迈步离开。 宋二夫人安抚了宋大夫人两句,便急着要走,见宋碧涵还傻乎乎的杵在原地,忙一把拉过她,嗔道:“你还站那干什么,快随我离开,别打扰你大伯母休息了。” 转而又关切的对着宋大夫人道:“大嫂你好好歇着,家里的事你就别担心了,我一定会打理好的。” 宋二夫人扯着宋碧涵往外走,见宋三夫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宋二夫人挑了一下眉,“三弟妹还不走?” 宋三夫人低垂着头,忙小心翼翼的道:“我再与大嫂说两句话就走,二嫂有事先忙。” 宋二夫人不屑的扫她一眼,小门小户出身的就是不行,一点台面都上不得。 屋内众人散去,宋大夫人才扑在床上委屈的哭了起来。 宋老尚书病情一好,宋大老爷便回了北境。 她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依靠。 自从宋达被关进宗人府,她就觉得好像天塌了一般,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与婆婆相处多年,婆婆从来没说过她一句重话,便是最初她总搞砸府里的事,婆婆都没说过她一句,可这次不但斥责了她,甚至还夺了她的管家权。 “三弟妹,我真的做错了吗?我只是太担心达儿了啊!”宋大夫人呜咽不止,绣花锦枕都被泪水染湿了。 “大嫂莫哭,咱们都是做母亲的,我自然理解你的心情。 哪个做娘的看见孩子受苦能不闻不问,说到底最疼孩子也只有咱们当娘的,别人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宋大夫人只呜呜的哭,宋三夫人看着她,叹声道:“我也不是不理解母亲,母亲也是怕府上受到波及,这才不得以明哲保身。 毕竟这府里还有她的儿孙,母亲投鼠忌器,自是不敢有所动作。” 宋三夫人轻轻抚着宋大夫人的背,柔声关切道:“大嫂你先别担心,明日我再去我那娘家亲戚家走一趟,看看宗人府到底什么情况。 咱们先打听清楚了,再想办法救达儿。 大嫂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宋大夫人心中感动不已,忙擦了擦眼泪,握着宋三夫人的手道:“三弟妹,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宋三夫人用力回握着宋大夫人的手,柔柔一笑,“大嫂客气,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你我我,这件事我一定会替大嫂办的明明白白。” 语气虽是温和,却透着些许阴恻恻的冷意,只宋大夫人心思慌乱,未能察觉。 出了宋大夫人的院子,一直沉默未语的宋碧萝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刚才祖母既是想让你打理府中中馈,你为什么不争上一争。” 若母亲打理府中中馈,她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宋三夫人笑着理了理宋碧萝额前的碎,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一时的中馈有什么好争的,不过是个挨累不讨好的活计。” 若能得到整个宋府,那才是真本事! 宋碧涵一回院子,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顾锦璃和沈妩听了,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不安。 如此,事情的确有些严重了。 宋碧涵抿着嘴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一拍桌子,倏然起身道:“我要去宗人府看我三哥!” 沈妩一惊,忙劝道:“涵儿,你别胡闹了,那宗人府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而且你便是进去了,对宋三公子也没什么帮助啊!” 沈妩说完,对着顾锦璃使了个眼色,想让她也劝一劝宋碧涵。 顾锦璃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宋碧涵道:“我与你一同去。” 沈妩:“……” 宋碧涵一听就乐了,“锦儿就是敞亮,你真是太够意思了!” 顾锦璃并不是因为够意思才想要去宗人府,而是想去看看那些人对宋达他们下了什么毒。 她对大梁朝政并不熟悉,却也在旁人的闲谈之中窥探了几分朝中局势。 储位之争中最有力的竞争者便是三皇子傅凛和五皇子傅决,傅冽和傅凝连朝政都尚未参与,更未听闻他们两人有何作为。 即便傅冽是傅凛的亲弟弟,可毒害他的性命又有什么好处呢? 换位思考,如果她站在这三人的对立面,与其杀了他们,倒是不如留着他们的性命讨些好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别的事情她帮不了,但至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若事情如她所想,那她必须提前告知宋老夫人,免得她被奸人算计。 沈妩不禁头痛,撑着额头不想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涵儿是个冲动的,可没想到锦儿看起来冷静自持,却也是个率性而为的。 见沈妩不说话,宋碧涵抬手戳了戳她,“我们两个都去,你要是不去,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沈妩瞥她一眼,“我管不了你们了,你们愿意去就去吧。” 宋碧涵挽着沈妩的手臂,讨好的笑着道:“那怎么行!咱们好姐妹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差你一个。” 沈妩挑眉,似笑非笑。 宋碧涵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有个小牌牌,是皇后娘娘给你的,有那块牌牌,咱们哪都能去,对吧?” 看着两人殷切的目光,沈妩长叹一声。 她有种预感,认识这两人之后,她怕是再也做不回淑女了…… ------题外话------ 还有一更哦……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探访宗人府 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宗人府门前。 马车上跳下三个身材清瘦纤细的少年,三位少年皆眉清目秀,容貌绝佳。 一身穿月色长衫的少年气质如兰,举手投足间皆是书香之气。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目光清冷的望着门口的守卫道:“我们要进去探望六殿下七殿下还有宋三公子,劳烦带路。” 门前的两个守卫面面相觑,他们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 锦衣华服,唇红齿白,瞧着便像是大家子弟,特别是那少年手里的令牌更是宫中之物。 守卫虽一时摸不清他们的身份,却是不敢怠慢,客气的道:“三位公子有所不知,宗人府里出了点事情,现在正是严查之际,小的们不敢随便放人进去。” 少年神情冷冷,“我们只是进去问几句话,不会打扰太久。” “这……”两人有些为难,小心问道:“不知公子是……” 少年蹙起了眉,冷冷道:“不该你们问的,就别多打探,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快点带路,若是耽搁了,怕是你们赔罪不起!” 守卫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多问,忙恭敬的把三人领了进去。 “二位殿下和宋三公子就在最里面。” 月色锦衣的少年点点头,挥手道:“退下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守卫顿时陷入为难,“公子,这可不成,这不合规矩。” 少年斜睨他一眼,又将牌子掏出来在守卫眼前晃了一眼,声音中带着警告,“这才是规矩!放心,不会让你难做。” 说完,她收起了令牌,又掏出了一块银子扔给守卫,“你若不放心就站在这等着吧!” 几个少年说完抬步便走,守卫掂了一下手中的银子,默默揣好,立在原地不再动弹。 那令牌是宫里的,八成是丽妃担心儿子,这才派人过来探望,谅也不会出事。 再说他就在这候着,如果真有什么动静他也听得到,得了银子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三人阔步而行,转了个弯才齐齐松了口气。 青衣少年一把揽过月衣少年的肩膀,笑得眉目飞扬,“阿妩,没看出来,你还蛮会演的嘛。 那模样真是像极了高高在上、骄纵跋扈的贵家公子。” 沈妩拍了一下宋碧涵的手,瞪着她道:“各府衙役都眼睛毒辣,我但凡表现出些许的怯懦来,咱们今日就别想进来了。” 说完,她看了顾锦璃和宋碧涵一眼,嗔道:“我这次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碧涵揽过沈妩的手臂,眉飞色舞的笑着道:“别呀,这多刺激呀,有了第一次,以后你就习惯了。 我瞧你很有天赋,说明你心里就不是个老实的!” 沈妩被说的俏脸一红,气得拧了宋碧涵一把,“你还敢说!” 顾锦璃忙拉过宋碧涵,“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若是惹得阿妩生气了,可就要守卫把你赶出去了。” 沈妩无奈的看着顾锦璃,叹声道:“锦儿,亏我原以为你与我应是一样的,没想到你竟也是个胆大胡闹的,可怜我还真是交友不慎。” 沈妩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女扮男装混入宗人府,真是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 见沈妩仍愤懑难平,顾锦璃和宋碧涵忙笑挽着沈妩的手臂,好一番安抚。 而此时宗人府牢中的床榻上正蹲坐着三个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男子。 他们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此时面上似蒙了一层灰,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起来,再不复往日的恣意张扬。 宗人府不比刑部大理寺,这里关押的都是皇家罪臣,是以环境还算是干净整洁。 有床榻被褥,甚至还有桌椅板凳。 只是对于娇生惯养的三人来说,无异于是从天堂跌落地狱。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傅冽最先站了起来,激动的道:“有人来了!一定是母妃听说有人要害我,派人来接我了!” 傅凝和宋达也都眼睛一亮,若是傅冽能出去,他们也能跟着借光。 傅冽兴冲冲的跳下床榻,扒在了牢门上向外张望,可见到眼生的三人后不由一怔,警惕问道:“你们是谁?” 宋碧涵最先跑过去,朝牢里一望,挥手唤道:“三哥!” “二丫头?” 宋达一惊,忙起身跑了过来,待看清宋碧涵,立刻皱眉斥责道:“你来这干什么?这哪是女孩子能来的地方,快给我回家!不然我就告诉祖母了!” 宋碧涵撇撇嘴,“你去告诉啊,我看你怎么去!” “嘶!你这个死丫头,还敢跟我贫嘴是不是!你等我出去的,看我不打……” 话未说完,宋达便注意到了宋碧涵身后的两人。 一人身穿月色衣裳,气质如兰,一身身穿蓝色长衫,面如芙蓉。 “她们是……” 宋碧涵忙压低声音道:“这是阿妩和锦儿,她们陪我过来的。” 宋碧涵与沈妩是手帕交,那“阿妩”想来就是沈妩了,至于那锦儿…… 宋达抬眸细细看去,右臂传来了熟悉的麻痛感,宋达瞠目,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锦璃,后退一步喃喃问道:“你是顾家大小姐?” 顾锦璃轻轻点头,淡淡回道:“正是。” 宋达的脸迅速涨红,忙背过身去,慌乱的以袖擦脸,整理头,忙活了一阵才又转过身来,轻咳一声,彬彬有礼道:“劳顾大小姐前来探望,在下真是惭愧。 不过顾大小姐不要担心,我在这里挺好的,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宋碧涵抽抽嘴角。 三哥真不要脸,锦儿不过是陪她来的,哪里就是担心他了! 顾锦璃客气的笑了一下,便赶紧问道:“我们听闻二位殿下和宋三公子今日险些中毒?” “没有的事!都是外面瞎传呢,你们不用担心啊!”宋达怕吓到心上人,是以报喜不报忧。 傅冽却是听不下了,一把推开宋达,看着三人道:“有人要杀我们! 你们回去之后一定要把事情告诉给宋老夫人,让宋老夫人告诉我父皇。 这里的人既然敢毒害我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隐瞒不报。 还有还有,你们进宫去找我母妃,只有提起我,她一定会见你们的。 你们告诉她快点救我出来,再晚就看不到我了!” “傅冽!你说这些做什么,当心吓到顾大小姐……和我二妹妹!” 宋碧涵:“……” 怎么听着她就像顺便被带上的呢? “宋达你是不是傻?难得遇到自己人,还不赶紧求救,你非要死在这里不成!” 傅冽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眼看着那些老鼠中毒而死,他更是待不下去了。 若非他和傅凝起了争执,两人打了起来不慎碰倒了饭菜,那中毒身亡的可能就是他们了! “宋达,你给我清醒点!想想那几只惨死的老鼠,难道你也要变成那样?” “那几只老鼠在哪?”顾锦璃打断他们,开口问道。 傅冽被问的一愣,下意识回道:“当然被扔出去了,不然还留着臭啊!” “你好好说话!”宋达怼了傅冽一下,瞪着眼睛警告道。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顾锦璃忙问道:“那可还有剩下的饭菜?” “你问这些干什么?”傅冽眯了眯眼睛,觉得她有点奇怪。 顾锦璃转了转眸子,开口回道:“既然有人想要害你们,总要知道他们下的什么毒,也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真凶也说不准。” 傅冽想了想,皱眉道:“可是老鼠尸体和饭菜都被清理出去了啊!” 一直沉默未语的傅凝走到墙根处蹲下,伸手扒拉着地上的稻草。 “你翻什么呢?”傅冽拧眉走过去看,顿时面露惊喜。 因为墙角处还剩了些残余的菜叶。 “六皇兄当时把盘子摔在了这,我估计狱卒不会收拾的太仔细,果然还有些残留之物。” 傅冽干咳两声,故作淡定的道:“我就是早有预感,所以才摔的盘子。” 傅凝冷笑,懒得搭理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问向顾锦璃道:“这些够了吗?” “差不多可以。”顾锦璃把自己的帕子递了出去,“麻烦殿下用手帕把菜叶包起来,我要带回去。” 傅凝伸手要接,宋达一把拦住,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哪能用你的帕子包这种东西,用我二妹妹的就行!” 说完向宋碧涵的方向伸出手,不耐烦的道:“快把帕子拿出来!” 宋碧涵:“……” 她这妹妹是捡来的吧! 宋碧涵一边瞪着宋达一边把自己的帕子递了出去,顾锦璃接过后,凑近嗅了嗅,便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她从香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宋达,“这里面装的是解毒丸,若是有需要时可服上一颗。 不过二位殿下和宋三公子也不要太担心,今日之后宗人府守卫必定森严,想来不会有事了。” 宋达小心翼翼的接过,满心感动的将瓷瓶握在手心,就差感动的流出眼泪了。 顾大小姐对他真是太好了! 沈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微微凝眸,专注的望着顾锦璃,眼中划过些许深思。 顾锦璃并非随口安抚,而是她已经知道这是何种毒药了。 此毒并非是砒霜、鹤顶红之类的剧毒,而是夹竹桃。 夹竹桃全身含毒,若是剂量足够也会致命,但夹竹桃并非无色无味,而是有一种木质味道。 若是在饭菜中加入了足够致命的剂量,其味道不会这么浅。 这饭菜中的剂量虽会让三人恶心呕吐,头晕乏力,但并不致命,想来幕后之人并非想要他们的性命。 至于那些老鼠倒是遭了无妄之灾,对于它们来说,这么一点小小的剂量就足以要了它们的命。 顾锦璃想要赶紧回去将此事告知给宋老夫人,便问道:“涵儿,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与宋三公子说?” 宋碧涵狠狠瞪着宋达,气呼呼的道:“没有!我与这个人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那咱们就别久留了,免得招惹麻烦。” 三人匆匆离去,宋碧涵回头冲着宋达做了一个鬼脸。 三哥对她们差别对待,真是重色轻妹,她生气了! 宋碧涵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唰”的侧过头去看顾锦璃。 重色轻妹……难道三哥喜欢锦儿? 宋达自是想不到自己的心思已然被妹妹猜中,仍旧握着手中的瓷瓶一脸幸福的傻笑。 “这是顾大小姐给我的解毒丸,她一定是听说我差点被人所害,这才特意来看我。 这般看来,她对我也并非全然无意嘛!” 恋爱的酸腐味在囚牢中弥漫开来,傅冽和傅凝冷眼看着,心中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窜。 若非宋达为了追顾锦璃跑到了翰林院,他们两个又怎会闲着无事去翰林院待着,更不会惹出火烧翰林院这样的大事。 现在宋达得逞所愿了,他们却是被牵连了进来。 傅凝觉得宋达脸上的笑越刺眼,双拳不由握紧,“六皇兄,我有点想揍人呢!” 傅冽冷冷勾起嘴角,拍了拍傅凝的肩膀,“为兄也有此意。 七弟,走,一起上!”16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考验 三人回了宋府更换衣物,顾锦璃换好衣裳便对宋碧涵两人道:“前两日有劳宋老夫人让林嬷嬷去顾府帮我解围,我今日想当面对宋老夫人道谢。” “那我送你过去。” 顾锦璃摇摇头,拒绝了宋碧涵的相送,“不必了,你让一个婢女带我过去就行,你和阿妩先聊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碧涵闻言点点头,唤来了一个婢女,吩咐她领着顾锦璃去见宋老夫人。 沈妩若有所思的望着顾锦璃的背影,眸色微动。 宋碧涵也双手环胸,拧着两条略为英气的长眉,沉吟道:“阿妩,你有没有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沈妩惊讶挑眉,没想道一向粗线条的宋碧涵竟是也有所察觉,她正想应话,便见宋碧涵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我感觉,我三哥应是心仪锦儿!” 沈妩:“……” 亏她还认认真真的听,涵儿还是这么没正经。 沈妩抿抿红唇,凝眉沉思。 锦儿似是并不简单呢…… 宋老夫人一听顾锦璃求见,忙派人请了进来。 “宋老尚书,宋老夫人。”顾锦璃福身行礼。 宋老夫人搀扶起顾锦璃,抬手屏蔽了左右,慈爱笑道:“锦丫头,快来我身边坐。” 宋老夫人对着宋老尚书使了一记眼色,宋老尚书便只得悻悻起身,给两人让座。 “锦丫头,今日多亏有你在府中,不然我那大儿媳还不知道什么才能醒过来。” “老夫人言重,不过举手之劳,您别放在心里。”顾锦璃望着宋老夫人,蹙眉正色道:“宋老夫人,我有件事要与您说,事关宋三公子……” 待顾锦璃将所现的事情一一道来,宋老尚书与宋老夫人一时间皆陷入了沉默。 “那毒药我已查过,并非致命剧毒,想来是幕后之人想要借此威逼宋府,老夫人您要警惕一些,免得受了奸人的算计。” 宋老夫人握起顾锦璃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欣慰道:“好孩子,谢谢你。” “其实,我也有此猜测,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不过就是我们宋府手中的兵权罢了。” 宋老夫人眸色凌厉,唇角泛起一抹冷戾的笑意,“我薛韶这辈子还从未被谁威胁过,年轻时候是,老了也是如此。 想以此来逼我屈服,真是白日做梦!” 宋老夫人给顾锦璃的感觉一直都是慈爱爽朗的,可此时她身上却散着一种在战场上沉淀下来的杀伐之气。 见顾锦璃还在望她,宋老夫人收起了眸中的厉色,目光化为了温柔慈爱,“锦丫头,这件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能够插手的。 你能为达儿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千万不能再以身涉险,以后也绝对不可以再去宗人府了。” 顾锦璃听话的点了点头,沉眸想了想,才道:“老夫人,你还记得宋老尚书上一次是如何病的吧?” 宋老尚书的耳朵动了动,见宋老夫人侧目瞪他,才忙不迭的收回视线,装作不闻。 “自然记得,你曾与我说过,是一味叫洋地黄的药与碱性酒生了反应,从无毒变成了有毒。” 宋老夫人眉头一皱,声音渐冷,“怎么,难道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顾锦璃凝眉不展,夹竹桃的毒性其实与洋地黄十分类似,若无宋老尚书病一事,她也不会多想。 “我不敢确定,但看用药方法感觉颇似一人所为,而且此人十分擅长此道。 不知宋老尚书之前的那张药方是哪位大夫所开?” 宋老夫人闻后却是摇了摇头,神色坚定道:“那张药方是太医院的郑医正所开,他一生沉迷医术,一年之中大半的时间都在外进修医术,不会参与到朝堂之争。 而且我们也算旧相识,他不会害我们。” 宋老尚书却是哼唧两声,撇着嘴忿忿道:“那可未必,他不会害你,不见得不会害我啊。 你们是旧相识,我两却没什么交情。 说不定还是在嫉妒我,筹谋多年对我暗下毒手,一报当年之仇。” “你闭嘴!”宋老夫人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好嘞!”宋老尚书乖乖闭嘴,只小眼神不安分的飞着,显然很不服气。 顾锦璃垂首故作未闻,嘴角却是不由抿了抿。 听着好像是一坛陈年老醋,这酸味还挺大。 在小辈面前提到当年之事,宋老夫人难免有些脸色烫,只得干咳了两声来以此化解尴尬,“总之,我相信此事应不是郑医正所为。” 见宋夫人如此确信,顾锦璃便也暂时放下怀疑,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这药方可还有他人知晓?” 宋老夫人点点头,有些苦恼的道:“知道这药方的人不少,从药方入手怕是有些难。 毕竟我没想到会有人对这个老头子下手,下人去万安堂抓药时,便也没有特殊避讳。” 宋老尚书不满的翻了宋老夫人一眼。 说的那叫什么话啊! 他可是堂堂工部尚书,也是唯一能把英国公气得炸毛的人,有人盯上他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顾锦璃脑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脑中瞬间抓住了“万安堂”三个字眼,“宋老尚书的药是在万安堂抓的?” “万安堂也算是京中有名的医馆药铺,京中很多官宦人家都会选择万安堂,难道万安堂有什么古怪?”宋老夫人见顾锦璃神色严肃,下意识问道。 顾锦璃抿抿唇,沉声问道:“那宋老夫人可知道是谁为老尚书抓的药?” 宋老夫人正欲摇头,宋老尚书却突然“嘶”了一声,开口接话道:“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宋老夫人不由诧异。 “这个我曾听小厮抱怨过,说是万安堂有个小大夫一听是给我抓药,便主动揽下了活计,态度非常恭敬殷勤,几乎每次都是他主动来做。 可是后来,他研制出了一种退热的药方,至此声名大噪,从一个普通的小大夫摇身一变成了万安堂的活招牌。 小厮再去的时候,他的态度就不像之前那样殷勤了,抓药的事情也不抢着做了,全都推给了药童。 小厮为这件事与我抱怨了几句,我当时不过随耳一听,也没放在心上。” 顾锦璃嘴角漫起一抹冷笑,没想到又是这位老熟人。 “宋老尚书,那位大夫可是姓张?” 宋老尚书眼睛瞪圆,一拍大腿,扬声道:“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就姓张!” 看顾锦璃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宋老夫人忙问道:“锦丫头,你的意思的是这位张大夫有嫌疑?” 顾锦璃冷笑颔首,这张山先是以无用的药方谋害顾府二房一家的性命,而后更是用相克的食物算计他们。 行事卑鄙阴险不说,而且足可见他极擅长此道。 宋老夫人听闻之后勃然大怒,拍着桌案冷冷道:“真是岂有此理,世上怎会有如此卑鄙无耻之徒! 我这就派人将他找来,定要与他问个清楚!” 想到宋老尚书和顾锦璃一家皆险些死于这个张山手中,宋老夫人就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便打死这个草菅人命之徒。 顾锦璃却是按住了宋老夫人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颜若朝华。 “此时动张山,怕是会打草惊蛇。 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还不值得老夫人您出手。 他的后路我早已经帮他选好了,待他被人唾弃,成为一颗无用的弃子时,老夫人再审不迟。” 宋老夫人有些不放心,担忧道:“若是张山与此事有关,你若动他怕是会有危险。” 顾锦璃抿唇轻笑,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 宋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无奈摇头,拍着她的手道:“你呀,多大点的孩子,心眼倒是不少!” 顾锦璃只笑笑不语,她虽没经历过朝堂争斗,但职场亦如战场,那种真没心眼的人,在现实中也活不过两集。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若是别人害她,那便一定要狠狠打回去,直到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送顾锦璃离开后,宋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这丫头真是太对我胃口了,可惜咱们府上却是没有能配上这丫头的,不然真想把她留在咱们家。” 宋老尚书不服气的道:“达儿不就挺好的嘛,性情纯善,京中子弟鲜少能及。” 宋老夫人冷笑一声,“的确鲜少能及,一般人也做不出火烧翰林院的事情来。” 宋老尚书一听顿时蔫了,缩着肩膀不再说话。 宋老夫人打开桌上的木盒,盒子里面整齐的码着一袋袋调配好的茶包,味道清幽。 这是顾锦璃特意为他们调配的药茶。 轻嗅茶香,宋老夫人的眼神染上了落寞哀伤,若是瑶儿的孩子还活着,与这丫头定然是一桩良缘,只是可惜…… …… 乾坤殿中。 建明帝得知了宗人府投毒一事后,亦是勃然大怒,连骂数声“废物”,将宗人府宗令骂得是浑身颤,连连跪求讨饶。 “居然让人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谋害朕的皇子,朕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 还是说,你们先行替朕做了决定,要来惩处他们?” 宗令瑟瑟抖,痛哭流涕,“陛下明察,臣万万不敢啊! 是臣一时疏忽,才害的两位殿下险些遇害,臣万死难辞其罪,还请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弥补罪过啊!” “好!朕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在朕未决定如何惩处他们之前,他们若是受了一点伤,朕就拿你是问!” 建明帝冷眼望着他,目光如刀,锋利之至,让他本就冷峻的容颜更染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若再有类似的事生,朕,不介意大开杀戒。” 建明帝的脸上已经不复怒意,语气也是冷冷沉沉毫无起伏,却是让宗人府宗令冷汗涔涔,衣裳浸透。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宗令只觉头晕目眩,双耳轰鸣,最后只瘫跪在地上,虚弱俯首道:“臣,遵命!” 看着宗人府宗令那几乎拖着双腿离开的背影,建明帝微眯双眸,目光阴森。 陈总管小心翼翼的奉上一杯茶,低声道:“陛下喝杯茶消消气,此次有惊无险,相信宗人府一定会严加管理,不会再有此等事生了。” 建明帝冷笑一声,“他们这是在逼着朕出面呢! 若朕还回避不谈,下一次不是毒害,也会是其他。” 他原本想拖延些时间,却未曾想他们竟是将手伸到了宗人府。 这一次他们并无杀意,可下一次谁又敢保证呢? “那陛下可想好该怎么决断了?” 建明帝轻轻摇头,双眸似渊深不可测,“朕不会出手,且看他如何来做吧,权当是朕对他的考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同床? 辞别宋碧涵,沈妩与顾锦璃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两人皆心有所思,一路静默。 马车先行到了顾府,顾锦璃与沈妩辞别道:“阿妩,我先回去了,路上小心些。” 说罢,顾锦璃抬手掀起了车帘。 “锦儿……” 沈妩开口唤住了她,顾锦璃转身回望沈妩。 望着顾锦璃那双澄澈明亮的眸子,沈妩抿了抿嘴,最后只勾起一抹浅笑,道了句,“好好休息,改日再叙。” “嗯,改日再叙。”顾锦璃颔首应下,跳下了马车。 沈妩轻掀起马车窗帘一角,凝眸望着顾锦璃纤细清瘦的背影,眸色更沉。 直到那抹背影被顾府合上的大门所掩,沈妩才放下车帘,收回了视线。 真是越看越像呢…… …… 行至二门,碰到了正欲出府的顾承晏,顾承晏见她是从府外回来,且回来的这般晚,便蹙了蹙眉,开口询问了一番。 待听到顾锦璃去了宋府时,顾承晏眉头一锁。 顾承晏是感激宋达的,自从听宋达出事,他也十分担心。 可他总觉得宋三公子多少轻浮了些,还是不希望妹妹与他走得太近。 顾承晏想的颇多,大妹妹婚事坎坷,心里定然十分敏感脆弱,怕是很容易就被男子的好话蒙骗。 做为兄长,他有必要提醒妹妹一番。 如此作想,顾承晏正色开口道:“锦儿,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怎么了二哥?” 顾承晏垂首看她,神色端正,脑中思绪翻涌,半晌才道:“大妹妹以后要找一个品性高洁、洁身自好的夫婿。” “啊?”顾锦璃有些懵,一脸莫名。 这话题说的有些突兀啊! 见顾锦璃满脸懵懂,顾承晏只觉得妹妹心思单纯,怕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恰当的例子,“花言巧语的男子信不得,真正的君子都如温指挥使那般。” “啊??” 顾锦璃更是懵了,先不说她不明白二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话题来,单那“正人君子”四个字温凉就担不得吧! 毕竟没听说哪家正人君子会夜探闺阁的。 如意却是感觉找到了知己,连连点头道:“二公子说的是,我也一直这般劝小姐。 那谢斌与温公子相比算是个什么东西,给小姐提鞋小姐还嫌他丑呢!” 顾承晏点点头,沉沉道:“温指挥使是好人。” 他不过刚入兵马司,温指挥使便能为了他的家事亲力亲为,上次若没指挥使帮衬,大妹妹和三妹妹怕是都会受委屈。 不图回报,品行端正,堪称君子。 顾锦璃:“……” 无力反驳,你们开心就好! “二哥,你有事先忙着,我今天有点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啊!”顾锦璃说完,忙闪身走人。 顾承晏盯着顾锦璃的背影看,眸中满是忧虑。 大妹妹瞧着好像心情不大好,难道是因为担心宋三公子? 大妹妹该不会已经心动了吧? 这可如何是好…… …… 锦华院中,福儿正枯坐在门槛上,宛若一座历经风雨岿然不动的雕像。 一见到顾锦璃,这“雕像”才活了过来,顿时的跑了过来。 同时跑来的还有其他一众小丫鬟。 “小姐,您快管管福儿吧!她挡着门不让我们进去收拾,小姐的屋子现在还没人打扫呢!” “是呀是呀,小姐,这可真怪不得我们偷懒。我们要进去,福儿都把我们推摔了呢!” 小丫鬟们七嘴八舌的告着福儿的状,福儿却只眨眨眼睛,满脸懵懂。 顾锦璃扶额,估计是她临走前说了一句好好看着屋子,福儿才会这样。 看来以后再有事交代福儿,一定要详细言明。 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麻雀儿似的,让整个锦华院都热闹了起来。 顾锦璃无奈扶额,她以后的日子是难得清静了。 结果到了夜晚时分,如意和福儿又在为谁守夜而争执不下。 顾锦璃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以前如意也乐得偷懒。 可自从福儿听说守夜是要和她住在一个屋子后,便自告奋勇恨不得天天守夜。 如意自然不肯,每天都要争上一争。 顾锦璃被两人吵得有些头痛,便只好道:“昨夜是如意守的,今日便让福儿守吧,以后你们一人一天,不要再争了。” 如意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福儿则是欢快的跑回房间抱被褥。 屋内只剩她一人,她才得以静下心来思索着京中之事。 她因机缘巧合为宋老尚书诊病,这才窥得了些许朝中局势,她不过只是个局外人,触及两分却都觉得心惊胆战。 可想那些身处其中的人,又该是何等的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她打开桌上放着的小木匣,拿出了里面的月色香囊。 月白的绸缎上,银线与蓝色丝线勾勒而成的淡淡云纹,一如某人般清淡雅然。 香囊上没有绣花样,只用两颗圆润光泽的白玉珠子坠在了璎珞之上。 “这是给我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顾锦璃吓了一跳,她手抖了一下,香囊从手中掉落。 一抹如云似水的衣袖划过,下一瞬,这小小的香囊便稳稳的落在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无需转身,顾锦璃便已经猜到了来人。 她有些气恼的转过身子,怒目瞪着温凉,“温公子夜探闺阁的习惯是不是该改上一改了!” 总这么一声不响就闯进来,很吓人的好不好? 一双杏眸被她瞪的颇为圆润,唇瓣却是抿成了一条细细的丝线,看着似乎是生气了。 温凉轻轻挑了一下墨眉,他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开口又问了一遍,“这是给我的吗?” “不是!还给我!” 顾锦璃伸手去抢,可温凉却是已经抬起了手臂,让顾锦璃扑了个空。 月色的香囊被温凉握在手中,他伸直手臂,香囊高悬,那是顾锦璃如何也碰不到的高度。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香囊,似在炫耀又似在戏弄。 顾锦璃怒极,咬着银牙踮起脚尖。 温凉垂下手臂,浅白色的璎珞在顾锦璃眼前晃过,她伸手去抓,他却再次抬起了手。 反复几次,顾锦璃已是气喘吁吁。 她仿佛一只恼羞成怒的猫儿,而他则是悠闲自得的逗猫人,眼中难掩宠溺。 “算了,那不过就是我随手做的小玩意儿,温公子若是喜欢,便尽管拿走吧!”顾锦璃抬手理了理有些松散的髻,神色清淡,莫不在意的道。 她一抚裙摆,端正而坐,目不斜视。 只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了她仍在气恼。 温凉看了看颊染红晕的顾锦璃,又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动作自然的将其揣入了怀中。 他一撩衣摆,坐在了顾锦璃对面。 “你今日去了宗人府?” 温凉径自开口,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顾锦璃轻挑眉尾,抬眸看他,语气有些不悦,“小女去何处,似没有必要与温公子禀告。” 温凉蹙了一下眉心。 以往顾锦璃对他有冷淡有防备,却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气恼和不耐。 似乎她在迫不及待的赶他离开,不愿他多留一刻。 这样的觉让温凉尤为不快。 承恩侯府的意外相拥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他对这个女孩所有的关注在意原来都是因为喜欢。 他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若是他这辈子必须要喜欢一个人,也只能喜欢一个人,那这个人除了顾锦璃,他不作他想。 可她为什么对他反而是越冷淡,甚至还不如曾经那般好言相向,难道她是厌烦自己的? 这种猜想让温凉有些不悦又有些不安,可他习惯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不动声色的漠然中,并未表露。 “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这不是你所能应对的。” 顾锦璃抿抿唇,抬起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淡淡的望着温凉,疏冷漠然,“谢温公子提醒,小女明白了。 温公子若是无事,便请离开吧。 以后也请温公子不要再踏足小女的闺阁,更不要再派人打探我的行踪,可以吗?” 她冷漠的语气仿佛是夹杂在风中的沙粒,锋利冷硬。 她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吗? 因为她不喜欢他? 他微微垂下眼睑,顾锦璃看到他眼中的光黯了淡了,似漫天星辰被阴云遮蔽,不现光芒,露出了那本被他掩藏在冷漠疏离下的忧郁哀伤。 顾锦璃的心骤然一痛,双手紧紧交握,面上却不露分毫。 曾经的温凉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知晓了她秘密的陌生人。 她可以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绞尽脑汁的应对他。 可渐渐的,她现自己每每见到他,心中便会涌起一抹难言的感觉,甚至就连他的名字都会让她心神晃动。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她害怕这丝异样有一天会变成她无法控制的情愫。 所以,她要与他划清界限,在自己沉溺之前,抽身而出。 而不是等一切都变得无法掌控,才覆水难收。 她与温凉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她没有信心能让这两个世界相融。 所以她不想给自己心动的机会,也不想让他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她并非什么都看不透的小孩子,她看得出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与众不同。 所以她才更不能误了他。 一时的狠心,对他和她其实都是一种解脱。 他默默起身,随手将一方蓝色的帕子放在了桌案上。 他抬眸望她,她眼中的冷漠绝情好似锋利的bǐshǒu,足以割破人心。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所想太多,反是一句都说不出了。 他低叹一声,转身欲走,外间却突然传来了开门声,紧接着响起的便是欢快的脚步声。 “小姐!”兴奋而又闷闷的声音,正是福儿。 “不好!” 顾锦璃瞬间慌了,这若是让福儿看到有一个男人在房间里,这小妮子怕是要闹起来,到时候可就无法收场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锦璃急得都出了一层薄汗。 眼见着福儿要推门而入,顾锦璃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过温凉的手腕,将他往床里一推,随手便赶紧撂下了床幔。 门在这时被福儿推开了。 她咧嘴对着顾锦璃一笑,手上还抱着自己的被褥,“小姐,我和你睡。” 福儿说完抱着被褥就往床边走,吓得顾锦璃赶忙拦住了她,“福儿,你回自己的房间睡好不好?” 福儿摇头,认真的道:“我要守夜。” “那你去外间的榻上守好不好?”见福儿眨着一双大眼无辜的看着自己,顾锦璃忙解释道:“我习惯一个人睡,如果有别人在我旁边我会睡不着。” 福儿有些失落的抿起了嘴,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福儿抱着被褥离开,顾锦璃刚要松一口气,福儿又折身回来了。 “怎么了福儿?” 福儿手里拿着门栓,面上气势汹汹,看的顾锦璃心跳如鼓。 “检查,安全。” 顾锦璃一时没明白,福儿努力想着措辞解释道:“如意说,守夜,要保护小姐。” 所以她当然要检查屋子,排除所有危险的可能。 福儿说完就开始翻箱倒柜,就连桌子底下都看了两遍,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床上。 顾锦璃吓得心中一紧,赶忙道:“这里什么危险都没有,你快去睡吧!” 福儿又摇头,看着顾锦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小姐先睡。” 说完就把顾锦璃往床上推,“小姐,上床。” 顾锦璃:“……” 这床上不得呀!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共枕 顾锦璃欲哭无泪。 “福儿,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再睡。” “我陪小姐!”福儿睁着一双大眼盯着顾锦璃,大有顾锦璃不上床睡觉,她就不走之势。 顾锦璃这次真的都快哭了,“福儿你快去睡吧,我不用你陪的。” 福儿却是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烛火,认真的道:“睡觉,熄灯。” 意思就是顾锦璃上床睡觉,她来熄灯,免得顾锦璃忘记熄灭烛火。 顾锦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感动又无奈。 对上福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顾锦璃更是无法只得让步。 “好,我这就上床睡觉。” 顾锦璃咬牙转身,一步步蹭挪到床边,她深吸一口气,玉手颤抖着去挑开床幔。 “小姐!” 福儿又开口唤道。 顾锦璃颤抖着缩回了手,转身望着福儿,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又怎么啦?” 福儿伸手指了指顾锦璃,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脱衣服!” 顾锦璃:“……” 被人藏在床里的温凉则是早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中的郁郁一瞬之间荡然无存。 他甚至索性悠哉的躺了下来,勾唇笑望着头顶垂下的淡青色床幔。 床幔上绣着花鸟鱼虫,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春景图,瞧着活灵活现,格外讨喜。 鼻间萦绕着一种清甜的淡香,不似熏香,更似少女独有的体香,不免令人心神荡漾。 温凉慢慢扬起嘴角,这时只听外面传来顾锦璃羞恼的声音,“我……我睡觉从不脱衣服的!” 声音刚落,床幔便被人“唰”的挑开。 落在少女肩头的青纱宛若芙蓉花下的片片绿叶,衬得娇花越明艳。 顾锦璃刚钻入床内,便看见温凉正躺在她的锦被上,枕在她的锦枕上。 他侧过眸来,竟无一丝羞窘,神色自然的让人惊叹。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小姐?”福儿唤了一声。 顾锦璃忙将床幔围好,开口道:“我要睡了,你熄灯吧!” 橘色的烛火晃了两下悄然熄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中。 沉默,静寂,莫明的让人心慌。 床帘外没有响起脚步声,显然是福儿未走。 顾锦璃躺在床边上,极力的压制着不安的心跳,努力将呼吸放缓。 过了片刻,外面又响起了福儿试探的声音,“小姐,你睡着了吗?” “嗯!睡着了!” 温凉嘴角一扬,鼻腔中出一声轻笑来,顾锦璃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口鼻,狠狠瞪他。 温凉只觉得顾锦璃真是太蠢了,睡着了还怎么能应声。 可他并没有听到福儿继续问,反是听到她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屋子,还小心翼翼的掩上了门,仿佛生怕吵醒顾锦璃一般。 温凉:“……” 看来是他不懂这主仆两人。 外间终是安静无声,想来福儿也已经上床歇息了。 顾锦璃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还覆在温凉的口鼻上。 他的唇是微凉的,呼吸却是温热的,一凉一热却似带着灼烧的温度,让她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一缕银光月辉透进屋子,两人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 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彼此的容颜逐渐清晰,虽被夜色模糊了轮廓,却依旧可辨对方不俗的容貌。 夜色下的少女少了两分冷清,多了几分令人心动的羞赧。 两人相侧而卧,四目相望,眼中映着彼此的眸光,皎皎,脉脉。 不知道是否因夜色朦胧而产生的错觉,顾锦璃总感觉的温凉的眸光太过温和轻柔,让她心慌意乱。 “你还不走吗?”顾锦璃压低了声音,开口赶人。 她强自镇定,收回望他的视线,怕他再多留一刻,她剧烈的心跳声便无法掩藏。 温凉目不转睛的望她,黑暗没有让他心慌,反是让他更加的冷静。 因为在夜色中他看不到她眼中的防备和冷淡,入眼所及都是她羞怯如花般的模样。 “你确定她睡了?”温凉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 顾锦璃咬咬嘴唇,皱眉不语。 “以防万一,多等片刻也无妨。”他自然而然道。 顾锦璃虽想反驳也却也找不出借口,与其被福儿现惹出麻烦,她倒是宁愿再忍耐片刻。 顾锦璃翻了个身,背对着温凉躺下。 她忽然觉得间一松,抬手一摸,愕然现她头上的簪竟不见了,满头青丝散落而下。 温凉将簪子递给她,语气轻轻,“簪尖锐,不安全。” 顾锦璃闷闷应了一声,随手将簪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任由鸦羽般的丝铺散而开,青丝如墨。 她并未觉得披散头有何不妥,却是不知她纤细的背影因这满头青丝而展露出一丝让人心惊的魅色来。 她背对着温凉,所以没有看到他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 他鬼使神差的抬起手,力度极轻的抚了一下她的丝,柔顺润泽,比看起来的质感还要好上许多。 望着她的背影,他眸光动了动,想了想开口道:“我并非有意监视你,而是此事牵连太广,你若涉身其中会有危险。” 顾锦璃心跳快了两分,他是在与自己解释吗? “嗯,我知道了。”语气虽淡,比起刚才却轻柔了两分。 这个现让温凉嘴角一扬。 温凉尝试着继续与顾锦璃交流,“宋达不会有事,你不必担心。” 他鲜少与人交谈,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与喜欢的女子说什么,只能努力说些她感兴趣的话题。 顾锦璃微怔,虽有些讶然温凉那肯定的语气,但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便好,宋三公子是个好人,我也不希望宋老夫人为此伤神。” 那“好人”两个字让温凉心生些许不喜,宋达充其量只能算是傻瓜而已。 温凉压下心中小小的不满,沉吟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觉得……承恩侯世子是个怎样的人?” 顾锦璃想了想,淡淡道:“温文从容,是个识礼的君子。” 温凉默了默。 显然顾锦璃对沈染印象不错,相比宋达的“好人”多了许多词汇。 温凉想说自己也温文从容,但却想到了两人初见时他对她的戏弄。 他想说自己也是识礼的君子,可又想到他现在还躺在人家的床上。 于是温凉更加沉默了。 他的开局好像有些不大顺利。 “其实……”他字斟句酌着道:“其实,很多时候,人所看到的都是假象。” 顾锦璃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温凉见她似无兴趣,便也止住了话题。 又是一阵的沉默,顾锦璃开口轻语道:“温公子,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我怕被人察觉,再留片刻。”温凉说的理直气壮。 “你……嘶!”顾锦璃想要转身,可她刚侧过身子,头却似被什么勾住了,扯得她头皮一痛。 她顺着丝往下望去,赫然现自己的尾勾在了温凉的手指上。 温凉也顺着顾锦璃的视线望去,然后慢悠悠的抽回了手指,淡然的说了一句,“抱歉,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头。” 那清冷淡漠的语气,一本正经的神色,竟让顾锦璃找不出质疑的理由。 顾锦璃抿了抿嘴,心里只生出一丝无力来。 似乎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她对他便一直都是无力且无奈的。 “温公子似乎很关注我?”顾锦璃咬着嘴唇迟疑了片刻,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 他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温凉心里漫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沉默不言。 顾锦璃见他不语,便自顾自的道:“我能理解温公子的心情,您一直接触的都是京中贵女,端庄稳重。 突然现一个会滑冰会医术,与她们处处不同的女子难免一时好奇,甚至会将这种好奇误认为是一种喜欢……” 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不外乎如此,两人因生活处境迥然不同而心生了好奇,却将这误认为是所谓的真爱。 可待两人跨越重重阻碍后,才会现他们根本无法融入对方的生活。 一时心动,最终得来的或许只是一生的后悔。 而她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不是!”温凉冷冷吐出两个字,语气坚决。 “不是什么?”顾锦璃微怔。 温凉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深沉的眸色似在瞬间被某种信念点燃,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带着冷意,可每一个字却都像烙铁般印在了顾锦璃的心头上。 “不是误认为,而是真的。” 他喜欢她,不惨一丝虚假。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情,他只知道他会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她,会在别人欺负她时动怒,会在她对别的男子笑时而不快。 他想对她好,想保护她,会在看见她笑时,忘记一切烦忧。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那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温公子,喜欢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她压下心中的悸动,迫使自己看起来分外冷漠。 很多感情最初都是甜蜜恩爱的,可最后却都躲不过无疾而终。 其实她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她一但喜欢上一个人,便再难抽身。 所以她会害怕她投入身心的爱,最后却得不到她想要的结局。 望着她冷清的眼,温凉凝起了眉,沉默半晌,他问她,“若不说出口,又该怎么让你知道? 或者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相信?” 这次轮到顾锦璃沉默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后只低低沉沉的道了一声,“我们……并不合适。”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还是你逃避的借口?” 两人直视彼此,谁的目光都不曾有丝毫的退让。 半晌,终是顾锦璃收回了视线,她不再看温凉,而是垂眸低声道:“温公子,我喜欢而且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并不想做任何的改变。 你能明白吗?” 沉寂半晌,他才幽幽开口,“时辰不早,我先走了。” 他起身离开。 她从始至终闭着眼,因为她怕,她怕看到他那双藏着忧郁的眸子,害怕他的眼神会动摇她好不容易才冷硬起来的心。 他离开了,她身边倏然变得空荡起来,一如她空荡的心房,装满了落寞…… 他走入夜色中,冬夜洒满了银辉,映得树边堆着的残雪格外苍白,更透出几分冷清孤寂来。 他虽不能完全理解,却听得明白她的拒绝。 虽然她说了很多理由,可他觉得,终究还是因为她不够喜欢他。 温凉仰头望月,觉得清冷的月光有些碍眼。 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将夜色映得一片凄冷,就如同在映衬他的心情一般。 心情很不好。 又想找人麻烦了…… ------题外话------ 抱歉宝贝们,今天有事耽搁了些,还有一更,稍晚一些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在意 次日清晨。 紫宸殿外,众臣苦候多时。 就在众臣以为建明帝今日也会如前两日般罢朝时,一声刺人耳膜的“陛下驾到”将众臣的思绪拉了回来。 紫宸殿门被内侍缓缓推开,众臣垂首迈进殿中,俯身叩拜,高呼万岁。 “平身。” 冷冷淡淡,不辨喜怒的两字自上方传来,却似千斤之重压在了一众大臣的心头。 众臣惶恐起身,垂肩低首,陛下心情不佳,他们亦是惶惶不安。 而他们都明白,今日早朝,注定不复平静。 建明帝冷眼望那些垂首而立的众臣,声音冷肃威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短暂的一阵沉默后,一位御史自人群中走中,躬身福礼,“陛下,臣有事要奏!” 建明帝扫他一眼,冷冷道:“奏!” “启禀陛下,臣要奏乃是翰林院失火一案。 世人皆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 翰林院是为我大梁培育人才之所,更是天下文人学子向往之所。 可六殿下七殿下还有宋三公子竟做出火烧翰林院此等骇人听闻之事,臣斗胆,请陛下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这位御史年岁不小,但声音宏亮,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清晰。 以至于建明帝多看了他两眼,暗暗记住了他的长相。 “此事刚出,朕便将他们关进了宗人府,难道这还不算交代吗?” “陛下。”御史再度开口,“陛下英明,可天下百姓却多为愚昧。 他们不会了解陛下的苦心,只会以为陛下不顾律法有意包庇,此事实于我大梁朝政不利。 所以臣斗胆叩请陛降旨赐罪,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建明帝闻后,轻轻勾起了嘴角,“百姓愚昧,不识朕的苦心,那众位爱卿可识得啊?” 众臣埋首不语。 建明帝向后靠了靠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语气莫名,“来,让朕看看,还有谁亦有此意?” 见众臣不动,建明帝冷笑道:“若无人回应,那此事便作罢吧!” 建明帝此话一出,底下一改静默,众臣面面相觑,都不安起来。 过了片刻,一众大臣纷纷走出,每个人都将头埋的极低,却躬身应道:“臣等复议。” 建明帝冷笑出声,“来,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都是哪位爱卿如此作想。” 众臣顿时冷汗涔涔。 他们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若是谁不小心与建明帝的目光相对,三魂七魄便瞬间被吓走了一半。 建明帝收回视线,微晃的旒珠半遮了他的眸光,让人无法窥测出他的心意。 殿内沉默许久。 一众躬身仰首的大臣都有些站不住了,身子开始颤抖着打晃。 而建明帝则半阖着眼,手指不徐不疾的叩击着桌面,似在深思熟虑,全然无视那些身体颤抖的众臣。 直到有两个年岁大些的老臣终是站不住摔倒在地,建明帝才缓缓睁开眼,不辨喜怒的开口道:“来人,扶他们去偏殿歇息,再传御医为两位大人看诊。” 两人正想叩谢隆恩,便听建明帝毫无起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两位爱卿年岁大了,竟是连片刻都站不住了,还是卸任归田,颐养天年吧!” “陛下!” 两人惊呼出声,可建明帝却根本不听他们辩解,抬手便让侍卫将两人带了下去。 众人心知建明帝这是在迁怒,可建明帝又是让两人休息又是请御医看诊,处处彰显隆恩浩荡,让他们挑不出一丝错处,只得咬牙忍耐,将身子站的笔直,生怕牵连自身。 “众爱卿说的有道理,火烧翰林院是大事,朕应该重罚他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建明帝一开口,众臣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开口道:“陛下英明啊!” 傅凛面色沉重,不由紧握了双拳,虽竭力隐忍,但还是满脸的紧张之色。 傅决瞥他一眼,嘴角牵起得意的冷笑。 建明帝冷眼望之,半晌,才幽幽开口,语气森然,“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可他们身为皇子,更是应以身作则,为天下人之榜样。” 建明帝目光愈冷,面容阴鸷。“火烧翰林院,罪不可恕!来人,把他们拖到宫门口,斩了!” “父皇!不可啊!” 傅凛愕然抬头,他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叩首哀求,“父皇开恩,求您饶六弟七弟一命吧!” 傅决也愣住了,没想到父皇一张嘴竟是要杀了他们? 那些上奏让建明帝严惩的众臣也都愣住了,他们虽是在逼着陛下做出决定,可万没有想过让陛下杀了他们啊! “陛下,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虽行事恶劣,但罪不至死啊!” “是啊陛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陛下一时动怒真砍了这三人,他们这些人还能有好日子吗? 先不说宋府和丽妃报复,单就是陛下,以后怕是也难饶过他们。 “朕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敢火烧翰林院,此等恶行,朕无法容忍!来人,去把他们给朕砍了!” 建明帝下定了狠心,毫无迟疑。 众臣一时更是急得直冒冷汗,只恨宋老尚书此时不在场。 若是他听此噩耗晕了过去,他们也好帮着说话,怎么偏偏今日告假呢! 面对傅凛和众臣的求饶声,建明帝不为所动,便是一众侍卫下去传令,建明帝也没有反悔的意思。 英国公不由拧起了眉。 他最初只以为建明帝是在威逼众臣改口,没想到竟是来真的。 他抬头望着建明帝,冷峻的面容不辨喜怒,眸光深邃而冷冽,早就没了多年前的稚嫩。 英国公心中一时也迟疑起来。 建明帝行事一向没有规矩而言,若是他真一时气恼杀了三人,那宋府怕是就要站在丽妃一党了。 将本是中立的宋府推向丽妃,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添了一个dàmá烦。 如此作想,英国公向前一步,开口道:“陛下,臣等明白您要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可这样对六殿下七殿下和宋三公子却是有些不公平了。 判罪定责都要依据律例,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罪不至死啊。” “那依英国公所言,朕当如何啊?”建明帝语气冷冷,听得众人心慌不已。 英国公沉眸道:“臣以为,此事可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既是给天下人以交代,对两位殿下和宋三公子也是公平。” 建明帝眸光微动,似有犹豫。 傅凛见此忙叩头道:“父皇,求您再给六弟七弟一个机会,儿臣相信经此一事后,他们必定不敢再惹事生非了。 父皇!求你了!” 在朝中无甚存在感的二皇子傅凇也跪在了傅凛身边,他的眼眶有些红,面上的忧切并非作假,“父皇,请您念在六弟七弟是无心之过,就饶过他们一次吧。 父皇您说过,我们兄弟要友爱相助,若是弟弟犯错,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也有过错,儿臣也愿意接受惩罚,恳请父皇开恩。” 傅凛目光有些动容,傅凇一向怯懦,惯会做老好人。 可没想到他竟是敢站出来为两人求情,倒是让他有些佩服。 若非为了六弟,他断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父皇,儿臣也愿意共同受过!”傅凛深深叩首。 傅凇傅凛言辞恳切,建明帝凝眸这他们,半晌才叹了一声道:“你们倒是兄弟情深,老六老七有两个好兄长啊。” 英国公侧眸瞪向傅决,傅决面色一僵,低下了头。 他晚了一步,此时再表态也只会显得他虚伪附和。 英国公暗暗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只知意气用事。 即便此事涉及丽妃一党,可朝中有他把持,五殿下何不趁机求情,得个亲厚手足的名声。 建明帝长叹一声,摆摆手道:“罢了,那就暂且饶他们一命吧。 不过,朕派的人已经去宗人府提他们了。 你们想拦便去拦着吧,来不来得就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建明帝斜睨了温凉一眼。 温凉今日始终板着个脸,不声不响,一副谁招惹了他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如何打算。 不过建明帝这次是狠下心不予理会,只望他一眼,便抬身走人。 建明帝前脚刚走,后脚一众大臣便呼啦啦的往外跑。 那脸上的焦急担忧呼之欲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的儿子要被砍了。 一众大臣拔腿朝着宫门外跑,而这时傅冽傅凝和宋达也被侍卫提了出来。 三人一脸懵的走着,本以为是建明帝要提审他们,谁想到宫门一开,呼啦涌出一帮大臣来。 他们一看见三人脑袋还在身上挂着,顿时激动的热泪盈眶,“太好了,他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们的激动热切看的三人一愣,傅凝满脸疑惑,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三个这么受人爱戴吗?” 居然有这么多大臣为他们喜极而泣,莫名有些感动呢? 一众大臣忙对侍卫们说道:“快把两位殿下和宋公子送回去吧,陛下回心转意了,饶过他们了!” 几个侍卫面露狐疑,他们向人群外的某处看了一眼。 青色的宫墙下,一身玄衣的暗龙卫指挥使龙羽负手而立,他轻轻点了一下头,那些侍卫才心领神会,转身将傅冽三人又重新押送回了宗人府。 三人只觉的莫名奇妙,不是饶过他们了吗,那怎么又把他们押回去了? 三人一脸懵,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龙羽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免罪金牌揣入怀中,没想到这些大臣跑的还挺快,竟无免罪金牌的用武之处。 龙羽转身回宫,朱门掩映的青路之上却突然现了一道宛若谪仙般的身影。 自他出现,一切黯淡萧条都不复存在,满身风华足以点亮深宫阴霾。 他眉目冷清如霜,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来。 在经过龙羽身边时,龙羽低垂下头,两人无一字交流,却不影响龙羽面上的恭敬…… …… 顾锦璃睡醒的时候已是辰时。 昨夜一夜未眠,直到卯时才有睡意,是以起得晚了许多。 听到床中的响动,如意和福儿齐齐跑过来。 如意挑开帘子,笑着问道:“小姐昨夜睡的可好?” 顾锦璃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抹笑来。 福儿这时也端来了温水,顾锦璃正想用簪挽起长,却突然现她昨夜随手放在小几上的簪不见了。 “小几上的簪可是你们拿走的?” 如意摇了摇头,“奴婢没看到那里有簪呀,福儿你看到了吗?” 福儿憨憨摇头。 顾锦璃颦眉蹙起,微微失神。 会是他拿走的吗? 她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他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吧? 心尖漾起一抹如茶般的苦涩,即便竭力压制,那丝似苦似酸的味道还是慢慢荡开,漫进了她的整个心房。 顾锦璃一整日都这般的失神,最后还是被顾二夫人连唤几声才收回了思绪。 “锦儿,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走神呢?” 顾锦璃忙摇头浅笑,随口回道:“没事,就是在想一些治病的事情。” 顾二夫人瞪她一眼,“没事别总想那些病的药的,小姑娘家家的多想想打扮玩乐。 你看你三妹妹才像个小姑娘,瞅瞅你,一脸的老气横秋!” 顾锦璃无奈笑笑,她本就比三妹妹大呀。 “锦儿,你看我这双靴子做的怎么样?” 顾二夫人献宝似的将一双男靴递给顾锦璃,靴子很普通,可做为初为古人的顾二夫人能做到这般地步就真的很不错了。 顾锦璃觉得惊奇,不免赞道:“娘你居然这么快就学会了绣活?” 顾二夫人捧着靴子笑的甜蜜轻柔,“自是为了你父亲学会的,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自然做什么都格外用心。” 顾锦璃一时愣住,想起了自己绣那个香囊时的模样。 虽是笨拙,可一针一线她都绣的格外细致认真。 她不会绣花样,便跑了几家首饰店,才买到了心仪的玉珠,又打了络子缝在香囊上。 甚至还在里面偷偷放了安眠舒缓的药草。 原来,她竟是已经这般在意他了…… ------题外话------ 顾二哥:为啥我的香囊那么丑? 心里有些不舒服腻……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