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节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作者:老胡十八 文案: 秦来娣死了,死在被自己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继子赶出家门后的第三年。 悲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就是十八岁那年落水被救,迫于压力不得不嫁给二婚男赵青松,从此为了家庭放弃事业,兢兢业业养娃,抠抠索索当了一辈子后妈,到头来发现爱情亲情房子都没她的份,她只是家里的免费保姆。 死前她想,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谁知一睁眼,居然回到落水当天,真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落水被看了身子的秦来娣会嫁给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赵团长的时候,她忽然和一个海城来的小技术员扯证了。 秦来娣:这个身高188剑眉星目八块腹肌的“小”技术员,未来可是被赵青松恨得牙痒痒的的死对头,还是赫赫有名的手握多项专利的无线技术大佬! 而他,才是真正救她的人。 社员们想看她后悔,前夫哥也想看她悔青肠子的画面,可等啊等,等到她不仅领了证,还生了个软软糯糯的小闺女,等到她闺女核物理博士毕业…… 秦艽:后悔了,后悔没早点改嫁! 【女主会改名,在第17章 】 内容标签: 随身空间 重生 爽文 年代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改嫁养育小独头蒜的故事 立意:女性自立自强收获美满人生 第1章 重生了 秦来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土炕上,靠窗支着一个油漆斑驳的柜子,柜子上挂着一把生锈的虎头锁……这不是老家吗? 准确来说,是她那位于大山深处的娘家。 随军后她就很少回娘家了,最后一次是三十年前,紧赶慢赶到家,只看见要强了一辈子的奶奶秦桂花,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张土炕上。 奶奶秦桂花本是外来户,民国年间从胶东省逃荒到石兰省,出来的时候大大小小二十几口,等到了五里屯这个偏僻小山村的时候,就只剩一个小闺女——秦桂花。 当时的小桂花饿得只剩一口气,恰巧遇到一户姓秦的好心人家收养。那年头就没几户能吃饱的人家,她却能吃得面红四白,秦家是真拿她当闺女养。 没几年还跟秦家独子处成青梅竹马,一个省得另娶,一个不用外嫁,秦家人说干脆结婚吧。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小两口生下大胖小子的第二年,男人和公婆相继病死。于是,十七岁的秦桂花带着儿子成了五里屯有名的俏寡妇,还是一张嘴骂遍全村无敌手那种。 在儿子儿媳相继病死之后,秦桂花一个“老寡妇”不仅硬气的拉扯大四个孙女,给她们找的人家还是村里头一份的殷实。 秦来娣记得,大姐秦爱兰嫁的是县里钢厂工人,二姐秦友娣的公爹在隔壁生产大队当队长,就是她自己,也“攀”上一门了不得的好亲事。 她嫁的男人名叫赵青松,结婚前就已经是连级干部,能带她随军吃供应粮那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先头离过一次婚,有一儿一女。 一开始她也是不乐意的,但就像奶奶说的,这样高大英俊的军官干部,多少领导闺女都稀罕呢,她一三代贫农没爹没娘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的农村丫头,能嫁给他也算祖坟冒青烟了,还瞎讲究个啥。 可事实是,后妈不好当。继子已经五岁,会记事了,心里只念着亲妈和亲外家的好,她照顾得好,那是应当的;照顾不好,那就是居心叵测……后来连两岁的继女也觉着还是亲妈好,不仅不打不骂,和颜悦色,还能时不时给做件新衣裳买半斤奶糖。 世人常说,不是自己生的不可能跟她一条心,秦来娣也想自己生个一儿半女的养着,可一开始赵青松说海洋海燕还小,不能让他们觉得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等两年他们接受了再说。 等两年,海洋海燕上小学,懂事了,赵青松又说他工作忙,半年回不了一次家,等他往上提一提再说。 这一等,又是好多年,俩人努力也努力,但始终一无所获……这一拖,就拖到赵青松退休,继子继女大学毕业,她都老太太了,还想啥呢! 倒不如好好扶持继子继女,帮衬着结婚,再带带孙子孙女,大多数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的吗? 可讽刺的是,刚把孙子孙女带大,老伴儿赵青松就中风了,她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五年,人最终还是走了。亲爹一死,继子立马翻脸,将他们亲妈接回家养着,把她这后娘扫地出门。 更讽刺的是,这样的“好姻缘”居然还是他们老秦家上赶着“讹”来的。 因为奶奶的泼辣和自己这一脉相承的“小辣椒”性格,十里八村凡是有未婚男青年的家庭,都不敢来说亲,哪怕她长得再漂亮,也没几个“不怕死的”敢来摘刺手玫瑰。老家这边的农村姑娘一般都是十六七岁就开始说亲,她十八岁还无人问津,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村里人没少笑话她嫁不出去。 转机出现在十八岁那年夏天,在坝塘边上洗衣服的她,一失足掉进坝塘里,幸好被从旁边路过的解放军同志所救。 这一救不要紧,奶奶听人说救她的是村头老赵家最出息的,在部队当干部的三儿子……她当机立断就闹到老赵家,说自己孙女的名声被他毁了,死活得有个交代,他要是不娶,自己豁出老命也要闹到他单位去巴拉巴拉。 赵家为了儿子前程,只能忍痛答应。正好赵青松离婚两年,这次回来探亲也是为了续弦。 奶奶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战果”,当天下午就追着她和赵青松上公社扯结婚证,第二天就把她赶着去随军,动作之快令全村人咋舌。 是的,所有人都以为,靠着这一讹,她秦来娣终于野鸡变凤凰走上人生巅峰,可内地里过的什么日子,却只有她知道。继子继女就不说了,单赵家对她的态度就够她喝一壶的,赵老太一直将“泼妇”“扫把星”挂嘴边,说她秦家一连病死那么多人,都是被她奶克的,动不动说她儿子升不上去是她克的,更别说平时各种刁难那是家常便饭。 妯娌们也等着看笑话,想看看她这山鸡怎么被打回原形。 而赵青松呢? 想到这儿,秦来娣冷笑两声,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等等,不对劲! 她看着自己眼前这两条细细的白腻腻的手臂,居然有种独属于少女的紧致与光滑,细腻得仿佛看不见一丝毛孔,而不是长年累月干家务磨出来的老茧。 再一摸脸,脸蛋虽然没多少肉,但却有天生的婴儿肥,摸起来满满的胶原蛋白,光滑得仿佛刚剥壳的鸡蛋,一点斑块和皱纹也没有。 就连困扰多年的老花眼,也没了,目之所及,居然能看到窗外树叶上的小虫子! 等等,怎么还感觉身上湿哒哒的往下滴水呢?她连忙一个翻身坐起来,瞬间天旋地转,一身滴水的碎花衣裳印入眼帘,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自己不会是……重生了吧? 还重生到十八岁落水那天! 她记得,这身碎花衣裳还是她闹了好久,奶奶才同意用大姐旧衣服给她改的,她宝贵得紧,平时都舍不得穿,唯一一次穿就是十八岁落水那天。 如果真重生在那一天,那她是不是就能不用嫁给赵青松,后面也不用当那么多年的丧偶式育儿后妈,不用被扫地出门,不用……年轻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然而,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诶诶三嫂子你真看见秦寡妇出去讹人了?” “哎哟,我亲眼看见呐,秦寡妇一个屁股墩儿直接坐人面前,抱着那后生的腿,一个劲说她家来娣没脸见人了,他要是不娶来娣,她今儿就要一根麻绳吊死在人跟前。” “可我听老六叔家的说,她威胁要上人单位闹,让人丢饭碗哩……” “甭管威胁啥,都不是人干的事儿,秦寡妇这破落户真是穷疯了她,这么不要脸的事儿都能干出来,我呸!” “这哪是穷疯了,怕不是她家小辣椒想嫁人想疯了?”有个老婆子不怀好意的怪笑两声,其他妇女也跟着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小辣椒“说亲”说了两年愣是没把自己嫁出去的事儿? 光她们知道的就好几个。七里屯李家的二儿子,跟她是同学,上学时候就挺中意她的,谁知后来跟家里人一提,说是五里屯秦家的孙女,人老娘一打听她奶是寡妇,还姓秦,那不就是赫赫有名的老泼妇吗?当时就不让他们接触了,儿子寻死觅活闹了半个月,最后还是欢天喜地娶了另一个姑娘。 后来又是隔壁公社的小张,得亏离得远,媒人介绍的时候没敢说是秦寡妇家的孙女,本来一家子还挺满意,都准备看八字了,也不知道是谁去拱火,让人知道秦寡妇的威名,顿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再后来,倒是谈成一个小刘,虽然父母早亡,家境差了点,但他不在意秦家名声啊……然而就在准备结婚前半个月,俩人去隔壁生产队看露天电影回来的路上,秦来娣趁着月黑风高将小伙子狠狠揍了一顿。 那是真下狠手啊,直接把人壮劳力打进县医院,住了半个月,婚事自然又黄了。 几次三番下来,她嫁不出去就成了全村茶余饭后的笑话。 “也难怪秦寡妇要讹人,就小辣椒这脾气,不耍点手段还真嫁不出去。” 众人一面唏嘘一面笑,秦来娣想要出去看看,可不知道是刚落水惊吓过度了还是长期营养不良,居然连下炕的力气都没有,稍微动两下就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可千万,不能再摊上赵青松这鸡贼男啊! 来娣把舌尖咬出血,终于艰难的把自己挪到门后,正准备开门的时候,眼前一黑…… 等再醒来的时候,自家小院里仿佛在开大会,她从叽叽喳喳的吵嚷声中,艰难地听到一句话——“婶子你弄错了啊,答应娶你家来娣的不是青松,是他战友啊!” “青松以后能当团长,你这未来孙女婿听说都退伍半年咯。” “白白净净,一看就不像能干活的,以后可咋养活你家来娣哟,可怜见的……” “婶子你还不知道吧,你未来孙女婿是个瘸子啊!” 第2章 老贺头 刚醒的秦来娣,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同样如闻晴天霹雳的,是秦桂花。 当时救她孙女的是两个解放军战士没错,其中一个是赵家老三不假,可她都多少年没见过赵青松了,远远看见有个穿军装的年轻男同志站在赵家院里…… 谁能想到啊,她扯着又哭又闹的,居然不是正主! 赵青松那么好的条件,要不是有落水这一遭,本来她也是不敢想的,可他前战友……秦桂花顿时只觉两眼一黑,那小伙子退伍了,在海城当工人,关键那两个字,刺得她耳朵生疼。 隔壁的刘寡妇生怕不够刺激似的,继续添油加醋,“哎哟你是不知道,听说这小伙子家里条件可好,是京市人哩!” 秦桂花感觉眼前没那么黑了。 “不过呀,真有这好事儿也轮不到咱五里屯的绝户头不是?听说啊,他爹娘都被下放到北大荒,估摸着以后也回不去咯……” 秦桂花老眼一黑,下放她知道,五里屯生产队的牛棚里现在还住着几个呢,可北大荒是啥地方啊,多少人去了就长眠黑土地! 屋里的秦来娣却听出点不对劲,赵青松的战友里,父母双双被下放到北大荒的,好像只有一个。 刘寡妇眯了眯眼,“哎呀你们还不知道吧,那姓贺的小伙子本来挺有前途的,以前在部队是啥通讯兵,专门搞通讯,抓间谍的,你们知道他为啥退伍吗?” “为啥?” 秦桂花也不由得坐直身子。 “听说啊,是腿瘸啦。” 众人“啊”一声惊呼,地里刨食的都知道,穷点苦点没关系,可要是身体残疾,那可是要饿肚子的。 “哎哟,秦婶子你这次可真是看走眼啦,你家来娣虽说性格泼辣些,是比一般闺女难嫁,但也不能抓住个瘸子就不放啊……” “你家才嫁瘸子,你全家都嫁瘸子!”秦桂花抓不住重点,立马就跟人吵起来。 一时间,老秦家小小的院子里,吵嚷声,八卦声不绝于耳。秦来娣却心头一跳,如果说刚才的父母下放北大荒还只是巧合,那通讯兵出身、姓贺、腿脚有伤…… 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隔壁邻居老贺。 在冷河镇所有人的印象里,老贺头是个天才。 老贺头全名贺连生,原本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以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被破格特招入伍,从最基层的通信小兵做起,凭借过人的天赋和胆识,成为某保密部队的独立通信连连长……要不是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也不会转业到海城无线二厂当技术员。 要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熬到退休说不定还能混个车间主任当当,可贺连生不一样,无论在哪里他都不愿放弃学习,借助无线电厂的天然优势,他自学了全套无线电教材,自修英、德两门外语,帮助厂里技术人员翻译国外无线电领域的最新文献资料,没多久居然熟练掌握了很多专业知识。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节 比他专业的,外语没他好。 外语比他厉害的,又没他专业。 再后来,因为扎实的专业技术加出色的外语翻译才能,被远在石兰省冷河镇的412无线电厂破格调走,在赵青松无数次艳羡下屡次被提拔重用,并在多年后培养成了高级工程师。 要知道,新龙国成立这二十几年里,无线电领域一直是被封锁的被动局面,而412因为军工领域的突出贡献,更是被围剿的重点对象,他一个初中学历的大头兵,能够在这样的单位脱颖而出,研发多项专利,并成为整个领域赫赫有名的大牛,他凭借的不仅是天赋,还有数十倍于常人的努力! 秦来娣就记得,清晨她早早起床挑水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身露水,锻炼回来了;夜里隔壁的电灯就没有在凌晨两点之前熄过……每一次迎面遇到,他都会礼貌的点个头,然后错身,让她先过。 沉默,客气,不动声色的热心肠,这是来娣对隔壁老贺的印象。那些年里赵青松总是出任务,常年不在家,继子继女又小,有什么困难,他们都习惯性的找老贺(贺叔叔)帮忙。 小到灯泡坏了,热水瓶炸了,厕所堵了,在秦来娣自个儿学会修理之前,都得麻烦老贺。 有几年雨水多,他们住的屋顶坏了,这老贺看着天色不对,连忙请人代班,自己骑着自行车赶回来给他们修屋顶,用脸盆饭缸子给他们接漏下来的雨水,甚至还把自家钥匙给他们,让他们去他家里住几天,他则是一个人吃睡都在单位。 这样的好人,好邻居,就连赵海洋都说,贺叔叔比爸爸还像他们爸爸。 她原本以为,他们的接触会在赵青松带着一家子搬离冷河镇之后永远停止,直到她被赵海洋扫地出门,无依无靠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这个老邻居,又是火车又是大巴又是出租的辗转三千多公里找到了无家可归的她,没问她经历了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帮忙找房租房,置办锅碗瓢盆。 她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道她的消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冷河镇的人联系过了。 她也不知道,他自己拖着那条残腿和高度近视的眼睛,怎么在人潮之中一眼就认出她。 不想让她有被同情的感觉,他甚至帮她找了一份能勉强为生的手工活,每天光线好的时候编织点小玩意儿,一个月也能挣七八百块。时不时还有他送来的牛羊鱼虾,虽然嘴上说是家里太多吃不完的,不值几个钱,可秦来娣做了那么多年家庭主妇,市面上什么样的东西什么价位她一清二楚,那么近的生产日期怎么可能是别人送的吃不完的。 老贺头说,让她别灰心,现在法制健全,一定会帮她把房子要回来的,就是要不回房子,也该补偿多少补偿多少。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赵青松活着的时候,早早就背着她将房产过户给了赵海洋,赵海洋又兜兜转转把房子倒了好几手,她真打官司又能要回多少呢? 老贺头说,要是想念以前家属院的邻居,可以跟他回冷河镇去住,反正他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为了避嫌他去找朋友住就是。 可是,秦来娣知道,在房价这么高的年代,谁的房子会免费给别人常住呢?他只不过是自己花钱租房罢了。 老贺头还说,记得以前她说过喜欢梨树,于是他就把城里的小区跑了个遍,专门找到一间窗外有大梨树的民房。 其实,这种无关紧要的话,连秦来娣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否说过了,但绿油油的大梨树,微风轻拂而过,就像一个漂亮的姑娘在迎风起舞……她,是真的很喜欢。 秦来娣不是傻子。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没有半分逾越,不求任何回报。 从年轻时候有求必应的好邻居到老来给她一个容身之所的恩人,老贺一直在她的生活里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但又分外让她安心的角色。年轻时候她也曾或明或暗旁敲侧击过,可他的回答是,他跟赵青松是好友,是邻居,搭把手是人之常情。 毕竟,整个家属区,谁家他都帮过,都照顾过。 直到生命最后三年,他的退休工资全拿去带她看病检查,哪里痛看哪里,电视广告上说的啥磁疗啥热敷对她的高血压冠心病好,他就买,不会网购就学,不会用电子支付就把钱给小区里的小年轻,红着脸拜托他们帮忙付款……秦来娣收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保健品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成年人的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她再一次问了他那个问题。 那一天,老贺头再没回避她的眼神,而是用他沙哑的嗓音告诉她:是,喜欢小秦同志,从把你从水里救起来那天就喜欢,现在才说不是趁火打劫,因为我是真的希望跟你一起度过生命的最后二十年,如果没有二十年的话,十年八年也很荣幸,如果你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我可以等。 这大概是他一辈子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秦来娣震惊的并不仅仅是他对自己的喜欢,还是他的长情。那个时候的她,毫无姿色可言,疾病缠身,身无分文,犹如丧家之犬;而他,赫然是国内无线通讯领域的不老恒星,动辄被人尊称为“贺老”。 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回答他的呢?她说她需要想想。 于是,她很慎重地考虑了一个晚上,打算第二天给他答复……然而,造化弄人,一觉醒来,她就成了十八岁的秦来娣。 于是,正在懊悔得捶胸顿足的秦桂花,就听见一把脆生生的声音说:“奶,我愿意,咱们今儿就去扯证。” 说实话,上辈子她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赵青松还是贺连生救的,在水里扑棱太久,她只记得是个穿军装的男同志跳下河里,抱着她,将她带到岸边,然后她就晕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就被奶奶推着,灌输着,不情不愿去跟赵青松扯结婚证。 可老贺头告白那晚,他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是他救的。 因为秦家对赵青松的逼婚,他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一辈子。 当年,奶奶因为这次成功的“逼婚”而高兴,却不知道赵青松也在顺坡下驴,把她定为最合适的续弦对象。 此时的秦桂花哪有上辈子的激动,反而小心翼翼看自家老三,“来娣啊,你不会是落水吓糊涂了吧?刚才几个婶娘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虽说咱名声是差了点,但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不能糊涂啊……” 来娣面色坚毅,“没糊涂。”嫁给老贺,是她上辈子死前本应该答应的事。 秦桂花见她坚决,只当是觉着丢了名声下不来台,顿时肠子都悔青了:“都怪奶眼瞎,奶对不住你啊!” 来娣握住奶奶干瘦如柴的老手,这失而复得的亲情,她恨不得抱着奶奶转个圈。 “我瞧着那后生性子冷,怕你以后不如意。”秦桂花还在劝,哪个小姑娘不想嫁个知冷知热的丈夫啊,那后生就跟块木头似的。 来娣想起那个戴着老花镜,真往电视台购物频道打电话咨询,每问一句还往笔记本上记几个字的老贺头,笑得眯了眯眼,“体不体贴也是人过出来的。” 别的不说,先把证领了,打上记号再说。 第3章 不介意 “来娣,这姓贺的后生,可不比赵青松,你赵婶子家的三哥,你还记得吗?马上就能升团长的,团长那可是跟县长一个级别的,你嫁过去就是享福的,以后屯子里再没人敢看不起咱们老秦家……” “他是二婚。” “二婚没啥,他前头媳妇儿是城里人,俩人性格不合,这离了也就离了,男人都喜新厌旧,咱老三又长得好,不愁……” “他有娃。” “娃还小,大的五岁,小的两岁,只要你好好待他们,还不是生恩没有养恩大?” 秦来娣心内冷笑,后妈哪是那么好当的?尤其她脾气暴,继子继女各有八百个心眼子,她吃的苦头可不少,更别说成年之后翻脸,她简直脱层皮! “嘿,你这死妮子,咋跟我唱反调呢,奶活了这么大岁数啥苦日子没过过,有吃有喝有地位你还想要啥自行车?” 秦来娣梗着脖子,肚子里有千言万语,却都不是这个时候能说的,忽然眼睛一转,“可我咋听说,他非常‘孝顺’,每个月48块的工资还往家里寄40呢?” 仿佛是小姑娘家无意间说的玩笑话,却让精于世道的秦桂花瞬间变了脸色——“你,你听谁说的?” 上辈子,这么“孝顺”的赵青松,秦来娣也是结婚后才知道的。“上次我在河边洗衣服,赵家婶子自己说的,她可得意呢,说家里的五间青砖大瓦房都是老三寄钱回来盖的。” 秦桂花动了动嘴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要是太孝顺,那日子苦的就是女人啊! “傻妮子,咱这样的条件,能找赵三那样的,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咯,可惜啊,这甘蔗咋就不能两头甜呢?” 甚至,她心里还在琢磨,要是能把赵三的心捂热,工资能不能也捏在手里。 秦来娣苦笑,大概天底下愿意给人当后妈的姑娘都有这种侥幸心理吧,可有些人的心,一辈子也捂不热,人家赵青松缺的不是爱,不是妻子,而是家庭主妇,免费保姆。 “奶,我不要给人当保姆,以后要当大夫,要给你们挣大房子小汽车,给您养老。” 这话秦桂花爱听,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活了这么多年,男人和儿子都没对她说过这种话,就只有老三,她兜在怀里长大的小老三哟。 秦来娣准备再加一把火,“奶,你还记得大姐夫家院里那孤老太太吗?” “关她啥事?”大孙女秦爱兰的婆家住在县钢厂家属院,她去过几次,那位孤老太太有多可怜她是亲眼见过的。 “我听那些街坊说,以前老太太也是好姑娘,可惜嫁给比她大十岁的男人当续弦,人家前头老婆只是离婚,她就是对继子继女再好,孩子还是只跟亲妈亲,老头呢也心疼孩子,怕后妈有了亲生孩子就对他和前妻的娃不好,就悄悄去做结扎手术,奶你知道啥是结扎手术吗?” 秦桂花脸上的笑又消失了。 一个男人如果已经有儿有女,那对生育确实要求不高了,尤其是吃供应粮的,工作岗位就只有一个,儿子越多,这竞争就越激烈,住房也比农村紧张,不像农村人喜欢多生儿子挣工分。 “我也不知道是个啥手术,反正那老头精着呢,后来还悄悄攒钱给儿子买房买自行车娶老婆,每次老太太生病,他都说没钱,好几次都差点把老太太拖死了。” 秦桂花:“……”面无表情,但拳头硬了。 “更过分的是,后来老头病了,老太太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了好几年,结果等老头一死,继子继女就把她赶出家门,只能在家属院墙边上搭个窝棚,每天上垃圾堆里找吃的,奶你上次去看见没?” 秦桂花的火气再也忍不住:“呸!”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真他娘不是个东西!” 秦来娣咬着牙,这些都是她上辈子亲身经历过的。 要不是赵青松火化后整理遗物,她都不会发现那张结扎手术单,她还在疑惑怎么别人怀孕那么简单她却一辈子也怀不上呢;要不是她被赶出来后去街道办讨说法,她也不会知道自己住了几十年的京市房子,早在房产证下来的那年,就被赵青松悄悄过户给了继子。 赵青松要当他的好爸爸,那就让他们父子(女)三人锁死吧,别出来祸害其他人。 秦桂花此时是彻底歇了对赵青松的心思,但——“听说随军还给安排工作,可惜了那工作机会,你当时要是好好读书,或者有个一技之长就好了。” “我有一技之长啊,奶。” 秦桂花瞪她一眼,“说正经的,别打岔。” “我也是跟您说正经的,我以后可以当大夫。” 六六年的时候,屯子里来过一位何老大夫,据说是京市某大医院的大夫,她因为调皮,总跟在老爷爷身后打转,老爷爷生病的时候还偷偷帮着送过几次饭和水,那位老爷爷就教过她几年医术。 后来随军去了冷河镇,继子继女上小学后,她也没啥事可干,倒是被后勤处选中参加过一期基层医疗卫生人员培训,虽然只学了半年,但加上以前的基础,遇上政策好,还真被安置到厂卫生所当医生,一干就是好几年。 明明培训班上的是一样的课,但她刻苦钻研,比同期学员都要学得好学得精,刚参加工作半年病人就比别的老大夫还多,口口相传,她的医术在当时的卫生所都成活招牌了,甚至有市区专门慕名而来的病人。 那几年,大概就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几年吧。 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拿着不错的工资,取得不错的成就,还一连升了两级,即将成为整个卫生所的所长。 可惜,因为忙于工作,疏于管教,继子赵海洋打架斗殴,赵海燕被同龄孩子欺负天天哭兮兮,老师三天两头找家长,她也不胜其烦。 于是,经常出任务不着家的赵青松,就不让她上班了,他承诺会把工资三分之二都交给她,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他来解决,她只需要帮他照顾好俩孩子就行。 他确实做到了,孩子也确实神奇的悬崖勒马,成为班上的尖子生,可是谁会关心她失去了什么呢? 想到这儿,秦来娣紧了紧拳头,这后娘谁爱当谁当去,医生她是当定了! 秦桂花见她去意已决,又想想贺连生的好,虽说腿脚残疾,但至少是个铁饭碗,还在大城市,以后孙女过去也能吃供应粮,这才不情不愿从胸前掏出几张纸。 “我怕夜长梦多,刚才硬给他要来的。” 秦来娣打开一看,居然是贺连生的介绍信和户口本,更巧的是,介绍信上的由头居然是来相亲结婚的……她忽然想起个事,上辈子老贺头好像还真来过一次石兰省,因为他们厂里有一批重要设备被盗,他作为亲自经手的技术员需要来负责追回,为了掩人耳目还开了介绍信。 只是当时他也不好意思说,他这个年纪的男青年,不远千里来到内陆省份,一般的由头还真不好找。 “奶,你快去大队部帮我开结婚的介绍信,我们在村口等你。” 秦桂花被她那些话唬得一愣一愣的,此时也没回过神来,她说哪儿就去哪儿。 * 而同样回不过神的,还有贺连生。 他看着眼前这个粉面桃腮的小姑娘,只见她两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辫垂在肩头,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你是……” “是你媳妇儿。”赵家人打趣。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节 贺连生好看的眉眼微皱,喜怒不明,“小妹妹……女同志,你过来一下。” 把人叫到一边,确保其他人听不见他们说话,他才正色道:“这是个误会,救你只是举手之劳,我不能乘人之危……” 秦来娣心里好笑,傻子,上辈子你也说不是乘人之危,可老娘那时候都是当奶奶的寡妇了,你咋还藏着掖着呢!这一藏就把你终身幸福都断送了,活该! “那是我乘人之危。” 贺连生俊俏的脸怔了怔,他个子高,皮肤白,头发黑,五官是恰到好处的深邃,典型的东方帅哥形象,可在这个奉行国字脸审美的年代,确实有点像……嗯,小白脸。 可身材嘛,嘿嘿。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秦来娣,你叫贺连生对吗?” “嗯。”看着眼前主动伸出来这只白嫩的小手,怎么也握不上去,她有多白,其实他是看见过的。 在水下救人的时候,她的衣服被水泡得漂浮起来,本来夏天穿得就薄,他不小心看到过,所以心里有愧,秦桂花逼着要介绍信和户口本的时候,他还是给了。 他虽然不是老封建,但也有同理心,刚才赵家人已经添油加醋将这个女同志在村子里的处境说了,都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谈过多个对象都黄了,村里人说话可难听了,要是再让人知道她的隐私被异性看见过,以后只会更难结婚……他不介意,但他能理解。 “我的实际情况,你可能还不知……” “我知道,你是京市人,今年23岁,退伍军人,父母在北大荒,你本人则在海城工作,对吗?” 小姑娘本就生得明艳,说话又是干净利索脆生生的,贺连生微微愣神。 不过也就是两秒钟,“我左腿残疾,你……介意吗?” “不介意。”因为他是为了救战友才受的伤,这是保家卫国的勋章。 而且,只要她在,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他的腿。 “我不喜欢孩子,大部分女同志都不会接受……” “我接受。”现在你说不喜欢小孩,那上辈子咋看见个小孩就走不动路呢?你就是丁克,老娘也要把你掰过来,等着吧! “你能为自己的话负责吗?” 来娣的眼睛眯着,像一只狡黠而漂亮的小狐狸,“能。” 看出她眼神里的清澈与坚决,贺连生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那你介意我们尽快结婚吗?” 被盗的设备已经有线索,其他几名同志还在省里等着,他不能耽搁,最迟明天就要动身,他推测坏分子把设备运输到石兰省,就是想从北边或者西北面出国境,到时候一旦去了国外,可就回天乏术了。 这批设备是作为样品送到海城二厂展览,结果却在厂里被盗……要是追不回来,整个厂子都要跟着吃挂落,而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这些都是龙国人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是付出生命,他也必须拿回来。 “不介意。” “好。” 第4章 叔我会! 两个小时后。 秦来娣手握一本红色的硬纸壳子,一面印着红光闪闪的伟人语录,另一面就是他俩的信息,最显眼的还是最上方居中的“结婚证”三个大字。 贺连生压根没看本本长啥样,见她眼神在结婚证上流连,“照片过段时间再补,我今晚有事要出远门,婚礼等回来再说。”这年代的结婚证上虽然不贴半寸照,但结婚的青年男女都会默认要拍张黑白合照。 秦来娣倒真不是在意形式的人,更何况还知道他着急的原因,“好,忙你的去吧。” “注意安全。” 可真爽快。 贺连生脑海里冒出这么个想法,但他什么也没说,俩人像陌生人一样中间保持一米距离回到五里屯,村口大槐树下早就聚集了几十号吃瓜群众。 “小辣椒肯定会后悔。” “说不定走到半道就后悔了,我赌俩人没走到民政局。” “我看像,以前跟那谁谈的时候,不也是说散就散,她这脾气哪个大老爷们受得了?” “就是,还记得那个谁嘛,听说子孙根都差点被她踢断,在医院躺了半多月哩!” 然而,俩人不仅扯了证,还“一路平安”的回来了,甚至下拖拉机的时候,贺连生还伸手扶了一把。 而小辣椒也把手放他手里,动作自然到仿佛老夫老妻! “哎哟你们说我是不是眼花了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还真成小两口了?那个小贺,好像也不赖?” 刘寡妇笑得大牙都快掉了,看来她孙女没说错啊,这小辣椒的脾气就是经不住激将法,别人越是赞成的,她越不干,别人越是反对的,她越来劲儿。 可别的事也就罢了,这嫁人改变命运的事,她也这么儿戏,以后有她悔青肠子的时候! 刘寡妇扭着风韵犹存的老腰,刚进到屋子里,屁股还没坐热乎,忽然大门口就传来嘎吱一声。 “婶子忙呐正?”说话的是大队长的老婆王丽芬,手弯里挎着一个竹篮,满脸堆笑。 刘寡妇眼睛转了转,“哟,本分媳妇啊。” 王丽芬四下打量,院子虽然很大,但乱得跟猪窝似的,再想想一墙之隔的秦寡妇家,院子虽小,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泥土地被压得平整紧实,心说秦婶子虽然泼辣但料理家务是没话说的,这刘婶子家嘛,就……嗯,要不是受人所托,她都不愿来。 “婶子你们家宝珠也十九了吧?” 刘寡妇人老成精,“虚岁是十九咯,这一转眼啊就成大姑娘了,想当年啊我是一把屎一把尿……” 王丽芬连忙干笑着拉住她的话头,生怕她又哭穷要东西,“眼前就有一桩好亲事,不知道婶子乐不乐意。” 她顿了顿,见东屋的门虚掩着,就特意放缓了语速,“村头的赵家老三,婶子还记得不?” 赵青松可是村里最出息的后生,十五六岁参军后提了好几次干,娶的第一个老婆是城里人,听说还是军区医院的护士,还有了一儿一女,但前年因为聚少离多离婚了。“现也单身两年了,组织上很关心他的个人生活,都劝他再找一个,这不,赵家老两口就觉着你家宝珠正合适。” 刘寡妇一听是赵青松,嘴巴咧到耳后根。 看来孙女大病一场之后料事如神啊,前几天她就说今儿个小辣椒会落水,还连救她的人和秦寡妇讹人都给断准了,她听孙女的故意在小辣椒跟前说小贺坏话,这傻妮子就死脑筋扑上去了,嘿! 只要小辣椒选了小贺,那赵青松不就是她们家宝珠的? “您甭看他是二婚,但年纪不大,才刚28,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关键啊,人下半年就能再升一级,还能分到随军的家属院,就在省城边上,宝珠要是表现好,或者学门手艺,部队还给安置工作,也吃供应粮呐!” 刘寡妇舌头舔了舔黄牙,“当真?” “这肯定的,部队上的领导说了,前脚扯证,后脚就给安排工作。” “赵家老两口还说了,以后也不去跟前凑,只要小两口顾好自己就成。” 简而言之,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还能得到一份改变命运的工作,甚至当上官太太。 王丽芬越说越来劲,都快把赵青松夸成一朵花,又喝了两大碗白开水,这才恋恋不舍的擦了擦嘴,推了推地上的竹篮,“这是他家托我给您带的东西,您要看得上就留着补补身子,赶明儿青松过来看看您,也让俩年轻人见一面,认识一下不是?” 东西不少,两个橘子罐头和两斤红糖,还有六个鸡蛋,都是这年头的稀罕货,放城里也完全够看。刘寡妇贪婪的看了又看,心头就更满意了,这说明赵家没有看不起她们老刘家。 一桩亲事,无论家境、样貌、人品、工作还是能力,啥都占齐了,她还有啥挑剔的呢?至于二婚……就是甘蔗也没两头甜的。 正要答应,忽然一把声音就从东屋传来:“多谢婶子费心,以后肯定请您喝喜酒。” 一个十八.九岁的白皮肤女孩走出来,头发是昨晚睡前扎的辫子,现在披散着微微有点卷翘,五官虽然没来娣出彩,但也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 想到来娣,王丽芬心内可惜,她本来是挺看好来娣的,这两年也没少帮她物色未婚青年,但一直没成功。刘宝珠倒是随时温温柔柔的,但她总觉着这姑娘心眼子不是那么正,平时干活的时候推三阻四,干啥都比着来娣来,哪天来娣分到的活计要是轻松些,她就找自家丈夫抹眼泪,要是哪天来娣的辛苦些,她就扭着腰去看笑话。 唉,可奈何赵家人就看中这姑娘哥哥多,谁让秦家是绝户头呢! * 秦来娣跟贺连生在赵家门口分别,回家随便应付奶奶几句,倒头就睡。 年纪大了,习惯午睡,现在又了结一桩心头大事,她非睡个三天三夜不可。 自从流离失所后,今天是她最安心的一天,等再次醒来的时候,院里有人压低嗓音说话。 “小贺啊,以后的日子你们自个儿过,我一把老骨头也帮衬不了几天,你多包涵来娣,她啊,从小被我惯坏咯,性子急,又爱惹事儿……” “嗯。” 然后又是窸窸窣窣一阵,贺连生从随身行李中掏出几样东西,“事情仓促,这是一点心意。” 秦来娣好笑,这家伙还挺知道怎么讨女人欢心,上辈子最后那几年时光里,他虽然头发白了,背驼了,但为人睿智,说话风趣,欣赏他的异性可不少,就连去大学做讲座都要被女学生们送花合影呢。 当然,她可不会吃醋,她知道人家女大学生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新青年,对老贺头只是单纯的崇拜而已。 “醒了就起吧,跟个猴儿似的滚来滚去。” 秦来娣顿了顿,按照奶奶的性格,后面肯定还要感慨一句“这性子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啊”。 果然,下一秒,就传来老太太幽幽的叹息,“这性子要是个男娃该多好啊……” 秦来娣笑了笑,她们姐妹的名字足以证明老人家对“儿子”的执念有多深。 但她知道,她奶也就是嘴上念叨而已,自己以前也觉着她重男轻女老封建,没少跟她闹腾,可直到很多年后才明白,有些人嘴上仁义道德,临头该抛弃还是抛弃,而有的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时埋怨她们姐妹不是带把儿的,可就是闹饥荒那三年,奶奶自个儿饿得都水肿了,也没放弃她们姐妹中的任何一个,还…… 要知道,那几年她记忆中的好几个同村女孩,都被送人或下落不明了。 “奶跟谁说话呢?”她故意问。 “小贺。”秦桂花推开一条门缝,冲她使眼色,“你男人快走了,你还不起来说两句贴心话。” 秦来娣:“……” 贺连生倒也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口,目不斜视,“这次出来得急,手上没带多少钱,这点你先留着。”也不需要她答应,放下钱转身就朝村口走去。 秦来娣本来还想说两句保重身体注意安全的贴心话,好好展现一番自己的“贤妻良母”属性,谁知这家伙头也不回,走得比驴还快! 要不是她重生有记忆,不然压根想象不出这老小子居然能那么痴情! 深呼吸,算了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调.教,反正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甭想有的没的,赶紧割猪草去。” 秦来娣这才反应过来,按照昨天分好的工,她今天的任务是割猪草,完事背到大队部过秤,记分员往里捞一把,确保没有弄虚作假以次充好,足足的三十斤才能记五个工分。 重活她细胳膊细腿也干不了,割猪草算轻省活计,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抢着干呢,去晚了好的猪草都被人割走了……秦来娣赶紧捞起一只背篓就往后山去。 结果刚走到村尾,就见一座小矮房子前围了一群人,大家脸上都是焦急神色。 “电话打通没?”队长李本分大声问。 “打,打通了,可公社说何大夫不知道啥时候回来。”通讯员小声说。 众人“唉”一声,连忙问:“那隔壁队的饲养员呢,找着没?” “也,也没,说是上地区培训去了,要明天才回来。”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节 这下,众人急得跺脚,“现在就要生了,谁还等明天啊,眼看着难产,咱们这次损失可大了去咯……” “就是,好容易养起来的,小心伺候了一年,结果……咱队咋这么倒霉。” 秦来娣一开始一头雾水,听到“难产”忽然灵光一闪。 “叔,我会!” 第5章 何立白 众人齐齐回头,嘿,这不是中午才扯证结婚的秦家小辣椒嘛。 “你会?” “来娣别瞎凑热闹,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是,这丫头也太皮了,要我说啊,秦寡妇就是太惯着她,以后去了婆家有她好受。” 队长李本分现在正焦头烂额,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头疼:“该干嘛干嘛去,都来看热闹不用吃饭吗?” 秦来娣挤到跟前,口齿清晰地说:“叔,我跟着何老大夫学过,让我试试吧。” 这几年猪瘟严重,每个大队的猪圈都是单独设在后山人少的地方,而猪都是集体养殖,由大队部出一名专门的饲养员。五里屯没有专职饲养员,以前生病啥的都是牛棚里的何老大夫过来帮忙。 今年大队养了三头母猪,有两头已经发动生产,不巧何老大夫有事回城去了,隔壁大队的饲养员又进城培训,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着人来接生。给母猪接生跟给人接生还不一样,因为生产过程中的母猪异常警惕和凶猛,轻则咬死咬伤刚出生的猪崽,重则伤人,甚至把人咬死也有可能。 母猪的饲养难度比一般年猪大多了,从配种到怀孕生崽,都花费了不少精力,要是因为处理不好让母猪咬死猪崽,这损失可就大了。 李本分不可能贸然答应,揉着刚被咬伤的左手,问:“何老大夫连这也教过你?” 面对众人视线,秦来娣也不怵,好歹当过几年大夫,也是从不被信任坐冷板凳过来的,“前年隔壁队的母猪,就是我跟何爷爷去接生的,我给他老人家打过下手。”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来娣终究是还没结婚的大姑娘……啊瞧我,是刚结婚。”中午领证,下午男人就走了,大家看她的眼神是既同情又戏谑。 李本分还在犹豫,王丽芬已经等不及了:“谁说大姑娘不能接生,那男大夫还看妇科病呢!” 社员们哄堂大笑,全都附和说是。 秦来娣冲她感激的笑笑,王丽芬已经安排上了,让大家离远一点,这么多人围着干啥,又让谁谁去烧开水煮红糖,谁谁去准备干净的稻草,谁谁再去舀点猪食来,记得多加点苞谷面……等秦来娣洗干净手,猪圈已经腾空,只剩两头尖嘴大肚的黑毛猪。 她淡淡地看一眼,观察猪圈被拱的痕迹,以及母猪身下稻草上的血迹,“疼三天了吧?” “确实是大前天就开始哼唧不吃食了,我不知道是要生了……” 负责养猪的社员正说着,就见秦来娣轻手轻脚走近,原本还痛苦地哼哼的母猪眼睛忽然睁开,亮出白森森的牙齿,死死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起攻击。 “疼这么久可不就是难产嘛,这也就是猪,咱们女同志要是疼三天搞不好已经一尸两命了。”有老年妇女心疼地说。 “可不是嘛,去年我那娘家侄媳妇,疼了两天一夜,送到卫生所就没抢救回来,造孽哟……” 胆小的妇女开始抹眼泪,“这一年到头就指着能分几斤肉,要是母猪都难产死了,今年可咋过啊?” “我家小老六前几天病糊涂了,说想吃猪肉,我还哄他等过年就有了,我可怜的娃!” 有胆子大的,就急道:“怕啥,要真难产死了,母猪肉能吃,小猪肉也能吃……” “呸!丧天良的!”但口水却不争气的咽了又咽。 “嘿,老三婶我看你到时候吃不吃,不吃你们家份子给我,成不?” “……” 社员们正吵着,也没注意秦来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地在母猪腰上和屁股上按了几下,母猪原本还龇着的牙一下就收回去,居然连哼唧声也小了。 只有王丽芬不错眼的看着这边,见她居然敢摸老虎屁股,“嘿,你这丫头……” 话未说完,就见她又在母猪后腰上轻拍两下,那母猪居然就像是通人性似的,自个儿躺平了不说,还任由秦来娣动手帮忙。 忽然,有人“咦”一声,眼睛都直了。 “来来来娣你从哪儿……”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秦来娣居然不声不响的拉出一只青黑色的东西。 “是小猪崽!” 因为难产,猪崽都憋得缺氧了,但好在小东西的生命力非常顽强,拉出来还会动。 秦来娣迅速地在它胸骨处按着,既不能把骨头按断,又要能刺激到心脏,这种不轻不重的力道其实是最不好掌控的,一直按到小猪能发出声音,她立马又转头去接别的猪崽。 于是,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秦来娣轻松的,慢慢的拉出一个又一个东西……“都是猪崽!” “嘿,真生出来啦!” 很快,八只胎衣处理干净的粉嫩嫩的小猪崽整整齐齐并排窝在母猪身旁。 王丽芬和李本分哪还顾得上问她的接生技术咋这个熟练,早就乐得找不着北,双眼发亮:“这……这么多?!” “一,二,三……七,八,居……居然真有八……八只!”说话都结巴了。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家畜营养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一窝能生八只小猪已经算高产中的高产了,更何况还是头窝猪。 秦来娣却没高兴,她拧着眉头,仔细的在母猪腰腹上摸了几下,“还有两只没出来。” 众人一愣,“你没看错?” 秦来娣也不说话,只专注的帮着忙。 现在很多大队都是每年开春去公社申领小猪崽,养到年底上交任务猪,有想要额外多养几头给社员们打牙祭的,都得去有母猪的大队想法子高价置换,这八头……哦不,十头可是一笔巨额财富啊! 即使不置换,留着自己队里养,那就是整整十头肥得流油的,膀大腰圆的大肥猪啊!要是杀了分肉,每户能分不老少哩!过年能连吃三顿饺子! 五里屯大队今年可要扬眉吐气咯! 但事实证明,他们还是想得太保守了,秦来娣说的十只猪崽那是一头母猪的产量,隔壁还有另外一头,也是哼唧两天了的。 这不,也就一个下午的工夫,两头母猪顺利产出二十头小猪崽,虽然每一只都瘦叽叽的,毛色也算不上亮,但都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 此时的秦来娣,因为长时间弯腰驼背,已经直不起身子了,只能靠着低矮的猪圈墙坐下,“叔,婶子,这两窝猪需要分开养,夜里还得有人给母猪翻身,给小猪喂奶,你们看……” 反正她是肝不动了。 李本分和王丽芬此时哪还有不信的道理,都觉着何老大夫果然是大城市大医院来的,随便教她两下子,就能教出这么好的徒弟,要是能得他倾囊相授,那还不成神医? “成成成,你就先回家休息,咱们大队部商量一下,看由谁来专门饲养。” * 家里,秦桂花听先回来的社员讲过一遍她孙女的“光荣事迹”,显然也是与有荣焉:“死妮子,平时让你跟着何老大夫多学学,奶没骗你吧?” 秦桂花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那个年代自家人都吃不饱,她当真善良到把牙缝里的粮食送给牛棚里的“坏分子”?其实也是听说那老头会医术,她就寻思自家孩子得学点手艺,于是让孙女们给那老头送饭送汤。 一开始让爱兰去,可爱兰那时候已经是大姑娘了,拉不下脸面,只去一次就不好意思了。 于是换最机灵的友娣去,结果这丫头去了不是学手艺,而是逃避劳动,躲在牛棚里不是斗蛐蛐就是翻红绳,秦桂花试探几次发现她啥也没学到,这才换最调皮的老三去。 “那时候的你啊,才十岁不到的小不点儿,死活不肯去,可倔啦,得亏我用棍子在你屁股后头赶着……”想到那场景,祖孙俩都笑起来。 “对了,话说何老大夫自从被那啥小汽车接走,已经快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秦来娣摇摇头。按照上辈子的记忆,何老这次是被首都来的工作组接回去给大领导看病了,以后还会成为那位大领导的专职保健医生,相当于民间说的“御医”,怎么可能还会来这山沟沟呢? 何老大夫原名何立白,出身中医世家,世代行医于京城,民国时期还曾先后任北平与沪市医学院院长,解放后任京市医院院长,专门负责老干部的医疗保健工作。 因为何家世代行医,小有积蓄,解放前田产不薄,六六年他是最早被下放的一批老知识分子。 当年秦来娣跟着他学医,只不过是被奶奶打怕了,顺便混口吃的——老爷爷总是能变戏法似的变出一颗水果糖,或者一块橡皮,一截儿短短的铅笔,只要她跟着学认字,背诵他教的方剂歌头、药性赋,她就能得到一点额外的“奖励”。 谁也想不到,往后的多年,她居然靠着当时学的一招半式,收获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可惜,她没有珍惜。 以至于何立白后来打听到她随军的地址后,亲自找上门,她也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那位须发花白的老人,就这么佝偻着身子,放下二百块钱,蹒跚着身子,离开了冷河镇。 愧疚,只能暂时埋在心底,总有破土重生的一天,秦来娣相信。 第6章 母猪饲养员 第二天一大早,秦来娣破天荒的没有早醒,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某个熟悉的地方,窗外的大梨树随风摇曳,哗啦哗啦的…… “三姐咋还不起呀?”忽然,门缝里伸进来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两根小辫子黄绒绒的翘着。 秦来娣连忙揉揉眼睛,她现在重生了,不是那个需要老贺头接济的孤老太太了,眯了眯眼,“盼娣?” 昨晚这丫头没回来,听说是学校组织去县里农场学工学农,住在那边的,今早才回来。这时候的学生一个星期也上不了几节课,都是学工学农,自带干粮和被褥,一去就是大半月。 小姑娘似乎是有点诧异,小大人似的眼里带着打量,总感觉今天的三姐有点奇怪,像是很久没见她,没第一时间把她认出来似的。 “喏,奶煮的稀饭。” 说是稀饭,其实也就是几块地瓜干和米糠的“大杂烩”,一粒米都没有,在肠子里压根挂不住。 秦来娣爱怜的摸了摸盼娣的小脑袋,软软的,圆圆的,明明已经九周岁了,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就连牙齿也还没换完,仿佛一只眼巴巴的小仓鼠。 当年母亲生下自己这遗腹子后没多久人就病逝了,盼娣其实不是她们血缘上的妹妹,而是秦桂花在一个大雪天里上山捡到的。当时小丫头被冻得浑身青紫,出气多进气少的小猫崽子,养了这么多年倒是逐渐也有了秦家人的特点——眼睛大。 至于盼娣这名字,还是秦桂花一辈子的执念吧。 秦来娣看着她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几乎占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一,可惜里头却没有一般孩童的清澈灵动。 村里人都说这姑娘眼神呆滞,总是眯眼看人,尤其天一黑,她就啥也看不见了,有种脑袋瓜不太灵光的感觉。 可事实是盼娣一点儿也不傻,相反还非常聪明,虽然没上几天课可她的数学总是考满分,就是初中的物理化学和生物也是满分,是真正的小学霸! 秦来娣也是后来从医了才知道,这就是典型的夜盲症。以前在村里不懂,也不重视,后来三十岁不到左眼就彻底失明,只靠一只高度近视的右眼勉强维生。 眼睛不好又身材矮小,还无父无母,拖着一个孤寡老太太,自觉不想拖累别人的秦盼娣,一辈子没谈对象没结婚,直到送走奶奶后,去了不远处的尼姑庵里,与世隔绝。 “三姐,你咋啦?”盼娣习惯性眯着眼,仰着脑袋问。 “没事儿,就是想咱小老四啦。” 盼娣不信,皱着鼻子,思索片刻又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嗯,三姐结婚后倒是懂事了。” 看来结婚就是专治不懂事的。 “噗嗤……小丫头你跟谁学的老气横秋,对了,咱们家米缸是不是空了?” 其实也怪她,上辈子自从扯证后,赵家就送来不少米面,赵老太还带她进城做过两身新衣服,她整个人沉浸在结婚的喜悦中,忘了关注家里的情况,后来随军后更是一年不回来两次,每次回来奶奶都说有吃有喝过得好不用她操心。 现在,她就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再让奶奶和小老四饿肚子。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节 盼娣有点疑惑,“咱们米缸早就空了你不知道嘛,上次还让二姐给送点粮食来,估计又忘了。” 现在的情况是,秦家在村里要工分没工分,要钱没钱,只能靠基本的人均口粮生存。秦来娣想起昨天贺连生留下的东西,赶紧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钱一共是十五块整,全国粮票也有几张,就这还是他从自己口粮里抠出来的。 “三姐夫真好,知道给咱们钱花,比大姐夫和二姐夫都好。”小丫头精着呢,她一回家看见奶奶数钱,就知道昨天“三姐夫”给了奶奶六十块钱,估摸着那叫“彩礼”,大姐夫二姐夫可都没给过彩礼。 秦来娣不知道是重生了心态也年轻了还是咋回事,居然也跟年轻姑娘似的噘嘴,“那是,以后他挣的钱都得一分不少交给我。” 不然留着给他买保健品吗,哼,糟老头子笨得很。 “啥叫保健品?” 秦来娣忙打哈哈,穿上衣服走出房门,打量整个院子。秦家现在是屯子里的破落户,老祖上还光鲜过几天,后来秦桂花的男人、公婆、儿子儿媳先后生病把家里能卖的都卖光了,房子和宅基地也换出去大半,房子也只留下又窄又小的一间,夹在左右两家人中间,勉强留出一块七八平米的空地就是她们院子。 院子里靠墙的地方用土坯盖起一个小隔间做厨房,祖孙几个吃喝拉撒都在唯一一间土房里,就连炕也只有一张,还经常一到冬天就烧不旺,半夜冻醒是常事。 这样的房子,说实在的还不如城里筒子楼,难怪村里人笑话她们,左右邻居还经常借着由头侵占她们空间,她们一家子老弱妇孺打也打不过,骂也没用,反正农村日子她是过得够够的。 秦来娣“小辣椒”的来历,其实就是当年为了保住院子不被邻居侵占,奶奶病得下不了炕,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拎着菜刀堵在院墙上,放话谁要是敢占一寸,她立马就让刀子见血……一开始邻居都不信,她被惹急了,心一横,还真把那人的手给砍伤了。 那么小的丫头,黄毛秧秧的,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却满是狠辣与决绝,从那以后,邻居才稍微收敛些,不敢明目张胆的占她们便宜。 当然,还有一次,是大姐秦爱兰被村里二溜子看上,趁着奶奶进城交公粮排队,半夜翻墙进来,被她拎着菜刀一通乱砍吓得屁滚尿流……经此一役,十里八村都知道她小辣椒不好惹。 虽然名声是不好,但她也收获了一堆迷弟迷妹,不说家里的姐姐妹妹,就是屯子里的孩子,也都唯她马首是瞻。 这不,秦来娣走到哪儿,小老四就眼巴巴捧着半碗米糠稀饭跟到哪儿,颤颤巍巍,撒出来一滴都心疼得直吸气,立马塞进嘴里舔吧干净。 地窖里的地瓜干,放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有一股子霉味儿,嚼起来又老又硬,秦来娣再饿,也提不起食欲,“咱们一起吃吧。” 姐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稀饭,这边碗还没放下,门口就有人急慌慌的喊:“来娣在家吗?” “在,啥事儿?”秦桂花很是警觉,谁啊,这么不长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们吃饭的时候来。 来的是生产队的记分员小刘,“十万火急,婶子赶紧让你们家来娣去后山,昨儿下的猪崽出事啦!” 原来,昨天的二十只小猪崽,昨晚是让大队会计去守着的,结果他没经验,又不知道要警醒着经常起来查看,一头睡过去,今早醒来才知道,两只小猪崽被母猪给压在身下,压死了。 这损失,让全村的人都难过极了,两头膀大腰圆的大肥猪就这么没了!明年过年的饺子就这么泡汤了! 队长和书记急得嘴角起泡,幸亏王丽芬提议不如让来娣来当这专职的母猪饲养员。她既然知道怎么接生,那也会知道怎么养护,动物跟人一样,头胎月子做不好,以后想要再怀再多生可就难了。 大家伙不仅指望这一窝,还寄希望于以后的若干窝呢。 秦来娣听小刘把事情说完,心里也有点惋惜,但她现在最缺啥,不是同情心,是粮食——“小刘哥你也知道我们家情况,我要是去帮忙了,这家里就没人挣工分了,我奶和盼娣……” 未尽之言,自行体会。 “没事儿,你放心,刚才队长和书记说了,只要你去,连上夜班,每天算你二十个工分。” 二十个工分!那得是两个壮劳力干两天才能挣来的! 一旁的秦桂花却态度坚决地说:“那可不成,夜班得不眨眼的盯着,至少也得算三十个工分才行。” 小刘急眼,“这,这,这也太多了吧!”一个青壮年干七个小时的农活也只算十个工分,她可真敢狮子大开口的。 “那谁能一整夜不眨眼盯着,你找谁去。” 小刘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而且”,秦桂花顿了顿,硬声道,“工分得年底才能兑现,我们家现在都揭不开锅了,一家老小吃糠皮,你们今天就先把粮食给我兑了吧。” 队上日子都不好过,但别人家至少能吃点大碴子粥高粱窝头啥的,秦家却是只能吃糠皮,还得省着点。 她秦桂花占便宜从不过夜,更不会来日方长,更何况她们家现在可是有靠山的,“我家孙女婿小贺同志你知道吧,人可是在海城当工人的,你们别想还跟以前一样欺负咱孤儿寡母。” “哎哟喂婶子,您家女婿咱先不说,您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咱队上也没多少粮食,一时半会儿……” 秦桂花老神在在。 昨儿是拿不准孙女到底会不会接生,今儿既然已经拿准了,队上又确实急需这个技术骨干,她又不傻。 小刘好话说尽,见老太太油盐不进,只能在心里默默计算一番,按照去年的兑换比例,去照顾半个月,就是450个工分,得兑换45斤粗粮给她们,丽芬婶子那边好说,队长那关嘛……只要丽芬婶子发话,也能行。 “成,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我就把粮食送来。” 于是,在秦桂花一(挤)番(眉)叮(弄)嘱(眼)下,秦来娣再一次来到猪圈里,正式的成为屯子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女的,专门的,母猪饲养员啦! 第7章 换个东西 虽然只是过了一夜,但小猪仔却仿佛长大了很多,看起来都精神多了。秦来娣先把被压死的猪崽拿出去,以免被母猪吃掉,再将猪圈里里外外清扫,避免细菌感染。 母猪的产褥期护理,别的不说,干净卫生是最基本的,屯子里也没办法做到无菌,但至少要把屎尿血渍及时清理干净,然后再用淡盐水把地面和墙壁清洗两道,最后重新铺上干净的稻草,来娣才有空歇一歇。 当然,好在昨天出手避免难产,两头母猪都不排斥她,更没咬她。 来娣跟着何老学的是中医,不是兽医,但她在冷河镇那几年,镇上没有专门的兽医站和饲养员,村民找上卫生所,她只能赶鸭子上阵,一来二去倒也有些经验。 王丽芬和李本分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对这样的工作态度自然是没话说的。 到中午来娣回家吃饭的时候就发现,地瓜糠皮汤里多了几粒米,炕桌上搁着一袋大米,足足有十五斤重呢! “你这丫头,我说要粗粮吧,还能多换三十斤,你偏要白米,这才多大点儿。” 秦来娣呲溜一口香喷喷的白粥,“奶,这白米咱们可以有别的用处哟。”这年头粗粮是主食,白米才是真正的稀罕东西。 “啥用处?”秦桂花和盼娣一齐看向她。 来娣看向门口,先跑去把大门关上,这才悄咪咪道:“明儿我进城去一趟。” 毕竟鬼点子最多的老三,“你想拿到黑市去换点别的?”往日里这丫头也会去卖鸡蛋卖黄豆,倒不意外。 “奶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秦桂花保守惯了,唠叨起最近哪个大队的谁谁谁偷摸去卖粮食被抓到,判了个投机倒把,被拉去公社学习班,还有更严重的被拉去农场劳改,有一个直接发配北大荒的,一家子跟着丢脸啥的。 秦来娣也有点拿不准这几年的情况,这些记忆对她来说太久远了。 倒是盼娣小声说:“我跟三姐去,明儿正好礼拜天。” 秦桂花虽然泼辣,但也讲道理,寻思着来娣年纪不小,现在也结婚了,以后小两口的日子得他们自己过起来,她不可能再像老母鸡一样将她护在翅膀底下,“成,那你俩小心点,先带五斤去吧,要是被没收也不心疼,只要人别折进去就成。” 来娣机灵,盼娣仔细,姐妹俩也能互补一下。 晚上,秦来娣把被褥搬到猪圈,猪圈隔壁还有间小矮房子,白天她已经铺上厚厚的干爽的稻草,现在是夏天,直接睡上去也不冷。也不知道老贺头今天去到哪里,有没有吃饱穿暖,嗯,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这木头肯定不会想她。 对他而言,自己这新婚妻子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的小妹妹而已。 东想西想,一夜起来无数次,终于熬到第二天一大早,喂好猪食,又喂了猪奶,安置好一切之后,秦来娣赶紧回家洗把脸,姐俩悄悄往背篓里藏好白米,直奔村口。 专职饲养员也不是不能休息,白天人多的时候,拜托另一位社员帮忙照看一下就行。 “来娣这儿,盼娣快来!”村口有个年轻姑娘冲她们招手。 秦来娣怔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儿时玩伴刘宝珠。 刘宝珠还是自家邻居呢,仅一墙之隔,刘家也是寡妇带大的一根独苗,虽然独子也死得早,但跟秦家不同的是,到了刘宝珠她妈这儿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子,腰杆子十分粗壮,秦家就是一窝七仙女,还被刘寡妇戏称为“尼姑庵”“女儿国”,秦桂花为这没少跟她干架。 但不管两个寡妇奶奶怎么不对付,傻大妞秦来娣小时候倒是经常跟刘宝珠一起玩,一直同班到初中,来娣心疼奶奶不愿再上学,刘宝珠却安稳念到高中毕业,要不是大学停止招生搞不好还能考大学呢。 “你们也去公社?咋不早说,咱好一起。”刘宝珠好奇地往她们背篓里看了看。 来娣在看见她那张脸时,视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闪了闪。 这张脸,她怎么会忘记呢? 当年她随军后刘宝珠专门给她写过很多书信,打过几通电话,甚至还去冷河镇看过她。哭诉刘寡妇逼着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来娣心疼自己好闺蜜,主动留她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顺便也能帮忙带孩子打扫卫生。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好闺蜜宝珠认识了赵青松手下的一个副连长,一来二去就处出感情来了。 可让秦来娣生气的是,从一开始她就提醒过宝珠,这男人在老家是有妻子的,让她注意避嫌,甚至还从中劝说阻止过好几次,可她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一个劲往上凑。 结果呢,最后人家老婆听到风声,从老家带着俩儿子来了,把刘宝珠这“狐狸精”打了一顿不说,还把秦来娣也恨上了,往后一起在家属院生活的多年里,没少被她戳脊梁骨。 刘宝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又找个男人还嫁得不错,改开后去深市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可秦来娣这个“引狼入室”“牵线搭桥”的好友却为她背负了一辈子的骂名,直到赵青松死前都还在埋怨,他之所以一直升不上去,都是她害的。 因为这事闹得他在家属院名声也不好,民主表决总是落人一头,提干考察这关才过不去。 虽然秦来娣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跟赵青松在一起,但她也不打算再跟刘宝珠做朋友,这是底线问题。 刘宝珠像往常一样热情的叽叽喳喳,见她脸色冷冷的,心里也很纳闷,“来娣你咋啦?” 来娣鸟都不鸟,正好路过一辆拖拉机,招手就上。 刘宝珠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难道,她也做过那个梦?可不对啊,要是做过那样的梦,她没道理把赵青松推开,让她捡漏啊。 秦家姐妹俩可没这么多心眼子,每人五分钱的车费,不用半小时就“突突”到县里。 红星县虽然是山区,但城区所在地还是非常平坦的,一进入县城就感觉出一股不同于山村的热闹,马路上偶尔能看见几辆自行车的身影,还有几家国营饭店、理发店、供销社之类的。 盼娣有点紧张,“姐咱们不是说好去公社吗,咋跑县里来呀?”还有那五分钱的车费也太贵了吧!出门之前奶奶怕三姐乱花钱,悄悄给了她两毛钱,让她要保证不被三姐骗去,现在倒好,刚到村口就被三姐哄走了。 呜呜,三姐太狡猾啦! “人越多的地方越有商机。”根据上辈子看过的小说,肯定是工人阶级越多的地方越能方便卖东西啊。 县里她们也只是大姐夫家办酒席的时候来过几次,但盼娣小学霸的记忆力不错,能清晰地记得黑市在哪儿,“姐,咱们该去左边,咋往右边呢?” “嘘,咱不去黑市。”黑市上竞争太大,她们生面孔讨不了好,也不熟悉治安队和打办的人是什么时候从哪个口子进来,她们去了搞不好是炮灰。 盼娣这孩子有个好处就是,她虽然不是很懂,但她知道闭嘴,一路上也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十几分钟后俩人来到县医院家属区所在的胡同口。 能在家属区分到房子的,大多数都是双职工,有双份工资。来娣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东西拿出来,一边让盼娣帮忙望风,一边东张西望。 刚准备主动出击,就有两位老太太主动走过来,“小姑娘你们卖啥的?” 毕竟,她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像城里人,肯定是乡下来倒腾东西的。 “白米,大娘要吗?” 现在新米还没收上来,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都想吃口白米,这不,老太太们一看就眼睛发亮,“多钱一斤?” 秦来娣实在是想不起这个年代的物价了,只能估摸着说:“两毛。” “嚯!这也太贵了吧!” 来娣知道自己喊高了,但看她们神色又不像是高得离谱的样子,于是忙找补道:“我这不要票,算下来比粮站还便宜呢。” 老太太们一琢磨,好像也是,最近粮食紧张,尤其是细粮,那叫一个供不应求,头天夜里捏着粮票去排队,结果早上粮站开门一会儿的工夫就卖光了,她们连细粮的影子都没看见。 现成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你有多少?”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6节 来娣掏出一个白色的布口袋,先把米给她们看了一下,闻了闻,“这袋子里是十斤,但我没秤,两位大娘都要的话就各出一半的钱,回家自个儿分去,咋样?” 只有米的话,即使被抓也能搪塞过去,可要是带着秤,那就是光头上的虱子了。 老太太们掂了掂,十斤是足足的,很满意,这才低头凑钱。 来娣把钱数清楚,才将米递给她们,可惜接下来半个多小时再无人问津,路过的人倒是不少,但愿意问价格的却很少,一听两毛都吓跑了,毕竟能吃得起这个价格的也没几家。 盼娣在一旁看得直叹气,“姐,你说奶要是知道咱们带了这么多米出来,会不会打死我们啊?”说好的只准带五斤,三姐却偷偷把十五斤全带走了。 来娣却不犯愁,压根也没打算撤,正老神在在呢,忽然有人来到跟前:“小同志。” 这名短发女同志,不知道为什么,来娣一眼就能感觉出来,应该是一名女医生,这大概就是同类职业的第六感吧。 “是你们有白米吗?” “对,自家的粳米,颗粒饱满,米香浓郁,姐要不要看一眼?” 女人随便看了一眼,“不用不用,我还得上班呢,你还有多少?” “五斤。” 女同志迅速地掂了掂,“行,还是两毛一斤是吧?”说着就伸进兜里掏出一个手帕包,准备数钱。 秦来娣的眼睛忽然一转,“我们不要钱,能跟您换个东西吗?” 第8章 大姐爱兰 “换啥?”女医生一愣,数钱的手就顿住。 这年头钱金贵,可物资更金贵,她家里娃不少,最近小闺女病了闹着想喝白粥,她两口子又都是上班的,都没时间去粮站排队,一直没买到白米,今儿恰巧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听见院里老太太提起一嘴,她赶紧就追出来。 而乡下人最喜欢跟她们换的,就是肥皂、布料这些买不到的刚需。他们两口子虽然都是医生,但这些东西也都是紧巴巴的,刚好够用而已,可没能换给她们的。 “姐姐能不能换两瓶鱼肝油给我?”秦来娣的话却让她很是意外。 “你要那药干啥?”现在不像建国初期,国内很多企业都有了提炼鱼肝油的技术和设备,价格没以前那么贵了,但终究是药物,不会便宜。 “我妹妹生病了,大夫说她需要吃这个。”盼娣的夜盲症,以及身材矮小类似于佝偻病,其实就是缺乏维生素a和d的表现,而鱼肝油就是最适合的补剂。 “我不要,我好着呢姐!”盼娣急得脸都红了,这可是她们仅有的口粮,怎么能折在她身上。 来娣安抚的冲她笑笑,“听我的。”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又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的叫,女大夫也很有好感,心里松动。 再看小点那女孩,根据自己临床经验判断她们应该没说谎,不算乱吃药,“但两瓶换不到,我们医院的鱼肝油也很紧缺。” 毕竟,这年代营养不良是通病。 “成,那姐姐能先换一瓶给我吗?不够的可以补成钱。” 不一会儿,女医生拿着一瓶双鲸牌白色鱼肝油出来,教给她们服用方法和药物禁忌,又很厚道的补她们五毛钱。 直到走到看不见医院的地方,盼娣才委屈地说:“五斤白米啊三姐,你居然只换了这么一瓶子药,我们都要饿死了……”声音哽咽。 她是真的心疼粮食啊,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病,可挨饿却是实实在在的,药可以不吃,但米却是能救命的。 “小傻瓜,粮食我们以后还能有,过俩月就能收秋粮了,可你的眼睛却只有一双。” 盼娣低着头,不吭声,但走路的脚步声却更重了。 “还有啊,你晚上看不见东西咋不跟我和奶说,要是早说咱就能早点治疗,现在说不定都好了。以后啊,你可不能再在太阳底下看书写字,晚上也不能,身体必须坐直,别夜盲症没好又搞出个近视眼。” “喂,秦盼娣你听见没?” “嗯。” 当然,她俩也没立马回家,兜兜转转又来到黑市,贺连生走之前给的全国粮票,是细粮,秦来娣给淘换成粗粮的地方粮票,又赚了一些,加上刚才卖白米得到的两块五,全买成粗粮,居然足足六十斤! 学霸盼娣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如果昨天三姐没要精粮,队上顶破天也就是给她们45斤粗粮,可现在这一倒手,钱票一整合,居然换到了60斤!多出来15斤够她们吃很久,鱼肝油和昨天那顿米粥还是赚到的? 嘿,三姐真狡猾! 回到家,秦桂花发现她们带走了所有白米,正气得七窍生烟呢,见她们居然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还给盼娣换了治眼睛和长身体的药,笑得嘴都合不拢。 老三这脑袋瓜,是她的种。 * 接下来几天,来娣没有再出门,都在猪圈里吃住,认真履行工作职责,大队部的人看在眼里,也就把她的工作固定下来,以后就是五里屯生产队的饲养员,跟其他队一样拿满工分,一周可以休一个礼拜天。 这不,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她半个多月的饲养,小猪仔们一天天胖起来,身子圆溜溜粉嘟嘟的,长势喜人。 生产队已经很多年没养过猪崽了,每天看着圈里的猪崽崽们,就跟看着一个个金灿灿的元宝似的,这不,离得近的几家,都是靠小猪崽下饭的。 “哎呀,这么多小猪崽呐,整整十八只呀,昨儿我跟隔壁队的王老五说咱们的头窝猪有十只,他还不信哩!”吸口水。 “唉,要是那天没压死两只,现在就是整整齐齐二十只。”众人开始叹气,可惜可惜。 “要我说啊,还是咱们来娣厉害,跟着何老大夫学到了真本事。”说话的老太太端着一只土碗,里头是清得能当镜子照的稀饭。 “对,咱们来娣可是何老大夫的那啥弟子?” “关门弟子。” “啊对对对。” 秦来娣:“……”咋整的武侠小说似的。 回到家,晚饭是一锅香喷喷的地瓜稀饭,不全是地瓜干,而是加了玉米碜子的,掩盖了那股子霉味儿,居然有种软糯香甜的口感。再加上一碟子咸香爽口的萝卜干儿,实在开胃极了。 来娣和盼娣一口气喝了两碗,下意识看向秦桂花。 “想吃就吃,饿不死你们。” 于是,姐妹俩又盛一碗,别提多香了。 “对了,你们知道现在赵家老三找的谁家吗?”秦桂花撇撇嘴,问。 来娣盼娣眨巴眨巴眼。 她指了指左边院墙。 “宝珠姐?” 秦来娣怔了怔,这几天刘宝珠也经常去猪圈找她“玩”,但对于她们家答应赵青松提亲的事却只字不提,甚至还试探过她以后会不会进城,啥时候去海城跟贺连生一起生活,为啥他一个人走了都不带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啊。 当然,除了来娣,大家都以为贺连生是厌恶秦家赖上他,回海城躲清静去了。 平心而论,赵青松硬件条件真的不错,如果是心甘情愿只当后妈不要自己的孩子,能同时兼顾事业与家庭,也不计较他那些鸡贼小动作,甚至还能自个儿攒点私房钱养老的女人,其实嫁给他也不错,毕竟他刚开始那几年官运亨通,确实是农村女孩改变命运的捷径。 可是,这样面面俱到的全能女孩,世间又有几个呢? 秦来娣暗暗叹口气,刘宝珠要嫁就嫁呗,她不会多管闲事,这俩人,谁坑谁还说不准呢! 秦桂花见她没有遗憾或者恼怒,也就丢开不再提,转而问盼娣喝了鱼肝油有用没。 小姑娘眯着眼想了想,“有用,以前太阳落山就看不见,现在要到天黑才看不见。” “奶,以后咱们要是能买到猪肝子羊肝子的,对这病也有帮助。” “就你瞎讲究。”却在心里记下,看年底杀猪能不能跟王丽芬打声招呼。 “我听谁说要吃猪肝子,是来娣这小馋嘴吧?”忽然,大门口进来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同志,短发,带笑的眉眼跟来娣有五六分像。 “大姐!”秦来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秦爱兰今年才刚二十四岁,鹅蛋脸寡黄着,眼窝深陷,两颧也显得高突不少,嘴唇干焦起皮,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过三十了。 来娣记得,大姐结婚前是偏丰腴的,脸颊上也有肉,唇红齿白,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漂亮姑娘,现在这副模样,其实是心事重导致的。 刘家条件好,公婆叔伯妯娌都有工作,大姐夫刘加伟也是钢厂工人,工资不低,爱兰一个农村姑娘当年要不是长得漂亮也嫁不进去。可人家一家子工人,就她一个农村户口,吃的都是大家伙匀出来的口粮,自然免不了闲话。 再加她和刘加伟结婚六年了,至今没个一儿半女,刘家人的脸色更难看。 在婆家不痛快,即使刘加伟再老实体贴,人也精神不起来。 秦来娣上辈子接触的病人里,这样的情况也不少,不孕有时候不一定是真有什么器质性病变,而是心理因素。 越焦虑越怀不上,越怀不上越焦虑,心态不崩才怪。上辈子的大姐,就是在婚后第十年,性格大变,在一个雨夜里走失,等再找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疯了。 虽说怀孕这事要是放二十一世纪,那都不算事,甚至还有人一辈子都不婚不育也照样过得开心的,可来娣还是心疼大姐,她那么好的人,怎么最后就走到那一步呢? “咋,你这丫头,不认识我了?”秦爱兰拍拍她肩膀,笑着说。 “认识认识,就是……想大姐了。” 秦爱兰笑弯了眉眼,“是想我还是想好吃的啊。” 打开随身布兜,“都是我自个儿炒的豆面,加点白糖,用开水泡了当早饭吃,你们正在长身体,可不能饿。”白糖也是她偷偷攒的,顶多二三两。 “还有两斤炒蚕豆,来,尝尝。”炒的时候加了盐巴辣椒和花椒八角,嘎嘣脆,麻辣鲜香,吃一颗就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两个小的吃着,秦桂花就有点着急,眼睛不错的盯着她肚子,“还是没消息?” 爱兰苦涩摇头。 “上次给你说那老中医看了也没用?” 爱兰点点头,轻轻抹了抹眼角。 不忍心大孙女难过,秦桂花忙转移话题,“咋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过好你自己就成,我跟你妹她们有吃有喝,你别瞎操心。”这不是又往婆婆妯娌手里递把柄嘛。 “没事儿,她们不知道,这是我自个儿出去做席攒的。” “这老些好东西还能攒?”刘家那婆婆她又不是没见过,那是冷水烫鸡——一毛不拔的货,不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攒这么多东西,还安然无恙带出门。 秦爱兰顿了顿,见两个妹妹正开心的吃东西,像两只满足的小仓鼠,也不愿提不开心的事,“奶,我今儿回来是有个事,想找你帮我拿主意。” “我婆婆下个月就要退休了,现在家里可以有一个人去顶她的工作,其他人都有工作,就我……奶你说我该去不?” “该啊,当然该去。”小仓鼠·来娣忽然插话。 第9章 小兔子 刘老太的工作可不是一般工作,而是国营饭店服务员。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7节 这年头的国营饭店,可是实打实的肥差,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呢,刘老太要不是年龄到了,都压根不想退。 工资高,经济独立,工作轻松,社会地位高,还能经常吃油水,这都是看得见的好处,而秦来娣看得更远——现在的大姐急需一份能转移注意力的工作。 她的精神状态在久备不孕之后,即将到达崩溃的边缘,要是还待家里,继续看婆家人脸色,她的身体就不可能好。 而身体好不了,只会更难怀上,然后又周而复始恶性循环,最终精神绷不住了,就会走到上辈子那一步。 “你这丫头,哪哪都有你。” “奶以前不是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吗,大姐要有工资就再也不用靠谁了,刘家咱们爱待不待,不待走人。”大姐夫看着是挺老实的,可上辈子大姐疯了就被他立马送进精神病院,她一直耿耿于怀。 “反正我吃药也要花钱,你姐夫的意思是不如把工作卖了换钱。”这年头私底下偷偷卖工作卖城市户口的人不少,只要是稀缺的东西,都是资源。 “你姐夫也是心疼我,不想我太累,出去上班不像在家能好好调理身体,准备……” “奶,大姐,你们好好想一下,大姐的处境真是因为没孩子造成的吗?”来娣实在听不下去,直接打断道。 祖孙俩怔了怔,是啊,根源真的是在于没孩子吗?她的处境是大部分高嫁的女孩都要面临的,即使生十个八个儿子,人婆家该看不起还是看不起。 无非就是比较能生的生育机器罢了,人公婆小姑子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爱兰你跟奶说句实话,刘加伟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在他爸妈面前老说我好话,每个月工资交一部分家用,剩下的都给我,我来事儿那几天还悄悄给我煮红糖鸡蛋,发了奖金会带我买新衣服,上个月还给我买了一堆补身体的药……”而且这么多年不孕也没一句埋怨,还打算把老婆婆工作卖了给她买药吃。 秦桂花点点头,往日里小两口的相处她看在眼里,刘加伟确实是个老实又体贴的丈夫。“那行,这工作你就去顶下,那一大家子过得成过,过不成分家,凭你俩的工资分出来也不错。” 离开那么多眼睛,对她精神状态也有好处。 来娣松口气,就连只顾着吃东西的盼娣也“嗯嗯”点头。 因为爱兰回来,中饭秦桂花破天荒的摸出俩鸡蛋,从自留地里拔一把青蒜苗烩了,又蒸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高粱馍,虽然是粗粮,但管饱,配着香喷喷的炒鸡蛋,姐妹仨吃得满嘴流油。 吃完以后,来娣又闹着要给大姐把脉看舌象,望闻问切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跟爱兰曾经看过的几十个大夫说的一样,都是心思郁结,肝脉不通,问了问正在吃的或者以前吃过的药,也都对症,看来这病还真的只能自我调节。 “对了,我刚好像听见盼娣说啥她‘三姐夫’,咱们来娣有好消息啦?” 秦来娣实在是娇羞不起来,索性也就不装了,将前几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 这可真是自家奶奶的作风,爱兰咂吧咂吧嘴,“小贺同志人咋样?对你好吗?干啥工作的?” 盼娣抢着回答,顺便还要替那素未谋面的三姐夫刷一波好感,“我三姐夫给了六十块彩礼钱,还给了三姐十五块生活费,说他现在工作忙,等忙过这阵子就来办婚礼,接三姐进城过好日子哩!” 有鼻子有眼,就跟她亲耳听见似的。 秦爱兰也跟着高兴,“真好,找个外省的也没啥,以后交通便利,随时都能回娘家。”可不敢接彩礼的茬,她当年结婚刘家一分彩礼没出,她现在还觉着愧对奶奶呢。 祖孙几个“小贺长”“小贺短”的说半天,眼看着太阳落山,爱兰才恋恋不舍的回婆家去。 * 而跟秦爱兰一样好奇小贺到底啥时候回来的,还有屯子里的男女老少们,来娣每次上工,婶娘们都得问一句,“小贺最近来信没?” “小贺啥时候来接你?” 要不是那张结婚证还压在自己枕头底下,秦来娣都要怀疑,她怕是结了个假婚。跟其他人揣测的贺连生不要她了反悔了之类的比起来,她倒是相信老贺头的人品,既然扯了证,那是会对她负责的,这么久没消息,肯定是因为工作走不开,而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难见面。 因为她记得,上辈子俩人相依为命的时候,老贺头曾说过这次任务,他追到边境线上还是晚了一步,设备已经被转运出国了,后来经过打报告等审批等一系列流程,他又花了半个月追出去,一路追到北边的蒙国,伪装成蒙国人,潜伏在那边快一年才成功将敌人拆卸我方设备的计划捣毁,又花了两个月时间,多次乔装更改路线,曲折回国。 这一次任务,虽然耗时很长,但他完成得非常漂亮。 秦来娣当然不可能露一个字,对于大家或好意或幸灾乐祸的询问一概以“工作忙”推脱,她现在的另一个问题,是馋肉。 自从吃过一顿鸡蛋后,来娣的嘴巴就跟开了荤似的,做梦都是吃肉,上辈子因为生病的缘故,老贺头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着实馋坏了,捏着大姐走之前悄悄塞给她的五块钱,来娣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再去一次黑市。 现在的黑市规模也不大,不是啥都有,猪肉当然是最紧俏的。 这不,六毛五分一斤的五花肉,她还在挣扎犹豫的时候,一眨眼功夫就没了,只剩一丢丢里脊和后腿,价格只要六毛,但基本没啥油水,来娣现在不想吃塞牙的瘦肉,只想吃肥得流油的五花! 空着手转了一圈,倒是看见一个卖兔子的。 当然不是野兔,而是家养兔,看着精神不太好,蔫蔫的。“小女同志你要吗,要的话就一块五毛钱便宜给你。” 来娣看兔子精神不太好,总觉着像生病,这病了的动物她可不敢随便带回去,毕竟自己每天要接触那么多猪崽,要是携带啥传染病,来个一锅端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似乎是看出她的犹豫,卖兔子的老大爷说:“你放心,这不是啥瘟病,就是在太阳底下晒得久了,没精神,不信你看。” 说着从不远处揪了一把青草,只在它鼻子跟前晃了晃,小兔子立马就竖起耳朵,追着青草跑,还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双腿弹跳也十分有力。 秦来娣迅速在心里计算性价比,现在猪肉五毛一斤还要票,即使能抢到黑市上的不要票也得六毛五分,这一只兔子咋说也有四斤多,净肉三斤左右,一块五毛钱确实不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块二毛五分的价格,全款拿下。 老大爷将兔子手脚捆起来,放进她背篓里,又在上面盖上一层树枝,既能遮阳还能防止被人看见。 * 只不过,来娣期待的兔子肉还是没吃上,回到家后盼娣在兔子身上摸了半晌忽然叫起来:“奶,姐,这是不是母兔子啊?” 秦来娣只想吃麻辣兔丁老妈兔头红烧兔肉,哪管它公母,“母的一样香。” 谁知盼娣却板着脸,“不能吃。” “咋?” “它好像……有小兔子了。” 秦来娣一顿,连忙也去摸摸看,肚子里真的有东西,也不知道怀了多久,估计养兔子的老汉也没注意,不然不可能这么便宜卖给她。毕竟兔子的怀孕周期非常短,短短一个月就能生下小兔子,生了立马还能接着怀,繁殖速度非常之快,谁会舍得把这“摇钱树”卖出去? 来娣就是再馋肉,也只能恋恋不舍的放过它,还在院角给它搭了个小窝。 幸好,自留地的菜叶,山上的青草,甚至连猪草,它都来者不拒,吃得嘎嘎香。 *** 五里屯的地理位置很优越,坐北朝南,四周都是山,前面还有一条蜿蜒的犹如玉带一般的小河,清澈见底。河里有一群孩子正在洗澡,一个个光着屁股也不害臊,还跟来娣姐打招呼。 秦来娣沿着小路上山,见到适合的猪草(兔草)就往背篓里割,开紫色小花儿的苜蓿草,粉色花的是酸浆草,叶子上有一层青灰的是灰条草……爬到半山腰,居然就割了半篓。 还怪沉的,她将背篓放下,休息一会儿,又在附近细心的寻找起来。 龙国的大山就是一座宝库,不仅有蘑菇野菜猪草,还有——草药。 以前在冷河镇当医生,因为交通条件有限,有些药材不能及时运输到位,等着用的时候都是她自个儿跟着老药师上山采摘,采的次数多了,那些中药的样子就刻在脑海里,各自的形态特征、生长习性和性味归经,即使过了多年依然清晰。 这不,就一会儿的工夫,她已经在附近找到了金银花、黄连、杜仲、鸡血藤和柴胡几种,都是很常用的,还都适合夏秋季节采收的药材。 背着快五十斤的背篓回家,即使有看见药材的,也不会多想,毕竟这些药材都是很常见很容易人工种植的,所以收购价格也不高,以前也有社员想靠这个发家致富来着,但最后发现不值那功夫钱,就懒得采了。 猪草背到大队部过秤,算五个工分,加上她今天的“正班”,秦来娣一共挣了十五个工分。 “哎哟,来娣这劳力一个顶俩。”隔壁的刘寡妇酸得不要不要的,“可那又有啥用呢,女娃子啊还是得找个好人家,嫁错郎入错行,不像咱们家宝珠呀……” 秦来娣撩了撩眼皮,原来是赵家人上他们家商议结婚的事去了,看把她得意的。 没理她。 刘寡妇颇为失望,这小辣椒自从落水后都没以前辣了,本来她是打算好好数落一番,最好让小辣椒闹起来,发一场疯,她再让她们家宝珠出面,显得宝珠多温柔,多体贴啊。 来娣也没管扭着腰的刘寡妇,她将药材拿出来,平铺在院里,有些叶子不好入药的需要修剪一下,还有些根茎有泥沙的需要清洗,这一忙就忙到太阳落山,盼娣都放学回来了。 “姐,你采草药干啥?” “留着吃。” 盼娣抽了抽嘴角,哪有诅咒自己生病的,“也吃不完啊。”少说好几十斤呢,而且她有预感,狡猾的三姐肯定还会继续采的,今天只是个开始。 秦来娣笑笑,她打算趁着农闲做些方便携带和保存的药丸子,自家头疼脑热吃是一方面,主要也是给大姐准备着,她这病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以后少不了要慢慢调理,到时候上班带着药丸子也方便。 正想着,光线忽然一暗,一个身穿绿军装的男人来到门口。 男人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皮肤黝黑,卷起的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可用孔武有力来形容。 哪怕化成灰,也是股鸡贼味。 第10章 刘家七虎 “同志,这里是刘婶子家吗?” “隔壁。” 赵青松有点奇怪,这小女同志说话,怎么像带火药?莫非是…… 是的,他记得她,毕竟大队里姑娘不多,像这么粉面桃腮,细腰黑发的漂亮姑娘更不多。当时秦桂花上门逼婚的时候他不在现场,事后心里总是有点微妙。 明明他比小贺更优秀,可这事闹的,他有点憋屈。 他回来探亲就是想找续弦,而她无论学历样貌还是年纪,都符合他的标准,要是没把小贺错认成他,现在……他连忙摇头,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压下去。 他和小贺,是兄弟。 来娣在心里补充:哦,很快就不是了,你上辈子怎么嫉妒人家,怎么牙痒痒,我可知道呢! 见小女同志都不带正眼看他的,赵青松轻咳一声,说声“抱歉”,走到左边的院里,很快院里就传来赵老太介绍她儿子“丰功伟绩”“光明前途”的声音。 秦桂花虽然不稀罕赵老三当她孙女婿,但依然扒拉在墙角,贴着耳朵,听到隔壁说彩礼一百六,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六十块是啥概念啊,她们祖孙几个一年到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不,三年也挣不到这么多! 再听到赵老太承诺结婚时会给置办一个五斗柜,还说啥安置了工作明年就能买自行车,秦桂花就“呸”了一声。 来娣和盼娣对视一眼,她们奶奶啊,就是跟刘寡妇较劲儿呢。 本来,要说样貌和身段,那秦寡妇肯定是村里头一份,想跟她相好的男人多的是,但她是天一黑就锁门,干活都把裤腰带系得死紧,别人从她这里讨不着好才去找的刘寡妇。谁知刘寡妇还真来者不拒,没多久就有吃有喝,新衣服换着穿,每天看着那得意劲儿秦寡妇恨得牙痒痒。 还记得小的时候,刘家孩子经常骑在墙头上吃肉啃骨头,而她家富贵儿只能蹲在墙根流口水,她这当娘的是又气又心疼。 后来,刘寡妇的相好里有两个会打猎的,经常能搞到些野猪野鸡补充营养,她儿子长得高高大大,从不生病,而小富贵却因为没吃过几顿饱饭而身材矮小,病病歪歪,最后三十岁不到就病死了……就这,刘寡妇还奚落就是她假清高,活该,报应。 你说她能不气? 鼻子都能气歪好吗! 来娣怕她又钻牛角尖,连忙打岔:“奶,兔子呢,我咋没看见小兔子?” 是这样的,这只兔子的求生欲很强,知道来娣随时随地想吃它的肉,所以只要来娣一回家,它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乖巧的抱着小手手,歪着脑袋,耷拉着两只又白又长的耳朵,一蹦一跳,十分碍(可)眼(爱)。 可今天来娣都回来一会儿了,没看见这个讨厌的小家伙,还有点不习惯。 秦桂花和盼娣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她们家的兔子真的不见了! 这年代能在家里养的活物不多,连鸡鸭都是限量的,有的人家会偷着多养两只,为此常跟民兵队的干事斗智斗勇,许多老太太甚至将老母鸡养在自己炕上……谁家的鸡鸭要是跑出去了,那基本就是变成失踪牲口。 想到这儿,来娣如临大敌,要是别的鸡鸭也就罢了,这可是一只身怀六甲的兔子。“我出去找,它熟悉我的声音,奶和盼娣你们在家再好好找找。”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8节 等她走后,祖孙俩都快把家里掘地三尺,愣是连兔子影子都没看见。 “肯定是刘三虎。”盼娣双手叉腰,瞪着隔壁院子,“平时天天骑墙头上,今儿却反常的没见人,我分析过去年咱们家的老母鸡就是被他们家抱走的。” 说起这茬,秦桂花胸口呼呼直喘,去年她好不容易养的一只老母鸡,每两天能下一个蛋呢,那鸡蛋又大又圆,白花花的,就因为忘记关门让它跑出去,然后就活不见鸡死不见尸了! “事后诸葛亮,当时你咋不吐?”看她不撕了那死老寡妇。 盼娣摸了摸鼻子,“那不是没证据嘛。” 对不起,在她秦桂花的字典里,就不需要“证据”两个字,只见她风一样冲出去,一脚踹开刘家的门,刘寡妇和赵老太正商量着小两口结婚买啥,刘宝珠正羞答答坐旁边抠手指,忽然只觉一阵风刮来,然后刘寡妇脸上就挨了一记铁砂掌。 于是,俩怄了一辈子气的寡妇,再一次干起来。 …… 赵老太知道她们恩怨,选择作壁上观,刘家人则是选择性拉偏架,秦桂花饶是有盼娣帮忙也不是他们对手,很快脸就花了。 当然,输人不输阵,秦桂花身体落下风,却是嘴强王者,对刘寡妇祖宗十八代全方位问候,以及她今儿要是敢吃她们家兔子,她明儿就能将她家鸡鸭全药死的狠话输出。 刘寡妇是谁,当然是不会承认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你家兔子?” 秦桂花气结,她是真没看见,可她绝不认输。“反正不是你也是你家这几个小崽子,给老娘滚出来,识相的把兔子还回来,不然……” “不然怎么着?”刘家几个牛高马大的孙子气哼哼站出来,看着秦桂花的眼神满是轻蔑,流里流气的刘三虎还吐了口痰,要不是秦桂花闪得快,就吐她身上了。 是的,兔子就在他们手里,但秦桂花没证据,这事就是闹到队长跟前也没辙,他们就是欺负秦家没男人,不服也给老子憋着! 简直欺人太甚!秦桂花牙齿咬得咯吱响,她恨不得撕了这几个兔崽子,可事实就是再泼辣的女人也不是男人的对手,真动起手来只有她吃亏的份,以前她不信邪,可真被揍得在炕上躺了半个月还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之后,她屈服了。 正僵持着,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谁说没证据?” 刘家人回头,发现是一个穿白衬衣工装裤的陌生年轻男人,长得倒是挺好看,就是……爱多管闲事。 “喂,小子,劝你少管闲事。”刘家几个孙子斜着眼睛警告。 就是赵老太也劝道:“小贺啊,虽说来娣是你媳妇儿,但这事咱真管不了。” 两个寡妇一年要干多少次架,连她都记不清了,但那是以前,俩人势均力敌,自从刘家孙子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之后,秦寡妇明显斗不过刘寡妇了,这几年明眼人都知道刘家就是在欺负秦家,院墙都被他们家占了那么多。当年说啥二溜子翻墙,其实就是他们家刘大虎看上秦爱兰,想占人便宜翻过去。 在这年代的农村,男人就是绝对的武力。 可来人却压根不鸟刘家几虎,连眼角都没动一下,指指刘老三,“你虎口上粘的白毛就是兔毛。” 刘老三下意识将手缩到身后,在屁股裤子上使劲蹭了两下,直到感觉蹭干净了才伸出来,“少他妈瞎说,信不信老子揍你?” 男人却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别蹭了,静电吸附只会更强。” 果然,虎口处真的竖着两根细细的白毛,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白毛非常细,非常小,男人只是站在门口,至少十五米的距离,他居然能看得见?! 那眼睛怕不是比天上的老鹰还厉害! “不用转移了,兔子就在厨房水缸里。” “你……你咋知道?”刚接收到刘寡妇眼色的刘老二比较傻,直接脱口而出。 贺连生看傻子似的,“你胳膊袖子上还带着硝迹。”这附近的水质跟其他地方不一样,里头含有的硝质特别重,经常储水的器具上都会留下一些黄白色的硝盐结晶,但这种东西一般人沾不到,只有把手伸进很深的器具,譬如水缸底部,才会沾上。 大家在这里土生土长多年,自然明白,秦桂花顿时双眼冒火,难怪一直没听见兔子叫声,这他娘的藏那么深的水缸里谁听得见啊! 眼见事情败露,刘老大咬咬牙,冲其余兄弟几个使眼色,心说今儿不把这狗日的揍一顿,以后这屯子里还有人怕他们吗?他们刘家七虎在村里的名声,那可都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 不就是一破瘸子嘛,让他多管闲事。 谁知他刚动脚,还没冲到男人跟前呢,忽然就觉一道白影闪过,忽然胳膊一痛,麻了麻,然后就听“咔嚓”一声,“哎哟痛……痛……痛死了!” 男人依然离他三米远,仿佛刚才的白影只是众人眼花,但刘大虎刚才还捏着拳头,肌肉鼓得鸡蛋大的胳膊,忽然就软踏踏的垂下,晃荡着。 “这这这……大哥你胳膊折了!”老二尖叫一声,只觉身下一热,一股黄色热流涌出。 刘家人也是第一次看见,动动手就生生卸下胳膊的人,刘寡妇一把抱住大孙子,“心肝肉”的叫,恨不得被卸胳膊的那个是她。 秦桂花趁机溜进厨房,果然在空水缸里找到她们家兔子,宝贝的抱进怀里,“小贺你可来了,要是晚来几分钟,奶就要被这窝子黑心肝的玩意儿欺负死了我……” 她在村里生活这么久,这是第一个帮她们家出头的男人,虽然以前也有大队干部站出来说两句公道话,但最后都闹不过刘家的胡搅蛮缠,其他人则更是惧怕刘家七虎的拳头,不敢多管闲事。 贺连生只是淡淡点点头,但也没有离开,依然不远不近地站着,状似无意,其实却是紧紧盯着刘家兄弟几个,以防他们再找秦奶奶麻烦。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理解了秦奶奶说的,她们一家子没个男人,村里是条狗都能欺负她们一下,他要是不娶来娣,这家人将彻底沦为全村笑柄,永无翻身之日。 而这时候,女孩再漂亮些,就是原罪。 找了一圈没找到兔子的秦来娣,只能原路返回,谁知刚走到自家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老贺头?” 作者有话说: 老贺头来了,老贺头走了,老贺头又来了~~ 老贺头磨牙:敢情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老胡:老胡是亲妈~~ 第11章 送份大礼 “老贺头”是在叫刚二十三岁的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他吗? 贺连生背影几不可见的抖了抖,声音他当然记得,是自己小“妻子”的,怎么有种她早就认识他,还跟他特别熟稔的感觉。 可他对人脸特别敏感,如果曾经见过或者相处过,肯定有印象才对啊。 秦来娣也发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连忙找补,“你回来了,我听说咱家兔子找到了?” 贺连生点点头。 来娣警告的瞪了刘家人一眼,“我秦来娣今儿把话放这里,以后咱老秦家再丢啥东西,我就只找你们。” 刘寡妇撇嘴,“哟呵,好大的口气,别以为有个小白脸女婿撑腰就抖起来了,你家姑爷一年能来几次不知道,但咱们老刘家七个儿子可是天天在家的。” 众人叹气,秦家受的气,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秦艽淡淡的瞥了刘家人一眼,本来刚冒出来的善意烟消云散,这些人,不值当。 刘寡妇鼻根发青,大小鱼际有红斑,一看就是肝不好,上辈子的多年后死于肝癌晚期。 刘大虎胳膊废了,不必说。 刘二虎眼泡面肿,双唇泛白,腰膝酸软,是个天生的重症无.精.症患者,但他却有三个胖儿子。 刘三虎……是刘家这几个恶人里唯一一个健康的。 贺连生也略显担忧的看了来娣一眼,却见这个小女同志脸色淡淡的,还有时间打量刘家人,仿佛压根没听见对方这句威胁意外浓烈的话。 估摸着,还是年纪太小了,听不懂这些黑话。 听不懂也没关系,省得担忧,就刘家这样的小喽啰,还不够他一个小拇指收拾的。 因为新姑爷回来,还刚狠狠给她长了脸,秦桂花难得大方一回,使盼娣去村口会做豆腐那家切了一斤嫩豆腐,用嫩芹菜炒得又甜又香,又拿出一条挂了大半年舍不得吃的腊肉,用青红辣椒爆炒,再拍几瓣大蒜,舀一勺大酱,炖了个又软又烂的茄子。 不得不说,秦桂花虽然没出过门,也没啥见识,但做饭手艺却出乎意料的好,贺连生本来能吃四碗饭,但还是吃了两碗就很自然地把碗筷放下。 他知道,秦家三口都在勒着裤腰带,就是生怕对他招待不周,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曾经在京市那个“家”里,只要一来客人,母亲都会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上桌,实在要上桌也不能夹菜,实在要夹菜,也只能捡着素菜吃,最多五分钟就得放下筷子说吃饱了。 可是,小小的连生,他真的吃饱了吗? 没人在乎的,反正饿饿也就习惯了。 “小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小两口不着急就多住几天再回海城。”暗示他把来娣带走。 贺连生顿了顿,“工作还没完成,现在只是暂时回来两天。” 秦桂花很是失望,也不敢问是啥工作,“那还要多久?” “别怪奶奶多嘴,你俩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把事儿办了,也带来娣去北大荒看看你父母,好让他们安心。” 贺父是搞艺术的,她也不懂啥叫大提琴,但她觉着这种“华而不实”的工作,以后几乎是不可能回京市的,但贺母是京市大医院的大夫,一技在手天下我有,国家在任何时候都缺好大夫,说不定哪天就跟何老大夫一样回京了呢? 来娣必须去刷刷好感,不然以后婆媳关系不好处。 “对了,上次说你还有个哥哥,是做啥工作来着?” “工人。” 秦桂花松口气,这还好,工人老大哥嘛,历来跟农民兄弟就是关系最亲的,来娣的妯娌关系应该好处。 秦来娣悄悄叹口气,老贺跟父母感情淡泊,跟哥哥嫂子……那又是另一个故事,哦不,事故。 老太太一面吃一面说起隔壁刘宝珠,只半天时间整个大队都知道刘寡妇的孙女要嫁给赵家老三当官太太的事儿,因为赶时间,部队的结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明儿就去扯结婚证,后天就办婚礼。 秦来娣听着,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就连扯证和婚礼的速度都跟上辈子一样,真是流水的媳妇儿铁打的赵青松啊。 吃过饭,天黑透,怎么住又是个问题。家里拢共一间房一张炕,总不能一老一小跟小两口挤一个炕头吧? 贺连生主动起身,“我去找赵青松有点事,就住他们家。” “让来娣送送你,放心,这村里她熟。” 小两口出了门,沿着村里小路慢慢走,月光洒在二人身上,像是一层薄纱,缥缈到让来娣以为这是错觉……领证也俩月了,她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已婚身份。 “你……” “你……” 来人同时开口,贺连生摸了摸鼻子,“你先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先把厂里的任务完成,顺利的话大概还需要半个月,到时候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同我一起回海城。” 秦来娣翘起嘴角,“那要是不顺利呢?” 男人沉默。 “去海城有房子住吗?” “没。”似乎是怕她难过,又补充道,“到时候我想办法,置换一间屋子。” 现在他还住青工宿舍,属于集体户。 秦来娣也笑,上辈子他帮自己租房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她以为他只是随便找的,谁知道却是跑遍了整个城市的小区和民居,才找到一座有大梨树的院子。而那时候她最高兴的就是他每次出差回来,会给她带点意想不到的东西,有时是一箱当地特产的梨子,有时是两罐甜丝丝金黄黄的秋梨膏,有时是散发着梨花清香的纪念品。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9节 东西不值什么钱,但这种被惦记的感觉,无论男女都喜欢。可看看现在这死木头,出差那么长时间,怎么说俩人也是合法夫妻关系,他居然啥也没给她带! “听说,赵青松还给刘宝珠带了礼物?”她装作无意的念了一句。 “没听说。” 来娣气结,我要的是你听没听说吗,我是在暗示你啊喂! “我看宝珠还挺高兴的。”送我吧送我吧,你就是送我根干树杈我也高兴。 “没注意。” 秦来娣:“……”谁能告诉她,上辈子睿智体贴风趣的老贺头,年轻时候怎么是这么块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 两家人隔得不远,几分钟的路程很快走完,他还一无所觉,只是发现小秦同志好像有点不开心,“你回去吧,我看着。” 贺连生啊贺连生,你这家伙就是注孤生,一辈子打光棍去吧!但感受到后背上的视线一直目送着自己走到家门口,心里又十分安定,婚是结了,调.教之路还长。 第二天中午,贺连生还没上省城,五里屯生产队就发生一件大事——刘三虎被公社武装专干带走啦! 要说这刘家,战斗力最强的不是大虎二虎,而是刘三虎。刘大虎色厉内荏,二虎是一根筋,四五六七都比较听妹妹刘宝珠的话,只是敢捣乱,却不敢真把人怎么着……唯独三虎,不仅特能打,一身腱子肉能把小孩吓哭,关键还阴坏。 也就是他,手底下最不干净,也最爱拱火让俩寡妇干架,他在一边看热闹,寻机对秦家几个女孩动手动脚,小辣椒以前也没少在他手底下吃亏。 如果说刘大虎是刘寡妇的心肝肉,那三虎就是她的军师。而今天正准备下工的时候,几名穿军装的干部找到田里一问谁叫刘三虎,二话不说一把就往三虎手上拷了一双银镯子,不由分说压着就走……她彻底被吓蒙了。 公社的武装专干可不是大队民兵,不会给她面子,更不怕这几只虎。直到哭哭啼啼回到家,看着被翻得一团乱麻的家里,她才知道,三虎这次是摊上事儿了,还是大事儿! 每年农闲时节,各个公社都要搞农业学大寨的基建工程,刘三虎身强力壮每次都能被抽调上去,不仅管饭,还能跟公社干部搭上关系,他每次都乐颠颠的。可惜狗改不了吃屎,在秦家这儿占惯了便宜,出去也改不了,夜里起来撒尿看见抽水机用的柴油,打桥墩子用剩的水泥、钢筋,顺手就搂怀里,然后趁着周末放假赶紧捎回家。 水泥是盖房子常用的,外头也买不到,刘寡妇一见就喜得见牙不见眼,不说阻止,还鼓励他下次多拿点,多攒点,想法子把钢筋融掉打一口铁锅,柴油则是谋划着加进煤油灯里用,能省老鼻子电费……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在偷盗公家财物。 他们更没想到的是,今天一大早公社忽然接到匿名举报,说以前基建队丢失的物资找到了,就在五里屯刘三虎家里。 要是米面粮油或者一般的生活物资,那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公社顶多来两个干事了解情况,可柴油钢筋水泥是啥?那可是战略储备物资!是必须严格按照国家计划生产、销售和使用的物资,这跟盗窃公家财物压根就不是一个性质! 再加上东西丢得多,基建队正愁怎么向县革委会交代呢,接到这举报信息立马就精神大振,十几名武装专干骑着自行车背着枪就往五里屯冲。 冲进来第一件事就是上刘家搜查,巧的是今天早上刘宝珠和和几个嫂子都跟着赵老太进城买衣服去了,刘寡妇带着几个孙子在生产田干活,专干们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地窖、水缸、炕洞、墙壁暗格等地方搜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就有他们要找的战备物资! 公社的物资都有特殊记号,就是没有记号,刘家三代贫农哪来的门路买这么多紧俏物资?反正,刘三虎这次是真完蛋了。 刘寡妇当天下午就带着宝珠上赵家,求赵青松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救救他未来三舅哥,听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用尽了,赵青松也没答应。 秦来娣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嘴边漾开两个小梨涡,对嘛,这才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赵青松的做派。 你不是官迷嘛,今儿就先送你份大礼。 第12章 全身发黄 贺连生走进赵家宽敞明亮的青砖大瓦房,正好遇到赵青松洗完澡出来。 “申请已经递上去,最迟明天下午应该就能下来。”赵青松揉着太阳穴,被刘家人一闹,他都差点忘了好兄弟的正事。 贺连生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他和赵青松当年是同一批进的新兵连,因为他是里面年纪最小,身体最弱的,大家都不爱搭理他的时候,只有老大哥一样的赵青松走哪儿带着他,还经常指导他,陪他训练。 后来俩人虽然被分去了不同的连队,但这份战友情没断,他转业到海城无线电二厂以后,还时常跟青松哥保持联络。这次,他追击盗窃团伙到了边境,因为不能私自跨越国境线的问题,需要他从中协调,本来他可以在省城等消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是来了五里屯。 “回来一趟也好,正好你家属在这边,也能掩人耳目。”赵青松把双手枕在脑后,“等你完成这次任务,应该就能在厂里站稳脚跟。” 贺连生不出声,跟家属在不在这里没关系。 赵青松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他的左腿上,这条腿……要不是那场意外,小贺现在的军功肯定在他之上,更不可能单身至今。 虽然平时走路不仔细看也没有明显的瘸,但在很多需要体能支撑的任务上,就远不如普通战士。别看通讯兵只是用脑子和手的时候多,但基本的荒野求生、隐蔽、移动和建立隐蔽据点上,他就远不如从前。 当然,身体残疾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理障碍,这也是他主动申请转业的原因。通讯兵很考验心理承受能力,去年的伤害对他可不小,根据首都的专家说,他已经有应激障碍了,不能再从事相关工作,不然可能会诱发难以想象的后果。 赵青松忍住,没叹气,转而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啊,也别太挑了,女人嘛,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只要能持家就行。” 可脑海里却出现那个看他不顺眼的小女同志,其实还是不一样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以前的贺连生是连队里有名的“小白脸”,不仅业务能力强,还长得贼好看,联谊会上很多文艺女兵都争着跟他说话,好几个领导都看中他,想把自家闺女侄女外甥女介绍给他呢。 他赵青松要是有这样的先天条件,也不至于现在还在连级蹲着。 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小贺,他一副过来的语气:“信我,我是过来人,女人也就是炕上那档子事儿,刚开始会稀罕,没几年都会淡,但顾好大后方却是让你受益一辈子的。” 他就记得,家属区的刘政委,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明明还不如他,就因为比他早入伍几年,后来娶的老婆是一名幼儿园老师,丈人家是没啥背景,可耐不住老婆会来事儿,把上上下下的团长太太营长家属们团结在一起,这才让她男人当上团政委。 他还听说了,刘政委当上政委前俩月,他老婆可是天天往师长楼里跑,师长家老太太是南方人,吃不惯冷河镇的伙食,她每天就帮着做些南方特色小吃,挖空心思的哄老太太高兴。 这一高兴,老娘发话,儿子哪能不听呢? 贺连生拧眉,他不喜欢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捕风捉影的事,淡淡地说:“个人业务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赵青松苦笑,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他有些话藏好几年了,对着身边的人谁都不能说,小贺不一样,他是兄弟,是跟他不会有利益冲突的人。“很多时候,一个选择就是一辈子的失误,尤其婚姻。” “续弦这事我考虑了两年,家境太好的不一定能看上我,我也不想把人当姑奶奶供着,太差的也不行,婚姻还是得有助力……本来刘家倒是不错的选择,刘宝珠样貌和为人都能拿得出手,文化也可以,教育海洋海燕不成问题,年纪也小,心思单纯,家里也不算强势……可惜啊……” 出了刘三虎的屁事。 贺连生拧眉,他好像有点不认识自己的好兄弟了。 这个满嘴考量,动辄利益的官迷,还是那个顶着烈日陪他打靶的青松哥吗? 赵青松也不需要他接嘴,自顾自的躺炕上,琢磨工作上的事儿,倒是一点没有即将要当新郎官的激动与喜悦。“去年那场意外,你要是能借机……” “青松哥慎言。”去年的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过,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受伤,甚至不乏笑他不会顺杆子往上爬的,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敬佩的青松哥,居然也成了这样的人。 “瞧我,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主要遗憾的是以你的业务水平,只当技术员,实在是屈才了。” “都是工作。” 赵青松哈哈笑了两声,“也是,工作重要,人生大事也不能耽搁,你这小子得赶紧开窍,那姑娘虽然脾气呛口,初中也没毕业,但能持家,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美不死你。” 不知道为什么,贺连生不喜欢他这么议论小秦同志,虽然没有一句逾越的话,但就是不舒服。 “那就是个小妹妹,说这些尚早。” “年纪小没事,只要到法定婚龄就行,这心思单纯啊……”赵青松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前妻,要是天底下的女人都像她一样七窍玲珑心,那男人还不得烦死,每天工作就够忙够累的,回家还得伺候她们,真是脑袋有包。 “可惜现在娶这个,她倒是懂事,就是家里人不省心。” 贺连生想起下午他被刘家人围住哭求的情形,也是头疼。 “刘三虎这家伙,偷盗本来就是犯法的,他还好死不死偷了那些东西,我看那脑袋生来就是吃枪子儿的。”赵青松冷哼一声,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厌恶。 有个这样的三舅哥,他以后档案都要受影响,提干考察啥的估计也要受无妄之灾,要不是已经领了结婚证,这门亲他是不可能认的。 “我妈那脾气,干啥都急慌慌的,但凡晚两天领证,也不至于……” 贺连生皱眉,他单纯只是厌恶刘三虎的行为,“以后提干靠的是个人能力,别想这些。” “小贺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不懂。”像他这种既没文化又没背景的大头兵,每上一步都是用命和血汗拼出来的,但别人要想使绊子却轻而易举。 不行,想到这个,他立马坐起来,这事必须跟赵刘两家人交代清楚,甭管刘三虎判刑咋样,以后都必须让他们闭紧嘴巴,尤其是刘宝珠,随军后对着家属院的人坚决不能提一个字,刘三虎这个人就当没存在过吧。 贺连生看着他趿上鞋子往外跑的背影,微微不喜。 不过,他也有点疑惑,明明他昨晚还在计划怎么帮她们震慑刘家,怎么今天刘家就倒霉了,被抓的还是一肚子坏水的三虎,他本来想要重点对付的也是这家伙……他不信是公社正好发现三虎的盗窃行为。 这世上没有巧合,只有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最有可能的当然是一直备受欺辱的秦家,可秦家老弱妇孺没这个能耐,昨儿小秦同志连人家威胁的黑话都没听出来……再加上婚前他也做过简单的背景调查,小秦同志初中尚未毕业,性格急躁泼辣,压根不像能出这种杀招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 不过,没等他想出来,下午就跟赵青松一起上省城办正事去了,只是心里多留了个心眼,等下次见面要提醒小秦同志,这屯子里的人好像不太简单。 * 而秦来娣呢,在送走贺连生之后,继续当她的饲养员。 经过这段时间的表现,社员们也知道她跟着何立白是学到真本事的,谁家鸡生病了,狗子不吃饭食了,鸭子不下蛋了,都来找她。 而大山区的好处就是,很多药都能就地取材,她每天早上看猪崽,下午上山采药,只要看着有用的,都采回来,修剪之后晒干,有些干得快的,用磨盘磨成粉备好。可惜很多丸剂的辅料都要蔗糖蜂蜜和面粉,最差也得是麦麸……这几样谁家都缺,奶奶也不可能由着她造。 这不,刚回到村口,大槐树下的老太太们就打趣:“来娣又上山采药啦?赶明儿我也找你拿几个头疼脑热的药。” “我家小老六不吃饭,能不能也给配几个消食的?” 明知是故意逗她玩,来娣还是笑着答应,索性将背篓一撂,找一块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大石头坐下,听她们聊闲。 “听说没,崔老五家媳妇儿出院没?” “哎哟,出啥呀,直接就没住进去,每次发病就上医院,这都多少年了,家里有金窝银窝的也耐不住造啊……” 大家都同情地点点头,这年头都是小病靠扛,大病看命,像老崔家这样还能经常送医院的,确实没几个。 这么多年折腾下来,崔家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了,“现在送医院,只是不忍心看她等死罢了。” 众人纷纷叹气,有泪窝子浅的,直接抹眼泪。 秦来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崔老五是谁,于是好奇道:“崔五婶生的啥病?” “嘘……要死人的。” 说到这个,大家可就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她一张脸黄得跟烟熏过的老腊肉似的,有的说她连眼珠子都是黄的,还有的说她手掌脚掌黄得跟抹了黄泥一样,从一开始的勉强能下地干活到去年只能扶着墙走两步,今年已经连炕也下不了了。 来娣一听全身发黄,就想到一个病。 第13章 黑疸病 “小点声,这不回来啦。”有人悄悄朝村口努努嘴。 只见不远处,一个浑身黝黑干瘦的老汉拉着一辆平板车,车上垫着一床破草席,拱出一个人形棉絮。 “他五婶家来了,好点儿没?” “大夫咋说?” 虽然明知道结果,但大家还是关切的询问着,崔老五麻木的应和着,双眼红肿,仿佛一头累到极致的老黄牛。 倒是秦来娣往前走两步,看向平板车上的女人——瘦得只剩骨头的脸上,一双凸出的黄色眼球,直愣愣地盯着天空。 听村里人描述,崔五婶生的应该是黄疸病,这在卫生条件和医疗条件不好的农村地区,倒不稀罕。可奇怪的是,崔五婶的脸色说黄也不算黄,不是橘子色,也不是烟熏色,而是青黑,黑中透着黄。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0节 村民们互相使个眼色:脸都黑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吧。 来娣为了看得更仔细,又凑近两分,发现自己真的没看错。 饶是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疾病,她还是心下一惊,黄疸颜色变黑,是非常少见的恶变的表现! “吓到你了吧,赶紧回家吧。”崔老五麻木的,低着头,迅速拉动板车,似乎是怕震到媳妇儿,又放慢速度,遇到不够平整的地面,会把速度放得更慢,等着轮子慢慢的一齿一齿的滚过去。 看得出来,这是个很体贴的男人。秦来娣立马对他多了两分好感,追上去问,“老五叔,五婶这病我看着像是黄疸,医院没说咋治吗?” “大夫一开始也说是黄疸,抽过血,还去市里医院做过啥超声检查,都说是黄疸,也吃了不少治黄疸的药,病没吃好,倒把人吃坏咯。”崔老五抹了把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熬了这么多年,也实在是熬不住了。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点点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 来娣心说,要是早点去检查,按照黄疸来治,肯定是有效的,可现在都发展到黑疸了,再按照黄疸的治法,可不就是徒劳无功嘛?这几年中医被批成“四旧”,医院里很多中医大夫要么被下放到边远地区,要么中学西,能看出来是黑疸病的不多,所以才耽误了治疗时机。 崔家现在还有四个儿女,大的已经成家,最小的却才将四岁,这娘要是没了,不知得多可怜,于是忍不住开口:“老五叔,我以前跟着何老大夫学过几年医术,何老大夫您还记得吗?” 崔老五停住脚步,木楞着说,“去年我请他给你婶子看过,是好转几天,可你婶子心疼钱,觉着好了点儿就舍不得再去抓药,这……” 秦来娣松口气,闭着眼胡诌:“这事我记得,他老人家走之前一直记挂着婶子的病,还把治病方法也教给我了。” 崔老五一怔,“果真?” “是真的,您让我给婶子把把脉,听听我的说法跟不跟他老人家一样就知道了,我不骗您。” 这时,村口的妇女们也好奇的围过来,大部分人还是觉着她是小孩子脾气,毕竟这丫头历来没少干上房揭瓦的事,最近结婚虽然看着是稳重不少,但终究不放心。 “来娣啊,给人治病可跟给牲口看病不一样,别胡闹。” “就是,牲口治不好顶多损失点钱,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崔老五其实早就对这病不抱希望了,今天大夫的原话就是让拉回来,她想吃啥吃点儿。可毕竟是至亲之人,又不忍放过最后一丝希望,哪怕很可能是玩笑话,他也想试一试,“行,那你看吧。” 崔五婶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来娣轻轻握住她的手,先在她左手寸关尺上把了半分钟,又换右手。别说,那凝眉沉思的样子,跟何老大夫还真有点像,刚才还觉着她胡闹的人,一时间都有点拿不准了。 “五叔,我五婶的病是不是四年前刚生下孩子就发作了?” “啊对。”其实面色发黄是最近三年才开始的,但孩子娘说不舒服是四年前,当年因为是老蚌怀珠,大家都笑话他俩,他也没好意思说自家老婆为了生娃生出病来,村里知道这事的人很少,崔老五诧异她个小姑娘咋知道。 “那她是不是一开始发病的时候,大便特别臭?” “嗐你这孩子,人吃五谷杂粮,谁拉的屎不臭啊!”刘寡妇不知道啥时候也来看热闹。 秦来娣作为大夫,特讨厌自己在询问病情的时候无关人员打岔,“没问你。” 虽然脸上没有怒色,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怒自威,再加上崔老五横眉冷眼,刘寡妇只能讪讪的闭嘴。 “对,是很臭,她上过的茅坑,我过半小时进去还是臭的。” 秦来娣点点头,“第二年大便是不是黑色的?” “是。” “后来吃着何老大夫开的药,大便变成黄色的,对吗?” “对。” “最近老五婶是不是已经七八天没解大便了?” 如果说前面的都是何老大夫告诉她的,那现在孩子娘七天没解大便的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肯定是把脉呗! 崔老五顿时激动起来,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断得准的大夫了,他们啥也没说,她却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对对对,有七天了,总叫肚子胀,端盆给她就是解不出来。”已经病到下炕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炕上解决。 秦来娣点点头,知道自己把对了,这就是典型的黑疸,黑疸最怕的就是久治不愈,进展成鼓胀,出现腹水、肝硬化甚至肝癌。她连忙伸手进被窝里,在病人身上触诊一番,重点是肝胆区域,一点也不错过。 五分钟后,她长长的舒口气,幸好,还没长出不该长的东西,但这也只是初步诊断,具体还得等做了检查才知道。 不知不觉的,崔老五也跟着她松口气,小心翼翼地问:“来娣跟叔说实话,还……还有……有几天?”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秦来娣皱眉。 崔老五却误会了,登时眼睛一红,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沟壑淌下,“没事,你有啥说啥,叔受得住,医院大夫说了,给吃点有营养的,或许还能挨个四五天。”可家里一贫如洗,去哪里给弄有营养的东西? 想到自己媳妇苦了一辈子,临死连一口肉都吃不上,顿时悲从中来,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 众人只见他不断抖动的肩膀,一点哭声也听不见,却比他嚎啕大哭还让人难受。 “老五婶这病还有得治。” “嚯!” “小辣椒你胡咧咧啥,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就是,市里大夫都说只能活四五天了,你个黄毛丫头能比人还懂?当心崔家人捶你。” 众人七嘴八舌,秦来娣却不看他们,只看向一脸错愕的崔老五,“老五叔你信我,老五婶还没发展成肝癌,还有一线生机。” 本来,崔老五也当她胡咧咧的,可“肝癌”两个字,他是在市医院的主任嘴里听到的,大家都觉得奇怪,明明没有发展到肝癌的程度,咋病人的情况就是一天比一天差呢?来娣能知道孩子娘还没发展成肝癌,这诊断不就跟主任一样嘛!再联系刚才把脉的结果,他们全程一句话没说,所有症状都是她自己通过脉象把出来的……来娣或许真有两分本事! “那咋治,快,快给叔开个方子,我,我明儿就进城抓药。” “还等啥明天,待会儿就去,骑上咱家自行车。”王丽芬也来了,大手一挥,在人命关天的事面前,她可不宝贵她家那自行车了。 谁知秦来娣却摇摇头,“不用进城,咱们山里就有药。” 众人一愣,“啥药?” “咱们山里还有能救命的药,我咋不知道?” “我听人说人参就是能救命的,可咱山里也没有啊……” “婆婆丁。”来娣淡淡地说。 众人再次沸腾,“就咱们春天吃那个野菜?” “野菜也能治病,这别是吹牛吧!” “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听说,来娣你别是……”刘寡妇掐着嗓子。 “闭嘴!”崔老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来娣接着说。 秦来娣重生后记忆力好了很多,以前背过的方剂歌头和药性赋就跟刻在脑海里一样,“婆婆丁学名蒲公英,入肝经,具有清热解毒、保肝利胆的功效……等着吧,不出半小时老五婶就能解大便。” 有没有效一看便知。 崔老五眼睛一亮,是啊,今天大夫都说了,孩子娘这大便不解出来,可能也就两三天的光景,既然是半小时就能看见效果,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老大老二,赶紧的!” 原本也在一旁的崔家俩儿子,连忙问来娣要啥样的婆婆丁,老的还是嫩的,开花的行不,根须要不要……记下来娣的要求,撒丫子就往山上跑,生平第一次,他们看到了父亲眼里有光,他们这个家或许还有希望。 秦来娣很想回家,毕竟时间不早了,十八岁的人,不是在饿肚子就是在饿肚子的路上,可所有人都围着她问东问西,几乎水泄不通,就连王丽芬也拉着她,拿些小毛病寻医问药,她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开。 很快,婆婆丁挖回来了。这个季节的蒲公英很老,做菜是吃不了的,连叶带根茎的煮了青黑色一锅汤水,给老五婶喂下去,大家就更不愿回家了,即使天色已经黑了,可依然全簇拥在崔家,还问戴手表的社员,“现在几点?” “这才刚喂下去,来娣说半小时见效你们还真信她呀?”自从刘三虎被抓后,刘寡妇更阴阳怪气了。 王丽芬呛她,“你不信就回家去,在这儿待着干啥。” “我这不是……”也好奇嘛。 五里屯的社员们,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简直是度秒如年,一会儿看表,一会儿问时间,还有的直接忍不住,问里屋伺候的崔家儿媳妇,“咋样?” “你婆婆拉没?” 来娣倒是不着急,她仔细打量崔家院子。崔家以前是有点家底儿的,老宅很大很宽,足足两进十六间房,可惜这几年看病花光了积蓄,家里能卖能换的都变成了药钱,居然连个板凳都没有。 “对不住大家,也没啥好招待的,要不就……”崔老五话未说完,忽然就听儿媳结结巴巴喊,“快,我妈要拉屎!” 农村人嘛,也不讲究这个。 “驴蛋快看看,现在几点?” “刚好28分钟,还没半小时哩!” 第14章 二姐友娣(捉虫) 于是,所有人看来娣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七八天不解大便的人,一碗野菜汤下去就要拉了?关键是还连时间都说得这么准! 小辣椒的嘴,不会是开光了吧! 很快,便盆递进去,大家虽然站得远远的,但也能听见些响动,不过谁也没走开,谁都不想错过这见证奇迹的时刻。 十分钟后,就见崔老五喜笑颜开。 秦来娣知道,这是湿热通了。 “婶子这几天就每天拿婆婆丁煮水喝,渴了就当水喝,饮食上先吃点清淡易消化的,五天后我再来,记住婆婆丁不能久吃。”生怕崔家人贪功冒进,又将吃久了的危害好好的讲了一遍。 “好好好,叔谢谢你,你可真是咱家的大恩人,你婶子但凡能多活一天,叔都给你下跪……”崔老五激动得脸都红了,又哭又笑。 多活一天?来娣淡定的笑笑,这都不算啥要求。 秦来娣知道他现在忙着照顾病人,也就不啰嗦,挤出人群,往家走去。 三里屯的社员们,这时才发现,小姑娘的脊背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挺得直直的,像一颗小白杨,蓄势待发,生机勃勃。 接下来几天,秦来娣不放心,还是每天抽空去崔家看一眼,见老五婶大便通了,口不干不苦了,精神也渐渐好起来,这才放心。 其实黄疸这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也难治,因为变证太多了,拖久了就会小病转成大病,甚至有生命危险。一连几天,等崔五婶脸色慢慢退掉青黑,黑便消失,就差不多了。 中途怕崔家人不放心,她又让他们去市立医院检查了一下,确认肚子里没长啥东西,秦来娣更加有种手到擒来的感觉。 *** 这天,祖孙仨刚准备做中饭,忽然听见崔老五的声音:“婶子在家吗?” 秦来娣以为是老五婶病情出了啥变故,赶紧从灶房跑出来,“在呢,咋啦老五叔?” “嘿嘿没事没事,这是我家老二下河捞的鱼,给你们尝尝鲜。”手里拎着两条巴掌大的野生鲫鱼,还活蹦乱跳的呢。 “老五甭客气,留着给你媳妇补身体要紧。”秦桂花也眼馋啊,但人家里还有病人呢,她不能要。 “没事儿,捞了三尾呢,给娃他娘留了一尾,她一个人也吃不下多少。”说着把鱼放下就走,生怕她们不要。 秦桂花追出去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只能拎起鱼看了看,鱼鳞亮闪闪的,鱼鳃也很新鲜,但五里屯是山区,很多年都没吃过鱼,她也不会弄啊。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1节 “奶,我来做吧,咱们炖个当归鲫鱼汤。”鲫鱼刺多肉少,炖豆腐倒是香,红烧了也不错,清蒸更鲜,但这几种做法都需要多种调料的辅助,现在家里是要啥啥没有。 当归是她前几天刚从山里挖到的,正好晒得半干,小萝卜似的裹着一层黄皮,闻着还有股中药材的清香。切大片放清水里煮上,再拍两块姜,一会儿厨房就飘出当归独特的香味儿,趁着这空档又贴了一圈玉米饼子,等当归熟透再把处理干净的鲫鱼放进去,一会儿汤就变成了咕噜咕噜的奶白色。 这可是秦来娣重生回来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沾到荤腥,口水都快决堤了。以前一身病,老贺头这不让她吃,那不让她尝,生怕影响血糖血脂,现在倒是啥病也没了,就是多了个馋病。 祖孙仨正准备开饭,门口忽然进来个二十出头的女人,鹅蛋脸,大眼睛,本来是挺漂亮的,但颧骨略高,显得普通了一些。 “奶正准备吃饭呐?那我来得可真巧。” 秦桂花和盼娣直接懒得搭理,转过身子不看她。来娣当然知道,这就是她亲亲的二姐秦友娣,嫁在隔壁生产队的队长家,好几间青砖大瓦房,壮劳力又多,日子过得不错。 “奶生我气啦?哎呀,我也是家里忙,抽不开身,这不就把送粮的事儿忘了嘛。”她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挽住秦桂花的手。 原来,两个月前,家里揭不开锅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老太太就让人带话给隔壁队,让友娣给送二十斤粮食回来,不白吃,算借她的,等年底分了粮就给还回去。结果这死妮子,话是收到了,愣是没送粮过来。 这事别说老太太气,就连盼娣也皱着鼻子,“哼,我不跟二姐说话。” “哟,小丫头还有脾气呢,俩月不见你倒是长高不少,眼睛看着也有神了。” 鱼肝油补充得还算及时,虽然身高还追不上同龄人,但明显长高了。 “哼,要是都像你心里只有婆家不管娘家人死活,咱早就饿死了!” 秦友娣讪讪的笑笑,“嘿嘿,是不是来娣给配的药啊?我在村里都听说了,说我家老三用一碗野菜汤就治好了一个绝症病人,听说还是崔五婶对吗?哎哟,那崔五婶的病情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啊,就是在熬日子了……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咱三妹是小神医呢!” 当初给母猪接生的消息她也是听说的,但不信,毕竟自家妹妹有几斤几两她能不知道?可最近这野菜汤治病的事,大家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老三那天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人学了个十成十,刚才进村她还亲眼看见崔五婶精神抖擞地在村口晒太阳呢! “老三你说你可真能藏着掖着啊,以前咋不见你表现表现呢?” 秦来娣面无表情。她其实从小就不太喜欢二姐,大姐淳厚善良,总是包揽所有的家务,小小年纪就能跟着奶奶挣工分,而二姐却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外加一个比泥鳅还滑的货。 小时候,姐妹四个要是有个啥好东西,她总是能想方设法把大姐和小老四那一份哄走,奶奶发现了要揍她,她还能梗着脖子说是她们主动给的。 就这样,男孩脾气打抱不平的秦来娣,最看不惯的就是她,姐俩没少干架。但上辈子奶奶去世,大姐疯了后,就只有这个讨厌的二姐给她写信,打电话,寄东西,虽然她从来都是不回不收,绝不给她从自己身上捞好处的机会。 就是她被赵海洋赶走后,也是头发花白的二姐拄着拐杖上门替她闹,还说大不了跟她回农村,她儿子孝顺,绝对能给她一口吃的……更别说奶奶生病那几年,都是她和二姐夫拉着平板车送医院,每次一住十天半月,也都是她出钱出力。 想到这儿,来娣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搂住她,“哼,咱们家最没良心的就是二姐。” “嘿,你这死丫头,我咋没良心了我,你们吃鱼都不叫我,还好意思……”也不用谁招呼,自个儿拿了碗筷就开始挑鱼肚子上肉最厚那块。 废话,她专门挑这个点儿饿着回来,可不就是冲这顿午饭嘛! 秦桂花白她一眼,“闭死你的嘴!” 友娣的脸皮那叫一个刀枪不入,不仅毫无波澜还催着来娣赶紧讲讲结婚的事。最近附近几个村子最大的新闻都围绕老三,关于她结婚和医术了得几乎是平分吃瓜界天下。 听说对方是个技术员,她一边羡慕一边酸溜溜,等再听到对方父母在北大荒,顿时又忧心忡忡,反正是既怕老三过不好,又怕老三过太好。 “呸,你那点小心思打量谁不知道呢,趁早给老娘收起来。” 友娣跟牛大刚结婚三年,前年刚生下一个儿子,再加嘴巴厉害,在婆家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所以大家也不像担心爱兰一样问她在婆家的事儿,反正只要问,听到的要么是她又跟尖酸妯娌干架并成功占领高地,要么是刻薄小姑子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成功案例。 吃完饭,秦友娣将里里外外都巡视一遍,最后发现啥好东西也没有,只能将目光投在麻袋码成的小山上,“奶说这是你上山采的药,快帮我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吃上的,带点回去也馋馋我妯娌。” 秦来娣满头黑线。 “你说这么些药,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要不卖到药材收购站去?” “我可是听说了,小心别被红袖章抓到,也不算投机倒把,咱们村还有偷着卖鸡蛋卖菜的呢,我公爹不也睁只眼闭只眼。” 秦来娣这俩月也一直在琢磨赚钱的事,还真跑收购站去问过两次,可人家要的都是人参天麻这些值钱的,她起早贪黑找了俩月愣是人参须须都没找到一根。至于她在山上采这些纯野生的普通草药,大都是营养不良的歪瓜裂枣,品相比人工种植的差远了,人压根不收。 秦友娣倒是不管她咋想,又自顾自的说,“我们队上有个小丫头,脑子可真活,一开始偷偷去卖鸡蛋鸭蛋,自家的不够卖,还会从社员手里收,从中赚差价,后来别人都学她那么搞,你猜她又怎么着?” “她居然把鸡蛋鸭蛋腌成咸蛋,专门拿到城里机关大院去卖,又赚了一笔,你说她这脑袋咋长的?” 秦来娣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个主意。 于是,接下来半个月,大家就见秦来娣更忙了,既要养猪,又要采药,还在院里烟熏火燎的又是炒又是腌的忙到大半夜。 终于,忙活到国庆节后,来娣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再次进城。 在村口搭拖拉机,幸好这个点儿只有一名年轻小伙子跟她一路。小伙子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显得很斯文,自从分到五里屯知青点后,大家只知道他叫廖四眼,全名却没人在意。 毕竟,每年分下来的知青不少,这些城里年轻人干农活是一窍不通,甚至还有装病的偷鸡摸狗的,结果年底还得跟社员们一起分粮食,所以社员跟知青之间仿佛有一条天然鸿沟似的。 来娣却是个例外,她性格泼闯,又对啥都好奇,总找他们问东问西,一来二去也能打入“敌人”内部。 譬如眼前这个小廖知青她就知道,他们家是海城的,父亲是无线电厂的包装工人,他本来马上就能顶替父亲工作了,但因为不忍心妹妹下乡吃苦,所以主动把岗位让给妹妹……从六六年到现在七三年,已经在五里屯待了整整七年。 以前,虽然知道廖知青的身世,但没往心里去,此时却忽然想起个事——老贺也是无线电厂的,他和廖家人会不会就是同事? 那可就要好好唠一唠了! 第15章 炮制药材 “廖大哥也上县里?” 廖志贤本来正双目无神的发着呆,冷不防她会搭理自己,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他是大队上最不起眼的四眼,连孩子都欺负的四眼,五米之外人畜不分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四眼知青啊,而秦来娣可是整个大队最漂亮的姑娘,不仅漂亮,现在还成了能起死回生的风云人物。 其实,他也不是生来就不爱说话的,以前视力好的时候也是中学文学社骨干,也曾激扬青春挥斥方遒,可自从前几年眼睛忽然近视,人也就慢慢自卑下来。 看他结结巴巴,秦来娣就笑了笑,“廖大哥今天进城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没没,我去公社……哦,有,有事。” 秦来娣再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于是干脆岔开话题,引着他聊了一些村里的趣事,以及海城的新鲜事,一来二去廖志贤也放开了,虽然眼睛还不敢看她,但说话流利很多。 “我听,听人说,你结婚了,对象也是海城的?” 何止是听说,村里老娘们私下打赌,小辣椒什么时候会后悔跟技术员离婚呢。 哦,准确来说,是技术员啥时候跟她离。 他因为眼睛不好,干的活也跟妇女们一样,听到的八卦不少,但他不是嘴碎子,从不会往外说。 来娣相信他的人品,于是把贺连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挑着能说的部分。 谁知廖知青听着听着,忽然喃喃自语,“我爸他们厂去年新来了一位技术员,也是转业的残疾军人,听说以前在部队是多次立功的连长。” 来娣故作惊讶,“哎呀,廖叔叔在哪个厂,我对象是海城无线二厂的。” 廖志贤一拍大腿,“我爸妈也是。” 有了这层关系,俩人聊天仿佛更亲热了一些,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在来娣的套话下,廖志贤几乎是知无不言,不仅说了厂里的基本概况,领导班子为人性格怎么样,甚至连贺技术员的工资待遇都给扒拉出来。毕竟,这时候工资都是透明的,发工资那天所有人去财务室签字,除了书记和厂长,其他职工工资多少,大家都心知肚明,贺技术员又是风云人物,更没有秘密可言。 来娣听得津津有味,有些是上辈子知道的事,有些不知道,譬如他在厂里居然很受年轻女工欢迎,广播站的播音员去找他表白,譬如厂里书记想把家里侄女介绍给他……“但贺技术员都拒绝了,贺技术员为人十分正派,你放心,是个好人。” 来娣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老贺有多正派,他来照顾她那三年,但凡她穿得薄一些,或者扣子少扣一粒,他都会别开眼睛。虽然是老头子老太太了,但他对女性的尊重,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一世,他能答应去领证,也全因他道德感高,才能被“道德绑架”。要是换了别的男人,知道秦家这个情况,那是压根绑架不了的。 至于这么多桃花,无所谓,反正她会出手。 “我们虽然结婚了,但离得远,也没办法,这样吧廖大哥,你啥时候要是回家的话,麻烦帮我带点东西给他?”她知道老贺远在国外,任务至少半年才能完成,压根收不到。 但她又不是要他收到。 廖志贤不知道,倒是很痛快的答应,“成,我下个礼拜正好要回去一趟,今天就是进城买点土特产,你明天把东西送到知青点就行。” 很快,拖拉机到公社,廖志贤先下车,秦来娣继续又坐了二十分钟才到县里。县城的模样没啥大的变化,只是路上的庄稼人似乎多了一些,秋收后有的生产队已经分了粮食,家里实在缺钱的就拿点黄豆白米之类的进城换钱换物。 来娣熟门熟路找到县医院家属区,见没红袖章这才将背篓放下。 “诶小姑娘你卖的啥?”有人好奇的凑过来,看见篓里全是些棕黄色的“干树杈”,瞬间没了兴趣。 “婶子,我这儿有上好的黄连,家里人有上火咽喉肿痛的,便秘的,买回去能给泡水喝。” 黄连大家倒是听说过,但药这东西,没病的谁会买,等了半晌,只有一个老太太买了两毛钱的,说是她老伴儿最近便秘,或许可以买回去试试。 秦来娣也知道药材不像白米,一是需要的人少之又少,二来也怕不懂医的人乱吃,万一吃出问题她得不偿失,所以又守了一个小时,眼见着医院都快下班了依然无人问津,她干脆背起篓子找到医院药房去。 现在的药房西药和中药是设置在一起的,甚至连药师都是同一批,来娣看了一圈,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戴着藏蓝色的袖套,连忙迎上去,“大夫您好,需要黄连吗?” 老大夫不感兴趣,有些胆子大的农民时不时也会来兜售药材,但除了人参天麻,他基本都不需要。 “大夫您要不要看一下,我这是上好的野生云连,还有好几个‘蝎尾’呢。” 老大夫刚要离开的脚就顿住,现在药材公司和收购站的黄连多是味连,因为产量大,人工种植技术也非常成熟,但对于传统的老中医来说,还是更倾向于用云连,觉得它药效好。“你知道云连?” “知道一些,不瞒您说,我从小跟着爷爷学过几年中医,经常跟他上山认药采药。” 老大夫点点头,民间确实是不乏高手,尤其是从民国开始中医就被打压得厉害,还闹过几次废止中医运动,有些高人都归隐山林,把家学渊源传给小辈也是很正常的事。 “咦,怎么……” 不是普通云连。 秦来娣赶紧介绍:“这是我用吴茱萸炮制过的,减轻了黄连原有的苦寒之性,对脾胃好。” 黄连的炮制方法很多,常见的有酒炒、醋制、盐制和姜制,但吴茱萸制的却不多,因为工序麻烦,掌握不好比例就容易破坏药性,所以除非是有经验的炮制老师傅,不然很少有这么炮制的。 老药师闻了闻,又轻轻在根茎上刮了两下,见虽然细小弯曲,但还有泡和结节,横截面也非常漂亮,确实是上乘的炮制品。“看不出来,你还有点炮制功夫。” 秦来娣笑笑,何老将来可是要给大领导当保健专家的人,药材炮制是老一辈中医的基本功。 “正好,中医科那边也需要,这样吧,四块钱,你全卖给我怎么样?”他掂了掂背篓重量说。 秦来娣眸光微动,这么快就给价,那说明这个价是给低了的,“您再加点呗,我来这一趟也挺不容易的,满满一篓有二十多斤呢。” “那就四块五,黄连我们采购也能买到,只是炮制麻烦一点。” “这样吧,您就凑个整数,我攒这几十斤黄连也不容易……”满身补丁还短了一截儿的衣服,露出的胳膊腿儿就跟小竹竿似的,脸上也一块黑一块灰的,实在是可怜。 老药师忙着回家吃饭,也懒得跟她纠缠这几毛钱,“行吧,你等着,我去拿钱。” 反正最终能报销,五块钱买这么多,够用两个月的,也不亏。 背着腾空的背篓,怀里揣着五块钱,秦来娣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上次卖白米的不算,这五块钱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双手挣到的钱!是无本买卖! 上辈子精打细算惯了,有钱也不敢乱花,她一直小心的捂着五块钱,先去国营菜市场转了一圈,发现只要是自己想吃的,无论是肉还是豆腐豆芽都要票,问了一圈售货员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干脆只能转战黑市。 也算运气好,这次终于让她给碰上卖肉的了,甭管三七二十一,更来不及砍价,先买上两斤五花再说。因为这次买到的是野猪肉,价格要便宜些,但腥味非常大,肉质也很柴,估计要炖一两个小时奶奶的牙口才能吃。 带着唯一的收获,秦来娣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现在只剩四块钱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都要花钱……嗯,要是能有个稳定经济来源就好了。 忽然,她眼睛一亮,径直走到卖香烟的小摊前,小声的砍了半天价,最后忍着痛花五毛钱买了一包大前门。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2节 来娣刚才注意到,老药师左胸的衣兜里有一小包卷烟丝,他说话的时候呼出一口浓浓的烟味儿——肯定是个好烟的老头。 饥肠辘辘,转回县医院药房把烟塞给老药师,说她在家闲着也没事,他们需要啥不方便炮制的药物,她下次可以炮制了带来。 见这闺女还挺会来事儿,自己便宜她那五毛钱她立马就换成香烟给自己,老药师倒也实在,“咱们药房里啥药都有,就是有些炮制起来比较麻烦,天南星你知道吧?” “知道,能燥湿化痰,散结消肿。”她前几天找猪草顺便带回来不少,起码二十斤是有的。 “这药有毒,我在家用清水泡了一个月,中途不断换水,昨天刚晒干。” 老药师没想到,她居然知道怎么处理天南星的毒素,“那你会炮制胆南星吗?” 作者有话说: 女主马上改名哦,上一章还不小心把名字打成新名字啦,老胡已经捉虫了,不用重新看哈~~ 第16章 我能治! 所谓的胆南星,其实就是天南星经过一个月浸泡晒干之后打粉,再加苦胆汁调拌均匀,上蒸笼蒸熟晒干又再制成条状或者饼状的东西,工序繁多,非常费时,一般老药师都不愿意炮制。 “我知道,天南星如果用苦胆汁炮制一下,不仅能减轻毒性,还能在原有功效上增加清热功效,对于肺热有痰的病人更好。” 老药师眼睛一亮,“哟,你懂的还不少。” “既然如此,那你下个礼拜帮我炮制五斤来,算你八块钱,怎么样?” 秦来娣大喜,“好嘞!” “前提是你得炮得好,苦胆汁得用够,不能偷工减料。” “您放心,不瞒您说,我想跟您做长期生意,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砸自己招牌……就是,苦胆汁也不好弄,要不您再加我两块钱?” “再说了您也知道,这工序太复杂了,一个礼拜紧赶慢赶还不一定能制出来。”这是真的很繁杂啊,就是大厨做饭也没这么多道工序。 可药物就是这样,不按古法炮制,毒性就减不了,到时候把病人吃出问题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药师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医院卖出去的药价可比这贵得多,八块钱也有点对不住她,“成,那就十块,五斤,到时候少一钱都不行。”老药师哈哈笑了两声,享受的拆开纸烟,抽出一根来,放在鼻子前闻起来。 秦来娣这才欢欢喜喜离开,以最快速度重新杀回菜市场和黑市,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了几个猪苦胆。这玩意儿比黄连还苦,杀猪的时候基本没人要,还不用票。 * 秦桂花听说孙女平时鼓捣那些又苦又臭的东西居然挣到了五块钱,反复多次确认她没说谎,这钱确实是她挣来的,“你这股机灵劲可算是用对地方咯。” 正说着,王丽芬笑眯眯的来了。 来娣心头一跳,终于来了。 “她婶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哎哟婶子您放心,今儿的事绝对是好事,大好事。” 原来,自从治好崔五婶的黄疸病,来娣丫头的本事就在大队长李本分心上挂了号,再加上王丽芬吹的枕头风,啥老秦家多不容易啊,好容易出了个有本事的,可得拉扯她们一把。一来二去,他也觉着自己要是不帮衬一把,都对不住来娣这母猪饲养员似的。 正好上次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听说,县里要从各个大队选拔一批识字的年轻人,举办一期赤脚医生培训班,培训合格的话给发毕业证,然后分配到各个公社的卫生所工作。虽然每个队只有一个名额,可五里屯的人选,就是民主表决也只会是来娣,毕竟她这么长时间免费为大家看病送药,单这份人情大家就不可能选其他人。 前两年闹革命,公安和大夫都被整下放了,最近半年才刚缓过劲来,但卫生人才依然十分紧缺,尤其是基层公社一级严重的青黄不接,秦来娣要真能通过考试,成为一名吃供应粮的医生,以后整个大队都跟着沾光。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秦来娣抑制不住的欢喜,她上辈子就是靠着通过这次培训班而走上从医之路,只不过上辈子的培训地点是在冷河镇,她知道种地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算好时间,大张旗鼓的给人看病,为的就是铺路。 她的医术,看病是可以看病的,但没有正规学历和出身,但凡遇到坏心眼的一举报一个准,非法行医可是会坐牢的。 所以,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 “好嘞,谢谢婶子,我一定好好准备,一定不给您和叔丢脸。” 王丽芬这才喜笑颜开的离开,边走还边哼小曲儿。 学习是一回事,工作也不能耽误,下午,来娣换掉接触过兔子的衣服,用肥皂水洗过脸和手,走进猪圈。 顺路,也把要带给贺连生的东西收好——一包晒干的金银花和黄菊花。都是清热解毒清肝明目的草药,不值几个钱也吃不坏人,主要目的是让人知道,他名草有主。 倒是廖志贤也很意外,还以为会是腊肠熏鸡之类的,没想到居然只有这么点儿野花,拎起来也就两斤多。“你不用担心我提不动,咋不多拿点。” 秦来娣摇头,她不是恋爱脑,自家都还吃不上的腊肠熏鸡拿去送人,她奶怕会要她狗命。 “没事儿,咱们农村也没啥好东西,就是一点心意。” 廖志贤点点头,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都被磨花了,还有一只腿快散架,全靠绳子绑着。 “廖大哥近视度数多高来着?” 摘掉眼镜的廖志贤,立马显露出清秀的五官,这么多年一直架着眼镜,大家都叫他“廖四眼”。别的比他晚下来的知青,都要么跟知青结婚,要么跟农村社员结婚,有了户口,就他还单着。 毕竟,在这个靠劳动力吃饭的年代,谁家姑娘也不愿嫁给他这样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男人。 “我也不知道度数,就当年下来没多久,眼睛忽然花了,什么也看不清,我就上县里随便配了一副,这几年估摸着度数又涨了,又不太看得清了。” 这时候配镜,确实没后世精细,也没有随时上医院检查调整的意识,都觉着只要能将就着用就行。 再加上他虽然是海城本地人,但廖家小妹长期生病,他妈又没工作,经常是他爸的工资还没捂热乎就送进医院,至今一家好几口还挤在弄堂的小阁楼里……别说多余的钱配眼镜,就是廖志贤的婚姻大事也掏不出一分钱。 秦来娣却记得,上辈子恢复高考后,整个五里屯生产队就只有廖志贤一人考上大学,结果却在分数达标、政审合格之后,因为视力不过关而没能上成大学。这事还是二姐写信的时候告诉她的,当时她惋惜了很久。 来娣叹口气,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廖大哥能看清吗?” 廖志贤先是眯缝起眼睛,后又用力睁大,“四?” 秦来娣大惊,这么短的距离,难怪体检过不了,他这哪怕只有一米的距离,也看不见视力表最上面那一个“e”啊! “廖大哥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能给你把把脉吗?”她总觉着廖志贤的近视太蹊跷,就是进展得再快,也没这么夸张的。 照这速度,几年后还不得失明? 她上辈子也医治过一些近视的患者,但多数都是小学生用眼过度导致的短暂的,假性近视,成年人这还是第一例。 廖志贤也知道她会看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反正重新配眼镜他也配不起,要是真能稳住度数,将就着戴戴,也不错。可刚把手伸出去,就见她忽然皱起眉头。 “怎么了,很,很严重吗?” 来娣摇头,可紧皱的眉头却没放松。 廖志贤更结巴,“要,要是很严重的话,我,我就不治了,我小妹身体不好,可不能断了她的药。” 秦来娣却不答反问:“廖大哥上次说你的眼睛看不清是七年前下乡的时候,而且是忽然的,毫无缘由的,对吗?” “对。” “那你仔细想想,就在那年下乡前后,你有没有感冒过?” 廖志贤想了很久,普通人是不可能记得七年前一场感冒的,但他却记得,因为那场感冒是他坐了三天两夜绿皮火车,又转半天中巴车,来到五里屯后水土不服导致的,病得不轻。“对,当时我发了三天高烧,吃安乃近和阿司匹林也没用,平时在家里要是发烧吃它们我准能好。” 秦来娣知道自己把对了,他的脉象非常小,又跳得非常快,必定是有温热余毒。 “那后来是怎么好的?” 廖志贤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说来也怪,没几天,这感冒就自己好了,只是……” “只是会每天一吃过中饭就低烧,而且温度还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增高,晌午后到傍晚,又到天黑,低烧才会逐渐褪去,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 廖志贤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种奇怪的症状,他当时没敢跟任何人说,因为怕一说队里知道他身体不好不接收他,他的档案要是被打回海城知青办,最后说不定还得换妹妹来。 他一直隐忍不说,无论家里人还是好朋友都不知道的事,就连这么多年去看病面对医生也没露过一个字的秘密,来娣居然能知道! “这这这都你把脉把出来的吗?” 来娣点点头,继续问:“等低烧也好之后,你的眼睛就忽然看不清东西了,对吗?” “对,我也去过县里的医院,老中医给我配了一瓶六味地黄丸,吃完也没好转,我就去配了副近视眼镜。” 秦来娣叹口气,这哪里是近视,压根就是没钱害的啊!这么多年但凡能有条件去好点儿的医院复查一下,也不至于耽误到这时候,更不至于把上大学的机会也给丢了! “廖大哥,我跟你说实话吧,你的眼睛我能治,但你必须把眼镜摘掉。” “什么?摘了眼镜我连走路都看不见。”更别说还要挣工分,别的知青都有家里补贴,他却不一样,不仅要自己挣自己吃的,还得时不时往家里寄点。 “这个病我能治。” “可是摘了眼镜我,我的工分怎么办?” “我能治。” “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要是没有工分我就……” “我能治。” “……” 廖志贤瞪着眼睛,像被搁浅的海鱼,忽然脑子转过弯来,“你,你的意思是,你能治好我的近视眼?” “对,不仅是现在摘镜,以后也能永远的不用戴眼镜。” 第17章 大肥章 廖四眼为啥被叫廖四眼大家都知道, 可没戴眼镜的廖四……哦不,那叫小廖知青。 “廖知青,你那眼镜咋不戴了?”王丽芬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 廖志贤啥也看不清, 只能扶着田埂, 摸索着做活,好在今儿是来收稻草,不是啥细致的手工活,摸索着多干几次就熟练了。 “我,我眼镜坏了。” “这可不是小事儿,要不你别干了,赶紧上医院重新配一个。” “就是,这后生平时戴着眼镜都不认人,这不戴, 可不就跟瞎子一样嘛。” 大婶子们说话都很直接,廖志贤也没生气,只是他还不能说实话。他不是不识好歹的, 知道来娣主动帮他治眼睛是热心肠, 但他并不报多大希望, 自己现在把大话说出去,到时候要是治不好,大家都会说来娣没几分本事却爱显摆, 可不能让她好心办坏事。 “四眼哥,那你昨天咋跟来娣姐上山采药了呢?”有小孩问。 自从崔老五家的能下地干活后,最近的秦来娣可是再一次成了屯子里的风云人物,大家视线全都看过来。 廖志贤更紧张, “我, 我就是……”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3节 刘寡妇眼珠子一转, “哎哟,我说四眼儿,来娣不会是正在帮你治眼睛吧?可别半瞎治成全瞎哟!” 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活这么大岁数可是第一次听说近视眼还能治好的。” “谁说不是,这丫头可真能显摆,生怕大家不知道她那三脚猫功夫。”刘寡妇真是想想就来气,崔老五家的病秧子能治好,不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嘛,可不代表啥病都能治好,死丫头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出风头的机会,难怪自家宝珠说要留意着,这将来不是省油灯。 还真不省油,比她奶那老寡妇还费油呢! 话说本来刘宝珠嫁给赵青松后,刘寡妇在村里的腰杆子应该是前所未有的硬才对,可偏偏出了三虎那档子事儿,赵青松又不愿帮忙,她这心里实在是憋得慌。 三虎被抓,她总觉得是秦寡妇在捣鬼,这老寡妇就是见不得她好。 可明里暗里试探这么多次,秦寡妇的表现都证明她没说谎,真不是她搞的。 倒是宝珠说,这事要么是来娣要么是来娣男人,可来娣那毛手丫头她能不知道?心里憋不住话,她用了好几次激将法,她都不承认是她干的,那应该就不是……想到最后只有贺连生一个怀疑对象,刘寡妇暗暗咬牙。 以前多好啊,有三虎这军师出谋划策,不仅跟秦寡妇干架屡战屡胜,就是家里老老小小都得听她号令,现在倒好,孙媳妇们都快翻天了,动不动就闹离婚,就连素来最听话的宝珠,也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她早就跟宝珠说了,收服不收服赵青松那俩小崽子不重要,关键是她得赶紧怀上,到时候生个自己的骨肉,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那俩小崽子还能翻出天去? 宝珠满口答应,但也提出一个要求作为交换,让她在屯子里多留意来娣的动向,要有啥事赶紧给她打电话,千万千万不能让她太出风头,更不能让她搭上城里人。 在刘寡妇的眼里,虽然廖四眼儿不怎么样,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城里人……她这根搅屎棍今儿就得搅和搅和。 “要我说啊,四眼儿你就是被她骗了,来娣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咱们可是清楚着呢。不就跟着何老大夫学过两手嘛,真正的东西谁会传给她一丫头片子?能治好一个那是运气,她要是能把你治好,我能倒立吃屎,你信不信?” “来娣咋不能了,她连我这只剩一口气的都能治好,你们可别忘了现在是谁给你们免费看病。”崔五婶立马中气十足地反驳,“来娣这丫头心善,她救了我的命,可我家给她送俩鸡蛋她都不要,愣说我需要补身体全给退回来,你们摸着自个儿良心想想,以前有个头疼脑热都往卫生室跑,现在是谁给你们看的?她要你们一分钱,要你们一把米没?” 刘寡妇想反驳,可事实就是如此。 “是啊,来娣免费给你们看病,还教你们上山挖药,连药钱都给你们省了,你们倒是好意思,连一个鸡蛋都不给。”王丽芬双手叉腰,大声骂道:“要我说啊,这人得要点脸。” 最近来娣成了队上免费的专职医生,大多数人还是会客气一下,给个鸡蛋,或者给两根黄瓜啥的,可耐不住有些人就是不自觉,嘴上感谢的话说得比谁都漂亮,实际的表示却一分也没有,这不,转头病好了还要背后奚落两句。 “你说你们要脸吗?” 妇女们全都低着头,一是理亏,二是干不过王丽芬这母老虎。 廖志贤也忍不住说:“是我听说小秦同志会看病,是我厚着脸皮请她帮我治疗的,她耐不住我苦求才说尽力试一试,不管是否能治好,我都只有感激她的,大家以后也别说她的不好,她是一名好同志。” 这是他第一次,敢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次性说这么多,这么完整的话。 刘寡妇还想再添油加醋,忽然背上一痛,居然是谁朝她背上扔了一块牛屎干,“哪个小王八羔子?!” 没人理她。 “是不是王狗蛋?” 谁知还没听见回声呢,背后又被人扔了一块,转头喷火,小腿肚上也挨了一块,疼得她哎哟直叫,一下子把全村人都给骂光了,顿时就有别的妇女上去跟她吵闹,稻田里一时热闹不已。 然而,她们吵她们的,廖志贤的药一顿也没断过。他这是典型的温热毒气熏蒸,引动肝火,火性炎上蒙蔽清窍,而双目恰好是肝经巡行之处,这才导致双目视力下降,治疗起来不难,关键是药物。 秦来娣给他开的方子里,桑叶菊花白薇山上都有,唯独一味石斛不好找,她重生回来这么久,几乎天天泡在山里,还一次都没见过。 “没事儿小秦,我去找,你画个草图给我。”崔老五听说她正在找药,自告奋勇。 “这不好麻烦您崔五叔,都怪我这眼睛不争气,要不然……” “诶廖知青别这么说,谁都有生病的时候,来娣免费帮咱们治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她。”秦桂花别看平时半分钱的亏都不肯吃,可他们每次送去的东西她都不收,愣是要留给孩他娘补身子。 这份恩情,他们一家就是给她们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何况只是找点药材。 “来娣你们放心,我十二岁就上山支陷阱下兔子,咱们方圆六十里的山头,我都跟自家后院一样熟。” 来娣一想也是,于是照着记忆,在纸上给他简单的勾勒一幅草图,又用语言描述了一遍,叶子啥样,藤茎啥样,要是开花又是啥样,细细的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崔老五忽然恍然大悟,“我应该是见过的,有点印象,等着,我下午就进山找找看。” 来娣和廖志贤都怕他有危险,忙道:“老五叔也不用勉强,天黑了要实在找不着就赶紧家来,啊。”山里不仅有豺狼豹子,还有毒蛇蚊蚁。 崔老五头也不回的走了。 * 这一走,就是三天两夜,就连秦桂花也开始担忧,“你说你老五叔不会出事吧?” “是啊,我听说老五叔是带着好几天干粮进山的,都怪我没用……”廖志贤愧疚道,“明明是我自己生病,却麻烦别人帮我找药。” 来娣要早知道他是带了干粮破釜沉舟的,压根不可能让他去,真出什么事她都没办法原谅自个儿。 因为时间耽搁得有点久,怕廖志贤的视力进展太快,她也不得不用别的药代替,虽然药效不如石斛,但也能将就。“廖大哥也别自责了,咱们只有等……对了,前几天的药感觉怎么样?” “刚开始吃下去会拉肚子,但第二天就不拉了,还会很想吃东西。” “嗯,那是药用对了,你体内的热毒在慢慢清除,记得这段时间别吃上火的东西。” 来娣收回把脉的手,又用电筒给他做了个简单的眼部检查,正要说话,忽然门板被拍得砰砰响。 野人似的崔老五站在门外,怀里兜着一堆东西:“喏,来娣快看看,找对没。”胡子拉碴,一身泥浆,跟个土地公公似的。 甭管大家怎么劝,他也不进屋,“不能弄脏你们屋子,我在外面就成。” 来娣想到自家只有一间小屋子,祖孙三个都不够住,他不愿进也就不强求,“老五叔没受伤吧?” 崔老五咧嘴一乐:“没,好着呢。”还动了动胳膊腿,证明没说谎。 “没遇到什么毒蛇毒蚂蚁吧?” “嗐,我打小就在山里长大,遇见也不怕,咱们猎户都知道,有些草药能防蛇呢。” 来娣松了口气——下一秒,她就看见了几株熟悉的东西。 “这些都是您挖到的?!” “嘿嘿,我看着跟你画的图纸有点像,你看是不是?” 何止是没错,压根就是惊喜啊! 因为崔五叔不仅挖到了她要的石斛,还是纯野生的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要是在五十年后,随着资讯的发达,那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名贵药材,被称为“药中黄金”的,可在1973年的大山区,那也就是悬崖峭壁上的一株野草而已。 一想到它的药效和价格,秦来娣声音都颤抖:“老五叔在哪儿挖到的?” “就咱们后面翻三座山头,北边那个红石头崖上。”他以前为了找口吃的,自有一套记忆地理坐标的办法。 “那么远?”秦桂花在这儿生活了五十年,“那里可是没人烟的。” 崔老五咧嘴一乐,“是,但我熟悉,你们放心……不确定是不是你要的药,所以只挖了三株,还剩不老少呢,怕浪费就没挖。” 农人爱护山上的一草一木,就像爱护田里庄稼一样,非必须,绝不多挖。 秦来娣唏嘘,上辈子自己一心忙着随军投奔赵青松,却哪里知道,一直想要逃离的贫穷落后的五里屯,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也有可爱的人。 * 新鲜石斛滋阴清热和益胃生津的功效更强,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第二天中午,廖志贤就感觉整个人通体舒泰,看见的景物不再模糊,好像有一条清晰的线条勾过边似的,看东西不再重影和虚晃了。 当然,那么名贵的野生石斛,来娣都不舍得一次性用完,省着点只用了两株,剩下的生命力最旺盛的一株,她给栽进墙角的泥土里,看能不能活。 于是,就在刘寡妇眼巴巴等着看秦来娣笑话的时候,廖志贤身上却慢慢有了变化:从一开始啥也看不清,到景物模糊重影,再到逐渐勾边立体,直到礼拜天的早上,一觉醒来的他,居然在没戴眼镜的前提下帮隔壁女知青穿上了一根针! 廖四眼儿能给人穿针啦! 这一消息火速传遍整个五里屯生产队,以王丽芬为首的社员们活也不干了,专门来知青点看稀奇。 等看到廖志贤真的没有戴眼镜,没有别人帮助的时候,居然能把五米外一本书上的字看清的时候,大家是真相信来娣这丫头,手里是真有两把刷子了。 而此时的秦来娣,却不在现场。 晒干的天南星已经炮制成胆南星,又压制成小小的长条,她按约定时间送到县医院,因为数量多,有八斤多,所以孙药师给了她十五块钱。 要知道,现在一名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只有三十几块,她这一口气就挣到别人小半月的工资,你说她能不高兴? 而且,以前习惯了向赵青松伸手要生活费,每逢家里添置个啥,孩子要交学费啥的,他虽然不问,她也会下意识的主动向他“汇报” ………想想吧,自己挣钱自己花,不用向任何人交代的感觉,可太他妈香了! 这是重生以来的第一笔巨款,来娣一激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肉,那肯定是要买的。 奶奶和盼娣的鞋子已经露脚趾了,得做双新的保暖的,尤其是盼娣,小姑娘至今还没穿过内衣,总得给她做一件。 马上入冬,祖孙三人的被褥和棉衣都要添置,炕也该重新盘一下。 就是厨房里的铁锅也破了好几个洞,要么补,要么买口新的。 今年的柴火不够过冬,要是能买点煤就好了。 …… 这一算,来娣这做了几十年家庭主妇的人也得叹气,用钱的地方真是比筛子眼儿还多! 幸好她已经跟孙药师约好,以后每个星期都能炮制一点别的药材送来,数量和价格都不如前两次,但每次也能得两三块,算是有了初步的稳定收入。 来太迟了,肉已经卖光不敢再犹豫,连忙向不远处卖鸡鸭的大娘走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一只肥肥的大公鸡……三块五毛钱,也不便宜。 这要是放五十年后,一个月工资只够买十只鸡的厂子,早就该倒闭了。可现在的收入跟物价就是这么不成比例,秦来娣在心里叹口气,把大公鸡放背篓里,往卖布料的地方走去。 国营商店的东西都要票,她不打算去碰壁了,所以宁愿价格高点,在黑市买了一米柔软的白布和条绒,运气好遇到卖棉花的,几乎是百米冲刺的速度抢了两斤,这身上的钱就只剩五块了。 刚回到村口,就有人说:“哟,咱们‘小秦大夫’回来了。” “小神医今儿买啥好东西?” 来娣还有点奇怪她们怎么忽然打趣自己,结果刚走没两步,迎面碰上满脸笑容的廖志贤,“廖大哥咋啦?” 上次说的是今天要回海城探亲,但因为吃药的缘故,来娣怕他火车上不方便携带而前功尽弃,就建议过一个礼拜再回去,正好喝满半个月,能知道有没有效果。 “我好了,我能看清了。”廖志贤哆嗦着嘴唇说。 秦来娣一怔,“真能看清了?” 廖志贤也不用她伸指头猜数字,直接指着远处羊肠小道上的一个黑点说:“那是王大娘,她头上戴着一块绿头巾,左边耳朵露着,右边耳朵包在头巾里,对吗?” 众人看过去,太远了,村口大娘们压根看不清,只有来娣能看出来是王大娘,那是根据她走路姿势和穿着来判断的,得益于熟悉程度。可却看不见她的耳朵到底在不在外面,哪只在外面,一直等了几分钟,王大娘的身影越走越近,她才发现跟廖志贤说的一样。 “嘿,恭喜你啊廖大哥。” 廖志贤红着脸,眼睛仿佛也比以前明亮有神多了,“谢,谢谢你。” 秦来娣忽然就觉得,浑身像是有了使不完的力气,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比她赚了十五块钱还让她高兴。而更让她高兴的是,王丽芬给她带的口信——培训班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公鸡因为骟过,长得很壮实,足足有六七斤重,秦桂花虽然心疼钱,但也心疼俩孙女大半年没沾过荤腥,孙女要是能通过这次考试以后说不定就能有个前程,这只鸡就当吃个好兆头吧。 当晚烧水烫鸡,分成两半。半只清炖,既能喝鸡汤又能吃肉,剩下半只擦点盐巴,腌制一下挂在厨房能被烟熏到的地方,做成红星县的特色烟熏鸡。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4节 公鸡养了快两年,肉很紧实也很硬,来娣怕奶奶嚼不动,特意用小火慢慢炖着,再去自留地刨一个大萝卜,摘一把小青菜,这时候要是有粉条就更好了。 不过,不用可惜,光这锅鸡汤,就够香的!这不,秦家这边鸡汤味刚飘出去,院墙上就趴着一溜儿脑袋,都是刘寡妇家小那几个孙子,没三虎招人厌。 “哥,真香!”最小的吸溜着口水。 “奶,咱啥时候能吃肉啊?”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你奶身上是有肉还是有油?拿刀子来,剐两斤去。”刘寡妇虽然骂骂咧咧,可嘴里的口水都快溢出来了,他们家也挺长时间没吃过肉了,最近一次还是宝珠结婚。 公社武装部那些杀千刀的,搜东西就搜东西,偏偏要把她家的钱和票都顺走,其中还包括宝珠的彩礼钱,她真是哭得眼泪都快干了,上哪儿说理去啊这群王八羔子! 但下一秒,想到宝珠,她顿时挺直了腰杆,掐着嗓子说:“你们小子有口福咯,昨儿你小姑打电话来,过几天他和你们小姑父要回来一趟,还陪着大领导呢,到时候少不了你们好吃的。咱们啊,不比那些绝户头,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咱们要细水长……哎哟,哪个短命的打我!” 原来,是外头路过的调皮娃娃往院里扔了块泥巴,好巧不巧正扔在她脸上,气得哟,肺都快炸了。 秦家这边,秦桂花早在她说“绝户头”的时候就忍不住了,硬是被来娣拉住,没了三虎,刘家就是一群废物,她还不希求收拾他们呢。 “奶,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有屁就放。”秦桂花恶狠狠地啃着一段鸡脖子,仿佛那就是刘寡妇的脖子,先吃满是鸡皮疙瘩的皮,再把少得可怜的肉一点点撕下来,最后还要将骨头咬碎,嘎嘣嘎嘣嚼十几下,仿佛是人间美味。 想起自己长大这么多年里,甭管家里有没有客人,奶奶都从来不碰鸡腿鸡胸脯这些,永远只吃鸡脚杆和鸡脖子,好像它们特别香似的。 小时候不懂,总觉得奶奶吃这些东西是不是特好吃,还吵着嚷着要跟奶奶换,可吃过一次就再也不吃了,嫌鸡皮疙瘩恶心,嫌肉少还有腥味,嫌嚼骨头费牙……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奶奶更爱她们。 “奶,我想改名。” “改啥?” 来娣知道她奶压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于是提高了声音:“我不想叫来娣。” 上辈子,她没少因为这个名字被人笑话,但凡是一听见她名字的人,都会下意识问她排行老几,家里几个孩子,有弟弟没,然后投来同情的目光。就是海洋海燕上学,需要填父母名字的时候,都只填她的姓,仿佛来娣两个字有毒一样。 搬到京市后,街道上有一期宣扬男女平等的专题讲座,在未经她本人同意的前提下还专门让她站起来,以她的姓名作为反面教材抨击了一番。 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错,可莫名其妙被人否定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被人看不起也就算了,最主要的是,来娣两个字其实就是我生来就被强加上的枷锁,我只想做我自己,哪怕叫梅花菊花狗蛋驴蛋,也是我自己,而不是一个希望生出弟弟的姐姐。”这样的枷锁,连带着她自己也差点被pua,觉得女人没儿子就是失败。 虽然后来在老贺的开导下,她及时醒悟了,但那几年自我pua,各种精神内耗,她本来可以不用承受的。 秦桂花扔掉抹布,静静地看着她,神色莫辨。 秦来娣也不示弱,她承认奶奶是爱她们,可是,她的执念太沉重了,沉重到这家里的每一个女孩,都要被迫的跟着她一起负重:四个孙女三个名字都承载她的执念,哪怕爱兰名字不带“弟”,可也总被她念叨要生儿子,吃饭喝水都是生儿子,最后因为生不出孩子都走火入魔了。 她有没有想过,长大的她们,真喜欢这样的名字吗?爱兰这辈子是不生儿子就真的在婆家抬不起头吗? “奶你放心,我会给你养老,咱们家没儿子我也要让你过得比有儿子的老太太还好。”上辈子她一开始也不愿嫁出去,本想招赘一个女婿上门来的,可奶奶觉着错过赵青松就是错过几个亿,愣是要逼着她嫁,后来也愣是不找嫁出去的孙女们要吃要喝。 是的,在这方面她是个讲道理明是非的老太太,她永远把孙女们的利益放在首位,可…… 秦桂花冷哼一声,“我不拖累你们。” 来娣见她又要开始胡搅蛮缠,直接放狠话:“奶,我们家也不可能有男娃了,我们叫这个名字已经没意义了,不是吗?” 儿子死了,儿媳死了,孙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 秦桂花胸口气得呼呼直喘,几乎是拂袖而去。 来娣知道这是往奶奶伤口上撒盐,但她必须彻底让奶奶歇了心思,以绝后患。 上辈子的奶奶一直没放弃要给秦家“留个根”的事儿,还让人专门打听有没有谁家男娃不要的,她愿意花钱领养,计划生育很严那几年,听说有的人家引产下来的是男娃,已经八.九个月了还活着,她还想花高价买来着,结果被骗得血本无归。 她自个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病了连几分钱的药都舍不得吃,结果就为了要个男娃被骗走几百块,来娣是又气又无奈。气的是她不仅重男轻女,搭进去她的身家,更气她不为盼娣考虑。 当年的盼娣已经到了说亲年龄,本来就因为眼睛不好个子矮小而找不到好对象,奶奶要是再给领养个弟弟来,那盼娣真的一辈子都没机会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奶奶只想着让老秦家有个根,却不想想她以后走了,这个“根”由谁来养育,衣食住行教育都需要钱和精力,而这些现实问题把一个本该谈恋爱的姑娘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走不出大山,这对盼娣公平吗? 奶奶在这件事上的执拗,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老四,你改不改?” 盼娣猛点头,“我跟你一样,三姐。”她以前不懂,可现在也知道了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多讽刺。 “三姐你想改成啥?” “秦艽(jiāo)。”每个年龄段喜欢的名字不一样,每个年代流行的名字也不一样,她上辈子其实想过很多个,但赵青松嫌开证明麻烦,每次她一提,他就皱眉说她事儿多,几次被拒之后,她也渐渐歇了心思。 “女字旁的'娇'吗?” 秦来娣拿起一根烧火棍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下这两个字。 盼娣在嘴里念了几遍,确保自己记下,“是什么意思呢三姐?” “秦艽是一味普通中药,具有祛风除湿,清热止痛的功效。” 盼娣想不通,既然要改名,那怎么也得改一个有意义的名字啊。 “秦艽虽然跟辣椒一样味辛而发散,却多了一种平和质朴的韧劲,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这样的人。”她上辈子太过泼辣,有勇无谋吃了很多亏,白白被“小辣椒”名声所累。 盼娣点点头,“哦,那我……我只要把娣字去掉就行。” 无论秦盼还是秦艽,都好听。 * 晚上,姐俩嬉皮笑脸上炕,一左一右将秦桂花夹在中间,“奶别生气了成不,咱们也没大改,就是比以前少个字,秦盼秦艽您听听,其实也没多大差别不是?” 秦桂花不为所动。 “奶,以后咱老四肯定是要上大学的,你说她盼娣这名字出去多土啊,别人一看她名字土,还不得可着劲的欺负她?” “就是,奶,以后我三姐也要当大夫,本来多威风一工作啊,结果一看名字叫来娣,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秦桂花冷哼,“这村里名字比你们土的人多了去。” 肯说话,那就是松动了,于是姐俩又东一句西一句的哄着她说话,说的都是以后怎么孝顺她,怎么让她在屯子里风光的大饼。 “奶你不知道,咱们这个‘娣’字多难写,笔画又多,老四每次考试名字还没写完,人家别的同学已经做好几道题了,你说她亏不亏?” “还有啊,我以后当大夫,每次开处方都得签名知道吧,可这字儿太难写,写一个字的工夫都够我再看一个病人了,这要是有重病的人等着,搞不好就因为多写一个字,就要耽误性命。” 秦桂花顿时睁开眼,“果真?” 姐俩对天发誓。反正,奶奶不识字,她就是出去问别人,这村里会写字的也不多。 “误人性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秦桂花悠悠叹气,早知道孙女以后要当大夫,当初她就应该把名字取简单一点。 一夜叽里咕噜,第二天早上,来娣,哦不,秦艽就当奶奶是答应了,赶紧去大队部询问改名需要准备啥材料。 本来,改名最方便是未婚无工作的时候,现在已婚还挺麻烦的,但她也不过分责备自己,毕竟刚重生就去扯证,她哪有时间想这么多。 幸好贺连生的工作单位联系方式她有,发封电报过去说明情况,那边痛快同意,还给出具了介绍信和情况说明,大队部又都是知根知底的,只需要跟队长和书记开具证明,盖上公章,拿上户口簿到公社里更改就成。 现在石兰省的户口簿还没开始用褐色的塑料皮,还是硬硬的牛皮纸一样的封面,里面的成分和属相是必填项,如果家里有暂住人或者寄宿人,都要记录在上面,并且拿去公社盖章的。 只花了一个礼拜,姐俩的名字就彻底改过来了。 “秦九,你说你这丫头叫啥不好非要叫老.九。”队长看着更改过来的户口簿,惋惜不已。 “呸,啥老.九,那个字念椒,跟辣椒的椒一个音。”王丽芬笑着捶他,心说还不如就叫秦小辣椒呢。 李本分念了两声,确保下次不会再出错,这才把户口簿还给秦来娣,哦不,秦艽,“别弄丢了,上次你婶子跟你说的事可得放心上。” “好嘞,叔您放心,我记着呢,最近也在复习何老大夫教我的知识。” “那就好,也正好明儿才正式报名单上去,你这名字倒是改得及时。”但凡是晚一天改,到时候都麻烦,万一上面真要追究实际参加培训的人员跟事先报的名单不一样,都够他们跑几天的。 王丽芬却眼珠子一转,“你这妮子,不会是就赶着报名单前改的吧?” 秦艽露出一口白牙,狡黠的眨眨眼。 谁说不是呢,她可不干没准备的事。上辈子她也是这个时候在军区参加培训的,所以现在红星县当然也有。 她记得,这期培训班是省级性质的,全省范围内都举行过,选拔考试是各县区自己组织,时间地点自定,但试卷却是由省里卫生厅统一出题,同一时间开考的。 晚上,秦盼看见户口簿上自己的名字那一栏,激动得都快跳起来了,“三姐你真狡猾。” “是聪明。” “嘿嘿,就是狡猾。”秦盼心里说,这家里最狡猾的就是三姐啦。 秦桂花本来还拉着一张脸,可看见她们这么高兴,也不好再甩脸子,只是心里终究有点意难平,故意道:“来娣,盼娣,这两斤棉花给你们一人做件夹袄吧。” “来娣盼娣,给奶打洗脚水来。” “来娣盼娣,先把炕铺一铺。” “来娣盼娣……”就叫,她就叫! 姐俩对视一眼,知道奶奶在“负隅顽抗”,也不纠正,反正小名嘛,她爱叫啥叫啥,一下子把步子迈得太大,奶奶会伤心的。 不过说到棉衣,这是刚需,“奶暂时不用做我们的,先做你的吧,我们抗冻。” 秦桂花哪里舍得真冷到她们,还是先紧着她们的做。剩下的白布,摸着还挺柔软,秦艽就给自己和妹妹各做一件小背心。老秦家真是祖传的穷,奶奶没穿过啥背心,大姐二姐也只各有一件,结婚的时候穿身上走了,她跟老四至今还没穿过啥内衣。 这年代其实也有带钢圈的胸罩,可那得上友谊商店,凭外汇券才能买到。国内主要还是以棉背心为主,要是发育得太好的女性,就会裹胸,闷得喘不过气来,秦盼营养不良,也只有九岁,穿不穿无所谓,可秦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她前几天发现自己居然用裹胸将胸前勒得五花大绑的,当即就想扔掉那玩意儿。被勒得心慌气短不说,关键还影响发育,与男人无关,其实女人也喜欢恰到好处的曲线不是? 秦艽上辈子针线活做得很好,此时也不用奶奶帮忙,缝制出小背心的样子后,往胸前的位置加厚,塞了点薄薄的棉花进去,“先将就着穿穿,以后得买几件好的。”要是能有海绵就好了。 正忙活着,忽然听见秦盼“哎呀”一声,秦桂花以为她是摔倒了,“让你不好好走路,眼睛好了就开始瞎跳。” “奶,三姐,快来!” 秦艽出去,发现原本只有一堆干草的兔子窝里,居然多了几只粉丢丢的无毛“小老鼠”。 “咱们的兔子生啦,还是十二只呢!”秦盼可是高兴坏了,她每天放学路上都要掐一把最肥最嫩的青草回来喂兔子,一天不知要看几回。 秦艽很是惊诧,毕竟据她所知,兔子的怀孕周期也就一个月左右,可这只兔子都怀了快两个月了愣是一直没动静,就是个兔子哪吒也应该生了啊。 更诧异的,是这只兔子的“存货”,买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结果一口气能生十二只! 一只肥兔子就是麻辣兔丁红烧兔肉老妈兔头,那十二只就是…… “三姐,小兔子咱们不吃,那天我看见奶偷偷捶腰了,养大了咱给她换点药回来。”鼓着腮帮子。 秦艽的口水霎时间刹住,“成。” 因为天气逐渐冷了,怕小兔子受冻,秦盼又用稻草把兔子窝凡是漏风的地方都给堵起来,还把里面弄脏的稻草也换掉,秦桂花甚至还破天荒的抓一把苞米面给熬了个糊糊。 “快吃吧,吃点儿好的才有奶。”现在大队部只说每户养鸡鸭鹅不能超过三只,可没说不许养兔子,更没规定兔子数量,这空子她钻定了。 接下来几天,秦家忽然忙碌起来,这些小兔崽子实在是太能吃了,以前半斤鲜草够大兔子吃一天的,结果现在倒好,加一次料草就得半斤,它们嘴刁得很,吃草只吃最嫩的尖尖,啃完不及时加它们就吱吱吱的挠墙,甚至还有几只调皮的学会了越狱。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5节 秦盼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满院子的找小兔子。 秦艽可没时间抓兔子,队上另一头母猪也生崽了,天冷容易把小猪崽冻死,她得专门拢个火堆在圈里,守着翻身和喂奶,饭都是奶奶送到圈里去给她的。 “都是同一头公猪配的种,你说咋就不一样呢,前头那两窝二十只,这两窝却拢共只有八只。”中午刚吃完饭没啥活计,大家就在猪圈墙外欣赏肥嘟嘟的猪崽子,那叫一个赏心悦目。 “那你家还是同一个爹呢,咋五个儿子高的高矮的矮啊?” “哎哟,这可不好说,说不得的哟。” “呸,赵菊花你放啥屁呢?” 眼看着俩妇女就要掐起来,有老大娘就说起别的:“七里屯的听说咱们猪崽好,已经跟队长预定好了,到时候五十斤稻谷换一只。” “五十斤,那可不行,咱们前几天出栏那两窝,哪一只不是养到十五六斤?他们倒是会捡便宜。”大队之间以物易物的事历来都有,其它的也就罢了,但换小猪崽,那是一百斤粮食他们都会觉着吃亏的。 “嗐,丽芬嫂子可不会让咱们队吃这亏,我听说她还给咱们春耕的时候借来两匹骡子呢,到时候能省不少人力,咱不亏。” 众人这才喜笑颜开,牲口都是各队管各队的,有了牲口就是有了劳动力和生产工具,哪个队也不愿往外借的。 正说着,“哟,廖知青探亲回来啦?” “眼睛没问题吧?”中间又是买票又是转车都不用戴眼镜,那应该就是彻底好了。 廖志贤拎着个网兜走过来,一改往日的颓丧自卑,大大方方跟人打招呼,将网兜递给秦艽:“来娣快拿着,一点小特产,我爸妈说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有妇女踮着脚,看见是麦乳精、奶糖和一小罐子看不出是啥的东西,顿时口水都快出来了,这年头啥样的人家才买得起这些东西啊?一瞬间看廖志贤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秦艽也没啥好清高的,奶奶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尝过这些东西呢,只是——“这太多了廖大哥,我各拿一半就行,剩下的你也留着自个儿补充营养。”都是拿着票也难买的好东西。 廖志贤见她不收,直接拎着东西就上秦家,秦艽看时间也到饭点了,只能跟上。“廖大哥你也是,太见外了。” 结果刚转过一个路口,来到人少的地方,廖志贤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你的东西我给你送到了,可惜贺技术员出差了,他没能第一时间收到。”为此还在厂里引发一场不小的轰动。 一直不乏追求者的贺技术员,居然英年早婚! 关键对象要是大城市的也就罢了,毕竟人家贺技术员地地道道京城人,工作也在海城,谁知道早婚对象居然还是内陆偏远山区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 廖志贤虽然不会碎嘴子说他结婚的缘由,可耐不住广大群众的智慧啊,虽然猜的理由五花八门,但本质上也都八.九不离十……那半天时间,整个海城无线二厂的未婚女同志们,芳心碎了一地。 秦艽知道他欲言又止想说啥,她才无所谓呢,反正老贺被自己打上记号就成,其它的慢慢再说。 “对了,我今儿回到公社,刚好遇到邮递员,他是我们海城老乡,知道我在五里屯,就让我把你的包裹带回来。” 秦艽一头雾水,谁会给她寄包裹。 “我看着是省城寄来的。” 秦艽看了看邮票,确实是,但她仔细,发现邮票被人撕过,现在这张是重新粘贴上去的,省城应该不是真正的寄出地址,这东西是经过几层伪装的。 于是连忙检查封口,却没动过……这就更奇怪了。 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刘宝珠和贺连生,但刘宝珠人就在省城,没必要大费周章,莫非是老贺?想到这个,秦艽脑海里立马冒出无数个猜想,他是不是任务中途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她协助?又或者是有什么保密资料不方便传送,需要她帮忙上交?谍战片里就是这么演的。 又或者是感动于他们这段纯洁的革命友谊,想给她送点雪花膏手帕围巾之类的?年代剧里的男主角也是这么俘获女主芳心的。 那她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然而,等她打开牛皮纸包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人体解剖学》! 第18章 只有挂墙上才老实 廖志贤见她神色古怪, 忙解释道:“我有个同学就是学医的,他说这是临床医学的基础。” 秦艽当然知道,何老以前也教过她, 只是没有模型, 光靠死记硬背,什么各种器官的形态结构、位置和相邻关系,她背了就背了,很难在脑海中形成具体的形象。 书是好书,还是人民卫生出版社的正规教科书,可是—— “不管是谁给你送的,倒是挺体贴,知道你要去参加培训考试,嘿嘿。”廖志贤很是欣慰地说, 他是真心感谢来娣妹子,也真心希望她能多几个外面的朋友。 她这样的小姑娘,在小山村里待一辈子太浪费了。 秦艽内心:体贴, 体贴他大爷! 老贺头这家伙, 果真不愧是能给她电视购物买保健品的老头子! “你这朋友还想让你中西兼修, 不错不错。” 秦艽:“……”不错他大爷! 本来她还想会不会是何老给自己寄的专业书籍,但一想此时的何老应该还没完全起复,跟大领导隐居在山里, 外头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不会给她寄东西。 而绕好几个圈,辗转多次倒是很像老贺这通信连连长的行事风格。 上次分别之际, 她告诉他, 自己以后想当医生, 他倒是上了心,直接送她书。 廖志贤继续安慰她:“你别看只是一本教科书,这几年各大医学院校停止招生,无论中医还是西医,想要找教科书都很难……你这朋友应该是用了不少心,我想找本农学教材看看,两年了还没找到呢。” 这几年来,很多专业书籍在破四旧和□□中被毁了。 秦艽想起自己为了复习考试,也去县里市里的新华书店和废品回收站找过,愣是没找到,收废品的大妈还告诉她,每天都有不少年轻人来问呢,她不是第一个。 在龙国,从来就不缺好学的年轻人,更不缺用心的人。 这么一想,又觉着老贺头还挺用心,上次自己故意暗示礼物的事,他嘴上啥也没说,还把她怄了一晚,但却把事情放心上,毕竟这样的教科书不是一次就能找到的。 走到门口,廖志贤掏出小本本,撕下写了厂里电话的那一页,“来娣,哦不,应该叫你秦艽同志,我刚才听人说你改名了。这是厂办电话,以后你要有事可以直接打过去找贺技术员。” “没事儿,来娣就当小名吧,你们习惯叫啥都行。” 廖志贤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秦艽同志,你会治疗肠梗阻这个病吗?” 肠梗阻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急性炎症和慢性肿瘤都会出现,这种西医病名,在中医上有类似症状的疾病有很多,譬如关格、肠痹、肠痈、肠结……秦艽想了想,“不知道生这个病的是什么人,情况怎么样,我需要亲自看到病人才能知道。” 廖志贤苦笑一下,看来是不太可行。他妹妹远在海城,天天住院,没了那些维生设备连火车都上不去,总不可能把秦艽同志请到海城去吧?这一来一回的路费差旅费,他也掏不出来,耽误了人家挣工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 “不过这是急性病,一旦发现就要赶紧治疗,不然……” 廖志贤点点头,“已经住医院里了。” 秦艽这才放心,这种病只要在医院里,一般不会出啥大问题,见他没有再细说,也就没有再问,转而专心学习起来。虽然现在记性很好,何老教的知识都还历历在目,但她也不敢大意,毕竟不是正规科班出身,西医基础薄弱,老贺的解剖学倒是能帮上大忙。 书上除了有文字介绍,还有精细的各个截面的解剖配图,非常直观。以前何老没有教科书和充足的时间,教的也不够系统化,但这本教科书却将她以前掌握的那些零散的知识点串联在一起,将人体分为运动、消化、呼吸、生殖等几大系统,又从上到下详细记录头颅、颈部、胸腹、上下肢和盆腔足底等多个部位的骨骼肌肉,十分细致又系统。 这对于从来没正经学过西医的人来说,是很有必要的。 秦艽也不拘泥于自己是中医就不能学西医的想法,其实上辈子老贺头也曾想让她出去坐诊,她平时有空都会看相关书籍和节目,专业基础还在。但后世的中医都是中西医结合,她因为没有西医基础,一直没能迈出那一步。 后来老贺头倒是上卫健局帮她问过,可惜她多年没从事临床工作,也没按时参加医师定期考核,当年的执业医师证已经被吊销了,要行医必须重新考,而大部分都是西医科目,正是她的弱项。 最后,顶多就是给一个楼里的老头老太们看看,配几个验方,真要赚钱还是得做手工。 * 事实证明,没有一本书是白看的。 一个月后,县卫生局组织的培训班入学考试如期举行,一共考两门,上午医学基础,其实就是西医为主的名词解释和简答题,一个选择题也没有,想靠蒙是过不了关的,刚走出考场,很多人就叫苦不迭,因为大家都以为选拔的是基层卫生人才,那肯定是以中医为主的,毕竟基层没有实验室和影像检查的条件,结果谁知考题百分之八十都是西医,还都是些听都没听过的名词! 幸好秦艽本来就有点基础,又把一整本系统解剖学都背下来,倒是不觉着难。 下午才是考的中医,除了基本的中医理论、经典条文、诊断和中药知识之外,还考了一些临床实用技术,譬如人体某个部位骨折应该怎么包扎,哪个部位痛疼应该怎么针灸……对于秦艽来说,那都是闭着眼睛都会的。 刚考完,她也不耽搁,连忙就准备回家,毕竟马上过年了,天黑得早雪又大,走山路不安全。 从卫生局到班车站,走路需要十来分钟,她裹紧衣服往前走,要说不担心成绩那是假的,上辈子赵海洋赵海燕每次期末考她都会跟着失眠,毕竟投入那么多时间精力辅导的,她自己也跟着重新学了一遍,考试考查的不仅是他们,也是她这又当妈又当老师的。 正想着,忽然被人叫了一声。 她回头,就见国营食堂的玻璃门里,出来一个戴着蓝袖套的年轻女人,“大姐?” 秦爱兰拍了她两下,“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嘿你这丫头,进城咋不去找我?” 以前来娣每次进城都喜欢去钢厂家属院找她,但那时候她没工资,做不了主,也没啥能关照她的。“走,还没吃饭吧。” 不由分说就将来娣拽进饭店。 一段时间没见,秦爱兰面色红润,眼神有光,居然还长了点点肉,比以前漂亮,也比以前有生机。 秦艽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没错。 今天是星期六,国营饭店只卖中午那一顿就下班了,大师傅早走了,剩下打扫卫生的活,爱兰因为是新来的,所以每次都任劳任怨留到最后。 “姐你啥时候开始来上班的?” “刚上满两个月,也脱不开身,上个月我让隔壁的刘婶帮忙给你们带个口信来着,我说你们咋都不来找我。” 原来是隔壁的刘寡妇啊,秦艽恍然,那老太婆肯定是很不巧的“忘了”。 饭店里只有她俩,爱兰重新把还没熄灭的炉子刨开,放了两块圆溜溜的糍粑上去烤着,“来这边烤烤火。” 火升起来,温度很快上去,整个后厨房暖洋洋的,秦艽嫌棉衣热,都想把领子敞开。 “不行,会感冒的。”爱兰拦住,看着很快胀鼓鼓变成一个小圆球的糍粑,掰开来是一股甜糯糯的香味,还能拉丝。“来,别嫌弃,这是中午咱们自个儿吃剩的,没人碰过。”工作人员的伙食是自己做的,想吃啥吃啥,反正工作餐免费。 正直如秦爱兰,也不好偷偷去橱柜里拿蜂蜜,毕竟这属于公物,有数的,“怎么样,不蘸蜂蜜甜吗?” “可甜可甜啦!”一口吃进去,肚子里都是暖的。 姐俩借着即将熄灭的火堆烤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爱兰见她真的不愿跟自己去刘家住,只得赶紧催她回去,省得路上不安全。 “这是这俩月我攒的东西,本来说哪天抽空给你们送去,正好你来了就顺路带回去,都是晒干的,煮一下就能吃。” 原来,她在这里当服务员,确实能捞到不少油水,但那也只是别人吃剩的,遇到家庭条件好的人家下馆子,有些肉类是吃不完的,譬如炸干的鱼块酥肉之类,回收的时候就谁收到归谁。 “你别嫌弃,虽然是别人筷子碰过的,但我用开水煮过,消过毒,又晒干重新下过一次油锅的……那些连汤带水的我都没要。” 就秦家几个月吃不上一次肉的条件,秦艽哪里会嫌弃,大姐真是用心良苦。她老实,不像别人会偷偷把没动过的食材藏起来,从不占公家便宜,就只能捡别人吃剩的。 “还有啊,这一包是上次大师傅给咱们分的红烧肉,刚出锅的,大家都有,我没舍得吃,就请他老人家帮忙炸得干干的,不容易坏。”爱兰邀功似的指着一个油纸包,这些东西她都没带回婆家,而是悄悄藏着的。 秦艽眼眶湿润,“好,大姐你也别省,该吃就吃。” “姐,我走啦,你快回去吧,省得大姐夫担心你。” “没事儿,他今天加班,明天一早才会回来呢。” 带着满满一包东西,在大姐的催促声中离开饭店,秦艽感觉脚下更有劲儿了,她多么幸运能够有这么一个姐姐哟! * 幸好雪停了,她知道有条小路,直接从县一小后门的胡同穿过,再走两百米就能到班车站,那里停着几辆拖拉机和中巴车,要是运气好遇到回大队的拖拉机,她能直接一口气坐到村口。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6节 正想着,忽然前面的两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寒冷的冬天,不太宽的小巷子里,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男的手搂在女人腰间,还趁机捏了对方一把屁股,十分轻佻和熟稔。 就在这一瞬间,下意识的,男人迅速回头张望,秦艽看见他老实巴交的脸,心里一愣——这不是大姐夫刘加伟吗? 大姐说他今晚加班,咋在这儿?要知道,钢厂和县一小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再怎么加班也加不到这边来。 秦艽裹着头巾,又带着东西,为了躲避北风弯着腰,男人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一晃而过,转而跟女人调笑起来。 “快进屋吧加伟,外面冷得很。”女人撒娇。 这一声“加伟”,秦艽更加确定,这就是她的大姐夫刘加伟! 电光火石之间,秦艽明白自己撞见的是什么事,顿时一口恶气直冲天灵盖。 但一想到这个节骨眼儿,大姐好不容易好起来的状态,又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内的震惊和愤怒,猫着身子,一直等到他们进了某个院子,这才悄悄记下地址。 * 这种震惊和愤怒一直持续到家也没消散,甚至还愈演愈烈,一直到第三天,秦桂花和秦盼都觉得她不对劲。 气鼓鼓的,肯定是没考好。 “没考好就没考好呗,反正不去那啥狗屁培训班,你就在村里也能给人看病。”最近名声传到别的大队,已经有人“慕名”来看病了。 倒不是秦艽的医术当真得到这么多人信任,而是她不收诊费,只要给俩鸡蛋,给半斤粗粮就行,药材还是山上找的,相当于看病不用花一分钱,社员们谁能拒绝呢? 秦桂花正想好好劝劝,忽然王丽芬的大嗓门就在大广播里喊起来:“通知,通知,老秦家来娣,哦不对,是秦艽,县里培训班的成绩下来啦,快来接电话!” “通知,通知,卫生局的电话,秦艽……” “嘿,落榜了还专门打电话通知一声,人还怪好哩!”秦桂花虽然可惜孙女没考上,但也觉得这啥喂牲口的局还挺好的。 秦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大队部,王丽芬正仔细的擦拭着包红绸布的话筒,“你这丫头可来了,人说十分钟后再打过来,你先等着,哈。” “别紧张,我听这人态度不错,应该不是坏事儿。” “甭听那些黑心烂肺的瞎说,要是连你都考不上,那谁还能考得上?” 王丽芬估计也觉着自己这安慰有点脱离实际,毕竟来娣这丫头以前成绩啥样她也清楚,考试又不是考现场给人看病,而是考文化知识,于是只能看着她笑。 一开始,社员们听说她赖上小贺,都说她们祖孙俩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以后肯定有肠子悔青的时候。就说现在吧,新姑爷脚底抹油溜了,剩下仨孤儿寡母,年底分的粮食还不够吃半年,一个个瘦得麻杆儿似的,尤其是秦老太,那裤腰带都快系不住了,谁看见都得说声可怜,可她就是觉着,来娣这丫头不简单。 以后啊,指不定谁后悔呢! “对了,你家隔壁的宝珠,你跟她有联系没?”要她说,以前的来娣就是有点缺心眼儿,两个寡妇奶奶水火不容,宝珠真会把她当好朋友? 秦艽摇头,王丽芬也摇头。 “我听说啊,她去了省城那边,赵青松给她在食堂安置了份工作。” 秦艽想起来了,412厂食堂的工作她上辈子也干过,但那确实累,而且保密单位嘛,管理十分严格,一天下来都讲不了三句话,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谁受得了?没干半个月她就辞职了。 这不,王丽芬又说,“哎呀,听说那工作太累了,宝珠也不干了,这段时间就要回来一趟,赵青松也来,这也是他俩结婚后第一次回娘家。” 正说着,电话终于响起,秦艽一把抓起来,待听见对方问秦艽来了没,她连忙说:“同志你好,我就是秦艽。” 对方没想到她的声音这么年轻,再三核实她的基本信息,“恭喜你秦艽同志,你在我县举办的基层卫生人才培训班选拔考试中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 对于一个从小到大永远倒数的学渣来说,全县第一着实惊到她了。红星县县域辽阔,生产大队足足有148个之多,外加县城所在地的城市街道社区12个,这次参加考试的人数一共160人,都要么是初高中学历,要么是有点医学基础的! 秦艽恍了两秒钟,迅速问道:“我考了多少分?” “西医基础96分,中医满分,合计是196分,是我县唯一一名接近满分的考生。”分数高到大家都误以为是谁提前泄露题目了,但后来排查一番,题目是省里卫生厅统一出的,由局书记和老院长一起亲自带到考场,这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同志,他们家里都没有亲朋参加这次考试,压根没有泄题的动机。 于是,大家都以为这名叫秦艽的同志应该是有多年临床经验的老大夫,不然不可能同时对中西医如此精通,毕竟题目不简单,就是找临床大夫来做也做不到满分……谁知,她真的只有十八岁! 办事员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又继续询问她基本情况,知道她以前跟着师傅在村里给人看病,现在已经能独立从事临床诊疗活动了,连忙在这几句话上打着重号,“行,最早开学也要年后,到时候会将通知贴在卫生局门口,你记得来看。” 挂断电话,秦艽也拿不准他们这个电话的用意是啥,这年头电话费这么贵,要是每个人都打电话通知,那财政局都得搬到卫生局去办公了。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大姐夫刘加伟和那个女人。 不,她现在都不想叫他大姐夫,她嫌恶心,他和那女人啥关系有眼睛的都知道。可恨秦爱兰在家寻医问药把自己吃成药罐子,他倒好,早就在外头有了人! 秦艽这几天一直没吱声,是觉着那女人自己似乎见过,想了几天终于想起来,不就是上辈子大姐疯了之后,刘加伟后娶的女人吗?但因为二姐带人上门闹,不同意他跟住在精神病院的大姐离婚,所以他俩就算生了俩孩子,也一直没领证。 可笑,上辈子的她还把这当成是他深情的表现,以为他深爱着大姐,跟后来的女人只是搭伙过日子传宗接代。 呸!秦艽狠狠紧了紧后槽牙,自己上辈子真是够天真的,居然相信这种“老实男人”的真心。 某些男人,只有挂在墙上的时候才是真老实。 第19章 补药杀人 “啥?第一名?” “接近满分?” 秦桂花和秦盼异口同声的惊呼, 第一反应是不是卫生局的弄错了,或者秦艽逗她们玩儿,这事魔幻。 是的, 魔幻。 这事放谁身上都有可能发生, 就是她们老三(三姐)不可能。当年为了不去上学,她可是啥招儿都能使出来的主啊!什么肚子痛牙痛头痛屁股痛,什么谎报军情家里出事了学校着火了,就连奶奶用赶牛棍赶到教室都能被她尿遁溜了的家伙! 秦盼:呆若木鸡。 秦桂花:见了鬼了! 眼见着院墙上有个脑袋若隐若现,秦艽来不及解释,只压低声音说,“奶,这事还没彻底定下,你先别往外说。” 刚才她也嘱咐王丽芬了。 秦桂花自然知道嫉妒心有多可怕, “成,放心吧。” “对了奶,再有几天就过年了, 咱们今年刚下的南瓜不错, 我给大姐送几个去?” 想到秦爱兰攒下的肉, 可让她们好生吃了几天,秦桂花觉着自个儿下巴都圆了,“成, 我再给你装点儿土豆和红薯,她们城里不比咱,啥都得花钱买。” *** 上次廖志贤从海城带来的花生酱还没拆封,秦艽也一并带上, 那玩意儿虽然新奇, 但对现在的她们来说并不是刚需。 果然, 这种在友谊商店都要排队的稀罕物,拿到黑市去很抢手,她才刚掏出来就被一个中年女人发现,爽快地花八块钱买走了,再加上这段时间炮制的药材,今儿一共进账十四块五毛。她犹豫一下,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又花八毛钱买了两斤奶油饼干,没忍住吃了两块。 现在的东西用料十足,还没有那么多添加剂,饼干酥酥脆脆的,还有一股浓郁的奶油香味,想到奶奶和小老四还没吃过,又转回去买了两斤,另外用油纸包好,严严实实地藏在背篓里。 年关将近,路上的人也多起来,秦艽刚走到国营饭店门口,就见那里站了两个人。其中身材娇小的是秦爱兰,穿着一件厚厚的打着补丁的军大衣,身旁的男人敦实憨厚,就差在脑门上写“老实人”三个大字。 “大姐,大姐夫。” “诶。”刘加伟拘谨的答应,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天蓝色工装,却伸手帮秦爱兰拍她肩膀上的雪花,又温柔又体贴。 “来娣冷吧,赶紧走,上家里暖和去。”秦爱兰的手刚从大衣里掏出来,十分暖和,秦艽怕她着凉,又给塞回去,“我不冷,我穿得多呢。” 县钢铁厂家属区是一片青砖盖的五层小楼,这在整个红星县都是头一份的待遇。刘家是实实在在的钢厂子弟,刘父和三个儿子两个儿媳都是钢厂职工,分到的房子也在同一层,除了晚上睡觉各回各屋,其它时候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这样名义上是热闹,可也容易生事端,隔墙永远有耳。 秦艽住惯了独门独院的农村,还有点不习惯,刚一进门就被一群人围着看。 她虽然穿着一身补丁衣裳,但明眸皓齿,身形高挑,两根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垂在肩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叔,婶子。” 刘母本来正想说谁家穷亲戚又来打秋风了,看见报纸包着的饼干,那香味儿绝了,老婆子的口水都快给勾出来了,再一看还有一堆农村土特产,这才客气的笑起来,“哎哟,老三家小姨妹来了。” 这称呼,以前不觉得有啥,现在秦艽终于听出点问题了。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刘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倒是刘父,问了几句她们家里还好吗,她奶奶身体怎么样的话,一会儿也消失不见了。 秦爱兰怕她尴尬,连忙打个哈哈将人叫到自己屋里,“他们就这脾气,看你衣服穿薄了吧,快把这夹袄换上。” 她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灰色的夹袄,虽然不新了,衣领上打了俩补丁,但还能闻到一股肥皂的清香,大姐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 秦艽也不客气,她实在是冷得慌,城里不兴烧炕,到处湿哒哒的,不像在屯子里,这时候奶奶肯定已经把大炕烧得热烘烘的,坐上去都能烫屁股。 秦爱兰和刘加伟的房间在最靠近楼梯口的一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是整洁干净,每一件东西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你这丫头咋不早说,我让你姐夫去接你,这么冷的天走山路可累坏了吧?” 秦艽享受被大姐嗔怪的感觉,以前大姐就是最懂事最护着她的,可以说是她的半个母亲。 “那个啥培训班,啥时候出成绩?” “年后。”她决定暂时不让刘家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 “那行,到时候我让你姐夫每天都去看看,一出成绩就给大队部打电话。” 秦艽看着她满脸幸福,开口闭口大姐夫,既心疼又气愤。“姐身体好点没?” “前几个月忙着跑工作,没时间多想,我感觉倒是好多了。” 秦艽见她脸色没有上次那么寡黄,也稍微松口气,顺势拉过她的手。 一边诊脉,一边问她工作上的事。现在国营饭店待遇很好,普通服务员一个月就有28块的工资,更别说平时还有各种油水,基本不用在家吃饭,能省下不少伙食费。 这不,才两个多月,爱兰的气色都好了不少,两颊还微微有红光。 可秦艽把了一会儿脉,又结合着脉象问了几个问题,总觉得哪儿不对。 “怎么了?”秦爱兰现在最怕的就是医生皱眉。 “大姐夫的身体,检查过没?” “查过了,没问题。”爱兰不自然地说。 “大姐你不用害羞,生孩子又不是女同志一个人就能完成的,男人有问题的也不少。” 爱兰红着脸,像只小鹌鹑似的点点头,“他好着呢。” 秦艽板起脸,“大姐你跟我说实话,他身体怎么样?” 这是很隐晦的问法,她其实是不介意单刀直入的,但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刚结婚还没圆房的小姑娘,如果直接问姓能力怎么样,会吓到大姐的。 “就是你们那个的时候,都正常吧?” 秦爱兰像被烫到似的抽回手,“你这丫头,说啥呢。” “大姐,我现在是医生,对着医生你就要说实话,知道吧?其实这些生理常识我都懂,你不用把我当小孩子,我以后也要给病人看这些病的。” 秦爱兰见她板着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一时间也收起轻视,正色回答了几个问题。“从八月份开始,我俩挺长时间没在一起了,但他工作忙,经常加班夜里都回不了家,我也能理解。”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7节 我的傻姐姐诶,孩子要是不吃饭了,那肯定就是在外头吃零食吃饱了呗。 看来,刘加伟和那女人勾搭在一起有半年了,而那几个月正是大姐被公婆逼得最紧的时候。 忽然,秦艽眉头再次皱起来,明明精气神饮食睡眠大小便都比以前好,连声音都比以前中气足了,可怎么肝脉还是郁结的呢?尤其左手关部脉弦。 弦脉是肝失疏泄,气郁不达的表现,却没有□□胀痛、胸胁胀满的症状……这有点自相矛盾。 “大姐你心情怎么样?” “好着呢,我现在工作一忙,也想通了,反正孩子是看缘分的,该来的时候就来了,我着急也没用,你姐夫也劝我想开些,就是一辈子没孩子他也会对我好。” 秦艽见她不像是安慰自己的说法,而是真的看开很多,反倒更觉着脉象奇怪。 她记得何老曾说过一句话,看病的时候,症状、体征、舌象,啥都有可能是假的,唯有脉象很难造假,且大姐也没必要骗自己,除非……脉象是人为因素造成的。 俩人正说着,刘加伟在外面很是客气地先敲了敲门,才问能不能进来,“爱兰该吃药了。” 他端着一碗开水,手里拿着几颗黑褐色的药丸子。 秦艽上次就听大姐说过,这是大姐夫去市里找老中医开的养生助孕的方子,做成药丸子让她长期吃着,一个月要花好几块药钱呢。要是以前,秦艽肯定不会起疑,还得感慨一句大姐夫真好,可现在,她早就不信任刘加伟了。 药丸子只有绿豆那么大,黑漆漆的,啥也看不出来,秦艽使劲嗅了嗅鼻子,闻到的都是当归、川芎、熟地等一些补血药的气味,确实也算对症。 可秦爱兰刚要吃,她忽然几不可闻的皱了皱鼻子,有股熟悉的气味钻进鼻子,“大姐这药很贵吧?” 刘加伟下意识就接嘴:“人参是贵一些,但只要你姐身体能好起来,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人参好啊,我听村里人说补身子最好啦。” “那可不,这里头全是好药,除了人参还有黄芪白术,这些都是非常好的补气药。”爱兰跟他说过小姨妹学医的事,但他觉着就秦艽这干啥都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估计学得也不怎么样,还不如他经常看医生的呢。 秦艽面上不露声色,内心的火气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好你个刘加伟啊,大姐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需要吃这些补药了,即使吃,也不能同时吃这么多补气的,一看好像是对她好,其实对于肝郁气滞的人来说,最忌讳的就是盲目补气! 就像一只气压超强的即将爆表的轮胎,你继续往里加气,不就是等着它爆吗? 中医有句行话叫,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 刘加伟这招可真够阴的,大姐真吃出问题,谁会想得到是人参的过错呢?毕竟,这可是昂贵的补品,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尝过味道,给她吃就是爱她。 “怎么了?” 秦艽摇摇头,继续闻,很快又闻出另外两种药的气味——分明是肉桂和附子! 这两味药最是辛热燥火,宫寒的人吃了有好处,但大姐身上压根没啥寒气,吃这个就是火上浇油! 这么多不适合用的药叠加在一起,哪里是补药,分明就是杀人! 秦艽想起个事,上辈子大姐没没能去顶国营饭店的工作,听说是刘加伟借口看病缺钱,提议把工作卖掉,但卖工作的钱花去哪里谁也说不清,可后来大姐送进精神病院后,她听二姐说刘加伟新找那女人正好就在国营饭店工作……去他妈的巧合! 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巧合,难怪上辈子大姐忽然毫无诱因的就疯了,这不是她自己想不开,是谋杀!下这么猛的药,不出半年大姐就得疯,这是等不及了,想让大姐把工作让出来吧? 刘加伟炫耀一番,没有得到小姨妹往常一样的夸赞,还有点不习惯,“你们先聊着,饭马上就好,啊。” 秦艽抬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好嘞大姐夫,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大姐的照顾。” 刘加伟很老实的客气两句,把房间让给她们姐俩,自然没看见背后的秦艽,面色如常地将那瓶子药丸倒出来,用手帕包好,然后再将自己做好的真正适合大姐吃的药丸换进去。 “你这是……” “姐,这么好的药正好拿回去给奶补补身子,她上次还说活了这么大年纪没尝过人参啥味儿呢。” 一听是把好东西孝敬给奶奶,秦爱兰立马就放下怀疑,“行,那我就吃你的,省得刘家人知道又生事端。”反正都是差不多的药丸子,谁也看不出来。 秦艽又问了几句刘加伟最近“加班”的事,让爱兰一点异常也看不出,甚至还若无其事在刘家吃了顿饭,这才回家。 但她也没直接回五里屯,而是去得隔壁七里屯的秦友娣家。 * 秦友娣嫁的男人名叫牛大刚,她刚下拖拉机就被他眼尖的看见,“来娣?” “二姐夫。” “走,快上家里去,你二姐一直念叨你呢。”跟大姐夫不一样,二姐夫的嘴巴那叫一个麻溜,说啥都像那么回事,这不,全家人都干活的时候,他和友娣就能心安理得的在村口闲着晒太阳。 “咱们奶身体好吧?” “盼娣学习还是那么好吧,我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以后准保得是个大学生。” “……” 秦艽:“……”热情得她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牛家的日子在村里是头一份,八.九间青砖大瓦房,窗明几净,还挂着农村不常见的布窗帘,宽敞的种满菜的院子里晾着一些小孩衣服,居然连鸡鸭也养了七八只,看着十分阔气。 秦友娣刚把儿子哄睡着,出来看见她也很意外,“是家里有啥事?” “没事,我刚从县里回来,顺道来看看二姐。” 秦友娣可不好糊弄,“你这丫头居然好心来看我,说吧是不是又闯祸了?” 牛大刚本来还想听听她们说啥,见跟以前一样还是斗嘴皮子,正好隔壁有人叫打牌,他就连忙溜了。 眼看着大门关上,秦艽帮将自己发现的事说了,从大姐被下毒到刘加伟在外面有人,一字不漏。 秦友娣那个气哟,就差一蹦三尺高,“好啊这狗男人,生儿子没皮燕的玩意儿!搞破鞋,我就说看着他不像好东西,大姐非说他老实,老实个屁,老实能睡到别的女人炕上去?!我呸!” 老实?那是诱惑不够大。 秦艽见她比自己还气愤,终于是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光凭她一个人的能力想要整死刘加伟很难,但有了二姐就不一样。上辈子她远在冷河镇,刘加伟续弦的事全凭二姐极力反对,才没让那女人领证,可哪怕二姐也想不到那对狗男女有多坏。 “不行,我现在就叫上牛家人,咱们去把刘加伟的屎打出来!” 秦艽满头黑线,赶紧拦住急火攻心的她,“二姐糊涂,这种事得抓现行。” 捉奸还得成双呢,好端端去打刘加伟她们反倒变成无理的一方。 “那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吗,我跟你说这也就是大姐那面人儿,要是我,我非把他们老刘家搅个鸡犬不宁才行。” “当然不能,我有个办法,既能让大姐成功脱离苦海,还能出口恶气。” “就你鬼点子多,快说。” 秦艽凑过去,小声嘀咕几句,就见友娣本来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还“噗嗤”一声笑出来,“行啊你这妮子,啥时候这么会整人的?” 秦艽苦笑,多亏上辈子看得多听得多啊。赵海洋赵海燕上学后,她基本没啥事,总窝在家里也待不住,小区里的老太太们宝妈们,啥样的八卦没听过没围观过?而且她心态年轻,能熟练使用电脑和智能手机上网,各种论坛和社交软件,以及小年轻们喜欢的“吃瓜”,她都一次不落。 可以说,除了身体的衰老是控制不了的,其它方面她跟小年轻也没啥区别。 “但这人选可不好找。”秦友娣叹口气,“你二姐夫认识那些,都是狐朋狗友,他们那群人你是没见过,平时张口闭口‘大刚哥’,真遇着事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早就让他别跟他们来往他偏不……” 秦艽也不好附和她对牛大刚的数落,连忙岔开话题:“二姐说得对,是得找一个聪明厉害,能镇住刘家人的,事发也不怕他们去闹。” “对了二姐,上次你说的你们村有个姑娘,又是卖鸡蛋又是卖咸鸭蛋的,我觉着她应该是个有主意的。”这简直就是年代文女主的第一桶金嘛,要抱大腿自然是找粗壮的抱。 “啊对,她在家排行老八,前头七个都是儿子,还都是在门外吃公家饭的……对呀,我咋没想到呢!” 秦友娣在腿上拍了一把,“村尾老朱家!” 秦艽眼睛一亮,姐俩嘀嘀咕咕商量——到时候,给刘家来一出好戏! 第20章 我要离婚!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厚,每个生产大队开始按照工分数分配一年的收成,除了粮食和猪肉, 今年收成好居然还有钱。 秦家因为秦艽当饲养员的缘故, 工分居然不少,分到了四斤肉和三十块钱。 “喏,来娣这是你家的肉。”那可是照着油最厚的地方割的,两三寸厚的白花花的肥肉夹着两条细细的瘦肉条,光看着就能想象出一咬一嘴油的情景。 就是秦艽这活了两辈子的人也忍不住咽口水,人间极品梦中情肉啊! 王丽芬眼睛迅速一扫,见大家都各忙各的,这才悄悄从桌子底下拎出一块黑红色的东西,“猪肝子, 你奶说给盼娣补身子。” 猪肝很大一块,足足有半扇,这要是让其他社员看见还不得闹翻天去。 秦艽心领神会, 接过来迅速塞到背篓底部, “谢谢叔和婶子。” “嗐, 谢啥,诶你别急着走啊,还没完呢!” “还有?”秦艽一愣。 王丽芬特意咳嗽两声, 见大家都注意着这边,才大声道:“咱们大队部的干部一年到头辛苦了,也没一分钱的工资,全都是自发自愿的为大家办实事, 现在猪下水就给几个干部分了, 大家没意见吧?” 她做事历来磊落, 不像别的大队悄悄摸摸的吃小灶,她不仅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多给干部分肉,还把理由说得明明白白。 社员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想想一年来书记队长文书等人对集体的付出,下大雨那两次都是他们大半夜一家家去敲门,把人叫出来避险,山体垮塌那几次,也是他们带头冒雨刨人……就是多给他们分点肉,又有啥?更何况还只是点下水。 来娣别看年纪小,但她贡献可不小:一是养猪仔,二是给大家免费看病。 就是刘寡妇想阴阳几句,也被王丽芬狠狠瞪回去,“人家来娣没日没夜守在猪圈的时候,婶子你不会是没看见吧?这眼睛要是花了,得赶紧配眼镜才行,不然都分不清黑白了。” 这话不软不硬的,把刘寡妇得堵得说不出话,只能气哼哼看着秦艽分走了两个猪蹄半副大肠。 这些东西是没啥肉,也臭,但就像宝珠说的,只要洗干净,多放点调料处理一下,那也是实打实的荤腥,他们家人多,拿回去能让大家满嘴流油呢!刘寡妇嘴角流下羡慕的泪水。 要是宝珠在,该多好啊。 这一晚,离除夕夜还有一天,有的家庭都不敢先吃,要把肉给留到明晚,可秦艽偏不,她今晚就得吃顿好的,不然她真的会被馋死。 上辈子赵青松很喜欢吃下水,猪大肠和猪蹄子她经常处理,该烧的烧,该洗的洗,最后再用葱姜蒜花椒这些大料爆炒一下,没有糖就不上糖色了,直接加清水炖煮。 “来娣你看猪肝子咋弄?”那玩意儿血糊糊的,还特别腥。 吃了大半年的鱼肝油,秦盼的夜盲症好了很多,身高也长高不少,都快追上同龄孩子了。“咱先不吃,挂上两天把血水淋得差不多了再做成猪肝粉吧。” 她现在可是把这副猪肝当药的,不能随便吃,做成猪肝粉,熬粥的时候给老四碗里加几勺就行,吃多少加多少,还易于储存。 秦盼皱着鼻子,刚想说她也跟奶奶一样不吃,可想到买鱼肝油还要花钱,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晚饭是一顿难得的白米饭,蒸得颗粒分明,又香又软,油汪汪的炖猪蹄,再炒个土豆丝,那叫一个下饭,祖孙仨每人吃了三碗饭……在这一瞬间,作为妻子的秦艽,还是很想念老贺的,不知道这家伙在异国他乡怎么样。 北边蒙国是游牧民族,牛羊肉应该不缺,可惜他不一定能吃上。 那边纬度比石兰省高得多,气温肯定也很低,不知道他有没有挨冻? 但从他能知道自己参加培训班,还给自己找教科书来推断,他在外面还是有一定程度自由的。 吃得好,心情也好,秦桂花喟叹,“以前哪敢想啊,就是地主老财也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现在政府可真好啊!” 她是从民不聊生那个年代逃荒来的,路上别说吃肉,她连一次饱饭都没吃过,当年他们一家子十几口人,最后只有她活了下来。秦桂花擦了擦眼睛,“我可要替我阿爷阿奶爹娘叔伯婶娘和堂兄弟姊妹们,好好的过过现在的好日子。”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8节 秦艽也忍不住眼眶泛酸,“嘿,以后咱们会更好,到时候奶您就不稀罕吃下水啦。” “那吃啥?” “吃顶级的牛羊肉,吃海鲜河鲜,吃天上飞的水里游的。” “我活这么大岁数也只吃过一顿牛肉,就是那年咱们队里的犁田牛病死咯,谁家都分了二斤,连皮带毛的,你爸才将十五岁,肉刚拿回家就舔吧上,我都舍不得揍他。” 秦艽怕她想起亡子难过,赶紧保证道:“奶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顿顿吃肉吃到你不想吃的日子。” 祖孙仨都笑起来,只当她又说大话哄人开心,谁知饭后她居然煞有介事地问目前家里有多少钱。 她这半年的表现秦桂花也看在眼里,也不再当她是小孩,“加上今天分的,我这儿有一百八。”是她一辈子的积蓄了,“对了,小贺那六十我给你留着,等你啥时候跟他去海城生活我再给你。” 孙女几乎每个星期都炮制药材去换钱,少则一两块,多则十块出头,但每次老太太都说她是大姑娘了得有点私房钱,只是意思性的收几块,目前她自个儿小金库倒攒下小一百了。 秦艽摇头,去不去海城还不一定呢,哪怕老贺人品可靠,但这辈子她谁也不靠,只靠自己。 “奶,我寻思过了年就去县里租个房子,到时候去上培训班也方便。” “花那钱干啥,直接去你大姐家住就成。” “这一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半年,搞不好以后工作也要在县里,再好的亲戚也会有意见,再说我大姐……”想到这个年对奶奶来说意义非凡,她又把话咽下去,再等等吧。 一等就等到正月初二,秦友娣和牛大刚终于来了。秦艽假装要下饺子,冲二姐使眼色,俩人钻进厨房。饺子是三十晚上就包好的,一半猪肉大葱,一半韭菜鸡蛋,这是友娣在婆家也很难吃上的好东西,话还没开始说,她自己先咽口水。 “善勇咋没来?”小外甥名叫牛善勇,上辈子秦艽这三姨生病的时候他还去看过两次,是个挺老实的男孩。 “三十那晚玩炮仗炸伤了手,就没带他来。” “严不严重?” “没事儿,就食指破皮流了点血,他奶跟眼珠子似的护着,他大伯二伯家那几个才叫活该,流了好大一滩子血,哼,我以前就说那俩熊孩子肯定得闯祸,看吧,可不就应验了?” 秦艽听说小外甥没事,这才放心,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红纸包,“给我外甥买糖吃。” 友娣喜上眉梢,“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长大,懂事啦。”以前的老三可别说红包,争口吃的还能跟小外甥打起来的。 顺手拆开,“呀,咋这么大方!”居然有整整一块六毛六呢! 比家里爷爷奶奶给的还多,她决定回家就立马甩他们脸上,看看她娘家人多给力多大方。 秦艽哪能不知道她的小九九,但现在正事要紧:“人选问到没?” “不仅问到了,人还特上心,第二天就去县里实地考察,见生意不错,干的又都是轻巧活计,当即就同意了。”自从七年前开始兴起“革命化的春节”后,城里各单位厂矿都流行“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连国营饭店都不放假。 “是你说那个姑娘吗?” “对,就朱八梅,你别看她年纪小,其实精明着呢,刚一听说就让她家七个哥哥去看了,哥哥看完妹妹看,少说也去考察了七八回……等你见着人就知道,这姑娘以后肯定了不得。” “那钱呢?” “刚开始她只愿给二百八,我给讲到三百。”友娣挺着胸脯,眉眼放光。 秦艽眸光微动,“真就只有三百?”她总觉着二姐不老实。 “嘿,你这死妮子,我是那种从中吃好处的人吗?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情况。”秦友娣有点生气,“秦来娣我可警告你啊,你再这么不信任我,我就不去了。” 秦艽又仔细打量她神色,这生气不像是装的,莫非自己真冤枉二姐啦?不过,她只是想出口恶气,多少钱并不是最重要的,“行,吃过饺子咱就说要去县里逛百货商店,奶还不知道。” 结果商量的挺好,等要走的时候,秦盼就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死活也要跟着去。 “你平时可不爱当跟屁虫啊。”友娣很是怀疑,小老四一直都不爱跟谁玩,无论是家里的姐姐们,还是村里的小伙伴,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蹲着数蚂蚁也不愿跟人玩的,为这村里小孩也都不喜欢她。 “我要去。”秦盼眼睛都不眨,就这一句话。 秦艽生怕再僵持会引起奶奶怀疑,只能答应,但一路上都在叮嘱,待会儿无论她看见啥听见啥都不能插一句话,更不能回来告诉奶奶。 * 今天的刘家也是格外热闹,本来石兰省的风俗是出嫁的闺女初二回娘家,但刘加伟要加班,秦爱兰只能把回娘家的日子往后延,刚好刘家小姑子也回来了,她专程请了半天假在家帮着婆婆做饭。 名义上是婆媳俩一起做饭,事实是刘老太一会儿腰疼一会儿牙疼,一会儿嫌呛一会儿嫌热,只中途进来看两眼进度,其他时候都是在大院里跟人闲聊。至于另外两个妯娌,人都早早的出门躲清闲去了,饭点准时回来,还会阴阳怪气几句,一副还怪老三媳妇儿把活抢完,让她们都不知道该干啥的架势。 一开始,秦爱兰也是有意见的,也曾跟刘加伟提过,但他总是安慰她,说他妈和俩嫂子都没坏心,就是说话直,让她别放心上,哪家新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后来,她已经不算新媳妇了,他又说因为他们总没孩子,对这家里没啥贡献,多做点饭多干点家务是应该的,一家人在一起就要团结。 秦爱兰一开始深信不疑,可最近去了饭店上班才知道,不是谁家的“新媳妇”都要像她这样当老黄牛,也不是谁家的丈夫都不敢替妻子出头。 她心里开始不得劲起来。 当然,爱兰也是去了饭店才知道,她婆婆不仅在家这样,在单位也是能躲则躲,躲不了就装病,大家看她年纪大,也都只能忍着,被迫把她的活分摊过去。更让同事们头疼的是,她那张嘴巴实在闲得慌,别说饭店职工,就是两条胡同外的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扒拉得一清二楚,简直申公豹的嘴——搬弄是非。 刚开始大家还担心婆婆退休了又来一尊大佛,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谁知秦爱兰去了话不多,干活还特勤快,对食客的态度也好,总是笑眯眯的,有时大师傅忙不过来她还能主动搭把手炒俩菜,同事们都喜欢她。 “你去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学会几个拿手菜了,今儿就给你小姑子做个松鼠鱼吧。”刘老太仿佛命令一般的语气,“这个芹菜里多放点辣子,小米辣。” 爱兰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昨儿在单位不小心切坏了手,还没来得及处理,现在要是再切小米辣…… “咋,还使唤不动你?你啊,也别跟你大嫂二嫂比,谁让人爹娘争气,都是城里的工人呢?咱们老刘家有啥事喊一声,各个部门都有人帮衬一把,你家有啥?一门子丫头,不来打秋风我都谢谢她们!” 说啥都好,就是说到自己家人秦爱兰再也忍不了,“妈,我奶奶和三个妹子也没少给咱们送东西。” “呸,土豆萝卜白菜值几个钱,这在农村不是用脚扒拉都能扒到几斤嘛,瞧把她们能的。” 秦爱兰张了张嘴,你不稀罕,那你上次咋还因为一根萝卜跟卖菜员吵起来? “咱们老刘家是啥样的人家,你能嫁过来就是祖上烧高香,更别说结婚这么多年下不出一个蛋,加伟都多大年纪了,就因为你,在厂里都抬不起头,你是存心想让我们家绝后,想让你男人抬不起头吗?” 说起这个,刘老太的脸比锅底还黑,甚至当着爱兰的面使劲吐了一口痰,用鞋底碾了碾。 爱兰想说这是做饭的地方,就是她奶一农村老太太也知道不能随便吐痰,可话到嘴边又习惯性咽了下去。是啊,她不能给刘家生儿子,她就是对不起刘家,对不起刘加伟。 这几句话,仿佛魔咒,她也记不清一开始是谁先对她说的,丈夫?婆婆?公公?妯娌,还是小姑子? 反正,现在就连小侄子也会拿这句话压她。 秦爱兰默不作声地刚把小米辣切完,双手辣得又红又肿,两个本就没愈合的口子,再次流出鲜血。她刚想用清水冲一冲,婆婆又进来监工,“诶你这是磨洋工啊,搞半天只切出辣子,你小姑子他们都回来了,饿坏我那几个宝贝孙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正骂着,忽然楼底下大院里有人喊:“爱兰,秦爱兰,有人找!” 刘老太伸头出去一看,发现是街道办上的妇女主任,倒是不敢怠慢,“哎哟,姚主任快来家坐。” “不坐了,找你家爱兰。” “赶紧去,是不是跟你说明儿给书记家做饭的事,嘴巴甜一点,你二哥能不能当上小组长还得看人家呢。” 爱兰做饭手艺好,这在刘家人眼里算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优点”,街坊邻居谁家要请客吃饭,都请她去帮忙料理,总是能用最少的钱做出做好最多最有面子的饭菜。所以当时刘老太愿意把工作岗位让给她,也是有原因的。 一家子打的主意都是让她先去国营饭店历练几年,最好是能偷学几招大师傅的手艺,这样以后出去给人接私活也能“师出有名”,价格能高点。 “行,婶子,我这就来。”爱兰也没来得及冲手,赶紧小跑着下楼,心里先把明天要做的菜过一遍,万一等会儿书记家问起来自己能说得出来,要是还有增减的,她也好记下来。 一直走到刘老太听不见的地方,妇女主任才小声道:“别紧张,不是别的事儿,你啊,也是个苦命的……” 刘家人都骂她不会下蛋还白吃饭,好像对这个家一点贡献也没有似的,可她在这街道上干了一辈子谁家的事儿都门儿清。秦爱兰虽然没固定工作,但每年既要做家务,照顾一家十几口的吃喝拉撒,还要帮人做酒席,根据酒席规模来说,少的时候一两块,多则四五块,尤其是遇到办喜事的人家,都是三块六,三块八的红包钱。 就这份收入,一年也能挣不少呢,刘家实在欺人太甚! 就这样,人娘家人来了还没个好脸色,动不动指桑骂槐,对着老大老二媳妇的娘家人倒是跟条哈巴狗似的,尾巴都快摇断了,她作为街坊都看不过眼。 秦爱兰不是善于主动聊天的人,见妇女主任欲言又止,担心是不是哪里没做好惹人不高兴,更是一句话都不敢主动说,低着头,像只鹌鹑。 于是,秦艽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低着头,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大姐,她本来应该风华正茂的,才刚二十四岁的大姐啊! 待秦爱兰走到街道办门口,却见站在那里的人不是书记两口子,而是自家妹妹一行人。 “你们咋来了?是奶咋了吗?”居然连老二两口子和老四都来了。 见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爱兰更急,“来娣你快说啊,咱们奶咋啦?” 秦艽抬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大姐,奶奶……呜呜呜……”泣不成声,隐约露出“医院”“抢救”等字眼。 秦爱兰腿一软,但长姐的责任逼着她硬是站住,“在,在哪个医院?” “转省医院去了。”秦友娣可表演不来哭哭啼啼那一套,干脆利落的说,“医院说奶的情况很严重,至少要准备三百块钱,我婆家你也清楚,拿不出几个钱,来娣本来不想来找你,是我主张来的。” 这倒是很符合她的行事风格,秦爱兰丝毫不怀疑,“三百块,现在还差……” “咱家没钱,我们四处问了,村里实在是借不到一分钱。” 这年头的三百块可是巨款中的巨款,不是一般家庭能拿出来的,更何况秦家那样的破落户,三十都成问题。 秦爱兰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刘加伟虽说对她好,啥好药都给她补,可工资大头都是交给婆母,据说老大老二家也这样,她以前从未怀疑过真实性,再加这半年刘加伟工作忙,应酬也忽然多起来,不仅他自己留下的工资不够花,这俩月居然还开始向她张口了。 好容易攒下的几十块私房钱,就这么被他一点点要走了。 可这时候,她就是奶奶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必须想办法。一咬牙,“等着,我去问问老人。” 友娣连忙一把拽住她,“哎呀大姐你傻啊,刘家人要能借钱给咱们奶看病,我把脑袋拧下来你信不信?” 秦爱兰嘴唇蠕动着,说不出反驳的话,但不试一试,她怎么对得起奶奶呢?这种时候但凡有一线希望,她都不能放过。 友娣还想再劝,秦艽冲她轻轻摇头,大姐还是这么天真,总得让她碰碰壁才会彻底对刘家死心的。 * “啥?要借钱给你奶看病?!”家里,刘老太一听这话,差点没跳起来。 就是小姑子也阴阳怪气地说:“我说三嫂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你都嫁进咱们刘家了,那老太太生病关你啥事啊?” “我们姐妹四个从小就是我奶带大的,我不能……” “那又怎么样,你可是刘家人,你要是还惦记着她,就回家去吧,咱三哥既有工作又是技术骨干,多的是黄花大闺女等着嫁他呢,这保不准进门两个月就能怀上孙子,不像你……啧啧。” 这么多年,秦爱兰也没少被小姑子挤兑,可挑唆他们离婚的话,还是第一次当着面说,爱兰有点委屈地看向婆婆。 谁知刘老太不仅没制止闺女,还跟着附和:“就是,咱们加伟条件好着呢!” 秦爱兰眼里的光,忽然就这么暗下去。 她咬着嘴唇,想到病重的奶奶,顿时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妈,算我求您了好吗,就先借三百块给我奶,以后我妹妹一定会还您的。”她没敢说她还,不然刘家人又要担心她“吃里扒外”了。 可饶是如此,刘老太依然不为所动,“跪也没用,咱家可没那么多钱。” “怎,怎么会,以前加伟不是每个月给您交20块钱嘛……”整整六年,1400块钱,这还不算奖金和生日孝敬,三百块也只是五分之一而已。 刘老太脸拉得比驴还长,“咋,长本事跟你婆婆算账了?这家里里外外不花钱啊?你每天吃的喝的穿的大风刮来的啊?” “农村来的就是爱算计,三嫂你这么会算计咋不去当会计呢?” 爱兰抹了抹脸上被喷到的唾沫星子,有心想反驳,他们这么多年压根没花到家里啥钱,可她自己嘴笨,又被打压习惯了,母女俩机关枪似的挤兑,她只能干着急。 憋了半天,想起个事情,“那前天爸还答应给大嫂买辆永久牌自行车,给二嫂买台缝纫机……”光这两样,他们家没票,加上去找人兑换票据的费用,怎么也接近八.九百了。 足够救她奶奶的命了。 “嘿,老三家的你咋回事,啊?咱们爸妈答应给我和大嫂买东西,那是老人的心意,你还想啥都比着来,那我和大嫂都生俩儿子了,你生了个啥玩意儿?”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19节 “就是,不自量力。” “……” 俩妯娌加入之后,秦爱兰更是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 街道办门口,妇女主任看秦艽几个冷得直搓手,热情地说:“进来屋里坐坐吧,想让刘家借钱难,估计有一会儿呢。” 姐妹几个道谢,倒是没进去,只一直望着刘家巷子的方向。 秦盼的小眼神在两个姐姐身上流转片刻,她本来就是这家里最聪明的,不用几分钟就明白二姐三姐在干啥,“咱们不能骗大姐。” “小妮子你懂啥叫骗不,这叫善意的谎言。” “秦盼你记住咱们大姐今天受的委屈,总有一天我要一分不少的讨回来。”刘家人作的恶,可不仅是现在她们知道的这些,上辈子大姐直接被逼疯关进精神病院啊! 一旁的牛大刚忽然缩了缩脖子,小姨子这话咋让他脖子凉飕飕呢? 想到这件事需要用到的证明文件,秦艽也没闲着,又把事情跟站在一旁的妇女主任说了一遍,二姐想去省医院看奶奶,就得有单位或者街道办的介绍信,现在去单位开太远了,怕赶不上火车,希望街道办能帮忙出具一份介绍信。 妇女主任本来就对爱兰有好感,以前自家俩儿子结婚都是请她去做的酒席,不仅一分红包没要她的,还用最少的钱做出让人交口称赞的酒席,她正愁不知道咋感激呢,“行,你们等着,啊。” 一会儿,她就拿着三张固定格式的介绍信出来,“估摸着你们还要去住招待所,买点营养品,这里我就先空着,到了省城你们再自个儿填上,我记得你大姐是读过书的,对吧?” 大家连忙答应,都松了口气。 秦艽心内感激老大娘的善解人意,心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好好感谢她,这次的事她必须做的滴水不漏,坚决不能连累到人家。 等了大概半小时,秦爱兰才一瘸一拐的出来,友娣看见她膝盖上的两个灰印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就说别去问他们借,大姐你偏要去自取其辱。” 秦爱兰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角票,都是她平时买菜的时候一分一厘攒下来的。 友娣撇了撇嘴角,真没见过这么怂的,她都不想跟人说这是她姐。 秦艽认真的数了数,唉声叹气,“只有三块四毛两分,三百块啊,这可怎么办……” “不行咱就把奶接回家吧,能拖几天是几天。” 爱兰眼珠子滚滚而落,咬着牙说:“不行,一定要治。” 可是,谁也不敢接话,没钱该怎么治。 沉默,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默。 忽然,一直没说话的牛大刚插嘴道:“我这儿倒是有个办法,就不知道大姐你愿不愿意。” “我肯定愿意,只要能救奶的命,干啥我都愿意。”爱兰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友娣使劲瞪了丈夫一眼,一副要捂他嘴的样子,“你瞎说啥,大姐胆子这么小,肯定不会同意。” 秦爱兰被这么一激,顿时瞪圆了眼睛,“二妹夫快说,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倒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就是……这样,大姐你过来,我跟你说。”窸窸窣窣,谁也听不清他说了啥,反正爱兰的神色先是犹豫,但一想到奶奶还等着钱救命,顿时就坚定下来,“行。” 拿着介绍信,转过两个街角,一行人来到一对男女年轻人跟前。“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村的八梅,大姐你叫她八妹就行,这是我大姐秦爱兰,八梅你们叫她……” “爱兰姐。”朱八梅笑着接话,“爱兰姐想好了吗?” 秦爱兰本来是犹豫的,但一想到自己奶奶等着救命钱,也只能狠下心来。就像来的路上来娣说的一样,她嫁进刘家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光丈夫上交的工资就有一千多块,她在家当牛做马,这份收入在法律上可是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她也有分一半的权利,于是心里就不那么愧疚了。 再说了,刘家要是闹起来,这账她认着,以后肯定会还的。 随着她一声坚定的“想好了”,所有人松口气,朱家兄妹俩也是喜笑颜开,一行人拿着介绍信来到国营饭店找经理…… 半小时后,拿着国营饭店盖章的介绍信,他们又去劳动局做了个备案,事情就彻底的板上钉钉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爱兰握了握手里热乎乎的300块钱,心里居然说不出的放松。但她不敢放松,“来娣,来帮姐把钱揣上,火车上一定要装好。” 她虽然没出过门,可没少听刘加伟说,他们钢厂出纳去开会钱被偷的事儿,那些小偷厉害着呢,只几句话的工夫就能掳走人手腕上的表。不知道为啥,她就特信任老三,觉得老三肯定能保住救命钱。 秦艽小心的随身揣好,现在最大面额也只是十元,三百块可是厚厚一大沓呢! “走吧,咱们赶紧买火车票上省城。” 友娣和秦艽对视一眼,“哎呀省城肯定要去,这事总得跟大姐夫说一声吧,省得他担心。” 爱兰一想也对,但——“他今儿加班,也不知道下班没。” “没事儿,咱们直接去厂里找他就行。”不由分说拉着爱兰就走。 可让爱兰失望的是,刘加伟同一车间的工友说他不在,“今儿他不是说家里有事,请假了吗?这段时间他都请好几次了。” “没在家啊,他经常来加班呢。” 工友见她不信,还把考勤表翻出来给她看,“喏,星期一请假,星期四请假,二十九那天请假,今儿也请假,还有他自个儿签名呢。” 歪歪扭扭,爱兰一看还真是丈夫的签名,心里顿觉奇怪,如果是家里有事请假也没啥,可他又没回家,难道外头遇上啥难事儿? 秦艽和友娣都快被天真的大姐给弄笑了,都这时候了咋还替狗男人开脱啊?关键不是他有没有事,而是他对你撒谎了啊大姐! “暂时找不到人就算了,咱们先去火车站吧。”牛大刚后脖颈更凉了,他发誓,以后打死他也不敢在这姐妹俩跟前玩花招,尤其是小老三,那脑袋瓜子也不知道咋长的。 一行人紧赶慢赶,火车站和钢厂的方向相反,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看见不远处就是县一小,秦艽忽然冲进一间大杂院,并直奔最后一间房,透过窗帘一角隐约能看见炕上的被窝拱出两个人形,忙冲牛大刚使眼色。 牛大刚心里为自己的连襟默哀半分钟,脸上却是跟捡钱一样的兴奋,这他娘的也太刺激了吧!村里也有搞破鞋的,可像这种抓现行的还是第一次! 随着他重重的“嘭”一脚,门开了,友娣和秦艽则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没看见人就先惊呼出声:“大姐夫,怎么是你?” 炕上的男女惊慌失措,男人大吼:“谁是你大姐夫,滚,滚出去!” 友娣那嗓门可不是吹的,振臂高呼:“快来人啊,钢厂先进劳动模范搞破鞋啦!”她是懂怎么引流的。 “了不得啦,大年初二就搞破鞋啊!” 这两声,把原本在家休息或准备做晚饭的邻居都给吸引过来,随着此起彼伏的“嘎吱”声,门前顿时围了乌泱泱的人群。 牛大刚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刘加伟,虽然刘加伟要敦实些,但牛大刚可是经常跟人打架的,拥有一招制敌的诀窍,反剪双手,往腰上一压,就让他动弹不得。 秦友娣则是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伸手就要去扯被窝,女人又羞又臊,想拉被窝盖住自己不着片缕的身子,头皮就被扯得生疼,嘴里开始求饶:“大姐饶命啊,我是被迫的,是他说他家里婆娘不能生,只要我能生下儿子就娶我进门,还给我安排到国营饭店工作,我是被他骗了!” 秦友娣是谁,掐架就没输过,拿起鞋底子哐哐就往她嘴上扇:“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破鞋!我大姐咋不能生了,明明是这男人没种,他自个儿不能生还赖女人头上,他要真能生,你们睡这么久咋你也没怀上呢?” 一下子,就把这不能生育的锅盖反扣到狗男人头上。 秦艽悄悄竖起大拇指,她二姐还得是她二姐。其实她一直没怀刘加伟不会生,是因为上辈子他有俩孩子。 “各位街坊评评理,我大姐好端端的,哪里像是不能生养的?” 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们看着呆若木鸡的秦爱兰,中等个头,身形健康,面色红润有光泽,头发乌黑发亮,确实不像生病样子。再一看炕上被打得嗷嗷叫的女人,也就那样吧,顿时都说这男人真是不知足,守着这么漂亮个媳妇儿还来外头偷吃。 真是外头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呗。 秦艽倒是不担心大姐的状态,不破不立,她只是担心秦盼去叫人的速度,要是再不来人,二姐夫就压不住刘加伟了。 刚才能压住他,那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这事必须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对他的损失。 至于关注秦爱兰的状态,他也顾不上。 趁着这时间,秦艽已经跟周围大妈们打听清楚女人的情况:赫小红,女,28岁,婚姻状况不明,以前只当刘加伟是她丈夫,原是一小代课老师,现在无业,每日花销倒是不菲,大家总能闻到她屋里的肉味,就是身上穿戴也比一般人好多了。 秦艽冷笑,狗男人连包烟钱都要找大姐要,对外面的野女人倒是舍得下血本。 平时做事慢吞吞的秦盼,这次却分外的迅速,一会儿就引着几名身穿制服的公安进来:“就是这里公安同志,有人打架。”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失手”,战况急转直下,变成了刘加伟压着牛大刚,赫小红揪着秦友娣打,而且这两口子最擅长的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手没还碰着他们呢,就嗷嗷叫,公安听了还以为是他们快被打出人命。 尤其这俩“被害人”脸上的印子红一道青一道,衣服也扯得不成样子,头发散成了鸡窝,而被打了一刻钟的刘加伟赫小红脸上居然一点伤也看不出来。 “松开,聚众斗殴是吧?不许打了!” “再打就出人命了,快松开!” 几名公安上来将人分开,不等友娣夫妻俩哭冤,周围的大妈们义愤填膺地说:“公安同志,我们要举报他俩搞破鞋!” “对!赫小红搞破鞋!” “关键是这刘加伟,作为咱们县城钢铁厂的先进劳动模范居然搞破鞋,简直败坏咱们广大劳动群众的形象,必须以儆效尤!” 于是,不到十分钟,在秦家人和围观群众的解释下,公安们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搞破鞋还把小姨子和连襟打成这样,今儿咱们也是开了眼了!” 想抵赖?门儿都没有。一是已经被抓现行,二是周围邻居亲眼目睹他来过那么多次,对外还自称是赫小红男人,这都是事实婚姻了! 这时,门口呼啦啦又涌进一群人,“听说咱们厂的人在这搞破鞋?” “真真是咱们三车间的刘加伟?” “可不就是,刘哥你可真能啊,以前还让我帮你顶班,说啥家里有急事,结果却是跑来搞破鞋,我呸!” “亏你还是咱们钢厂子弟,刘叔和刘大哥刘二哥知道你搞破鞋吗?” “……” 很好,秦艽冲远处的少年点头致谢,刚才她给了五毛钱让他骑自行车飞快去钢厂叫人,干得不错。 这下,刘加伟算是彻底蔫了,不仅蔫了,还当场被公安带走了。 “大姐,你还好吗?”秦艽关心地看向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秦爱兰,其实她的状态她一直在关注着,甚至心里做好了几个应急预案,要是昏倒的话她该怎么处置。 但让她意外的是,秦爱兰既没大哭,也没昏倒,更没精神崩溃,她换的药及时阻断了“毒药”对她神经系统的损害。 “没事,咱们快去火车站吧。”秦爱兰抹了把眼角,居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奶的事不急,这狗男人的事儿……”友娣揉了揉被赫小红抓伤的脸,她的伤都是挂在明面上的,贺小红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她专挑女人家不可告人的地方下狠劲,够她躺十天半个月的。 “我要离婚。” 第21章 钱留下,人滚蛋! 众人一愣, 虽然早就商量好的,最完美的解决方案肯定是离婚,可要劝服爱兰离婚, 他们也做好了打持久战或者下狠药的准备, 没想到她短短几个小时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非常冷静,不是气话。 “想好了吗?” “想好了。”秦爱兰这一次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低着头,就像来娣说的,她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总让她低头,该低头的应该是婚内出轨的刘加伟,是勾搭有妇之夫的赫小红。 秦家三个妹妹齐齐松口气,只要大姐下定决心要离婚,这事就好办。 为了快刀斩乱麻, 当天傍晚牛大刚就一个电话挂到七里屯大队部,把他家里那些叔伯兄弟和狐朋狗友全摇来,雄赳赳气昂昂上钢厂家属院。 此时的老刘家还沉浸在“我儿子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抓进派出所”的错愕中, 忽然大院门口呼啦啦涌进几十号庄稼汉, “姓刘的滚出来!”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0节 大院的钢厂子弟平时是挺团结的, 都一致对外,可刘加伟搞破鞋这事,是无数人亲眼看见的, 还是犯法的事,谁愿意去为他出头啊?都猫着腰看热闹,寻思这些村里的要是太过分不把他们放眼里,他们再出来制止。 可牛大刚也不傻, 他都交代好了, 他带来的人只是嘴里喊得凶, 手里也没带啥工具,也不可能真动手,反正就是拿着他爹开会用的大喇叭喊刘家人出来,让他们给无辜的秦爱兰一个说法啥的。 就这,刘家一门子怂货也不敢出来。 最后,是有人去喊了书记和厂长来,才勉强维持住秩序,“各位老乡别着急,咱们自己的职工做错事,这事我们作为领导先道歉。”公安把人一抓,公函半小时就发到厂里来了,他们想不承认都难。 牛大刚扯着嗓子:“你们道歉没用,让姓刘那家子出来,他们有胆做没胆认啊,我大姨姐嫁到他们家这么多年当牛做马,原来是嫁了个没卵蛋的,自己不会生还把责任赖我大姨姐头上,白白耽误她这么多年青春,这名誉损失,青春损失,一句对不起就想过去?没门儿!” “对,没门儿!” “就是,他们家肯定知道刘加伟不能生育,这是骗婚!” “呸,没卵蛋的骗婚!不要脸!” 大院家属们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心说老刘家可真够缺德的,这么多年爱兰可真没少担骂名。甚至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们开始当福尔摩斯,从刘加伟平常的一言一行里找“没卵蛋”的证据,一个个说得信誓旦旦,就跟亲自躲在床底下听见似的。 秦艽再一次向二姐投去佩服的目光。 可饶是外面怎么喊,邻居怎么议论,刘家人就像死了一样。 “各位领导各位工人兄弟,大过年的咱们今儿也不是故意来给大家添堵,反正咱们诉求只有一个,刘家必须赔钱离婚,不然咱们就不走了,他家啥时候赔钱咱啥时候回家,反正就在这儿坐着,不信大家会不给咱们吃喝,对吧?” 厂长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今儿才大年初二啊!年还没过完呢就让这班瘟神堵门,全厂几千号人还要不要工作,要不要生活?想报警抓他们吧,人家一没打架二没破坏生产秩序,要不管吧,他们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咋整? 总不能真把人家饿死吧! 书记和厂长黑着脸,亲自轮番去刘家敲门,愣是没能把他们叫出来,顿时脸色更黑了。做错事赔礼道歉不是应该的吗,这当缩头乌龟能解决问题吗? 呸,真是厂门不幸啊! 也不知道是谁,阴阳怪气来了句:“哟,看来你们厂的书记和厂长也不好使啊,这要在咱们大队,谁家敢不给支书队长面子哟?” 领导班子集体黑脸,这刘家真是太不把他们放眼里了! 好,既然你们不给我们面子,那咱们也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先解决眼前困难了。 书记和厂长低头商量,俩老头平时挺不对付的,但在一致对外,共同解决外部矛盾的时候,意见居然出奇的统一——先把人打发走再说。 牛大刚带来的人也不着急,田里也没活干,有现成的热闹为啥不凑啊,大家就在院里唠起嗑来,但说来说去主题还是刘加伟搞破鞋,刘加伟没卵蛋……那边钢厂家属们没亲眼抓奸的,时不时凑上两句,那叫一个热闹,赶大集似的! 终于,商量半晌,厂长斟酌着说:“要不这样各位老乡,今儿天色也晚了,我们也心疼各位老乡这么冷的天饿着肚子受冻,刘家该赔多少钱我们厂里出,以后从他们家人工资里扣除,怎么样?” 刘加伟开除跑不了,但刘老头和儿子儿媳一共五个人,都是厂里职工,每个月工资也都不低。 牛大刚心头一喜,小姨子真是料事如神啊,居然连厂里领导会说的话都给想到了。 但他知道在钱到手之前,他都要稳住,于是轻咳一声,“这你们说的算数吗?别现在赔了以后他们家不认账。” “算数。”书记黑着脸,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这俩字。 刘家人今天当着全厂职工老小的面这么不给他们面子,要是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那他们这领导还咋当?全都他娘的是大爷!别说扣他们工资,就是把他们开除都难解心头之恨。 “你们放心,咱们现场这么多人作证呢,我们是代他们家赔偿,以后他们要是敢去找你们闹,你们只管来找咱们。”厂长也气哼哼地说。 牛大刚这才假装跟自己摇来的人“商量”。 厂领导见他们大多数人都点头同意,也想快刀斩乱麻过个不堵心的年,连忙道:“这赔偿费用是多少,你们说个数,能满足的我们一定满足。” “900块。” “嚯!这么多!” “可真敢狮子大开口的!” “这些泥腿子不会是想钱想疯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厂领导也被惊得不轻,这年头九百块是啥概念,一个双职工家庭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年才能攒下呢! “这怕是不合适吧?”书记也不敢真把人得罪狠了,毕竟现在理亏的是他们厂和刘家。 “且慢,各位领导听我算算,这钱我也不是狮子大开口,我大姐嫁到刘家一分彩礼钱没要还倒贴了一份嫁妆,当时是不知道被刘家骗婚,一心奔着过日子去的,现在知道骗婚了,咋也得把当年的彩礼钱补回来吧?”一把清脆的女声开口,大家这才发现刚才领头闹事的牛大刚一直在看的不就是在这个小女同志? 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倒是比秦爱兰还漂亮,一双眼睛水汪汪乌溜溜的,但又透露出一股稳重劲儿,让人不敢小看她。 众人当然点头,是这么个理儿,被骗了那当然该补的得补上。 “按照当年的普遍彩礼水平,刘家欠我大姐三十块,加上结婚该买的新衣服新鞋子和‘七十二条腿’,折合成钱算二十块,拢共算五十块,大家帮我评评,是这个理吧?” 众人又点头,刘加伟和秦爱兰结婚的时候确实兴这几样,条件好点的城里人家甚至都开始“三转一响”了,秦家人确实没狮子大开口。当年刘老太还一直以娶儿媳没花一分钱而沾沾自喜呢,这事大院里谁都知道,背后都说刘加伟长得不咋地,不花钱娶的老婆倒是一枝花。 “自从我大姐嫁到刘家,每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干活,伺候他们一家老小,连俩妯娌和小姑子的月子都是我大姐伺候的,这各位邻居大娘大婶们都看在眼里的,对吗?” “对,咱们都看见了的。”有大娘接嘴。 另一位大娘说,“我还记得那年她大嫂生老二,寒冬腊月,水都结出冰碴子了,爱兰还帮她洗尿布,一双手冻得通红,实在是可怜啊……” “我,我也看见了,那个冬天她不仅洗尿布,还连袜子都没一双穿,露出来的脚踝又红又肿,跟大萝卜似的,后来刘家也没说带她去医院看看,就这么自个儿拖好的,可怜见的哟……” “可不是,他们家这几个当工人的下夜班,每天都是爱兰夜里四点起来给他们做饭热饭,她公爹和大伯哥的洗澡水是她烧的,他们换下来的衣服裤子,也是爱兰洗的,那男人的裤衩子啊,爱兰不好意思洗,她们娘几个也不洗,就这么捂了好几天,那臭的,跟谁家沤大粪似的……” “这谁家也没儿媳妇给公公大伯哥洗裤衩子的事啊,这压根就不把爱兰当人看。”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者动容,听者更动容,秦友娣都红了眼圈,她大姐这是给人当丫鬟啊!“这狗日的姓刘的一家,就是旧社会地主家的丫鬟也没这么压榨的啊!” 秦艽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她知道自己的任务,清了清嗓子,“就是旧社会给人当丫鬟也有月钱拿呢,现在他们家补偿我姐一份工资不过分吧?” 这下,就连领导们也不好说啥了,都听说过婆婆磋磨儿媳妇,可连着妯娌小姑子公爹大伯哥一家子来磋磨的,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按照这几年的工资水平,咱们也不比男同志,就比对着刘家大儿媳的工资来算,扯平下来每个月算19块,不过分吧?”前几年工资确实低,女同志的体力赶不上男同志,做的轻巧活计嘛。 厂里会计是干啥的,谁的工资多少都有数,于是连忙说:“不止这数,我没记错的话算上奖金能扯到20块。”钢厂效益好的时候,算上加班啥的,会有不少的奖金,比其他厂子要吃香。 倒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而是她也是一个女人,也有女儿,想想自家闺女要是也遇上刘家这样的婆家,别说算钱,她杀人的心都有。 秦艽感激的笑笑,最能共情女人的,永远只会是女人。“行,按照每月20块算,刨除每个月十块钱的衣食住行花销,我大姐结婚六年两个月零十天,抹去零头也就是74个月,工资总额是不是740元?” 众人掰着手指头算,会计自然是最擅长的,立马就答应:“对,是这个数。” 秦艽见大家都明白了,继续道:“我姐嫁给他的时候多水灵个大姑娘啊,谁见了都夸,现在被磋磨成这样,精神损失和健康损失赔偿三十元,咱明天就去住院,不过分吧?” 众人见她还能继续算,毕竟工资就已经高破天际了,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怎么着,难道大家觉得女同志的青春和健康不值钱?” 这话谁敢说啊,这不是等着挨全厂女职工和女家属的喷嘛。 当然,这还没完,秦艽继续说:“最关键的,是他们家这么多年对我姐造谣,造谣我姐不会生育,也耽误了我姐的最佳生育年龄,要不是被他们家骗婚,我姐嫁给谁现在都抱上好几个孩子了,这损失少于一百块我能接受,我身边的女同志,全国千千万万女同志都不能接受!” 小女同志明明年纪不大,可说的话却掷地有声,明明搁谁跟前都站不住脚的赔偿理由,可由她一板一眼的说出来,就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这下,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沉默了。 沉默片刻,还是厂里的妇女主任出面,“是这么个理。” 其他妇女同志也有点动容,是啊,这谁的名声不值钱啊?年纪越大越不好生育,这可是一个女同志最年轻最美好的六年啊,一百块都算少的! 书记和厂长当了一辈子的官僚,知道啥叫顺应民心,此时更不可能干让全厂女职工失望的事,也点头附和,“是该这么算。” “周会计算算,是不是……” “一共920元。”周会计算得非常快。 众人一听,娘家人开口900还真不算多,不仅没白占刘家一毛钱的便宜,还便宜了他们20块钱呢! 不过,也有的人觉得要这么多太过分,小声开口道:“那你大姐这几年的吃喝拉撒,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是不是得把这部分扣除?” 秦艽冷笑,“首先,我大姐工资里已经扣除十元了,其次,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刘加伟每个月交20块给家里,工作八年交了1920块,婚前的咱们不算,单说婚后这六年就是1440块,这么大笔钱还不够养活我姐一个弱女子?更别说我姐还帮忙给人做席面,压根没白吃。” 众人一方面惊讶于她的计算速度,一方面也跟着点头,爱兰做席面的事谁都知道,算下来还真不是白吃白喝,反倒是人家没分走刘加伟一半收入算厚道的。 书记和厂长对视一眼,彻底明白在这个小女同志跟前玩数字游戏那是班门弄斧,“可跟咱的收入比起来,一口气拿出……这真的有点多……” 牛大刚收到小姨子眼色,跟自家那能把死人哭活的六奶奶使个眼色,老太太顿时一屁股坐地上,排着膝盖“哎哟喂”的哭起来。 关键吧,这老太太不仅哭,还唱,把爱兰多年不幸编成首尾押韵的歌词,唱得那叫一个哀怨,一个婉转,有眼窝子浅的女同志,都听哭了。 俩老头顿时头大如牛。 眼看着第一遍歌词唱完,秦艽明白火候到了,于是几句场面话让六奶奶收住哭声,她做好人:“这样吧,咱们农村人也不贪心,要赔偿只是想给我大姐要条后路,讨个说法,我也知道几位领导为人正派两袖清风,能为咱们出面是真正跟咱们工农阶级站一起的,我们也发自内心的钦佩领导,要不这样吧,那一百咱们就当请领导和众位街坊过年吃顿好的,我们只要八百块就行。” 这就跟后世商场卖衣服一样,标价900,再怎么好看,顾客也要犹豫,但如果告诉她们今天正好做活动打折,只要800就能全款带回家,购买欲是不是就蹭蹭上涨了呢? 这不,俩老头一听,哪还有不答应的,“既然是小同志体谅咱们,那咱们以后就记住你的情,刘家人以后要是敢去闹,你们只管来找我们。” 用一百块钱换来这句话,秦艽很满意。 “成,赵出纳,现在就给他们拿钱。” “等一下。” 众人一看,又是那小女同志,不知道她还想出啥名目来。 “正好今儿双方人也都齐,咱们也立个字据,一式三份,我们家一份,刘家一份,剩下一份由贵厂保存,证明咱们啥时候为啥事拿了多少赔偿,怎么样?” 这话正中厂领导下怀,他们还真怕娘家人拿了钱以后不认账呢,要贪得无厌还来闹,他们是不是每次都得按闹分配啊? 于是,钱和字句很快拿来,双方签字,刘家人那方的签字就由厂里代劳,反正这钱他们不认也得认,厂里给出去的,当然不可能不从他们身上拿回来,除非他们五个人的工作不想干了。 * 拿到钱,秦艽给牛大刚使个眼色,他这才又骂了几句,鸣金收兵。 直到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离开家属区,一直躲在家里的刘家人这才敢派个孩子出来打探消息。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知道厂里居然自作主张用他们工资赔出去那么多钱,刘老太顿时一口气没上来,倒下了。 当然,他们家怎么跟厂里闹,厂里怎么扣工资,是每个月少量扣然后多扣几年,还是一次性扣除,秦艽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她现在就带着大家伙坐上拖拉机了。 临上车前,她高声道:“今天谢谢各位叔伯兄弟的帮忙,咱们秦家人感激不尽,过几天正月初八,还请众位赏个脸,来我们家吃顿便饭。” “成,这是一定的!” “到时候一定要一家老小都来,啊。” 众人忙答应,秦友娣吓得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小祖宗你放这大话干啥,这么多人你招待得起嘛,知道要花多少钱不?” 秦艽当然知道,但这次招待是免不了的。今儿得到这么多赔偿,多少人看在眼里,她们要是不出点血,别说大家不痛快,搞不好还有人起歹心呢。 再说了,她们孤儿寡母在屯子里,虽然大队干部的人都不错,但难保有二溜子,她们得到赔偿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一顿饭,虽然不能永绝后患,但至少能堵堵某些人的嘴,也能在屯子里找几个能帮得上忙的同盟。 * 秦桂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是气得肝儿疼,她一直以为过的最风光的大孙女,居然是连大丫鬟都不如,亏她以前还一直以此为傲,谁知却是在大孙女伤口上撒盐。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1节 “爱兰,奶对不住你啊。” 吹了一路的冷风,爱兰脸颊冻得红通通的,精神也好了很多,“没事的奶,都是我自个儿选择的,只怪我眼瞎。”直到见到奶奶好端端在家坐着,她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来娣的苦心,每一步,每一句话,都是在为她掏心窝子的打算。 她以前咋就那么瞎呢,刘家不许她帮衬娘家,她就真的不敢帮衬,但凡是多帮衬一把,来娣也不至于只上到初中,就是绑她也把她绑到高中学堂去。 毕竟,秦家最聪明,最冷静,最有出息的,就是来娣啊! 眼看着又要哭起来,秦艽赶紧将钱全部拿出来,“奶,先别哭啊,咱们先商量一下这钱该咋整。” 赔偿加上卖工作一共是1100元,在这年代无疑是巨款中的巨款,不说要担心村里人的觊觎,就是刘家人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放家里肯定不安全。” “钱是你大姐该得的,让你大姐决定吧。”秦桂花叹气。 秦爱兰历来就不管钱,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钱,也是六神无主,“来娣你看咋办吧,钱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是你帮我要回来的,咱们以后就当是家里的钱,由奶管着,先给你们做几套新衣服,以后再盖几间新房子,买辆自行车……” 秦艽也没拒绝新衣服的诱惑,她那自制内衣实在是快招架不住身体的发育了,花几块没问题,但大头决不能动,这是大姐六年青春和伤痛换来的,跟买命钱也没区别了,肯定只能是,也必须是,永远是大姐的,以后她要是想再嫁,这也是她的资本,不能让对方小瞧了去。 “那要不这样,房子咱们家没宅基地,暂时不盖了。” “可咱们只有一间房,以后咋整?” 秦艽心说农村日子她是过够了,以后还能住多久不知道呢,还得是往城里奔才行,越大的地方法制越健全越公平,对于她们家这样的弱势群体越有利。再说五里屯因为离城区远,直到上辈子她死前也没有拆迁啥的,就是盖起小别墅也没多大的投资价值。 “咱们去县里买个房子吧,剩下的就存信用社里,以防万一哪天花钱?”当然房本必须是大姐名字,哪怕她再婚也不能改。 “嗐,房子有啥好买的,咱们现在有住的就行。”秦桂花还舍不得这间破瓦房呢。 “奶,咱们村里的房子跟城里的不一样,村里也没啥医疗和教育的条件,万一哪天生病了,不得找个离大医院近的地方?娃上学不得挑个好学校?就是以后工作,也得找个工资高就业机会多的地方不是?” 要是能选,她还想去首都买房呢! 可现在的形势不允许啊,只能先买县城或市区的,“以后那房子咱们要是不想要了,还能卖出去,说不定还能再赚一笔差价,咱们绝对亏不了。” “果真?” 秦桂花虽然不懂后世的经济学道理,但她有脑子,不然也不可能把四个孙女平安无事的拉扯大,十分钟后,她拍板钉钉,“成,就买。” 第二天,牛大刚陪着秦爱兰上派出所和街道办,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理了离婚手续,彻底断绝刘家作妖的可能。 * 至此,秦家又变回四个人吃饭的日子。原本不怎么大的屋子焕然一新,秦艽不给大姐悲伤的时间,一会儿指挥她盘炕,一会儿指挥她挂窗帘,一会儿又让她做衣服,居然连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大铁锅也换上了。 从此,家里炒菜再也不用只炒半边,烧洗澡水也不用只烧个锅底了,就是那窝小兔子们也被爱兰养得膘肥体壮,每天吃的都是最新鲜最肥美的嫩草。 养得太好,渐渐有了感情,尤其是那白净净软叽叽的样子,秦盼和秦爱兰都爱不释手,“馋肉狂魔”秦艽也难以下手,最终正月初八那天的伙食也没能把它们就地正法,幸好赶上大队部又杀了一头猪,可以花钱买肉,她们就自掏腰包办酒席。 菜不多,也就四样,红烧肉、爆炒猪肝、猪蹄汤和酸辣土豆丝,但每一样的味道都出奇的好,红烧肉入味极了,又软又糯入口即化,猪肝炒得又鲜又嫩,猪蹄汤里放了黄豆子,软烂得很,还满嘴流油……虽然都是平时分肉时候大家不爱要的下水,可咋就那么好吃呢? “秦婶子您这是真人不露相啊,原来有这么好的手艺。” 王丽芬也一连吃了两大碗苞米饭,瞅着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秦爱兰说,“今儿咱们怕是沾了爱兰的光。” 大家一想对啊,秦爱兰可是在国营饭店上班的,手艺能不好?以前没嫁人时就听说她很会做饭,但那时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两年条件慢慢上来了,她的手艺可不就展现出来了吗? 想到这儿,好几个家里有儿子的妇女,心头也开始活泛起来。爱兰虽然离过婚,但据说不会生的不是她,长得也挺不错,性格好,关键是还有份吃供应粮的工作,谁家娶了不就是捡到大便宜? 最重要的,大家都听说她这次得到800块赔偿的事儿,这么大一笔钱,不说全带吧,但凡是能带一半来婆家,那都是观世音娘娘,每天要供着的! “我说爱兰啊,你这么长时间不去上班,单位没开除你?你要知道以后你是二婚的,这工作要是保不住了,愿意娶你的婆家就不多咯。” 秦艽不用看就知道谁这么触霉头,除了隔壁的刘寡妇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本来今儿的酒席她们压根没请隔壁这家,但这死老太婆不知道啥叫脸面,中途不知道跟谁一起混进来的,上菜的也是村里后生,没说把她赶下桌,就是她也是现在才发现她的。 “哎哟我说是谁呢,嘴巴这么臭,跟茅坑一样,果真是你啊刘奶奶。”秦艽用最无辜的笑说着最难听的话。 刘寡妇脸色涨红,“哼,我说的是实话,都说良言苦口,有些人就是不爱听真话。” “我呸,苦苦苦,整个屯子就你长着张苦瓜脸最苦,我孙女就是二婚也比你那吃牢饭的孙子强,哎哟瞧我咋忘了,你家还有打老婆把人打跑的呢!”秦桂花的战斗力历来在线,没等刘寡妇反应过来,大声跟牛大刚所在生产队的社员“科普”起来。 年前刘三虎的判决下来了,不知道是刘家花了钱还是怎么回事,虽捡回一条命但也判了个无期徒刑,这辈子是毁了。 在这年代,家里出了劳改犯,劳改犯的家人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就是大队社员们也跟着丢脸,谁叫大家是个集体呢! 顿时,五里屯的社员们,立马对她敬而远之,生怕被瘟病传染上似的。 “哎呀张大嫂子,她是不是还让你帮她家孙子找个媳妇儿对吧?哎哟你是不知道啊,哪个闺女嫁进他们家那是倒八辈子血霉,刘二虎前头两个老婆都是被他打跑的,第一个幸好跑得快不然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咯。”秦桂花的语速又快又急,却又每个字都能让人清晰的听见。 来吃席的张大嫂子是七里屯有名的媒婆,她就说呢,咋刘寡妇放着村里这么多人不找专门找她,原来是个老婆的货!呸,这亲事要是成了,女方家能把她恨死。 “还有王二嫂子,上次……” 刘寡妇生怕她还会放出更多猛料,连忙起身,“哎哟,我才想起来家里的锅要开了,你们慢吃,我走了,啊。” 哄堂大笑。 秦桂花心头的气能消,但秦艽得把事情一次性解决,以免今后还有人因为工作觊觎大姐,她大姐再婚可以,但一定是要嫁给一个爱她敬她的男人,而不是贪图她工作的孬种。 于是故意道,“她问起来正好,我还想最近几天就去找本分叔把我姐的户口落下来呢。” “落啥户口,你大姐现在虽说是集体户,但也是城镇户口呢。”农转非可是比上天还难的事。 “唉,主要是咱们势单力薄,闹不过刘家,他们把我大姐的工作抢走了,现在我大姐只能回来当农业户口了。”秦艽叹气,十分伤感的样子。 当时就跟朱家说好了的,工作卖给他们,他们不能声张,他们也怕有人犯红眼病从中使坏,自然也不愿往外说,所以朱八梅买走了爱兰工作的事,只有牛大刚和他爹知道。 一开始秦桂花也不赞成卖工作,钱不经花,工资却是每个月细水长流的。但秦艽觉得,现在已经是1974年了,改革开放后个体经济发展起来,她大姐的手艺开饭店不成问题,以后国营饭店只会日薄西山,没必要耗在那儿,也省得刘家人隔三差五就去闹。 这工作要是换她和二姐去做,她们都不怵刘家人,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可大姐性子太软了,不是他们对手,与其将来被他们再次伤害,不如一劳永逸,卖给他们惹不起的人。 而朱八梅的个人本事和家世,就是刘家人惹不起的。 他们倒是会挑软柿子捏,从初三到昨儿初七,每天不断的来闹腾,以为秦家这女儿国还跟以前一样好欺负呢,其实牛大刚和王丽芬都找了人在这儿守着,他们一来就要么打要么骂,甚至村口都设了关卡,哪怕是只狗都进不来。 这不,闹了几天,知道赔偿和工作都拿不回来了,不就只能灰溜溜回去? 大家一听这话,除了义愤填膺骂几句,也只能唉声叹气,谁让刘家强势呢?心里对弱势的秦家,倒是又多了几分同情,心说得到那么多钱那也是人家该得的,是用命换来的。 最后等两村人都散了,祖孙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牛家人也准备回村了。 秦艽虽然挺舍不得那几只已经养出感情的小兔子,但还是捉了两只送给他们,她注意到刚才牛家几个孙子都很喜欢。到时候无论是他们自个儿养,还是怎么着,都是一份人情。 牛家人果然更开心了,就连秦友娣也喜笑颜开,“来娣这妮子,脑袋瓜就是转得快。” “哦对了,昨儿你二姐夫去县里打听了,说明天就要召开公审大会。” 刘加伟和赫小红的乱搞男女关系,在这年代可不是教育几句就行的,除了游街示众,还得判刑。 “明儿要去看不?去的话我们在村口等你。” 秦艽摇头,过程她不感兴趣,只要最终渣男贱女付出代价就行。 秦友娣悻悻叹气,“说你长大了吧,你还跟以前一样鬼机灵,说你没变吧,这么难得看稀罕的机会,你居然不去……”要换以前,她鞋子不穿也要去的。 秦艽不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考试成绩应该已经公布出来了,不用多久就要到县城参加培训,要在家把该准备的准备一下。这年代几乎没人卖房子,更没有公开渠道售卖的,想买房子很困难,所以培训还是得先租个房子住着再说。 东拉西扯好一会儿,眼见着所有人都走了,友娣这才摇了摇秦桂花的袖子,“奶,你看我也好几年没做新衣裳了,上次大刚还说要学开拖拉机,这去县里农机所的学费是不是……” “闭死你的嘴,你大姐的赔偿款你也敢惦记,看老娘不打死你个王八羔子!” 秦友娣的肌肉记忆比她脑袋反应还快,顿时跑得比兔子还快。 秦艽:“……”二姐还是那个二姐。 她一直没跟奶奶和大姐说,中途她找朱八梅试探过,买工作的钱其实是330块,是秦友娣说如果协议上只写300的话,她们就只收朱家325。朱家倒不是为了省这五块钱,主要是为了卖她一个面子,还真就这么干了。 于是,秦友娣通过牵线搭桥白白捞了25块钱的好处! 她当时还说二姐转性了,看来还是她天真。 正想着,忽然——“诶三姐,你看这东西是不是活过来了?” 秦艽顺着秦盼的声音,发现自己种在墙角的铁皮石斛居然真的活了! 生怕被人捷足先登,崔五叔找到的几株铁皮石斛,她挖了好几株回来,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用稻草搭一个简易的温室大棚,还真没被大雪冻死。 “看来我的种植办法是可行的,明儿就让崔五叔把其它的都挖回来,种咱自留地里。”以后说不定还能开展规模种植呢。 崔五叔实在是太实诚了,这些石斛她是打算花钱买的,毕竟是他找到的,可他咋都不要,说急了还生气。没办法,只能等以后开展规模化种植的时候把他家带上,至少也比种庄稼赚钱不是?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边石斛刚种上,那头卫生局的电话又来了,通知她三天后去报到,正式开始培训。 大队部已经知道她的成绩,全县第一名大大为生产队争了光,最近两天李本分出去开会总是红光满面的,他们可是很多年没这么出过风头了! 当即,大队部全体干部表决同意,秦艽社员这半年的培训里,住宿费和伙食费都由大队部提供,每天按照大队干部出差的水平报销。 这一下子又能省老大一笔钱,最开心的莫过于秦桂花,“我家来娣就是争气,以前啊是不想学,现在只要想学随便学几天都能当状元!” 秦艽:“……”算上上辈子的临床年限,她可是学了十几年啦!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这份橄榄枝,不是她清高,而是她压根就没打算在五里屯久留。 1974年正月十一,龙国大地热闹起来,牛羊出圈,农民进山,秦艽一大早在全村人的羡慕与恭贺声中出发,坐上拖拉机前往县卫生局。 第22章 陈老 本以为算早的, 结果那里已经排了十几个人,都围在大门口看张贴出来的成绩排名。 这次考试的目的并没有多大的选拔作用,所以分数线设置很低, 只筛除掉一些文化基础太薄弱的, 或者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最后居然只有十几个人没上榜。 而这上榜跟上榜也不一样,第一名196分,第二名却只有134分,简直是断崖式下跌,第三名就只是刚120,下面剩下一百多号人压根就没及格,彼此之间差距越来越小,其中总分80—90分这个区间的人数是最多的。 秦艽分析, 这说明能上榜的,绝大多数还是有医学基础的,至少中医基础不差, 不然不可能西医那么剑走偏锋的考题下还能把总分拉这么高。 很多考生都在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秦艽是谁?” “能考这么高, 说不定是上面有人呢。”有个中年男人不怀好意地说。 “也不一定,估计本身就是学医的,有基础。” “但咱们县里没听说有姓秦的大夫啊……” 秦艽吃到自己的瓜, 听得津津有味,倒是着重看了两眼那个中年油腻男,心里记下。 没一会儿,人来得越来越多, 大门口已经快站不下了, 里面出来一名年轻干部将他们领到会议室里, 听声音正是上次打电话那位,大家都叫他刘干事。 “刘干事您辛苦了,抽根烟。”油腻男立马抽出纸烟盒,双手递过去。 刘干事拿了一根,油腻男又将烟盒转向身边几名穿着还不错的男同学,至于那些穿得寒酸的,他就当没看见。毕竟这年代的纸烟不便宜,有钱有票才能买到,供应啥样的烟,还跟工作职务等级有关。 直接就把人家开除烟籍了啊,秦艽有点想笑。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这一笑,仿佛春天里冰雪消融桃花盛开,顿时让人移不开眼,无论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在偷偷看她。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2节 刘干事环视一圈,始终对那名字比较好奇,“秦艽同志来了没?” “到。” 众人本来已经转开的视线,又再一次来到秦艽身上,震惊不已。 “你你你是秦艽?”油腻男惊呼。 “是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居然不知道说啥,上天造人也太不公平了,都说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造她的时候估计是门窗全开了吧? 刘干事听这清脆爽利的声音跟电话里一样,应该是不会有错,这才开始拿着花名册点名。 秦艽顺势找到一个靠后的位置坐好,倒是记下不少同学的名字,这次培训班是从基层选人,所以年龄差距也很大,有四十几岁已经当了多年赤脚大夫的,也有十六七岁刚初高中毕业的。 很快,点完名字,人也基本来齐了,刘干事开始安排接下来的学习,“因为大家都有一定的理论基础,所以这次的培训咱们就分为两部分,前期六个月是理论学习,后期六个月则是临床实践,教学楼和宿舍临时征用原市卫校老楼,大家今天上午就先准备一下个人生活物品,下午开始正式上课。” 几乎所有人,都齐齐松口气。 有宿舍,这能省不少钱呢! * 培训班上凡凡总总自不必说,三个月后。 好容易熬到新一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后秦艽立马背上书包往家赶,时间早,也没坐拖拉机,手里拿着笔记本,边走边背诵,人体腧穴和经络是何老还来得及教会她的知识。 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到村口,有孩子看见她立马就叫起来:“来娣姐回来啦!” “哟,来娣回来了,几天不见咋还白了?” “我瞅着漂亮不少。” 因为不用整天晒太阳,确实是白了一点,秦艽笑嘻嘻的,一路“奶奶”“大娘”叫到自家门口。 “奶,我大姐呢?” 秦桂花正在厨房做饭,没好气白她一眼,“不是找你妹就是找你姐,咋不见你找我。” “嘿嘿,奶奶我也想了。”秦艽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报纸包,拿出一条长方体的润白色东西塞她嘴里,“甜吧?” “花钱的肯定甜。”秦桂花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不舍得嚼吧,就用舌尖顶着,嘴里全是甜甜的奶香味。 “牛轧糖,副食品商店买的哟。” 秦桂花立马觉着这糖不甜了,那么大一大块啊,要是分成小块,都够她们姐妹几个吃的了。 “没事奶,我跟同学换的糖票,以后还能给你们买。”班上好几个宝藏女孩,她们啥票都能给你搞来。 正说着,秦爱兰背着一篓兔草进门,秦艽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廖志贤挑着一担水也进来了,“廖大哥?”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太阳晒的,廖志贤满脸通红,“诶诶,来娣回来啦?” 摘掉眼镜的廖志贤帅气不少,身上那股子斯文气,看起来不像在农村种了七年庄稼的人,倒像个大学生。 俩人寒暄几句,秦爱兰忙着给兔子上草,秦桂花则端着汤盆从厨房出来,廖志贤愣是不顾挽留,撒丫子就跑。 “嘿这孩子,那天来帮忙看见咱们家水缸空了,他就隔三差五来给咱们担水,我拦也拦不住,喏,那堆柴也是他劈的。” 秦艽看着院墙边堆成小山的木柴,心说廖志贤可真勤快啊,自从视力恢复后,为了增强免疫力,她让他每天早上跑半小时的步,原本还瘦弱的身体也锻炼出肌肉,看着壮实不少。 “没事儿,就当给他锻炼身体呗。” 秦桂花欲言又止,小廖知青在这边无亲无故,虽说是免费劳动力,但也不好白用。 “我咋觉着咱们家兔子少了几只?” “你丽芬婶子说想养,卖给她了,五毛钱一只。” 这些兔子基本没耗费一粒粮食,都是吃的草,五毛一只算纯利润,秦艽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买回来的兔子还给家里增加了收入,“那咱问问,附近谁家有公兔子,咱们借过来用用,再多生几窝。” “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在家也没啥事,队长家自己个儿都养了,我看他还有脸管我不。” 秦桂花这几年身体不好,挣工分也不行,倒是秦爱兰把饲养员的工作接过来,跟着秦艽学了几天,基本活计都能做,再加上找猪草,挣的工分跟以前秦艽是一样的,吃饱肚子不难。 “对了,奶,山上的药你们挖回来没?” 秦盼指指墙角的筛子,里面是一些晒干的根茎叶子,有的弯曲像鸡爪,有的直得像筷子,秦艽依次拿起来闻了闻,确定她们没找错,于是又带着大姐,将做饭大铁锅洗干净,按照老药师约定好的方式和比例炮制。 这些活计她以后估计没时间做了,要是能把技术教给大姐,大姐抽空再教给奶奶,那以后她们家也算有了稳定收入。 * 跟她们家一样,隔壁的刘家也是忙得热火朝天。太阳还没落山家里就煎煮烹炸比过年还热闹,结果做出来也没听见他们吃,这都熬到天黑了,刘寡妇的眼睛还盯着门口,家里的地也不知道被扫了几遍,“咋样,到了没?” 刘二虎打个哈欠,“也不知道啥时候才到,奶咱们都快饿死了……” “不就是一顿饭嘛,还要等着,这才嫁过去几个月宝珠就把自己当官太太了。” “就是,让一大家子饿着肚子等他们,好大的架子。” 为了今儿这一顿,刘寡妇都两天没好好吃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放屁,宝珠说了,今儿来的是贵客,咱们得把家里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哪有客人没吃主人家先吃上的道理。” “切,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讲道理’。”刘大虎媳妇翻个白眼,在自家儿子身上掐了一把,孩子顿时疼得哇哇大哭。 “奶你看,小宝都饿哭了,可怜的哟……” 刘寡妇最疼的就是这个宝贝重孙,当即也顾不上刘宝珠交代的话,“乖宝不哭,啊,咱们这就吃饭。” 晚饭十分丰盛,刚端上桌,一大家子就争着狼吞虎咽,几个小孙子甚至因为争吃的闹起来,谁多吃一块肉,谁吃的肉大,谁吃的肉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即使最小的才一两岁,战斗力也是杠杠的,饭菜洒了一地,大宝被这一吓,吃得又急,直接“哇”一声吐出来。 于是,刘宝珠和赵青松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狼藉,十几口人吃的吃,闹的闹,哭的哭,本来就因为路上不顺而烦躁的赵青松,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嗯哼。” 院里打闹的人也没看见更没听见,刘寡妇忙着扒拉最后两片肉,嘴角还挂着最后两滴油水,“都别打了,待会儿你们妹带着贵客回来看见多不好啊,别忘了你们兄弟几个的工作还指望着人家呢。” 眼看着赵青松黑成锅底的脸色,刘宝珠急忙大喊一声:“奶,你们干啥呢!” 刘家人这才发现他们,“哎哟孙女婿你们回来啦,咱们在村口等了一天没见人以为你们路上耽搁了,这不孩子实在饿不行了,就没等你们……” “妹夫你们放心,饭菜还有,我这就去给你们热。” 赵青松看着洒得到处都是的饭菜,哪里还有吃的欲望,早知道刘家是这副德行,他就不该听刘宝珠的,直接回自己家去,省得出这种洋相。 而刘宝珠也是一口气直冲天灵盖,这次的贵客她是下了很大功夫才给请到这边来,又磨了丈夫很久他才答应把人带到刘家落脚,本来以为招待好了人家,到时候只需要开个口就能改变几个哥哥的命运,谁知自家人全都烂泥扶不上墙!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陈老您看,要不先将就着吃点?”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那满头白发的老者,身材瘦小,腰背佝偻,满是风霜的脸上布满核桃皮,唯独一双眼睛十分精明。 见他不愿说话,刘宝珠也习惯了,立马殷勤地往厨房跑,指挥着刘寡妇和几个嫂子把厨房打扫干净,恨不得用洗衣粉把锅碗瓢盆清洗几遍,吃食则是自己动手。只见她接过一根洗干净的黄瓜,轻轻切出一片薄如蝉翼的片,轻轻一绕,立马做出一朵玫瑰花的样子来。 “呀,宝珠咋还把黄瓜做成花儿啦?” “这部队生活就是不一样,能锻炼人,做饭手艺都好了这么多!” 几个嫂子变着花样的夸,刘宝珠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刘寡妇挤过来,“宝珠啊,外头这人是谁啊?” 几个嫂子全都闭嘴,好奇的看着她,心说这不就是老弱病残嘛,穿的也寒酸,可看小两口对人家的态度,又恭敬得很。 “这是青松的保密工作,奶你们就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们不好。”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赵青松在别的事情上都对她千依百顺,唯独工作的事保密就是保密,喝醉也不可能透露一个字那种。 但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吃上供应粮的,她又忍不住想卖弄点“内幕消息”:“陈老很厉害,以前是在保密单位做科学研究的,只是前几年被打成……到了劳改农场。” 刘寡妇哪里懂啥保密单位,“那她岂不是黑-五、类?哎哟你可别害咱们家,跟这种倒霉催的接触,咱们家可是三代贫农啊!” 刘宝珠笑起来,“奶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些有货真价实的技术,有重大贡献的,人家上头有人保呢。”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他身体不好……奶你们多陪他说说话,顺着他就是。” “难怪哩,我就说看着他病歪歪的,跟上次崔老五家的一样。”刘大虎媳妇接嘴,想到小姑子还不知道崔老五家的事,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刘宝珠本来是当闲话听的,可当听到居然是隔壁的秦来娣治好了将死的崔五婶,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 不仅她奶跟秦桂花被人比较,就是她刘宝珠也是从小跟秦来娣比较,俩人同年同月出生,又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就连找的男人……嗯,虽然不想承认,但赵青松确实是秦来娣挑剩的。 “奶你咋回事,我不是让你注意她的动向,有啥情况都要及时告诉我吗?” 刘寡妇目光闪烁,一开始她是时刻注意的,可慢慢的她觉着那丫头也就那样,会点三脚猫医术而已,又不是攀上啥了不得的好亲事,拿啥跟她宝贝孙女比……再说了,写信邮票不要钱啊?打电话那更费钱,她才舍不得哩! 刘宝珠暗恨,但也知道她奶奶打的啥主意,不就是想跟她要钱嘛,家里人都以为她嫁给军官出息了,肯定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可事实是赵青松每个月工资大头全都寄给了他老爹老娘,连养俩孩子都困难,她还得出去上班补贴家用。 可军区给家属安置工作也得论资排辈论贡献,她年纪小,赵青松也不是啥大领导,好工作轮不到她,只能去食堂打饭,一天到晚说不上一句话,都快把她逼疯了。 没干几天,实在是干不动了,她自己也断了收入来源。 奶奶只想让她补贴娘家,却不替她想想,她刚嫁给赵青松半年,他钱也不可能交给她,她自己买点雪花膏都要晚上暗暗在炕上使功夫才能要到钱。 倒不是赵青松小气,而是他手里真的没钱,都让赵老太逼走了。 想起这茬,刘宝珠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难怪当初秦来娣看不上这头亲事,原来赵家埋的雷可不少。 很快,饭菜做好,刘宝珠端着两碗清汤面出去,“陈老,青松快吃吧。” 面条是鸡汤打底,烫了点农村这个季节非常罕见的小青菜和玫瑰花一样的黄瓜片,还卧了俩鸡蛋,赵青松一看就食指大动,先将一碗递给身边人,自己这才端起另一碗呼哧呼哧。 刘宝珠心头难掩失落,面条虽然锅里还有,但赵青松都不让一下她吗?也不问问她的还有没,就自个儿这么吃起来了? 陈老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的身体这几年熬坏了,又接连遭遇不幸,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 * 一墙之隔的秦来娣可没时间关注刘家的合家欢,她忙着教大姐炮制药材,这是细致活,每一步都很费时,为了防止烘烤太过影响药效,手必须一刻不停的翻动锅铲,一会儿姐俩的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秦桂花不忍她们这么辛苦,“我来吧。” 姐俩更舍不得年迈的奶奶受累,龇牙咧嘴的说“不累”,甚至还故意讲培训班上的新鲜事给奶奶解闷。 “房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幸好我也不用租房,倒是能省点钱,奶你们在家也别太苛待自己,该吃就吃,要是有买不着的东西只管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她故意挺了挺胸脯,“我现在可认识不少同学呢!” 秦桂花和爱兰也不懂那些,但听她这么自信满满,都以为她能耐了,能交上好朋友了,“成成成。” 正说着,忽然只听“哐当”一声,又是“啪”一声脆响,像是板凳倒地,碗打碎的声音。祖孙几个对视一眼,都看向隔壁院墙,不知道刘家又闹的哪一出。 接着,她们又听见一把男声问“陈老您怎么样”。 秦艽睫毛微动,这是赵青松。 “我……我没,没事。”一把苍老的声音,歇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忽然,他吸了吸鼻子,“这里有赤脚大夫?”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3节 第23章 一个电话 赵青松毫不犹豫的摇头, 他记得村里是没有赤脚大夫的。 “我闻见中药味。”陈老吸了吸鼻子,他老早就闻到了,还觉着挺好闻的。 “嗐, 这药味儿啊, 我们村倒是有个兽医。”赶在刘寡妇开口之前,刘宝珠忙截住话头,生怕她将秦艽治好崔五婶的事抖落出来,甚至为了阻断陈老继续追问中药味的事,直接将秦艽说成是兽医。 谁知陈老却没打住念头,“我去看看,闻着像我以前常吃的。” 陈老是什么人,从来说一不二,刘宝珠想阻拦却被他的气场震慑住, 只能讷讷的看向丈夫赵青松。 结婚半年,她也算知道赵青松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官迷。凡是对他仕途有利的事, 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会做, 反之也一样。 但她刘宝珠也不是普通女人, 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有野心的男人! 赵青松却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只是认真吸着鼻子辨认:“应该就是隔壁。” 他怎么可能忘记,当初差那么一点点, 他就成了这家人的女婿。 “秦婶子在家吗?我是村头老赵家的。” 秦桂花不动。 秦艽也不想搭理,可出于医者的本能,刚才她听着那“陈老”的咳嗽声不对,说话声也十分虚弱, 像是重病之人, 这种时候甭管自己是否能帮上忙, 都不应该跟赵青松置气。 门“晃荡”一声被从里拉开,赵青松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扎着黑亮麻花辫的女同志出来。 “啥事?” 赵青松摸了摸鼻子,“你们家是不是有啥草药,能不能给我一点?” “药是有,但不能乱吃。” 明明是很正常的话,但赵青松就是觉着一股火.药味。倒是追出来的刘宝珠见她态度恶劣,心里松了口气,这说明来娣是真的没惦记她男人了。 要是秦艽知道她的想法,那还不得感慨一句她哄抬猪价。 “是这样的来娣,咱们家有位客人身体不好,闻见你们院里的药味,跟他常吃的气味很像,能不能给他一点?” 不像现代医学,什么病什么阶段有一个固定的治疗套路,中医讲究异病同治和同病异治,同样的病不一定用同一种方法治疗,不同的病却也能用同一种方法治疗,在见到病人之前,秦艽可不能把药随便给人吃。 正巧,陈老也扶着墙,慢慢的走到秦家院门口,“小姑娘放心,我不乱吃药,这个药我闻着确实像我经常吃的,现在想讨一点来缓解症状,可以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喘得难受,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秦艽出去,近距离查看他的面色,只见一张脸黄黑得可怕,只剩一双眼睛大得铜铃一般,更关键的是,这张脸……她认识! 话说上辈子的老贺,在412厂也不是一直埋没的,他当年虽然只上到初中毕业,但他真的很有天赋,十三岁就能参加通信兵部举行的无线电快速收发报集训。 一名十三岁的初中生居然就能打败全国上千名专业的成年发报员,单刀匹马闯入部委决赛,只要集训结束就能代表国家队去捷克参加国际大赛,而且按照他的集训成绩进入国际前几名没问题,小小年纪的他绝对能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 这样的少年天才,就是一位名叫陈伯寒的物理老师带出来的。虽然后来因为跟老大哥关系交恶被这样的“国际”赛事拒之门外,但这在当时的无线通信界依然是了不起的成就,有人去找少年连生采访才知道,他的物理启蒙老师,居然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无线通信奠基专家,因为不善交际,性格孤僻而一直不被外界认识。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这位陈老师被接到某秘密单位,进行重要项目研究,他和少年连生的联系就此中断,彼此都以为对方过得很好,其实一个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下放到劳改农场,一个在战场上残了左腿,过得浑浑噩噩。 直到很多年后,青年连生因为自己表现优异被破格调到412厂后,师徒俩才再次见面。 那半年里,贺连生意气风发。 半年后,陈老师因一场意外去世,贺连生也因为自己出身问题,以及赵青松的妒忌,被单位雪藏了很多年,一直到不惑之年才重新被重用。 于私,秦艽一直觉得,这位陈老师要是早点把他调到身边,或者不那么早去世,老贺头的事业将会更加顺利。 于公,老贺头曾经感慨过无数次,当年要不是陈老意外去世,他们马上就能突破一个重大项目了,全国都能铺成无线光缆,以后的通信技术将是飞跃式的发展…… 秦艽是恨赵青松的,巴不得他的任务失败,一辈子不要有立功的机会才好。 可是,作为一名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龙国人,她又希望陈老师不要死,412厂的项目能顺利开展,说不定龙国的无线电技术能大进一步……虽然上辈子作为家庭主妇的她不可能知道这个项目是啥,但412厂作为目前国内最顶尖的无线电厂,研究的都是军用项目,通信、雷达、导航等重要方面,都是能在战场上灭敌于无形的大杀器。 秦艽几乎是一秒钟就决定好——要救下陈老师。 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帮助赵青松立功,这功给狗立都行,就是不能便宜赵青松! 她嘴上说着可以把药送给他,请他进屋看,要什么药,然后手这么状似无意的在陈老枯瘦的手腕上一搭,表面看是在搀扶他,其实是在把脉。 陈老的脉象是典型的结代脉,再加上暗沉的脸色,发绀的嘴唇,以及冰凉的四肢,很明显是寒凝心脉导致的心脏病。 这种心脏病,早在两千年前张仲景就给出一个疾病——胸痹。 秦艽想了想,家里刚好有点刚挖回来的薤白…… 这不,陈老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薤白,“这个叫薤白吧?我以前吃过,应该会对症。” 秦艽说是,除了薤白,又抓了一点橘子皮和桂枝,以及一些陈老不认识的中药,煮在一起。 赵青松想要阻止,但陈老抬手拦住,他总觉得这个小女同志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在看一位很敬重的长辈。 说实话,他这几年的机遇,已经没有人会这么敬重他了,除非是……连生。 而也就是在此时,秦艽忽然状似无意地跟赵青松说话:“青松哥,连生有没有说他啥时候回来?” 赵青松顿了顿,警惕地看向陈老。 秦艽一看那个眼神就知道,神他妈的好兄弟! 赵青松鸡贼着呢!他一定是知道陈老师和贺连生之间的关系,所以一直没跟陈老说自己认识老贺的话……呵,什么嫉妒心,男人之间的嫉妒更可怕! 贺连生上辈子在跟赵青松交恶之前,还一直以为人家是自己好兄弟呢,可笑的是,赵青松这鸡贼难,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兄弟情。 因为害怕小贺表现太过优异遮挡自己的光芒,他极力劝小贺去通信连,他自己则去了狙击队;因为害怕小贺来到412厂太过优异,所以故意不把陈老师在412厂的消息告诉他,在中间一面瞒着连生,一面瞒着陈老。 真是好兄弟啊。 秦艽似乎没看出他的尴尬,继续说:“我还想请青松哥帮个忙,贺连生可是你的好兄弟,我联系不上他,你应该能联系上吧?我的培训也进行一半了,想问问他啥时候回来。” 脸上适时的表现出小媳妇的娇羞和期待。 赵青松一张脸又青又白,简直不敢看陈老的眼睛。 是的,陈老记得连生去了部队上,所以在见到赵青松,知道他们来自同一个军区后,还特意向他打听过连生的事,这个学生他一直十分挂念。 谁知赵青松说自己不认识。 好吧,现在尴尬的就是撒谎的人啦。 秦艽可不知道,她这短短两句话,让赵青松这几个月的努力全白费了,这几个月为了接到陈老,厂里也是分歧很大,是他力排众议说自己一定会把陈老安全接到厂里。为此领导还承诺,只要他能完成任务,就让他以后全权负责厂里的后勤安全,回去说不定就能考虑升正营了。 可现在,陈老看他的眼神那么冰凉。 别说给他美言几句,不被处分都算好的。 陈老师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很快落到秦艽身上,换成了关爱:“小姑娘,你说的可是贺连生?” “是啊,我孙女婿,京市人。” 陈老于是又和秦桂花核对贺连生的姓名、籍贯、年龄和基本经历,都能对上,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惊喜。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和爱徒有再见面的机会! 不过,连生现在好像过得不太顺利,他喝完药,想了想,睡前忽然跟赵青松说:“我明天要打个电话,你们厂。” 赵青松尴尬得脚趾扣地,也不敢拒绝,第二天早早将大队部清场,让他进去打电话。 * 而就是这个电话,彻底改变了贺连生的命运。 他最近其实已经从北国回来了,但要先去海城厂里复命,办好证明和关系,才能来五里屯接小秦同志,正式结束小两口的分居生活。 谁承想,刚回到厂里没多久就被副厂长急慌慌叫走,“小贺你来一下。” 贺连生以为是要说追击偷盗者的事,“我已经向书记汇报过了。” “不是,是你自己的事。” “来,看看。” 贺连生接过副厂长递过来的公函,是一分调令函,从412厂发来的红头文件。 “石兰省的412厂现在正缺像你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听说是那边的厂长和书记亲自点你的名,发过来的时候你还没回到,让你尽快一个月内上任,这时间也差不多了。”副厂长叹口气,他是挺欣赏这个年轻人的,但他们这样的厂子注定是留不住这样的人才。 “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尽快动身,介绍信给你开好了,看一下还缺什么。” 要说不高兴是假的,412在业内的地位,就像清北之于全国高中生,但贺连生却觉得有点奇怪。 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出色到能让上面的领导知道他,应该是有人提点过,他才有这个机会……不过,不重要了,到底是谁提拔的过去就会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小秦同志。 本来,他告诉自己,跟小秦同志结婚单纯是出于责任,是不忍心她成为千夫所指,正好被亲奶奶拉住,他不得不就坡下驴,可在外面这几个月,他发现不是那么简单。 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她,自己这个小妻子。 不一定是想俩人一起做点什么,就是会猜,此时此刻她正在做什么,是采药,还是看书?又或者已经进了培训班?她的基础能跟上吗?自己能给她点什么帮助? 这种随时想到一个人的感觉,很奇怪,但又不是那么令他排斥。 * 因为秦艽的方子管用,陈老从市医院检查回来,发现心脏供血状况有明显改善,他就继续住在五里屯赵家。 赵青松难得回家待这么长时间,见家里屋顶有点漏雨,就忙着去公社买材料修补屋顶,见大铁锅漏了,又忙着补锅,磨菜刀剪刀镰刀,搓麻绳糊灯笼……他这么多年不在家,难得回来一趟肯定要把活给干完的。 倒是刘宝珠,在娘家待了两天就被他叫回去,跟着赵家人下地干活,大太阳晒得一张俊俏的小脸又红又黑,要知道婚前她可是村里唯一一个不用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的姑娘! 有心想不干吧,赵青松就语重心长地说他们一年四季不在家,好容易回来一趟该好好尽孝,哥哥嫂嫂这么多年代他们尽孝也辛苦了,该换他们歇歇,侄子侄女难得能松快几天……每一句话,都那么有道理,那么无懈可击。 可干吧,她又实在不是那块料,在娘家娇养了那么多年连锄头把儿都没摸过呢!平时队上分工也就是些割猪草喂猪喂鸡的活,没几天干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想赵海洋赵海燕了,小两口出门的时候以为很快就能回去,所以只是暂时把兄妹俩托付给邻居,“也不知道这大半月孩子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我一想到他们就心酸,要不你继续留这边,我先回去照看孩子?” 别说,她还真能拿捏赵青松的七寸。 “看我疏忽了,行,那你别干活了,明天就回去,我去给你买火车票,谢谢你这么想着他们。” 谢谢,刘宝珠真是谢谢他老赵家全家! 陈伯寒不说话,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见刘宝珠卷着包袱“归心似箭”的赶回冷河镇,心里暗骂赵青松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 但这夫妻俩,都不咋样,刘宝珠精是精,而赵青松呢,就是这赵家里里外外最听他娘话的一个,谁嫁给他都有罪受。懒得看他们演戏,他转头就往赵家屋后的山坡上去,听说山里有药,他就每天趁着太阳好的时候,进山去转悠,试图找找以前常吃的那几味中药。 他在劳改农场干的都是重体力活,爬山不成问题,只是喘闷特别难受,眼睛也熬花了,这不一不小心就没看见石头上长的青苔,一脚踩下去,只听“啪叽”一声,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山下滑去。 陈伯寒心想,自己这一跤摔下去,骨头彻底散架,怕是就要交代在这村子里了。去年农场有个老头儿,本来是京市大学的教授,就因为“双抢”的时候滑倒一跤摔断骨头,医疗条件也跟不上,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某天他们下工回去奇怪他今儿怎么没说话,掀开被子一看才知道已经死了。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和骨头脆响并未传来,他只感觉手臂一紧,一只瘦弱的手,紧紧抓住他。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4节 “小心!” 陈伯寒睁开眼,发现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同志,鹅蛋脸大眼睛,肤色微黑但双目有神。 “叔当心,这山上雨多,石头都长青苔了。” 陈伯寒在她帮助下站稳,找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你是?” 他总觉得这姑娘眼熟。 “我是村后头的,我见过您,您是宝珠家的客人吧?” 陈伯寒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刘家的邻居嘛,那晚自己去找药,年轻那个妹妹是小贺的爱人,“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叔,我叫秦爱兰。”放下背篓,里头是刚挖的药根,还怪沉的。 陈伯寒没想到,她这么瘦弱的姑娘居然能在背着这么大一篓东西的同时还拉住他,因为跑得太快,鞋都掉了一只。心里很是动容,他在农场这么多年见过的年轻人,要么以挖苦他为乐,要么想要利用他手中为数不多的资源,要么直接就对他避如蛇蝎……像这么热心肠的是第一次。 “叔,您不是咱们本地的,不熟悉情况,以后您就在半山腰活动就成,上面太危险。”说着,又热心地给他指出几个危险的地方,哪里路滑,哪里有蛇,哪里的植物别看挺好看,其实是有毒的…… 陈伯寒听着听着,就牵起嘴角,“那我以后跟你一起上山。” 秦爱兰倒是不介意带着他,但她有点为难,“我也不是每天都上山,大多数时候都要在猪圈上工,要不您要找啥,告诉我一声,我帮您找回去。” 陈伯寒摇头,“就是转转。” 好吧,秦爱兰眨巴眨巴眼,“那您以后要上山就去猪圈叫我,我跟您一起。” 说完,又补充一句,“叔您知道咱们大队的猪圈在哪里吗,就在村尾后……”嘴巴哒哒哒的,又说了半小时。 陈伯寒是什么人啊,只要他想,不用多久就把爱兰的老底儿都给刨清楚了,不仅知道她自己为啥离婚,还知道秦艽上学习班,甚至连秦刘两家恩怨的来龙去脉都问清楚了。 “爱兰啊,你妹是个好孩子。”不仅自己有上进心,还努力把姐姐拉出火坑,这样心眼正又有主见的孩子,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关键她年纪还小,十八岁就能有这样的魄力,以后再历练几年,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你也是好孩子,早点离了那火坑好。” 爱兰小兔子似的点头,“嗯嗯,我现在也想明白,以后不结婚了,就照顾我奶和几个妹妹,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就靠你这些三瓜俩枣的药材?” 秦爱兰刚想反驳其实药材很值钱的,只要炮制一下,但一想到这是自家唯一的财路,也不敢说,只是委屈巴巴的鼓着嘴巴。 陈伯寒难得的再次牵了牵嘴角,“你要想让她们过上好日子,光靠地里刨食是不行的,得学习,得有文化,有技术,有这个。” 他指指自己脑袋。 爱兰似懂非懂,“我马上都25了,学校也不收了呀……” 陈伯寒笑笑,“谁说学习只能去学校?从最简单的读书看报开始,多关注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你就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见她依然不怎么懂,陈伯寒也不多说,反正他在这里还要待一段时间呢,就慢慢教吧,她能听懂多少是多少,这样也不枉她妹妹的送药之恩,不枉她今儿救了他一把。 他倒是想起个事,“对了,你家里有报纸和收音机没?” 爱兰摇头。 于是,社员们就发现,来赵家做客这老大爷对谁都爱答不理,唯独对秦爱兰却格外的亲热,俩人经常有说有笑的上山下山,有时候连饭都是去秦家吃的。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老大爷居然把赵家那台全村唯一的收音机,拎到了秦家! 要知道这收音机可是赵青松用入伍三年的津贴孝敬给他爹娘的,赵老头生怕拧坏了零部件,连台都舍不得换的宝贝啊! 这老大爷可真够厚脸皮的,这要在别人家里那是能拼命的程度! 然而,事实是,赵青松怕陈伯寒无聊,硬要他拿去听的,以前他不乐意,不想欠老赵家人情,但听说爱兰家没有,他忽然又接受了赵青松的讨好。 他这把年纪,一个人是不是官迷,一眼就能看出来。 自从听上收音机,尤其是每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几个铿锵有力的大字一出来,秦爱兰就两眼放光。 “陈叔,昨天那个什么岛的什么战今天还能接着听吗?” 陈伯寒无奈,“西沙群岛。” “西沙群岛在哪儿?” 陈伯寒于是就拿烧火棍在地上简单的画了副龙国地图,一块一块指着教她,教着教着,又说起每个省份都有哪些气候特点、地理风物、名胜古迹……一教就要教几天。 所以经常出现的情形就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他能把龙国上下五千年天文地理都讲完。 他讲得好,教学水平比乡村教师高多了,知识面也广,古今中外数理化政史地都能串起来,别说爱兰听得入迷,就是小老四秦盼也很爱,每天放学回来书包都来不及放就要去旁听。 唯独不高兴的就是秦桂花——自家爱兰真是个傻子,跟谁打好关系不行,偏跟这被下放的老大爷。 她可是都听说了,赵青松带回来这老大爷,成分特别不好,可别坏了她们家来娣的名声。 可陈伯寒也不知道是没听懂她的含沙射影还是怎么着,就是爱来上课……和蹭饭。 蹭完饭吧,又在秦桂花杀人的目光中,给爱兰塞五毛钱,“这是饭钱。” 来娣不在家,她们也舍不得吃好的,就是红薯苞米那些,还野菜占了大半,一顿饭怎么着也不值五毛……秦桂花心里顿时又跟喝了蜜似的,老大爷真是个傻子,城里人的钱可真好挣。 第24章 离开吧 接下来两个周末, 记挂着要给县医院送的药,秦艽都是早早的回家,先给陈老师看诊。自从吃过她配的药后, 陈老自觉心悸胸痛的毛病好了很多, 这种变化已经很多年没体验过了,所以当赵青松几次提议动脚前往冷河镇,他都拒绝。 他想再看看,小秦能把他的病治到什么程度。 白天,秦艽也没睡懒觉,早早起床带大姐上山采药,她需要尽快教大姐认药,万一以后课业更加紧张,她就不一定有时间回家过周末了。 夏天的天气很好, 今年雨水充沛,山上很多草药长得好,有些已经可以采摘了, 秦艽打算趁着不忙可以多摘点。 “来娣你看, 这是不是你说的杜仲?” “哎呀这好像是当归, 可以挖回去!” “还有这个,是鸡血藤!” 秦艽看着大姐像小孩寻宝似的,一会儿惊呼, 一会儿雀跃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很快姐俩就找了满满两背篓的草药。 下山的时候,太阳还没升到当空, 遇到的社员们都知道她们是去找草药, 也不会多问, 毕竟这些药他们去看病的话,来娣也是近乎免费的给他们的。 甚至有好心的老大娘老大爷,还会给她们塞俩红薯土豆,“你们家姊妹多,拿回去烤着吃,啊。” 秦爱兰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人与人之间的关切了,住钢厂大院那几年,刘家不会做人,跟大部分邻居都不和睦,压根没人愿意跟他们来往,更别说给点吃的喝的。 “大姐你别多想啦,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调养好,奶还等着你照顾。” 责任心和使命感,让这个长女挺直了脊梁,“好,我保证啥也不想,我现在就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姐俩说着,刚走到家门口,就跟刚从隔壁院里出来的刘宝珠撞上。“哎呀来娣你们回来啦,那天可真谢谢你啦,陈老师好多了,本来想要好好谢谢你的,但我们家青松不放心,还是带他上县里看了……毕竟,你只是个兽医嘛。” “对,我专医你这样的。” 刘宝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骂自己畜生,“你!” 秦艽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关门,放兔子。 她今天心情好,因为刚刚接到贺连生电话,他马上就要调到石兰省,俩人即将结束分居状态,她能不高兴吗? * 等啊等,这一天,刚下课准备去饭堂,忽然刘干事就抱着厚厚一沓试卷走进教室——临时突击要考试! 众人大惊,不是说理论结束上临床吗,咋忽然又多出来一场考试?这场考试是不是还得筛掉一些成绩不好的,要是被培训班开除,以后回家都没脸见人。 于是,哪怕是有基础的,也不敢马虎,试卷上只要有空白的地方,等多写几个字是几个字,万一就给碰到正确答案了呢? 两个小时一到,甭管写没写完,刘干事就勒令所有人停笔,要是有还继续写的,情节严重直接开除,所有人战战兢兢放下手中的钢笔,眼睁睁看着只做了三分之二的卷子被收走。 “两个小时做这么多题目,我好些拿不准的都没来得及猜一个……呜呜……” “我最后两个简答题还没来得及写,咋办啊?” “完了完了,我肯定不会及格。” “……” 秦艽上辈子辅导赵海洋兄妹俩作业,对于应试教育的考试环节很有心得,知道怎么分配时间提高效率,所以同样的时间里不仅做完所有题目,还认真的检查了一遍。 大家见她这么沉着冷静,估摸着又是跟上次一样的稳操胜券,有女生大着胆子跟她对答案,对上了就欢呼雀跃,对不上又愁眉苦脸,一时间教室里热闹极了。 “好了,静一静,卷子今晚我们会组织人员批改,成绩明早就能公布,现在大家先带上笔和纸,按照下面的名单分组,来一趟带教室。”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分组跟着去。 “怎么办啊秦艽,我理论肯定过不了……呜呜……”同桌哭兮兮。 更让她绝望的是,没多久先出去那几个组回来,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原来,这是第二场考试,考试重点是中医四诊。 就是由老师假装病人,模拟的是看病场景,从“病人”踏进诊室那一刻开始。很多学员以前从没接触过门诊,哪里懂这些啊,有一来就要给“病人”打针的,有让去做检查的,还有的倒是没把病人支走,对于四诊却毫无章法,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当场就得了个不及格的分数。 更关键的是,每个人考到的题目都不一样,有的主诉是眩晕,有的是腹痛,有的是恶心,就是想照抄也不行。 “这样,你进去以后先问病人哪里不舒服,然后问这种不舒服持续多长时间了,中途去哪里看过,吃过啥药,做过啥检查,这些是现病史,然后再问既往史,按照咱们的《十问歌》进行,还记得吗?” 同桌赶紧点头,“记得,上次你让我背的。” “记得中途一定要配合切脉和望诊,这两项才是最重要的。”很多学员就是只顾着问病史,把中医精髓给忘了。 “等一切都做完,再下诊断,而辩证纲领无非就是八纲、脏腑、经络和病因……” 她本来只是小声教同桌,但大家实在是太紧张了,没人说话,很多人下意识就竖起耳朵……随着她的娓娓道来,原本紧张的学员们也渐渐冷静下来,等到她说完,竟然意犹未尽。 “哇,秦艽同学你说的跟老师说的一样耶!” “也不一样,秦艽同学讲的更系统,更具体。” “啊对,老师讲的我听不懂,但秦艽同学讲的我都听懂了。”每一个词都是老师讲过的,可他们没办法联系起来,此时秦艽就像把散乱的珠子一颗颗串起来,逐渐串成了一条精美的项链。 秦艽笑笑,没想到自己还有当老师的天赋,这算是上辈子辅导作业差点被逼疯的“福报”? 很快,同桌那组进去,十分钟后出来,大家神色都不像前面几组的郁闷了,至少同桌就拿了70分,已经大大超出预期。 “我都快紧张死了,脑海里只记得秦艽同学说的,就照着她的步骤来,居然真的得了65分!” “哎呀我也是,老师说我的诊断虽然错了,但过程很规范,给了我30分呢!” 众人这下看秦艽的眼神简直就跟救命恩人似的,再也不会怀疑她入学考试的成绩了。 没一会儿,轮到秦艽这组进去,她眼前的模拟“病人”居然是卫生局张局长! 张局长见她要打招呼,抢先开口:“大夫我最近胸闷,你给看看吃点啥药?”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5节 秦艽一秒进入状态,“我先看看您的脉。” 她将手搭到张局长的桡动脉上,开始结合脉象例行问诊,因为病人是模拟的,症状可以无中生有,脉象却是实打实没问题的,脉诊只是走个过场,重点还是在问诊,根据对方描述的症状……这分明跟陈老的病情一模一样。 秦艽虽然心内奇怪,但还是中规中矩地说:“您这是胸痹病。” 张局长很满意,“能跟我解释一下吗,大夫?” “胸痹是中医病名,在西医上就是心脏病,以胸闷胸痛心悸呼吸困难等为主要症状的疾病,常因天气、情绪、饮食和劳累等因素诱发,根据描述,您这个情况是气滞血瘀,心脉不通,治法主要是活血化瘀,行气止痛,您看我说的对吗?” 张局长眯了眯眼,“那要是让你开个方子呢?” 秦艽一愣,前头那几组可没说要开方,只需要诊断出疾病和症候就行。 但张局长没有解释的意思,她也不好问,接过他递来的信签纸,开始唰唰唰的写起来:炒枳实12g,薤白12g,桂枝10g…… 三分钟后,张局长看着她写的方子,愣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喃喃:“张仲景的枳实薤白桂枝汤?” 这首方剂授课老师没教过,因为这是出现在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中的经典方剂,而现在的授课以常见基本方为主,关键要学到这首方剂,哪怕是正规医学院校也得是大学三年级或者四年级! “你自学的吗?” 秦艽点头,又摇头,“我师父老人家很是推崇经方,我入门第一课就是背诵《伤寒杂病论》。” 张局长掩饰住内心的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震惊,看来这小姑娘的经典功力也很深,而这正是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中医人即将丢失的本心——而这,才是她的方子能对陈老的多年心脏病起作用的原因。 接到省里电话的时候,他以为对方是不是弄错了,基层是有一个叫秦艽的学员,但那连赤脚医生都算不上,上面居然跟他要人,他觉得难以置信。他只知道她理论基础好,入学考试十分优异,简直都优异过头了,一直以来是他重点观察对象。 只是没想到,她不仅理论强,临床更强。 所以,他才设计了今天这出,他想看看,这个秦艽是不是有真本事。那些方子,是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他看着方子,一连说了三声“好”,“你先回教室吧。” 她前脚刚走,后脚负责记录分数的刘干事就问:“张局,这学员您给打多少分?” “90分。” 刘干事大惊,要知道这些模拟“病人”中就属张局最为严苛,神情严肃不苟言笑,有胆子小的女学员直接就给吓哭了,打分的时候他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仅考察学员的专业能力,还把他们对待“病人”的态度也当成一个重要得分点,刚才考了十几个考生,他最高分只给到60分,堪堪及格……秦艽居然能从他手里拿到90分! 这是啥概念啊,这秦艽可真了不起,能在局长心里挂上号,那以后去县医院工作还不妥妥的?那他可得早点打好关系,万一以后自家亲朋好友需要看病啥的,也能有人安排一下不是? “实习分配名单我看一下。” 刘干事心说来了来了,看吧,局长肯定要把秦艽挑到县医院去。 考试后,按照综合成绩排名开始分派实习医院,这是上级文件指示,大家都知道,这种时候要是能分到县医院,好好表现,以后能留下来的概率也要更高,可……诶等等,张局怎么把秦艽的名字给划了?! “张局这是……”他弱弱地问。 张局长淡淡的笑笑,“这次考试是全省范围内的,秦艽表现不错,在省内都能排到前十名,肯定不会留在县里。” 何止啊,据说她这次分配要配合她爱人的工作调动,这种时候他们小小一个卫生局也没有反对的权利。于私来说,这样优秀的中医工作者,应该去更好的平台。 * 就在秦艽耐心等待分配消息的时候,陈伯寒再一次走进了秦家的大门。 秦桂花脸色不太好看,这老头子又来蹭饭吗?他鼻子倒是灵,知道今天老三回来她们会做好吃的。 “你也不用给我摆脸色,我今儿来是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你这大孙女,我准备带走。” “带……带走?” “我马上要调回省城去了,爱兰必须跟我走。” 秦桂花眼睛一瞪,双手叉腰,“凭啥?” “凭我不会做饭,凭我工作忙,总得有个照顾的人。”凭你家爱兰需要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秦桂花更气,“呸,这不就是保姆吗,你倒想得美,吃我家住我家还想把我孙女拐去当保姆,你……”欺人太甚。 “我开工资。” 秦桂花的气势立马就瘪了,“开多少?” “25。” 秦桂花祖孙三个一年到头只能分到六十块钱,爱兰一个月工资就二十五,还有这种好事儿? 秦艽也很意外,看向大姐,见她一点也不意外,估摸着是早就知道了。 她并不觉得给人当保姆丢人,八十年代进城打工能当保姆都很体面,反正都是凭自己劳动吃饭,又不偷不抢,再说了,能给陈老当保姆,这一般人还真想都不敢想。 至于什么男女有别,陈老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风光霁月,谁要往那方面想谁就是下三滥。 秦艽连忙将奶奶拉到一边,“奶,就让大姐去吧,有份工作可比在家种地强,再说了您看陈老师也不像普通人,以后说不定还是大姐的造化呢?” 她知道奶奶的心思,当年把她们姐妹三个换着赶去何老跟前送饭送水,可不就是为了有个好出路? 果然,秦桂花眼珠子一转,当即改了语气,对陈伯寒说:“你可不能骗咱们乡下人,咱们心眼子没你们多,但我秦桂花也不是吃素的。” 陈伯寒无语,跟这老太婆真是没啥好说的,“现在就去打介绍信,工作函已经发过来了,盖着红章还能骗你?” 其实,他想带走爱兰并不是临时起意,他无儿无女,村里人都怕被他连累,只有温柔善良的爱兰总是嘘寒问暖的关心他,就是做的饭菜也很合他胃口,这样的女孩子留在农村,过不了两年这老太婆肯定会给找婆家嫁出去,浑浑噩噩过一生,可跟着他去省城,他就不会逼她嫁人。 他一直觉着,女同志的归宿不是嫁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爱兰自己想嫁人,省城的好男儿也多,随便拎几个出来不比村里的强? 别以为他不知道,村里多少人家打爱兰主意呢,他又不瞎! “那去了省城,你不会不让我孙女回来看我吧?她第一次出远门,要不我跟着去看看?” “你不会饿我孙女吧?她脸皮薄,饿了肯定也不好意思说。” “你不会打骂我孙女吧,我可警告你……” 陈伯寒无语,“行行行,不会不会,赶紧收拾东西,过几天就出发。” “你也去。” 秦桂花一愣,“我老太婆去干啥?” 陈伯寒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艽,“你还没接到通知?” 秦艽眼睛一亮,想起中午刘干事给她打的电话——她的实习医院不在红星县,而是412厂卫生室。 虽然卫生室说出去不好听,但其实412是部委直管的国营大厂,厂医院的级别也比公社卫生院更高。 那里,曾是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那里,有老贺正在等着她,他们将在那里开始全新的生活。 秦艽眼神坚定,“奶奶,收拾行李吧,咱们走。” 离开这个不够美好的地方,去冷河镇吧。 第25章 来啦来啦! 说好要去冷河镇, 陈老就先带着贺连生和秦爱兰过去,因为工作还等着他过去开展呢,秦艽几个则是先把五里屯的事情办完随后再去。 一大早, 一辆军用吉普车准时来到五里屯村口, 陈伯寒已经在车上等着,“小张开慢点,啊。” “是领导!”一名气三十岁不到的驾驶员,中气十足的回答。 “贺同志的被褥不用买了,我家里有多余的,你拿去用就行,分配的房子就在家属区那边,我专门给你找了一套就在青松哥隔壁,你们以后来往也方便。”驾驶员热情地说。 贺连生只是点头, 对于吃住他没什么要求,毕竟以前什么样的环境都待过。 “房子不大,现在条件有限, 大家都一样。”即使是军队团级干部也跟厂里的技术员普通工人住一样的小房子, 墙是土垒的, 屋顶勉强盖了一层瓦,但因为412附近都是荒漠,没什么树木, 椽子都是战士们从很远的几百公里外的地方运去的,十分珍贵,排列的比较稀疏,遇到强降雨天气经常会漏雨。 车子离开绿意盎然的红星县, 往西北方向行驶, 中途经过三个关卡哨所查验证件、检查车辆上下里外之后, 能看见的绿色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放眼望去全是土黄色,一望无际的土黄。 虽然这个地方也属于省城的管辖范围,但土壤地形和气候条件却都天壤之别,车子行驶在风沙里,能明显感觉到车身的震颤,“这边天气就是这样,自然环境恶劣,我也是住了两个月才刚适应一点。” 几人有句没句的聊着,爱兰靠在车玻璃上睡了醒醒了睡,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一片空地。 贺连生吸了吸鼻子,感觉空气比刚才湿润不少,也能闻见一点青草和绿树的清新,看来这就是家属区。 所谓的家属区,其实也很简陋,就是几排“凸”字形的土房子整齐排列着,没有独门独院,大家共用门前的黄泥土地作院子,但不允许私自搭建围墙,很像他在部队时的营房。 只不过跟营房里的集体宿舍不一样,这里都是以户为单位,每户一所“凸”字房,除了位置有差别,外观简直一模一样。 这不,他这新来的跟已经在此工作三年的赵青松,分到的房子就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两间房,外面一间作客厅待客和吃饭,有十二三个平米,里头那间是卧室,只有十个平米,厨房则是各人在自家墙角用黄土垒一个小隔间,厂里规定不能超过六个平米,所以看上去基本家家户户都一样,要是记性不好的摸进别人家也有可能。 此时,家家户户的小格子间厨房里,正亮着昏黄的灯光,整个家属区飘荡着饭菜的香味。贺连生看着那间小小的房子,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软的。 他记得,小秦同志说,她最近几年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奶奶妹妹接到身边生活,不用她们再干农活,她渴望有个自己的家,即使只是两间小房子…… “小贺?”忽然,身后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是赵青松。 这边营级干部不多,他们这一排营级干部的房子至今还空着好几套,前几天听刘宝珠说隔壁这套分下去了,他也没问分给谁,没想到居然是自家“好兄弟”,现在这心情更微妙了。 小贺能文能武,长得又好,还有陈老这棵大树,他赵青松呢?每一次晋升都是靠自己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他感觉自己跟小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青松哥。”见到熟人,贺连生也有点欢喜。 “走,进屋坐,今晚就在我家住,明儿再慢慢置办你那边。”赵青松一把搂住他肩膀,“宝珠给炸一盘花生,我跟小贺要好好喝几杯。” 又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海洋,去小卖部给爸买两瓶老白干。” 贺连生还没看清孩子长啥样,那五六岁的小男孩就拿着钱跑得没影儿了,他的视线落屋里,跟自己那边一样大的客厅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几个板凳,墙上贴着一张伟人画像,还挂着一个日历,一个挂钟,窗边则是一块黄色小碎花的窗帘,东西虽不多,却很干净也很温馨。 “别干站着,坐吧,咱们这边条件艰苦,只能先将就几年,上面领导承诺了,等以后条件好起来要给咱们盖独门独院的砖瓦房,日子可有盼头咯。” 贺连生点点头,正好刘宝珠系着围裙进屋来拿花生米,“哎呀小贺来了真好,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 “青松也有喝酒的伴儿啦!” 贺连生客气的叫了声“嫂子”,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赵青松当着他的面把鞋子一脱,直接光脚板踩在水泥地板上,“这边昼夜温差大,白天烤火似的,夜里又凉……” 在他的介绍中,贺连生知道,这个地方叫冷河镇,说镇子其实小了,应该跟县城差不多。这里在民国时期设镇,只有零零散散七八十户人家,后来很多胶东豫南皖北的逃荒过来,逐渐聚集起人气,才慢慢形成一个中等规模的镇子,解放后因为垦荒移民和军工厂、兵团、农场的设立,逐渐发展壮大,“虽说是镇,但规模丝毫不亚于我老家红星县城。” 赵青松很是自豪地说,“你别看咱们家属区不在镇中心,但去镇上也很方便,以咱们当兵的脚程十分钟就到了。”当然,里头要出去不难,但外头要进来却不简单,各种关卡检查登记,没有正当事由基本都不会放闲杂人等进来。 说着,他的视线落到贺连生左腿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有似无的叹息一声。 * 贺连生在冷河镇的生活暂且不提,秦艽一家也正在紧锣密鼓计划搬家的事。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6节 “来娣?”正说着,门口走来一个年轻人。 “廖大哥?” “进屋坐会儿。” 廖志贤装作若无其事的进门,嘴上问她啥时候回来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其实眼神却在院里找什么人。 秦艽心里好笑,但她不说破,“我大姐要出门,正好请几天假回来。” 廖志贤顿了顿,“你大姐她……我听说,是听说的啊,也不知道真假,说……” “听说啥?” 廖志贤抬头,真诚地看着她,“我听说她要去城里给人当保姆,是真的吗?” “是啊,家里经济困难,我和老四都上学,光靠我奶一个人也不行,我大姐还是得出去工作。” 廖志贤懊恼极了,“她要是想去当保姆的话,我可以问问我爸妈他们那边,可以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去那么远,秦奶奶也不放心吧?” “我大姐只是去省城,应该没海城远吧……” 廖志贤懊恼,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艽都快笑出声了,这几个月他虽然啥也没说,但每隔两天就把秦家的水缸挑满,将柴劈好,队里有啥重活脏活他都抢着跟秦家换,这肯定是喜欢上家里的某个女孩子了呗,秦艽觉得自己没那么大魅力,老四又还小,那肯定就是大姐呗。 “小廖啊,你们知青点的活也不少,以后我们家的事就不麻烦你了。”秦桂花自然也明白,所以每次干完活,她那么小气的人都会留他吃饭,不吃饭就给点自留地的瓜瓜豆豆,就是不想落人口舌。 等廖志贤离开,秦艽问她咋不同意。 “人倒是挺好,样貌也周正,还有文化,就是没个固定营生。” “那在生产队种地也不错啊,反正咱们家也是种地的。” 秦桂花不接话,她肯定还是希望孙女嫁个吃供应粮的,但她又怕自己这个想法会再一次害了爱兰,爱兰当年相刘加伟的时候,她不就是看着他有工作,一家子工人吗?结果呢,齐大非偶。 “我看廖大哥最近都在研究种西瓜,说不定以后真能种出名堂呢?”自从眼睛治好后,他的劳动积极性大大提高,不仅抢着干脏活累活,还去县里农科站参加培训,学什么经济作物种植,别的队都选的西红柿黄瓜这类,他倒是选了个西瓜。 培训回来就天天钻在地里,不分严寒酷暑埋头干,王丽芬和李本分两口子开明,倒是不会说啥,但背后笑话的社员不少,都说这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一天尽折腾些没用的! “嗐,你可别提种西瓜了,西瓜是能吃饱还是怎么着啊?也就你丽芬婶子稀罕,专门划块试验田给他,要换了别人,还得倒扣他工分呢!” “咱们农村人吃不起,不代表城里人吃不起啊,以后种得好还能卖到城里去,不也能创收?” 秦桂花动了动嘴唇,没反驳。 “他跟我大姐的事咱们随缘,你也别阻拦,反正他俩现在离这么远,以后见一面也难……”三年后恢复高考廖大哥肯定是能考走的,到时候跟大姐天南海北,能成是缘分,不能成那也是情有可原。 秦桂花心里这才舒服些,“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大姐福气还在后头哩!”如果一定就看中这小廖知青,那也没办法,她算是看透了,这说亲啊,还是得自家闺女乐意才行。 像来娣,主意大,自己挑的女婿,这日子就越过越好。 正说着,隔壁传来“噗嗤”的笑声,院墙上冒出一个脑袋。 秦艽真眼疾手快,捡起一块小石子,精准无误地打在那人耳朵上。 “哎哟,死丫头片子,你们一家子寡妇命,你大姐不就是去给人当保姆嘛,看把你嘚瑟……” “刘大虎,你要是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马上让你那条胳膊‘好’起来?” 刘大虎动了动依然软软的胳膊,不敢再哔哔。自从半年前贺连生把他胳膊弄脱臼后,他就一直病病歪歪,当然一开始确实是胳膊用不上力,只能在家养着,后来发现——嘿,养病还挺舒服,不用风吹日晒雨淋的,干脆就胳膊一耷拉,装病到底。 刘寡妇实在心疼大孙子,厚着脸皮求秦艽给他看,没求十次也求了八次,秦艽也讨厌他闲在家偷鸡摸狗,为了保护自家兔子,就忍着恶心给接回去了。当然,诊金是翻倍的,药费也是昂贵的。 刘大虎可一点也不感激她,只恨她坏了自己装病的美事儿。 后来又自己故意弄脱臼,然后刘寡妇又求秦艽出手,然后再脱臼……反正,只要有诊金和药费拿,她也不戳破,只有刘寡妇受伤的世界算是达成了。 “三姐,咱们真要去吗,那这些兔子咋办?”小秦盼倒是很快接受跟三姐去省城生活的提议,反正她期末考早就考完了,去哪里上学都一样……只是舍不得小兔子们。 “我已经叫丽芬婶子来看了,宋她几只,剩下的咱们就送二姐家养。”她记得上次牛家那几个小孩挺喜欢兔子的,不知道送他们的有没有养活。 “那奶还说要……要做成腌兔肉给大姐寄去……” 秦艽咽口水,腌兔子也好吃啊! “哼,三姐你坏,跟奶一样,尽想吃兔子。”秦盼赶紧将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们抱怀里。 当然,秦桂花对于把兔子免费送给王丽芬也没反驳,毕竟不是全送,再说这两年王丽芬对她们孤儿寡母的也照顾,李本分当上队长之后,欺负她们的人都少多了,要说五里屯还有啥值得怀念的,那就是这两口子,厚道。 第二天,秦艽就把家里的中药整理好,该卖的卖,该做成药丸的赶紧做,就是心疼这几株石斛,才刚成活没多久。 * “哎哟来娣来了,那天我听说你回家,还以为你们放假了呢。”崔家一家子正准备吃饭,看见她连忙让座,“小二家的赶紧去给你来娣妹子盛饭,老大媳妇儿去煎俩鸡蛋。” 秦艽赶紧拉住他们:“两位嫂子别忙活了,我吃过才来的。” 崔家人感激她救了母亲,平时就没少给奶奶送东西,她可不能又吃又拿的。“我今儿来,是有个事情想跟老五叔商量。” 原来,她是想自己先把铁皮石斛种活,多繁衍一点植株再去找大队部谈推广的事,大队长两口子为人正直,她也想回报一下,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去省城,计划被打乱,只能重新安排。 “老五叔您种庄稼一把好手,又第一个发现铁皮石斛,我家院里那几株您就先挪过来,养养看,要是能活,明年就能种自留地里。” 崔老五答应,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公社规定每家每户不论人口多少,自留地只能留三分,还要种点粮食和菜,怕……” “只要能活,您就别种其它的,只种石斛。” 崔家人有点犹豫,农民不吃粮食还能吃啥,地都拿去种药,岂不是要饿肚子? 看着崔家一家子面黄肌瘦,孩子饿成大头娃娃,秦艽也不忍心:“这样,你们一半种粮食,一半种石斛,等到石斛能出栏,卖的钱能买十倍八倍的粮食。”要是失败了,还能有一半的粮食收成。 “卖?” “对,我会帮你们联系好买家,到时候你们去报我名字就成。”这这段时间在县医院实习,她也经常下去药房,跟老药师关系更好了,知道他们急缺铁皮石斛,只要能种出来,都是按照市面上最高价收购。 “这事先别声张,你们自己先种两年,确保没问题之后再跟李队长和丽芬婶子说,到时候还能带着整个大队一起种。” 崔老五心动,他以前本来就是半个猎人,对山上的植物如数家珍,对它们的生长习性也了如指掌,别人种可能不一定活,但他绝对有办法将石斛伺候得好好的。 还能卖钱,有了钱,不仅能买粮食,还能买肉,买新衣服,送娃娃们上学。 “行,就种,大不了没粮食我回娘家去借。”老大媳妇说。 老二媳妇也跟上,“爹,娘,咱们都穷了这么多年,再苦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怕这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我娘家也能借点。” “就是,成不成一年半载就能看出效果。” 见俩儿媳都这么说,崔家老两口是既感动又心酸,“成,咱试试就试试。” 第二天下午,崔老五就去秦家院里,把石斛挪到自留地里,开始每天三次的精心伺候起来。 王丽芬也赶紧去认领了一公两母的兔子,都是成熟的大兔子了,只要怀上就能生,她家里原先养那几只已经出栏,还悄悄赚了好几块钱呢! 剩下十只,谁来秦艽都不卖,秦桂花虽然奇怪,但也不管这些。 * 仲夏,坝塘里多出一些黑溜溜的小脑袋,这边的娃娃们,无论男女,都小小年纪就会游泳,虽然不像城里少年宫学的那么姿势标准这个泳那个泳的,但狗刨式几乎人手一套。 这不,秦艽刚走到河边,就见河里水浅的地方,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脑袋。 她努力辨认,想在里头找找小外甥牛善勇,但失败了——脑袋们都是一样大一样黑,刚扎过猛子,头发湿漉漉滑溜溜的贴在头皮上,活脱脱一群小水獭! “嘿,你们看那是谁啊?”有孩子先看见她,好奇地问身边小伙伴。 “不认识。” “没见过,谁家亲戚呀?” “这谁家亲戚啊这么漂亮?” 牛善勇刚扎个猛子出来,手里还抓着从河底摸到的石头,准备打个水漂来着,抬头一看,“我三姨!” “你三姨?你有这么好看的三姨嘛你就认?” “本来就是我三姨!”牛善勇挥着手里石头,“三姨,三姨!” 秦艽抹了把汗,热得头晕眼花,“善勇?” 小水獭连忙窜出来,像小黄狗似的抖抖身上水汽:“三姨你咋来啦,还挑着鸡笼?” 秦艽都想把这对鸡笼扔了,整整四十斤重量啊,没搭到拖拉机,是坐11路来的,都快热死啦。 “妈,妈,我三姨来啦!”牛善勇高兴的光着身子就往地里跑。 秦友娣正要找机会偷懒,连忙远远地迎上来,一把揪住他耳朵,“你衣服呢?” “忘……忘记穿了……” 秦友娣来气,使劲给他屁股上呼了两巴掌,“忘记,你咋不把吃饭屙屎忘记,啊?” 牛善勇一边躲一边汇报军情:“我三姨挑着鸡笼,是不是要给咱们家送鸡来啊?上次二蛋他大姨就给他们家送了一只大公鸡呢!” 秦友娣是知道自己奶奶和妹妹有多抠门的,但当着孩子的面,她不能不给自己长脸,还得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嗓门高喊:“那肯定,你太姥姥和三姨对咱们可好啦,有啥好吃的都留着给咱们,上次去吃的□□肉还记得吗?” 顿时,田间地头传来一阵口水声,俩妯娌那边还有一股子酸味。 牛善勇也吸了一口,“妈咱啥时候吃兔……哎哟,妈你掐我干啥呀?” 秦友娣白了自己这傻儿子一眼,胸脯挺得高高的,“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看看你三姨给送啥好东西来。” 秦艽实在走不动了,就在村口等着,远远地看见母子俩过来,想到她们搬去省城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心里还怪不舍的,自家这二姐在大姐离婚这件事上是帮了大忙的。 “咋,奶让你送啥过来?”友娣眼尖地看见一撮雪花花的毛,“兔子?” “家里不想养了,我全给你送过来。” 秦友娣的眼睛顿时亮得不像话,“不要钱?不会是生病的吧,你可别霍霍我……” 秦艽真想翻个白眼,“要啊,每只兔子三四斤,你看这一共十只兔子怎么也得三十块吧?” 友娣撇嘴,“那我不要,我没钱买,再说了家里这么多人吃饭,我们才三口,不划算。” 牛家现在还没分家,前面两个哥哥年纪比牛大刚大,孩子都三四个了,唯独三房只有一个娃,这不明摆着吃亏嘛。这也是友娣一直跟俩妯娌不对付的根本原因,总觉得他们两口子是在给大哥二哥家养孩子,心里不痛快。偏偏那俩妯娌也是掐尖要强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没少在外头说她和牛大刚好吃懒做,搞得像她们养着他们一家三口似的。 秦艽不爱听她抱怨,牛家情况结婚前她就知道,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行了行了,又不是诉苦大会,我来是要告诉你,大姐去省城工作了,马上我和奶奶老四也要过去,怕临时通知来不及告诉你,现在先跟你说一声。” “啥工作,她参加招工啦?” “哎哟喂,老三啊,咱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啦!等着,这事我得给你们好好宣传宣传,省得那俩妯娌当咱们老秦家没人了,咱们家没儿子一样能进城过好日子!” 秦艽也没阻止,等她宣泄得差不多,才说:“这些兔子我们养出感情了,也不舍得吃,送给你,随便你想怎么处置。” 秦友娣顿时爱不释手的抚摸那些白绒绒的小家伙,“成,我肯定也不吃,明儿我给送朱八梅的饭店去。” 自从朱八梅顶替秦爱兰工作后,倒是帮了村里人不少忙,社员们辛辛苦苦养的鸡鸭鹅,种的瓜果蔬菜,她都按市价收购,既能为饭店供上最新鲜的食材,又省得社员们上黑市卖了,现在村里谁不说她好?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7节 “这朱八梅是个有头脑的,以后前途肯定不会差,你们多跟她处处,说不定以后也能帮上忙,可别因小失大。”上辈子的二姐夫在改革开放后没几年也学人出去做生意,但因为为人小气,不肯吃亏,本来好端端的饭店生意也做黄掉,低价转让给他大哥,人三个月就扭亏为盈,后来成了牛家兄弟三个里过得最好的。 反倒是思想最活络,胆子最大的牛大刚秦友娣,一辈子东折腾西鼓捣也只是够温饱,要不是牛善勇孝顺,他们晚年生活都成问题。“对了二姐,善勇是个好苗子,你们要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别一天尽撺掇他贪小便宜。” 前半句友娣嘴巴咧到耳后根,后半句立马脸一拉:“你这是好话嘛?” “孩子聪明,送他好好上学,你们入股不亏。” 把兔子送到,又留下电话和地址,秦艽也没在牛家吃饭,“我走了,啊,走之前如果来得及,你们回来吃个饭,来不及就去到那边再联系。” 回去实在是太晒了,秦艽没帽子,只能顺手从秧田里摘一个大大的荷叶,顶在脑袋上,聊胜于无。 走了快二里路,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名字,回头一看,“二姐你咋又来了?” 友娣跑得气喘吁吁,“你这死妮子,就不能走慢点,让你吃了饭再回去你也不肯,奶知道你饿着肚子回去肯定又要赖我不留你。” 嘴里埋怨着,手上却迅速地塞过来一个手帕包,“拿着,你二姐不像大姐出息能结识啥大人物,只能给你们几块路费,到了那边赶快给我来个电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要再不走,她就后悔了。 秦艽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包花花绿绿的零票,加一起居然有二十二块之多! “二姐等等,你拿回去我们用不着……” “快滚,嫌牛家人听不见你可以再喊大声点。” 秦艽眼看着她几分钟就没了踪影,只能苦笑,她以前一直不敢跟二姐说炮制药材卖钱的事儿,就怕她回去薅羊毛,看来在二姐心目中,她们才是需要救济的对象。 回到家,秦桂花看见友娣给的钱,也有点鼻子发酸,“死妮子,在婆家过好她自个儿就行,还惦记娘家人干啥。” “奶,二姐给你就收下,等咱们在那边扎根,也可以叫他们过去。”现在是1974年,距离改革开放也没几年了,到时候去外省和南方打拼的人很多,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省会。 家里其实也没多少家当,两只老母鸡还舍不得卖,老太太坚持要带到省城去养,秦艽想了想,上辈子的家属区好像不让养鸡鸭,怕传染病传给工作人员,谁家养的都要被勒令处理,不然就是没收充公。 她现在劝再多都没用,反正奶奶就是把那两只老母鸡当自个儿命根子,只要去到那边人家不许养她就知道厉害了。 家里也没其它活物,就只剩年底分的粮食,也吃得七七八八,心想到时候接到通知再临时收拾都来得及。 祖孙仨虽然没往外张扬,但她们忙着处理家当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王丽芬还好心劝她们:“婶子你们先别急着处理,万一调令还来不到呢,到时候你们吃啥?” 秦桂花把腰杆子一挺,傲气十足,“那不可能,咱们龙国的政府可不兴骗咱们老农民。” 王丽芬一噎,“可也……也不用这么着急……要是……”要是家当都处理了,到时候又去不成,以秦桂花的尿性还不得上大队部要吃的?到时候头疼的还是他们这些大队干部。 她虽然得了老太太的兔子,但她对老太太的感观很复杂,是过去几十年日积月累形成的。 秦桂花一开始也不赞成把粮食卖掉,是秦艽给她讲道理,说那边啥都能买到,是一个大镇子,有红星县那么大呢,再加上她们三个妇女同志老的老小的小,既要背锅碗瓢盆,又要带被褥生活用品,还得拎两只老母鸡,哪还能分出手来扛粮食啊?要是路上走散了,那可就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秦桂花当即被吓得拍心口,她一老太太人贩子肯定看不上,但俩孙女就不一样了,立马在心里决定能处理的必须处理掉,轻装简行,到时候她得一眼不落的盯着俩孙女。 “行了,你们也甭劝了,咱这次是跟着孙女婿享福,要不是孙女婿出息,咱来娣也轮不着那么好的工作,我就说吧,小贺肯定……”巴拉巴拉,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当初的眼光独到,慧眼识英雄。 原本准备看她们笑话的社员们,脸上都有点讪讪的。 另一边,秦艽去找廖志贤道别,他倒是啥也没说,主动来家里帮忙收拾东西,还说如果放心得下的话,房子他来看管,定期进来打扫下卫生,雨天帮忙拾掇一下瓦片啥的。 “那就麻烦小廖了,房子一旦没人住就坏得快,要不你也别在知青点住了,搬来家里,有人住才不容易坏。”秦桂花主动开口。 廖志贤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居然也答应了:“行,婶子给我留个地址和电话,万一房子有什么情况我也能及时联系到您。” 秦桂花果然乖乖把爱兰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秦艽在一旁看着,有点想笑,终日打雁的奶奶,也有被雁啄眼的一天。 这边刚处理完,第三天果然就有公社通讯员骑着自行车找到大队部,调令公函是先发到县革委会,革委会转发白银公社,公社又带信到生产队,“那边单位催得急,让下个月一号就正式上班。” 今天都月底了,可不是得立马动脚嘛! 秦艽也就不叫二姐回来吃饭了,省得徒增伤感,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27号一大早先去公社和教育委员会把秦盼的学籍档案转走,这关系着孩子的上学大计,下午准备点干粮,28号一早就坐上开往省城的火车。 绿皮火车傍晚才到省城,而从省城开往冷河镇的中巴车一天只有两趟,早班车上午九点,晚班车下午三点……都赶不上。 “只能等明天了,咱们先去找个招待所住一晚吧。”火车站人山人海,秦艽生怕奶奶和老四走丢,一眼看着一个,背上还背着一口巨大的烧得黑漆漆的铁锅,肩膀上还挎着两把麻绳捆起来的缺了口的菜刀和砍柴刀,幸好这年代坐火车不用过安检。 人一挤,她就像一只被巨大龟壳和海水裹挟着的身不由己的大海龟,东倒西歪。 秦桂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背的是家里为数不多能用的被褥,尽管使劲压缩但依然面积很大,也是被周围人挤得东倒西歪。 唯一好点的是秦盼,她人小,动作灵活,肩上背着自己的书本作业钢笔,手里拎着两只嘎嘎叫的老母鸡穿梭在人群中,然后很不幸的……鞋被挤掉了。 “姐,三姐,我鞋掉了!”她在人群里一蹦一蹦的,努力露出脑袋的喊。 秦艽头疼,小丫头只有两双鞋,今儿穿的这双还是过年买的,她宝贝得很,赶紧喝止道:“掉就掉了,不许回去捡!” 她在电视上看过,逃荒年代有的人就是因为鞋被挤掉了回去找鞋,结果就与家人走散一辈子见不上,放在这年代也不夸张。 秦盼虽然心疼,但也听话,只能扁扁嘴,暗恨自己不争气,鞋子可是用大姐的赔偿款买的,她今儿才是第三次穿。 正懊恼着,忽然眼前一亮,不远处就是出站口,她兴奋地再次蹦起来:“三姐,有人来接咱们啦!” 秦艽压根听不见,只看见她的小脑袋在大人肩膀处时隐时现,以为她要去找鞋子,顿时急得心都跳出嗓子眼:“不许捡,等等我啊,都别急,我锅都快挤坏了!” “哎哟你踩我脚干啥!” “你才踩我脚呢!” 周围顿时乱起来,但也乱不了多久,因为有负责秩序的铁路工作人员正吹着哨子往这边走过来,大家很快若无其事的随波逐流。 被挤得东倒西歪头发散成鸡窝的背锅侠.秦艽,就在这人生最狼狈的时刻,看见出站口那个白衬衫,正举着牌子,上面写着:“秦艽,秦盼,秦桂花。” 老贺,来接她们了。 第26章 要不要孩子 虽然此刻的她分外狼狈, 但贺连生还是一眼认出来,一边大力挥舞手臂,一边逆着人流挤上来:“小秦同志, 这儿!” 很快, 他把那口比尸体还沉的大铁锅接过去,秦艽终于能喘口气,“你咋来了?” 贺连生听不清,但他懂唇语,“待会儿再说。”又将兴奋的失鞋小丫头怀里的老母鸡接过来,再把被挤得头都歪了的老太太的大棉被接过去,祖孙仨有种涅槃重生的感觉。 贺连生一个人拎那么多东西却像不沉似的,走在最前面带(开)路,秦桂花在后面一个劲的夸:“小贺这孩子是不放心咱吧, 这才多远,我以前能从胶东逃到石兰,那可不是吹的……” 秦艽不置可否, 哼, 算他识趣。 “三姐夫真厉害, 大家都让着他,姐你看!” 虽然没有大声吆喝,也没穿啥制服, 但个子高,气场强,人群似乎能感觉到,自觉地给他们让出一条小小的通道。 在这样的待遇下, 几人很快来到站前马路上, 那里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军用吉普车。 贺连生把后备箱打开, 将东西放进去,拍拍手上的锅灰,“肚子饿了吧,走,先去吃饭。” 秦艽自然而然跟上,走了两步发现奶奶和秦盼没跟上,“走啊奶,老四。” 秦盼指了指贺连生,表情很是难为情。 秦艽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他的白衬衫已经被锅灰染成水墨画了! “明天你把衣服拿来,我帮你洗。” 贺连生耳根子一红,果然有对象就是好啊,连衣服都帮忙洗,以前那些老大哥们说得没错,“不,不用,我,我自己……” “拿来吧你,再客气我可就反悔了。”秦艽故意凶巴巴地说。 他摸了摸鼻子,不防又把锅灰抹到鼻子上,秦艽顿时哈哈大笑。 秦桂花不住给她使眼色,心说这小贺同志好心好意来接她们,来娣咋能笑话人家呢。这还算新婚的小两口,见面不羞涩也就罢了,咋还跟兄弟似的? 不妙不妙,照这速度得多少年才能蜜里调油。老太太决定,得赶紧把他俩凑一起,把夫妻关系坐实再说,有了那啥,要培养感情还不简单? 贺连生也没走远,带她们去火车站不远的国营饭店,因为还要赶路,只是简单的每人点一碗水饺,吃饱肚子就行,味道嘛……多年以后的秦艽已经想不起来了,反正她就觉得挺甜的。 * 吉普车载着她们来到冷河镇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半,往日热闹的家属区已经进入梦乡,车子声惊醒几声狗吠,待听到熟悉的主人的呵斥,就偃旗息鼓,重新趴回窝里。 大家也来不及看什么环境什么景色,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把东西搬进屋里,囫囵洗了脸和脚,祖孙仨就相拥着,挤在一张炕上睡过去。 第二天,秦艽是被老母鸡“吱吱”声给叫醒的,“哪里来的老鼠?”昨晚夜里她就听见了,一直咯吱咯吱叫,但她实在太困了,脑海中闪现过这个想法,却没力气起来收拾。 此时,在安静的屋里,这吱吱声就显得那么突兀,那么……熟悉! 是的,熟悉! 秦艽下炕,趿鞋出了卧室,来到外屋,就见带来的洗脚盆里,居然趴着一只红眼白毛的小兔子! “秦盼!” 小秦盼揉着眼睛,小心翼翼,“三姐你放心,我会看好兔子,不让她出去捣乱,我们偷着养,没人知道的。” 这就是去年买那只母兔子,秦艽一直想吃却没吃上,但她肚皮争气,生的崽崽多,秦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你是怎么带过来的?” 她记得小老四带的东西也不少啊,哪里还有手拎兔子? 秦盼只顾着笑,也不说话,抱着小兔子rua啊rua的,仿佛这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样。 上辈子的小老四,一直是孤苦无依的。秦艽抿抿嘴,什么都没说了。 行吧,就养着吧,人的都能养活,还养不活一只吃草的? 门外,随她们长途跋涉而来的老母鸡们,被罩在一只旧竹筐下,似乎是很不满这样的待遇,主人一醒它们叫得更欢。 “奶,咱们今天炖鸡汤喝吧。”这一路奔波的,该补补。 秦桂花也翻身坐起来,有点心疼的咂吧咂吧嘴,这可是她在屯子里的鸡屁股银行呢,想了半晌还是心一狠,牙一咬,“行,咱们宰一只,叫你男人来吃。” 秦家对她张口闭口“你男人”已经免疫了,她记得老贺爱吃黄焖鸡,要是再往里头加点软烂的胡萝卜他能吃三碗饭! 祖孙仨下炕,随便从水缸里舀水洗把脸,这才有时间打量这套房子,跟上辈子是同一套,就在赵家隔壁。上辈子秦艽为了避嫌没来过几次,但两家人仅一墙之隔,在门口随便看一眼就知道里头情形。 昨晚贺连生安顿好她们后,借口自己要去单位值夜班就走了,秦桂花也知道他是怕她们不自在,主动把床铺让出来的,可不能真就鸠占鹊巢,“单位真能给你安排房子?” 秦艽很肯定,因为这边环境恶劣,愿意来随军随厂的家属不像别的地方多,所以空房子还有好几套呢,尤其是这些一室一厅的,贺连生旁边还有一套空着呢。 正说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妙龄女郎走过来,齐耳短发,齐刘海,的确良的白衬衣和蓝色工装裤,既干练又漂亮。 见她们有点傻眼,女郎笑盈盈的叫了声“奶”,祖孙仨才反应过来,这是爱兰! “大姐。” “爱兰妮子。” 秦爱兰笑着答应,“本来昨晚我要跟小张去接你们的,但陈老家有事走不开。”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8节 “哦,那没事,照顾那老头子本就是你的工作,咱拿了人工资就要干活,天大的事也不能耽搁。” 双方自是好一番寒暄,知道彼此都过得好,一家子喜气洋洋,以后就不用分开了。倒是爱兰听说不是小张去接她们,而是贺连生接的很意外,她没记错的话,妹夫不是才刚出差回来?熬夜坐了四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屁股还没坐热就去接人?又一个人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子,一般人哪受得了。 * 而另一边的车间里,贺连生心口被驾驶员小张捶了一拳,“怎么样,人接到没?” 大家一听他去接人,都凑过头来,“小贺接谁啊?” “一姑娘。”小张收到的任务是去接一名年轻女同志。 “你家里来人探亲了?” “嗯。” “嘿,谁啊,你可是咱们车间最俊的,妹妹啥的要是有的话,你看看咱还有机会当你妹夫不?”一群光膀子的大老爷们全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寻思肯定是他妹妹来探亲。 谁知下一秒全都美梦破碎——“我爱人。” “啥?!” “去接的是我妻子,小秦同志,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但一众单身狗就是觉得,他在炫耀。 “不是,哥们你骗谁呢,你啥时候结的婚?”每天按时上下班,吃的穿得比他们还像单身汉,从不参与聊女同志的话题,顶多就是默默在旁边听着,怎么看也不像已婚的啊! 要知道,这里的男同志一旦是结了婚的,那叫一个嘚瑟,好为人师不说,时不时还得从心口掏出一张黑白照片,一会儿说他老婆真漂亮,一会儿说他老婆做的饭好吃,一会儿又说鞋子是老婆纳的,毛衣是老婆织的……每当这时候总能引来单身狗们一片哀嚎。 贺连生淡淡地说:“去年结的。” “诶不对,要真是你爱人,那你昨晚还跑来厂里睡机房?不得那个那个……小别胜新婚?”有人挤眉弄眼地笑。 刚才的解释已经够了,贺连生不再多说,拿出一包牡丹牌香烟往半空中一抛,小张眼疾手快接住,“谢啦哥们,以后还跟你换。” 这包烟是昨晚小贺主动要求换他去接人的“贿赂品”,这种不用干活还能白得一包烟的美事儿,他希望天天都发生,于是大声吆喝道:“同志们注意啦,注意啦,以后你们对象或者媳妇儿来探亲,要跟我换班接人,这好处嘛,咱们就照着小贺的来,哈……” 众人追着要打他,骂他哄抬物价,贺连生嘴角也翘起来。 等没人注意这边,小张凑过来,悄声确认,“是不是老人也来了,不方便?” 贺连生没明白。 小张自顾自的,决定以自己过来人的身份帮他出谋划策:“这样,我认识后勤处的赵主任,我给你要两张招待所的票来,你们今儿就去。” “或者不用等晚上,白天去还能便宜点儿,你这班我给你顶了,等着。” 贺连生这才听明白,连忙一把拉住,“多谢,但不需要。” 小张一副“我懂你”的神情,412厂本来就男多女少,很多家属也不愿来这边生活,平时能见到的女工也多在包装车间,他们设备科这边全是大老爷们,见到头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放心,哥们理解,我家那口子以前来的时候也这样,谁敢往集体宿舍带啊……不过你也悠着点,不然明天这些家伙准笑话你。” 他扶了扶后腰,意有所指。 贺连生:“……” * 秦艽不知道,自己还没在厂里露面,已经有人想来看她了。这不,刚准备把贺连生的屋子收拾一下,厂里负责人事工作的一名小干事就来找她。 “请问是秦艽同志吗?” “是的同志。”秦艽将调人的工作函和生产队白银公社开具的介绍信递过去,对方很认真的查看过,才让她带上户口本去人事科一趟。 秦艽对厂里的各种科室部门也很熟悉,上辈子虽然没工作过几年,但赵青松经常不在家,要给他办什么都是她自己去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跑。 “这是分给你的房子,钥匙在这里,入住以后可以换锁,装修随意,但不能私自搭建,也不能养鸡鸭猪牛羊……”秦艽赶紧记下来,又去卫生所报到。 办完所有手续,这才有时间看写有房号的纸条,居然就在贺连生隔壁!他们那一排凸字房,正好位于中间位置,前后都还各有好几排凸字房,这样风沙也要比外围的小一些。 爱兰还要赶回去做饭,也不能久留,知道她们房子在哪儿就急匆匆走了,秦桂花打开那扇铁门,看着里头明亮的黄土坯房简直爱不释手。 “这窗子可真大,以后老四写作业就不用开灯喽。”她们在五里屯的房子很小,因为后面就是另一家人的墙壁,也没办法开后窗,整个屋子光线昏暗,白天都看不到啥太阳,秦盼之所以视力不好,估计也跟经常黄昏写作业有关,奶奶嫌开灯费电。 “房子也比咱们的高!”层高足有四米多,所以即使占地面积不大,但空间看着却很宽敞。 “还有这里,这里的墙壁居然这么白,咱们屯子里就是队长家也没这么白啊……” 秦盼补充,“上面半截是白色的,下面半截是绿色的,应该是油漆吧,对吧三姐?” 秦艽看着她们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开心,这样的刷漆方式在后世其实算很老土的,但在这个年代却很潮流,要是再住进楼房,再浇灌上红白雪花一样的地板,那更是家属院中的高配,值得炫耀很多年的! 祖孙三人连忙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中午贺连生回来问她们要不要去采买东西,自己正好要去镇子上买点材料,秦艽连忙跟他坐车去。 以她的速度,从家属区到冷河镇走路得二十分钟,但开车五六分钟就到了,“走,去冷河边的黑市,不去百货商店。” “你知道黑市在哪里?”贺连生开车的手依然稳稳的,眼睛则是通过后视镜不动声色的观察她。 秦艽心说自己上辈子来过几百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嘿嘿,我也是听我姐说的,她说那边东西虽然贵点,但不用票,我们刚来,也没那么多票。” 忽然,原本疾驰的车子缓慢停下,男人从前面递过来一个卷卷。 “这什么?” “你先将就着用,不够的待会儿回家再说。” 秦艽打开一看,居然是两张崭新的大团结和一些粮票肉票之类的,她现在还没开始领工资,还真搞不来这些票证,顿时眉开眼笑,“好嘞,先帮你收着。” 好男人第一步,家用上交。 冷河镇皆因这条冷河而得名,这里位于广袤的高山平原与戈壁滩交界处,本来应该是寸草不生的,可据说清朝末年一家为了躲避战乱的人在大漠里走了十几天,眼看就要弹尽粮绝的时候,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片绿洲,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走近一看不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居然还有一条冷冽的流着蓝色河水的河流,而河流的上游居然可以追溯到几百公里外的连绵不绝的雪山。 当年那家人就此住下,又陆续收留了几家逃荒的,一来二去适龄男女互相结婚,人口不断发展壮大,就成了最初的冷河镇,后来民国年间逃荒人数继续增加,镇子规模不断扩大,解放后军垦兵团的加入,更是让这里成为一片生机勃勃的地方。 看着四周都是荒地,但镇子和冷河流域两旁却绿树成荫,秦艽也不得不感慨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此时冷河边的大柳树下,已经坐了不少兜售东西的倒爷,一个个大热天的穿着大棉衣,袖着手,很明显是里头藏了东西,看见他俩进去,先是警惕的看向贺连生,大家彼此交换眼神——这小子应该是个当兵的。 但当兵的也要过日子,很多买不到的东西都得找他们,所以大家也不排斥,观察一会儿见他没有掏证件吹哨子,估计不是红袖章,这才主动凑过来,“哟,兄弟,准备淘换点啥?” 来的路上小秦同志就已经说过想买的东西,贺连生直接问:“木板、钢板、螺丝螺帽。” 倒爷顿时眼睛一亮,“哎哟兄弟你这都是硬货啊,啧啧……难搞。” 见贺连生皱眉,他又连忙说,“但你找我就是找对了,我这里有上好的老榆木,南边来的,打家具最是好看耐用。”这一看就是刚结婚或者准备结婚的小两口,买木板绝对是打家具呗。 秦艽知道他说的“南边”就是石兰省南部,那边深山老林多,土壤肥沃,树木种类和品质都非常好。 贺连生见她神色似有满意,这才开始说自己对数量品质的要求,完了问他多少钱能拿到。 倒爷摸着下巴,“至少这个数。”他伸出食指和大拇指。 贺连生皱眉,“八十太贵,最多六十。” 秦艽挑眉,没想到他居然会砍价! 以前买鱼买鸡总是比她买得贵,她为此没少数落他,可他却说她白天做手工活太累了,早上就多睡会儿,他上班顺路经过菜市场买了就是,也贵不了几个钱,可现在看着怎么还挺会……过日子? 倒爷嘴唇颤动,心说这当兵的砍得也太狠了,“你们要的老榆木多,还有那么多钢板螺丝螺帽,六十我是真拿不到,大兄弟你就给我留条活路吧,大家都是在外讨生活的,都不容易……” 看着他苦巴巴的脸,秦艽都差点要松口同意了,八十块虽然多,但她去年卖药材攒了两百多块,实习期基本没花多少钱,也没租房子,拿来买点家具她也能接受。 毕竟,家,就是要让自己舒服的地方嘛。 然而,贺连生却不为所动,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倒爷立马脸色一变,“成,六十就六十,明天早上八点,还在这个地方,你们来拿。” 直到走远,秦艽才好奇地问,“喂,你刚跟他说啥了?”怎么感觉老贺有亿点点腹黑。 “没什么,你不是还要买点别的?” 秦艽被这一提醒,赶紧又去看布料,她想扯两米碎花布去做窗帘,但这边交通不便,发展落后,外头时兴的花色也进不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 “诶对了,你不是还要帮单位买材料嘛,赶快去吧。”秦艽提醒他,这家伙一路跟着她一句话不说,她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行,那你先去停车的地方等着,大概半小时我回来接你。” 秦艽对这片实在是太熟了,哪里有棵树哪里有块石头都知道,家属区物资供应紧张,但跟外头普遍的紧张不一样,家属区里的布料、粮食、油、肉、罐头这些逢年过节都有,因为单位特殊性,专门有保供的,会节省的人家还能省下寄回老家去,但像绿色蔬菜和水果,以及木料,就属于紧俏货。 目前的冷河镇还没开始植树造林和治沙工程,只有冷河流域能种出少量蔬菜和水果,而这两样东西又恰好是不适合长途运输保鲜的,所以不仅价格昂贵,还一菜难求。 她找到卖蔬菜的地方,看着蔫头蔫脑的青菜,发黑烂心的大白菜,软了吧唧的老黄瓜……那价格也是肉疼,顿时打消买菜的想法,要知道就这样的品相在红星县那都是菜市场收摊扔掉的。 倒是土豆胡萝卜洋葱这些对土壤和水分要求不高的作物很多,也很便宜,几毛钱就能买一麻袋! 秦艽当即各买一大麻袋,她经常锻炼身体,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腰一弯,卖菜的将大麻袋往她肩膀上一放,扛着就能走。 走着走着吧,经过一个卖旧家具的地方,又不由自主停下来。 上辈子她很喜欢逛旧货市场,却不买,因为赵青松觉得用旧家具丢人,尤其是那些掉漆掉边的,看着就磕磕碰碰的,很拿不出手,那时候为了仕途,他很在意形象。现在,秦艽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又捏着丈夫上交的家用,想买啥买啥。 “大妹子喜欢这炕桌?挺实用的,而且还八成新,只掉了一点点漆。”见她盯着一张黑红色的小炕桌看,信托商店的售货员主动问。 现在的正规旧货市场其实就是信托商店,相当于部分地区的国营典当行,但跟后世鱼龙混杂的典当行不一样,来这里卖东西必须持有单位或者户籍地开具的介绍信,也必须把买(卖)的物件及特征登记清楚,一般过了约定好的期限不来赎回,那就算交易生效,找不着后悔药吃了。 “这张炕桌的主人不会来赎了,你要的话四块钱拿去。” 炕桌在北方很常见,秦艽记得以前奶奶也有一张的,只是有一年没粮了,四个孙女饿得嗷嗷叫,她狠狠心拿去卖掉换来三斤粗粮,后来很多年奶奶还经常提起,倒不是要挟恩图报,而是这张炕桌是她生孩子时丈夫给打的,大概是她短暂婚姻里唯一的见证者。 秦艽讲价,“三块,三块我就要。” 售货员很是为难,“咱们这都是定价销售,要是收少了,这钱就得我自个儿贴啊……” 秦艽指着柜子最底下的一个花瓶,“这个一起,最低多少?” “花瓶要贵些,这可是上好的玉壶春瓶,算你五块吧,九块钱一共。” 秦艽本来只是觉得瓶子有点好看,肚子圆润脖子细长,线条婀娜,像个娉婷的唐代仕女,心想插花肯定好看,现在一听名字也这么好听,立马就来了兴致,“七块吧,两个我都要了。” 信托商店的规矩,其实定价是最低价,经理为防内部人员买低卖高倒腾差价,售货员报的价都是比底价高的,这样要是有多得的,大家内部也能分点零花钱。 “成,那就七块。”反正这花瓶主人也不会来赎了。 秦艽看中那花瓶是想着哪天遇到野花可以摘两把插上,到时候放炕桌上肯定好看。 * 回到家属区正好是中午十一点半,秦盼和奶奶都没闲着,一个在用黄泥混着稻草拌泥浆,将泥浆浇灌进一个长方形的模具里,两天之后风干就是一块硬硬的土坯,相当于低配版的砖块。 “奶,咱们这是要干啥?” “脱坯,盖间灶房,我听人说了,每家能盖六个平方的灶房,到时候我再悄悄在灶膛底下掏个鸡窝子,咱们这两只老母鸡就有窝了。”秦桂花不无得意地说。 “还有一只兔子。”秦盼纠正。 “奶,这里不让养鸡,一只也不行。”兔子至少知道定点大小便,不会弄脏公共环境,老母鸡就算了吧。 “我知道啊,刚才听人说了,但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秦艽:“……”您这思想已经大大滑坡了。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29节 两边屋子收拾开,晚上秦艽还想再跟奶奶秦盼挤着住就不行了,秦桂花直接将她推到小贺那边。 而小贺那边,也是莫名其妙的,被秦奶奶塞了一条洁白的毛巾。 他虽然木讷,但也知道,这条毛巾的用处…… “小秦同志,我不会勉强你,在你准备好之前,我都可以等待。” 秦艽倒是一点不扭捏,她和老贺头上辈子耽误太久了,她想早点开启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这没错。再说了,他们现在可是正经有证的夫妻,小贺看她的眼神,俊脸通红和小鹿乱撞,她全看在眼里,没必要拖着不在一起。 “我准备好了,我们就该在一起。”上辈子就该在一起了。 “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会尽量调整自己心态。” 秦艽其实也不着急要孩子,她今年才十九岁,新的人生才刚开始。 “好。” 第27章 薄如蝉翼 第二天秦艽收拾屋里的时候才发现, 卧室窗台上放着一只搪瓷大碗,里头居然是几个黄澄澄的杏子,她忍不住咽口水。 “奶, 这杏子哪儿来的?” “哦, 隔壁宝珠送来的,她听说咱们搬过来,早上还说要过来帮忙打扫卫生,我没让,完事让她家孩子给送了一碗杏子过来,可甜呐,老四舍不得吃,说要留着等你回来。” 秦艽这才想起来,是啊, 差点忘了赵青松刘宝珠这对邻居。 正说着,刘宝珠又来了,只见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藏青色工装, 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发梢扎着两根带花的红头绳, “来娣你们来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刘宝珠长得不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 脸蛋也比一般农村女孩白皙圆润,但冷河镇的风沙太大了,这才短短半年时间,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就黑了一圈, 也多了婚后妇女的润泽, 那是幸福的婚姻生活带给她的。 秦艽心说, 刘宝珠真的比自己厉害,能在复杂的二婚家庭里游刃有余,容光焕发。 “咋啦,一年没见来娣就不认识我啦?”秦艽在观察别人,刘宝珠也在观察她,看见她依然莹白如玉的面庞嫩得能掐出水来,刘宝珠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宝珠姐。” “你呀,去年都还调皮得男娃似的,这不吭不声的一年就能分配到咱们单位来,还能分房子,要不是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都得怀疑你芯子是不是换了个人。”分房子啊,赵青松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就这待遇。 秦艽心头一跳,但面上镇定自若,反正她人还是那个人,无论身体还是记忆都是同一个人,她有透视眼还是怎么着? “宝珠姐不忙吗?” “也没啥忙的,俩孩子都还没上学,跑出去玩了,饭点才回来,我家那口子也经常在外头吃,每天只用做三个人的饭。”她不无得意地说,顺便又抚摸自己的脸颊,“这边风沙大,你要每天多涂点雪花膏,没有的话我可以先借你一罐,我家那口子心疼人,上个月刚给我买了两罐。” 秦艽随便敷衍两声,仿佛没听出她的炫耀。 她目前能笼络住赵青松的心,是她的本事,就是不知道以后房产证上会不会有她名字,他会不会偷偷结扎。 刘宝珠又把赵青松给她交工资,给她买新衣服,带她上省城旅游的事叨叨一遍,见秦艽实在油盐不进,没像以前一样一点就爆,咬咬牙扭着腰走了。 “来娣啊,我咋看你不像以前那些喜欢她了?”秦桂花有点疑惑。 要知道,以前自己说了几千遍,让离刘家这丫头远点,可老三就是不听,还把人家当好朋友,她再说,她就说什么“你们大人有矛盾是你们的事,我们小孩自己处自己的”这套大道理,把她堵得无话可说。 因为这也是她教四个孙女的。 “人都是会长大的嘛,长大就交新朋友了。”慢慢疏远很正常。 “不说她了,奶杀鸡,我把东西整理一下,秦盼去告诉大姐一声,晚上让她回来吃饭。” 两只老母鸡出门前还活蹦乱跳,到了这边居然蔫了不少,秦桂花挑来挑去,又伸手进鸡屁股里摸来摸去,挑了一只最没精神,估摸着近期也不会下蛋的送上西天,鸡血用碗接上,放点盐巴,鸡肠鸡肝鸡胗这些就用筷子翻着洗干净,鸡肉斩成小块,一半炖汤,一半炒。 虽然灶房还没盖好,但捡几块石头搭个简易灶台,就能先把鸡汤炖上。 这俩老母鸡是真的老,精心呵护着养了两三年,屁股上的油都快三四公分厚了,肉质也柴,奶奶牙齿不好,秦艽先用大火煮开,加上半块拍绒的老姜,再转小火慢慢炖着,至少得炖两个小时。 再去菜店花重金买一把芹菜,加上自家带来的泡椒,爆炒一个酸辣鸡杂。 因为没酱油,黄焖鸡就用自家带来的老酱汤炒,加点土豆胡萝卜,没一会儿院里就飘出香喷喷的味道。 这时候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孩子们闻见香味儿,全都围过来,也不进屋,就在门前大院子里迎着风吸鼻子,咽口水。 “哇喔!真香呀!” “有大酱,还有肉!” “快快,让我闻闻,是牛肉还是羊肉啊?” “赵海洋你家是不是做啥好吃的啦?”一群孩子玩得满头大汗,刚跑到这排房子前就挪不动脚。 赵海洋吸了吸鼻子,不像宝珠姨做的饭啊。宝珠姨最爱做的就是辣椒炒土豆丝,辣椒炒豆腐,或者大蒜炒胡萝卜…… “哥,哥,我想吃肉……”身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拽着赵海洋的袖子,使劲晃,眼泪鼻涕口水齐飞,两根小辫子也乱成一团,鸡窝似的。 赵海洋叹口气,“海燕听话,等爸回来咱就能吃肉了。” 赵青松每个月三分之二的工资都寄回老家,妻儿光靠十几块生活费,比一般家庭过得还苦巴巴,再加上刘宝珠一会儿雪花膏一会儿新衣服的添置,花在吃饭上的钱更是少之又少,兄妹俩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肉了。 赵海燕扁扁嘴巴,哭着跑到秦家门口,看着滋滋冒油的大铁锅,再也不动了。 “乖,海燕,咱们回家吧。” “不,我要吃肉。” 赵海洋已经有羞耻心了,见这么多围观的孩子就妹妹最寒碜,小脸一红,“过几天咱们家也能吃,比这还大的大大大公鸡,快回家,别看了。” “我就不!”海燕盯着那一块块金黄酱香的鸡肉,使劲咽口水。 秦艽当然也看见他们了,毕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但她眼角都没带动的,她的肉凭啥给小白眼狼吃! 赵海燕眼巴巴看了会儿,又弱弱的叫了几声“阿姨”,她记得妈妈教过她,要是想吃冰棍儿想要头花,就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爸爸,爸爸一定会给她买的呀,怎么对这个阿姨不起作用呢? “下班了,先进屋坐会儿,菜马上就好。”贺连生穿着工装走到家门口,干脆也不进屋,直接去秦家,手里还拎着四瓶汽水,橙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瓶里一晃一晃的,仿佛能撞出细小的泡泡,别说孩子们咽口水,就是秦艽也快忍不住了。 很快,鸡杂爆炒好,秦爱兰也来了,手里拎着几个苹果和红彤彤的大枣,“我先把那边的饭做好,看着陈老吃好,洗收干净才来的。” “就该这样,家里的事我跟你俩妹妹操心,你回来吃现成的就行。” “水果是陈老让我拎的,你们在这边不好买。” 一会儿,五个人上炕,盘腿坐好,菜就摆在二手炕桌上,就着玉米饼子开吃。 四瓶汽水,秦桂花被劝着尝了一口就说辣舌头,爱兰也不要,“小贺你来一瓶,你们年轻人爱喝这个。” “我平时经常喝的,就让秦艽和秦盼喝吧。” 秦盼腼腆的看向奶奶,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她在红星县都没喝过这么好的东西,一辈子都没有。 秦艽炒菜被热得汗流浃背,也不跟他们客气,一个人“咕噜咕噜”干了一大口,“喝吧喝吧,反正是你姐夫花钱请客。” 贺连生不知道为啥,总感觉小秦同志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但他顾不上多想,因为这黄焖鸡实在是太香啦! 秦桂花牙口不好,就只能慢条斯理的吃清汤鸡,三个孙女都很孝顺,夹到没骨头的净肉都夹给她,她还想着随便捡几段鸡脖子啃啃就行,谁知一顿下来却是她吃的肉最多。 老太太的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 隔了一户人家的赵家却没这么和谐,刘宝珠一面咳嗽一面辣子炒肉,肉是赵青松让小战士送回来的,难得吃一次,她肯定要专门做赵青松爱吃的口味,赵海洋和赵海燕刚进屋就被呛得直打喷嚏,“宝珠姨你做啥呀?” “辣子炒肉。”刘宝珠把菜盛到碗里,回头一看发现早上刚穿的干净衣服又脏得看不出鼻子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俩是去掏大粪了吗,这一天天的就会给我找活干。” 兄妹俩悄悄背着她做鬼脸。 “洗衣服不用水,洗脸不用水?你们一天天就知道造,家里活一点不会帮我干,尽给我添麻烦,晦气!” 本来这边就缺水,每天日常用水都得去二里地外的冷河里挑,洗脸她都舍不得多舀半瓢,洗衣服更是要端着满满一盆衣服走二里路,她一个女同志容易吗她?要是平时,她肯定就不给他们换了,脏就脏吧,反正又不穿她身上,可今儿赵青松带话要回来吃饭,她只能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给他们换上干净衣服。 也算她运气好,刚换好,赵青松就推门进来,“孩子又淘气了?” “没有没有,海洋海燕可懂事啦。” 赵青松看了看地上的脏衣服,也没说啥,更没捡,绕过去,上炕把鞋一蹬,躺下。 刘宝珠委屈的咬了咬嘴唇,只能自己弯腰把衣服捡起来,放门口的盆里,今天没时间去洗,只能放着明天了,关键孩子的衣服,尿渍口水鼻涕,隔一夜不仅干了不好洗,还特别臭,她一想到自己又要走那么大老远去洗,心里更不得劲。 她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但日子就是过成了她不喜欢的模样。 而赵青松的观察力,自然是发现她的不开心了,只是他工作一天累了,也没时间帮忙,笑话,这整个家属区,哪家男人给娃洗衣服啊?家属来随军,不就是带娃的嘛! * 且说贺连生,下班后刚准备走,小张师傅就凑过来,神秘兮兮递来一个小纸盒子。 “拿着吧,我知道你需要。” 贺连生一头雾水,等看清上面的字时,脸一下就红了。 “可千万别像我,早早生孩子,多过两年二人世界再说。”他压着嗓音,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这可是外国货,苏国来的,外面买不到,听说薄如蝉翼。” 最后四个字要不是贺连生耳朵好,都听不见。 两个大男人,被这四个字闹个大红脸,如鸟兽散。 小贺最近还真是在找这玩意儿,既然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孩子,那避孕就要做好,哪怕有时候他也挺着急的,在没工具之前还是得忍住。 晚上,小两口躺炕上,看见秦艽正趴着翻那本《人体解剖学》,他来了兴致,歪过脑袋去看。 一看又整个人都热起来,她居然在看生殖系统! 秦艽早就看见他今晚的躁动了,故意问:“可惜啊,这只是文字和图片,要是能实体感受一下就好了,我肯定学得很……” “我给你做模特吧。”他忽然哑着嗓子说。 …… 夏天的风很凉,但唯独吹进他们屋里的却是热的,热得俩人都穿不住一件衣服。 人就这么直接睡在大红色的土炕上,从这头到了那头,又从那头到了这头,仿佛两片莹白的雪,在春天的土地上无所遁形,愉快撒欢……直到她感觉到一痛之前,感觉都是十分美好的。 这个纯情老boy啊,上辈子她无聊就爱看小说,但老花眼又不能长时间看手机,就喜欢一边做手工一边听小说,其中有一次听到男女主做那事的时候,对了,那个时代的年轻人们都把这事叫“开车”。 她听到男女主第一次开车居然开了足足四五个小时,中途几乎没熄火的时候都顾不上害臊,而是骂作者乱写,说作者肯定是没真正开过车,不然哪有这么反人类的。 她现实生活中听过最夸张的也就是四十五分钟不停歇而已,就那,双方都累得气喘如牛,最后倒头就睡的,哪有小说里写得那么温情,还帮忙洗帮忙擦的,女主稍微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又勾得男主这样那样的…… 当时他正好拿钥匙开门进来,也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顺口就说四十五分钟会不会太短? 她当时差点笑出来,能说出这种话的老头子,肯定还是个【少年】。 “笑什么?”男人有点不满意地问。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0节 秦艽哪能说他上辈子一直是个纯情老boy啊,“就不告诉你。” 贺连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真是喜欢极了她不好好说话的样子,像一朵娇艳辣口的小辣椒,只需要看着,大脑就会自动分泌唾液,要是咬上一口,能辣得他心尖都是疼的……嗯,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秦艽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啥叫四十五分钟太少,老贺头真没瞎说啊喂!这家伙是实实在在的像上足了马力的拖拉机,实实在在的验证他说过的话! 同时,心里只有一个感慨——这土炕是真好啊,真结实,除了偶尔实在憋不住的声音,哪怕激烈到都看见残影了,她也没听见一声“吱吱呀呀”。 晚上,她也不记得是几点钟睡着的,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身上也有种被拖拉机碾过的感觉,更别说一身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贺连生倒是乖觉,早早地把洗澡水烧好,端进屋里,毛巾香皂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反手出门就将门关上。 洗刷干净,秦艽带着介绍信和工作函出门,直奔卫生所而去。 412厂的卫生所离家属区有点远,走路得七八分钟,但幸好道路两旁栽种着不少胡杨,专挑阴凉处走,也倒是不热。 卫生室跟厂办后勤保卫这些科室在同一栋楼里,而且是最便利的一楼,她先找到所长办公室,敲门。 “进。” 所长名叫钱福生,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同志,头上已经成了地中海,一副黑边框眼镜显得人很稳重。“欢迎欢迎,小秦同志是省里卫生厅给咱们派来的高级人才,咱们厂职工和家属以后的健康都有保障咯。” 秦艽知道这肯定是客气话,钱所长的为人她知道,挺好的,上辈子自己跟他共事多年,他对自己帮助良多,“钱主任您客气了,我刚出校门,没啥临床经验,您可是我的老师,以后还要向您多请教。” 钱福生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这小秦同志真不错,一点也不恃才傲物,原本还以为她会仗着是省里卫生厅指派而趾高气扬,没想到倒是很谦虚嘛。 当领导的,无论大领导小领导,都喜欢领导谦虚的下属。 “既然理论考核已经过了,那应该是能独立出诊了,不知道小秦同志专长是哪一科?到时候我好做调整。” 加上小秦,现在所里一共有三名医生三名护士,再加钱福生这所长,一共是七个人,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定岗位,一个外科医生,一个内科医生,两名护士也分配给他们,剩下一人则是做财务、拿药等杂活。 秦艽秉着刚来不能得罪人的原则,可千万不能一来就打乱科室平衡,“我主要是中医,如果所里没有这方面医生的话,我就坐诊中医怎么样?” 钱福生眉头一拧,这……中医来干啥? 他是正统西医出身,学的用的信奉的都是西医,在他意识里中医不就是正骨接骨那一套?可那是力气活,她一小姑娘也干不了啊。 “我跟着师父学过几年中医,咱们这儿条件有限,西药和设备有限,要是中医能弥补一下不足,也不枉费我师父多年教导。” “啊也对,小秦同志想得真周到。”厂周围是荒地,但不远处有军垦战士开辟出来的庄稼地,还有山坡牛羊,确实能就地取材。 “这中医有个方便的地方,就是很多药材能就地取材,不像西药,都得提炼,咱们这儿离药厂也挺远的,每两个月去进一次药,确实很多药都是紧缺的。”钱福生摸了摸下巴,很是发愁,最近一批抗生素也没了啊。 先锋霉素青霉素,都是紧俏货,他得请药厂的李厂长吃顿饭,看看能不能优先保供他们。 秦艽大概知道他在发愁什么,但目前自己确实帮不上忙,石兰省的制药水平赶不上沿海地区,药品紧缺她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全社会科学技术水平的发展吧。 因为来得最晚,她的办公室在最里面一间,屋子只有五六平,一张旧木桌,一把椅子一个板凳,就是全部配置。 幸好她走之前,崔五婶送了一个亲手缝制的脉诊枕头给她,白色纱布里头装着荞麦,塞成一个软软的饱满的长方体,放办公桌上是有两分样子。 上午打扫一下卫生,中午沿着胡杨小道走回家,发现奶奶已经做好了饭,窝头配昨晚吃剩的黄焖鸡就是一顿。 新工作第一天,真好! 第28章 蛔虫风波 自从住到一起后, 每天晚上,刚吃过晚饭,秦桂花就把他俩赶走。 这可是新婚夫妻。 回来聊天的爱兰和小秦盼同样很有默契, 推说有事, 将秦艽推进他们那边屋子,门一关。 贺连生知道大家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气好像越来越热了。 而更让他觉得热的是,他的妻子居然在屋里的大炕上喊:“愣着干嘛,进来啊。” 他轻咳一声,“怎么?” “上炕。” 贺连生老脸一红,虽然已经合法了,也那个了, 但现在天还没黑…… “我数三声,不进来是要我来拖你吗?”秦艽笑得像只小狐狸,其实她挺生气的。 因为就在半小时前, 赵青松又来刷存在感了, 说些有的没的, 顺带夹枪带棒挤兑几句老贺的腿,关键这傻子还左一声“哥”右一声“哥”的叫,你是缺兄弟还是咋地? 贺连生有点别扭的进屋, 又听见她娇声让他关门,顿时觉得更热了。 “上炕,躺好。” 贺连生:“……” 秦艽本来就生气,见还使唤不动这糟老头子, 顿时更加郁闷, “躺好, 把裤子脱掉。” 贺连生:“……”整个人红成虾米。 这种事,不都是男同志主动吗?小秦同志这样……到底是他太木讷,还是他太木讷,居然让一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女主动伸出魔爪……啊不,橄榄枝。 秦艽知道,他脸红肯定是想歪了,顿时翻个白眼,“你把左边裤腿脱掉,我看看你的腿伤。” 贺连生脸上的红晕这才退掉,也不敢再啰嗦,怕小辣椒真的会呛鼻子,连忙照做。 他的腿穿着裤子的时候平平无奇,只觉得是两条大长腿而已,可当露出来的时候,秦艽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男人的腿也能算“美腿”。 直和长自不必说,关键是肌肉线条优美,既不是粗壮的灯笼腿,也不是瘦削的白斩鸡,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那种健康和力量……嗯,如果忽略小腿上的腿毛的话。 但这是人类天性,秦艽也不勉强,光这也算得上美腿了。 贺连生被她看得又热起来,不自在的屈腿,谁想忽然腿上一凉,一直柔软的小手居然搭到自己腿上…… 几乎是一瞬间的,秦艽就感觉手底下的肌肉紧绷起来。 “放松,这里疼吗?” “不疼。” “这里呢?”她也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按照解剖位置,慢慢地一寸寸的触诊。 很快,她找到有问题的地方,“这里受过伤还没养好,不能再做剧烈运动。” “嗯。”没有伤口,也没跟谁说过,老贺有点意外,她只是单凭手部触感就能精准找到受伤的部位。 秦艽知道他肯定没放心上,于是气哼哼警告:“我可跟你说,你要是不养好,以后瘸了,我……我就……我就跟你离婚!” 男人眉毛一挑,“胡说。” “是不是胡说到时候你就知道。”秦艽知道狠话不能说太多,直接用手法在旧伤上轻轻按摩,一会儿的工夫,男人的眉头纾解开,肌肉也没那么紧绷了。 “以后要是我不在,你就自己按按,能舒筋活络,促进骨头愈合。”秦艽手把手教他怎么按,怎么找部位,怎么用力,用什么手法。 聪明人学东西就是快,半小时后他能熟练掌握,秦艽这才收回手,“先用几个月的手法按摩,等肌肉彻底放松之后再做针灸或者小针刀,到时候效果会更好。” “对了,我写个方子,你出去的时候去把药抓来,煮水泡脚,泡完把药渣敷在伤处。”现在所里只有几样常用西药,中药是一味没有,买药都得上地区或者省城。 贺连生隐约知道她的厉害,自然是信任的,双手接过,“谢谢。” “谢啥。”老娘可不想你再被鸡贼男挤兑成瘸子。 * 接下来半个月时间,秦艽白天适应新工作,晚上就帮贺连生按摩腿部,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感觉没几天,那条腿的肌肉和经络都放松不少,就连他自己也说酸胀感减轻不少。 上辈子他们明白彼此心意太晚了,那个时候她也一直在想法子想要治疗他的伤腿,看过不少专业书籍,可惜受伤年头太久,想要完全治好不可能了,只能减轻他阴雨天酸胀疼痛的感觉。 他们小日子蜜里调油,可惜隔壁赵家却愁云惨淡。 赵海洋觉得,最近爸爸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虽然爸爸以前不是经常在家,但每次回来心情都好,零花钱随便一给就是一毛两毛,最近却不一样了,爸爸天天在家,却一分零花钱不给,他磨半天顶多能要到两分钱。 这不,正想着,里屋的妹妹就被爸爸打发出来,委屈巴巴。 赵海燕吸着鼻子,擦擦眼泪,“哥哥,我想吃冰棍儿。” “没冰棍儿,小卖部卖光了。” “哼,哥哥骗人,我看见红旗哥哥吃的奶油冰棍儿,可甜啦!” “刘红旗他爹是团政委,你爹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副营级干部,你拿啥跟人家比?”赵青松躺在炕上,很是不爽地说。 他也知道不能冲孩子发脾气,平时他也很少发的,可今天就是感觉控制不住,尤其是听说厂里最近安排贺连生陪同陈老出差的事,他更不得劲了。 俩孩子悄悄吐吐舌头,跑得比兔子还快,自然也没看见爸爸眼里的失落。 赵青松原本以为,这次护送陈老去海城的任务肯定是交给他的,因为以前这样的大任务他都是第一人选,再加上陈老还是他亲自接过来的,绝对十拿九稳。 谁知道他等啊等,家里也交代好了,还在宝珠面前放出大话,说要给她带东西,结果临出发才知道,组织上换人了,换的不是别人,还是贺连生…… 换谁不好啊,偏偏是小贺。 小贺可是受过伤的,肢体灵活度不如他,又脱离一线很久,无论经验还是体能都不如他,为什么?明明那次从农场接人到小心陪护,一路都是他在做啊,小贺只是机缘巧合与陈老相认而已,为什么? 他脑海里有很多个“为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问,不能问。 赵青松闷闷的躺了一会儿,刘宝珠回来做饭,发现他在家还挺奇怪,“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嗯。” “几天没见小贺,你要不请他来家里吃个饭?正好我买……诶诶你干啥去,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不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明明没有任何人惹到他,可就是控制不住想发火,作为一名成熟理智的男人,他必须在发火前离开家,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另一边,秦艽也是刚知道小贺要出差的事,心里很高兴,这都是他为自己赢来的机会。 “出去别太省,别饿坏自己。” “把外套带上,万一着凉。” “这双破洞袜子别带了,带两双新的。” “毛巾换条新的。” …… 其实他的自理能力很强,历来都是自己收拾行李的,但此刻,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像一只小蜜蜂似的忙进忙出,只为帮他打包行李,他心里就涌出一股暖流。 “别太累了。”冲动之下,他一把抱住她的腰,下巴支在她肩膀上。 “好,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跟陈老出去其实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因为陈老在业内的身份,敌人肯定随时在关注他的动态。 “对了,别忘记按腿,每天晚上按半小时。”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1节 “好。” 上辈子这样的出差场景其实不少,秦艽比现在还啰嗦,唠叨,他每次都是笑眯眯的听着,最后跟她握个手,然后拎上行李,一瘸一拐的转身,从不回头。 * 送走小贺之后,秦艽的工作开始正式步上正轨。虽然基本没啥病人来找她看病,但办公室的杂事也不少,老钱是个粗人,自己不怎么会做办公室的事,其他医生年纪太大,也是两眼一抹黑,秦艽算是唯一的新鲜血液,像这种杂事肯定就是落她头上。 大概每一个新人进到新单位,都得有这么个过程吧,秦艽安慰自己。 尤其是以前各级单位下发的文件,东一份西一份乱七八糟塞在柜子里、抽屉里,甚至还有好几份红头文件被拿去垫桌脚。 也幸好冷河镇天高皇帝远,不然这种事被革委会抓到小辫子,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花大半个月,终于把卫生所所有事情理顺,该收的收好,分门别类放好,这天,她终于能在工位上歇会儿。 忽然,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个半大男孩来到门口,“小秦大夫?” 秦艽抬头,觉着这妇女有点面熟,应该是在家属区见过的,“进来吧大嫂子。” 妇女一张脸黝黑黝黑的,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但却很白,“嘿嘿,俺就说小秦大夫肯定不认识俺,俺是你们后面第三排左边第三家的。” 秦艽想了想,隐约有点印象,听口音是刚从老家来没多久的。 似乎是见她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妇女再次解释,“俺家那口子叫张云峰,军垦三连的拖拉机手张云峰,就个子最高最俊那个,俺男人以前就是俺们庄子上最俊的,俺打小就中意他。” 身后的半大孩子红着脸扯她衣角,“娘又扯有的没的。” 妇女回头给他手上打了一下,“大人说话你插啥话,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小秦大夫记起来没?” 秦艽依然没想起来,但没表现出来,再说这知不知道对方是谁并不影响她看病,“嫂子,您哪儿不舒服?” 除了那些随便来溜达聊聊天问药怎么吃,针水怎么配的,今天这母子俩算是少有的正式病人,秦艽也很重视,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妇女这才想起重要事情,“瞧俺,不是俺不舒服,是俺儿子二蛋。” “娘,俺不叫二蛋了,俺叫张振华!”少年梗着脖子反驳,秦艽有点想笑,这就跟奶奶向别人介绍老四叫秦盼娣,而秦盼梗着脖子不承认的场景一模一样啊。 “好,张振华是吧,那你跟我说说,哪儿不舒服?” 男孩红着脸,支支吾吾。 妇女将孩子往前推了推,“二蛋快跟你秦阿姨说哪儿不舒服,你玉华婶子都说了,他们家红旗的咳嗽病就是你秦姨治好的,她医术可了不得。” 秦艽了然,原来是李玉华帮她做“宣传”了啊,难怪病人忽然多起来。 李玉华就是刘政委的家属,他俩有个儿子,咳嗽好几年了,大小医院都看过,也找过专家,愣是一点进展也没有。秦艽上个月刚到,就把他治好了,李玉华高兴极了,正满家属区的宣传秦艽是个小“神医”呢。 男孩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张脸晒得黢黑,此时却涨得通红,“我,我不好意思说。” 妇女在他耳朵上揪了一把,“有啥不好说的,你平时不是屙屎打屁挂嘴上嘛,害羞啥哩!” 男孩还要扭捏,妇女等不及,直接替他开口:“小秦啊,俺家这小子最近生了个怪病,你好好帮他瞅瞅。” “啥怪病?”还能有刘红旗的怪嘛! 妇女也有点不好意思,男孩脸涨成猪肝色,“哎呀妈,你就别说了,我不治,我可丢不起那人!” 秦艽见此,连忙起身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没事,大姐你跟我好好说说,怎么个怪法。” “哎呀,就是那个地方啊,就是那里,碰到水就会痒得慌,俺寻思还是个孩子呢,也不会得脏病对吧,咋就痒呢?” 秦艽听得云里雾里,“哪个地方?” 妇女指指下半身。 “牛牛?” “不是不是。” 秦艽心想,难道是高丸?那可不好办,孩子已经懂事了,肯定不愿给她看,但这种疾病不亲眼看的话,很容易误诊,尤其是病人和家属都含糊其辞形容不清的时候,要不……“我请钱主任来帮你看看?” “啊别,妈你倒是快说啊!”男孩眼睛都不敢看人了。 妇女下定决心,“就是皮燕子!俺儿子皮燕子怪痒!” 秦艽:“……”我的亲大姐啊,肛.门就肛.门嘛,说这俩字是会被判刑还是怎么着呀。 “痒多长时间了?有没有做过什么治疗吃过什么药?”那个地方痒,其实很多疾病都会导致这个症状,像什么肛周脓肿肛窦炎肛瘘,她不能光凭一个症状就断定是什么疾病。 “半个月吧,这半个月天气热,很痒,我还以为是自己不洗澡腻得慌,就去河里洗澡,谁知道就……就……哎呀,实在是丢死人了!” 秦艽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请人帮他看看,此时听见这句话忽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拉在水里了?” 男孩眼睛只敢看地面,“嗯。” “是不是里头还拉出白色的线一样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秦艽不回答,“坐过来,我看看脉象。” 一把,果真跟自己想的那样,“最近是不是经常感觉肚脐眼周围痛?” “啊对对。” 又看了看他眼睛被上下眼睑覆盖住的白睛部分,有蓝色斑块。 妇女着急死了,“小秦大夫,我儿子是不是生了啥怪病啊?” “不是,就肚子里有蛔虫。” “蛔虫?”母子俩一起叫起来,但很快又能想通了,这年代生蛔虫的人不要太多,尤其是孩子,饭前便后不洗手,食物在制作过程中也没条件讲究卫生,天气一热,公共环境中苍蝇蚊子不少,这都是转播途径和媒介啊。 “当时你在河里洗澡不是拉大便,而是蛔虫……飘在水面上。”秦艽说着也有点恶心,回去告诉奶奶洗衣服可不能去孩子们洗澡的那一段,至少也要去上游。 打虫药卫生所就有现成的,秦艽开个单子,让他们过去找药房护士领,看时间差不多了,洗洗手准备下班。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遇到母子俩又回来,秦艽以为是他们来问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来,把药给我,我给你们说。” 妇女却很是气恼,“没药,护士说没药了。”那护士同志说话还特难听,问他们是不是来骗糖吃的。 因为宝塔糖很甜,在买不起糖果的年代,有些调皮孩子就会偷偷来卫生所骗医生,说自己肚子痛,长蛔虫了,结果拿去只是当糖吃。 “俺又没说啥,只说是小秦大夫开的药,那护士劈头盖脸就来骂俺,不就是嫌弃俺们乡下人嘛,瞎看不起谁呢她,要不是俺家二蛋拉着,俺今儿就要跟她干一架俺……” 秦艽没想到这女人还挺泼辣,这种时候说啥都容易激化矛盾,于是忙安抚,“嫂子别急,你们先等一下,我去看看。” 今天负责拿药的是一个老护士,年纪快四十岁了,按理说不该跟病人吵起来啊。谁知刚走到药房门口就发现,今儿上班的不是平时的药房护士,而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护士,长脸三白眼薄嘴唇。 “桂英姐今天上班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钱桂英见是她,拉着的一张驴脸不仅没收回去,甚至更长了,“秦医生你可真行,宝塔糖要下个月才去进,你不知道啊,都给我别开了,那乡巴佬泼妇害我吃一肚子气。” 说着翻个白眼。 秦艽似笑非笑,“我倒是不知道咱们所里什么时候没宝塔糖了。” “宝塔糖是你家生产的啊,想吃多少有多少?” “怎么,药房是你家的,你说没有就没有?”秦艽声音也冷了,有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钱桂英没想到她居然敢回嘴,她在卫生所这么多年,别说她一个新来的小医生,就是那些老医生,她都是想怼就怼的。 但这问题她不好继续,忽然眼珠子一转,“那么大孩子怎么还生蛔虫,你不会是看错了吧……”钱桂英上下打量她,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秦医生,其实也就是关系户,仗着她男人而已,不然她这三脚猫工夫的初中生也能来当医生? “怎么着,你会看啊,那你咋不给自己看看便秘。”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便秘!”她明明好端端的。 “不便秘嘴咋那么臭?” “你!”钱桂英气红脸。 “你什么你,没药那是你们药房的事,按照诊疗工作有计划的进行药物采购是你们药房的职责,耽误了病情你就是玩忽职守,就是渎职。”秦艽顿了顿,“蛔虫病说小也小,但蛔虫毕竟是活物,钻透能力很强,钻到胆管里会引起胆绞痛和胆囊炎,钻到肠子里会引起肠梗阻,更别说全身心肝脾肺肾各种器官,就连眼球和大脑,它们都能钻进去,你说有生命危险没有?” 围观众人连连点头,原来蛔虫病危害这么大啊,那可真不能耽搁。 这话每一句都说在一个“理”字上,就连群众也站在“理”这一边,钱桂英嘴唇蠕动,愣是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秦艽冷笑:就这,也想给我下马威? 她没记错的话,钱桂英在所里可是朵奇葩,嘴巴毒,无论同事还是病人,甚至领导都被她得罪光了,后来也是因为犯错被开除的命。因为跟钱福生一个姓,大家又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她经常在所里以钱主任的远房亲戚自称,平时都用鼻孔看人,一会儿嫌弃这个医生开的药不好找,一会儿嫌那个医生事多,有时候病人身体不舒服,走不动路在墙上靠一会儿,她也要骂人家,凶得跟卫生所是她家的一样。 秦艽是故意提高声音说的,不用她自己去找,钱主任已经自己循着声音出来,“怎么了?” 钱桂英恶人先告状:“主任你看看秦医生,我都说了宝塔糖没了,她还故意开处方,害病人拿不到药来冲我发火,她这不是挑拨群众对立嘛。” 秦艽就冷冷地看着她颠倒黑白上纲上线。 钱主任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会只听她的一面之词,抬手制止她喋喋不休的告状,“小秦你说说看。” 秦艽把事情起因有理有据有头有尾的说了一遍,就站在一边。 钱主任一看俩人神色,一个淡定自若,一个急赤白脸,还有啥不明白的,但他也不偏袒谁,亲自找出进药单子,再核对着药房领药的单子,算了半晌,脸色沉重道:“宝塔糖确实是没有了。” 眼看钱桂英要抬头,他狠狠瞪她一眼,“但是,秦医生刚来咱们所里不清楚情况情有可原,药房明知没药却不提前告知临床大夫,是最大的失职。” “第二,钱桂英同志对待咱们的职工和家属,态度有问题,缺乏服务意识,这也是一直以来存在的事实,你自己看看,你都跟多少人吵过架了?卫生所不是菜市场!” “第三,对自己的同志恶语相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待阶级敌人,钱桂英同志思想上的问题要是不能及时纠正,我看这工作就暂时别干了,回家反省吧。” 秦艽观察众人神色,见大家都不意外,就知道老钱平时应该也是这么一板一眼,大公无私的人,心里顿时松口气。 最后,钱桂英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光道歉不行,下去写一篇检讨来,明天上班之前交给我。” “三舅姥爷!” 钱主任老脸一红,“工作场合别给我扯那些。”生怕不知道她是关系户啊。 钱桂英扭得□□花似的,秦艽都没眼看这大姐,跟在一旁眼巴巴等着拿药的母子俩说,“你们也看到了,宝塔糖呢确实是没了,你们要是想快点好,可以去山上找一个东西。” “啥?”不仅母子好奇,就是钱主任也有点好奇。 第29章 苦楝皮与宝塔糖 “苦楝树, 冷水河边就有好几棵,你们去刮点树皮子回来,记得用力别太猛, 以免把树刮伤刮死, 拿回家煮水喝,每次喝一小碗,不能太多,因为这是有毒性的。” 要是没毒性,也干不翻那么厉害的蛔虫。 “真会有用?”秦主任半信半疑,他至今还没亲眼见证中药的神奇,总觉得有点玄乎。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2节 “经过古人两千年无数次实验证明,有用。” 钱主任皱眉,倒也没说啥。 秦艽也不急着反驳, 不信中医的人那么多,她又不是第一次遇见,跟那些动不动就对中医中药喊打喊杀的中医黑比起来, 钱主任其实是一位很合格的“中立者”, 因为他即使不信, 但也没一棒子打死,平时自己中医科这边需要什么,只要是在政策范围允许内的, 他都会想办法给配备上。 即使一开始的那段时间,她一个病人也没有,一点“价值”也没创造出来。 “其实,驱虫药无论西药中药都是同样的原理, 宝塔糖乍一听是糖, 其实就是为了增加口感使孩子们更乐于接受, 加了大量蔗糖而已,其实它的学名叫‘磷酸哌嗪宝塔糖’。” 其他人不知道,都是“宝塔糖”“宝塔糖”的叫,还以为是一种糖呢,但钱福生就是所里专管进药的大总管,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他没想到秦艽会知道。 在他的观念里,秦艽就是跟着师父学过一点中医基础,会吊两句医古文的小年轻,说好听叫师承,说难听其实就是江湖郎中而已,西医的药名她也知道? 不,秦艽不仅知道西药名,还知道药理学呢。 “这个药的有效成分其实就是里头的磷酸哌嗪,它能麻痹蛔虫,让蛔虫无法附着在肠道上,从而随着肠蠕动和排便排出体外……而中药的驱虫原理也一样,也是麻醉虫体,从而靠人体自身机能将害虫排出体外。” 钱福生抬了抬眉毛,要是掉书袋说什么阴阳五行精气神,他觉着纯属瞎扯,但这么说他就能理解了。 但秦艽的下一句,却让他更为意外——“但咱们的中药驱虫药,其实效果更好,还有专门针对不同寄生虫的,譬如蛔虫、钩虫、线虫、蛲虫、绦虫,同时要是配伍上润肠通便的中药,效果会更好。” “果真?” 秦艽点头,祖国医学的博大精深以后有机会证实,她现在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说起来,这宝塔糖其实也跟咱们中药一样,也是从植物里提炼来的,您说对吗?” 钱福生的注意力还在她说的中药居然可以能专门针对性的祛除那么多种寄生虫上,此时被她一问,有点发愣,顺着话头反问:“怎么说?” “制作磷酸哌嗪的关键,是从一种生活在北极圈的叫蛔蒿的植物里提炼出来的,咱们龙国在十几年前是没有这项技术也没有这种植物种子的,后来随着和北方苏国的合作,从苏国引进技术和蛔蒿的种子,才慢慢学会提炼的。” 钱福生已经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么多了,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前几年苏国专家和设备撤走,咱们自己的生产技术就有点跟不上,宝塔糖的产量大幅度降低,在农村地区非常抢手,这是咱们控制不了的,但主任您可以拭目以待,没有西药,中药同样能独当一面。”秦艽很自信地说。 钱主任依然半信半疑,一面是抢手的“合资药”,一面是土生土长的苦楝树,他真的很好奇,真的会有效吗? “主任您看,张振华这孩子的情况,用苦楝皮只是下策,这东西有点微微的毒性,但好在短期内少量服用倒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与其让大家以后发现的时候大喊“中药有毒”“中医是骗子”,不如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药物确实有毒。 钱主任也知道这是权宜之计,“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对了,你说用苦楝皮是下策,那什么才是上策?” “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能驱虫的药很多,除了苦楝皮还有使君子、槟榔、番瓜子、雷丸、鹤虱、贯众,且前三种都是无毒的,关键使君子的口感还非常甘美,炒香之后味道好极了,可惜……” “可惜咱们这儿没有。”钱主任叹口气,要是这些中药真能有效,那还稀罕外国人的技术吗? 连个小小的驱虫药都被人卡脖子,他也挺沮丧的,每次去药厂,请客吃饭当孙子,结果药厂也只给点苍蝇腿,拿回来没几天就用完了。就说这宝塔糖吧,其实并不是他不知道没药了,是去了也拿不到,因为药厂那边看这药紧缺,就优先给了关系户,甚至医药公司内部领导还有高价倒卖的,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去黑市买高价药吧! 秦艽也知道,现在西药紧缺,就是卖方市场,药厂想给谁想给多少就一句话的事,不像后世,所有公立医院哪怕小到社区医院都是走政府采购的途径,有保供。 “主任,要不,咱们自给自足吧?”她忽然冒出一句。 钱主任一愣,“怎么自给自足?咱们也没那生产技术和设备啊。” “西药咱们造不了,可以考虑中药啊。” 钱主任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他至今还没看见中药的疗效。 “那要不咱们打个赌吧,要是苦楝皮能治好那孩子的蛔虫病,咱们就自己种中药,尽量自给自足,要是治不好,那我以后都不提了,怎么样?您是不知道,刘政委家那孩子,专程跑省城去抓药,咱们412厂里那么多没车的家属和孩子,冷河镇这么多普通老百姓,总不能生着病还要跑省城一趟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钱福生,她知道,钱福生是个好领导,虽然他不信中医,但他有一颗责任心,只要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事,他就一定会做。 果然,钱福生爽快答应,“行,到时候我找军垦兵团那边帮你争取点土地。”旁边的兵团有的是肥沃土地,只要能调拨一点现成的给他们,相信自给自足应该不难。 秦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那可太好啦!” 这一带在十年前是荒漠一片,倒不是因为它是盐碱地种不出庄稼,而是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几乎是无人区,全靠解放后,人民子弟兵一手扛枪一手扛着锄头铁锹过来,从挖地窝子开始,一寸寸垦荒垦出来的,这几年才逐渐能种出小麦和青草。 小麦是主粮,不仅能供应这一带,还能调度到别的闹灾荒的地区。 青草是牛羊的主食,能养出肥硕的牛羊,能挤出香喷喷的牛奶羊奶,每到夏天,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就是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的牧场。 要不怎么说子弟兵到哪儿都受欢迎呢,这种苦也只有他们能吃,秦艽发自内心的佩服。 又说了几句,秦艽就赶紧回家属区告诉那母子俩,苦楝皮水要每天晚上睡前和早上空腹的时候喝,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麻痹虫体。 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听见里头传来奶奶爽朗的笑声,一看,嘿,小贺回来了! 小二十天没见,小贺也没啥变化,毕竟海城是大城市,去出差又不是乡下,没晒黑也没变瘦,走前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小两口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淡淡的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秦盼抱着完全被养成宠物的兔子,一双大眼睛在三姐和三姐夫身上转来转去,怎么觉得三姐和三姐夫越来越默契了呢?可他们也才刚生活在一起啊,这种默契从何而来? 不得不说,小秦盼还是足够敏感的,对这种细微的变化,连秦桂花都没注意到。 晚饭因为贺连生回来,老太太难得的包顿饺子,没啥绿叶菜,就用大白菜剁着半肥半瘦的羊肉,做出来的饺子胀鼓鼓的,皮薄馅儿大,一咬一嘴满是油水的汤汁儿,别提多美味了! 陈老被厂领导专门在小食堂设宴招待,爱兰就自己回来蹭饭,一大家子围坐一起,边吃边说好吃。 秦桂花一脸得意,她们老秦家祖上是胶东的大厨,后来兵荒马乱才丢了手艺,但她血液里绝对流淌着大厨的基因,“以前是没这条件,以后咱日子好过了,我顿顿给你们包饺子吃。” 众人大乐,顿顿能吃羊肉饺子,这得是啥样的好日子哟! 饭后,秦盼主动帮忙洗刷,秦艽上了一天班也累,关键还跟人干过一架,需要养精蓄锐,就把这机会让给小老四了。 秦桂花则拉着爱兰在里屋炕上说悄悄话,家属区的老太太们知道她有这么个漂亮能干的孙女是单身,心思都活泛得很,她正好问问爱兰的意思。 小两口正想说点什么,忽然隔壁传来赵海燕杀猪般的哭声,嘴里含糊不清的闹着“要吃冰棍”,“哥哥偷吃了我的奶油冰棍” ………下意识的,秦艽看向贺连生,见他十分不赞成的样子,心里也是乐。 “生孩子真麻烦。” 哟,这么嫌弃小孩?秦艽心说你上辈子可不这样。 “这次出去还顺利吧?” “嗯。” 秦艽见他不愿多说,估摸着是保密工作,也就不多问,转而聊起家里的事情。“要不咱这边就不盖厨房了,反正都要上奶奶那边吃,咱们盖厨房的位置拿来盖一间洗澡房咋样?” “嗯。” “柜子什么时候能打好?” “今天回来匆忙,明天中午我抽空去问问。” “跑来跑去的,腿肯定也没好好按摩吧?” 男人顿了顿,因为他会开车,懂外语,还有无线电理论基础,很多专业名词翻译起来信手拈来,查阅文献资料也方便,名义上是分在设备科,其实却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正想着,一双柔软的手就搭到他曾经受伤的地方,用不紧不慢的速度按摩起来。 本来他自己也按过的,稀松平常,但在她手下,却感觉舒服得不得了。 仿佛有一股暖流,从伤处注入经脉,又随着经脉走向,灌注全身,周而复始。 普通的推拿按摩肯定没这么神奇,秦艽用的是何老的独门秘诀,又专门找了几条对他腿伤有益的经络和腧穴,效果那是立竿见影的——贺连生都舒服得快睡着啦! 秦艽好笑,关掉灯,也看不见他的眉眼,只是闻着他的呼吸,心安极了。 不过,按着按着,她发现……小小贺不仅没睡着,还醒了! 男人本来均匀平缓的呼吸,也逐渐没了正常的节律,仿佛鼓点子似的,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秦艽连忙把手收回来,她可不想当女流氓。 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可怕。 到底还是男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我不会保加利亚语,但会一点英语,他们随行的有英语翻译,厂里叫我去帮忙翻译一下。” 解释他出差的缘由,护送陈老不能多说,但去见保加利亚专家却不是啥秘密。 保加利亚可是四九年就与龙国建交的国家,两国关系历来不错,目前国内部分电视机收音机都由保国进口,而这些电子产品都需要用到集成电路和无线电技术,412厂产品也不全是军用,还有少部分民用,尤其是以后政策放开,生产民用产品能创收之后,职工福利待遇都能提高不少。 这次去,商量的就是黑白显像管的生产问题。 “显像管是电视机的重要组成部分,咱们要是能改进成像和显示技术,以后就能大幅度提高图像质量和收看效果,同时降低故障率……” 即使看不见他的神情,秦艽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睛,肯定很亮。 别的方面她不清楚,但黑白显像管这一块上,老贺是真正的专家,很多电视机厂解决不了的故障,都是他发现并检修的,后来八十年代中期曾有几家赫赫有名的电视机厂想要请他去做专家,年薪十万他都拒绝了。 八十年代的十万年薪是啥概念秦艽不知道,她只知道八十年代末京城的大四合院都才三万块一套! 一年工资就能挣来三套四合院,这放谁身上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但老贺依然拒绝了。那个时候她很是费解,后来隐约能想明白,这家伙是不想离开冷河镇,哪怕只是当邻居,只要能看得见她就行。 想到这儿,秦艽再忍不住,一把勾住男人脖子。 正滔滔不绝的某人:“……”这是现在不到九点就可以做的事吗? 他能感觉到女孩的热气,隐约还有一股清爽的香味,淡淡的,不知道是牙膏还是香皂,可无论哪一种,都来自他不敢想的地方。 黑夜里,男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将想要撤退的她压进怀里,“别闹。”他记得好像没新的工具了。 秦艽不管,直接一口咬在他喉.结上,生怕他疼似的,又轻轻地,若有似无的安抚两下,直惹得他犹如一头渴极了的老牛,哼哧哼哧的从鼻子里喷气,一把翻身将人压住……工具嘛,找找也还是有的。 然而,正准备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时候,外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想去开门,秦艽不许,紧紧困住他。 于是,俩人都不说话,寄希望于门外那不识趣的家伙能自己离开。 然而,敲门声又响起来,“小贺回来没,我赵青松。” 秦艽真是掐死这狗东西的心都有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贺连生担心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轻咳一声,“在,等一下。” 穿上衣服,下炕趿鞋,小声道:“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于是,秦艽就眼睁睁看着她新世界的大门钥匙走了,等着他?做梦! 小贺这一去,就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才回来,原本青黑色的胡茬似乎也长了不少,秦艽估摸着是熬夜干啥了,也没来得及问他,俩人都忙着上班,去隔壁随便喝碗碴子粥就着咸菜,心想晚上再好好“审问”。 谁知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遇到,他说又要出趟差,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把秦桂花给听得唉声叹气。 孙女婿能得领导看重是好事,可老出差,啥时候才能给她生大胖小子啊? 秦艽倒没时间忧心,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 接下来几天,不止秦艽,就是钱福生也心不在焉,都在等着看那孩子的反应。 幸好,孩子比较瘦,蛔虫实在是没啥吃的,第三天清晨就起效,妇女直接拿着块瓦片跑到卫生所,“钱主任!” “咋回事?”钱福生下意识的弯腰往前迈了两步。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3节 妇女喜笑颜开,就跟过年多发半个月工资似的,“钱主任俺来给您报喜来了,您看……” 那瓦片上,居然是两根白色的丝线一样的东西,还在慢慢蠕动着,这不是那啥……钱福生差点吐出来。 妇女嘿嘿一乐,“这就是从俺儿子屁……屁……嘿嘿,拉出来的,足有七八公分长哩!就像面条似的,长长的细细的……” “好好好,我知……yue……道了,你快yue……拿走吧。”他奶奶的,他早饭就是吃的面条! 妇女乐颠颠的走了两步,“钱主任您可一定要遵守诺言啊,小秦大夫医术高明,这么大的虫子用草药都能拉出来,那天答应的事您可不能忘,啊。” “以后这冷河镇的大夫,俺就认准小秦大夫了,你可别忘了啊。”走到门口,妇女又拿着瓦片转过来说。 钱福生脑海里又出现那两条蠕动着的白色虫子,“快去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咬牙切齿。 第30章 以工换地 秦艽赶来的时候, 妇女已经走了,但看钱主任脸色不太好,“主任您怎么了?” “没事, 小秦啊, 上次说的种中药的事,我下午过去兵团那边问问。” 现在还没到九月份,趁着没降温,还来得及种一批药材下去,说不定几个月后就能用上自己种的第一批药材了。 * 也不知道是老钱替她宣传,还是怎么着,自从那孩子的蛔虫病治好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个病人找上门来,秦艽每天都比以前忙多了。 老太太们看病嘛, 前一秒钟还在说自己哪儿哪儿不舒服,后一秒就变成张家两口子干架,王家老闺女谈对象, 李家老婆婆磋磨儿媳妇, 刘家儿子不孝顺……而且一扯就能扯大半天。 秦艽本来是一名专业医生, 她必须有专业素养,能正确引导病人询问主诉的,可……奈何, 吃瓜的心她也有啊! 再加上很多时候门口都没病人等着,多听几句也不影响其他人,一来二去大家都说小秦大夫耐(爱)心(吃)好(瓜),总是跟病人谈心唠嗑, 去她那儿看病不仅能看身体的病, 还能看心里的病。 譬如, 有的老太太跟儿媳干架了,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跟同龄老太太们又碍于面子不好外扬,心里都快憋死了,但跟小秦大夫不一样,她是真的在耐心倾听,有时候还能说几句公道话,劝劝她们,那心里不就舒服了吗?本来也不算严重的病,再去外面挖点草药,一分钱不用花就把病给治好了,这简直就是神医啊! 秦艽也是哭笑不得,她可不想当“神医”。 下午,钱福生果然没按时上班,一直到三点多才回来,但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已经垦出来的地,农垦局那边说咱们申请晚了,都种上了,今年不能再动……”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秦艽没想到第一步就夭折。 “但经请示农垦局和厂领导,同意可以把西面那片荒地批下来,用于中药材种植。”这年头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垦荒的,得经过农垦局同意,经测绘研究,觉得适合开垦的区域才能开垦,尤其是412厂的性质,地下也有工作区,要是乱挖乱开泄露机密那可是要受处分的。 秦艽心里一喜,“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地我今早就去看了,宽是宽,也挺平整的,就是……”只有荒草。 “还有吧,垦荒的难度你们小年轻不知道,以前咱们师部的垦荒战士,吃了不少苦才种出东西来,他们人多,战士战斗力强,咱们就所里几个医生,怕……”没人家那本事。 建国后没多久为了安置大量军人战士,也为了缓解全国粮荒局势,中央在农业部之外又成立了农垦部,龙国有三十几个成建制师转为建设师,扛着枪背着锅奔赴全国多地建设国营农场和油田,而钱福生所在的师部就是其中一个。 他自己当年就是背着行囊扛着铁锹挖地窝子的战士,知道垦荒难度有多大,“咱们所里横竖就七八个人,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厂里生产任务也重,不可能腾出人手帮咱们呀。” 秦艽理解,“当然不能让咱们所里的人垦荒。” 她历来坚信专业的人就要干专业的事,现在的医疗任务也不轻,医护人员都紧巴巴的,还去垦荒,那群众生病了咋办,自愈吗? 要是急等救命的呢?这不是瞎胡闹嘛! 俩人商量半晌,也没个对策,秦艽干脆先放一边,回家吃饭。 晚饭是秦盼做的,秦艽前几天刚把她的学籍档案办好,已经入学了。 这边的学校有个好处,就是学工学农全凭自愿,哪怕有学生不愿意参加,学校和老师也不会追究,甚至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谁家要是有事,随便找个几口就能请假不参加,秦盼知道之后,就不愿参加,她想留在家帮奶奶干活。 秦艽也不勉强,但也不让她荒废学业,这几天就让她在家看看书,写写作业,因为她挺有理科天赋,秦艽还找老贺借了两本初中的物理化学给她看。 像她这年纪的女娃娃,都喜欢看点小说诗歌文艺作品啥的,秦盼却是个例外,让她看文学作品她能表演个三秒入睡,但要是看物理化学生物啥的,要不是好几次奶奶半夜醒来勒令她关台灯,她能通宵达旦。 “今天吃啥?” “玉米馍馍拌皮牙子。”皮牙子就是她们在南边叫的洋葱,这边的洋葱水分很足,肉质厚,又甜又嫩,加点醋和辣椒,酸辣爽口,天气热最是开胃。 穷人孩子早当家,九岁的小姑娘蒸馍馍还有两分样子,一个个又大又圆,看着就食欲大开。 姐俩吃完,又把炕桌收拾干净,碗筷洗刷完,秦桂花才一身热汗的回来,头上包着一块崭新的绿头巾,“赶紧的盼娣,给奶倒碗凉开水,这鬼天气热死个人。” “奶你又去挖野菜,这么热的天当心中暑。”秦艽买了两把水壶,一壶装热开水,一壶就装凉的,这边最高温都快四十了,喝口凉的简直沁人心脾的舒服。 秦桂花一口气喝光,擦了擦嘴,“这鬼天气能把人晒化。” 很快,秦盼又把留好的馍馍皮牙子端出来,秦桂花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秦艽是既心疼又好笑。 老太太以前在屯子里是很孤单的,倒不是她不合群,而是从小就逃荒过去,一路受尽白眼,对谁的都热乎不起来,后来又青年守寡,中年丧子,确实没感受过多少善意,所以对谁都防备着,但凡是能吃的都要扒拉进自个儿怀里……但来了这边不一样,她是家属,是光荣的,跟那些随儿子来这边生活的老太太们是平起平坐的,心里没有低人一等,也就没了时时刻刻想第一个冲出去占便宜的心态。 这不,没几个月,就交到不少老姐妹,没事儿邀约着到处去挖野菜。 有朋友是好事,秦艽乐见这样的改变,所以也从不阻止,只是告诉她危险的地方别去就行。 秦艽拿出自己借来的中药栽培书籍,开始挑选适合在冷河镇种植的品种,枸杞、大枣、黄芩、丹参和厚朴这几味是绝对适合的,就是几十公里外的山上也能找到野生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量很少,至于种不出的品种,则可以去药材公司采购,到时候组方成剂就行。 正想着,秦桂花吃好,一把扯掉绿头巾,“哎哟喂,几天不动可累死我了,这老腰哟……” 秦艽忙放下手里的书,“奶快来炕上趴着,我给你捏捏。” 她的手法很独特,揉捏的都是专门治疗腰痛、缓解疲劳的穴位,力道控制好,每一下都把秦桂花捏得又酸又麻,哎哟哎哟的叫,可没一会儿吧,那些地方全都舒服了,胀痛也没了。 “还是咱们来娣厉害,手法专业。” 秦桂花闭着眼睛享受一会儿,“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工作稳定,家也成了,现在就差个大胖小子……” “可惜啊,就是小贺这工作,见天儿的往外跑,昨儿你听说没,是厂里丢了东西,赵青松叫他去帮忙哩!” 秦艽自然也知道了,但以她对赵青松的了解,这种要是能轻松立功的机会他绝对不会让给别人,估计是实在棘手才不得不求助小贺的。 老太太的话题却转来转去离不开“生大胖小子”,秦艽现在才十九岁,即使结婚,她也不想这么早生孩子,于是岔开话题:“奶你们今天去哪儿挖的呀,咋这么累?” “还不是那谁,你张大妈,说穿过沙漠那边有几座小山包,她带着咱们几个老姐妹过去。”秦桂花顿了顿,指着外屋的红柳筐子,很自豪地说,“你奶跑得比那几个老太太都快,抢到不少苦苣和地软儿,你别看都老得窜苔了,但用水焯一下吃着也嫩。” 秦艽点点头,能吃点野菜也不错,因为经常上顿土豆下顿洋芋的吃,她最近总觉得自己消化不良,胃胀胀的难受。苦苣不仅能炒着吃煮着吃,还能做酸菜,吃面的时候加一小碟子,酸爽开胃得很。至于地软儿,又脆又嫩,在后世可是稀罕货,城里人都爱尝个鲜,很多农村老头老太没事就挖来卖,城郊结合部的路边经常有呢。 “好吃是好吃,但那边挺危险,还要穿过沙漠,奶你们以后还是少去吧。” 秦桂花闭着眼睛敷衍,她是挨饿过来的,只要有吃的,就是老虎嘴里的牙齿她也敢去抠一抠。 秦艽一看就知道,肯定没听进心里去。今天带她去挖野菜的张大妈,也是从南边老家过来跟儿子儿媳一起生活的,因为在南边挖习惯了,还没意识到石兰北部环境的恶劣,有事没事总喜欢出去转悠,不可否认是淘到几口吃的,可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有几位老太太就是在这位“领队”张大妈的带领下,失踪的。 某一次外出挖野菜的途中,也不知道是遇上沙尘暴被埋了,还是豺狼豹子叼走了,反正出去的四个老太太,一个也没回来。厂里和兵团师部那边,以及当地政府组织的警力、战士、民兵搜救大半月也只找到几只红柳筐子和鞋子,当时闹得人心惶惶,都说沙漠会吃人,于是大人孩子都不敢再往那边去。 那些老太太或许有时候是爱贪小便宜,是碎嘴子,可她们的本意也是想为儿女减轻负担,改善生活,她们也是某人的妻子,母亲,奶奶啊! 秦艽想要阻止这场悲剧,她忽然知道怎么解决垦荒问题了。 一个翻身坐起来,“奶,趁着天没黑我出去一趟,啊。” * 刘政委家住的也是一样的土坯房,但李玉华是文化人,又很爱收拾,家里很干净,“小秦大夫快坐,吃过没?” “吃过了嫂子,我这边刚好配了两包健脾祛痰的药茶,红旗可以用开水泡着喝,一天喝三次。”刘红旗多年的咳嗽病,秦艽前几天三副药就给他治好了。 李玉华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你这小同志,咋还一直记挂着咱们红旗呢。” “红旗快来谢谢你秦阿姨。” 刘红旗最近的脸色好了很多,没了以前的青黄和浮肿,黑黑的,一双眼睛也非常亮。“谢谢秦阿姨。” 秦艽问了两句身体的事,又帮他把了脉,在李玉华期盼的眼神中说他咳嗽病基本好了,以后只要注意调养,增强抵抗力,基本就不会再发了。 李玉华高兴的在大腿上拍了一把,“好啊,这可真是太好了,都不知道咋感谢你啦小秦,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有啥困难只管跟哥和嫂子说,啊。” 秦艽笑着应下,她有分寸,因为自己个人私事的话,她是坚决不会用这份人情的,这样不符合她的职业道德要求,但现在是公事,是一旦成了就能造福一方百姓的事,她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说。 “今儿正好有个事想麻烦嫂子,咱们卫生所缺医少药您是知道的,现在钱主任向上面申请到一块地,就是咱们厂西边那块荒地,我打算种点适合咱们这边土壤气候条件的中药材,这样以后咱们厂里的职工家属孩子生病就不用大老远跑省城抓药了,您看行不行?” “行啊,这可是件大好事儿啊!”李玉华往俩人茶杯里续满茶水,“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你给红旗开的方子,我和老刘跑了好几个地方,冷河镇没药,去到省里人家不认咱们处方,又找了熟人等了好几个小时才把药配齐,老刘大半辈子不找人情不走后门的人,为了抓药也是求爷爷告奶奶,可真是……” 秦艽点头,谁说不是呢,她开的方子已经精简到极致,可有可无的均不要,剩下的也是斟酌再三删删减减,九味药都要跑这么多地方才能配齐,要是遇到喜欢开大处方的医生,那真是光抓药就能把病人家属搞疯。 后世多方便啊,公立医院配不齐还能去私立,还能去诊所,要是懒得出门的还能直接网上医院买,煮好给送到家,现在的冷河镇啥都只能自力更生。 李玉华很聪明,提头知尾,“你的意思是,准备开荒,但没人手,对吗?” “对,厂里工作任务重,咱也不能让工人们来帮忙,刘政委那边也不能让子弟兵放下枪械来种地,所以我想咱们得自力更生,让家属们动起来,以工换地。” 李玉华本来还有点担心她开口求老刘,让老刘派战士去垦荒,那样她可不敢跟老刘张嘴,能在厂里做守卫工作的都是精兵强将,每天二十四小时不眨眼的守卫无线电厂,任何时候都不能放下手里的枪好吗? 谁知居然是动员家属,“那简单,我家老刘是做啥的,思想政治工作嘛,动员大家积极参与垦荒种药工作,这是造福一方的事,他义不容辞。” 秦艽松口气,连忙道谢。 她刚才在心里粗略估算过,家属区的妇女不少,有三十多人,再加上老太太们,怎么说也有五十人左右,除了确实孩子小离不了人的,每天至少能抽出二十个劳动力,这可是不容小觑的。 “关键是咱也不能让大家伙白干,所以我想能不能以工换地,按照一定的比例给参与垦荒的家属分配几块自留地,这样大家一方面能有动力,另一方面自留地种点瓜果蔬菜啥的,也能改善一下生活,节省点开支,老太太们以后也能有点事做,不用成天的往沙漠里挖野菜。” “你也知道张大妈挖野菜的事?”李玉华叹口气,上头三令五申别去沙漠,可这些南方来的老太太就是不听,这些工作本也是老刘分管的,他也很头疼,万一哪天出个啥意外,老刘还要受处分。 此时秦艽的建议真是提到她心窝窝了,“你这提议真好,我看行,咱就按多劳多得的原则,劳动越积极的分配的自留地就越多,越是躲懒耍滑头的,就越少,不参加的就直接不给分……嗯,当然,也不能分太多,得有个上限,不能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李玉华不愧是政委的老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有条理,秦艽听得连连点头。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嫂子消息。” * 晚上,刘政委下班回来,刚进门就闻见一股淡淡的中药混着茶叶的香味,心头一跳,“红旗又犯病了?” 李玉华笑着打他一拳,“你咋当爹的,就不能盼着儿子好?” 她笑着将秦艽送药茶的事说了,“你说这小同志,可真有心。” “是挺有心的。”刘政委脱下军装,他这个位置说大一点不大,但说小也不算小,最是能感受到人情冷暖的几年,下头几个营长副团长怎么对他,上头的旅长师长又是怎么对他,他心里清楚。 将军装整整齐齐挂好,还认真的抚平褶皱,“她是不是有啥难事?” 李玉华故意问,“是,你说你帮不帮?” 刘政委皱眉,“只要不违反原则,不公器私用,不……” “得了得了,我不是你的兵,少给我做思想工作,她来也不是私事,是以后能造福咱们冷河一方百姓的大事……”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 老夫老妻的,知道他爱听啥,李玉华挑着这事的益处说,刘政委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听到最后居然还笑起来。 “以工换地,这小同志,挺有脑子。”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4节 李玉华觑着他脸色,“那你是……同意了?” “我有啥理由不同意,一没影响厂里生产活动,二没让厂里花一分钱,三还造福百姓,我要是不同意……你忘了咱们红旗抓药有多难了?”幸好药配齐了,要是配不齐,孩子哪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又跑又跳能吃能喝的呀。 作为父亲,他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希望这世上生病的孩子,都能像咱们红旗一样及时吃上药,都能遇到好医生。” 李玉华也红了眼,她果真没看错男人,本来她还寻思老刘要是不同意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谁知都没费什么口舌就成了! 第二天一早,秦艽得到李玉华的准话,一上班就找钱主任说自己的计划,钱福生听了也觉得行,当即去向厂领导申请,虽然地已经批给他们了,他们爱怎么种怎么种,但他历来稳妥,什么都要请示领导,尤其是涉及到自留地的事。 当天晚上,家属区就开了个大会,要求所有在家的职工和成年家属都参加,秦艽正好在所里跟钱主任一起规划用地的事,没去,据去参加的奶奶和秦盼说,那场面很是热闹。 “我就说嘛,咱们农民就该种地,我那些老姐妹们闲了这么久,早就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厂里和团里都同意了,但以工换地到底是怎么个换法,秦艽还不知道,“动员会上有没有说多少工换多少地?” “说是按照开荒面积来换,不论工分数,只要开垦出来的土地经过检验,各方面合格,就能六分垦地换一分自留地。” 本来兑换比例不应该这么高的,但秦艽仔细想过,三十亩全种成中药的话,她一个人压根管理不过来,种药材不是种下去就行,还得定期浇水施肥捉虫修剪枝条授粉采摘啥的,到时候她是忙种地呢,还是忙看诊呢?所以,干脆让利于家属,自己只留25亩药田就行,剩下的5亩全作自留地奖励大家伙。 刘政委能同意,那就说明这也是符合政策的。她们祖孙几个以前在屯子里也只有三分自留地,崔五叔家和刘寡妇家那么多口人也只有三分。 “三姐你是不知道,奶说要给咱们挣出一大块自留地呢!”秦盼两眼亮晶晶的比划着,刘政委说了,孩子也能参加,只要不耽误上学时间就行,到时候以家庭为单位分配自留地,她肯定也能挣一块菜地出来。 到时候啊,她们家菜地就能种点青菜啦,她知道三姐这几天胃不舒服,很难受的。 还有哦,她的小兔子也能吃上自家种的白菜叶子和胡萝卜啦,这样小兔子就能再生一窝小小兔子给她玩啦。 “嘿,别忘了你奶以前可是一个人养活你们爹的,那时候生产队的驴也没我能干。” 秦艽和秦盼哈哈大笑。 可就是在这时候,秦桂花想到什么,脸色忽然有点不自然,看了看秦艽,欲言又止。 “奶要说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大好?” 第31章 怀孕了 秦艽一愣, “挺好的啊。” 老太太想了想,欲言又止,“盼娣先出去。” 秦盼正在看书呢, 老大不乐意, “奶不就是想问三姐怀没怀孕嘛,我又不是小孩子,早懂了。”以前大姐每次回娘家奶奶不问啊,听得多了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狠狠瞪她一眼,转头对着秦艽却笑得十分慈祥,“来娣啊,奶怎么觉着你都好久没来事儿了?” 秦艽一拍脑门,“还真是。” 最近一次好像还是在五里屯,山上有免费的草药, 这半年她把自己身体调理得挺好,例假每个月都非常准时,这次没来她也上心了, 但只以为是因为换了生活环境导致内分泌失调, 加上忙着适应新工作和开荒的事, 就把这茬给忘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一直在避孕, 哪怕第一次都没“肆无忌惮”,完全是在有保护措施的前提下作业,一次例外都没有,所以秦艽也就没往怀孕上想。 “最近我看你老说胃胀不舒服, 我怀你们爹那年也这样, 别人都哇哇吐, 我一口不吐,只是胃有点胀,胃口好着呢。” 秦艽以为自己胃胀是绿色蔬菜摄入不足,消化不行的缘故。 想到这儿,她连忙给自己把个脉,双手交替的一瞬间,只感觉晴天霹雳! 她自己把了这么多年脉,滑脉是不会错的,可可可是,他们真的有在避孕啊!成年人的世界,别说什么安全期,不避孕就是在备孕。 可是,谁能告诉她,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见她脸色不好看,秦桂花也着急,“咋?” “嗯,如珠走盘,是有点滑脉,估摸着怕是了。” 秦桂花顿时喜笑颜开,“真拿准了?” 秦艽点头,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应该没错。”抛开多年经验不谈,她经常给自己把脉,清楚知道自己正常脉象是什么样,有了参照物,要发现变化就很容易。 “哎哟喂,观世音娘娘保佑,我秦桂花就要抱上大胖重孙啦!”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上省城大医院检查一下?” “想吃啥,奶给你做。” 秦艽笑不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奶你们早点睡,我过去了。” “好好好,好好休息,开荒的事先别着急,今年种不下去那就明年,晚一年也没啥,主要是你肚子,得好好护着,我看你最近可不是一般忙。” 秦桂花唉声叹气,“小两口工作狂,以后生个娃可咋整,要成你们说的那啥,留守儿童了都。” 秦艽快走两步,掩饰住内心的慌张。本来俩人说好的,她也已经答应给小贺几年时间考虑的,反正自己也才二十岁不到,现在忽然怀孕了,咋整? 她虽然喜欢小孩,也想要小孩,但并不想在爸爸没想好的时候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这件事放任何家庭都是天大的喜事,在他们家,却是会成为婚姻危机。 晚上,小贺回来,见她心神不宁,“怎么了?” 秦艽嘴上说没什么,心里却慌的一批,孩子她想要,但老贺头她也不想放弃。 “有个事,想问问你。” 小贺正好洗完澡,手里正拿着毛巾要擦头发。 “你说,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意外怀孕?” “不可能,没有这种意外。”他记得非常清楚,每一次都有保护措施。 “那万一呢。” 小贺看她神色古怪,不像是开玩笑,忽然也想起她最近一个多月好像都没来例假,当时他留心过,还以为是她年纪太小就开始有性生活,有伤身体,后来他都很克制,还说等年后要带她上大医院全面检查一下…… “莫非,你真的怀了?” 秦艽点点头,双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把脉应该没错。” 小贺的神色,怎么说呢,紧张,如临大敌,但绝对没有惊喜。 秦艽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捧住尚未显怀的肚子,“我事先说明,这肯定是你安全套不够安全造成的,我是不会去打胎的。”责任在你方。 她盼了两辈子的孩子,来了就不许走。 小贺很严肃的思考片刻,“肯定不能打。”车间里的小张媳妇儿前几天刚做了人流,听小张埋怨过,说明明用了那东西的,怎么还怀上了,他们家已经三个孩子,不能再生了,这才不得不上医院……刚出院那天他还见过,平时壮得像头牛的小张嫂,一张脸蜡黄,双目无神,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 他永远忘不了那种摇摇欲坠的既视感。 对了,他还用过小张给的进口套子,莫非…… 想着,他忽然摸出一本书,翻开某几页,中间还夹着两个“薄如蝉翼”的东西,正好是两个月前小张送他的。当时说是进口货,他也没用过,不知道啥样的体验算好,所以只舍得那天晚上用一个,剩下的想留着以后再用呢。后来这几次,他就没想起来用,都是用的从卫生所领回来的,国产货质量过硬。 他单手撕开其中一个,确实很薄,乳胶制品,稍微用力一扯,撕啦”一声就……破了。 再拿出另外一个国产的,单位发的,同样的力道压根扯不坏。 很明显,就是这个“薄如蝉翼”的东西闯的祸。 “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误。” 秦艽却没心思看,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孩子将来会有一个不爱她,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把她留下的父亲,怎么办? “我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在爱里长大,即使你还没做好思想准备,但你不能把自己的不欢迎表现出来,不能忽略她的感受,不能漠视她的需求,更不能说任何她是意外,不该来到这世界上的混账话。” 男人沉默片刻,郑重答应:“好。” “要是做不到,我一定会跟你离婚。”我的小孩不需要一个不爱她的爸爸。 男人不说话,表示他不答应。 但秦艽已经下定主意,就在她走回到家的短短半分钟的路程里,她把这个不想要孩子的丈夫排到了孩子之后,真到了那一天,去父留子也罢。 反正他现在只是小贺,不是那个陪伴她一辈子的老贺头。 本以为今晚她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就像得到期盼了两辈子的特等奖一样,可秦艽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还打起轻微的小呼噜。反倒是身边的男人,眼睛闭着,心里某个地方不对劲,睁开吧,漆黑的天花板上却出现一个胖丫头,扎着小辫子冲他笑。 真是魔怔了魔怔了。 魔怔到夜里秦艽偶尔翻个身,或者呼噜声轻了,他都要赶紧起身看一下。 不用奶奶念叨,从第二天开始,秦艽做事就格外小心多了,重物不提不搬,不踮脚不弯腰,口味刺激的不吃不闻,就连走路都慢了很多。以前没发现怀孕吧,她浑身不痛不痒,可一旦确定,就总感觉身上没劲儿。 “除了没劲儿,还有其它不舒服没?” “犯困,胸口总感觉有团气堵着。” “是恶心想吐吗?”男人一面帮她洗衣服,一面回头问,他记得小张的家属怀孕好像就是恶心想吐,他明儿得去问问,他们家是吃啥吃好的,他也给小秦同志搞点。 “也不是,其实胃口还是很好的,就是感觉堵,闷,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当然,秦艽并不觉得他是爱这个孩子而关心她,这只是他作为丈夫的责任罢了。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在搭伙过日子,他只对她这饭搭子床搭子感兴趣,对于附带的“小小赠品”却知之甚少。 * 虽然可以确定就是怀孕了,但秦艽也没停下忙碌的脚步,接下来半个月,412厂的家属区热闹极了,尤其秦家这边,钱福生让秦艽全权负责开荒种药的事,她就开始统计报名人数,从而分配任务。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却很骨干。经过几天的动员和统计,整个家属区目前报名参加垦荒行动的家属只有10人,只达到她预计的一半,这还是李玉华那边大力宣传的结果,要是她不帮忙,估计更少。 “奶,你说为啥大家不积极呀?”秦艽记得,明明动员会上大家都很积极主动的,怎么正式报名却这么少,还全是些老太太老大娘,年轻的居然一个也没有。 “还能有啥,不就是小鬼没见过大馒头嘛,硬说那块地是最贫的,开了也白开,啥都种不出来,还说万一辛辛苦苦垦出来,以后政策有变不许有自留地了,这不又白干嘛……” 秦艽想到,前几年这边也闹过革命,很多首长师长都被下放到地窝子牛棚,那么大的领导都说撤就撤,更何况是普通战士和工人。 她虽然知道未来大势不久后就能云开雾散,但不能说,这边之所以相对外面风平浪静,其实是因为工作性质决定的,也是因为上头有大领导在保着。 “那算了,她们不愿参加咱也不勉强,就是人少的话,奶奶你们要辛苦些。” “怕啥,咱们啥苦日子没过过,啥时候都得有种地的,咱们农民的饭碗是最稳的。” “你张大妈她们都说了,一定好好拥护你的工作,别看咱们老,但咱们好手好脚,只要能有块地,你想吃啥菜都能给种出来!” * 有了大家的拥护,接下来的工作更好开展。本来做好的分组计划也用不上了,毕竟只有10个人,荒地一共30亩,每人分3亩的任务量就行,用石膏线一划,就跟十条又细又长的跑道似的,大家各自认领一条。 但这只是平均,至于谁干得多,谁干得少,谁不认真,谁精耕细作,秦艽把民主决议权给到每一个人手里,每天都有专人记录,如果超过半数的人都觉得那人干活不行,秦艽就会把她头上的亩数分给其他人,这样最后分到的自留地肯定就少。 谁都想多要点自留地,自然都要卖力干。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5节 再加上秦艽也没说哪一块是自留地,说最后抽签决定,大家也怕最后不认真干的那块正好分到自家头上,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无论工作区域是哪一块,都非常认真。 每天早上,忙完家里活计,大家伙自带干粮水壶,扛着锄头铁锹来到荒地上,中午时段太热都是回家吃,甚至有为了早日完成任务的,白天太热怕中暑,干脆就早晚分时段去干,一天下来效率也很高! 这头还是秦桂花起的,秦艽每天统计数据的时候都知道,其他人每天能开一分左右,她却能开一分四五,虽然差当年军垦兵团每人每天三四亩的量还远,但那些是久经战场考验的战士,她们都是老弱妇孺啊! 这边的土壤跟她们老家很不一样,不仅硬,开挖深度很深,碎石子还特多,地底下还有很多梭梭树和红柳根,挖开以后不仅要暴晒,还要用筛子细细的过筛,把会抢占营养的杂草和不利于作物生长的碎石子都筛走,一天下来能开一分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这不,几天下来所有老大娘的手,无一例外都起了很多水泡,又磨破,又起,再加上天气干燥,双手皲裂得厉害,很多人都劝她们别干了,不如在家享清福。 但用老太太们的话说,那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眼看着她们就要大功告成,有人后悔了呗。 “张大妈秦大妈,你们图啥呀,这么贫的土地,连棵麦子都种不活。” “谁说种不活的,隔壁军垦兵团的咋就能活了?人家还研发出优质麦种哩!听说产量比咱们那边的高多了,出浆得很!” 有人嗤笑一声,心说这些老太太是真傻,这地要真是好地,团部和厂里要真有这样的好事儿,那些团长老婆政委老婆厂长老婆咋不来呢?也就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们,被哄得团团转! 当然,有不赞成的,也有佩服的。好些年轻人去看了两次,倒是不由得对这些大娘们竖大拇指,“下次要还有这样的机会,咱们就来帮忙。” 大娘们听见顿时不乐意,“嘿,小伙子你们看不起谁呢,当年我可是比咱生产队的驴都能干。” 小张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大娘你们可别累坏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叫我们。” 大娘们也都知道他们生产任务重,连自家儿子要来帮忙都不让,更不可能占他们便宜,大手一挥,“得了得了,你们干好自个儿工作就行,我们是一把老骨头闲不住。” * 等开荒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秦艽的肚子稳稳的,一直到四个月前都没人看出来怀孕的事。 好在是个天使宝宝,无论她白天多忙,孩子都很安静,只偶尔心口发闷的时候,秦艽才会想起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倒是秦桂花如临大敌,让她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本来冬天物资就匮乏,秦艽感觉这世上自己能吃的东西所剩不多。 吃羊肉,说孩子会得羊癫疯。 吃牛肉,说会得疯牛病。 吃兔子,说会生个兔唇。 秦艽一脸正经:“看来我要想生个孩子,那就只能吃孩子了,还得是白白胖胖那种小孩。” 所有人:“……” 秦桂花:差一点没被她的歪理邪说气死。 不过,据理力争之下,她至少吃了两顿羊肉饺子和一顿麻辣兔丁,这算是小小的成果吧。 这次奶奶的嘴巴倒是比以前严多了,她记着老家的规矩是怀孕不满三个月,胎还没坐稳,不能随便说出去,所以直到1975年春天之前都只有家里人知道秦艽怀孕的事。 进入三月份之后,天气回暖,冷河镇的人们脱掉厚重的棉衣,开始吃穿毛衣,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干脆就只穿衬衫,秦艽的肚子终于再也藏不住了。 “哎呀小秦,有啦?”李玉华轻轻拍拍秦艽的肩膀,笑得灿烂极了。 “嗯。” “几个月啦?” “马上六个月。” “哎哟看不出来啊,这身材从后头看还跟大姑娘似的。” 秦艽笑笑,经常运动还是有好处的,身上肉紧实,不说体重大家都以为她不过百,其实都快一百三了,尤其腰腹核心力量强,以后腹肌撕裂应该能少点? 当然,现在的她还不知道,有时候意志力在生理变化面前不堪一击。 “有过孕吐没?” 秦艽摇头,也不知道是个闺女还是小子,没怎么折腾她,除了刚开始发现那几天有点堵,这几个月那是吃嘛嘛香,一顿能炫三碗米饭! “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 “都喜欢。”除了苦味儿的,她都嘎嘎炫。 正说着,刘宝珠也从家里出来,胳肢窝里夹着个人造革皮包,年前赵青松给她安排一工作,在镇上供销社当售货员,算是公认的体面工作。 “我听说来娣有啦?这可是好事儿,恭喜恭喜啊。” 李玉华现在可喜欢秦艽了,当然是可着劲的夸她身体素质好,快六个月了才显怀,每天还在药田里健步如飞云云。 刘宝珠的脸色就跟打翻调色盘一样“好看”,其实秦艽怀孕的事她昨晚就知道了,赵青松在炕上随口当八卦说的,说小贺这小子是越来越能藏事儿了,家属怀孕这么久才露出口风。 刘宝珠多希望怀孕的那个是自己啊。 这两年来她也没少偷着看医生,中药西药吃了一肚子,愣是连响儿都没听见一下,心里实在是闷得慌。 再一看来娣,圆房时间比自己晚一年,肚子说有就有,她心里就琢磨开了:俩人年纪差不多大,开始来例假的年纪也差不多,就连周期啥的都一样,一样的土地,怎么一块能长庄稼一块寸草不生? 她脑子里有个大胆的怀疑,是不是耕地牛的问题。 幸好秦艽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高低得竖根大拇指,这年代有这意识的人可不多,就是她上辈子也只是一个劲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第32章 好小姨 背着赵青松, 刘宝珠已经把自己的身体检查了两遍,啥问题都没有,医生说怀孩子是概率问题, 只要丈夫那边没问题的话, 婚后一两年肯定能怀上。 可现在都两年了呀! “青松,我看你最近怎么老咳嗽,是不是肺上出问题了,要不改天上省里检查一下?”她斟酌着说。 赵青松头也不抬的看着手里报纸,“不用。” “可你咳着我心疼呀,去吧,让厂里给你开个条子,回来还能全额报销,顺便全身都检查一遍。” 赵青松一听“全额报销”, 想起这是厂里的福利,确实不用白不用,“我明天给老家挂个电话, 让我爸妈去检查吧, 厂里报销我妈的, 我爸的我出钱。” 刘宝珠咬着嘴唇,心说你不去那你这机会可以给我啊,我也是你家属, 你就想着你爹娘!有本事跟你爹娘过日子去! 再说了,我是让你爸妈去检查吗,我是想让你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问题。但她也知道, 赵青松是一个极爱面子, 又极度大男子主义的人, 如果她直接说怀疑他身体有问题,他俩之间少不了又是一场大吵。 赵青松最近也有烦心事,压根没注意她的不高兴。进入二月后,冷河的天气逐渐回暖,厂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因为贺连生改良后的黑白显像管投入生产之后,居然在市面上引起不小的反响,解决了长期以来困扰电视机厂家的问题,听说已经有好几个电视机厂向厂里下了订单。 这次改良帮厂里增加了十几万的收入,上面很是重视,领导班子已经在研究要升他当助理工程师的事了,虽然工资没翻倍,但将来的前途却是不可限量。 他其实一直知道,干保卫科不可能干一辈子,年纪到了该退还得退,可那时候他一没技术二没人脉,还能干啥呢? 反倒是小贺,趁着年轻多学点技术,早早转型,以后越老越吃香。 “啥?你想去搞技术?” “小点声,我只是有这打算。”赵青松白她一眼,躺在炕上,除了为将来考虑,其实心里也是在较劲。 小贺能做的事,为啥他就不能?他不信邪。 刘宝珠想的却是,“咱没文化,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那他就有文化?” 刘宝珠撇撇嘴,“我可听人说了,小贺中学时就能代表国家去参加啥比赛来着,人家那叫有天赋。” “关键人还懂外国人说的话。” 被妻子贬低,赵青松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但又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只能背过身去生闷气。 很好,新一轮冷战又开始了。 刘宝珠也懒得理他,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当然,贺连生升助理工程师的消息,秦艽是从李玉华嘴里知道的。 “十几万这还只是前期的订单,一旦你家小贺的技术得到消费者认可,后期还会更多,到时候咱们厂里的订单就跟雪花一样哟……” “你家小贺真是,一声不响干大事。”李玉华叹息一声,“就连我家老刘都说,你家小贺是干保卫比赵青松干得好,做技术也远超常人,可惜他只有这么一个人,要是能分身到两个科室该多好啊你说?” 秦艽哈哈大笑,未来的老贺头可是能文能武迷倒万千少女的风趣帅老头呢! 晚上,刚回家的小贺就感觉妻子看自己的目光,仿佛透着种……慈爱? “你……怎么?” “没事儿,听说你调去研发科了?” “嗯。” “那以后你的办公楼就在陈老他们下面咯?” “嗯。” 秦艽“嘿嘿”一乐,摸着肚子畅想未来,“以后你崽崽出生就能有个当工程师的爸爸啦!” 别看好像连芝麻官儿都算不上,但在这412厂里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人了,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他们崽崽,都得看看他们脸色!最关键的是,他距离自己的恩师陈老又近了一步,而他们还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这种官迷话明明跟赵青松如出一辙,可不知道为什么,小贺就是喜欢。 该死,这种感觉还有点上瘾是怎么回事! 秦艽巴拉巴拉说了一会儿,见他不出声,就轻轻踹他一下,“怎么,你不想你的崽以你为荣?” “想。”但他更想妻子以他为荣,或者他以妻为荣。 “那就行,睡觉。” 小贺刚搭她背上的手就僵住。 当然,都这个月份了,他也不会有什么绮念,但身体像是不受意念控制一般,想跟她亲近,哪怕只是贴贴。 * 开荒的土地经过一个冬天的晾晒和筛选,碎石子已经被筛走,草种也被晒死冻死,剩下的都是适合种植的土壤,所里对这事倒是更加上心了。 土地准备好了,就缺种苗和技术。 老钱也没少往外头跑,带着介绍信去各大公司买种苗,等开春就能种下去了,但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连续几次全都无功而返。 秦艽有心想帮忙,但自己肚子太大了,她也不敢冒险出去,只能等着孩子先生出来再说。 最近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体重增长太快,已经达到了两天涨一斤的程度,整个人不仅肚子成了吹起的气球,就连她的脸颊和四肢也成了发面馒头,不受控制的长胖。 本来,她是计划整个孕期增重不超过二十斤的,这样对胎儿好,不会太大,对母亲也好,好生,后期也利于恢复是吧,可问题是,到了孕后期她整个人的食欲就不受控制,算上加餐一天至少吃五顿。 她已经在有意控制了,但这种饿是不受意念控制的,一旦感觉到饿,就必须吃上东西,否则整个人就会心悸气短四肢发软的程度。 她真的,控制得好辛苦! 小贺心疼她,每天早上会给她煮俩鸡蛋做加餐,中午有空也会来送点苹果梨子啥的,但秦艽觉得远远不够。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6节 等到她发现自己肚子长太大的时候,已经快九个月了。 秦桂花也开始着急了,她虽然一直念叨大胖重孙大胖重孙,可相对于一个还没见过面的孩子,自家亲孙女才是最重要的。她自己在村里也见过因为生孩子把命生没了的女人,最近这心里啊,总是不得劲。 看啥都烦,都在催秦艽锻炼。 秦艽摊手:是我不想锻炼吗?我每天散步都超一万步了好吗?! 秦桂花也想到这茬,孕晚期能做的运动本就不多,总不能让孙女去扛大包吧?只能低头整理手中的小衣服小包被。 上个月小贺给北大荒的父母写信说了怀孕的事,虽然关系不够亲密,但两老还是为他感到高兴,立马就给寄来了一堆孩子用的,新的是临时做的,旧的则是跟别人讨的,摸起来柔软极了,很适合新生儿使用。 老太太洗了两道,又放太阳底下暴晒两天,现在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别闻了,小贺做的小床小车能收回来了吧?这都晾晒两三个月了,万一哪天被谁拿走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就您这一天看十次的架势,谁能在您眼皮子底下偷车啊。” 正说着,秦盼果真从屋外搬进来一张木头打的小床,秦艽见过不少婴儿车,她只需要口述,不用半个月小贺就真做出一辆来了:上面是这年代很常见的婴儿床样式,但却多了一个收缩自如的小伞,往下一拉还能挡住车里的情形。 毕竟,冷河镇的风沙大,紫外线强,她可不像崽崽几个月就被晒得黢黑黢黑。 小车底下还有几个轮子,是能三百六十度旋转那种,去到哪儿推到哪儿,同时还能刹车,推累了或者大人有事能固定在某个地方。 要不是秦艽拦着,他还能做出带坡度的、高景观的,但秦艽历来信奉实用性的东西只要具备基本功能就行了,附加功能越多越容易坏。 关键吧,这么大一个木头做的东西,手臂黄瓜粗的秦盼居然都能一个人拎回家,也不知道小贺用了什么黑科技。 “气味早散没了,明儿我把垫子洗干净,放进去就能用。”秦桂花摸着每一根木头都被磨得油光锃亮的小车车,简直爱不释手。 “好看吧?”秦盼得意地问三姐。 秦艽回头一看,差点笑出来,小车车上被她挂上不少小东西,都是奶奶用碎布头子缝制的小狗小猫小兔子之类的,这是她要求的,但居然还有几个用茅草编的蟋蟀、蚂蚱和……蟑、蟑螂! “这就是一张婴儿车床而已,不是动物园。”而且是专门展示昆虫多样性那种。 秦盼抿着嘴笑,“嘿嘿,说不定我小侄女儿就喜欢这些呢。”这家里只有她和三姐夫坚信三姐肚子里的一定是女孩,被奶奶撕了好几次嘴巴她也绝不改口那种。 秦艽嘴角抽搐:“……”那也不可能喜欢蟑螂啊,正经人谁喜欢这玩意儿啊! “三姐等着,明儿我再编几个瓢虫和毛毛虫,毛辣丁,哦对还有小青蛇,保准百分百还原哦!” 秦艽:“……”像倒是真的很像,可我感觉我崽不会喜欢这些。 “唉,咱们小时候在七里屯见过那么多蟋蟀、蚂蚱、蟑螂毛辣丁,小青蛇也不少,这边却一次都没见过,我们见过的我小侄女儿也得见见。” 秦艽的心里忽然就暖暖的,是啊,她的崽有个好小姨呢! 崽崽喜不喜欢这些昆虫秦艽不知道,但秦盼的爱宠小兔子却喜欢得不得了,每天晒车子的时候,它都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这些东西,时不时站起来做个拱手的动作,嘴里发出兴奋的“吱吱”声。 “这兔子倒是乖觉,知道不能乱抓,就跟通人性似的。” 秦艽不以为然,“等我闺女出生,兔子还是先关窝里一段时间,等确定它不会伤害孩子再放出来。” “好,它要是不听话,就一直关着。”秦盼警告小兔子,在她心目中当然是小侄女最重要啦。 * 进入孕期最后一个月,除了秦艽,全家人都比她着急和焦虑,但又怕影响她心情,不敢表现出来。 “喂,小贺你想啥呢?” “没什么,主任我们今天能按时下班吗?” 研发科主任嘴角抽搐,他记得陈老给自己推荐小贺的时候可是一再强调,这是个十分热爱工作的、尽职尽责的、恨不得以单位为家的上进青年啊,可自从这个月开始,小伙子就每天只惦记按时下班。 “也倒不是不可以,就是……”话未说完,小贺看见窗外小张的身影一闪而过,“主任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主任:“……” 门外,是刚从汽车班过来的小张,“小贺,成了,到时候我给你留一辆小汽车,你们哪天用?” 贺连生挠挠后脑勺,“不出意外的话,下星期。” 小张嘿嘿笑,“咱们厂像你这么疼媳妇的可是第一个。”这不,早在两个月前就跟领导申请到时候要用车的事,领导批了,他又来找自己,提前让他那段时间都要把车子留出来。 “我听说去省医院生娃不能报销,大医院住院费可贵着呢,这一趟要花不少钱吧。” 小贺不接茬。 “哥们跟你说,冷河镇上有个很有经验的接生婆,咱们厂里不少娃子都是她接生的,就连我家老三少年我家属来探亲,半夜发动都是找接生婆生的……” 小贺摇头,“谢了,先回去吧,要用我找你。” 晚上,秦艽听说他要送自己出去省医院生产,简直哭笑不得,“去那么远干啥,就在咱们所里,老刘老王都会帮我,再把镇上接生婆请来。” “不行。” 那说一不二不容辩驳的样子,可不就是上辈子那擅自做主买保健品的老贺头吗! 虽然他的头发还没白,腰背还没佝偻,但秦艽就是有种时空穿梭,两个人重叠的错觉。 “好,明天就商量工作交接。” 他诧异的挑了挑眉毛,没想到小秦同志居然这么好说话。 “你那什么表情嘛,怎么我就不会权衡利弊,就不会惜命?” 小贺抿了抿嘴角,知道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说,秦奶奶背地里教过他的“保命守则”之一,就是在小秦同志面前少质疑她的决定,多支持就完了。 说动就动,第二天秦艽把自己准备待产的事说了,所里所有人都欣然祝贺,并且主动分担了她的工作,老钱甚至还主动帮忙联系了自己在省医院的老战友,给安排好了妇产科床位。 就是老王老刘也拍着胸脯保证,门诊工作他们负责,让她放心的出去,生完也别急着回来,先住十天半月的再说。 将工作交接完,又把办公室钥匙拿给老钱,1975年6月中旬,收拾好待产包的秦艽,坐上小贺开的车,直奔省医院。 上半年刚好对道路重修和硬化过,现在的路面没有了坑坑洼洼,虽然还是绕点,但至少不颠簸了,连秦桂花都不会晕车了。 车子开得很慢,到达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妇产科主任看了秦艽的情况,说还没发动的征兆,科室病床紧张,她可以先在外面招待所住着,等有情况再住进来。 小贺眉头一皱,“不行。” 秦艽白他,“这世上能在预产期当天出生的孩子不足5%,我这一直住着也不是事儿。”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呢。 关键她想顺其自然,反正身体条件各方面都允许,产后恢复也要快点不是? 最终,小贺妥协,在医院对面只隔一条马路的招待所开了两间房,先住着再说,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天夜里肚子就毫无征兆的发动起来…… 第33章 小屁豆子 本来, 按理来说不会发作这么突然的,也怪秦艽自己嘴馋,晚饭偏要吃炒黄豆, 说是想念以前大姐给她们炒的黄豆子了, 正好看到卖的,就买了二两。 秦桂花这把年纪不爱吃这些不好消化的东西,小贺也不爱吃,自然就全进了秦艽的肚子。 吃完晚饭到睡觉前,四个多小时里,她一个人“呱唧呱唧”,不知不觉把整整二两炒豆子给吃完了! 吃的时候很香,后果却很严重,刚躺下没多久, 肚子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说痛吧不痛,说胀吧有点, 只有一个强烈感觉就是想放屁…… 于是在一连串的“噗噗”声中, 肚子里的小家伙开始一反常态拳打脚踢。要知道自进入孕晚期后, 崽崽都不爱动了,平时最多就是听见自己喜欢的声音的时候,会配合着动两下, 像这种激烈的胎动十分罕见。 “小贺,我想上厕所。” 小贺其实也没睡着,自从进入孕晚期,他的睡眠更浅了, 连忙一个翻身爬起来, “我扶你去。” 结果刚走没两步, 秦艽就感觉一热,肯定不是自己憋不住尿了,而是——“去医院,快,我要生了。” 小贺差点脚下一滑,幸好在墙上扶了一把,连忙去隔壁敲秦奶奶的门。 秦艽也没想到,只是二两炒豆而已,要搁平时都不够她一顿炫的,居然能有这么大威力,刚走到医院急诊科门口,她就感觉肚子开始有规律的抽疼。 幸好,老钱介绍的副主任今晚正好值二线夜班,他们一到,副主任就从值班室起床,“不是说还有几天嘛,咋这么快?” 秦艽老脸一红。 “这馋嘴妮子,一个人吃了二两炒豆,让屁给蹦出来的。”秦桂花荤素不忌的说,秦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这俩月她是真的很努力的控制体重,就怕孩子长太大不好生,但很多时候饥饿感会占据整个人的意识,控也控不住,也就是快要生了,吃二两豆子而已啊,不是二斤大鱼大肉啊…… 副主任笑了笑,“那可真是个暴脾气的小家伙。” “我这孙女就是炮仗脾气,我都不敢惹,要是再生个惹不起的,这家里可就……哎呀来娣,你哪儿疼,快跟大夫说。” 秦艽当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疼! 幸好副主任脾气好,让她先省省力气,拿自己当年在地窝子生娃的事情鼓励秦艽,现在俩孩子都牛高马大身强体壮,一顿比他们爸还能吃……很快,听着别人的故事,秦艽的情绪也放松很多。 “家属,先给产妇买点吃的来。” 小贺赶紧出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问该买什么,有没有什么要求,说话都带点结巴,哪里还有平时的冷静。 “你家属倒是挺稳重,比其他家属都冷静,平时心理素质就挺强的吧?” 秦艽心说可不是嘛,平时可不就是稳如老狗。 等吃下点东西,秦艽忽然又想上厕所,上完厕所又想喝水,喝了水又想睡觉……就在各种日常活动中穿插着阵痛,秦艽终于捱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整个病区都活泛起来,有新生儿“哇哇”哭声,产妇说话声,家属打开水来回走动声,护士推着治疗车滚动的“咕噜”声,敲针水瓶的脆响声……于是,就在这络绎不绝的各种声音里,秦艽感觉自己肚子疼得更密了。 好巧不巧,今天还遇到十几名医科大的实习生,有男有女,全都跟着副主任进了产房。 秦艽自己就是医务工作者,除了一开始有点尴尬,等肚子一疼就啥也顾不上了,要看就看呗,总比她虽说当过医生但没进过妇产科的强。 医学嘛,总要有人付出“牺牲”的。 而且,她发现一个规律,人一多,肚子就越疼,副主任检查一下说已经开到八指了,胎位也转得非常正,可以做准备工作了。 “你这孩子,还真喜欢热闹。” 秦艽忍着疼痛,擦冷汗,“喜欢听声音,啥样的声音都喜欢。” “那耳朵可真灵,以后能当音乐家,据说这唱歌好的,听力也十分了得,耳廓长得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 知道她们是故意用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转移注意力,秦艽很感激她们,疼中抽闲摸了摸肚子,崽崽啊,你可一定要跟妈妈一起努力啊。 门外的贺连生,却是觉得时间从没如此漫长过,他也不敢走远,就在门口站着,紧紧盯着产房门,一旦有护士出来就要问一下5床产妇怎么样,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还没生”。 贺连生觉得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他明明不喜欢小孩,甚至可以说厌恶,但十个月的等待中,看着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很奇妙,生命的奇妙,以及他居然期待一个小生命,这种感觉也足够奇妙和温馨。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贺连生感觉自己腿都有点发麻的时候,产房门忽然“哗啦”一声打开,一名小护士出来报喜:“5床的家属,5床生啦,可终于生了,刚出肚子还没剪脐带呢一脚就把咱主任的眼镜给踹飞了,咋那么大力气哟。” “产妇怎么样?”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7节 “来娣咋样,没事吧?” 一老一小异口同声,压根没想起要问孩子的事。 “大人孩子都好,大人太累了,需要先休息观察两个小时。” 秦桂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来娣平安无事,信女回家就吃素两月,为……” 小护士“噗嗤”一乐,“你们都不关心关心孩子?” 秦桂花眼睛一亮,“是儿子吧?刚出生就那么大力气,肯定是男娃,以前我瞅着就是个会生儿子的肚子,肯定是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哎呀咱老秦家算是有小老爷们啦,就是让我吃两年的素我也值啊!” 护士有点紧张,看了看产妇丈夫,小声道,“是……是闺女,七斤二两。” 秦桂花嘴角一耷拉。 贺连生的嘴角却慢慢翘起来,“谢谢。” 护士心说,这丈夫还不错,“婆婆”嘛,不满意都写脸上了,难怪人家说嫁人要找个开明的婆家。 “诶护士等等,她是5号床,叫秦艽,你真没看错,真是个闺女,会不会是抱错了?” “没错,产妇就叫秦艽。” “可,可我找人看过,那就该是个儿子啊,咋一夜之间就变闺女了呢……” 护士白她一眼,走了。 贺连生的心情,也很复杂。 紧张,如临大敌的紧张。整个孕期,他都严格遵守小秦同志的约法三章,尽量早回家,尽量陪着去医院检查,按照要求一字不落的做婴儿床,尽量配合做胎教,虽然他并不觉得一个受精卵能听见或者听懂什么。 可那时候他对这个孩子是没什么期待的,更没想过出生后该怎么面对她。 可现在,这个听不懂什么话的受精卵,变成了一个真实的小人儿,来到这个世界,他觉得自己没能力当一个合格的父亲。 天塌了的秦桂花,见他神色比自己还奇怪,“怎么了小贺,别是吓傻了吧?快来瞅瞅你闺女,白胖着呢!” 洗干净的小孩,包上事先准备好的小包被,被抱出来。 血缘这东西,真的很奇怪,这年代没有什么四维,怀着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孩子长啥样,可第一眼看见,他们就是能认出来,眼前这个皱巴巴红通通的脸上还裹着胎脂的小东西,就是秦艽的孩子。 明明她鼻子眼睛嘴巴都跟其他小孩一样,毫无特色,但血缘,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 “来,爸爸抱抱。” 就那么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小团,贺连生不敢伸手。 护士安慰:“没事儿,新生儿没那么脆弱,抱一下没关系的。” 孩子已经递到跟前,男人的手颤抖起来,想伸出去,却又像被铁链锁住一般,伸不出去。 还是秦桂花反应快,母狮子似的,一把接过来,“像,真像……”又哭又笑。 小护士一脸懵逼,这老太太咋回事,刚才听说是闺女一副天塌了不活了的架势,咋现在又笑上了呢? 很快,孩子被抱走,贺连生搓了搓麻木的脸,“奶奶先在这里等着小秦同志,我去打饭。” “去吧去吧,来娣喜欢吃羊肉,看有没羊肉汤,不放葱花就行。” 孕期她一直拦着不让吃,现在生了,那就不必拘泥于那些老一辈的规矩了,用来娣的话说,这都是蛋白质,专门补充营养的。得营养充足,才有足够的奶水,那小屁豆子一看就是个能吃的! 还在产房观察的小秦大夫还不知道,她没出去,她奶奶就给孩子取名小屁豆子了…… * 因为病床紧张,秦艽的身体素质也很好,观察两天之后,她就主动要求出院了。 主要是吧,崽崽的耳朵很灵,有一丁点声音就要醒来凑热闹……是的,那是真凑热闹,但凡有说话声,打开水声,洗脚声,她就睁开乌溜溜还带水肿的眼睛,四下里打量。 要不是自己亲自生的,秦艽都怀疑,这怕不是个穿越崽崽? 而对声音敏感的坏处就是,她生了个十足十的睡渣。别人家月子里的新生儿,那是除了吃喝拉撒没什么需求的,她这个一听见声音就睁眼瞅,瞅一圈再闭上眼睛,刚举着小拳拳准备入睡,又听见别的声音,小眼睛又开始滴溜转……一天一夜,她的睡眠时间要多碎就有多碎。 就连妇产科两位主任都说,她们从医几十年从没见过对声音这么敏感的新生儿。 建议她们干脆回家,或者找个安静的环境,不然睡眠不好不利于新生儿各器官发育。 住招待所虽然也有声音,但至少没这么嘈杂,先住几天等秦艽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又再回冷河镇呗。 幸好当时他们是打算住一段时间的,带的东西也都不少,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咱把床铺软和一点,被子别用那床薄的,省得冻坏小屁豆子。” 秦艽满头黑线,这才几天,她已经听了几十遍“小屁豆子”了。 “别瞪我,谁让你嘴馋吃那么多豆子,现在好了吧,生了个小屁豆子……”话未说完,小屁豆子果然“噗噗”几下,顿时自己把自己吓醒,好奇的东张西望。 那小屁崩的,有力极了,怪不得是刚出生就能把医生眼镜踹飞的小家伙。 一直在旁边帮不上忙的贺连生,终于第一次打破沉默,“好。” 秦艽一想到自己这无敌可爱无敌聪明的闺女要被“小屁豆子”这样的小名伴随一生,顿时就不乐意了:“我可说好啊,小名可以叫豆豆,你们都叫豆豆,不许再叫什么屁豆子的。” 老太太念叨两句,“豆豆也还行,但你瞅着吧,以后肯定是个小屁豆子。” 秦艽:“……” * 回到冷河镇是半个月后,确保大人孩子都没事了。 一路上小贺开得很慢,中途也经常停车休息,秦艽其实没啥,是他和奶奶一直担心会不会颠到她啥的,其实现在的路况就跟城市道路一样平稳,小豆豆一上车就呼呼大睡。 车子刚开到家属区门口,爱兰和秦盼、李玉华、老钱等人已经等候多时,刚停下就七嘴八舌问生产情况,争先恐后来看孩子。 小豆豆自然也醒了,就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虽然她的视力依然啥也看不清,但大家伙都夸聪明机灵啥的。 老母亲嘴上:也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的。 老母亲内心:欣然笑纳。 等看孩子的一走,他们屋里就多出来小山一样吃的喝的,除了鸡蛋红糖麦乳精,居然连活的老母鸡也有两三只,他们也没注意,不知道是谁拎来的。 秦桂花正愁这个点儿上黑市买不到鸡,当即拎起一只就杀,再加点药田里产的党参,鸡汤都是甜的。 月子餐就是要少食多餐,秦艽深刻吸取“小屁豆子”的教训,再好吃的东西也不敢一次性吃太多,喝点汤再吃几口青菜,等肚子空了又再喝半碗,然后多喝温开水,这样奶水就不愁了。 * 坐月子的时间是挺难熬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想看书还要被全家人口诛笔伐,时不时还要跟奶奶斗智斗勇,主题包括但不仅限于“小孩就要睡福气满满大扁头”“不喝补汤哪里有奶水”“小宝宝不脏不用洗澡”“喝黄连水才能去胎毒” ………之类的经验悖论。 秦艽算是知道为啥有些儿媳妇跟婆婆会干架了,要再不出月子,她跟自己亲奶奶都要闹掰了! 除了乱吃乱喝她不同意,并坚决抵抗到底,至于剃胎发这种小事她也懒得争了。于是,在出月子这天,原本一头黝黑胎发的小豆豆,被太奶奶剃成了小光头! “哎哟,你看咱们小屁豆子一点儿也不哭不闹呢。” “以后新长出来的头发啊,肯定又黑又亮,比你妈的还好。” “诶你轻点儿,别把我乖宝弄伤咯……” 老母亲秦艽就在她指挥下,艰难的胆战心惊的完成了这一仪式。 本来,按照老家的习俗,出月子还要请亲朋好友来吃一顿的,但在这边条件有限,厂里也没人开这先河,秦艽就没搞,只是把大姐叫回家吃了一顿。 “满月照咱就不折腾孩子了,等满百天或者周岁,你们去相馆里照几张,给孩子爷爷奶奶大伯寄去。”秦桂花安慰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小贺,以为他是因为插不上话而失落。 秦艽眸光微动。 果然,小贺的脸色变了变,“不用。” “哪有爷爷奶奶不想娃娃的,到时候多照两张,我给你二姐也寄两张。”说着,秦桂花又开始每天乐此不疲的教他抱孩子。 但奇怪的是,这个孙女婿干啥都厉害,学啥都快,偏偏抱孩子却怎么也不敢,逼急了他是能伸手,但抖成那样她也不敢把孩子递过去啊。 “行了奶,他整天洗尿布也够累的。” 是的,这老小子虽然依然没迈过心里那道关卡,但小豆豆的尿布每一张都是他亲手洗的,正反面都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印子,哪怕是一个线头都要小心的剪掉。 “可惜他过几天要去出差,等回来的时候,豆豆都长大了吧。” “噗嗤……小贺就去几天,能长多大。” 小贺挠了挠后脑勺,“这一个多月,我就感觉她一天一个样。” 从刚出生的皱巴巴,到能睁眼东张西望,现在大眼睛能随着声音转来转去,就连哼唧声都不一样了呢。 “咋不一样?” “刚开始像小猫,中旬像大猫,现在像个孩子。” 秦艽被他一本正经的形容逗得哈哈大笑,“敢情你闺女是属猫的啊?” 第34章 “怀孕”的少女 秦艽的产假很短, 这年头产假都很短,等小豆豆会抬头的时候,秦艽不得不回到工作岗位上。 估计是体质问题, 她没多少母乳。 以前秦桂花就一直念叨自己年轻时候没奶, 二姐友娣也说善勇的时候没多少,当时秦艽以为是那个年代营养不良,可到自己身上,她才发现,明明自己吃得不少,营养也跟得上,心情也很愉悦,但就是少得可怜…… 作为新手妈妈,刚开始她也很愧疚, 觉得自己白长这么胖,可等她中药喝了,手法用了, 还是没效的时候, 她不得不承认, 这东西就是个玄学! 于是,不到三个月,豆豆就不得不断母乳了。 好在老贺早就上省城买来奶粉, 她也愿意吃,咕唧咕唧一顿能喝不少,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白白胖胖的,秦艽才稍微放心一些。 回到工作岗位上, 首要任务就是种药——开辟出来的荒地总这么闲着不是办法, 再闲一年又要长草了, 秦艽这次打算主动出击。 * 夜里正睡得香甜,整个家属区连狗吠声都听不见的时候,秦家外屋的房门被拍响。 “谁啊?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秦桂花年纪大,睡眠浅,也是去年天天开荒累麻了才能稍微睡得沉些,最近闲下来又不好睡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呢,被惊醒心里老大不乐意。 “小秦,是我。” “来了,稍等。”秦艽一面摸着黑,窸窸窣窣穿衣服,一面下床。 “去干啥,这大半夜的。”秦桂花听见声音,也披着衣服过来。 “昨天说好的,今儿要去省城一趟,昨晚回来晚,忘记跟奶说了。”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8节 秦桂花这才放心,又交代两句,把豆豆包裹得严严实实,抱到自己那边屋里,整个过程小家伙都没醒,还呼呼的呢,时不时吧唧两下小嘴巴,奶呼呼的。 秦艽迅速刷牙,又用湿毛巾擦了擦脸,不舍的亲了白白嫩嫩的豆豆小脸蛋一口,再一口,终于是狠狠心,一出门就钻进一辆绿色的吉普车里。 “主任真早。”家里没闹钟,她也不知道现在几点。 “主要是咱们今天要回来就得早点出发,现在是夜里三点,你可以在车上靠会儿。” 从冷河镇到省城,直线距离只有二百多公里,可问题是现在还没有后世那光滑平整又直溜的高速公路,现在的公路都是土路,还得避开流动沙漠和河流、山体、巨石,绕来绕去少说也有四百公里,再加上坑坑洼洼车速提不起来,最快也要开六个小时才能到。 想到这一路还漫长着,秦艽也不客气,直接倒头打瞌睡。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大亮,太阳照在车窗上,居然是早上九点多了。留下司机看着车子,俩人来到省城制药厂,拿着进药单子先去找销售科主任聊会天,陪着笑脸一点一点苍蝇腿似的要到批条,再去财务室交钱,拿到出库单才能去仓库领药……忙完都十二点了。 “中饭咱就随便吃点吧,万一还要在外面待两天,要办的事还多,花钱地方更多。”钱福生有点难为情地开口,看着司机和小秦搬药累得满头大汗。 他的老腰昨天刚受伤,弯个腰都疼得龇牙咧嘴,所以俩年轻人不让他帮忙。 “没事儿,咱们听领导的。”司机小张抹一把额头亮晶晶的汗珠子,露出一口大白牙。 秦艽虽然也馋外面的吃食,但也知道因公出差不能搞特殊化。谁知到了国营饭店才发现,她理解的“随便吃点”是随便点两菜一汤,而钱福生说的“随便吃点”则是两碗面和两个馒头。 是的,面是小张和她一人一碗,有两颗红烧牛肉粒,劲道极了,那肉味馋得人直咽口水。 馒头,则是他吃,明明是舍不得花用公费,还硬要说自己想吃馒头。 秦艽忽然觉得,自己这面有点吃不下了。大家都只知道钱主任每两个月要出来进药,却不知道他每次进药都是凌晨三点出发,来了做小伏低说好话,喝开水啃馒头,完了回去还要落人埋怨,数落他总是进不到紧缺药…… 多朴实的干部啊! “中药种苗刚才我问卢主任了,他们厂里也没有。”钱主任大口大口的啃馒头,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只听说中药材利润不高,他们不搞这个。” 秦艽自然知道,现在西药最赚钱,尤其是进口药合资药,那都是几倍的赚,中成药还能多少赚点,纯中药材却只能赚点皮毛,勉强维持生计而已。“主任,不如咱们去中药厂问问?” 石兰省中药厂就在不远处,吃完俩人马不停蹄赶过去,门卫见他们穿着普通,不让进,“你们哪个单位的?” 钱福生连忙掏出工作证和介绍信,“同志你看,我们是来买药的。” 门卫看是边远地区来的,斜着眼睛把工作证看了又看,半天才放他们进去,“销售科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 秦艽跟上去,果然在那里找到挂着销售科牌子的办公室,只有一名小干事,听说是来买药的,就让他们等,具体等到啥时候,谁才是能主事的,小干事也没个准话,一会儿干脆端着茶杯串门去了。 秦艽还好,毕竟自己只是小医生,在缺医少药的年代,药厂就是大爷,但钱主任怎么说也是第一代军垦战士,在厂里大小也是个主任,在这儿居然连水都喝不上一口,脸色着实有点难看。 她起身,往自己随身带的水壶里灌点开水。她今天带的是绿色军用水壶,圆圆扁扁的,上面还有个盖子稍微大点,平时能当水杯用,“来主任,喝点水吧。” 钱福生此时也顾不上客气,四百多公里出来,一路又晒又渴,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几杯水下肚,心里那股火气终于平息下去,“小秦啊,产假刚结束就让你跟着我跑,你看你来这两年,尽让你干苦活累活了,你会不会后悔来我们厂?” 秦艽摇头,“家园是建设出来的,咱们龙国人适应自然并改造自然的能力是无穷大的。”要不怎么说基建狂魔种植狂魔呢。 钱福生讷讷的张了张嘴,“是啊,家园是建设出来的。”脑海里也不由得想起建国初期他们这批老军垦人的热血年代,那时候谁能想到荒草不生的戈壁滩能被改造成如今的良田万亩?那时候他们一个干馍都要分成两天来吃,连烧出来的开水都跟马尿一个颜色,可依然不妨碍他们热爱这片土地。 秦艽以前只在老军垦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过,此时也来了兴致,问他们屯垦戍边的故事,这一聊起来就聊了两个多小时,一名穿着干部装的男人终于姗姗来迟。 “等久了吧两位,外面有个会,听说你们是来买药的?”这是省中药厂的销售科主任龙文,看着颇有两分斯文,说话也很客气。 秦艽连忙将介绍信和证件递上去,作自我介绍。 “原来是冷河镇来的,两位一路辛苦,快坐快坐。” 秦艽可不敢松口气,觉得这个龙主任比较好说话就麻痹大意,很多时候越是这种表面好说话的,越是事儿精,笑面虎。 坐了三个小时冷板凳的钱福生可不敢坐,先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一盒牡丹递过去,双手给他划开一根火柴,客气一番。 有香烟的催化,龙文在办公桌后的靠椅坐下,终于主动问起来:“贵单位都需要些什么饮片呢?” “主任您好,我们是想买,但不是饮片。”秦艽站起来。 龙文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不买饮片,难道是买成药?他们可没有。 “我们也不是买成药,是想买几样中药种子和秧苗,想着贵单位是全省最大的中药销售公司,就冒昧来咨询一下。”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秦艽长得好看,说话也客客气气的,龙文还真不好直接拒绝,“需要哪几种?” 秦艽和钱福生对视一眼,没拒绝就是有戏! “是这样的,我们单位在冷河镇,龙主任见多识广应该也有听说,目前咱们冷河镇一共五万多居民,但只有两个卫生室,很多常用药都没有,总依赖西药也不行,咱们钱主任就想着能不能自力更生种点中药材,这样也能缓解一下缺医少药的境况……”巴拉巴拉。 龙文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那边的气候条件不比省城这边,我们估摸着只能种出枸杞、大枣、黄芩、丹参和厚朴这几样,但因为组方配伍嘛,我们也需要其它几十味常用中药,到时候肯定也是从您这边进货的。” “还有使君子。”钱主任补充,他记着小秦说过要是用得好,这味药比宝塔糖还好使,刚才为了求点宝塔糖,他可是豁出老脸的,结果也才求到两袋,真想骂娘。 龙文点点头,但面露难色:“有点难办啊……” 钱福生见此,连忙递上两瓶老年份的西凤酒,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想请他吃顿便饭,边吃边聊。 龙文笑呵呵接过东西,这才满口答应,又亲自给他们倒了两杯茶,让他们在办公室等一会儿,他还有点事情,正说着门口过来一个小干事,“龙主任,有您电话。” 他一走,秦艽就跟钱福生小声交谈起来,照这个架势,没一口拒绝,只说“难办”,还同意出去吃饭,那只要在饭桌上使点力,应该就能成……嗯,东西,肯定是要送的,这龙文的嘴巴已经被养刁了,刚才她发现,一般干部抽的牡丹烟他眉毛都不动一下,看来是司空见惯了。 她也想不到,在这个淳朴的年代,医药行业却是最难淳朴的,上辈子她有时候还责怪钱福生这主任不尽责,卫生所不是缺这个药就是短那个药,现在看来他已经在尽最大努力了,好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了点药品求爷爷告奶奶,自己出差都舍不得吃碗面,为了求人却要下馆子。 只要进了国营饭店,点几个好菜,他们这趟出差的经费就用光了,要是遇上好酒的领导,再来两瓶酒,半个月工资就泡汤了! 俩人正说着,龙文急匆匆进来,拿起靠椅上的外套,“对不住两位,吃饭咱们改天,今天家里有事,先失陪了。” 钱福生:啊?就这? 秦艽:啊?就这?说好的两瓶西凤酒敲门砖呢,敢情是先露出条门缝,让他们高兴高兴! 钱福生虽然失望,但东西都送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只能强颜欢笑,起身送他,看着人家背影唉声叹气,“唉,没想到啊,买中药种苗比西药还难。” “咱们现在要买的是种苗,跟饮片还不一样,刚才他没说没有,那应该是有办法能拿到的,要不咱们再等等?”看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即使是装的,他们现在有求于人,也只能当真有事看,不然刚才的冷板凳和做小伏低以及两瓶西凤酒就白浪费了。 钱福生叹气,“来都来了,肯定只能等呗。” 秦艽是个急性子,“不行,所长您先等着我得去看看。” 说着一溜烟儿出门,顺着龙文出去的方向找过去,果然在大门口亲眼看着他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 看来,还真不是敷衍他们。 秦艽现在又饿又累,还很想豆豆,平时自己虽然上班,但中午回家吃饭,还能顺带哄睡,今天不在家,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能不能自己睡觉? 她没养育过别的孩子,不知道别的孩子什么样,但她感觉豆豆是很好带的小孩,能睡整觉,不爱哭闹,随便一逗就咯吱笑,谁抱都不认生。 越是这么想,她越是想孩子,秦艽决定今天把所有事情搞定,早早回家。转回头跟钱主任耳语几句,钱主任听得连连点头,坐上车子就往铁路小区而去。 刚才聊天的时候,龙文隐约说过他住在铁路小区,而刚才也说是要回家,家里出急事,他们开得慢一些,到铁路小区门口,正好能看见龙文的小轿车屁股。 “真能行?”老钱还是有点拿不准。 “试试看吧,大不了就当白跑一趟,损失不大。” 俩人下车,看着车子开进小区,停在一栋居民楼下,秦艽躲在一棵小树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楼门。 很快,人声嘈杂起来,她音乐听见龙文暴躁的怒吼声,“我问你是谁?” “怎么回事?!” “我跟你妈的脸面都没了,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啊,你怎么这么糊涂!” 秦艽听不见有没有人回答他,因为其中还夹杂着好几个女人的哭声,有的是嚎啕大哭,有的是低声抽泣,显然都是在压抑着,一副不想被邻居听见的样子。 幸好龙家在一楼,秦艽躲在他们家阳台外一棵大树后,不然都听不见动静。 龙家的吵闹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厚衣服的年轻女孩走出楼门,龙文先出来探风,确保外面没人才让她们扶着那女孩上车。 秦艽一直躲着,自然是看见了的,这么热的天,那女孩却穿着一件厚棉袄,哭哭啼啼,脸色蜡黄,而扶着她的看年纪是她母亲和奶奶,也在哭哭啼啼,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秦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她敏锐地发现一个异常——女孩的肚子,似乎有点大得不正常! 女孩的胳膊和腿都很纤细,按理来说肚子也应该平坦才对,但她一反常态穿厚衣服,上车时候弯腰,衣服下摆掀起,秦艽忽然看见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莫非是——怀孕了?! 再一联想到龙文接到电话就黑了脸,到家那几声怒吼,以及家里女性长辈的表情,秦艽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但这种事关系到女孩名声,在未经证实之前她也不好说,只是看着他们远去的小轿车,有点出神。 “你也看见了吧?嘿,我就说嘛,龙家这闺女不对劲。”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一堆老大娘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我早就发现了,前几天我还说她是不是长胖了,昨天我还看见她蹲在小花园边上哇哇吐呢。” “哪是长胖,分明是怀了外头哪个小子的种。” 也有大娘觉得纳闷:“我看娇娇这孩子平时挺规矩啊,也没见跟谁走得近,学习成绩还好,怎么忽然怀孕呢?” “谁说不是,以前咱们大院里谁不夸她啊,要学坏也不是一下就学坏的吧?” 于是又有人说,她记得半个月前见过龙娇娇一次,那时候肚子还很平坦,即使真怀孕,也没有短短半个月就长这么大的。 秦艽自己刚结束孕期,深有体会,就是她孕后期那两三个月,也没这么快,刚才龙娇娇的肚子,看着就像四个多月显怀的样子。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小区门口。 老钱迎上来,“怎么样,打听清楚没?” 本来,秦艽一开始的计划是,龙文那边路子走不通,那就来找龙家老人试试,把卫生所目前的困境跟他们说一下,看能不能博取同情,顺便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诸如体力活,打扫卫生啥的,刷点好感,多来几次,龙文说不定会对他们改观。 在他们一穷二白的时候,可没清高的资本。 可现在看来,似乎行不通了。 “那要不咱们先回去,等下个月再出来。”老钱垂头丧气。 秦艽摇头,开荒出来的土地不能再等了,一秒都不能多等,“咱们再等等看。” 她总觉得,龙娇娇不是怀孕。 第35章 钟教授 果然, 秦艽预料得没错,等到太阳落山,龙家一家子又回来了, 但脸色却很古怪。 不是痛苦, 也不是羞赧,但却看着更郁闷的样子。 秦艽和老钱眼看着他们回到家,赶紧去商店花高价买了两斤软糯适合老年人吃的糕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上门。 敲了半天,门里的声音小了些,似乎是有人问“是谁”,老钱硬着头皮说是白天找龙主任办事的。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39节 龙文来开门,看见他俩,还挺意外, 老钱干笑着说是来附近办事,看见龙经理的车,就想着来拜访一下。 龙文压下心事, 让他们进门。 屋里, 龙家人神色恹恹的, 但还算客气,给他们倒水。龙娇娇则不在客厅,卧室的门关着。 老钱心理素质没秦艽这厚脸皮强, 实在是尬聊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在一旁不停的喝水,秦艽本来就拥有丰富的与中老年妇女相处的经验,没多会儿就把龙家老太太和龙文的爱人哄开心不少。 眼看着时机成熟, 她忽然来了一句:“刚才我们走到楼底下, 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对不住了, 老大娘们,这锅只能你们背了。 果然,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难以言说的顾忌,顿时让龙家人脸色一变,“她们胡说,我孙女(闺女)压根不是怀孕!” 情急之下忙着否认,倒把一直遮掩的事情道破了。老钱都佩服秦艽的勇气,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诈人家。 当然,他是赞成小秦做法的,像她自己说的,纵然有私心,想得到龙文的帮助,但她作为医者的责任心,也不能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花季少女被人嚼舌根。 秦艽装作很好奇的样子,“我也觉着不是,虽然我没见过你们家闺女,但龙主任这么正直无私两袖清风的好领导,教的闺女肯定没问题。” 顺便把龙家家风夸了一遍,龙家老太太听得熨帖极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以前跟着我师父学医的时候,听他讲过一件怪事,说是民国年间,他在浙江一带行医,有一次遇到一个女校的女学生被学校开除,说是她肚子大起来,学校怀疑她是不守女德,违背校规啥的,那女学生才十五六岁吧。” 龙家人脸色不太好,这不就是他们家娇娇接下来的“下场”吗? 倒是龙老太太虽然焦虑孙女的事,但难免有点好奇,“哦?后来呢,怎么说?” “学校里的人都说,那女学生吃不下东西,整天恶心干呕,吃啥吐啥,没几天肚子就大起来,所以学校一点也没怀疑,觉得她就是怀孕了,但学生家长找到我师父,他老人家给把了脉,却一口咬定不是怀孕。” 龙家所有人坐直了身子,“果真?” “真的,我师父说他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海城的教会医院看看,果真那边的机器一检查,压根不是怀孕,纯粹以讹传讹。” 龙老太太面上露出喜色,他们家娇娇可不就是这样吗?所有人都说她怀孕了,一定是作风不检点,可娇娇天天晚上跟她睡一个被窝,怎么可能不检点?她孙女最乖巧最听话的,打死她也不信。 这不,下午去了医院检查,人家医生也说了不是怀孕,她孙女身体好好的,但具体为什么她肚子会大起来,为什么吃不下东西还干呕,却谁也说不清。 要是能检查出来是啥毛病还好,对症下药就行,最怕就是这种啥毛病不知道,但孙女就是不舒服,这肚子万一越来越大怎么办?那真是□□里的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我师父他老人家厉害,只给那女孩开了一杯饮料,第二天,女孩肚子就小下去了。” 所有龙家人,眼睛发亮,饮料?那可吃不坏啊。 最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坏肚子,拉肚子而已。 龙文犹豫片刻,他不是傻子,短短接触也能看出来,这个小秦同志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起这个“故事”。 “秦大夫,烦请跟我来一下。” 他直接将人带进闺女房间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龙娇娇此时正坐在书桌前,轻声抽泣,整张脸蜡黄蜡黄的,看见秦艽这张生面孔,顿了顿,站起来打声招呼,“姐姐。” 确实很乖巧。 “我龙文明人不说暗话,我闺女最近生了个怪病,正好跟秦大夫刚才说的例子相像,所以想请秦大夫帮忙看一下,若看好了,我龙某人必有重谢。”说着拱手,颇有两分江湖人的豪气。 秦艽也不客气,直接拉过龙娇娇的手,把脉。 把着把着,眉头皱起来。 一开始,她就知道龙娇娇应该不是怀孕,而龙家人的好教养和娇娇本人的乖巧都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推测,但这么大个肚子又不可能是凭空长出来的,所以她推测会不会是什么妇科、消化系统的肿瘤之类,或者是宿便,营养不良水肿。 可脉象又不像。 问诊她也没太长时间便秘,加上龙文两口子都有正式工作,家里只有她一个独生女,生活条件远超时代平均水平,也不可能是营养不良。 “怎么了?”龙文随时关注着她的神情,此时也捏了把汗。 秦艽顿了顿,不答反问:“医院检查怎么说?” “没怀孕,也没长肿瘤。”用妇科医生私底下跟妻子的原话说,处.女.膜完好,这还是个孩子啊。 他们为错怪娇娇而后悔。 秦艽点点头,看来自己没把错,那么,顺着脉象,一定能找到突破点。“近期两个月内,令爱有没有去过南方,湿气重、天气热的地方?” 龙文顿了顿,“对,两个月前是去过一趟闽南省。” “在闽南省是不是得过热伤风?” 热伤风也就是热感冒。 龙文继续点头,“冒昧问一句,秦大夫是怎么知道的?”娇娇去闽南省是跟着他去出差,小孩子家家说要去旅游,他也不好大张旗鼓,也就没对外说过,就是医药公司里,也只有自己两个心腹知道,他们不可能宣扬出去,而秦艽更不可能知道。 “我从脉象上看出来的。”秦艽继续问,“回来之后,令爱是不是就经常觉得口渴,喝水量明显增多?” “对!” “是!” 父女俩异口同声地说,娇娇以前不怎么爱喝水,基本是感觉到口渴才会喝,一天顶多就是一杯五百毫升左右,但自从闽南省回来后,她总感觉口渴,必须大口大口喝水,不然嘴巴里不舒服,一天下来能喝两三千毫升。 龙文看向秦艽的眼神,倒是多了两分信服和审慎,刚开始他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反正她说不用吃药,喝饮料就行,喝不坏。 可现在,看她的架势还真不是胡乱吹嘘,他自己因为工作原因其实也能接触到不少中医,但把脉好像都没遇到这么“神”的,他觉得这个年轻中医大夫或许真有点东西。 “除了口渴,你还觉得身上发热,对吗?” 龙娇娇点头如捣蒜,终于有人知道她有多难受了! 刚开始她说热,穿不住外衣,奶奶和妈妈还骂她,给她量体温发现一点也不烧,她更是百口莫辩,妈妈说对她失望,不知道她跟谁学得说假话了。 “身上觉得热,但四肢又觉得冷,尤其是掌心脚心还会出冷汗,对吗?” 龙娇娇一下子跳起来,激动得小脸通红,“嗯嗯!” 这种身上热,四肢冷的感觉,她也跟家里人说过,但她们一开始觉得她胡说八道,人身体上怎么可能同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症状? 后来耐不住她哭求,甚至她都以不去上学相逼,家人这才带她去医院,结果却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她说身上热,可多次测量体温是正常的。 她说四肢冷,可皮温和肤色都正常,屈伸运动也没受限。 查了一圈,父母开始怀疑她是在撒谎,为了不想上学而装病,父亲甚至还冲她发了好几次火,她真的跟谁都说不清楚! 此时,龙文看着闺女的神色,自然知道她的表现意味着秦艽全“把”对了。这个奇怪的症状其实孩子也跟他说过,母亲和妻子有段时间也担心过,他也带去看了,可啥都没检查出来,他工作又忙,难免也会跟妻子一样觉得闺女不懂事,故意装病。 因为觉得是家丑,他们也从未向外说过,秦艽不可能从别人嘴里知道。 那么,这愈发证明,秦艽所有关于娇娇生病的症状的描述,都来源于脉诊! 这该是多么高深莫测的诊脉技术啊,龙文心内大为震惊,为一开始对她的轻视而感到汗颜。 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我。 秦艽倒是没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反正态度变化倒是挺明显的,她现在可以肯定,这所谓的“怀孕”其实就是在南方伤了暑湿之气,存在体内出不去而已。 “能买到荸荠、西瓜、莲藕和白萝卜吗?” “荸荠和西瓜昨天我刚买了一点,家里还有。”龙老太太立马跳出来说,她一直在门口扒拉着看呢,全程目睹了秦艽的“料事如神”,她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就爱看中医,此时更加信服不已,安排儿媳妇出去买莲藕和白萝卜,“小秦大夫你看,还缺点啥,咱们一道买了?” 秦艽想了想,“槟榔有吗?” “啥叫冰狼?”老太太一头雾水。 作为土生土长的石兰老人,没听过这种东西也很正常,秦艽正想说要不用别的替代一下,龙文忽然说,“有。” 他上次去粤东省出差,那边的销售主任送了他一袋,说是海岛上产的,具有什么杀虫止痒的功效,他拿回来也没想起来用,还放着呢。 秦艽点点头,“行,那就够了。” 龙老太太围着她转了两圈,“就这几味药就够了吗?” “够了,药贵精不贵多。”秦艽笑笑,又安慰龙娇娇,“你这个不是什么怪病,其实就是暑湿之气在体内发散不出去,四处作祟,只要把这股邪气泄出去,你的肚子就会慢慢平复下去,恶心干呕的症状也会完全治愈。” “完……完全吗?”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愣愣地问。 别说,就在回来的路上,眼看着家人愁眉不展,奶奶和母亲以泪洗面,似乎她的人生就这么毁了……一瞬间,她脑海中出现了轻生的念头,干脆一死了之吧,只要她死了,她就清白了! 可她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怎么会不怕死呢? 现在,有一个没比她大几岁的姐姐告诉她,她可以不用死,可以不用声誉扫地,甚至还能恢复以前的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快,龙夫人买回了白萝卜和莲藕,秦艽指挥着她们,将荸荠、西瓜、莲藕和白萝卜削皮捣碎,捣出汁水,送服刚才捣碎成粉末的槟榔壳。 气味肯定是不好闻的,滋味也不美妙,但龙娇娇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把槟榔粉末吃完,又一连喝了两碗各种“汁水”,一直喝到打嗝。当然,全程都在恶心干呕,活脱脱一个怀孕的孕妇。 秦艽拦住她,“别喝了,喝多待会儿怕你受不了……” 话音刚落,龙娇娇的肚子里忽然传来雷鸣一般的声响,她小脸一红,捏着衣角,不敢抬头。 不过,下一秒,她就脸色一变,“我想拉肚子。” “去吧。”秦艽拍拍她肩膀,体内的暑湿之气,总要有个出口,拉肚子就是最好的出处。 她一直坚信,药有没有效,其实是能迅速反应在身体上的,有的人吃了药会打喷嚏,有的会拉肚子,有的会小便增多,有的会胃口大开……这些,都是药物刺激之下,身体做出的反馈。 不必要避之如蛇蝎。 龙文把她和老钱请到客厅坐着,泡上他平时都舍不得喝的龙井茶,老太太又端上猪油做的酥得掉渣的糕点,“你们先吃着,晚上就在家里住,我让娇娇她妈去买菜。” 秦艽和老钱对视一眼,他们不宜久留,豆豆还在家呢,秦艽只想速战速决,最好是待会儿就动脚。 但龙夫人立马出门,他们也拦不住,老钱只能唉声叹气:“多谢龙经理美意,实在是我们所里事情着急。” 龙文顺着话头问怎么回事,老钱立马哭丧着脸又把所里目前的困境说了一遍,主要是没人指导,全靠几个人摸石头过河,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摸出规律来,又说起他们都这么长时间了,一直等不到中药种苗,要再种不下去,巴拉巴拉…… 话是上午说过那些,但此时的龙文,听起来感觉就不一样了。 上午,关他啥事儿?现在,这小小的冷河镇一个卫生所,没看出来倒是出人才。 无论是出于惜才,还是出于感激,他都打算投桃报李:“这样吧,我认识一位朋友,你们稍等一下。” 起身,去沙发另一头,拿起那部白色的电话机。 秦艽竖着耳朵,他先是寒暄几句,然后把秦艽这边的困境说了一下,那边的人犹豫两秒,说了句什么,龙文连连点头,最后又说改天来家里让嫂子给他做饭,这才挂断电话。 看得出来,二人私交不错。 “成了,老钟去帮忙。” “不知这位是……” “一位老朋友,以前是石兰省中医学院的中药学教授,后来被冲击……现调到植物所,研究领域正是咱们省特色中药培植,跟你们也算对口。” “这可太好了!”秦艽高兴得一下子蹦跶起来,要是有了专业人士指导,她那30亩药田就不是事儿了。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0节 不过,龙文给她的惊喜不止于此,“对了,你说的那几种中药,他那边正好有种子和幼苗,你们先确定好时间和价格,确定药田准备好能移植,他再带过去。” 秦艽大喜,“谢谢龙经理,谢谢您。” “该我感谢你才对。” 秦艽也闻弦音而知雅意,立马又帮龙娇娇开了两个调理方子,“这两天继续用四种混合汁水送服槟榔,一直吃到明天晚上,可以喝点白粥,从后天开始就按照左边这个方子抓药吃,吃半个月再换成右边的方子,有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留下卫生所的电话。 龙文本来还不太想让她走,总觉得她一走闺女要是再犯病怎么办,可见她想得这么周到,也就不好再挽留,寻思大不了到时候他们亲自去一趟冷河镇就是。 只要能治好娇娇的病,哪里他都能去。 “龙经理您真是好人,我替我们冷河镇的父老乡亲感谢您。” 吃过饭,辞别龙家人,三人眼看太阳就要落山,真是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马直奔植物研究所。 * 现在的省植物所还不是秦艽记忆中的样子,没有高大的门楣,只有一个铁栅栏式的大门,门口有个保安大叔,钱福生下车,拿出自己都舍不得抽的,专门买来拉关系的香烟,很快就跟大叔聊起来。 植物所可不是啥油水部门,大叔很难有这待遇,这一高兴,就钱福生问啥他说啥,很快把钟教授的背景“调查”清楚了。 钟教授名叫钟为民,现年五十岁,结过婚但离了,六六年的时候,妻子为了不被牵连,跟他断绝关系还贴了大字报,带着儿女回了娘家,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住在植物所分配的单身宿舍里。最重要一点,他吃苦耐劳,干活从不嫌脏嫌累,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在所里人缘最好。 几人心里这才有底,毕竟冷河镇那样的地方,要是娇气吃不了苦的,可能上午进去下午就要闹着出来。 一会儿,三个男人朝着门口走来,保安大叔连忙指着其中一个戴眼镜的说:“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钟教授。” 钟为民听见,也有点诧异,他先跟两名同事挥手道别,“你们是龙文同志介绍的?” “啊对对,我们是,您就是钟教授吧?”钱福生立马迎上去,双手握上,使劲的,大力的晃了晃。 两个中年男人很快聊起来,秦艽和司机就去帮他打包行李,这一趟进去少说也得待十天半个月,最重要的是还得把种苗带上,开荒已经彻底完成,该晒的也都晒了,能直接下种了。 “种苗先等一下,确定能种再出来拉,别忘记我的设备……等一下,还是我自己来吧。”秦艽和司机顿时不敢碰他那些宝贝了。 收拾好,钟教授拒绝了去国营饭店下馆子的提议,听说他们已经吃过了,就自己去单位食堂随便买了几个馒头,边啃边上车,马不停蹄就往冷河镇赶,真是一分钟也不耽搁。 秦艽很喜欢这样的行事作风,一路上也跟他们有说有笑的,回到冷河镇的时候已经跟一路抱着设备舍不得撒手的钟为民熟悉不少。 第36章 可怜的张月红 回到厂里已经是夜里三点多, 秦艽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自从出生后,豆豆还没离开自己这么久,一整天看不见妈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哭? 厂区设有招待所, 厂领导那边听说是省城来的专家, 立马给安排好住宿,批示钱福生做好接待陪同工作,对于钟教授的所有需求要尽力满足。当然,钟教授也就是听听而已,他对于自己接下来住哪里压根不关心,行李一甩,就算入住。 秦艽安顿好他之后,连忙往家赶。 此时的家属区,那叫一个安静, 只有偶尔两声狗吠,但见到是老熟人秦艽之后,狗狗们也不叫了, 趴在地上摇着尾巴, 再次入眠。 小贺这两天也不在家, 所以孩子应该是在奶奶那边,果真秦艽刚进屋,屋里的灯就亮了, 炕上躺着个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呢! “嘘……刚睡着。” 秦艽蹑手蹑脚来到炕上,没忍住亲了一口那奶香味的小脸蛋子,“闹脾气没?” “没怎么闹,就哼唧几声, 喝饱奶就睡了, 只是睡得不安稳, 中途醒过好几次,刚你回来前半小时还哼了几声呢。” 秦艽这一颗老母亲的的心啊,顿时就揪在一起,委屈她的小豆豆啦。 第二天早上,因为回来得晚,老钱给放一天假,秦艽睡到大中午才起,豆豆早就被太奶奶抱出去,喝饱奶,正在太阳底下啃手指玩呢。 看见妈妈,她把手指拿出来,“啊啊”两声,那口水淋漓的小样儿! 秦桂花自己不像刘寡妇埋汰,带孩子也非常讲究卫生,家里备着好几条小帕子,给豆豆擦口水洗手用,因为她爱啃手嘛。 每次用完就会用开水烫一下,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天阳底下晒干再收起来。 这不,藕节似的小手手刚拿出来,太奶奶就用帕子给她擦擦,“这也太能啃了,我看着怕是要出牙咯。” 秦艽刚想去看看有没有迹象,那边钟为民就找上门来,“小秦,你终于醒了,走,看看药田去。” 秦桂花撇撇嘴,这个什么教授可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天刚亮就来找老三,幸好她拦着,这都啥事儿啊!再着急也不能不让人睡个觉啊,昨晚三四点才到家,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使的不是? 这钟教授也是个怪人,别人说陪他去看,他也不干,就偏要等着老三,咋这么固执呢! “在咱们厂西边,是一块形状规则的长方形,刨除答应给家属们的5亩自留地,咱们能用的一共是25亩。”秦艽远远地指给他看。 钟为民背着手,站在田埂上眺望一会儿,直接兴冲冲直奔过去……不仅走,还走了一圈,从大中午一直走啊走,走啊走,走到太阳落山,秦艽两条腿都快断了! 但钟为民却仿佛不知道疲倦,一面走一面问一面拿着本子记录,还从很多个不同的地方取了土壤样本,测了风向和风速,一直忙到小张来找他们,他才反应过来天黑了。 “哎呀瞧我,一忙起来就忘记时间,小秦肚子饿了吧?” 秦艽都快饿哭了,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算是知道为啥当时龙文说老钟是个十足的种地爱好者了,就这,跟狮子巡视领地似的,要不是时间有限,估计他能巡视三天! “上车吧,秦奶奶做好饭了。”小张从车窗探头说,他也是按照领导安排给钟教授从食堂打饭回招待所才知道他没回来,担心是不是出事了,正好秦桂花也担心孙女,就让他来找找。 上了车,钟为民就在笔记本上写写算算,嘴里还自言自语,秦艽听了会儿,压根听不懂。 “我现在暂时有个计划,但还不成熟,需要等明天土壤检测结果出来才知道。”他有点懊恼,“早知道就多带两个人出来,我们在地里就能直接检测。” “钟教授不着急,咱们慢慢来,可别一来就把您累坏。” “不行不行,节气不等人,咱们要跟大自然抢时间。”车子一停下,他又马不停蹄上样本,开始在机器玻璃管内加加减减,秦艽和小张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这真是位种植狂人啊! 晚饭都是秦艽给送过去的,他随便吃饱,就把碗筷一撂,“行了,你们回去睡觉吧。” “今晚怕是会凉,我去前台给您抱一套被褥过来,旧是旧点,但都洗干净的,您可以放……” “没事,今晚我不睡觉,要看着样本检测,明早有没有浓茶或者咖啡,给我来一杯。” 秦艽张口结舌:“……” 她发现,跟这些工作狂魔比起来,自己真的太懒散了。 “行,我给您准备浓茶。”估计在冷河镇这地方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粒咖啡豆,但茶叶她直接去找钱福生,这些烟酒糖茶他备着走关系呢。 * 接下来的日子,秦艽变得更忙了,不是在给钟教授帮忙就是在给他送饭的路上,这老头嫌中午回来吃饭浪费时间,直接就在地里搭了个草棚子,除了晚上回招待所洗脸洗脚,其它时候都窝在棚子里,戴顶草帽,穿个红背心儿,脖子上挂块白毛巾,简直比当地人还像农民。 就连秦桂花为首的老太太们也好奇,“来娣啊,你找来这个啥专家,真是专家,不是假的?” 秦艽哭笑不得。 “咋种个地还得找专家啊,咱们干了几十年农活的,就是现成专家你不找。” 不过,秦艽还得安排别的事,也没时间跟大家伙闲聊,“奶快去喊人,咱分自留地。” 大家一听要分自留地了,顿时腰不酸腿不疼了,奔走相告,不用十分钟所有家属们,抱着娃娃齐聚一堂,无论是参与过垦荒行动的,还是没参与过的,都来看热闹。 秦艽拿出事先跟刘政委和钱主任商量好的方案,按照垦荒面积来算,每户垦荒六分可兑一分自留地,干得多的譬如秦桂花和秦盼俩人一起干的,累计能分到小一亩自留地,最少的也能分到三四分。地块按照阿拉伯数字排好顺序,大家依次抽签,抽中哪一块都是运气。 最爱打野的张大妈运气好,抽到离家门口最近的,走路几分钟就能到,可把她乐得,“六分地呢,以后我可不去大沙漠挖野菜咯!” 六分自留地啊,那些没参与垦荒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儿。这边虽然不缺粮食,可那也只有粗粮,要是能种点细粮出来,那多美啊…… 这一消息顿时振奋到其他老太太,一个个争先恐后,依次抽到了冷河边的、厂房边的、家门口的,无论哪一块,都各有各的好,终于轮到秦桂花,她一抽居然是公路边的! 老太太顿时“哎哟”一声叫起来。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刘宝珠可高兴坏了,“哎哟大娘,公路边的啊,那您这去干活都得走二十来分钟吧,离河边又远,浇水也不方便,您这亏了啊。” “就是,咱们眼看着就秦大妈干活最卖力,咋还抽到最差的呢。” “小秦大夫你也是,不给自家奶奶分块近点的。” 秦艽正色,“大家亲眼看着我们护士写的纸条,亲眼看着大家抽签,抽到哪块我说了算吗?” 众人连忙摇头,还真是一点操作空间都没有……看来小同志是真正直。 秦桂花却跟其他人不一样——她高兴啊! 公路边虽然离水源和家属区都远,但它土壤肥厚啊!其它地方的黄泥上面还铺着一层白色的碱,唯独靠近公路这几亩,因为正好是她自个儿垦的,她心里门儿清,越挖越深,底下翻上来的土都是黑色的,可比其他人的好太多啦! “再说还是九分多呢,你们祖孙仨可吃不完哟。”又有小媳妇酸溜溜地说。 九分多地相当于六百多平的占地面积,老家的三分自留地算啥呀!因为搞丈量的是刘政委派来的,手头皮尺放松一点,就能多出一溜种瓜种豆的位置来,名义上是九分多,其实已经有一亩了。 秦桂花一个白眼扔过去,“我家可是两个劳力的,你瞅瞅我孙女,那么嫩的手,现在都成啥样了!” 秦盼心疼奶奶,每天跟着没日没夜的干,除了中午回家睡会儿,其它时候都在开荒,那么瘦弱的小鸡崽似的背影,谁看不见啊? 一时间,大家也不说啥了,反正是人家自个儿挣来的。 秦艽本来预计的是二十多个人参加,定下的以工换地的比例就高,想着大家都分点,谁知只有一半的人参加,这不就便宜她们了嘛。一亩地啊,她们终于有一亩地啦!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儿! 于是,老太太们又兴致勃勃地,开始商量种点啥好,又讨论哪天上冷河镇去买种子和肥料,一时间,种植的喜悦和期待充斥着整个家属区。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秦艽没想到的人也分到了地,就是刘宝珠。她好像没在垦荒的时候看见她啊,但登记名册上却有她的两分地,问了秦桂花才知道,原来是她找赵青松手底下的兵来帮忙,最后记的是她的名字。 这里头的家属,或多或少都请人来帮过忙,秦艽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对赵青松更厌恶了。她上辈子为了他的仕途不让人留话柄,从来不会麻烦他的下属干任何私事,就这还总被他说自己当不好贤内助。 “也不知道青松和你家小贺啥时候才能回来,我听说他们这次出差在省城,对了,你前几天不是刚去嘛,见着你家小贺没?” 秦艽懒得跟她扯老婆舌,但她却似乎很想卖弄一下自己的消息有多灵通,“哎呀,我听说他们这次抓的是倒卖设备的人,那些人把设备卖给了两个外国人,你家小贺去是帮忙审讯的,他没跟你说吗?” 秦艽不动声色的听着,原来如此。 估摸着人是早就抓到了的,赵青松想独占功劳,但奈何他自己不懂外语……嗯,活该小贺去捡漏! 刘宝珠东拉西扯,见她愣是不接茬,也没被自己挑动起情绪,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哼哼走了。 * 秦艽可没时间琢磨她的想法,很快钟为民那边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拢共25亩土地,他按照土壤特性和肥力厚薄分成几个区域,又根据干湿度细分,再在各个地块插上标号,依次分配好几味中药的种植范围和面积。 “剩下就是水源的问题,冷河从地块中间横穿而过,河流沿岸的地方灌溉方便,但远离河流的地方,就只能尽量种植耐干旱的品种……”钟为民一边说,一边写写画画,秦艽和钱福生认真听着。 耐干旱的中药,秦艽脱口而出:“沙参、桔梗和甘草!” “对,我想到的也是这几味。” 其中甘草还是非常常用的中药,几乎每一个医生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处方里都有这一味,用它来缓急止痛、调和药性,就像盖房子要用水泥,发动机要加机油一样,看着虽小,却不可或缺。 钱福生不懂中药,但他隐约觉着这个名词耳熟,“甘草……我咋有点耳熟呢,对了,跟咱们上次进的甘草片是啥关系?”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1节 秦艽笑起来,“甘草片就是甘草的提取物,除了能做甘草片,还能做甘草糖浆。” “嗐,上次我去进药,说天干物燥,咳嗽的病人多,想多进点甘草片,药厂的人还不给,说他们也很紧缺,真欺负人。”他明明看见库房里还有好几大箱呢,他人还没走,销售科的关系户就搬出去两箱。 他求爷爷告奶奶只得了十瓶,是瓶啊!他们轻轻松松就拿到两箱!两箱是啥概念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能让全厂职工、家属和冷河镇居民们少咳几天,能让他们不要发展成肺部感染,不要吊水,不要住院。 秦艽看他愤愤不平,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事,但目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卖方市场一切由卖家说了算,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找点容易获取的平替。 本来,要是在后世,咳嗽有痰的患者用川贝和氨溴索的不少,随便上个药店都能买到,但这时候川贝和氨溴索都很少,尤其川贝可是名贵中药按克卖的,所以甘草片就成了很实惠的平替,在临床上十分常用。而他们要是能种出甘草,那又是平替的平替。 “上次我咳了半个月老不好,喉咙里还有痰,就是小秦你教我在喉咙里含两片,第二天一早就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钟为民也说,“可不是嘛,以前我们咳嗽买不到西药,都是用这个。” “那行,就得多种点甘草,到时候咱就不希求那些西药了。” 秦艽只是笑笑,她从来不会觉得中药或者西药能取代对方独立存在,这就像一个人的两条腿,同时用力才能走得稳,单用一条腿是能走,但经不起风雨,要是两条腿能完美配合的话,那就不仅是健康的问题了,还漂亮,和谐。 约定好,第二天夜里两点半,司机又载着钟教授上省城植物所,拉各种药材的种苗,秦艽也没时间去诊室上班,都是戴个帽子在药田里转悠,准备打塘,铺底肥。 路上遇到好几个老太太,都忙着收拾自留地。面积也不大,就留在药田边上,大家伙弄了不少红柳和梭梭的枝条来,打桩,编织,做成竹篱笆一样的屏障,将自留地与药田隔开来。 “张大娘您动作真快,就种上啦?” 张大娘抹了抹额角的汗,“我今儿早早的去冷河边黑市,看见有卖菜秧子的,就买了两把,先种上再说,咱们老农民啊就是见不得地荒着……” 秦艽定睛一看,居然是白菜苗和花菜苗,她记得上辈子这些地方是能种出来的,只是比较瘦小干瘪,但口感却比内地甜得多。 白菜长大一些,刚刚包心的时候,叶子是嫩绿色的,特别甜,花菜更不用说,炒干水分后配上这边的散养牛羊肉,再撒一把孜然,那味道真是绝了,要是有点茶树菇,会更美! 秦艽想着,就忍不住咽口水。 别的自留地也没闲着,除了老太太们,很多小媳妇儿们,也会趁着现在还不热来干活,有的往里下豆种,有的往里栽韭菜根子,还有的往里点大蒜瓣,反正每一种种子下去,秦艽脑海里都会浮现它们长大的样子,以及炒好装盘的鲜美。 走到一半,太阳升得老高,见大家吆喝着回家,她也跟在后面。 “你家小老四上学去啦?”张大妈扛着锄头追上来。 春季学期开学后,秦盼如愿进入冷河镇小学就读三年纪,“因为离家远,要走到冷河镇上,所以干脆就让她中午在学校吃了,每天傍晚坐班车回来就行。” 秦盼很懂事,来回都舍不得搭车,每天花在走路上的时间,要是能用来学习,她晚上都不用单独熬夜了。秦艽秉着效率第一的原则,坚持让她中午吃食堂,吃完还能在教室里趴着睡会儿,下午的课才能精力充沛。 现在的学校食堂,除了要交粮票油票之外,每一餐还需要单独花钱。秦艽不让她委屈自己,让她每天都要吃一个荤菜两个素菜,交的费用自然是全班最多的。 张大妈羡慕的咂吧咂吧嘴,回家吃能省不少伙食费呢,这整个家属区谁家孩子不是中午回家吃饭啊,那小丫头倒是好福气,“得花不少钱吧?” 秦艽笑笑,这点钱她目前还是有的。 “你们家姊妹和睦真好,这么孝顺,你奶可真是熬出头了。”张大妈感慨两句,忽然拉了拉秦艽,等大部队都走了,这才小声道,“闺女,大妈想请你帮个忙,你看成不?” 秦艽其实对她挺有好感的,因为她是第一个愿意带着奶奶挖野菜,融入她们的。“您说说看,能帮上的我一定不推辞。” “你应该能帮上,就是,那个……哎呀,想请你帮忙看个病。”张大妈将她拉到一颗大红柳树下,找了块干净石头坐好,“你能治好刘政委和那谁拖拉机手家的儿子,我想着中医也不兴分儿科妇科的,就想让你试试。” 当然,她还不知道前不久秦艽出去,在省城还遇到龙娇娇的“怪病”。 今早秦艽刚接到龙文亲自打来的电话,说娇娇的病已经彻底好了,肚子小了,不恶心了,就连脸色也红润起来,已经开始上学了。 秦艽摘下帽子扇风,“没事,您说说看。”心里也纳闷,张大妈生龙活虎,前几天跟另一个老太太干仗的时候都好好的啊,可不像生病的人。 谁知张大妈却叹口气,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唉,还不是我那不让人省心的闺女……” 张大妈今年五十出头,有一儿一女,儿子在警卫连工作,儿媳在412厂做包装工人,俩人工资相比外面都不低,生活不应该困难到让她每天往沙漠里钻才对。而她每天削尖脑袋的想挖野菜,其实还是吃人嘴短,儿媳妇看她不顺眼,她才硬着头皮去的,而最看不顺眼的一个地方——就是她将自己闺女张月红也带到这边生活。 婆婆跟着儿子生活,顺便带带孩子,一般儿媳妇也不会说啥,毕竟就是请保姆都要花钱,亲婆婆不要工资只是跟着吃饭生活而已……但大姑姐也跟来,一起挤在那二三十平的小房子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姑姐又没工作,一家老小就等着吃他们两口子的工资,这换谁都不痛快。 “我也知道,儿子有赡养老娘的义务,但弟弟没有赡养一个好手好脚头脑正常的姐姐的义务。”张大妈再次叹气,看来倒是个拎得清的。 秦艽听了也很奇怪,“您闺女,就是那天跟您一起垦荒那个包花头巾的大姐吗?” “啊对对,那就是我家月红。” 秦艽有印象,那个大姐干活很认真,每次挖土都挖得特别深,绿豆大的碎石子都要捡出去,不像其他人嫌麻烦睁只眼闭只眼。但她当时看她年纪快四十了,也没想到居然是张大妈的亲闺女,还以为是来帮她干活的人。 “她啊,也是个命苦的。” 在老家的时候,跟那年代很多姑娘一样,张月红十六岁就结婚了,婚后生下两个闺女,后来肚子就一直没动静,婆家看她越来越不顺眼,不是打就是骂,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张大妈实在是舍不得她在婆家吃苦受累还受气,干脆就劝她离婚得了。 离婚俩外孙女肯定是带不走的,张大妈也想得开,反正闺女的人生还长,不能为了争孩子跟前夫一家耗着,也怕她触景生情,干脆就带她来冷河镇投奔儿子(弟弟)算了。 来到这边一切都顺利,张月红人长得清秀,身材也高挑,关键是勤快,干啥都认真,没几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冷河镇一名鳏夫,虽然也没啥稳定工作,但他们生产队有两家队办企业,每个月按时发工资,平时还能操持一下田地里的活计,小日子还挺好过的。尤其是张月红嫁过去后,操持起家务和农活,偶尔还能回家属区看看老娘弟弟侄子侄女,这生活也挺惬意的。 “可我闺女就是命苦啊,都结婚七八年了愣是一男半女也没有,后来婆家也有意见,我那后女婿的年纪也四十了,不能再等下去,有两次喝醉酒还动手,把我闺女脑袋打破好大个洞,要不是被好心人送医院,说不定就直接死在半路上了……” 这张月红的命,就跟黄连水里泡出来一样。 然而,回娘家也不是万全之策,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寄人篱下。时代和地域的局限,在大多数人眼里,一个女人一旦没在婚后几年生下孩子,尤其是儿子,这个“女人”就是不及格的,就是要被婚姻“淘汰”的吗? 秦艽想想就来气,上辈子她因为一直怀不上,也没少被那些长舌妇编排,她真想拎着这些人的耳朵问问她们,难道怀孕就是女人的最大“用处”吗?不孕就是她的原罪了吗? 很多时候,难听如“不会下蛋的鸡”的论调就是女人间传出来的,婆婆,妯娌,邻居,明明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多理解同胞一点呢! “我知道大娘您的意思了,但我觉得您可以先问问月红姐的意思,她真的还想生孩子吗?如果是还想生,跟谁生也是个问题,冷河镇那男人不可能还等着她吧……” 张大妈“呸”一声骂起来,“那杀千刀的,才离婚两个月就娶了新老婆,现在娃儿都周岁了,要不是这样,镇上也不会传出我闺女不会生的混账话!” “那您是想让我帮她把这毛病看好,争一口气?” 张大妈老脸一红,“也,也不全是。” 秦艽好笑,当娘的心是好的,但张月红是怎么想的,她可能没搞清楚。 “这样吧大妈,您先回去问问月红姐的意思,她要是想治,就让她自个儿来卫生所找我,要是不想治就算了。哦,当然,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因为人的身体很复杂。” “知道知道,我也是听你奶说你厉害着呢,一眼就能看出你大姐夫不会生,就是以前那个大姐夫,在你们老家那个。” 秦艽扶额,她奶奶啊,真是啥都往外说。 至于他们俩到底是谁不会生,或者是谁都会生,秦艽还真不知道,反正上辈子刘加伟是有一儿一女的,那俩孩子跟他长得都很像,应该是亲生。 第37章 不仅有粮本存折,还有大瓜 接下来几天, 秦艽忙着下种的事,跟着钟教授跑进跑出,见张月红既没去卫生室找她, 也没上家里, 估摸着是冷心了,不想再考虑结婚生娃的事,所以也就没放心上。 一直到此时,从张大娘给的信息里推测,她都以为张月红的病是不能生育。 这天,刚吃过晚饭,秦艽难得不用去田里跑,正在屋里看秦盼写作业。 “三姐你说姐夫啥时候回来,隔壁赵海洋他爸都回来好几天了。”秦盼咬着铅笔头, 有点想念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的三姐夫了。 秦艽这几天确实有点着急,明明是一起去的俩人,怎么一个回来好几天, 一个还杳无音讯。她倒是硬着头皮去找赵青松问过, 可他只说小贺还有点事, 办完就回来。 看语气,倒不像是出意外。 秦艽压下心头疑惑,在小丫头脑袋上弹了一下, “说多少次了别咬铅笔头。” 小丫头上学晚,十周岁了才上三年级,但认识的字却不少,三姐夫借给她那些初中数理化的课本, 她都快看完了, 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自个儿查字典, 标注拼音。 秦艽指着几个很是生僻的字问她,她不仅能正确发音,还能把含义说出来,秦艽教过孩子,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识字量实在是匪夷所思。 “小丫头以后肯定是学霸。” “学霸是啥?” 秦艽正要解释,炕上的豆豆就哼唧两声,秦艽赶紧将她抱起来,“哦哦哦”的轻摇两下,小家伙刚要睁开的眼睛又慢慢闭上,几秒钟后,又睡着了。 豆豆真的是个很好带的孩子,现在五个多月了,能完美的睡整觉,睡醒随便哄哄还能接着睡个把钟头,除非肚子饿,不然都不会吭声。 * 另一边,李厂长办公室里,龚书记和几位副厂长正人手一杯茶水,聊着什么。 “小贺真这么说了?”龚书记很是意外,也没注意吹一口,被茶水烫了嘴。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漂亮,咱问他想要什么奖励,你们也知道的,按理来说他这次应该能进两级,陈老那边也跟我要过人,但他父母的问题,咱们的协查函已经发过去了,北大荒农场那边也没个回话,咱们要是明着提拔他,革委会那班人知道了有的闹。” 所以领导班子就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工资和职称上不去,也不能明着去陈老的实验室,但只要是大家力所能及的都会帮上一把。 “他真什么都不要,只要求转户口?” “对。” 于是,众人又感慨小贺同志真是赤子之心,难能可贵,用拿命换来的功劳就为了换两个农转非的名额,就连赵青松听说都得皱眉的傻事,他还就这么干了! * 家属区,姐俩正说着最近的新鲜事,“说什么呢?”门口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男声。 “三姐夫!” 贺连生还是以前那副模样,连头发长度都没变,手里拎着一个军绿色旅行包。 秦盼高兴啊,以为那旅行包里是给大家伙带的礼物,就像三姐上次去省城一样,连忙接过包包准备分礼物。 然而,里头除了两件衣服就是书,还都是些外文书,她正看倒看都看不懂那种,眼睛里的小火苗顿时就熄灭了。 贺连生也有点搞不懂她为啥失望,他现在肚子饿得受不住,所以回来第一件事不是回自个儿家,而是来这边。往厨房走了两步,忽然看见炕上那个白白糯糯的小团子,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有孩子里! 连忙转过身,去看孩子。 秦艽:“?”你真的够可以啊! “长这么大了?”他结结巴巴,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喜,反正不像平时情绪稳定的他。 看着这张小脸蛋,比离家时胖了一丢丢,皮肤粉白.粉白的,身高也长了不少……从上到下,看了两遍,这才试探着伸手,想要抱一下。 其实,在他出差之前,孩子他也是经常抱的,尿布是他洗的,奶瓶是他刷的,除了没办法喂奶和哄睡,他做的事也不少,但现在这个长大了的闺女,让他有种不敢轻易去抱的感觉。 秦艽:“……” 刚培养出来的父女情,出个差又被稀释了。 秦艽干脆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塞他怀里,“带着,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给秦盼使个眼色,走人。 贺连生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怀里抱着的不是闺女,是炸.弹啊! 豆豆现在正在睡觉,眼皮颤动,很明显是马上就要醒的样子,他僵硬着,轻轻颠了两下,嘴里下意识就发出妻子哄孩子时候的声音,“哦哦——” 果然管用! 小贺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又“哦哦”两声,豆豆睡得更熟了。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2节 原来哄孩子是这么哄的啊!他情不自禁露出牙齿,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又像刚不知疲倦的驴子,抱着,轻轻的摇晃着,“哦哦”着,走着…… 当然,秦艽其实没走,她是去厨房。菜是她们吃剩的皮牙子炒鸡蛋,本来是留着明早下稀饭的,现在也不剩主食了,干脆下把面条给他, 但在下面条之前现在厨房找了找,家里啥都缺就是不缺胡萝卜,拿三根洗干净削皮,刨出芯子,把胡萝卜肉切成细细的丝儿,剁点蒜末,加一勺老醋,再淋一点香油上去,一大碗凉拌胡萝卜丝就做好了。等把面条煮好,皮牙子热好,胡萝卜丝已经腌制得十分入味儿,酸酸甜甜的,十分开胃。 “别抱了,赶紧吃吧。” “我放下,她……会醒吗?” 秦艽看了看时间,离醒还早呢,“轻点儿,不会。” 于是,贺某人又表演了一番拆.弹画面。 胡萝卜丝实在是酸爽极了,贺连生一筷子面配两三筷胡萝卜丝,嘎吱嘎吱脆。 秦盼本来不爱吃胡萝卜,但看三姐夫吃得这么香,也拿双筷子尝,这一尝不要紧,居然也眯着眼睛说好吃。 “呜呜三姐真好吃,我明天也要吃这个。” 秦艽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成,要睡觉了少吃点,明天给你做加辣椒的,更香。” “慢点吃,锅里还有。”秦艽又给贺连生捞了一碗面条,“这次出去顺利吧?” “还算顺利,接下来应该能太平段时间了。” 秦艽见他不说,也就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这种还没定论的事他不会先说,要真好奇接下来几天多关注一下厂里动态就知道。 这边吃完,他自己就去把碗筷刷好,小秦盼要帮忙他都没让,让她自己看书去。 人家要主动干活,秦艽肯定不会拦着,还得极尽夸张之能事的鼓励:“呀,没想到你居然会刷锅,刷得还这么干净!” 当然,也不是完全夸张,他刷锅确实比老太太还认真,不仅刷里面,还把外面被火苗子烧黑的地方也都刷得黑亮黑亮的,最后就连锅把手也没放过,秦盼偶尔会忘记的缝隙死角也被刷得干干净净,顺手还把松掉的螺丝拧紧。 “在部队经常干的。” “你又不是炊事班。” “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自力更生。”顿了顿,“我只会刷锅,还有战友会炒菜,手艺很好。” 秦艽于是故意羡慕地说:“那你这战友的老婆肯定很幸福,是我的话睡觉都能笑醒。” 贺连生挑眉看着她。 就在秦艽猜想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起身,从旅行包里掏出一堆东西,“给,你收着。” 嗯,有两个小本本,其中一个是绿色的硬纸壳,秦艽非常眼熟,这跟大姐的赔偿款存折一模一样,顺手翻开,找到最新支取一栏后面,就是目前账户上的所有余额……瞳孔地震! 居然有1160元之多! 她又看了两遍,确保真的没看错,而且这存折是茶壶里下元宵只进不出的,每隔半年会存一次,数额不一,但都是整数,却至今一次也没支取过,“这是你工作这几年存的?”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希望能得到几句夸奖。 然而,他等啊等,见自己妻子看着存折看着看着眉头又舒展了,还一言不发的冲他笑,怎么笑得他有点不自在呢? 他摸了摸后脑勺,确定自己真没干啥不好的事,“看完就收起来吧。” 秦艽嘟嘟嘴,心里软得不像话,“急什么,还没看完呢。”她又拿起另一个红底黄字的塑料小本本。 这是一个粮本。 这年代的粮本无异于是户口本,是整个家庭里最重要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比户口本还重要,因为这关系着一家老小的口粮,能不能吃饱,能不能吃肉,能不能吃副食,逢年过节能不能有烟酒糖茶干果……全都在这小本本上。 因为工作性质,她和老贺的口粮供应标准都不低,每人每月四十二斤呢,食油则是每人每月一斤三两,光两个人吃饭其实是够用的,但奶奶和秦盼就……看来,以后还是得增加点额外收入才行。 秦艽这么想着,就准备把粮本收起来,但秦盼眼睛尖,忽然“哎呀”一声。 “三姐,这上面有奶奶名字哩!” 秦艽重新打开粮本,果然在她后面看见奶奶的名字,再往后翻还有秦盼。 “三姐,我和奶都在上面,那我跟奶奶都是居民户啦?” 她虽然还小,但对农业户口城市户口还是知道的,简单来说居民户不仅不用交公粮交任务猪,成年后还能街道办居委会分配工作,哪怕没有固定工作,但能有商品粮供应,能去正规单位当临时工挣钱! 可以说,在大部分农民眼里,拥有了这个年代的城市户口,就是躺赢。“三姐你是不知道,我们班好些同学都还是农村户呢。” 石兰省的习惯是子女户口随母亲,所以就出现很多父亲是城市户口或者集体户口,母亲和孩子却全是农村户的情况,即使随迁过来也没有商品粮吃,想农转非简直比登天还难! 秦艽就记得,她上辈子直到死都还是农村户,一开始是转不过来,赵青松不想因为走后门落人口实,后面日子过着过着她也就不在意了……毕竟,后世很多地方还农村户口比城市户口吃香呢。 从今往后,奶奶就不用为炒菜多放一滴油,吃饭多吃一口而愧疚心疼了,因为她自己每个月也有30斤的商品粮和一斤油了! 秦盼还是小学生,口粮是每月27斤,食油则跟大人一样,都是一斤,哪怕秦爱兰不跟她们在一起吃喝,这样四口人一个月也有141斤口粮和四斤六两的食用油……完全够吃了! 不仅够吃,还比家属区百分之九十九的家庭都宽裕,更别说秦桂花要是再种点瓜果蔬菜,这一年小日子简直不要太舒坦。 秦艽的心里,比拿到存折还舒服。钱有花完的一天,但奶奶和秦盼户口的转变,却是让她们受益终身的。 “三姐夫怎么转的呀?我同学说可难啦。” 贺连生感觉到身上那道炽热的目光,那是来自妻子的高兴,他知道自己做对了,也就坦然地解释道:“我这次任务的奖励。” 原来,这次跟着赵青松追回厂里被盗设备,他因为会外语,在找到那人之后又顺藤摸瓜找到那人的老巢和同伙,竟然揪出一个潜伏在石兰省内的境外势力团伙,受害者除了412厂,还有其它好几个同样保密性质的单位,就连隔壁军垦师团的尚在研发中的优质粮种……这场审讯持续了很久,他帮助挖出的东西多到令人咋舌。 省里和厂里都很高兴,想要嘉奖他和赵青松,赵青松通过这次又将副营转正营的事重新提上日程,而贺连生的要求却很简单,不升职不加薪也不需要奖金——他只想帮秦奶奶和小姨妹农转非。 他之所以今天才回来,其实就是在等着办这事,中途还回五里屯跑了一趟,直到粮本拿到手,这才回来。 “傻子。”心里又酸又甜,胸腔像被棉花糖塞得满满的,秦艽觉得自己一定是馋糖了,不然怎么会喜欢棉花糖那种软不拉几甜兮兮的东西! 贺连生面无表情,内心:这两个字有点甜是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秦桂花从自留地回来,听说农转非的事也是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过高兴过一会儿后,又有个担心,“那咱们在五里屯的房子咋办呀?生产队不会给没收了吧?” “不会,大姐的户口还在。” 秦桂花这才松口气,爱兰在陈家有吃有喝,居民户对她真没多少加成,小贺办事果然周到又老成。 “那你有没去帮我们看看房子,没坏吧?” 秦艽笑,“哎呀奶奶,你就放心吧,他刚到就去了一趟,走之前又去了一趟,廖大哥帮咱们照看着呢,好得很,还帮咱们把瓦片重新拾掇了,院里还铺了条青石板小路,墙角种的是西瓜。” 秦桂花这下是彻底放心了,“他还不死心,还研究那西瓜呢?” 贺连生点点头,屯子里的人都说这知青轴得很。 “不过,老家这两年也发生了很多事。”譬如,刘大虎的老婆跟人跑了,众人这才知道三个大胖小子不是他的种,老刘家白白给人养了好几年的孙子。 譬如,刘寡妇上个月刚查出肝癌早期,刘家几个大孙子不让她治了,直接就用平板车拉回村里等死。 秦桂花跟刘寡妇斗了一辈子,此时听说她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禁唏嘘不已。 “要我说啊,她就是教育失败,那么多孙子全被她养歪了。”但凡能有一个走正途的,能有一个有良心的,她也不至于回村等死。 “这些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他们奶奶是拿什么把他们养这么大的,真是,真是……”刘寡妇出卖□□换取口粮养孩子,她不齿,但那些来找刘寡妇的猎户和老光棍们又是啥好玩意儿?换着花样折腾一个女人家啊。 刘家这几个孙子会不知道?享受奶奶的“辛苦钱”倒是怪心安理得。 秦艽不想奶奶太难过,放出一个重磅炸弹——“刘加伟被判死刑了。” 前大姐夫刘加伟原本远不至于判死刑,他还心心念念等出狱就跟姘头赫小红结婚呢,谁知赫小红拿着他的钱在外头跟别人乱搞怀孕了,还想让他当绿毛龟……这也就罢了,跟赫小红乱搞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他亲亲的老爹…… 这种背刺,比当初秦爱兰离婚拿走赔偿卖掉工作还让他难以接受,这个表面劝着他出狱后要跟小红好好过日子,给她一个交代,不能让她白等,背地里却给他戴绿帽子的王八蛋,不是别人,是他爹啊! 刘老太也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为刘家做了这么多年恶人,临老这糟老头子居然还敢找姘头,当场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中风了。而她一直当宝贝疼爱的两个儿媳妇和亲闺女,却对她不闻不问,闹分家的分家,断亲的断亲,整个刘家都散了。 刘加伟知道后,心里实在气不过,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跑出来,一把火将亲爹和姘头一起烧死了。 秦桂花叹口气,“这这这都啥事儿啊!”可怜她家爱兰在这种人家耽搁了这么多年青春,简直就是人生耻辱。 秦艽的心里,却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那么多年,身边这么多人从来没有一个怀疑刘加伟会不会生,因为大家都以为那俩孩子跟他长得像,肯定是亲生的,却没想到,长得像的不一定是儿子和闺女,还有可能是弟弟和妹妹呀! 第38章 最严重的秃头 小别胜新婚。 而晚上折腾太久的弊端, 除了浑身酸痛之外,秦艽还发现,奶奶看小贺的眼神, 变得不那么友善了。 “呀, 你这妮子,谁让你做饭的,好好休息。” 贺连生一头雾水,秦艽却是脸一红,毕竟就在隔壁,昨晚他们动静不小,奶奶睡眠浅,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不,秦桂花一把抢过孙女手里的活, 心疼的推她去休息,对着这不知深浅没个轻重老黄牛似的孙女婿就没啥好脸色,“愣着干啥, 赶紧的, 水挑满了吗?” 贺连生:“……”昨晚之前奶奶你可是最喜欢我的。 老太太冷哼, “力气用不完是吧,那就把柴劈了,我遇到你张大娘去排队了, 应该是煤来了,赶紧去把咱家的扛回来。” 厂里的福利,一年四季都能按人头供应煤炭,虽然品质不怎么样, 但确实比梭梭和红柳经烧, 捏成煤球后储存起来, 哪天想用就能烧,比柴火方便多了。 把人使出去,老太太的气终于顺了那么一丢丢,葱花鸡蛋饼香是香,但光吃这个也不行,她打算做点好的给孙女补补身子,女儿家不注意保养可是老得快呢。于是又拿出肉票使秦盼去副食品商店买只老母鸡,再把来娣从老家带来的当归党参泡上,准备炖个大补的老母鸡汤。 “来娣,来把这蛋羹吃了。” 秦艽正盘腿坐炕上看书,“我不吃,给秦盼吃吧,她缺营养。” “她吃个屁,这可是奶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是小母鸡下的头窝蛋,只能你吃。” 秦艽:“……”满头黑线。 老一辈总觉得头窝蛋营养价值高,连新姑爷新媳妇圆房之后都要吃两个,似乎有点“以形补形”的意味,当初秦艽和老贺那啥之后,就被奶奶神秘兮兮的投喂了好几个。 秦艽连忙收起笑容,“对了奶,咱们地里准备种点啥?” “口粮厂里分的就够吃了,我想种点土豆萝卜大白菜,还想来点莴苣韭菜豆角黄瓜啥的,可就怕种不出来。” 秦艽记得上辈子西边那块地是能种出来的,尤其是她们家自留地还抽中最肥沃那一块,简直得天独厚。“肯定能,奶您可是庄稼老把式,一定有办法种出来的,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勤浇水,盖两层稻草,或者塑料薄膜啥的,总能靠自己双手吃上青菜。” 秦桂花挺挺胸膛,“那是。” “不过,这一亩地不少呢,光种菜咱也吃不完,顶多三四分就够了,剩下的荒着可惜,我寻思不如也种点药材,到时候拿收购站去也能换几块钱花花。”来到这边唯一让她不开心的事,就是原本在老家的卖药收入没了。 那时候一个月虽然只有十几块,现在俩孙女工资加一起都六十块了,可她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废话,白捡的跟挣来的能一样嘛! “您要种可以,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种苗的钱要自己出,可不能从卫生所白拿啊。”钟为民来帮忙厂里不仅给着补贴,还往植物所送过种苗费,该多少就得多少。 秦桂花悻悻闭嘴,“我可是你奶奶。” “奶奶更不行,公私不能混为一谈。”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3节 “那……那我都跟你张大妈她们说了,能从你那儿拿……拿一点,就一点都不行吗?” 秦艽知道,给奶奶立规矩的时候到了,她知道奶奶就是改不了贪小便宜的毛病,大的她不敢,但小贪如果不加以遏制,以后说不定在别有用心的人的挑唆下,会犯更大的错误。再说了,自己这次免费给了她种苗,以奶奶嘴上没把门的性格,过不了几天整个家属区都知道,其他人找上门来她是不是也要给? 无论是为了以后自己工作的好开展,还是为了纠正奶奶的毛病,这次的种苗钱她都必须收,自己还不能替她给,必须从她兜里掏出来才行。 “哎呀行了行了,不用给你奶上政治课,我这命啊比黄连还苦,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一大家子从……” 秦艽: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豆豆躺在炕上,仰着脑袋看妈妈和太奶奶斗嘴,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能听懂一样,妈妈笑,她也跟着“嘻嘻”,妈妈嘟嘴,她就跟着把小嘴巴嘟起来……秦艽第一次发现,豆豆居然已经会模仿啦! 她不一定知道笑和嘟嘴代表什么含义,但她会跟着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做一样的动作,这是不是也是学习能力的一种? 秦艽有个预感,她这闺女,恐怕是个学霸。 秦桂花抱起豆豆,给她擦擦小手,又用开水烫过的纱布伸进嘴里,给她刷刷小牙牙,把秦艽给赶走了。 在照顾孩子这一块上,秦艽一点也不用操心,奶奶比谁都上心,比谁都爱干净。倒是药苗的事,她要上心帮忙打听下,谁知等到所里问过钱主任才知道,这批中药种苗价格不便宜,光她准备栽种这25亩地的,就付出去小一千块!相当于普通工人两年多的工资了! 果真,等秦桂花带着老姐妹们来,一问价格居然这么贵,比买的菜籽菜苗贵那么多,顿时都老大不乐意,说不种了,大不了种成粮食。 * 等土地准备好,所有种苗就位,卫生所终于对外发布消息,说需要一批栽种药材的工人,因为是临时帮忙,还要事先培训,等正式上岗后每天补贴伙食还能领八角钱的工资……消息刚传出去,报名的人就络绎不绝。 上次没参与开荒的家属都急了,纷纷说她们愿意参与种药,毕竟人家那些老太太可是实打实的得到好处了,每天看着她们欢天喜地捯饬自留地,谁也坐不住了啊。 秦艽这一次决定精挑细选,开荒期间哪些人表现好她都记着呢,喜欢偷懒的、干活不细致的她都不要,再从没参加过的家属里挑几个勤快、孩子能离人的,很快凑够20人。年纪大的老大娘们,生活经验丰富,时不时还能提出几条有建设性的意见;年轻的,听安排,让干啥就干啥,就连老钱都说秦艽这主意好,既帮后勤处解决了家属们的工作问题,所里还得到了优质劳动力。 当然,正式上工之前需要进行岗前培训。培训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钟教授带着大家伙,步骤跟农村种菜差不多,都是先打塘,放苗(籽),盖土,再浇水就行,只是有些中药因为开花授粉和药性相克的原因,不能种植在同一片区域,所以需要特别注意别种错。 “诶对这样,对,稍微压实一点。” “可以,就这样,第一次浇水一定要浇透,不然不好成活。” 钟教授戴着草帽,沿着中间的水沟,一个一个看过去,发现大家做得都很认真,十分满意。 “钟教授可真不像个教授,比咱还像农民哩!” 钟为民笑笑,“大姐你们直接叫我老钟就行。” 张大妈等几个妇女哈哈笑,都夸他没架子,好相处,啥都好,还是个光混汉……嗯,就是年纪大了点,不然她家月红倒是……张大妈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正想着,忽然有人跑来喊,“张大妈,你家月红晕倒啦!” “啥?” 来人也是一起帮忙干活的,从冷河边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你,你家月红晕倒了,赶紧……” 话未说完,一群老太太跟在钟为民身后就往冷河边跑。 钟教授终究是男同志,体力要好些,第一个跑到有几个人围着的地方,那里种的是枸杞苗,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面色苍白的躺地上,周围人忙着给她掐人中。 “是不是中暑了,快挪到柳树下,凉快凉快。” 搬运途中张月红微微哼了几声,钟教授本还想做心肺复苏的看来也不用了,又把自己脖子上的白毛巾打湿,敷在她额头上,“同志怎么样,好点没?” 张月红虚弱的睁开眼睛,“好多了,谢谢钟教授。” 钟为民这才放心,估计就只是单纯的中暑,毕竟这天气是真的热,“你这身体条件还是别在太阳底下干活了。” 本来是一句关心人的话,却让张月红惊恐不已,连忙撑着双臂坐起来,“没事没事,钟教授我没事的,就是水喝少了有点中暑,我不耽误工期,我再缓一会儿就能接着干,您可千万别赶我走,我……” 钟教授也有点懵了,想说自己不是要赶她,又觉得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干脆就不说话。 其他人见此,都以为他不想要月红干活了,也七嘴八舌帮张月红求情,“钟教授您有所不知,月红姐很可怜的。” “就是,月红妹子干活很勤快,咱们都看在眼里,钟教授您别赶她走。” 张大妈跑到的时候正好听见最后一句,顿时也顾不上看闺女,“钟教授啊,我闺女身体很好的,只是今天中暑,加上又没吃早饭,她这是饿的,绝不会影响以后的工作。” 秦桂花背着豆豆也赶到了,可怜月红这闺女,“哎呀老钟你不信的话,把月红送卫生所给大夫看看不就知道了?月红又不是啥大病,就是饿和热的,在场谁敢拍着胸脯保证不会饿肚子,不会热晕?” 众人附和,钟为民更解释不清了。 当然,他也不是会解释的人,弯腰第一个背起月红就往卫生所跑。他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男同志,年纪又在这儿摆着,大家也不会说啥闲话,倒是都打心眼里佩服他。 现在已经下班了,秦艽正打算往外走,就听见人群吵嚷,“奶,钟教授,你们咋来了?月红姐这是咋啦?” 豆豆戴着一顶小凉帽,小脸晒得红红的,像个小樱桃,她在太奶奶背后的小背篼里坐着,自己抱着奶瓶“滋滋滋”的喝,看见妈妈站起来蹦跶两下,见妈妈没注意自己,干脆就不蹦跶了,赶紧喝,喝完就能回家家啦。 大家七嘴八舌解释一通,秦艽只听个大概,先把脉,又简单的量了血压和体温,“来吃颗糖就好了。” 她抽屉里备着几颗糖,正好派上用场。 张月红接过,小心翼翼含在嘴里,仿佛脸色都好转不少。 她今年其实也才三十四岁,正是一个女人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因为常年劳作,婚姻不幸,整个人精气神不太好,看起来像四十出头一样。 “月红姐热的话可以把头巾解下来,放桌上就行。”四十度的天居然还能包头巾,秦艽其实不是很能理解。 “还,还好……”张月红吞吞吐吐。 秦艽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还想劝她把上面两颗衣服扣子也解开,敞开让凉风吹一吹,就把众人赶出去,“月红姐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一听这才放心,想到家里娃娃们也放学了于是赶紧家去。 “啊啊!”豆豆见妈妈让她们走,顿时高高举起奶瓶晃了晃。 秦艽自然是她们刚进门第一眼就看见小家伙了,此时赶紧追出去,亲亲她脑门,拍拍小屁股,“乖,先跟太奶奶回家,妈妈忙完就回去啦,好好听话哟。” 小丫头还不会说话,但她居然神奇的会点头,重重点了两下小脑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旦也没哭闹。 秦艽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这孩子是真不黏人啊。 把门关上,转身发现张月红真把头巾给拿下来了,可……咋秃了呀! 秦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表现得太过惊诧,以免影响病人情绪。 她震惊的是,张月红瘦是瘦,但也没到严重的营养不良啊,咋头顶就秃了这么多!她的脱发跟中年男人的还不一样,不是地中海式的,而是……怎么形容呢,就像一块庄稼地里,只稀稀落落的长着几根麦子,其它地方都是大片大片的黄土一样。 哪怕是被各种污染和辐射以及不良生活习惯影响的几十年后,也很少见到这么秃的。 张月红害羞极了,连忙又想把头巾戴上,她很多年连睡觉都不摘头巾了,就是怕异样的目光。 “月红姐你这是咋啦,不像是遗传啊,我看张大妈的还好。”一把年纪还没露头皮呢,张大妈儿子的头发也很浓密,至少证明基因是没问题的。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瘦的吧,以前日子太苦了,也没注意就……”她顿了顿,低着头说,“我的事想必小秦大夫也听说了,咱们老家那地方实在是穷啊,两个月子都没能吃饱,边喂奶边掉头发……后来,也没条件休养,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能看见头皮了。” 那年月大人都吃不饱,压根不是喂奶,而是喂血。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秦艽也不好再细问,营养不良加情绪抑郁焦虑确实会脱发,这在后世非常常见,几乎是每个职场人的通病。很多年轻人上大学的时候发量还很正常,毕业工作一两年后就少了三分之一,用啥洗发水都没明显改善。 再加上她还生过俩孩子,在这样的基础上还硬要喂奶,不就是雪上加霜嘛? “没事,头发掉了还会再长,就是营养得跟上,平时也注意不要太疲劳。” 张月红点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 “没……没事儿,我下午还能上工吗?” “先回去吃饭,休息半天,放心你上午的工还算数,给你结半天工钱。” 张月红松口气,那就是还能挣四毛钱,弟媳妇应该不会说什么了吧。 秦艽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张月红生的到底是什么病?她可以肯定的是,病根不在秃头。 可,怎么张大娘和她都含糊其辞,一副生怕她深究的样子? 第39章 原来如此 秦艽只是医生, 不是警察,既然患者和家属都不愿意说实话,那她就更不可能去追着问人家到底生啥病, 反正身体是张月红自己的。 她最近忙得很, 压根没时间管,帮忙种药的人多,没几天,药材栽完,正好赶上一场小雨,让干涸的土地得到滋润,药材顺其自然就活了,钟教授看过,这才放心的准备回省城, 他这趟差也出得够长了。 因为以后不知道他啥时候才能再进来,钱主任和厂领导自然要好好感谢他,请他吃饭。 秦艽也被钱主任叫上, 地点在厂里小食堂, 大师傅炒了好几个菜, 跟后世的宴请没法比,但放这年代绝对比绝大多数人家的年夜饭都丰盛,除了硬菜黄焖羊肉和大盘鸡, 难得的是居然还有一瓶西凤酒! 秦艽自己是会喝酒的,上辈子赵青松经常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总得找点消遣不是,兴致好的时候小酌半杯, 练着练着就练出酒量来了。 她作为酒席上辈分最小的, 自然要主动帮忙倒酒, 轮到自己的时候也倒了小半杯,这举动就连厂长也很意外,“小秦会喝酒?” “会一点,但酒量不行。” 年轻漂亮的女同志,无论男女都喜欢看,她说话又自有一股爽利劲儿,领导们倒是对她刮目相看,问了好些她的情况。 知道她就是最近立功的小贺的爱人,少不了愈发刮目相看,面上虽然不会说太多溢美之词,但心里都知道,这小两口将来肯定不会简单。 “小秦好好工作,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向厂里反应,要把412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家。” “好嘞,谨遵领导教诲,那我今儿可要敞开肚皮吃啦!” 众人全被她逗笑,“老李啊,看来是咱们不称职,怎么能让他们这些小同志饿肚子呢,我看啊,自留地应该再批大点。” 顺着这位副厂长的话头,另一位也说,“可不是,我看刘政委那边搞的以工换地就很好,充分调动了群众的积极性嘛。” 钱主任适时的补充上几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提起,“当时小秦提出以工换地我就觉得可行,这小同志思路很广,敢想敢干,不像咱们老咯……” “这个思路是小秦提出来的?”李厂长很是意外地看向秦艽。 秦艽知道这是钱主任在有意让自己露脸,通过这次药田垦荒的事,他应该已经信任自己的能力了,想把自己推到领导跟前。 秦艽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不卑不亢地说:“是的,我也是听人说咱们家属区的老太太们为了找口吃的经常进沙漠,所以就斗胆想,要是有了自留地种菜,老太太们应该就不会进沙漠了吧。” 几个厂领导连连点头,事情他们是知道的,只是没办法杜绝。 “看来,这自留地倒是个好办法。”厂长若有所思的说,“以后咱们还是要多听取年轻同志的意见和建议,像小秦这样的进步青年,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场众人,彼此交换一个眼神,难掩心内诧异。 要知道李厂长这老家伙可是很少会这么夸人的,尤其是年轻人,又是“进步青年”,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评价着实不低,这是不是某种信号? 再一想到最近屡立奇功的小贺也是个人才,自己却不求升官发财涨工资,而是只有那么个要求,转户口的祖孙俩还是小秦这边的亲属,小两口这感情似乎很好? 这样的小两口,将来或许会有大造化! 秦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自然也把众人反应收入眼底,但她面上不显,只是礼貌性的谦虚两句。很快酒席开始,她喝酒也不大口灌,都是小口小口的抿,每次领导们要加酒的时候见她杯里还有,也都只是意思性的给她倒点,再加上偶尔的妙语连珠,拥有后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想要说几句逗趣的场面话其实不难。 当然,她“小辣椒”的名号不是白起的,无论脑子还是嘴巴,反应都特别快!无论领导们说历史,说经济还是说文化,说地理,她都能在恰当的时机接上两句,顺便还能带上今日的主角钟教授,引着他也多说了不少话。全程表现得既得体,又不过分张扬,不会让人觉得喧宾夺主。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4节 一顿饭下来,412厂的领导们都记住这个能干的小秦同志了。 当然,秦艽也并不觉得这是应酬酒局,因为在座的无论是领导还是钟教授都很礼貌,聊的也是工作,展望的是厂里和冷河镇的未来,压根没有她在电视上看的那些荤笑话、逼女孩子喝酒的桥段。 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她乐于接受。 同时也是她参与社会,参与民主的一方面,为什么不喜欢呢?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书记和厂长率先提出离开,大家也就依次离席,秦艽陪钟为民到最后,本打算陪他走回招待所,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钟教授,正是他的苦干实干精神,才有种药这件大事,也才有今晚自己的露脸。 但钟为民不是个爱听好听话的,没聊几句就让秦艽不用送了,他自己走走。 “回去吧,你孩子还小,正是要娘的时候。” 秦艽想到豆豆那乖巧的小模样,心里也软乎乎的,真是每天亲她抱她都亲不够呀。 刚走一段,忽然身后传来一束电筒光,一阵沉稳均匀的脚步声走上来,“小秦同志?” “你怎么在这里?”秦艽虽然微醺,但她记着这人不是跟给养车出去办事了吗。 “走吧,回家,以后出门说一声。”男人悄悄松口气,他天黑半宿才到家,谁知却没见她,一问是出来招待了,立马拿着手电筒就来小食堂等人。 其实他来了有一会儿,只是听里头饭局没结束,就一直没进去。 秦艽却不知道,又说起别的,陈老下个月要去京市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部委会议,“这次还指定你陪着去吗?” 贺连生摇头,随即想到黑夜里她可能看不清,这才说:“不是,是赵青松。” 秦艽“哦”一声,对赵青松的事不感兴趣。这半年来听到和他有关的事都只有一件,就是吵架,邻居两口子总是吵架,秦艽也挺苦恼的。 “陈老让我留在厂里,完成黑白显像管技术改良收尾问题,有些外文资料需要翻译,这次会议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正好回来能检查我的工作进度。” 看来,把贺连生单独留下来,也是想让他好好搞技术。 嗯,两个人齐头并进的感觉真好。 秦艽的手垂在身侧,若有似无的碰了他一下,立马就被他一把握住,慢慢的变成十指紧扣。 双双回到家,洗脚水在锅里热着,秦艽刚换掉外衣,他就把水端进来,“要洗澡吗?” 昏黄的灯光下,妻子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红云,那是比玫瑰还漂亮的颜色。 “不洗了,太晚了,怎么你嫌我臭了吗?” 贺连生还没说话,忽然一把奶声奶气的声音冒出来:“臭臭!” 小两口一愣,看向床里侧,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正看着他俩呢。 他们震惊的不是孩子什么时候醒的,而是她居然会说话了! “豆豆快给妈妈再说一遍好不好?” 豆豆却已经转过头,抓着被子一角,自己玩起来了。 贺连生:“……” * 当黄色的沙土地里长出嫩绿色苗苗的时候,秦艽的执业医师考试也高分通过,并顺利取得了中医执业医师资格证书。本来,在后世她这么低的学历起点,应该只能先考助理医师,必须执业满五年后才能考执业医,但现在省里出的新政策,她这是属于特殊地区,特殊单位的紧缺医疗卫生人员,能够破格直考执业医,算是弯道超车。 她上辈子虽然也通过了考试,但只是助理医师,这一次也算大大的进步。秦艽高兴的拿着红本本和绿本本,恨不得亲它们一口,这两个弄丢的证书,终于再一次回到自己手里,真好! 正想着,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 “小秦大夫,忙呢?”又是张月红。 秦艽都被她们母女俩溜好几天了,不知道今天又是什么事,不会是又来“看病”吧? “不忙,月红姐进来吧,有什么事吗?” 经过两个月休养的张月红,面色红润不少,精气神也好了很多。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似乎是下定很大的决心,“我有点不舒服,想请你帮我看看。” “好啊,坐,把门关一下。”看样子,她是真想看病来着,就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说实话。 “哪儿不舒服?” “我,我那个没来。”张月红咬着嘴唇,害羞极了。 秦艽一愣,育龄期女性要是没来例假,那第一反应就是怀孕啊,但她可以肯定张月红不是那么回事,不说有没有妊娠反应啥的,她洁身自好没男人,怀个鬼的孕啊! “没来多久了?” “有……有半年多了……” 秦艽松口气,果然跟自己想的差不多,但下一秒又想叹息,这都达到闭经的程度了。 好好的打量片刻,秦艽眉头紧皱——虽然有部分闭经患者是跟营养不良有关,但这几个月她面色好了很多,看样子营养也跟上了啊,还不来就有点奇怪了。 而更奇怪的,是她下一句话——“还,还有我那里没毛。” 秦艽一愣,“你说哪儿?” “就,就是那里,下面那里。”张月红咬着嘴唇,指了指自己库当的位置。 又怕她年纪小不懂,小声解释道,“就是那个地方,咱们正常的女人家都会有,但我就,就……” 秦艽的愣神也就半秒钟,她毕竟是大夫,惊奇说不上,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而已。 “月红姐,您介意让我帮忙看一下吗?”这种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万一是误诊呢。 张月红浑身一紧,头摇成拨浪鼓,“不能不能,臊得慌,还不吉利……”似乎是想到某种不好的记忆,她脸色又红又白。 秦艽大概也能想到,因为她说了“不吉利”三个字。 她这种情况在某些乡下地方被叫做“白.虎”,有封建迷信的说法,说这种女人命硬,专门克男人,某些家庭是很忌讳的。但事实是,这他娘的全是放屁! 这种情况有生理性的,生下来就这样,就像男人的头发胡子有多有少,完全由基因决定;当然也有病理性的,因为后天某类疾病导致未萌发或者脱落……对,脱落! 秦艽想到上次看见张月红那半秃的头顶,忽然灵机一动,“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不看了,但我还是想看一下你胳肢窝,可以吗?” 张月红虽然也还是害羞,但相较而言,胳肢窝就不算那么隐私了。 只见她脱掉外衣,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衬衫,又摘开衬衫,露出一件补丁更多的洗得发黄的白色背心,抬起胳膊——胳肢窝里空无一物。 秦艽仔细的看了,也找了,是一根也没有,但毛孔比其它地方要粗一些,颜色也深一些,说明曾经是长过的。 “月红姐把衣服穿起来吧,你以前这几个地方都有毛的,对吗?” “啊对,是七年前开始才慢慢掉没了的,我后面那男人先说我是不是生了啥重病,可去卫生所又全是男大夫,我不好意思给他们看,后来涂了生姜也没长出来,他就骂我是扫把星,是丧门星,是专门来克他的……”张月红抹了抹眼泪,“这几年连头发也掉了,我不敢跟谁说,连我娘都不知道,她还一直想为我张罗婚事,却哪里知道,我这样的,哪个男人敢要啊。” “呜呜……”她也是上次晕倒送来卫生所,知道有女大夫,而且医术还很高明,这才想着来试试的。 秦艽轻皱眉头,“你这样的情况我以前也见过,压根不是啥丧门星扫把星。” 张月红抬头,“真的?” “我们老师讲过,书上也有介绍。” 张月红终于觉得有人能理解自己了,忙擦擦眼泪,“我的情况你不会跟其他人说吧,小秦大夫?” 秦艽哭笑不得,这点职业操守她还是有的,“伸手过来,我看看脉。” 张月红的手,虽然也干枯苍老,但至少还有点肉,不至于那么严重的营养不良,再看脉象也从容和缓,柔和有力,不像是重度营养不良的啊…… “月红姐最近饮食胃口怎么样?” “挺好的,吃啥都香。” “都能吃饱吗?” “能哩,我跟我娘帮着你管理药田,每个月有好几块工钱,我弟媳妇儿也不说啥,粮食管饱。”偶尔还能吃一点点肉,虽然不多,但也能沾点荤腥。 其实五谷杂粮是最养人的,只要能吃饱,气血生化有源,营养不良的症状就会得到明显改善。 “那大小便呢?” “也正常。” 秦艽皱眉,知道这些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以前例假的量怎么样,少吗?” “一开始,做姑娘时候还挺多的,跟前头那个男人也不少,是后来……” “后来怎么?” 张月红又吞吞吐吐。 秦艽有点生气,这都啥时候了还不愿说实话,她但凡几个月前能跟她说实话,这病就不会耽搁到现在。 “是后来打娃娃的时候,做过几次手术,慢慢的就少了。” 秦艽了然,在石兰省方言里,打娃娃就是流产、打胎的意思,“打过几个?” “七个。” 秦艽本来正在喝水,一听这数字差点一口将茶水喷出来。 第40章 自行车很牛 张月红也怪不好意思, 又有点语带忧伤的说,“我没敢跟后头这男人说是七个,跟他我只说是两个, 是不小心掉的……” 七个是啥概念?很多女性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孕9产2啊!放在几十年后的妇产科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更何况还是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啊! 饶是见多识广,看过无数知音体故事会的秦艽,也吃惊极了,但她还是控制住内心的郁闷,耐心询问起来。 事情很简单,跟后世那些受医院人流广告误导,不爱惜身体的小女孩不一样,她这还是重男轻女害的,准确来说也不是她想这么做的。 当年, 第一任婆家见她一连生了俩都是闺女,有点着急,就给她从什么神婆手里要来了“包生儿子”的秘方, 吃过之后确实第二个月就怀孕了, 怀到三个月的时候婆家人带她找“神医”把脉, 对方断定怀的是女胎,她着急,婆家人更着急。 婆家人可不是心疼她, 而是担心这一怀一生就至少两年不能再生儿子了,皇位可等不得,况且女孩生下来也是增加一张吃饭的嘴,干脆打了算球。 第一次她不敢反抗, 很快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一连怀了七个都是女娃, 婆家找人算命, 笃定她没生儿子的命,干脆离婚。 她一边说一边哭,秦艽也是边听边气,妈的这就是杀人啊! “你那时候为啥不反抗?” “我……我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会被打得更狠?害怕会被离婚?害怕会失去两个女儿?害怕闲言碎语?秦艽本来想要责怪她的话,一时也被噎住。 她走过的路,自己上辈子也走过。一个远嫁的女人,娘家不给力,自己又没工作没能力,身边一切舆论优势都在对方那边,甚至体能上天生就不是男人对手,她拿什么反抗? 而最根本的,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身边的人,看见的事,都不是教她勇敢和反抗,而是顺从。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5节 想着,声音也不由得软下来,递过去两张卫生纸,“没事哭吧哭吧。” 凭什么一味的反思女人不懂反抗,为什么不责怪男人是个人渣!婆家是一家子垃圾! 反思个锤子,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他人! 这一句,算是彻底打开了张月红眼泪的水龙头,顿时“哇”一声,稀里哗啦嚎啕大哭。打掉七个孩子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说了只会徒增母亲和弟弟的烦恼,他们普通老百姓势单力薄,又能把前婆家怎么样呢?她们也不可能活过来,只是给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多添一个伤口而已。 可今天,她终于找到一个能诉说的人,这个人没有怪她软弱无能,没有质问她亏不亏心,没有把原因归咎在她身上,而只是平淡的告诉她,她可以哭,痛快的哭。 * 一个小时后,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打哭嗝的女人,秦艽心里的火气终于下去了一点。 病情不算复杂,就是个简单的胞宫萎缩,复杂的是生病的过程。 因为短时间内连续多次服用所谓的“生子秘方”,其实就是刺激卵巢、促进排卵的药物而已,本就有杀鸡取卵的意味,又一连多次流产,损伤了胞宫,更是雪上加霜。胞宫又叫奇恒之腑,牵一发而动全身,它的损伤自然也会带来全身多器官的功能异常,所以她才会经常感觉头晕眼花没力气,腰酸背痛,一会儿怕冷一会儿出汗,以及脱发。 彻底打开心扉之后,秦艽又查看她的乳.房,果然是干瘪萎缩得十分厉害,完全不像三十几岁的女人,再一问打胎后没多久月经量越来越少,连白带都没了,夫妻生活干涩得厉害,这就是典型的早衰。 至于全身毛发的脱落和闭经半年,就是疾病发展的必然趋势。正常的女性生理趋势,要到“七七”四十九岁才会绝经,这是两千多年前《黄帝内经》就已经认识到的规律,与现代医学的更年期普遍年龄是不谋而合的。 她才三十四岁,连“五七”之年都不到就闭经,明显是胞宫的损伤造成的。 不过,她刚才触诊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子宫大小远不及成年女性的一半,倒是卵巢还勉强及格,所以萎缩的应该是子宫,而不是卵巢。 整个冷河镇都没有一台b超机,想在影像上证实自己的诊断其实很难,让张月红跑省城一是交通不便,二是经济条件不允许,手里估计连车费都凑不出来,完全没必要举全家之力去拍张照片。 再一想到她自己寄人篱下,要出去看病总得给弟弟弟媳个解释不是,这一解释,这种不愿让他人知道的病,搞不好还要闹得人尽皆知……这对病人的心态,又是致命打击。 思来想去,秦艽决定大胆一回,为什么一定要用西医设备来证明自己中医诊断对不对呢?两千年来龙国人没有b超机岂不是都治不了病了? “月红姐,你这病是胞宫萎缩,要是再不赶紧治疗,以后会发展到卵巢早衰。” 张月红愣愣的看着她,压根不知道这几个名词是什么意思。 秦艽耐心解释完,再次提醒道:“要是真发展成了早衰,你以后可能就再也不会来例假了,你想想自己才三十四岁……” 虽然说,例假有时候是挺烦的,但这是属于女性独有的生理规律,要是直接没了,有些女性真的会有心理残疾的障碍,就跟割了茹房一样,跟尊严是挂钩的。 张月红着急了,“我一直以为是营养不良,等以后条件好了,它自个儿就能来了。” 秦艽摇头,明明白白把病情跟她说了,“更重要的是后果,你能接受剩下的几十年没例假,但你能接受满脸黄褐斑,四十不到一头白发,能接受骨质疏松,健忘甚至痴呆吗?” 张月红果断摇头。 秦艽见火候到了,这才道,“这个病需要你的长期配合,需要耐心,不可能两三副药就见效,你要想好。” “我想好了,我要治,我不图生娃,就想像个正常女人一样活着,我……” 又开始哭了。 秦艽连忙又劝了几句,开始说她的治疗思路。“一般你这样的情况,是以补益肝肾、促进卵巢功能恢复为主,但这类补肾的药物都比较贵,我打算从心论治。”海狗鹿茸虫草即使在后世也是榜上有名的名贵药材。 “啥意思?” “胞脉属心而络于胞中,那咱们就从强心开始,一旦心脉通,心血足,心气旺,连带着胞脉也能强盛起来,带动萎缩的胞宫恢复生机……”算是另辟蹊径。 在传统中医的思维里,肾虚就该补肾,尤其是早衰病人一旦上了补药,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但现实是病人既没钱又没时间,连拍张b超确诊一下的条件都没有,她就必须改换思路,来个曲线救国。 在她耐心的解释下,张月红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小秦大夫这是在帮她用最少的钱治病,起身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哪怕这病治不好,小秦大夫也是我的恩人。” 秦艽于是开了一首调心汤,里头都是丹参、郁金、百合、五味子等益心养血的药物,价格不贵,关键是在卫生所就能配齐。 张月红拿着方子去药房付钱,等着抓药,秦艽这才发现,下午班都开始了,自己还没吃中饭。 幸好,诊室里有几颗糖,她先含上一颗,食堂这个点肯定已经收摊了,只能回家去吃。 天气渐渐转凉,秦桂花已经种下不少白菜苗和花菜苗,更不用说到处都是的胡萝卜皮牙子,第一年种也不分节气,啥都种点试试看。 果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秦艽可不会委屈自己,摸出俩鸡蛋,放点猪油煎得金黄焦香的,就着剩下的猪油炒个土豆丝,再下一把面条,来一碗乱七八糟面。 嗯,当然不能少了灵魂油泼辣子,昨儿奶奶拿着粮本去把一家子的食用油都给领回来了,晚上顺带炸了一罐辣椒油,吃面挖一勺,连汤都是又红又香的! 这边刚吃上,隔壁就传来吵嚷声,秦艽端着碗,猫到后窗看热闹。 今儿的主角不是别人,依然是刘宝珠和赵青松。不过,这一次的导火索不再是生孩子的事,而是刘寡妇病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念自己最疼的孙女宝珠,拍电报来让她回去一趟,结果赵青松以他要出差,孩子无人照顾为由,不让她回去。 刘宝珠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跟奶奶也是有感情的,弥留之际最后一面,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该回去。 赵青松连这种大事都以自己利益为重,她长期积攒的怨气自然也就爆发了。 秦艽感慨着,吃完面,洗了碗,听见隔壁还在吵,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得赶紧上班去。 钱主任知道她中午为了看病一直没吃上饭,现在迟到也不会说啥,“来了?” 秦艽自顾自的在他对面坐下,泡上一杯茶,悠闲自得。 “听说你的执业医考过了?” 秦艽点点头,不知道他为啥问这个,本本都拿到了。 然而,也没等来钱主任的下文,他沉吟片刻又背着手走了,胳肢窝底下夹着报纸,不知道要去哪个旮旯里睡觉。 秦艽这人有个好习惯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钻牛角尖,她趁着没人,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张月红的病案,总感觉这个病案很有价值,需要好好记录下来,以后研究研究。 这是她碰到的第一个早衰病人,确实很有必要研究一下,现代医学对这类病人基本都是激素治疗,她想尝试一下在不使用任何雌激素孕激素,也不使用任何补益剂的前提下,经济实惠的纯中药能不能治好。 * 时间一晃就到周末,难得能休息一天,天气也凉了,秦艽打算进城看看能不能买点棉花或者扯几米条绒,给家里人都做件新衣服。 大姐来到这边好几年,也还没置办过新衣服,她就想顺带做了。 毕竟大姐现在虽然不回家吃饭,但她每个月的工资大头都交给奶奶保管,美其名曰生活费,其实是怕她们人多不够吃,补贴她们呢。 刚走到家属区门口,那里有个简易的中巴车站牌,每天早上八点有往返于镇上和厂区的车子,她拿着工作证能免费坐。 “哎呀来娣等车呢?”秦艽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是谁。 刘宝珠穿着件碎花衣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则是搂在赵青松腰间,双腿晃荡着,高兴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她能不高兴吗,现在赵青松升职有望,又经常回家来,男人孩子热炕头都有了,再一看秦艽每天灰头土脸上下班,还经常一忙就连饭都吃不上,她心里就得意……嗯,最近还有个更得意的事。 她的手,下意识摸向小腹。 她的例假本应该上个礼拜就来的,到现在推迟好几天了,本来两口子没少干炕上的事儿,她能不往那方面想吗?一想到自己有了和赵青松的孩子,以后就不用再小心讨好赵海洋赵海燕,心里就别提多痛快了。 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以后也只会跟她亲。 赵青松骑到秦艽身边的时候,特意刹了一脚,“小贺不去?” “哎呀你糊涂啦,小贺去也得坐中巴,他们没自行车呀。”刘宝珠嗔怪。 这年代的自行车可真是稀罕物件儿,整个五里屯也只有队长家有一辆二手的,秦艽知道刘宝珠得意啥,但她也不是吃素的,特意回头,就这么静静地上下打量这两口子,从上到下,两遍,一眼不多一眼不少。 然后,淡淡的笑笑,不说话。 刘宝珠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爱显摆,从小要是得了啥好东西不跟来娣显摆一下她几天睡不着,而此时的自行车和男人就毋庸置疑是她的“好东西”,见这个小跟班没像小时候一样流露羡慕,她本来就有点失望,结果还被她这么一打量,顿时觉得老不得劲。 这打量是啥意思,怀疑?看不起?嘲讽?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尤其那眼神里还明晃晃写着“就这吗”,她顿时也觉得自家这辆自行车不咋样。 而且,她还心虚。因为赵青松阻拦,她没能回去看奶奶最后一面,而他为了弥补她,才买的这辆自行车。 奶奶的去世跟自行车无关,但来娣的眼神,就是让她心里发虚。她似乎知道他们吵架,知道她的妥协,知道她这么简单就被一辆自行车收买。 赵青松可不管她的弯弯绕绕,脚下使劲,将车镫子踩得风火轮似的冲出去,她没留神差点被甩出去狗啃泥,顿时气得捶他,“你干啥就不能慢点。”她现在的肚子可金贵呢。 “让你不好好坐稳。” 刘宝珠心里委屈得要死,可又不敢跟他犟嘴,毕竟这男人很爱面子,大路上人来人往的,再加上还没确认是否怀孕,她也不好发作,等待会儿去了镇上卫生院确认,她可得让赵青松瞧瞧她的厉害! 秦艽心里暗笑,看来自己上辈子还是太简单粗暴了,对付刘宝珠这种人,你不理她她说你不理人,你骂她她哭兮兮去找男人告状反把自己衬成恶人,干脆就以阴阳大法回敬她。 你不是爱阴阳嘛,那我也阴阳你回去,让你又不好受又不知道为啥不好受。 秦艽可不管她的心虚,她看了看太阳都出来了,中巴车还没来,犹豫还要不要等下去。 “小秦大夫等车呀?”李玉华骑着一辆崭新的五八大杠,从身后驶来。 “可不是,想进城看看能不能买点棉花。” 李玉华两口子都有工作,又只有一个娃,手头上宽裕得多,一拍黝黑发亮的坐垫,“上来。” 那坐垫的皮子仿佛还散发着人造革的气味,秦艽也不客气,一歪屁股坐上去,“嫂子这车子新买的吧?” “可不是,正好前头那辆车轱辘都快散架了,实在修不好了,寻思东西总得换,早晚要花钱,早买两天还能让孩子早高兴几天……”巴拉巴拉,人家不愧是团政委的老婆,虽然都是在炫耀自行车,但说的话就那么中听那么自然,一点也不刻意。 秦艽跟她有句没句的说着,很快到达冷河镇,李玉华要去镇上办事,二人在冷河边分别。 看着李玉华的自行车,秦艽觉得心痒痒,她也想花钱买买买了。 第41章 治疗效果 秦艽想给奶奶买辆自行车, 这样去自留地也方便点,上镇上买个菜啥的能省不少时间。 可惜,现在的自行车是稀罕大件儿, 秦艽转了一圈黑市也没找到, 心里馋李玉华那一辆真是馋惨了。 说来也巧,她白天琢磨这事,晚上爱兰就过来了。不过,她神秘兮兮的,一直等到奶奶出去,才小声说,“我今儿过来,是还想有个事跟你们商量。” 秦艽正襟危坐,秦盼也放下铅笔。 “我想给奶买辆自行车。”爱兰咬着嘴唇, 不好意思地说,“奶每天起早贪黑的不容易,去镇上也舍不得坐车, 背着一篓子菜怪辛苦。” 原来, 自从种出各种青菜白菜葱姜蒜后, 家里又吃不完,老太太就开始悄悄往冷河镇黑市上卖。怕被人发现,她都是早早的天没亮就出门, 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走路,一路走一路吃灰。 三个孙女都不让她卖,家里不缺这三瓜俩枣的,但奈何拦不住, 要是不找点事干, 老太太总觉着自己是吃白饭的。 “好, 我赞成,咱要买就买辆新的,女式的。” 秦盼“窸窸窣窣”从自己的饼干盒子里扒拉出一堆毛票,“我这有二十八块六毛四分,给奶奶买。” 秦爱兰“噗嗤”一乐,“老四别凑热闹,快收好,钱包在我身上,就是自行车票,得你三姐想办法。” 自行车票可不是一般稀罕,就连李玉华家的都等了好久才等到。 秦艽毫不犹豫答应,“成,我来想办法。” 晚上等豆豆睡着,跟老贺把事情一说,他倒是不觉得是什么难事,“行,你等我消息。” 自行车票是稀罕,但他在厂里人缘不错,经常帮着各个车间的人维修设备、电路,谁家要车个床什么的,他都会,且愿意帮忙,他去问应该能问到。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6节 主要是,他的心也是肉长的,豆豆长这么大,每一天都是秦奶奶在带,就是他亲妈也没说要帮忙带孩子的话,这份恩情,买辆自行车算什么。 然后,俩人又聊起最近厂里的新鲜事,说一说各自的工作,一直聊到夜神才睡。 跟贺家小两口一样大半夜没睡的,还有隔壁的赵青松刘宝珠两口子。 刘宝珠今儿悄悄上医院抽血化验,得到的却不是好消息,她原本以为的能母凭子贵再一次破灭了。其实自从婚后第二个月开始,但凡是例假快来的前几天她都是既期待又渴望,可每一次,例假都准时来,这一次是唯一一次过了好几天都没来的,她以为稳了,谁知却依然…… 想到这个本来就心情不好,赵青松却还想跟她上炕,一个兴致满满,一个心如止水,半天热乎不起来,这不一下就吵起来了。 吵了几句,赵青松看孩子还在旁边,怕把孩子闹醒,只能先投降,但盖被子的时候他就特意不跟她盖一床,自个儿拿出一套新的,裹成蚕蛹,但他也不往一边靠,就横在正中央。 那么大的炕愣是被他占了三分之二,刘宝珠拉他被子拉不动,推人也推不动,再推他就发火,干脆裹着被子出去打地铺,顿时被他气个倒仰。 本以为这场无声的战争过两天就能恢复和平,他不主动开口,她就不帮他洗那堆臭袜子臭苦茶子,反正又不是她穿……谁知赵青松却跟癞.□□吃了秤砣似的,每天从那堆脏衣服上面跨过来跨过去,瞎了一样,她不洗,他就不换,甚至接连半个月要么不回家,回家也是睡地铺,刘宝珠本来还气鼓鼓的,也不得不软着性子主动求和。 秦艽是不知道,不然得笑死,人人都说赵青松是心胸开阔的大男子,真实怎么样只有跟他朝夕相处的人知道。 * 春天一过,时间就像一匹小马跑得飞快,快到秦艽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漫山遍野的春花,一下子就到了盛夏。 豆豆也从一个只会吐口水泡泡的小奶娃变成四脚爬行的小家伙了。 这丫头自从能带出门后,就不喜欢呆在家里,一出门就高兴,一回家就啊啊叫。 而且,她好像有一套自己的生物钟,一到晚上七点,天色将黑不黑的时候,她就指着外头“啊啊”叫,刚开始大家不知道她怎么回事,谁抱都不乖,唯独爸爸。 只要爸爸的的大手伸过来,她嘴角就漾起两个小酒窝,“啊啊!” 因为她知道,爸爸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带她出门呀! 说来也怪,明明妈妈和太奶奶比较宠她,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很多不合理要求只要她撒娇或者哼几声,她们就会妥协,爸爸却是家里最有原则的,表面看很好说话,但不合理要求都会拒绝的,但她就是喜欢跟爸爸玩儿…… 秦艽曾无数次感慨,自己就是个送快递的,孕达快递。 盛夏,蚊虫剧增,孩子玩够玩累睡着之后,就是老父亲最忙的时候,他要趁着微弱的灯光给打蚊子。 而且不能打在墙上发出巨大响声,因为会惊到豆豆,所以他都是徒手抓,瞅准空气里的蚊子,一把抓住捏死,秦艽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地上好多蚊虫尸体。 她自己是不招蚊子的类型,老贺也一样,但豆豆就不一样了,蚊子特别爱,加上她肉嫩得很,一咬一个包,红红的,好几天散不了。 秦艽真是头疼。 第二天上卫生所,眼看着种苗越长越好,老钱也感慨不已,“咱们冷河这片土地的生命力,不可小觑啊。” “我嘛,我就不行,老咯。” 秦艽满头黑线,是不是中老年人都有由景即人触景伤情的毛病? “怎么可能,咱们还要在钱所长带领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呢!” 钱所长被她逗笑,“你这小同志,对了你回来正好,有个事要跟你说。” 他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 秦艽也收起玩笑,来个说正事专用表情。 “上次说你的执医证下来了,我也寻思着把你提一提,经过这次的事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们卫生所以后的发展还得看年轻人,那几个老东西,哼!” 秦艽一愣。 “本来按照厂里人事科的编制要求,咱们所除了所长还得配一名副所长,以前我一直压着这消息,就是不想给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钻空子,但现在怕是也要压不住了,就你上吧。” 秦艽心头一跳,她上辈子其实也当上副所长了,但那是在工作五年之后,她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工作一年零几个月吧……关键吧,别看只是副所长,但412厂级别高啊,她这也算干部系统里的副科级别了! “也别推辞,你年纪虽然轻,但你技术好,从来以理服人,你都不知道下面怎么说你,就药房那个小钱,被你一顿撅回去之后,现在见你都绕道走。” 秦艽笑笑,她还真没怕过谁,就是上辈子没什么见识和阅历的时候,也是看谁不爽就撅谁。 “我不推辞,但钱所长您也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以后要是因为工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 “哈哈,那敢情好,明天任命文件应该就能下来了,过两天咱把工作交接一下,终于有人能来帮我分摊担子了,你钱婶也念叨着想回胶东老家看看,我好请几天假。” 秦艽不是官迷,但能当副所长,意味着进入卫生所决策层,她就有了话语权,能让卫生所少走弯路,也能早点发展壮大基层卫生事业,造福更多百姓,所以她很高兴。 晚上全家听说她升任副所长的事情,也是高兴不已,小秦盼眯着眼:“三姐你以后肯定能当领导。” “算命呐?” “叨叨!”一直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的小豆豆,忽然也鹦鹉学舌。 “叨叨!” 众人大笑,秦艽抱着小丫头颠了颠,感觉手臂发酸,她已经快抱不动了。 老贺出去一趟,很快拎回一个包裹,打开居然是一顶白色的纱网蚊帐,还有一张自行车票。 秦艽大喜,豆豆太需要一顶蚊帐了! 可惜她找人问过,石兰省轻工业不发达,这种夏天刚需品非常难买,她去冷河镇转了几次都没买到。 奶奶倒是想用白棉布做一个简易的,但秦艽怕不够透气,一来热,二来也有窒息危险,现在这顶透气的纱网蚊帐可实在是太及时了! 她看了老贺一眼,见他正专心致志的挂蚊帐,似乎是没发觉,心里也是软软的。 这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门路。 果然,挂上新蚊帐后,豆豆喜欢极了,小手在蚊帐上一抓一抓的,握在手里捏一捏,玩得不亦乐乎。 也因为这顶蚊帐,秦艽在听见“嗡嗡”叫的蚊子也没心烦气躁了,因为它们在蚊帐外头,进不来!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老贺默不作声上地区,半小时后推着一辆暂新的女士自行车回来。 小秦盼背着小侄女豆豆,眼睛亮得像两个小灯泡,背后的小丫头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又卷又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三姐夫这就是咱们家的自行车吗?” 不用三姐夫回到,小秦盼就去抚摸那银白色的会发光的龙头,要知道以前在五里屯,整个村子也只有大队长李本分家有一辆,还是好几手的!他们家宝贵得很,平时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很快,新自行车招来了大家的羡慕和围观,秦桂花就在众多老太太的羡慕中,在爱兰和秦盼的教导下,学起来了。 她专挑晚上大家在家属院门口纳凉的时候,“叮铃铃”着从东骑到西,从南骑到北,可是招摇了一个月。 当然,半个月她就学会了,后半月嘛……秦艽苦笑摇头。 她招摇也就罢了,连豆豆也不省心,一岁多的小丫头才刚学说话,爸爸妈妈没学会,就学会一个“叮叮”,因为这是车子的声音。 * 当上副所长后,秦艽的工作肉眼可见的更忙了,除了要坐门诊,处理办公室文书,还要监督种药,而且因为种药的难度不低,施肥、除草、喷洒农药、采收,桩桩件件都要她亲自来安排。 这不,刚把厂里要求的部门总结交上去,下面要出去采购药品的清单又递上来,她得根据冷河镇的人群结构和常见病类型来确定,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中药可替代的,以前这活是老钱负责,但自从秦艽挑起大梁后,他隐隐有种退居二线的意思,再加上最近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大腿骨折了,上省城住院,一直没回来。 秦艽现在还带着个“副”字,其实干的活都是一把手的。 幸好,她也不爱推脱,只要是所里的工作,她一律都要过问,都会接手。 正想着,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月小秦大夫?” 原来是有段时间没见的张月红。 “我听张大妈说你上省城去了,啥时候回来的?” “昨儿刚回来,也没去多久,就一个礼拜,我弟媳妇大姐的婆婆生病住院,没人照顾,我去顶几天。”这位老太太可是有退休工资的,请保姆绰绰有余,但张月红在她们眼里是“闲人”,去当免费劳动力是理所应当的。 对于人家的家事,秦艽也不多嘴,“回来就先消息几天,药田下星期一才正式上班。” 前几天她又组织了一场招工,专门招了五名妇女同胞,加上张家母女俩,一共八个人,以后就是专职的药田工人。工资是按照当地平均工资来算的,只是没什么劳保,每个月二十块,月轮休四天,大家商量好别影响工作就行。 至于工资,则是以卫生所的名义,向冷河镇信用社贷的款。 这笔钱她自己也能先垫付出来,但不想公私混淆,以后要账扯皮,一切能公对公的事,她都不想把私人掺和进去。 “好嘞,我会好好休息的,这次来是跟你报喜来着。” 秦艽挑眉? “我有那个了。”张月红用蚊子声说。 秦艽愣了愣,瞬间也是一喜,“真长出来啦?” “嗯,年后就长了,只是那时候天冷,又是那个地方,我没注意,一开始是两三根,后来变成五六根,现在都有黑漆漆一片了呢,像碎头发……”声音贼小,跟蚊子哼哼似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洋柿子。 秦艽哈哈大笑,“这有啥好害羞的,毛发的生长说明你的子宫正在恢复,对了,来例假没?” “来了,喝上你的药第三个月就来了,一开始量很少,都不用月经带,上个月可好,我感觉都正常了呢!” “而且,前几天我在省城偷偷做了个b超检查,子宫长大了呢!”张月红的眼睛亮晶晶的。 秦艽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诊断为胞宫萎缩之后,张大妈不放心,拿着私房钱带她上省城做了个b超检查,显示子宫确实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大,结果隔了半年复查,居然快恢复到正常大小了! 怎么可能不高兴呢?这可是在没有任何手术和激素,甚至连中医传统补肾药都没使用的前提下,让张月红找回了人的尊严! 秦艽随便翻了翻门诊日志和账本,张月红一共复诊六次,算上初诊是七次,平均一个月一次,每次的药钱都不贵,一共也就花了十几块钱,还不够坐车上省城做一次b超检查的费用呢! “小秦大夫你这医术真牛了,做检查那大夫还记得我就是半年前子宫萎缩那人,我一去她就说我肯定绝经还骨头还是啥疏松来着……看到这次的片子她都不敢信,以为是看错了呢,别人看只需要几分钟,她帮我可看了半小时哩!” “更好笑的是,她还一个劲问我妈,我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妹,会不会弄错了。” “当时还好几个医生都去看呢,我怪不好意思,但大夫说只要好好配合,让大家学习学习,两个月后她就免费再帮我做一次b超。” 秦艽心念一动,“对了月红姐,你这两次的b超单能借我用用吗?” 张月红连忙答应,不一会儿就给送来了。 秦艽把所有资料汇总,准备做一个疑难病案集,一方面是记录,另一方面也想看看有没有推广的可能性。 因为整个冷河镇,像张月红这样未老先衰的女性很多,她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很多女性因为羞于启齿,或者经济条件有限,都没治疗条件,中医中药要是有用的话,她就能给她们带来光明。 还是那句话,身体上的完整,不仅仅是美丑,更是一种心理需求,是尊严的需要。 第42章 第一次出门的豆 时光飞逝, 转眼就到1977年夏天,豆豆小朋友满两周岁,开始吃三岁的饭饭啦。 因为老贺这段时间都跟着陈老出差, 所以爱兰放假, 都是回家里吃,家里住,只偶尔去陈老家里给打扫一下卫生,浇浇花啥的。 她温柔,人又耐心,豆豆最喜欢这个大姨啦,每天一睁眼睛就找大姨,粘着大姨。 妈妈因为忙,也没办法一天陪着她, 小姨要上学,太奶奶呢,动作慢, 总是追不上哒哒哒的她, 唯独大姨, 又温柔又能追她,每天玩躲猫猫不亦乐乎。 这不,秦艽刚下班回来, 院子里没看见她,进屋就发现她躲在门后,小笨蛋,都露出一截衣服来了, 还自以为藏得极好呢。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7节 “哎呀, 豆豆呢, 大姨怎么找不着豆豆啦?”爱兰很配合地演戏。 小姑娘得意洋洋的,等大姨找一会儿,然后把脑袋从门后探出来,“嘻嘻~” 大姨发现新大陆,表情和声音极具夸张:“呀!原来豆豆在这儿呀!” 小姑娘顿时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看见妈妈更高兴了,搂着妈妈大腿,咿咿呀呀说刚刚躲猫猫的事。 秦艽耐心听着,亲亲她出汗的红嘟嘟的小脸,问她今天在家乖不乖,听不听话,她都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跶。 豆豆说话比一般孩子晚,这可把她爸急坏了,从一岁到两岁这一年里,至少带她上了三四次省医院儿科,秦艽都告诉他孩子好好的,不用担心,但他就是不听。 其实秦艽一开始也着急,但她自己是医生,望闻问切加上出生情况都表明孩子好端端的,性格活泼,吃饭睡觉香,运动发育都非常好,身高也比同龄孩子高,不知道他到底焦虑个啥! 正想着,秦爱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谁写的?” 爱兰红着脸,“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秦艽一看信封邮戳和落款,果然是老家五里屯。“这几年廖大哥没少给你写信吧?” 秦爱兰低着头看脚尖,连耳朵都红了。 “得,既然是专程写给你的,我也不看了,大姐你就说吧,啥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前两年廖志贤不是在五里屯种西瓜嘛,每天抽业余时间研究怎么把西瓜种得又红又大又甜,这个夏天居然还真让他成功了。 成功为大队部创收,王丽芬两口子十分高兴,正好公社有一个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他们就就给争取到五里屯生产队来了,还把名额给了廖志贤。 “是省城工业大学的?” “嗯。” 廖志贤虽是城里人,却对农业种植感兴趣,为了大学名额去学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专业,况且……秦艽拧眉。 大姐既然来找她讨说法,那就是不太赞成这件事,“他在信里问你的建议,你想建议他不要去吗?” “对,本来我还挺高兴的,觉着他终于熬出头了,但最近咱们厂里不是来了几个工农兵大学生嘛,我听陈老的意思,他们没学到啥东西,反倒斗人的本事不小,我……我不想他学坏。”最后几个字就跟蚊子叫似的。 秦艽笑起来。 “笑啥,跟你说正经的,咱们家就你聪明,赶紧帮我想想。” “不,大姐你也聪明,而且是越来越聪明。” 她的眼神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秦爱兰却更难为情了,“我一点儿也不聪明,读书没老四厉害,学东西也没你快,嘴巴又笨,不会说话……” 秦艽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劲捏了捏,“谁说的,术业有专攻,你能做那么多好吃的,就是聪明,现在又跟着陈老学了那么多本事,已经很厉害了。”能通过陈老的只言片语判断出工农兵大学不是好出路,对于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农村姑娘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要不是仗着重生的优势,知道历史走向,她都想不到现在如火如荼挤破脑袋的工农兵大学没多久就要停办了,以后跟正经大学生是完全不同的,无论学习能力、工作能力还是专业精度,都不是一个等级。 “可我就怕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就……你知道的,他那么优秀的人,就应该上大学。” 秦爱兰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很明显,在秦艽没注意的时候,俩人通过电话和信件慢慢走到了一起。 本以为隔了上千公里,廖志贤对大姐的情愫会随着时间和空间而逐渐淡化、割舍,没想到三年里反倒越来越浓烈,连人生选择这么重大的事,他都愿意听爱兰的意见。 “大姐,你就放心吧,廖大哥凭自己本事也能考上大学,正规大学。” “可现在这形势,哪还有大学考啊。” 秦艽笑笑,“大姐你就好好上自己的班,把自己的担忧跟他说清楚,其它的,咱们等着呗。”现在已经九月份,快了。 “对了,大姐回信的时候记得跟他说,好好看书,尤其是高中教材,让他先把教材找来好好复习着,以后有用。” 爱兰见她说得这么笃定,就像吃了两颗定心丸,答应下,信心十足的走了。 * 等老贺回来,给豆豆补过了两岁的生日,秦桂花就催他们,赶紧回京市看看。 “那天你哥嫂不是来电话了,说半个月前你父母从北大荒回到京市,正式恢复工作了,作为儿媳妇的来娣,理当回去看看。再加上豆豆都两岁了,也还没见过爷爷奶奶,她出生前,爷爷奶奶可给她寄过不少东西呢。” 秦桂花想了想,大概也是猜到小贺跟父母关系不太融洽,苦口婆心劝道:“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去看看,责任尽到,以后要真有啥,你心里也不会愧疚。” 贺连生不大情愿的样子,秦艽也尊重他的选择,如果他不愿意回去,她也可以不去。 上辈子每次聊到父母,他都沉默,说明其实他的童年或许并不幸福,这种时候未经他人苦,就莫劝他人善吧。 “奶,你快忙你的去吧,我们自己商量一下,请假也不是那么好请的。” 贺连生的父母从北大荒回来了,对贺连生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的历史遗留问题搞清楚后,以后他的前途应该就不会受他们影响了。 爸爸回家,可把豆豆高兴坏了,到了睡觉的点依然神采奕奕,在床上翻跟头,表演小兔子蹦跶,小兔子吃草,小兔子嘘嘘,反正她就喜欢小兔子,一天要表演个十几次。 她不仅喜欢学小兔子,还喜欢让爸爸看,每次爸爸的眼睛看过来,她就更来劲。 秦艽正想让她快点睡觉,别折腾了,忽然听见隔壁传来吵嚷声,竖着耳朵一听,原来是刘宝珠赵青松又又又吵架了。 这两口子的闹腾,她都听腻了,可她就是不想听都不行,因为就一墙之隔啊。 “赵海洋最近总跟同学打架,海燕也被同学欺负,赵青松实在是受不了了,让刘宝珠辞职回家照顾孩子,刘宝珠非说兄妹俩是装的,她问过老师了,压根没人欺负他们。”秦艽冷笑两声,“这俩孩子,不把刘宝珠的工作折腾没不罢休。”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被折腾得没办法,没撑几年,只能辞职,结果呢,兄妹俩就神奇的不打架不告状了。 贺连生听了,什么反应都没有,半天才从嗓子里哼出一声。 说来也怪,秦艽发现老贺不喜欢孩子,尤其是赵海洋赵海燕兄妹俩。明明刚来的时候,他对他们还挺和颜悦色的,感觉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但最近半年这态度可立马就不一样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啊?” “谈不上,但以后你还是多注意一下,别让豆豆跟他们走太近。” 怕小秦同志不理解,他顿了顿,补充道:“有一次我发现赵海洋打鸟,他把鸟窝捣下来,踩小鸟,要不是我拦着,一窝都被他霍霍了。” 秦艽挑挑眉,这是妥妥的虐待小动物啊。不过,她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上辈子他就是这样的,秦艽亲眼见过两次他去掏鸟窝,那些嗷嗷待哺的小雏鸟,毛都没长齐呢,就要踩死,她气狠了直接给他打了一顿,结果赵海洋找他爸告状,赵青松还怪她对孩子太狠。 在他看来,不就是几只小鸟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还反问她小时候在五里屯没抓过鱼没掏过鸟窝吗?怎么吃鸟蛋吃鱼都吃得,“不小心”踩死小鸟就不行? 秦艽当时被问得莫名其妙,在她看来抓鱼掏鸟蛋是迫于生计的无奈之举,但故意把小雏鸟踩死,这就是纯纯的坏种。 可赵家父子俩并不觉得。 也就是从那以后,秦艽愈发注意赵海洋的动向,她生怕他会误入歧途,可越是注意,越是严厉,他越是恨自己,觉得她多管闲事,就是想故意抓他把柄找父亲告状,挑拨父子关系…… 秦艽觉得,自己上辈子真他妈圣母,这种坏种就应该袖手旁观,看着他误入歧途吃牢饭才好。 “你似乎并不意外?”男人盯着她的眼睛。 秦艽收敛起情绪,“我也见过他踩小鸟。” 贺连生幽深的眼眸动了动,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掩饰下去,摸摸自家闺女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以后别跟他们玩。” 豆豆“嘻嘻”笑着,也不知道是听没听懂,倒是隔壁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小丫头忽然皱着跟她爸一模一样的眉头,板着小脸,“闭死嘴!” 秦艽和老贺一愣,对视一眼,“豆豆说话啦?” 豆豆伴着小脸,继续冲墙壁喊:“闭死嘴!” 秦老父亲高兴,他闺女终于说出一个小短句啦! 可又不太高兴,因为这是骂人的话。 秦艽也是满头黑线,“闭死你的嘴”这是秦桂花女士的口头禅,尤其是面对二姐的时候,一天要说好几次,现在豆豆大多数时候由太奶奶带,可不就学会骂人了嘛! 这可不是好习惯。 秦艽摆正闺女粉嘟嘟的小脸,“不能学骂人的话,不然妈妈会打你嘴巴哦。” 豆豆压根不懂什么叫骂人什么叫好话,等隔壁不吵了,她也玩累了,准备睡觉。 秦艽觉得,明天很有必要跟秦桂花女士谈谈,孩子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大人说话要注意影响。 老父亲虽然意外,但并未如临大敌,反正他闺女干啥都可爱,诸如此刻,闺女边喝奶瓶,两只小脚丫蹬在他胸口上,使劲儿,使劲儿,用力到每一根脚趾都勾起来了,他居然还趁妻子不注意,亲了一口。 秦艽:你以为我没看见吗,我是在给你留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了闺女的小脚丫有感,还是怎么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说还是想带豆豆回京市看看,让秦艽跟单位请几天假。 秦艽心里疑惑,但尊重,因为老钱自从伤了腿后就不怎么管所里的事了,她只需要跟他说一声就行,也不需要交接什么工作,反正所有工作都是她的,其他人也接不下来。 1977年夏天,作为家属区第一个上大首都的小孩,豆豆一家三口出发啦! 带着孩子,火车票买的是硬卧,心想方便孩子累了睡觉,但秦艽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豆豆自从上车就高度兴奋,压根不可能睡着。不过,跟熊孩子满车厢跑闹不一样,豆豆就是喜欢看东西,无论是火车上的床铺、座位还是窗外的风景,她都很好奇,眼睛都不够用了。 秦艽实在是累得慌,最近工作特别忙,出门她都当休息的,一上车老贺就让她睡吧,孩子他看着。 于是,秦艽在老贺温柔地介绍窗外风景声中,沉沉睡去,等再醒来,天已经黑了。晚饭很简单,奶奶给烙了不少饼子,就着开水就能吃,豆豆则是奶泡饼干,甜甜软软的,偶尔吃两口软和的饼子,小肚子胀鼓鼓的。 倒是车厢里有别的小孩吃方便面,她小鼻子动了动,吸一口,好奇地走过去看人家。 对方家长见她长得年画娃娃似的,干干净净,也不要东西,只是看,就说分她一份,她却摆着手说:“谢谢。” 老贺追过去,冲那家人点点头,“多谢,不用。” 豆豆就跟着爸爸走了,也没一步三回头,她心里知道自己刚吃饱饭,不会要东西,也清楚这是别人的东西,不是她家里的,所以哪怕别人主动给,她也不会要,更不会无端哭闹。 更可怕的是,别的小孩要东西哭闹,她还嫌吵,自己捂住小耳朵,一脸嫌弃。 这…… 这孩子真的显得过分理智了,秦艽小声给老贺说。 “有吗?” “还没有?你看看别人家小孩什么样,你闺女啥样。” 老贺把闺女露出来的小胖jio放进小毯子里,轻轻拍着,“这挺好的,以后不会被欺负。” 秦艽实在想不通,过分理智和被欺负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她现在有个疑问,“能跟我说说,当初为什么不想要小孩吗?” 她记得,老贺确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尤其是家属区的熊孩子们,他对他们的“贺叔叔好”从来都是视而不见,那晚聊起赵海洋,他也是满眼厌恶……在他心目中,孩子就只分两种,豆豆和其他孩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没能换来他的答案,“睡吧。” 又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的,秦艽听见一句,“因为有的小孩天生是魔鬼。” “嗯,你说啥?我没听清。”秦艽话刚问完,就忍不住又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到了京市隔壁的隔壁省份,只需要再坐几个小时就能到了。 第43章 亲兄弟和妯娌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8节 到达京市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因为有孩子,行李不少,装了满满两个大包, 贺连生背上背一个, 左手拎一个,右手搂在秦艽肩上,护着她们母女俩挤出人流。 豆豆早就醒了,被妈妈兜在胸前,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要是跟别人的眼光对上,她也不害羞,人家笑,她也就笑, 人家打招呼,她也张着小嘴叭叭几句,甭管能不能听懂, 反正她很喜欢跟人聊天。 秦艽小两口其实已经发现了, 自从她那晚蹦出一句太奶奶的口头禅后, 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小嘴说话叭叭的,不仅能完整的说许多小长句, 时不时还能冒出几句大人话,不经意间就把家里人逗得捧腹大笑。 一直到走出火车站,才没人跟她说话,她小嘴闲下来, 眼睛又开始东张西望, 指着大汽车问“这是什么”。 “公共汽车, 就跟太奶奶上冷河镇坐的一样。”其实样子还是很不一样的,不然小丫头早就认出来了,她记性好着呢。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 自从上了公交车,父女俩的对话就跟复读机似的提问和回答中度过,秦艽倒是没怎么关注,她在饶有兴致的欣赏首都。 上辈子她也在京市生活过多年,但因为一直做家庭主妇,很少去离家太远的区域,所以熟悉的也只是家周围那一带,从火车站到春华胡同,她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路。 这时候的京市还没太多高楼大厦,路上车辆也不多,倒是自行车大军十分壮观,就跟后世看过的某些外国人拍摄的京市老照片一样。 “别紧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见一面就走。”男人歪过来,小声跟她说。 秦艽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自从上车一直没怎么说话,他以为自己是要见公婆紧张了呢。 “好。”其实她一点也不紧张,相反还有点期待。 不论关系亲疏远近,她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养育出老贺这样一个正直、无私又聪明的家伙。 贺家说来也勉强算名门之后,贺连生的曾祖父曾祖母都是有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可惜到了贺父这一代,不爱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反倒迷上了“洋人玩意儿”大提琴,愣是不顾父母反对,出国读了音乐学院,归国后凭自己本事进了国家交响乐团,贺家祖父母虽然失望没能把衣钵传下去,但终究也是个正经工作,没有再说什么。 再加上年轻时候的贺父一表人才,极有艺术天分,很受女孩欢迎,娶的妻子也是协和医院的脑外科医生,老两口更加满意得不得了。 然而,事实是,贺父当年留洋时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初恋,女孩觉得出去了就是要奔着好日子去的,坚决不愿跟他一起回到这个落后闭塞的国家,这才不得不被迫分手。 婚虽然是勉强跟贺母结了,但内心深处的白月光也一直在,甚至还尝试着给她写过不少信件。 白月光有没有收到大家都不知道,但这些信件在多年后却成为他投诚资本主义的证据,在单位步履维艰,家里老人病的病,死的死,日子很是艰难,好不容易熬到大儿子工作,小儿子当兵了,能减轻点负担吧,两口子又被人一封举报信,双双送去了北大荒,只留下在部队的贺连生和在京市化肥厂工作的大儿子贺宝生。 贺家祖上风光过,原本在史家胡同有套三进的大四合院,后来经过两三代人,宅子早就改换姓名,贺连生兄弟俩都是在贺母医院分配的宿舍里出生的。可惜随着贺母去了北大荒,楼房已经被收回去了,贺宝生一家不得不出来外头租房子住,也就是以脏乱差出名的春华胡同。 这不,一进胡同口,就明显感觉卫生条件远不如外头,大冬天的居然还能看见苍蝇在飞,远远的还能闻到公共厕所的臭味,贺连生有点局促,“先去看我哥他们,晚上不住这边,咱们去住招待所。” 不仅是怕妻子和闺女住不习惯,更因为住不下。 胡同里很多大杂院,一道大门进去,前中后三个院子被分割成二十几间小房子,住着一二十户人家,要说居住质量那是真不咋地,贺宝生和洪霞住的就是前院倒座房最右边的两个小隔间,这在古代都是下人房。 秦艽上辈子在京市住过多年,知道这边四合院的规矩,但依然面不改色的跟着来到那俩小屋子跟前,刚要敲门,里头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女人,齐耳短发,灰布袄子外套了件印着化肥厂字样的天蓝色工作服。 “哎呀,老二你回来了?!”洪霞惊呼一声,忙看向他身边的秦艽,“这位就是弟媳妇吧,哎呀这是你们小闺女,快进屋。” 转头又冲屋里喊,“宝生,咱弟和弟媳妇带着孩子回来啦。” 很快,一个跟贺连生七八分相像的男人走出来,“回,回来了。” 饶是素来冷静的贺连生,情绪也难免有些激动,他已经两年没见过哥哥了。 秦艽连忙笑着打招呼,叫了声“大哥大嫂”,推推贺连生将东西递过去,“进屋说吧。”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跟在贺宝生身后,好奇地打量他们。 “瞧我,进屋进屋,你们回来就是,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又不是外人。”洪霞笑得合不拢嘴,即使是亲兄弟,现在各自成家了,带礼来往谁会不高兴呢? “没啥,不知道你们喜欢吃啥,也就是一点土特产。”东西是秦艽去买的,知道他们在京市日子不好过,也没搞那些华而不实虚头巴脑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风干牛羊肉,以及孩子稀罕的罐头麦乳精之类,奶奶甚至还给烙了几斤花生核桃仁馅儿的白面饼子。 看见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洪霞的笑容更是止都止不住,忙着去生炉子,“虎子别傻站着,快喊人,这是你二叔二婶。” 贺小虎舔了舔嘴唇,麦乳精和罐头他见别的孩子吃过,“二叔,二婶。” 小贺神情淡淡,应了一声,但秦艽能感觉出来,在看见孩子脸上的冻疮和鼻涕之后,他的身体下意识往后仰,这是抗拒的肢体语言。 嘿,这家伙,到底是有多不喜欢孩子,这可是他亲侄子啊!又不是火车上那些熊孩子! 话说这一路上,他可差点被火车上的熊孩子们烦死了。 秦艽倒是很喜欢这个孩子,上辈子也见过两面,因为洪霞两口子身体不好,他曾找老贺头借过钱,后来也都按时还了,每年过年还按时给老贺头打电话关心一下,算是个有良心的晚辈。 秦艽拍拍怀里的豆豆小屁股,“豆豆还记得吗,这是伯伯和伯娘,妈妈路上跟你说过的,对吗?” 豆豆也不害羞,刚才是有点懵,一下子出来太多人,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被妈妈一提醒,立马软软地喊人:“伯伯~” “伯娘~” “诶!我侄女可真乖,真漂亮,来伯娘抱抱。” 面对洪霞主动伸出的双手,她也不害怕,因为爸爸妈妈就在身边。 嫂子把孩子抱过去,秦艽也能喘口气,胸前衣服都湿透了,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壮了啊。 “来,小虎是吧,二婶给你泡麦乳精喝,咱们配着这个牛肉干,香得嘞。” 很快,香甜甜的麦乳精下肚,再来两块风干牛肉干,小家伙一口一个“二婶”叫得欢,还说要带二婶和妹妹出去玩儿,实则炫耀,毕竟这二婶可是又年轻又漂亮,还给他吃那么多好东西呢! 秦艽跟小孩相处是有一套的,既能满足他们,投其所好,又很有原则不溺爱,无论是秦盼还是豆豆,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这不,一会儿功夫,洪霞刚把饭做好,小虎就小尾巴似的跟着二婶了,连吃饭都要坐二婶身旁。 他们来得不赶巧,贺家已经吃过晚饭,菜市场也下班了,买不到菜,洪霞只能去隔壁借了几个鸡蛋,用大酱给炒了,买不到肉,就用粉条和白菜炖了一锅,加了白花花的两大勺猪油,又去副食品商店买了三两花生米,油炸了给兄弟俩下酒……嗯,虽然只有贺宝生喝酒。 饭菜虽然很简单,但也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秦艽心里感动,她一定会帮老贺头维系好这份亲情。 几个人互相劝着,坐一起热热乎乎的吃上,说起这几年的近况,全都唏嘘不已。 贺宝生在化肥厂本是做研发的,后来因为不愿与父母断绝关系,被牵连调到了车间,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拿的是最少的工资,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发。洪霞则是一名小学教师,原本是京市某所机关小学后勤部主任,不仅有教师工资还有干部职务津贴的,也因为被公婆牵连,调离机关小学,撸掉干部职务,只能在春华胡同所在的街道小学当一名普通教师。 但看他们样子,倒是没有一句埋怨贺父贺母的话,甚至言谈间还很担忧他们,商量明天过去看二老。 秦艽觉得,单凭这点,她就喜欢这样的大伯哥和妯娌。 一直聊到夜深了,洪霞不让他们出去住招待所,直接把他们住的卧室让出来,换上一套洗干净的铺盖,“你们就安心住家里,明儿礼拜天,咱们陪你们到处逛逛,啊。” 小虎也拉着豆豆的手,恳求道:“二叔二婶,你们就让妹妹住我家吧,我不跟妹妹抢被窝。” 盛情难却,一家三口只能住下。 可神奇的是,秦艽居然睡得十分香甜,不仅香甜,还做了个喜忧参半的梦——好像是一个平行时空,在这个时空里,她和老贺头也生了个闺女,白白胖胖,眼睛像她,鼻子像老贺头,喜欢唱歌跳舞,一逗就笑,还爱吃手手,吃着吃着时间一晃而过居然到了闺女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 一下子就把她给吓醒了,穿越前社会新闻看多了。 “怎么?”贺连生以为她不舒服,赶紧摸额头,“不舒服吗?” 大杂院里没有厕所,得出去上公共的,秦艽确实有点尿意,但懒得出去吹风,于是把梦里的事当笑话给说了。 谁知贺连生却越听眉头越紧,跟十年老便秘似的,手却下意识在闺女小胸脯上轻柔地拍着。天气热,豆豆会蹬被子,所以不敢放她单独睡一边,都是夹在小两口中间。 此时的豆豆,小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小嘴巴微微张着一点,发出小猫咪一样的呼噜声。 他习惯性摸了摸她额头和脖子,见没汗,知道这个被子盖着正合适,不算特别热,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找不到工作?不包分配吗?” “以后大学生越来越多,哪有那么多工作岗位分配。” 男人觉得匪夷所思,但略一想也能想通,一代一代的,学历水平是在提升的,“那总还分职业吧,就当干部吧,当工人是光荣,却太累。” “当干部那得考试。” “考什么?” “行测和申论,这还只是笔试,还有三死一生的面试呢。”秦艽想到自己死前的考公热潮,脱口而出。 她记得很清楚,赵青松他们单位在京市只能算清水衙门,九十年代分配进去的都是一般中专生,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要本科生考试才能进,后来变成研究生,再后来博士还得是海归有科研强项的……结果一进去,拿的是半年还买不到一平房子的工资。 贺连生再一次被震惊到了,“那不行,考这么多试太累了,就让她干一份专业技术强又不用太累的工作吧。” 嗯对,就这样,专业技术强的话可替代性就低,挺好的。 “那就是事业单位咯,竞争一样激烈。” 贺连生张了张嘴,心里没来由的紧张,他们闺女咋就这么累呢。 秦艽笑哈哈,轻轻踢他一脚,“瞧你,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你闺女是考公还是考事业编了。”你闺女还是个奶娃娃呢。 俩人迷迷糊糊刚入睡,旁边小隔间里的洪霞两口子也说起了悄悄话,“诶宝生你明早别睡太死,我刚才悄悄找后院的王大娘借了肉票,你赶早去割半斤肉来,都说出门饺子回家面,明早咱吃炸酱面,去晚了买不到肉我可不饶你。” 贺宝生老实巴交的“嗯嗯”两声。 “听见没?你也不看看人是咋对咱们的,那些牛肉干我尝了,是货真价实的,咱在京市可买不着,就是那面饼子也是白面烙的,还掺了不老少猪油,酥得掉渣,里头的馅儿是花生碎和核桃仁,还有好多白糖呢,咱小虎长这么大也就过年时候在他姥爷家吃过一嘴……弟媳妇这趟可花不少钱了。” “就你话多,那你那年还说我弟不懂人情世故呢,现在咋又变了?” 洪霞踢他一脚,“不是你弟变了,是咱有了弟媳妇。” 当年她刚生下小虎没多久,小叔子回来探亲,居然就只拎了两件换洗衣物回来,连红糖鸡蛋都没买上半斤,让她在娘家人跟前丢了面子,这几年确实没少念叨。 “你还没看出来啊,咱们这弟媳妇可是个能耐人,主意大,做事也敞亮大方,以后咱们也不能小气,听见没?” 不用丈夫答应,洪霞又自言自语道,“前几天爸妈过来的时候说弟媳妇是农村姑娘,我还以为就跟后院那三大爷家儿媳妇似的,没想到啊……就这长相,这局气,就说是咱们老京市人也有人信。” 关键吧,现在还有正式工作,当大夫,以后只要好好干,不犯原则性错误,那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 洪霞再一想到自己这几年被人踢皮球似的从机关小学踢到区里小学,再到街道小学,原本的干部职务也没了,心里不由得悲从中来。 贺宝生转身抱抱她,长叹一声,“委屈你了。” 当年他不愿写检举信“揭发”父母,也不愿断绝关系,本来以为最大的阻力应该是妻子,谁知妻子听说后不仅没跟他闹,还哭着说自己嫁了个真爷们儿。 “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啥,反正是我自个儿选的路。”当年贺家确实穷,公公不工作,婆婆一份工资养那么多张嘴,宝生又三天两头生病,她一殷实家庭的闺女也是真看上这个男人,不顾家人反对嫁进来的。 自己选的路,不能怪谁。 跟小叔子比起来,她刚嫁过来那两年至少还沾了贺家和婆婆的光,年纪轻轻就有领导职务,但小叔子呢?从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后来好容易凭着军功站稳脚跟,结果又被公婆的历史遗留问题影响,一直上不去。 第44章 小连生 第二天一大早, 吃过两碗正宗的老京市炸酱面,兄弟两家六口人上故宫颐和园逛了一圈,听说动物园有大熊猫, 小虎和豆豆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秦艽干脆大手一挥,请所有人去看熊猫! 豆豆喜欢各种小动物,当年小姨给她编的那些小虫子至今还是她的最爱,每天都要玩一玩的,话说前几天还因为赵海洋摘了她一只蚂蚱生气呢。 当时大人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知道她情绪稳定,即使生气也不会大哭大闹,所以大家也没放心上,还是老贺有一天给她清洁小车车时候发现少了一只蚂蚱, 挂小动物的绳子有一根是空的,他才反应过来,心里也来气。 但苦于没亲眼看见是谁摘走的, 又是小东西, 他也不好大发雷霆, 只是告诫家里人,以后别让豆豆和赵家兄妹俩单独相处。 坚决不能。 他一向是很好说话的脾气,那天严肃的提出这么个要求, 秦桂花也很上心,当真自己去到哪儿就把豆豆带到哪儿。 说起来,贺连生跟赵青松的关系,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变得微妙起来。虽然见面还在正常的打招呼, 在单位碰上也能聊几句, 但他就是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变了。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49节 贺连生不是傻子,他知道现在赵青松将自己的不如意全都归咎于他,他对此很是不屑,只是碍于曾经的情分,见面打招呼可以,但事关小秦同志和豆豆,以及陈老给他安排的工作任务,他都只字不提。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防备? 想着,他皱了皱眉,将闺女架到自己脖子上,开始指着各种动物介绍起来。 小虎也不愿跟在爸爸妈妈身边,就抱着二叔的腿,猫着一起听,“二叔懂得真多!” “讲得真好!”不像他爸,什么都不跟他说,也没这么好的耐心。 洪霞看在眼里,嘴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弟媳妇就是有本事,会调.教人。” “哪有,结婚嘛,都是互相妥协,互相包容。” “说来我这小叔子也是苦命人,能遇到你这么个好媳妇,真是他的福气。” 老贺头啥都愿意跟她讲,就是很少讲他原生家庭和小时候的事,秦艽顿时来了兴致,“嫂子快跟我说说,说实话不怕你笑话,我们虽然结婚快四年了,但我对他了解还真不多。” 洪霞犹豫一下,见兄弟俩带着小虎走在最前面,这才压低嗓音说道:“他二叔苦命,父母亲缘淡。” 原来,当年贺父勉强跟贺母结婚,单纯是因为贺母怀孕了,或许是出于所剩不多的责任心,或许是怕贺母去单位上闹坏了前程,这才不得不妥协的。婚后感情也很一般,吵闹是常事,而根源还是在于贺父那远在国外的白月光。 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贺宝生。 “闹了好几年,后来小虎他奶奶也想通了,与其守着他不死不活的,干脆离婚算了。” “可就在离婚的前一天,偏偏又查出怀孕一个多月……后来就,就没离成。”洪霞也是脸上臊得通红,儿媳妇讲公婆这档子事儿,真够丢人的。 秦艽却忽然明白过来,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贺父不得不再一次妥协,那这个孩子在他心目中就不是孩子,而是阻拦他奔向自由,奔向白月光的绊脚石,甚至是他一生的耻辱! 对于贺母来说,本来已经答应离婚了,这个孩子的出现却让她看见了一丝希望,男人可以为了第一个孩子跟她结婚,说不定也会为了第二个孩子跟她相爱,她最初也是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婚姻的救赎,当成生命里的光……然而,事实是,渣男的心不会为她停留。 那么,这个“婚姻救赎”“希望之光”就是一个没用的东西,就是祸害! 秦艽忽然眼眶一红,“那后来呢?” “我不说你也能想到,他二叔小时候过的日子,那都……唉,算了,我也不能说公婆的不是,但做人父母的,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孩子好点呢?” 她以前曾听自己丈夫说过,老二小时候过的那都不叫日子,比地主老财家的长工还不如,平时没吃没喝挨打挨骂就罢了,就连两口子吵架也拿他出气,好像他们婚姻不幸都是这个孩子造成的。却不想想,没有他们管不住自己身体,又怎么会有这个孩子? 秦艽也是恨得牙痒痒,这是什么狗屁父母,明明都在闹离婚了还要做,不发生关系是会死还是会死?买个套能让他们倾家荡产吗?做了还留下一个孩子,要真心想离婚,堕胎药不能买吗?人流手术不能做吗?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带来这个操蛋的世界! 在小连生整个童年里,他不断被父母pua自己是个耻辱,是个废物,是个累赘,大概一直到他能独立出去当兵,他都感受不到一点善意吧? 这样的人,你让他怎么喜欢小孩?怎么期待小孩?怎么相信爱情? 秦艽掐着自己的手,才勉强把喉间的酸涩控制住。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跟自己强调,他没想好会不会要小孩,因为他自己就不是一个幸福的小孩,他不想再把另一个孩子带来这个操蛋的世界。 “谢谢你,嫂子。” 洪霞不明所以,“嗐,谢我干啥,我嫁过来的时候,他二叔已经当兵去了,我们见面机会不多,倒是宝生,以前一直说,小时候因为自己身体弱,好几次没能护住弟弟,他很愧疚。” 贺宝生也没比贺连生大几岁,他自己都是个孩子,秦艽不会怪他的。再说,看昨天见面场景,老贺对哥哥是有感情的,这说明兄弟俩小时候相处也不错,父母不疼,但至少还有个哥哥跟他相依为命不是? 秦艽看向那个正驮着闺女,耐心而细致地介绍每一种动物的男人,心里像被什么塞满了一样,酸涩,难受,又庆幸。 “看他对孩子这么有耐心,我和宝生也就放心了,当年那件事,我也怕对他留下心理阴影。” 秦艽心里一突,又有她不知道的事? 洪霞见她神情,幽幽叹气,“他没跟你说吧,他的腿,当年在战场上,其实是为了救一个小孩才误伤的。那个小孩好像是他们军区附近一户农民家的孩子,被敌特收买进入演习重地,连生救他的时候,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不小心走进山里,连生也就送他回家了,谁知在路上被他骗进了猎户设的陷阱,他的腿就是被陷阱里的刀头伤到,陷阱又太深了,他被困了三天两夜,等爬上来的时候,腿就彻底折了,后来也去大医院看过,医生都摇头,说来晚了。” 秦艽鼻子发酸。 是啊,被困那么长时间,错过最佳治疗时机,神仙来了也没办法治好,自己这几年每天晚上帮他理疗,又加上小针刀纾解,也只是能让他恢复正常功能,减少受限而已,骨头是实打实伤了的。 秦艽不敢想象,被困的那三天两夜里,他该是多么的绝望,又是什么让他坚持着熬出去的。 “那小间谍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咱们龙国的土地生他养他那么多年,他居然被人家几个鸡蛋就收买了,还专挑咱们的解放军欺负,他把连生骗过去,其实就是想……想……”让他死。 洪霞一个文化人都气得骂脏话了,她教过那么多孩子,有调皮的,有爱打闹的,有熊的,还真没见过这么坏的。成年人,通常都会对小孩没什么防备,更何况还是当地农民的孩子,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可以那么坏。 难怪那天火车上他会说“有的小孩是魔鬼”,原来是因为这件事。秦艽赶紧问,“那后来呢?” “后来,连生爬出来后,孩子被抓了,才发现他们村里这样被收买的小孩不少,但其他人都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只有这个坏胚,还真让他把军区内部地形图给画出来了,再加上连生指认,他自然是进去了,因为这次立功,军区领导还说要升他的职,但他却申请转业了,我还奇怪呢。” 其他人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再往上走走,就连赵青松当初都觉得贺连生错过了翻身的机会,可只有秦艽知道,他这是失望了吧。 对国家未来的“花朵”失望,子弟兵在前面冲锋陷阵流血流汗,这些孩子却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去做坏事,甚至小小年纪就敢杀人。 诚然,这有当地落后,教育缺失的因素在,但那个时候的他,也钻进了牛角尖,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所以离开了军营,去海城当一名普通的技术员。 此刻的秦艽,真想抱抱他,视线在人群中找到他,此时他正托着豆豆,挨个介绍笼子里的动物。似乎是感应到妻子的目光,他回过头来,冲她安抚的点点头,又继续跟豆豆说话。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秦艽就是眼圈泛红。 豆豆记性好,爸爸介绍过的动物她一遍就能记住,不像哥哥,走一段忽然想不起前面那个动物叫什么了,有时候还会再问一遍,她就会机灵的抢答,小嘴叭叭特能说。 但她也真是个好奇宝宝,见到啥都要问“这是什么”,逛到最后,小虎哥哥都被她问得耐不住了,但二叔的耐心却还是那么好。 “二叔真厉害,就没他不知道的。” “二叔对妹妹真好。” 秦艽好笑,摸摸他头顶的旋儿,“你爸爸也好,你看他一路帮咱们拎东西,多累啊。” 贺宝生就是典型的人好话不多类型,帮俩孩子拎着外套和水壶以及装满各种吃食的书包,一声不吭的走在最后,护着所有人。 下午五点多从动物园出来,六人直奔公婆家。 他们自从北大荒回来后,医院也重新给他们分配了宿舍,哪怕跟大儿子家离不远,他们也不去跟前凑。 秦艽本来出门前是带了钱的,打算上婆家的时候买点菜和营养品,但今天知道了贺连生小时候的遭遇,她买菜?屁都不想给他们吃! 要不是看在他们还给豆豆寄过几件衣服和小包被的份上,秦艽今天压根都不想来这一趟。 * 老两口住在三楼,秦艽走在最后,豆豆被爸爸和哥哥一边牵着一只小手,蹦跶着,像个小兔子似的来到门口。 敲了好几下,门才从里面打开,一张白皙、细腻、光泽的中年美男子脸露出来。 秦艽以前觉得老贺头是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美男子,现在看见贺荣才发现,他爹更美! 真的就是那种翩翩公子,陌上人如玉的感觉,即使在农村待了这么多年,脸上依然一块晒斑,一丝皱纹都没有……难怪,安淑珍当年会为了他未婚先孕,又会为了留住他而生孩子。 这样的美男子,别说女人没抵抗力,就是男人也不一定能幸免,秦艽这个内心已经先入为主厌恶他的人,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你是……”贺荣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脸色不太好的年轻人,似乎是从遥远的记忆里掘地三尺,终于想起来,“哎呀老二,你都这么大了!” 沉默。 秦艽也不勉强贺连生,自己非常平淡地喊了声“爸”,又教仰着脑袋的豆豆喊爷爷。 豆豆看了看不张嘴的爸爸,又看看“爷爷”,小脑袋一转,专心看墙上小孩乱七八糟的涂鸦。 秦艽心里好笑,这才叫父女连心。 “诶诶,来了,都结婚有孩子了。”贺荣讪讪的笑,赶紧向楼下喊安淑珍,全程没问他们吃饭没,饿不饿,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当然,就连大儿子贺宝生一家三口,也是同样的待遇。洪霞也是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叫声爸就坐着一句话不说,小虎平时多好动的孩子啊,此时也规规矩矩坐着,不敢东张西望。 气氛太过沉闷,贺荣主动跟唯一一个成年人生面孔秦艽说气话来,问她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估计是在农场寂寞久了,也没几个人跟他聊天,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开朗健谈”的儿媳妇,压根不懂看个眉高眼低,开始大谈特谈自己的艺术造诣。 是的,他现在仍然以新龙国第一批大提琴家自称,从手型、指法、连弓分弓和音阶,谈到大卫波泊尔,谈到《杰奎琳之泪》,最后再感慨一句,大提琴就是他这忧郁、哀伤的生命的真实写照。 秦艽都快吐出来了,其他人亦是如此。 没一会儿,终于熬到婆婆安淑珍回来。 安淑珍的个子在女同志里是很高的,清瘦极了,两颊凹陷,嘴角下垂,法令纹很深,双眼大而无神,且很明显两颗眼珠子高凸,仿佛随时都会暴怒……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美女,只不过没有贺荣那种雌雄莫辨的惊艳。 她深深地看了贺连生一眼,“来了?” “母亲。” 然后,她也不再看贺连生,仿佛他只是个符号,反而朝秦艽伸出手,“你好,我是安淑珍,是贺连生的母亲。” 即使语气很平淡,秦艽也有种她一言不合就会暴怒的错觉。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看面相其实也能看出病来。 安淑珍双眼暴凸,鼻根发青,双颊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焦起皮,以秦艽的经验,这是一个郁郁寡欢却又性格暴怒的人,一言不合就会歇斯底里那种。 秦艽没想到,自己跟婆婆的第一次见面居然这么正式,这么机械。 她仿佛不是个母亲,只是一台运转正常的机器,倒是看见豆豆,脸上难得笑了笑,想伸手摸摸豆豆那肉嘟嘟的脸颊,又怕手上的老茧弄疼她。 “豆豆乖,这是奶奶,叫奶奶。” “奶奶。”这次她叫了,而且叫得十分清楚。 安淑珍再次笑了笑,“好,真好。” 剩下的时间,就是大眼瞪小眼,为人父母的没有关心儿子长途跋涉有没有吃饭,肚子饿不饿,为人子的,也不喊父亲母亲,不问他们这几年过得怎样。 最后,还是小虎实在忍不住,揉着肚子叫饿,安淑珍这才想起来要去做饭,秦艽和洪霞赶紧起身,说他们回家吃吧,就不打扰两老清净了。 安淑珍也没挽留,最后送到门口,然后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给秦艽手里塞了一个小手帕包,“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连生,以后你们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说完也不等秦艽反应,她就折回去了,因为人多,秦艽也不好当众打开,一直回到春华胡同,她才悄悄拉着老贺,把手帕包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枚戒指。 戒指圈是金色的,即使经过多年依然有一层耀眼的金光,显然成色非常好,上面镶嵌着一颗小指甲盖大的祖母绿宝石,十分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秦艽颇为震惊,她没想到婆婆会给她这么好的东西,其实他们自己日子也不好过,她的工作虽然恢复了,但这么多年的工资一直没个说法,大概率是没办法全给补发的,至于贺荣,早在去北大荒前就被开除了,没一毛钱工资,全靠婆婆养着。她刚才去厨房看过一眼,里头只有两三斤粗粮,油壶里也没多少油了。 这个戒指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她要是拿去信托商店或者黑市,至少能卖好几千块钱呢! 老贺的眼睛,在看见戒指时闪了闪,沉默半晌后,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见他长长的叹口气,“给你就拿着吧。” 他没记错的话,母亲这枚戒指,是她刚嫁进贺家时,祖母给的,那时候贺家已经败落了,这枚戒指算是最值钱的传家宝。因为有了这枚戒指,母亲以为自己得到贺家上上下下的认可,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孝顺公婆,服侍贺荣,抚养子女,她就能收获美满婚姻,后来哪怕是两口子吵得最凶的时候,贺荣逼她交出戒指,她也没交。 再后来,贺荣被开除,以一家老小没钱吃饭为由逼迫母亲,母亲也没拿出来。 大概,这是她对这段婚姻最后的守护吧。 秦艽听了,也是半晌说不出话,诚然,婆婆不是个好母亲,但她现在把最值钱的,自己曾经最在意的,象征她爱情和尊严的东西给了贺连生,其实也是一种赎罪。 “算了,给了咱就收着吧,以后给豆豆。” “好。”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0节 她知道直接给贺连生,贺连生肯定不会要,所以曲线救国给了秦艽,秦艽以后肯定会留给豆豆,这是毋庸置疑的。 “明天,我再过去一趟。”就在秦艽以为身边的人已经睡着时,他忽然又说。 “好,给她奶奶买点米面粮油,我看厨房里没多少了。”他们这次来带着不少全国通用的粮票油票,买东西就是花点钱而已。 “对了,明天一早我要出去一趟,你买东西不方便的话豆豆就我带着出去,咱们中午可能就在外面吃了。” 明天,秦艽要去见一位很重要的人。 第45章 释怀 第二天一大早, 洪霞两口子上班,小虎放暑假在家玩儿,秦艽小两口起来的时候, 洪霞已经做好他们的早饭, 放在灶台上,还温着,都不用热。 这两天秦艽他们在,大嫂家的伙食都很好,小虎喜欢得不得了,秦艽看出来了,今天的早饭是难得的白米粥,熬得稠稠的,加一碟子小咸菜, 看着小虎和豆豆吃得呼啦呼啦的,秦艽心念一动。 又给老贺手里塞了二十块钱,“帮嫂子他们也买点肉。” 老贺点点头, 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爸爸去哪里?”豆豆捧着脸蛋大的小碗, 很是好奇地问。 “去买点东西。” 豆豆是个很理智很懂事的孩子, 从来不撵路,闻言也只是乖乖的“哦”一声,“爸爸买鞋鞋。” 老父亲下意识看向她的脚, 那里穿着一双粉白色塑料凉鞋呀,怕她小jio jio 着凉,还穿着白色的纯棉袜,她难道要新鞋子? “给哥哥。” 两个大人看向小虎, 这才发现他穿着一双大脚趾都露出来的破布鞋, 而且鞋子小了很多, 整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好,你跟妈妈出门要听话。” “豆豆听话话。”她拍着自己小肚子保证。 “我不要新鞋,二叔你别买,我有鞋子穿的。”小虎有点脸红,他没想到妹妹居然发现他穿旧鞋子了,不过在大杂院一点不稀奇,因为大家都是这么穿,他还算好的,他是独生子,每年都能有两双新鞋穿,大院里其他兄弟姐妹多的孩子,就只能捡着哥哥姐姐穿过的穿,长这么大没穿过新鞋子的都有。 秦艽迅速吃好早饭,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交代小虎在家别跑远,因为平时他们没来,他寒暑假和周末也都是在大院里玩耍,所以秦艽就不打算带他出门了。 一个人带俩孩子,万一一不留神看丢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豆豆还小,兜在自己胸前就行。 她拎上几斤石兰买的特产旱烟丝和大枣,出门坐上公共汽车,先到什刹海附近,又转一趟车,这才到达京市中医院门口。 京市中医院门前,正人来人往,这个点挂号大厅人挤人。秦艽也没去跟前挤,而是绕到住院楼后,顺着后门来到背后的家属区,这里是医院职工家属区,里头全是新建的五层高筒子楼,门口还有门卫。 保安见她穿着不错,还带着孩子,虽然眼生但还是放她进去了,秦艽记得,何老以前说过,他住在一进门右手第一栋的三楼,这几栋比较矮,单户面积也大一些,是两室的“大”房子,其它则全是小户型,每户也就二三十个平方。 三楼有四户人家,秦艽不确定何老是哪一家,刚抬手准备依次敲门,最左边的门就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女人。 “你找谁?” 秦艽清了清嗓子,“我找何老。” “何院长?”女人上下打量她,感觉眼生,但看她还比较从容,胸前的孩子也干干净净的,于是多嘴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在石兰省收的徒弟。” 女人“哦”一声,“那你等一下,何老夜里去参加临时会诊,应该快回来了。” “好嘞,谢谢您。” 女人走了,秦艽就把豆豆放下地,自己兜着还是挺累的,毕竟这是个实心的崽崽。 豆豆下地,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秦艽也没束缚她,只要她不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就行,她现在的心情,说不紧张是假的。 隔了几十年,她终于就要见到自己师父,何老了。 是的,她今天就是特意来见何老的,上辈子何老曾去找过自己,这一次,她赶在他出门前写了封信给何老,就是不忍心他这么大年纪还要辛苦奔波,信里说等她在冷河镇安顿下来就会来看望他老人家,谁知刚安顿下来就怀孕,开荒,生孩子,找中药种苗,搞种植,等能抽出时间,已经是三年后了。 中途他们也保持着通信,秦艽这次来没来得及说呢,算是惊喜。 “妈妈,老爷爷哦,很老很老的爷爷哦。”豆豆忽然抱着妈妈大腿,躲起来了。 秦艽一回头,就见楼梯口上来一位头发胡子全白的老人,穿着朴素,满面红光,秦艽嘴唇蠕动,哽咽着叫了一声“师父”。 何老虽然气色看起来不错,但听力和眼力都不太好了,毕竟都八十多快九十的老人家了,好像是隐隐听见小徒弟的声音,“三丫头?” 这声三丫头,彻底让秦艽泪崩。 在五里屯的那几年里,大家都叫她来娣,只有何老,一直是“三丫头”“三丫头”的叫,那是一种长者对小辈发自内心的疼爱和宠溺。 她没有父亲,整个秦家没有一个男性长辈,村里能接触到的男性,大多不怀好意,她从小就知道必须自己保护自己,可何老的出现,让她知道,其实人可以被别人保护着。 小时候的她,就是那个幸运儿。 很幸运,能在少女时期遇到这么一位老爷爷。 “真是你啊秦丫头,怎么就长这么高了?这是……”何老看向秦艽身后脑袋一探一探的小豆豆。 “师父,是我,秦来娣,现在我改名了,叫秦艽,这是我闺女,豆豆。” 豆豆见老爷爷笑呵呵的和蔼可亲,这才走出来,糯糯的叫了声:“老爷爷~” 何老立马哈哈大笑,拍拍秦艽的肩膀,又摸摸豆豆的小脑袋,这场景就跟当年秦桂花带着她去找自己学艺时候一模一样啊。 “你从小是个胆子大的,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你闺女也跟你一样,不仅长得像,这脾气也像。” 这不,豆豆已经牵着老爷爷的手,让他小心点,慢慢走啦。 在豆豆心目中,老爷爷老奶奶走路就是要慢慢的,很小心才行哟。 进了屋,秦艽把提来的东西放进厨房,见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切物品摆放井井有条,知道这是师父一贯的生活习惯。 “随便坐吧,有个保姆,但这几天老家有事回去了,我老头子一个人生活,东西就这样,看看就行。” 何老是秦艽见过最称得上两袖清风的人,别看他出身医学世家,小有田产,但他积德行善,年轻时候国家战乱,民不聊生,他把祖产捐给了抗日力量,还免费给穷苦百姓送药,所以手上没积下多少钱,后来新社会了,工资也不算高,只够他吃饭。 是的,何老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尤其是一口吃的,他就喜欢吃肉和各种稀罕东西,曾经在五里屯牛棚的时候,他为了吃上一顿最新鲜的野生蘑菇,还把一块手表送给村里小孩呢。 那大概是他唯一的值钱物件了。 师徒二人分别五年再次见面,叙了好久的旧。当年自从被小汽车接走后,何老也没立即来到京市,他先经过了半个月的审核才来到秘密住所帮大领导看病,当然,也不止他一个医生,当时中医西医都各有三个。 后来就一直跟着大领导在山上疗养,通信不便,直到两年前他才回到京市,现在已经确定他就是大领导身边的保健医生之一。 “除了日常保健任务,平时也会出诊,参加一些急会诊,像昨晚那样。” 秦艽点点头,何老这样的技术人才,可以说是无法复刻的,不久的将来,将会受到更高的重视和待遇,所以物质生活肯定是不愁的。再加上他本人爱好书法、打太极和美食,精神世界十分丰富,自己这个远隔千里的徒弟,好像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啊,要真想孝敬我,就把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认识中医,理解中医,受益于中医。” 秦艽眼眶微酸,“我一定会的。” 师徒俩聊了一会儿,何老打了个电话,很快他的助手就送来三份饭菜,他洗洗手,捋了捋袖子,“我昨晚临时被叫去急会诊,肚子饿得慌,你们就陪我随便吃点。” 豆豆看了看妈妈,见妈妈点头,这才跟着吃。 小孩嘛,饿得快。 可当打开饭盒的时候,秦艽还是震惊了——巴掌长的油焖大虾叫随便吃点? 豆豆自打出生还没吃过虾,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叫啥,反正闻着挺香的,就看向妈妈求助。 秦艽一面帮她剥虾,一面跟何老聊天。何老自己吃得很利索,抬手制止了秦艽的帮忙,“吃你的吧。” 这么大的虾在后世都不多,更何况是现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也不知道是激素和添加剂少的缘故还是怎么的,秦艽觉得虾肉特别嫩,特别甜,有股子鲜味儿,豆豆才吃一口就被香迷糊了,大眼睛眯啊眯的,连咀嚼速度都快了很多。 秦艽一面帮她剔虾线,一面跟何老聊天,说她这几年在冷河镇的经历,尤其是自己遇到的几个有意思的病例,龙娇娇和张月红。 何老听得连连点头,也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和见解,让秦艽受益匪浅。 吃过饭后,何老需要休息,秦艽也不好再打扰,只能带着豆豆离开,这一别,又不知道是多少年。 “去吧,山长水远,总有再见的一天,今天我看见你的成长,很欣慰,你要记住,要一直做一名好中医。” “是,徒儿记住了。” 何老给豆豆塞了个红包,挥挥手,自己回房睡觉了。 直到离开何老住所,秦艽的心情也没缓过来,倒也没心思看给了豆豆什么,只是帮她装自己兜里。等回到春华胡同打开一看,才发现何老居然给了一根盘成圆形的金丝。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根金针,极细,极软,能各种角度弯折的足有一米多长的金针! 秦艽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何老头上见过这个东西,后来因为有人举报说他私藏封资修的东西,村里民兵队去牛棚里搜查,又在他身上搜查半天,愣是一个钢镚都没找到。 她以为这个东西要么被谁顺手牵羊拿走了,要么是掉地上找不着了,事后还替师父心疼了好久,做梦都在找东西,没想到现在居然被他拿出来送人! 还是送给豆豆! 其实豆豆用不上这个东西,他金针真正要送的,是秦艽。 师父希望她能一辈子做个好中医,发扬光大中医,把金针给她,就是把毕生衣钵传给她。 秦艽紧了紧拳头,暗暗发誓,这一次,她定不会让师父老人家失望。 * 下午,送东西的贺连生回来,带回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安淑珍主动向贺荣提出离婚了。 秦艽看着他明显比昨天舒展的眉头,心里忽然就豁然开朗。 是啊,安淑珍纵然有不对的地方,纵然不是个好母亲,但在这一天,她终于迈出了早在三十年前就该迈出的一步,她终于不再是贺荣的妻子,而是她安淑珍自己了。 “那婆婆有没有什么打算?” “她想先干两年,然后等退休,回老家种种地,养养鱼。” 安淑珍不是京城姑娘,她老家是冀北省的,那边还有不少亲戚,自己兄弟姐妹也在那边,这么多年一直没少接济她。 秦艽想了想,点点头,“到时候咱们按期给她打点生活费,怎么样?” 老贺摇头,“她说不需要。” 以安淑珍的自尊心,这么多年愧对儿子,她又怎么会要儿子来赡养? 至于贺荣,他一直想出国找他的白月光,等改革开放后他就能出去了,前提是他有钱的话。 不过,这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第二天一大早,告别了大哥大嫂一家,秦艽一家三口就登上了前往石兰省的火车。 一路辛劳自不必说,这趟出行一家三口都有各自的收获,而收获最大的,秦艽觉得还是贺连生。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1节 因为,这一趟见了他的父母,他的母亲真切地为曾经的伤害对他道歉,也迈出了勇敢的一步,萦绕他整个童年和青年时代的不安与恐惧,都消失了。 秦艽发现,这一路上,他笑的比前面几年都多。 豆豆蹲着玩玩具,不小心挣出个屁,他笑。 豆豆吃饭的时候,嘴角沾了一粒米,他笑。 秦艽睡觉只是打了几分钟小呼噜,他笑。 下车时候,秦艽把豆豆的小袜子忘在车上,他笑。 秦艽:“?”这个人的笑点这么奇怪的吗? 更诡异的是,秦艽中途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居然听见这男人抱着闺女,亲了一口,叫出一声“豆宝”! “你叫什么?” “没什么。” “你叫豆宝,我听见了。” “你听错了。” “爸爸叫我豆宝哟!”小姑娘双手叉腰。 贺连生:“……” * 下了火车一路奔波回冷河镇,却意外地看见家里没人,连小兔子也不知所踪。 秦艽纳闷,看见张月红,还奇怪,“月红姐,你看见我奶奶没?” 张月红也是奇怪,“我也正找她和我妈呢,这俩人跑哪儿去啦?” “来了来了,在这儿!”不远处,两个老太太挎着红柳筐子,跑得气喘吁吁。 “了不得,出大事啦!” “刘宝珠要跟赵青松离婚啦!”两位大娘的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第46章 战斗机甘草 这可是整个412厂建厂以来第一个闹离婚的! 还是在这个年代, 没多少人离婚的年代,可想这个消息对大家的冲击有多大,就连秦艽都听愣了。 张大妈还没站稳脚跟就开始给大家科普事情经过:刘宝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嘛, 结婚四年了, 她自己检查了几次都没问题,她就寻思让赵青松也去检查一下。赵青松一开始不乐意,觉得大男人查那个有失面子,但也耐不住她闹,后来还是去了,但要求是不能让她跟着,说她跟着他没面子。 面子面子,都是他的面子。 “你说奇怪不奇怪,赵青松拿回来的检查单子说一切正常, 可还是怀不上,这刘宝珠就纳闷啊,前几天上省城就自己去医院问。” 这不问不知道啊, 一问吓一跳, 人家一看她拿着工作证和结婚证, 确定是夫妻关系,在一堆原始单子里找到两个叫赵青松的,一个是一切正常的, 另一个则是一颗小蝌蚪都没有的…… 她再对比年龄喝工作单位,没蝌蚪的那个才是她老公! 而医生对此的解释是,这个赵青松做了结扎手术,那啥里面肯定不会有小蝌蚪啊…… “刘宝珠不信, 人医院也怕她闹事, 还把四年前赵青松做结扎手术的记录给翻出来, 白纸黑字盖着章呢。” 众人听得嘴巴都合不拢,“四年前,那岂不是刚结婚的时候就?” “赵青松真把自己给结扎了?真是个狠人呐!” “他有俩孩子呢,不狠不行啊。”有人还挺理解他,“他不也是怕宝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诚心待海洋海燕嘛。” “看不出来,倒是个好爸爸,生怕海洋海燕受委屈呢。” “啥狠人啥好爸爸啊,他要是不想生可以商量啊,刚结婚就自己悄悄去结扎,还让刘宝珠到处求医问药,他这算人事儿?”终于有人间清醒反驳道。 “就是,人刘宝珠黄花大闺女嫁给他,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有啥错,他凭啥啊他?” “四年前就结扎了他咋不说,宝珠这四年跑医院跑了多少趟,就允许他当好爸爸,就不允许宝珠有自己的孩子吗?这男人可真够鸡贼的!” 众人七嘴八舌,从一开始的“狠人”到抨击他不地道,秦艽还挺欣慰,看得出来大家的三观都很正。 当年她要是也能像刘宝珠一样多个心眼,把事情捅出来,说不定就不用一辈子耽误在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在这一刻,她是羡慕并佩服刘宝珠的。 “现在刘宝珠不干,闹着一定要离婚,刚才刘政委都去劝架了。” 众人一看,难怪没看见刘政委家的李玉华嫂子,原来是去安抚大后方了,秦艽也有点拿不准,刘宝珠这次只是闹一闹还是真的奔着离婚去的,毕竟结扎术是可以复通的,如果赵青松妥协的话,她会不会也就此偃旗息鼓? 但这不关自己的事,秦艽也懒得多问。 正好怀里的小豆豆开始揉眼睛,准备睡觉了,她得赶紧带回家安顿。 把豆豆放家里由奶奶看着,秦艽打算先去诊室看看,这几天不在,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她的事。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一声惊呼——“秦大夫快来一下!” 秦艽脚步一顿,听出来是张月红的声音,赶紧出门。 “怎么了月红姐?” 张月红跟捡到钱似的,“你来看,你看这是不是甘草?” 只见她手里拿着的植物,茎条长长的,细长的绿色叶子,还开着紫色的小花,一穗一穗的,不是甘草还能是啥? “可你看,它的根居然这么长!”张月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一直记着当时钟教授教大家的种植知识,知道甘草的药用部分是根茎,根茎长到什么程度就能采摘,刚才除草的时候不小心铲到了一棵甘草,露出它棕红色的根来,顿时眼前一亮。 “钟教授跟咱们说,一般甘草要种植三年以上才能采摘,但这批甘草种苗是他改良研发过才移植过来的,说最多两年就能采摘,我们当时还不信,秦大夫你看,这根茎都变成红色,有我大拇指粗呢!” 秦艽抓起一根看了看,还真是! 拨开外皮,用牙齿咬下小小一截儿,断面有髓,直径大约两公分左右,关键是还长,这根要是不挖断,怎么说也得有五十公分左右!再嚼吧嚼吧,味道芳香中带点甜,说明完全能采摘了! 她原本计划的是到明年春天才能少量采摘,剩下的大半也要等到后年春天才行,平时顶多用药的时候来挖几根……谁能想到,这种的哪是普通甘草,简直就是甘草中的战斗机! 不用秦艽自己动手,张月红又深深地挖了几下,将整株甘草连根拔起,发现它的根系十分发达,粗细不一,但几条主根都足有五十公分长,直径也非常可观,顿时兴奋地拍了一巴掌,“咱们有得忙咯。” 她没想到,钟教授挑选的这片土地,居然这么适合甘草生长。难怪上个月钟教授进来指导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说她们接下来有得忙了,老头是早就知道提前采摘的事了吧! * 半小时后,卫生所里。 “啥?甘草能采摘了?我不是听人说甘草要种三四年嘛?”老钱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对。”又把钟教授的改良繁育以及大量试验土壤性质之后针对性选地的事说了。 半晌,老钱不得不接受他们种出战斗机甘草的事,讷讷道:“难怪啊难怪,当时咱们还说这钟教授咋跟老农民似的,吃住都恨不得搬药田去。” “这就叫科学技术促进生产力啊,咱们得好好感谢钟教授,还要感谢龙主任啊。” 秦艽点头,她没想到,钟为民真的这么厉害,龙文介绍给她的哪是什么简单的教授专家,分明是大神! “我计划着,能采摘咱们就先采摘一部分,因为种植面积太大,全都积攒到夏秋季怕是忙不过来,正好卖了之后能陆续给所里回笼点资金。”有了资金,就能还贷款,能给大家伙发点福利。 “成,这事你安排,我们听你的。” 秦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这哪能,您可是咱们的领头羊,咱们就是您身后的……” “得得得,我还能不知道,其他人可能真是羊,你可不是。” 老钱笑哈哈的,又扯了几句闲话,“忙归忙,但自个儿身体也要爱护好,有啥我能做的你就说,不必拘泥于正副,革命事业不分高低。” 下午,秦艽先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做个提纲,列在本子上,譬如价格、数量、加工工序、验收时间、付款方式等等,生怕在电话里一紧张就丢三落四,毕竟她上辈子一直困在家里,跟外面没什么接触,这种太正式的场合还是会紧张。 希望多历练历练,早点做到大方从容吧。秦艽想着,从记事本里掏出一张名片,照着号码拨打过去。 是的,自从她当上副所长后,老钱经常出差,所里唯一一部电话机干脆就给移到她办公室来了,倒是方便她与外界联系。 “你好同志,请问是石兰省中药公司吗?” “麻烦帮我找一下龙文龙主任。”秦艽说完,紧张地喝口水,又看了一眼谈话提纲,那边很快传来一把低沉的男中音。 “你好,我是龙文。” “龙主任你好,我是秦艽。” 龙文反应很快,“秦大夫你好你好,本来应该亲自登门感谢的,但一直忙工作,您最近还好吗?” 还能这么客气,秦艽的紧张缓解不少,“挺好的,令爱最近身体怎么样?” 其实龙娇娇的身体恢复很快,没几天肚子就消下去,变得平坦而柔软了,至于那些恶心干呕的症状,更是一年多没复发过了。甚至,因为有秦艽的诊断,班主任专门开班会帮她澄清了谣言,她没有怀孕,而是生病,慢慢的大家见她大大方方来上课,也没什么“后遗症”,也就相信了,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她不是怀孕,小女孩的名誉及时得到了挽回,现在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了。 龙文非常感激秦艽,还经常说他们卫生所需要什么药只管开口,只要有门路,他一定给弄来。但老钱舍不得用这份人情,进药的事从未麻烦过他。 不仅没麻烦过他,还又陆续帮了他两个小忙。 事情实在这样的,因为秦艽治好了龙娇娇的病,龙家一家子对她的医术很是信服,他们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打电话问秦艽,秦艽都会事无巨细告诉他们吃什么药怎么吃好得快,一来二去,就连他们身边人也来找秦艽。就在去年夏天,还介绍了两个重病患者过来,都是在省医院不收,说回家好吃好喝的阶段了,秦艽医者仁心不仅没拒绝,还给慢慢调理到能吃能喝,完全治愈不可能,但至少生存期比大医院“判”的长了很多。 又说了一会儿客套话,秦艽也不再兜圈子,“其实今天冒昧打这个电话,是有个事想咨询龙科长。”说“咨询”而不是“求帮忙”,这算是把主动权给别人,如果别人愿意帮忙,顺口就会答应,要是不愿意,还能装“不知道”。 秦艽言简意赅将卫生所想要卖甘草的事说了,大大方方说明卫生所目前的困境,希望能得到外界的帮助。老钱那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出去了都得点头哈腰,她要是用人情能换来卫生所的发展,她当乞丐都愿意。 龙文认真的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完了又详细询问这批甘草什么时候能采摘,长短粗细怎么样,数量有多少,事无巨细,倒是很上心。 “对了,秦大夫说这批甘草是前年春天才种下去的?” “对,但跟咱们市面上常见的品种不太一样,成熟周期非常短,药效却是丝毫不影响的,您如果有时间,我们欢迎您亲自来实地考察。” 秦艽的诚意不仅如此,“如果您那边需要,或者能找到买家的话,我们可以以低于市场进价一成的价格给您。” 至于这一成的差价,就是他作为采购商或者中间商能赚的钱……嗯,如果他愿意的话。 但龙文是什么人啊,各大医院的进口药都在他手里把着,卖甘草这点苍蝇腿都算不上的差价,他还真不缺,更关键的是,秦大夫可是救了闺女的命,时隔快两年才联系他的,这中间没有提任何要求,唯一的要求还是替公家跑腿,他怎么说也得把人情还上。 “成,后天我让人过去实地考察。” 秦艽狠狠地松口气,这事八成是成了。 第47章 离婚了 说是第三天过来, 其实第二天傍晚,两名穿着工装的中年男女就走进了冷河镇。 双方确认身份之后,秦艽将人领到药田, 也不用她费劲, 老钱和张月红就能麻溜的介绍开,哪一块是枸杞,哪一块是黄芪,哪一块是党参,哪一块又是甘草。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2节 来人看着眼前那郁郁葱葱间夹淡紫色的药田,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秦大夫,这真的是前年春天才种下去的?”来的人里,男的是药材鉴定员和化验员,女的则是采购科一名小组长, 毕竟那么大的公司,业务遍布全国乃至国外,分工明确, 各司其职是肯定的。 但秦艽能看出来, 这名小组长说话很管用, 立马又将种苗特殊性给说了,再现场随机挖两根出来。 化验员拿着,又闻又尝, 甚至还拎出一套化验设备,开始各种光谱检验。 秦艽反正是不懂,她只负责主持大局,有什么老钱和张月红解答不了的疑问她来解答, 其它就是招待工作。 毕竟是全所的大事, 卫生所上下几人那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上午将卫生所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中午顶着大太阳去药田边干活,哪里有根杂草,路上有块碎石,都得扒拉干净。 接下来三天,每一餐都是老钱和秦艽在小食堂订一桌好酒好菜,招待俩人。事先向厂里报备过,只要所里出饭菜钱就行,做的全是大师傅的拿手菜,一开始老钱还拎着一瓶连过年都舍不得喝的西凤酒,怕不够又加了两斤二锅头,抱着不是他倒下就是对方倒下的心态,毕竟出去进药这都是常态,人家还要求喝好酒呢。 谁知到了饭桌上,小组长直接一伸手,“喝酒就不必了,龙经理亲自交代过,秦大夫是他的大恩人,要不是下午还有正事要做,该咱们代经理敬您一杯才对。”原来是去年年底,龙文已经正式成为销售部经理了。 老钱从善如流,赶紧把酒收起来。 “本来龙经理要亲自前来的,但咱们厂最近业务量大,他指示我们,一定要亲自来看看秦大夫,要不是他实在抽不开身,也轮不到咱们来。”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秦艽跟龙文多好的私交似的。 连吃几顿,化验员也敞开心扉,“来之前咱们就知道你们这边条件会艰苦,只是没想到是这么艰苦……钱所长能坚守多年,我真敬你是条汉子!” 秦艽接话,“咱们钱所长不仅坚守冷河镇多年,以前还是军垦兵团的呢,刚下战场就扛着铁锹来挖地窝子的第一批战士,就现在咱们吃的面条,种小麦的地,是他挖的,咱们吃牛羊肉喝牛羊奶,养牲口的牧场也是他垦的。” 俩人顿时起身,敬了个军礼。 原来化验员和小组长都是退伍军人,比旁人又多了几分特殊情分,很快,不用秦艽引话头,回忆军营故事的三人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老钱面上谦让着,心里却也是酸酸的。是啊,他在卫生所窝囊了这么多年,有几个人知道他曾经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就连卫生所里的同事,估计都忘了这茬,在所有人心里,他老钱就是个点头哈腰没骨气的老油条,一辈子到头也就混个科长罢了! 但秦艽不一样,他能真切的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是发自内心的佩服他,尊敬他。 有了这顿饭,事情变得更顺利了,第二天上午小组长打电话请示副经理,确定好价格之后,直接给了卫生所一个大惊喜——他们不仅同意收购甘草,还承诺其它药材,一旦达到采收条件,也会以合理价格收购! “也就是说,咱们种的药,被他们全包了?”老王捏了捏脸,总感觉在做梦。 “对。” “而且是现场采收,现场全款付清,不压咱们的货款?” “是。” 所有人围在秦艽周围,将她簇拥着,“那接下来一个月,咱们每天都能有进账?” 秦艽笑着点头,“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中途不能出岔子,尤其是药物,入口的东西,要是出了岔子,我直接送派出所。” “无论是负责采收的,称重的,还是记账收钱的,心里都必须绷着根弦。”体力活可以交给工人做,但这些事还是得卫生所的人,而卫生所里,秦艽是知道每个人的小心思的。 “一句话,齐心协力,合法合规,大家都有肉吃,要是出岔子,也别怪我不留情面送派出所。” 是的,派出所,而不是厂里保卫科,保卫科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或许还有回旋余地,派出所那就是彻底的铁面无私,进去就别想出来的地儿! 所有人精神一凛,连忙答应“肯定会办好”,“绝不掉链子”。 “接下来,就是分工。”秦艽拿着笔记本,按照各人性格和能力,老钱是所长就负责坐镇指挥和联络运输车辆,关卡放行。 老王这种锱铢必较的性格就负责称重,保证绝不会缺斤少两。 钱桂英说话难听,油盐不进,少收一分钱都会追到家属区去讨要的性格,就负责收钱,而另一名跟她不对付的护士,则负责记账,主打的就是一个互相监督互相牵制且特意交代,要是工作中途故意闹矛盾,那最后福利也没她们的份。 剩下的人没啥太突出的优缺点,秦艽就让他们去监督采摘,药材需要深挖,不然会把根系挖断影响品相和价格,但又不能太深,否则会让土壤养分流失,以后想再种就难了……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有人上心。 这是她上任以来第一次办出跟钱有关的“大事”,丰收的场面本该去看看的,但豆豆回来以后感冒了,每天都会发低烧,平时都不粘人的豆宝,发烧以后就黏上妈妈,谁抱都不要,只要妈妈。 秦艽只能抱着穿戴整齐的豆豆,远远地盯着采收进度。 就怕有的人自作聪明,以为她不在现场就能钻空子。 等一切安排妥当,秦艽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扶着腰回家,躺炕上当大爷。 她算是明白为啥有的人一下班回家就躺炕上了,因为这真的是太舒服了呀! 炕上冬暖夏凉,还软和,平躺侧躺都舒服,饭做好奶奶还直接放炕桌上,她都不用下地,这种感觉怎么能不舒服呢? “快吃吧,瞧你累的,不行就休息几天,你又不是正的,一个副所长把你能得……” “奶,革命工作不分高低。” “行行行,为你好还有错了,赶紧吃。”秦桂花将饭菜摆好,又去厨房拿碗筷。 “话说最近宝珠变化挺大的,你们发现没?” 秦艽对刘宝珠不太感兴趣,反正自己上辈子也是被她坑过的,更何况她的人品,秦艽也不觉得是可以做朋友的水平。 “宝珠最近烫了头发,买了新衣裳,还穿上高跟鞋,胳肢窝底下挎的小皮包,我听说可贵啦。” “这女人忽然一下子有钱起来,怎么感觉怪怪的?”她记得,赵青松可是非常好面子又抠门的,怎么舍得让她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多钱。 孙女婿不在,祖孙几个吃饭基本都在炕上,刚把饭菜摆上,隔壁就传来一声暴喝,“你就死心吧,我不可能跟你离婚,绝对不可能!” 这是“铁血男儿”赵青松的声音。 秦桂花赶紧将打探来的第一手信息跟孙女们分享,“听说宝珠提出,离婚得给赔偿,就按照你们大姐那年离婚时候的一样,至少得给一千。” 一千块是啥概念,赵青松怎么可能一口气拿得出这么多钱?他的钱全都寄回家给老爹老娘哥哥嫂嫂以及侄子们盖新房子买新衣裳穿了,一千块怕是在要他的命! 不行忍不住了,秦艽和秦盼立马将耳朵贴到窗沿上。土房子不隔音,再加上门窗都开着,这声音想不传进来都难。 “宝珠,你知道的,我是个父亲,我也有我的难处。” 刘宝珠本就漂亮,最近花钱打扮之后愈发有种艳光四射的感觉,只见她抚摸着自己淡粉色的指甲,“就一句话,生孩子,或者离婚,你别给我扯结扎手术的事,我问过了,能复通。” “我这点工资该怎么多养一个孩子,你知道的……” 刘宝珠撇撇嘴,那还有啥好说的。 “宝珠,你知道的,我马上就能升副团了,这种荣誉不是金钱能买来的,我希望到时候自己的军功章也能有你一半。” “海洋和海燕都是好孩子,只要你好好待他们,他们一样把你当亲生母亲孝顺,我听说生孩子很痛,还有生命危险,我也是为你好,就这么养着他们,不好吗?” 刘宝珠看着他真诚无比的双眼,呵呵。 “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让我无痛当妈?傻逼玩意儿。” 赵青松虽然不太懂,但感觉是骂人的脏话。“刘宝珠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行。” 刘宝珠冷笑,可恨她重生一回,本以为抢了秦来娣的好亲事,却不知道赵青松这鸡贼男处处埋着雷! 是的,刘宝珠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上辈子死在港城。当年秦来娣结婚随军后,奶奶给她介绍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下乡知情,村长家儿子,供销社临时工,钢铁厂包装工,没一个她能看上眼的,一耽搁,年纪就大了。 她忽然想起过上好日子的秦来娣,于是打着好朋友的旗号来看她,其实是给自己物色对象。 可惜老天就是不公平,未婚的都是些歪瓜裂枣,优秀的都结婚了,思来想去,她还是挑到一个跟赵青松同级的外地干部,这人长得不赖,也有文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名草有主。 但她刘宝珠不怕,听说老家媳妇是包办婚姻,她既年轻又漂亮还有文化,她就不信他能在自己攻势下当柳下惠……然而,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原配老婆带着儿子杀来,差点把她打个半死。 可恨的是秦来娣居然一点儿也不帮着自己,还跟别人一样数落她,居然一点朋友情谊也不顾,她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回来让秦来娣后悔。 她也确实找到对象了,是老家纸箱厂的工人,后来下海经商成了暴发户,还搬到了港城,她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富太太,但男人有钱就变坏,在她做头发做指甲买包包的时候,他在外头养了个二奶,不仅给房给车,还生了俩儿子,将来要跟她唯一的女儿争家产的小杂种! 这让她怎么能忍,当即就想要弄死那母子仨,却不料在她动手之前,小三和私生子就买通她身边的菲佣和司机,给她车子刹车做了手脚,最后在一个深夜里一发不可收拾,冲进海里…… 她没想到自己醒来居然回到少女时代,那时候她还是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姑娘,身边还有个小辣椒一样的好闺蜜。 她挺喜欢小辣椒,希望她嫁得好,但又不希望她嫁太好。这时候正好秦寡妇去找孙女的救命恩人,她于是使了点小手段,引导老太太误以为贺连生是赵青松,从而把来娣的亲事抢到手。 上辈子,她只看到来娣走上人生巅峰,只知道她的继子继女风生水起,只知道赵青松前途光明一心一意,没有花花肠子,却哪里知道,专一并不是好男人的唯一要求。 被花心坏男人所伤的她,只想拥有一段平静的婚姻,她相信自己拥有那么多年远超常人的阅历,在她的辅导和督促下,赵青松这辈子一定会早早的更上一层楼,她一定会取代秦来娣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事实是,这个鸡贼男不仅没让她成为官太太,还差点当不了母亲! “就这样吧,我也不敢跟你过了,谁知道你又会怎么折腾我,这样吧,咱们夫妻一场,你给我一千块赔偿,我们和平分手……你也不想我去找你们领导闹的,对吧?” 赵青松额角青筋直跳,“你一个农村姑娘,能嫁给我这样的干部,你想清楚了吗?” 刘宝珠扯了扯嘴角,直到现在,他也以为是她高攀了他,呵。 所谓的干部,能赚几个钱?还不够补贴他老家那一堆穷亲戚。而她最近,已经跟上辈子的前夫联络上,她前脚一离,后脚就能跟他结婚。 至于以后会渣了她?无所谓,反正她会先他一步,拿走他所有身家。 “就这样吧,你们领导我全都认识,你的结扎手术单我也有原件,你记住千万别抵赖,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闹得不体面,好吗?” 她的语气那么温柔,说的话却那么冷,让赵青松直接冷到骨子里。 最终,在权衡利弊之下,他终于是咬着牙说出一个字:“好。” 第48章 说不生就不生 赵青松离婚了, 第二次离婚了,这个在整个冷河镇都是相当炸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412厂。 为此, 还有人专门慕名而来, 名义是找秦艽看病,其实是在“偷窥”风云人物赵青松。 离婚的本来就不多,梅开二度的更不多,更何况他离婚还是自己作的,可不要好好瞻仰瞻仰? 赵青松感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刚开始他还以为会收获同情,最好是上面团长团政委的家属们都同情他, 然后再给他介绍个更好的。 结果…… 幸好,他的痴心妄想没说出来,不然这些家属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家属们的意见, 他归结为女人都会同情女人, 可男人们也没有同情他的。刚离婚就被领导批评和施压, 接连几天被同僚笑话,赵青松在家里躲了两天,还是不得不出门。 这时, 众人发现他瘦了,也萎了,老了,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 现在说他四十五岁绝对有人信。 秦艽看看也就罢了, 她最近挺忙的, 对他的事并不感兴趣,反而十分佩服刘宝珠,她倒是走得潇洒。 离婚后带着赵青松赔偿的一千块钱,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冷河镇,还是一辆小汽车专门来接的。 这种魄力,秦艽上辈子但凡能有一半,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日子过成那熊样。 *** 秦艽发现,豆豆这孩子真的是过分理智了,就说感冒了喂药这事吧,哪个两岁多的小孩能好好喝药的? 豆豆就能。 她不仅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挣扎,不会把药吐出来,她还能主动喝,只要妈妈递过来,她就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然后再慢条斯理接过妈妈递来的清水,漱漱口,再喝几口温开水下肚,然后就若无其事跑出去玩了。 喝药,就那样吧。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3节 还没反应过来的秦艽:“?” 要不是已经喝空的小杯子真的什么都没有,地上也没有药液,她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就连秦盼看着自家这小侄女,也觉得怪怪的,“三姐,你说豆豆会不会是舌头尝不出味道?” 秦艽想了想,深以为然。那么,事情就大条了,她一个老中医的闺女,她奶奶一个胶东大厨后人的重孙女,居然生出一个没有味觉的孩子? 于是,接下来,豆豆就发现妈妈和小姨总是追着她喂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譬如酸得倒牙的老陈醋,甜得腻死人的冰糖,苦得掉渣的苦瓜,甚至还给她尝了一根小辣椒…… 救命啊! 她妈妈和小姨怎么那么笨,她们的嘴巴是尝不出味道吗?居然还追着她问这些东西是什么味道? 讨厌的味道!哼! * 另一边,卫生所里。下午五点,药田那边准时收工,一群人叽叽喳喳回到卫生所,开始扒拉着算盘算进账。 钱桂英的脸晒得通红通红的,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热情,“咱们今天一共采收了……”算盘拨得噼里啪啦。 省中药公司有专门的药材晾晒房和炮制车间,所以甘草都是挖出来就卖新鲜的,当天晚上就能运输到分公司,丝毫不影响药效。 “我听说晒干的都是三角一斤,咱们新鲜的能给到一角六分已经是总公司领导看在咱们秦副的面子上了。”有人小声说。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钱桂英,都想看她说点什么。 她跟秦副别苗头的事谁不知道啊,所里的人精们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甚至还有人明里暗里说秦副就是故意把她分派到最累太阳最晒的岗位,不然怎么不让其他人去呢。 要是平时,钱桂英肯定就要跳起来说几句难听话的,然后大家就有好戏看了,要是正说着被秦副听见,那就更精彩了。 可惜,今天的钱桂英却一反常态——没顺着他们期待的说秦副坏话。 有人拐了拐她,“喂,桂英姐你听见没?” “听见啥?” 同事们撇撇嘴,心说跟谁装大头蒜呢,不就是怂了嘛。 “嗯哼。”秦艽从门口进来,似笑非笑看着这几个人精。 大家都暗叫不好,也不知道她在门口听了多久,有没有听见她们说的话。 秦艽仿佛没看见她们脸色,“桂英姐,今天一共卖出去多少?” 钱桂英连忙掏出记账小本本,“今日采挖甘草地2亩整,收获新鲜甘草4980斤整。” 当然,一般甘草是没这么大亩产量的,但种植大神钟为民改造过的就是不一样,即使晒干也还能有两千斤左右,这亩产量都快赶上很多省生长周期三四年的老甘草了! 秦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今日卖甘草总计入账796元8毛。” 会议室内,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真……真这么多?” 钱桂英白眼一翻,“怎么着,不信任我你来算?” “不是不是,桂英姐咱今儿才挖了两亩,还有8亩没挖呢,这要是全挖完,岂不是三千多块?!” “天爷喂,三千多块都是咱们自己能分配的?” “小赵你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嘶,让你掐你还真下死手啊!” 老钱爽朗大笑,似乎这么多年的郁气都少了大半,“即使刨除种植成本、工人工资,咱们手里最少也能落2500块。” 这下,会议室都沸腾了,“所长这钱是都给咱们当福利吗?” “这福利怎么分,是按工作量分工还是工龄?” “不行,得按职称和职级。” “那不行,要说这所里我也是老人了,我小三十年的工龄就因为不会考试,职称上不去,平时工资比你们小年轻低就算了,怎么现在干一样的活福利还比你们少,我老王第一个不服。” “王医生你也是,工龄长是工龄长,可你平时这儿疼那儿疼,也不是咱们……” “啪”一声,秦艽将笔记本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一瞬间,菜市场秒变秋后问斩现场。 老钱重重地咳了一声,“具体的分配方案,我和秦副会出个章程,到时候在厂里会议上讨论,党组同意才会实行,活还没干就先想着怎么喝汤吃肉了,把你们能的……” 鸦雀无声。 “况且,咱们以后都自收自支,挣一分花一分你们觉得像话吗,怎么说也得留出足够后续花销的流动资金才行。” 众人全都不吱声。 秦艽和老钱对视一眼,当即赶人,一直在会议室待到天黑,废了好几稿才理出个雏形来,晚饭都是秦盼给他们送来的。 当然,出了方案,他们也没第一时间宣扬出去,先让老钱带着方案找领导过会和批示,奖励太多别说其他科室有意见就是领导也有意见,奖励太少又会打击同事积极性,秦艽可算是想破了脑袋。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太阳穴都是突突的。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小说女主角的运筹帷幄,她上辈子当家庭主妇,也不懂什么商业运营,什么利益分配,她只知道,要是公布的分配方案有人不服,那事情将变得非常棘手。 现在还没改革开放,他们这么搞其实是铤而走险,万一真有人要计较,一锅肉都得被坏,搞不好连锅都给你砸了。 所以怎么把每一方都照顾好,既能让少干的人不眼红,又能让多干的人觉得付出是值得的,这是个问题。 “这鹅蛋,我去冷河镇买的,你多吃点。” 秦艽一脸苦色,蛋类是优质蛋白和优质脂肪她知道,但也耐不住天天吃顿顿吃啊! “多吃点,我听老一辈儿说,鹅蛋大补,以后啊……”欲言又止。 “奶就是想催三姐,赶紧给生个大胖重孙呗。”秦盼抬头说。 秦桂花一个筷子头拍过去,“你懂个屁。” “奶就是重男轻女的老封建,生男生女是由染色体决定的,是个随机事件,是……哎呀,奶又打我,再打都不聪明了讨厌。” 秦桂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闭死你的嘴。” 秦艽看秦盼委屈巴巴的,心里也有点不得劲,干脆直言:“奶也别浪费时间折腾这些,豆豆两岁了,我不想生了,我和老贺都想好了,这辈子就这么个孩子,我也只会爱她这么一个孩子。” 要说对男丁的执念,老太太是执着了一辈子的,不光嘴上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对豆宝,她又一点不觉得她是女孩就不给吃不给穿,甚至秦艽能感觉出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宠溺,巴不得走哪儿都把豆宝兜在身上。 就说去年冬天,家里的炕坏了,冬天冷得慌,她都是把豆豆的小脚放自己怀里暖着,一直暖到天亮。 平时所有人都吃粗粮,唯独豆豆能吃细粮,小馒头小包子菠菜面条换着花儿的做,每顿不是鸡蛋就是鹅蛋或者大骨头,骨头敲碎都要把髓油吸出来喂给豆豆,更别说家里有个什么好的,永远是豆豆先吃,她吃剩的才会轮到秦艽和老贺秦盼,奶奶基本可以一口不吃。 奶奶是爱豆豆的。 “不爱不爱,我谁都不爱。”拂袖而去。 秦盼红着眼圈,小兔子似的,“三姐我是不是惹奶奶生气了?” “不用管,这种思想就是不能惯,咱们吃自己的。” “对,不能惯,不能谁老就谁有理对吧?”吸了吸鼻子,秦盼恶狠狠地说,“三姐你真想好不生了?” “嗯。”老贺都结扎了,肯定是不生的。 对于奶奶这种莫名其妙的脾气,秦艽也压根没放心上,她总是要多失望几次,才知道自己和老贺的决心。 倒是一旁的豆豆,见太奶奶好像生气了,吧嗒吧嗒下地,追上去,抱着太奶奶大腿,使劲蹭。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秦桂花,一颗心顿时软得不像话。 第49章 “你爸爸回来了哟!” 秦桂花女士并未萎靡多久, 因为这家里最爱她的就是小屁豆子啦,她怎么忍心让小屁豆子掉金豆豆呢? 虽然,这孩子很少哭, 但越是这样的孩子, 越让人心疼不是? 秦艽也打定主意要让她放弃幻想,所以没太关注她的萎靡,她最近都在忙着设计分配方案的事。 在忙碌了小一个月之后,所有甘草采收完毕,留够所里需要的量,卖出去的一共是五万一千多斤,毛收入8160元,再刨除成本,偿还前期贷款之后, 卫生所账上足足有6000多元流动资金。 这笔钱相对于整个厂来说不值一提,但在员工不足十人的小部门来说,却是了不得的巨款! 账目刚算出来, 老钱就出面从附近牧民那儿买了一头羊, 专门请厂里领导吃了一顿烤全羊, 让这笔钱过了明面。 都说吃人嘴短,吃了肥的流油的烤羊,再加上老钱这么多年的面子, 厂里半推半就答应这笔资金归他们自行支配,等再拿出已经过会的分配方案,于情于理都能说得过去。 赶在劳动节前一天,所里郑重开会讨论, 发奖金! 因为是第一次, 必须鼓励大家积极性, 老钱大手一挥直接拿出2000块当奖金,这可把所有人乐坏了,都说老钱这只铁公鸡开窍了。 然后再按照岗位职责、工龄、学历、平时表现、种药卖药行动中的贡献等多重因素,分类按系数计分,然后再算出总的奖金系数,因为计算方式太复杂,考虑得也十分全面,大家全都无话可说。 毕竟,有的人工龄占优势,但平时表现不佳,有的学历低,但卖药很积极……算下来大家相差不大,自然心服口服。 而秦艽也不是活雷锋,除了工龄不占优势,她其它贡献都很大,奖金系数是全所最高的,居然分到了480元的奖金,她自然笑纳。 老钱是第二高的,刚好三百,其他人都是一百五到二百块之间,秦艽第一次在所有人脸上都看见笑容。 “希望大家知道,这次奖金发得多,是咱们钱所长费尽力气说服厂里同意的,以后就是收入再高,也不会再有这么多了。” “这是自然,秦副放心,咱们也不贪心,只要能改善生活,给娃娃做个新书包买双绿胶鞋,咱就满足了,是吧?” 秦艽点点头,“还有,所里发奖金这事,我希望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闭紧嘴巴,走出这道门,就忘了这回事。” 这下,所有人都把钱小心翼翼揣好,郑重点头。 说出去就是招仇恨,万一有其它部门的往上抖落,厂里就是迫于舆论压力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 别到时候钱还没捂热乎呢又给收回去,那大家伙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老王当即第一个表态,“我老王把话撂这儿,谁要是因为乱说话害得我的奖金没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他,我就把我八十岁的老娘背到他家去,我让他给我老娘端屎端尿床前喂饭,我……” 老王的母亲,那可是远近闻名的泼老太太,八十岁了还能每天把儿子儿媳折腾得人仰马翻,听说老王的地中海发型三分之二都是他老娘的杰作。 所有人打个冷战。 当然,剩下的四千多块,秦艽提议拿出一千块专门作“活动资金”。每次出去进药都需要人情往来,她上辈子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可不能再让老钱自掏腰包,该准备的烟酒糖茶,食宿费用,都可以从里头出。 而这笔钱,她决定让钱桂英来专管。 等忙完这一摊子事,秦艽把奖金存进存折里,看着上面每个月都在缓慢增长的数字,心情别提多美了! 她不一定有重生就做千万富翁的能力,但她凭着自己的医术,也能为崽崽打下一片江山。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4节 高高兴兴回家,刚到家门口,就见豆豆在屋里咯吱咯吱笑个不停,心里纳闷,这孩子很少能笑得像个小马达呀,这是谁来了? 结果这一进屋,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男人,正抱着她白白净净的豆豆,往上抛着玩呢! 除了那熟悉的俊朗的五官,其它地方秦艽是一点没看出来。 “你爸爸回来了哟!”豆豆高兴地大声说。 “啥?”秦艽刚跨进门的脚,差点就被门槛绊倒。 “你爸爸回来了哟!” 贺连生呵呵的笑,把闺女搂进怀里,揉揉她的小脑袋,“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 “我爸爸回来了哟!” 秦艽连忙松口气,“这孩子,怎么最近开始分不清你我他了。” 是的,豆豆现在说啥都比较清晰了,但就是分不清你我他是什么意思,什么“你要拉臭臭”“你不吃饭”“我老了”之类的笑话,但那些都是老太太转述的,亲耳听见却是第一次。 “没事,豆宝还小,等长大就好了。”贺连生拍拍闺女的背,温声安慰道。 秦艽也反应过来,连忙一起安慰,可不能笑话孩子。 孩子其实已经有羞耻心了,太奶奶总拿她分不清你我他的事取笑,虽然她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她知道丢脸,在妈妈跟前不好意思开口,生怕说错,所以总是避开有你我他的句子,所以秦艽至今才第一次听见。 “咱们豆宝聪明,她什么都能学会。” 秦艽看着这个肉麻兮兮的老父亲,心说怎么出差回来他人就不一样了?虽然从京市回来之后,他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但这次回来,似乎又进一步的放开身上禁锢的感觉? 具体怎么个形容词,秦艽想不出来,但她跟着高兴。 不仅如此,老贺这次出差居然还给大家都带了礼物,这是在秦艽没提醒的前提下,他第一次主动想到带礼物,虽然也不贵,但看得出来都很用心。 老太太的是一块花头巾,爱兰的是一双手套,秦盼的是一个印着闪闪红星的塑包笔记本,豆宝的是一双水晶凉鞋,秦艽的则是一支口红。 秦艽看了看颜色,感觉还不错,不是死亡芭比粉,轻轻抹一点,气色就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你怎么知道给我挑这个颜色的?” “感觉合适就买了。” 秦艽喜滋滋的,先浅涂一下,又深涂,涂上厚厚一层,揽镜自照:“感觉还有点妖艳呢。” “我看看。”男人喑哑着说,一把搂过她,目光扫到那鲜红欲滴的嘴唇,忽然就眸光一暗…… 半小时后,秦艽累得气喘吁吁,他却精神得很,还想再来,秦艽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让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这次出差的事。 他这次出差去的时间挺久的,据说是代表陈老去参加一个什么培训,当然他不是受训者,而是作为讲师的身份。因为台下是几百名自全球很多个第三世界国家的技术人员,只有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本来受邀的是陈老,但陈老工作忙,加上外语也不是很流利,部委就让他去不了的话找个人替代,务必保证要把这次的培训圆满完成。 “你当着那么多人面讲课,还是用全英文?”秦艽眼睛发亮地问。 这让小贺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似的,“嗯,专业术语提前背了一下,不然没办法脱稿。” “啥?你还脱稿了?!” 黑夜里,老贺在牵了牵嘴角,“嗯,也就两个小时的讲课而已。” 秦艽:“!” 你这凡尔赛有点明显了哈兄弟。 她倒是不怀疑真实性,因为老贺头上辈子就是这样的网红教授,他以残疾之躯,在高度近视加老花眼之下,还能在讲台山站着,完全脱稿进行两个小时的纯英文专业讲解,当然也因为他的朴素穿着和帅气外表形成的鲜明反差,曾经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很多年轻人就是看了他授课的视频片段之后,专门去学校里听他的讲座,那上座率真杠杠的,过道坐的站的都是学生。 为此,也吸引了一批有志青年加入无线通信行业的学习中来。 这并非全凭他的个人魅力,但与他的个人魅力也有很大关系。 “我觉得,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老贺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表白,耳朵根都红了,居然结巴起来,“我,我也,也爱你,越来越爱。” 秦艽亲亲他,又亲亲靠墙睡成小猪的豆宝,真好,她爱的人都在身边。 结果刚睡下,忽然厂办的干事来找,“秦大夫,有你电话。” “找你的电话怎么不是打到所里,奇怪。”老贺有点纳闷。 小干事连忙解释,“电话那头是一位老人,从京市打来的,说有很重要的事,让我们务必要找到秦大夫,让您亲自去接。” 这语气,怎么像是害怕她不去接? 秦艽忽然想起个人,心跳加快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厂办。 “喂?我是秦艽。” “三丫头,能听出来我是谁吗?”那是一把苍老的,和蔼的声音。 秦艽一笑,“您是师父,我师父,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这才分别几个月,秦艽感觉他的声音似乎更苍老了,当保健专家一定很累吧?每开出一个方子,每说出一句话,都必须是经得住多方考验的才行……而何老历来是个洒脱性子。 “师父,您得好好保重自己身体。”她哽咽着说。 父亲,大概就是何立白这样的吧。 陪伴,爱护,宠溺,严厉,最后不远千里过来看她,让她不要放弃医学事业。 何立白顿了顿,“现在拨.乱.反正工作刚刚开始,我的任务更重,为师会尽量保重。” 秦艽还想再问,他忽然又问起她最近的情况,知道她已于上个月破格考取中级职称,升任主治医师,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三丫头,从一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女孩,靠自己的能力,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医者,说实话当初教她中医的时候,他并不看好这个孩子,聪明是聪明,但都是小聪明,不加以引导的话,甚至活得还不如普通人。 但几年相处下来,孩子的赤子之心又深深感动了他,从小在那么艰苦那么不友好的环境里长大,她不仅没学坏,相反还那么正直,那么善良,那么有主见……走的时候他就有预感,如果他能再留下来教几年,这个孩子的造化肯定不在他之下。 上次见面她提到的几个病例,事后他又仔细琢磨过,她的治法确实很高明,很有新意,并不是他教过的。这样的悟性和胆量,要是能再进一步……可惜了。 何老叹口气,“三丫头,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现在厂办只有她一个人,刚才的小干事出门上厕所去了,老贺也在门口陪着她。“嗯。” “你的爱人,我记得你说叫贺连生,他是初中毕业,对吗?” 秦艽“嗯”一声,也有点奇怪,师父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老贺。 “你让他没事就看看初高中课本,马上就要有大的变革,机会来了。” 秦艽心头一跳,瞬间明白师父老人家的苦心。马上那件改变几代人甚至整个国家命运的大事就要来了,到时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能早一天知道消息,早一天准备,就能比其他人多看一天书,这就是优势! 只是现在消息还没正式公布,他不能说得太直白,万一被有心人听见,拿去做文章。 但他应该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自己怎么能辜负他呢? 她重重地说,“好,我会转告他,让他好好学习,师父您放心。”她自己只上了几天初一就没上了,单没毕业证这条,她的档案上文化程度这一栏就只能是小学。 秦艽只恨自己没早重生几年,要是能重生到退学前一天就好了,她就是跪着也要混个毕业证,此时这个足以改变一代年轻人命运的机会,却与自己无关。 但转念一想,老贺自己是初中毕业,又有复员军人身份,完全有资格报考,他们两口子还能有个代表。 挂掉电话,她小鸟一样欢快地飞奔到贺连生面前。 “老贺头,你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嗯?” “悄悄告诉你,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 贺连生严肃地看着她,见她不是开玩笑,忽然想起从几个月前她就逼着他看高中课本,似乎,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不是傻子,小秦同志身上异于常人之处他也发现了,但他总有种感觉,这是上头对自己的恩赐,天机一旦道破,他或许会失去她,所以干脆装傻,她不说,他就不问。 * 十月份,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在得到陈老和单位的同意后,贺连生还真报了名,秦艽找人给他要来了好几套学习资料,每天晚上督促着他多看多背,恶补一下语文和政治,数理化是他的强项,秦艽倒是不担心。 现在可好,就连豆宝都知道,爸爸每天要看书,看很多书书呢! 她最喜欢跟爸爸一起看书啦,尤其是看着爸爸书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符号和各种电路图,化学方程式,她能入迷的看一个小时都不带动的。 家里没人相信她真的在看书,都以为她就是好玩,就连秦艽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按照医学教科书来说,两岁的小孩也就刚好发育到能一页一页翻书的精细运动而已,她的脑袋瓜跟那种笨笨的小动物差不多,甚至还没那只小兔子聪明呢。 除了贺连生,廖志贤也报名了今年的高考,秦艽在找复习资料的时候也顺便帮他找了一套寄回去,他和大姐能不能在一起,就看他表现吧。 第50章 出事 1977年高考是在年底12月份举行的, 秦艽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印象深刻,因为就在老贺去参加高考这一天,卫生所发生了一件大事。 雪天路滑, 老钱跟着给养车出去进药, 好巧不巧在回来的路上,车轮陷在雪里动不了,刚好那地方又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坳,无论往镇上走还是往省城走都距离甚远,小张师傅和老钱,只能苦哈哈在车上等救援。 而厂里呢,最近年底也是忙成一锅粥,补给车没回来,大家都以为是不是在省城留宿了, 也就没留心。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还是秦艽。 她跟老钱搭档这么久,深知他的性格,别说下雪, 就是下刀子, 他也会尽快赶回来, 因为厂里和镇上这么多人口,都等着药品救命呢。 平时下午三四点就能回到所里,这一次却直到夜里睡觉前都没听见车子进厂的动静, 她越想越不对劲,心里隐隐有股不安,这雪实在是太大了,大得不同寻常。 更何况, 这一次出去进药还有点棘手, 因为镇上有个农民社员脚底板被锄头伤了一个很深的口子, 急需抗感染的药物和破伤风疫苗,这疫苗还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注射才行,老钱当时火急火燎的出去,最主要目的就是领疫苗的。 他那么尽职尽责的老干部,不可能在外头耽搁。 秦艽越想越不对劲,想把身边人喊醒,忽然又想起老贺第二天还要高考,不能打扰他,赶紧披着衣服去隔壁叫赵青松。 虽然她对赵青松一直挺看不上的,尤其离婚后更是看见他都烦,但不可否认在后勤保卫这一块,他是专业的。 赵青松一听,果然很上心,毕竟这是两条人命,赶紧把保卫科的人都叫起来,没车子开,就骑自行车,扛着铁锹沿着公路去找人。 秦艽返回屋里,老贺也醒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睡眼惺忪地问,平时不可能睡这么安稳,主要是昨晚临睡前喝了秦艽调制的安神茶,这效果真不赖。 “老钱可能出事了……”巴拉巴拉。 老贺有点懊恼,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叫醒他。 “没事,赵青松带人去找了,你赶紧睡吧。” 贺连生现在虽然跟赵青松关系不复以往,但对他专业技术能力也不怀疑,“行。” 他躺下,在安神茶的作用下,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艽却睡不着,一会儿给他掖被角,一会儿把豆豆的小手小脚塞进被窝里。他们这张炕实在是烧得太热了,小孩屁股上有三把火,压根耐不住,小脸都是红扑扑的,浑身小火球似的。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5节 平时小火球喜欢往妈妈身上靠,要窝进妈妈怀里,秦艽还嫌热,但今晚却不一样,这种热烘烘的感觉,似乎能抚平秦艽对冰天雪地的恐惧。 以前,秦艽觉得人类适应自然改造自然的能力是无穷的,但今晚,她发现,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力量真的微不足道。 大概凌晨六点多的时候,秦艽听见有保卫科的人回来家属区叫人,家家户户亮起灯来,男人们全都出动,据说是车子陷在距离冷河镇三十公里的地方,老钱和驾驶员小张已经昏迷不醒,需要大家接力先把人救出来。 秦艽也想帮忙,但这种时候,老贺还要高考,豆豆还小,自己一个女人,力气也没男人大,去接力好像也干不了什么,只能问清楚老钱和小张目前的情况,知道只是单纯的体温过低,赶紧去卫生所准备所需药材,确保人回到就能第一时间喝上救命药。 同时,以防万一,她也把老王和老刘叫起来,让他们把西医抢救药品带上,跟着人去现场。 贺连生自然也睡不着了,起床之后骑着自行车直奔考场。 冷河镇虽然小,但人口不少,省城特批给设了个考场,就在镇高中,他过去也很快。 等秦艽刚把回阳救逆、温里散寒的药熬好,人也送到了,幸好她当机立断决定派老王老刘跟着去,有西医急救药品打头阵,俩人情况看起来没那么危急了,都恢复了自主呼吸,只是体温还是非常低,意识也没恢复。 秦艽让人扶着,把药汤灌进去,又让人在屋里放置火盆,给他们盖上棉被,大概半小时后,小张先醒过来,断断续续把事情给说了。 “我们在省城就听说冷河镇里头下大雪了,药厂的人劝我们要不先在省城缓一天,等这场雪停了再说,但钱主任着急把疫苗送进来,他说还有人等着救命呢。” 一路上胆战心惊,终于快到冷河镇的时候,车子彻底罢工了,俩人就下去推车。 可补给车可是解放大卡,哪里是他们两个人能推动的,努力半小时一无所获不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车上的温度居然越来越低。 温度低,意味着两件事:俩人冷得牙齿打颤,体温只会越来越低,最终可能有生命危险。 第二,就是疫苗。疫苗需要低温储存,这很多人都知道,但温度也不能太低,不能结冰。 “钱主任说那个破伤风疫苗不能结冰,一旦结冰就失效了,所以他一直把疫苗护在身上,但又不敢让温度太高,就自己站在雪地里,我怎么叫他都不上车。”所以,他是被冻得最严重的,要不是秦艽发现及时,要不是赵青松去的快,要不是老王老刘带着急救药品去,现在躺在这里的,或许就…… 在场众人,全都眼眶发酸。 这老钱啊,真的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秦艽没时间感伤,她迅速检查了一下疫苗还能用,连忙给伤员皮试,确保不会过敏之后赶紧给他打上,这才告一段落。 * 一直到下午,考完试的贺连生回来,老钱才勉强醒过来。 “但因为他长期低温时间太久,不确定内脏其他功能有没有受损,等情况稳定下来,咱们还是把他送到省城去。”龚书记指示道。 秦艽应下。 龚书记看所里人员正有条不紊地从车上往下搬药品,负责检查的,核对清单的,登记入库的,摆放入柜的,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他老人家欣慰不已。 他还记得以前的卫生所是什么情况,老的油,小的不经事,老钱尽最大努力也只是勉强维持卫生所基本医疗功能而已,但这个小秦同志来了就不一样了,不光业务能力大大提升,迅速增加了卫生所的门诊数量和质量,这两年还搞开荒种药,给药材找销路,赚了钱除了他们职工能改善生活,减轻厂里压力,还给厂里上交了不少钱,这是他一开始都没想到的。 这么多年,说要开荒的人也不少,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真正搞起来。 小秦同志,是一个很有魄力,很有执行力的好同志,他拍拍秦艽的肩膀,“估计以后老钱要修养一段时间,你肩上的担子该加一加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旁边几个厂办的都有点诧异,看向眼前这个年轻女同志。 龚书记说话从来是有的放矢,他说加一加担子,那就是要升职了,可秦艽现在已经是卫生所副所长了,再升,莫非是正所长?顶替老钱的岗? 按照412厂的级别,老钱现在可是正科级干部待遇,小秦同志这才多大年纪,莫非就要一步到位? 众人想到这茬,看秦艽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秦艽一直担心着老钱的情况,倒没把龚书记的话放心上。可就是这副没上心的样子,反倒让其他人以为她宠辱不惊,稳得住,龚书记默默在心里点头,嗯,不错,这个小秦同志,以后可堪大用。 * 几天后,老钱生命体征平稳之后,被送到省医院继续治疗,所幸秦艽的中药起到了重要作用,他的身体重要器官都没受损,但腿脚却逃不过了。 年轻时候打鬼子打反动派,他身上本来就受过枪伤,解放后又来大西北垦荒,冬冷夏热的身体没养好,这两年哪怕生活安稳了,他也经常应酬,这身子骨早就熬坏了,加上平时不是扭了腰就是摔断腿,要是再不好好修养,后果不堪设想。 听说老钱的家属以死相逼,他要是还敢玩命工作,她就离婚,让他一个糟老头子过去。 根据家属的强烈要求,厂里经过研究决定,给他办理了病退。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艽正在帮豆宝扎头发。 豆宝的头发长得又黑又亮,又厚又密,夏天嫌热她自己要求剪短,冬天养养居然都能扎小揪揪了。小姨给她从镇上买了好几根头绳,妈妈就帮她扎了满头的小揪揪。 因为发量实在是太多了,扎两个还有厚厚一层扎不到的,秦艽就东一个西一个的扎,稍微松散一点,看起来还怪可爱呢! 秦艽抬着镜子给她自己看,“喏,后面还有两个,待会儿睡觉的时候,记得跟太奶奶说,要拆掉才能睡哦,不然睡醒你头皮就要疼啦。” 豆宝自己伸手摸了摸,“好哒~” 情绪稳定的宝宝就是好交流,秦艽真的觉得豆宝就是来报恩的,不哭不闹,说什么都能听懂,有什么诉求也会好好表达,甚至还能自己沉浸式玩耍,哪怕父母不在身边,她拿本书或者拿个小玩具就能自己玩很久。 这种性格,肯定不是遗传自她,秦艽可以肯定。 正想着,厂办就有人来给她送信,“秦所长,恭喜啊。” 秦艽出门,见是上次来叫自己接电话的小干事,笑着请他进屋坐。 “坐就不坐了,办公室还有事,就是专程来给您送份文件。”双手递上一个牛皮纸袋。 称呼“您”,秦艽都有点受宠若惊,再打开一看,瞬间眼睛眯了眯。 她秦艽,从这一天起,正式被任命为412厂卫生所所长啦! 第51章 大姐的新婚礼物 就在秦艽忙着适应卫生所一把手工作的一个多月里, 春节热热闹闹的来了。 而就在春节正式来临的三天前,贺连生顺利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今年的高考是先报志愿,再出分数, 他为了照顾家里和陈老实验室的工作, 报考的是石兰大学,现在还没有985和211的说法,但石兰大学也是龙国中西部地区最负盛名的好大学,没有之一,一家人对这样的录取结果都很满意。 同时,爱兰那边也收到廖志贤的来信,他也顺利被石兰农业大学录取,年后就要去报道了,最近要先回海城去看望一下父母云云。 最近大批知青回城, 他本来也是可以返城的,廖家甚至帮他找到一份街道临时工的工作,只要他回去, 立马就能参加工作, 但他还是拒绝了。 原因嘛, 除了他想光明正大当大学生,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也有感情的因素在。 他和爱兰这几年一直保持通信, 感情稳定下来,秦奶奶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太赞成,转变到不再反对,现在小廖在信中说回海城跟父母商量结婚的事, 然后他就能过来提亲了。 爱兰听说他考上大学, 满心满眼只为他高兴。要是以前的爱兰, 肯定是惴惴不安,总感觉自己配不上未婚男大学生,人家还是地地道道的海城人,说话都要短两分气势,但这两年跟在陈老身边,待人接物进步不说,人也变得自信起来。 就像陈老说的,女人的最终归宿不是婚姻,这婚她可结可不结,她有这个自由。 所以,哪怕秦桂花明里暗里催婚,但她岿然不动,一直等到廖志贤考上大学,把海城父母安置好,她才答应对方的结婚要求。 正月初六的夜里,秦家的门被敲响,满身风雪的廖志贤从海城赶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解放装,胡子拉碴,冻得瑟瑟发抖。秦艽开门的时候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来找她看病的家属。这两年随着自己名声传扬出去,除了厂里的职工和家属,冷河镇居民也经常找她看病,甚至连隔壁上百公里外的镇子,也有人来请她看病的。 因为医疗条件有限,她现在不仅能看内科妇科儿科,就连外科也会处理了,骨折复位,创口止血缝合,平均每两三天就会遇到一例,甚至还给人接过几次生,半夜家属急慌慌来敲门也是常事。为了方便在最快时间内出诊,她甚至在家里放了两个医药箱,里头常备各种急救药物和何老赠与的金针,也抢救过十几次危急重症。 没办法,冷河镇想要出去到大医院可远了,她就是不会也得赶鸭子上阵,多看书多学习,慢慢胆子就大起来,什么情况都能处理一下,不再局限于中医。 “来娣,还认得我吗?” 秦艽怔了怔,“廖大哥?!” “赶紧进屋,你咋这个时候来了?”外面下着好大的雪呢。 廖志贤进了外屋,其他人已经从里屋出来,都非常意外。 秦桂花让他赶紧把外衣脱了,把炉子揭开,火旺起来,“赶紧来暖暖,你这孩子大半夜的是出啥急事了?” 廖志贤的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冻的,整个人支支吾吾。 秦盼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小兔子,叫声“廖哥哥”,给他倒杯烫呼呼的开水。她记性好,以前的事都还记着呢,廖哥哥对她们很好,经常给家里挑水劈柴呢。 廖志贤本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居然在秦家受到如此礼遇,有点受宠若惊,说话更结巴了,“我,我不冷,我坐,坐火车到省城,又搭给养车进来的。” 平时给养车都只拉职工和家属,生人是连上车资格都没有的,但幸好今天司机是小张,听他说自己来找秦爱兰,忙问他跟秦家是什么关系,听说是一个村的老乡,就热心肠顺路带回来了。 叙着旧,秦艽就去给他做饭,晚饭把蔬菜和肉都用光了,正打算明天一早去买呢,她只能打俩鸡蛋,煮个热乎乎的面片汤,“廖大哥先将就着吃一碗,明天才能买到菜。” 面片汤热乎乎的,劲道极了,还有一股浓浓的鸡蛋香味,吃进肚里暖融融的,他一连说了三声“谢谢”。 秦艽暗笑,这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客气啥。 这边热闹,豆宝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的也翻爬起来,揉着眼睛叫“妈妈”。 不等秦艽进去,她就自己趴在炕沿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滑下地,她对距离什么的似乎也比较敏感,知道多远的距离,多高的高度,她需要几步下来,每一次都能掌握得恰到好处,至今还从未摔过呢。 她来到外屋,见大家笑嘻嘻的,一脸疑惑看向正中央那个没见过的男同志,也跟着小姨叫:“哥哥!” 众人大笑,“你不能叫哥哥。” 这不是乱了辈分嘛,秦奶奶也不知道是睡迷糊了还是真高兴,居然主动说:“豆宝要叫大姨父,知道不?” 廖志贤的脸红成洋柿子,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仿佛一只凌乱又激动的小狗狗。 *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秦桂花借口叫上爱兰一起去买菜,路上直接开门见山:“老大,试也考完了,你俩的婚事怎么个打算?” 爱兰嘴角牵起甜蜜的微笑,“听奶的。” “小廖家那边怎么说?” “老人说让咱们先在这边办,等天气暖和再过去那边请几桌邻居们就行。” 倒也挺开明,廖家父母在儿子结婚这件事上非常开明,因为他们这几年不仅一分钱没补贴儿子,还总是儿子从牙缝里抠出来孝敬他们,自觉对不住廖志贤,对于他的婚姻也不做干涉。 廖志贤倒是坦荡,一开始就说了爱兰离过婚,老两口也没什么意见,只说这样更懂得珍惜,所以从头到尾都很顺利。 “行吧,那就正月十六,那天日子好。” 秦艽掐指一算,那不就是九天后?奶奶效率这么高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七七届大学开学是二月,可不就是那几天,正好可以把大姐的婚礼热闹过再去报道。 “剩下一个礼拜,你赶紧把该备的备起来。” “陈老师说了,备婚就放我假,让我不用过去做饭了。”爱兰顿了顿,小声说,“他还说,我结婚他就不送礼金了,但他可以向厂里申请,帮我们租一套凸字房,每个月只需要出三块钱的房租,一直住到咱们有钱盖自己的房子。” 无论哪个年代,结婚都要有房子,廖志贤那边是没办法弄房子的,爱兰虽也算半个在厂里上班的,但不是正式职工,也没资格分房子,陈老开口,厂里后勤处自然会答应,只是碍于规章制度意思性的收三块房租,但跟白住也没啥区别。 老太太点点头,心里感激得很,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哼,这老头子对爱兰倒是没话说。 于是,又安排三个孙女和两个(准)孙女婿,等房子下来大家要齐心协力收拾房子,布置婚房,一家子要团结巴拉巴拉。 走着走着,“哎哟,刚才我看供销社人不多,走,咱们去看看。”棉花早在入冬前她就一点一点准备上了,现在只差一床大红铺盖,一对枕巾,暖水瓶和搪瓷盆。 她现在手里有点钱,给孙女准备嫁妆也不含糊。这年头的东西,贵是一方面,稀缺是另一面,所以像搪瓷盆暖水瓶这些刚需,任何一对新人都需要,供销社就没这么多,得排队。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6节 黑市倒是有可能会有,但价格都是加了又加,不然人上黑市冒着被抓的风险卖啥啊。 秦艽也想给大姐送件新婚礼物,两辈子了,大姐终于获得自己的幸福,她在想送点什么好呢?吃的穿的好像也不缺,没什么特殊意义,秦艽干脆问:“大姐你现在最想要什么,不能说没有。” 爱兰见她还跟小时候一样鬼机灵,心里也软得不像话,那个调皮捣蛋总爱闯祸的小老三啊,“我想要是能有份正式工作就好了。” 她刚才没说的是,陈老除了放她婚假,帮她申请房子,还说了另一件事——她可能要失业了。 因为陈老现在慢慢习惯了冷河镇的饮食习惯,加上平时小食堂有专人给他送饭到实验室,所以他已经不怎么需要爱兰做饭了。而爱兰的年纪,婚后要相夫教子,要兼顾自己的小家庭,他也不忍心把她强行留在身边只为了一天一顿饭,甚至连一顿饭都不用做,他希望她能有更广阔的的天空,甚至还鼓励她走出去,多去外面看看,找一份自己擅长的,喜欢的工作。 所以,秦爱兰现在也有点纠结以后的工作问题。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来娣就没办法“送”自己了,毕竟这年头能直接送人一份工作的,那得是什么人呀? 来娣虽然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卫生所所长,但也没办法安排工作的。 谁知秦艽却眼睛一亮,“好,我能办到。” “啊?” “啥?” 秦艽笑眯眯地,看向奶奶和大姐,“大姐想要工作,我说我有办法。” 秦艽知道,再有几个月,改革开放的春风就要从南方吹起来了,虽然内陆地区还要更长的反应时间,但现在开始做准备,倒也正合适。 大姐得到奶奶真传,有一手出色的厨艺,秦艽一直觉得,上辈子要不是被刘加伟谋害,改革开放之后她应该能在红星县开个小饭馆,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能保证衣食无忧。 “不说以前在红星县帮人做席面,还在国营饭店工作过,就说大姐在冷河镇这几年,也没少帮人做席面吧?无论是龚书记还是李厂长家,大姐都去过,每一次都能收获好评,大姐与其东家西家的帮忙,不如自己开个饭馆,要想吃大姐做的饭,就得来饭店里找大姐,那样不仅赚得更多,而且更自由。” 祖孙俩有点傻眼,“私人咋能开饭店?” 秦艽也不好解释目前还未发生的事,只能推说是报纸上看的,将来或许会有这个趋势。 秦桂花觉得她胡说,但爱兰却慎重考虑起来。她还记得老三以前说过恢复高考的事,当时她觉得不可能,就连陈老都不敢这么说,但她听妹妹的,把找到的复习资料给廖志贤寄过去,后来还真就恢复了,凭借着提前复习和准备,他说自己超常发挥了。 一分钟后,爱兰咬了咬嘴唇:“好,我听你的。” “行,那你过几天就先去厂里小食堂上班,先上个一年半载,攒点本钱,最迟两年后,咱们就能把饭店开起来。” 爱兰眼睛发亮,“真的吗?” 秦艽心说,或许不用两年就能实现了呢? 第52章 什么? 正月初十后, 整个秦家开始忙碌起来,其实爱兰的婚房早就布置好了,但大家每天进去看一眼, 总觉得还能再往里头添点啥。 房子就在秦艽家前面三排正对着他们这间, 大小跟秦艽家的一模一样,只是位置更靠前,临着一条马路就是成片的绿油油的药田,景致相当不错。 外间作堂屋,墙是新刷的,十分亮眼,摆着两个从信托商店淘来的二手柜子,还有几张垫着软垫的藤椅沙发,靠墙摆着一个梳妆台, 看上去十分温馨。当然,最最亮眼的当然是正对门那台崭新的散发着机油味的缝纫机! 这年头的收音机缝纫机和自行车,可是顶顶殷实的人家才能陪嫁, 秦桂花这一抬出来, 整个412厂的男女老少们, 惊讶得都忘记说话啦。 当然,羡慕的有,嫉妒的有, 单纯看热闹的更多。要知道目前全厂也就书记和两位副厂长以及几个强势的车间主任家能有这玩意儿,秦爱兰一个二婚女同志,连工人都算不上,居然能有这么好的陪嫁, 实在是让大家伙惊掉下巴。 秦桂花可不管, 她就想让大孙女风风光光的, 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再说,大孙女喜欢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以后她和豆豆的衣服裤子啥的,也得麻烦她帮忙,这要是没缝纫机,全靠手,铁打的眼睛也耐不住。 里间就跟秦艽小两口差不多,大炕上铺着红彤彤的铺盖,炕尾还整整齐齐码着几床陪嫁的新被褥,一张大书桌,两把椅子,就是这个小家的全部。 跟上辈子自己见过那些婚房比起来,这真的很简陋,但秦艽知道,幸福和喜悦是一样一样的。 老秦家搬来以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办喜事,秦桂花可是下了血本,除了丰厚的陪嫁,还直接找附近村民买了半头猪,做成三荤三素的席面,每桌二两高粱酒,这就是顶配了!要不是因为天太冷,她老人家还想做俩凉菜呢。 因为办喜事,秦友娣和牛大刚提前两天过来帮忙,正好小善勇也还没开学,就一起过来了。三年不见的两口子,看外表倒是捯饬得不错,至少干净整洁,人也是瘦了些,看着比以前精神,应该是尽量帮忙干农活了吧。 说尽量,那是因为他们真不是干劳动的料子,确实没办法甩开膀子全心全意,躲懒总还是少不了的。 但秦艽知道,上辈子他们就是因为嫌干农活太累,改开后自己开小饭馆,起起落落混了一辈子,一直到善勇高中毕业,结婚有娃,他们才开始正经当两个好人。 这两口子虽然干农活不行,但在人事安排统筹全局上却很有一手,这不,现在爱兰当新娘子出不了手,就是他俩操持的酒席。 柴米油盐和猪是早就买好的,冬天放不坏,他们一来到这边就甩开膀子鼓捣酒席了。首先,两口子找秦桂花要来一个总的预算价格,然后开始根据价格列菜单,让奶奶和大姐自己选,选好之后又去家属区找帮忙的人,然后按照各人特长做好分工。 秦友娣带着张月红等几个妇女,择菜洗菜切菜,牛大刚就跟小张师傅等人分割猪肉,还宰了三只鸭子。 猪肉挑着肥瘦相间的做成红烧肉,熬出来的油渣做成油渣粉条酸菜汤,再来个黄焖鸭子,那叫一个丰盛,秦艽刚走进家属区就被香得咽口水。 “妈妈,肉肉,香香!”豆豆一手被善勇哥哥牵着,一手还举着半只大鸭腿。 看那缺口,像是专门用刀子斩下来的。 “三姨。”善勇乖乖地扶着她,时不时帮她擦擦口水,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小辫子。 “乖,善勇带着妹妹玩呢,这鸭腿太大了,我来帮你们分开,一人吃一半,好不好?” “我妈妈给妹妹的,我,我是大孩子,不用。”其实妈妈也给他斩了一只,他怕自己吃了酒席上就不够,严词拒绝了。 他牛善勇,可是非常有原则的小孩,才不像爸爸妈妈,席还没开呢,已经啃光所有鸭脚鸭脖子了。 秦艽无语,二姐做事真的,这么大一只鸭腿,要是被其他孩子看到,还不知道要引发什么纠纷,更别说让野狗闻见味儿,一嘴就叼走了。 近两年随着厂子生活区扩大,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那么多野狗野猫的,这些动物一般不敢来人多的地方,但一两个小孩落单,手里还拿着肉,保不齐是要被欺负的。 鸭腿从中分成两截儿,上面肉多的部分给善勇,下面有根棒棒可以拿着的给豆豆,兄妹俩这不更嘚瑟了,听妈妈(三姨)的不能出门,那就在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跑,小兔子反正是怕他们,躲得远远的。 你就说吧,正经好兔兔,谁会喜欢被锁喉扣眼珠掏牙缝啊! 鸭腿是已经黄焖好的,咸香咸香的,小孩吃东西都爱嘚瑟,豆宝也不例外,嘴里发出“呲溜呲溜”和“真好吃”“真香”的声音,很快就把隔壁一直在屋里写作业的赵海洋兄妹俩给馋哭了。 海燕扁着嘴:“哥我想吃肉。” 赵海洋吸了口口水,“闭嘴,写作业。” 自从爸爸再次离婚后,不仅没人帮他们洗衣服做饭了,还总是能感觉到大人们对爸爸的鄙视和嘲笑,都说他活该,是他把宝珠阿姨弄伤心了,宝珠阿姨才走的,就连海燕也是这么觉得。但海洋不一样,他天生就容易对父亲共情,他觉得是宝珠阿姨不知道珍惜,好好的日子偏要折腾,现在对他们爱答不理,以后他赵海洋一定要让她高攀不起! 想着,他横起袖子,狠狠地抹了把鼻涕和口水,用冻得僵硬的小手继续写作业。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当大官儿,一定要给爸爸争口气! 有了信念的加持,他似乎感觉不到饥饿与寒冷,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 厂里五点半下班,酒席则是六点开始,附近玩得好的,秦家的同事们,也就来了。 秦艽作为娘家人,也跟着忙里忙外,秦桂花就穿着过年的新衣裳,一头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盘了个发髻,板板的坐在堂屋里,等人来跟她打招呼,谁见了都得说声“恭喜秦大妈”,这种体面是她前五十年从未得到过的。 厂子很大,虽然很多人都眼熟,但财力有限,摆酒席只摆了八桌,饶是如此,也把所有玩得好的都囊括进来了,自然也包括隔壁的赵青松。 不过,他们家奇怪的是,只有赵青松臊眉耷眼的过来随便吃点饭,一口酒都没喝,就走了,海洋海燕兄妹俩,任由大家怎么叫,他们就是不来,还一口咬定他们已经吃饱了。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啥日子,但孩子这样子,又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秦艽才懒得管呢,爱咋咋。 吃上之后,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花的一对新人出来敬酒,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酒足饭饱之后,那就是全厂最高兴的环节——闹洞房。 秦艽上辈子没少看这种场面,跑了一天只想躺着,但豆豆是个小八卦精,非要去凑热闹。 小贺要招待陈老和同事走不开,二姐看得比谁都入迷,锅烧糊了都顾不上,把孩子交给谁都不放心,秦艽只能陪着去。 什么咬苹果,抱着媳妇转圈圈,大家平时对男女相处之道是又好奇又忌讳,到了结婚这天,做什么好像都是被允许的,一个劲起哄“亲一口”“亲一口”。 善勇和豆豆,那是又害羞又想看,两只小手假模假样蒙在在眼睛上,手指缝岔开,两只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亲亲,羞羞~” “姨父亲大姨,嘻嘻~” 秦艽看着看着也露出姨母笑,两辈子了,大姐终于找到一个爱她尊重她的男人,真好。 * 结完婚第五天,贺连生和廖志贤,就跟着给养车上省城,正式到大学报道了。 俩连襟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两个学校是邻居,仅一条马路之隔,有个什么事也能互相照应一下,秦桂花很是高兴,感觉腰杆子更直了。 而更让她高兴的是,婚后一个星期,老三就把爱兰安排进厂里小食堂上班了。 她孙女这得多大能耐啊?小食堂多少人想去呢,她家来娣一句话,她大姐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 当然,这只是她夜深人静时自己高兴一下而已,真当着外人,她可不敢说这种招人恨的话。现在俩孙女婿是大学生,来娣又当着领导,她也得有点领导家属的自觉和修养,不能啥啥都往外抖落。 当然,秦艽能把大姐安排进小食堂,除了她是卫生所所长,大小也算个领导之外,其实也是她平时的积累。大小食堂都归后勤处管,后勤处又属于刘副厂长的分管范围,而刘副厂长的老爹老娘是几十年的高血压了,因为不忌嘴吃药总降不下来,这几年她用中药给控制下来了,药断了,人精神好了,连其它病都好了。 刘副厂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秦艽只是问食堂还缺不缺人,他立马就给爱兰安排进去了。 当然,只是临时工,秦艽也很满意了。 爱兰现在去食堂只是为了锻炼厨艺和积累客户资源,待不了多久,自然也没必要占那个坑。 把大姐的事情落定,又送走恋恋不舍的二姐和二姐夫,秦艽开始准备忙种药的事。 第一次开荒种出来的中药已经全部卖完,秦艽拿出账本,让钱桂英当着大家的面朗读出来。 “目前,截止1978年3月31号,刨除化肥、农药、人工等多项成本之后,咱们所里目前一共结余11238元6角4分……”巴拉巴拉。 后面她念什么大家都不关心了,大家已经被这个数字给震惊住了! 这可是一万一千多的巨款啊!还是在过年已经发了奖金的前提下,剩下来的。 “我没听错吧,咱们账上真有这么多钱?” “啥时候有这么多钱的,我咋不知道?” “这么多钱,都够咱们明年过年一家分十头牛了吧?” “切,十头牛算啥,二十头都够了!” 秦艽很满意大家的目瞪口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跟老钱不一样,老钱从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做事,无论是欠债还是有结余,除了一正一副两个所长,没人知道所里的情况,他倒不是有什么私心,单纯就是觉得不想让数字影响大家工作的心情而已。 但秦艽不一样,她就是要用数字刺激大家,让大家焕发劳动积极性,培养他们的集体荣誉感! “大家静静。” 会议室里顿时落针可闻,全都眼巴巴看着她。 “这钱是怎么来的,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是咱们用加班换取来的,用汗水浇灌出来的,我想听听大家想法,这钱该怎么花。”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7节 想起这几年在药田里的挥汗如雨,众人都颇有触动,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日夜辛劳,所有人都比三年前黑了几个度,就连秦艽,刚来的时候细皮嫩肉城里姑娘似的,现在也晒成了小麦色,原本纤细的手腕,现在也变得骨肉均匀,有力极了。 “我听所长的。”钱桂英率先表态。 她一开始是最不喜欢秦艽的,总觉得她是关系户,加上刚上班没多久还当众别过苗头,没互翻白眼都算好的。但这几年接触下来,她发现秦艽虽然脾气火爆,嘴上不饶人,但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有理有据的怼,从不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 既然秦艽这种小年轻都能做到对事不对人,她比她多活这么多年,还不能? 于是,她第一个表态。 老王和老刘一看,以前也没少被秦艽当众数落过,但小钱都能冰释前嫌,他俩年纪比她还大呢,还不能? 于是,他俩也表态,“听所长的。” 其他几名护士,本来还寻思能不能再扣一点钱出来发奖金呢,年前每家发了半头猪的事,让她们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子,要是能再来一次,那她们会更有面子……可,跟秦所长“有仇”的三个人都说听她的,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能表态。 秦艽很满意,“行,那我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我想继续扩大开荒面积。” “扩大多少?” “三百亩。” “哐当!”老王的茶杯盖子掉到桌上,不倒翁似的转了好几圈。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最近她一直打算,向上面申请再一次更大规模的垦荒行动,继续扩大中药种植面积,因为她必须抓住时机,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第53章 长远谋划 会议室里再一次鸦雀无声。 在两分钟的沉默之后, 钱桂英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可是,种这么多, 中药公司能要吗?” 龙经理虽然和秦所长关系好, 种啥收啥,但医药公司也不是龙文一个人的,说实在的,省医药公司从卫生所买药材确实赚不了几个钱,因为路途遥远、运输不便、储存不易,随着今后物价上涨,这些成本是不可忽略的。 人情这种东西,只会越用越少。 钱桂英明白的道理,秦艽自然也知道, 扩大种植面积,她可不仅是简单的带大家赚更多外快这么简单,关于种药材, 她有一个长远计划。 未来中医式微, 一个很重要的内因就是中药材质量严重拖后腿。 “秦所说将来中药材的质量会越来越差, 为什么呢?” “你说葱是家养的香还是野生的香?” 天天做饭的钱桂英毫不思索:“肯定是野生的啊,那味儿绝了。” “药材也是一样的道理,人工种植的本就比不上野生的, 以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药农为了更高的经济价值,用上科技狠活,人为缩短生长周期, 有效成分只会越来越少, 病人吃了这种没什么作用的药, 会怪药材不好吗?” 秦艽自言自语,“不会的,他们只会说中医无效,中医是骗子。” 明明几千年来的中医理论是不变的,甚至在不断进步完善的,但中医治疗效果却越来越不好,药材质量真的不容忽视。 “同时,那些农药化肥超标的药材,对人体也是一种损害。” 秦艽想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挽救中医的名声,要求呼吁全行业她做不到,但控制自己使用的药材质量,减少农药化肥使用,只要她在种植药材一天,就必须管一天。就说这几年种植的第一批药材吧,她也是坚持能不用化肥农药就不用,能少用就绝不多用的原则,产量可以低点,但质量和安全性必须有保障。 龙文之所以能他们种啥他收啥,固然有人情在,但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药材质量真的好。 他不是傻子,一闻一看就知道生长周期多长,用了多少农药化肥。上次进来负责收取药材的工作人员给秦艽透过话,据说就连龙经理上面的领导都很喜欢他们的药材,甚至省中医院药房还指名就要他们的甘草,这何尝不是一种肯定? 秦艽没记错的话,顶多两年,改革开放之后,种药的人会越来越多,市场竞争更加激烈,她需要赶在大家发现这片红海之前,先奠定冷河镇的地位,把这里变成一个“道地”药材产地。 “当然,真正的道地药材名声不是几年就能经营出来的,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的意思是,你不仅要继续扩大种植面积,还要种出品牌效应?”老王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秦所了。 “对,咱们将来要打造一个冷河品牌,让老百姓知道,凡是冷河镇出去的中药材都是好药,都是有疗效的药。” 她又细细的解释了什么叫品牌效应,怎么才能打出品牌,怎么经营品牌,而将来品牌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益处……凡此种种,一个上午就没了。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秦艽讲得很浅显,但奈何名词太新颖了,她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美好到不真实,所以大家只能算一知半解。 但没关系,反正他们听秦所的。 只要所里的职工们支持她,以后开展工作的阻力就会小很多,秦艽第二天就上钱家去。自从出院后,老钱的身体大不如前,但秦艽定期会来看望他,给他做推拿按摩,扎扎针啥的,再配上几个调理方子,现在虽然只能修养,但原本只能坐轮椅的人却能站起来走几步了。 至少,上厕所啥的,他能自己解决,给钱婶减轻了很多负担。 这不,钱婶看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哟,小秦来啦,老钱,小秦又看你来啦!” 她知道,自己老伴儿一辈子窝窝囊囊,当个半罐水领导,最后为了自己的工作奉献出健康,结果领导们也只是偶尔来看一下,卫生所那些同事现在也忙工作不来了,只有这个小秦,每个星期都要来两趟,而且还给老钱免费治疗。 这份情,钱婶是记在心里的,逢人便说小秦厚道,是个有良心的。 秦艽跟她拉了两句家常,进屋给老钱来一次望闻问切,“恢复得不错,但钱叔要记着不能心急,慢慢来。” 老钱笑眯眯的,“你也是,工作忙就别来了,卫生所离了你可不行。” “我今儿来,正好是有个事想来讨您的主意。” 老钱坐直了身子,他病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给他谈正事,“嗯,你说。” “我寻思吧,咱们周围这方圆几百亩的荒地,荒着也是荒着,能不能跟厂里和冷河镇当地公社商量商量,干脆就划给咱们所里呗?” 老钱指着墙上的地图,412厂周围确实荒地比较多,那年开荒之前他已经打听过了,这倒不是什么战略需要,而是真的没人种,冷河公社的社员们都更喜欢另一边水资源更丰富的土地,厂里是搞工业的,也不兴种地,一荒就荒了几十年。 “您想啊,到时候咱们把这些土地都种成药材,春天开花,夏天结果,一年四季绿油油的,咱们工人和家属看出去,满眼都是希望,不好吗?” “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厂里的小伙子们结婚都容易些,愿意来这边安家的家属也会多些。” 老钱眯着眼,心说可不是嘛。现在厂里未婚男青年这么多,其实就是条件太艰苦了,已婚的吧,愿意过来安家的家属不多,未婚的吧,一看到处都是荒地,天天吃沙子,有几个年轻人能耐得住这寂寞? “上一次开荒的实践和经验证明,除了植树造林,种药材一样能把荒漠变绿洲,说不定也是一种治沙手段。”秦艽又加一条。 这下,老钱的心更动了,他对治沙,对荒漠变绿洲,那是相当有感情的,因为他是一名老军垦战士啊! 离开钱家,秦艽就在等消息,两天后时机成熟,她终于找上李厂长,把自己的计划又说了一遍。 其实卫生所这一块是归龚书记管,但秦艽没直接去找龚书记,而是先找李厂长,也有她的原因。 李厂长跟老钱的关系很铁,当年是一起背着枪扛着锄头住地窝子的战友,秦艽先请老钱做说客,把李厂长这边说通,她再去找补一下,等例会上她当众提出扩大种植面积的事时,果然李厂长也出面帮她说了几句,其他人见厂长都表态了,也不会不给他面子。 主要是吧,种药这种事,厂里的领导层压根就没看在眼里,跟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月产值比起来,大太阳底下苦哈哈的种地,种三年就挣那三瓜俩枣的,真不算什么事。在这种“小事”上,大家都愿意给李厂长面子。 龚书记当即表示,会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让秦艽打个申请上来,他保守惯了做什么都喜欢有法可依,有文件作指导。 秦艽当即下班就写申请。 * 可她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写这种文字性的东西还是挺难的,从下班回到家开始提笔,一直到吃晚饭也只憋出百来个字。 实在是太难了啊! “妈妈,太奶奶喊,吃饭饭。”豆宝已经能完整的说长句子了,现在的她还是家里的小跑腿,帮忙喊个人拿个东西啥的,她都是抢着干。 秦桂花一开始还舍不得让她跑腿,秦艽却觉得这样挺好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既能培养她的自理能力,又能树立她的自信心和满足感。 她现在就超自信,感觉全世界最难的事她都会做呢! 她主动牵着妈妈的手,也不像别的小孩喜欢蹦蹦跶跶,她走路每一步都是稳稳当当的,“妈妈,爸爸回来啦。” “那豆宝高不高兴呀?” “高兴,爸爸和大姨父都回来啦。” 果然,屋里,廖志贤和贺连生正在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见她们进屋,廖志贤一把将豆宝抱起来往上抛了几下,逗得小姑娘吱吱咯咯笑个不停。 他俩虽然上大学了,但也不远,每逢周六下午就跟着厂里的给养车回冷河镇,星期天晚上再跟着送货车上省城,要是遇上周一上午没课的情况,他们周一早上才出发也能赶上。所以秦艽也不是那么想念老贺,心里一直惦记着写申请书的事。 “星期一那天我在系主任办公室还见到个熟人。”廖志贤把豆宝架脖子上说。 “谁呀?我们认识吗?”爱兰系这围裙,正往里端菜。她现在在小食堂又学到几道大菜,其中一个黄焖羊肉,那可是小食堂大师傅的拿手绝活,爱兰已经能做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复刻了,今天势必要让这俩连襟也尝尝。 “钟教授。”他来得晚,没看见钟教授带着大家伙垦荒的场面,但爱兰结婚时,秦艽专门给钟教授打了电话,希望他过来走走,也看看他的劳动成果,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或许是同类相吸,同是种植狂人的廖志贤,当时就觉得钟教授面目和蔼,气度不凡,自然也是印象深刻。 “他怎么在你们系主任那边?” “我听人说,是系里想把他请来咱们学校授课,但他不是很愿意。” 钟为民在上个月平.反了,正式恢复工作和以前的待遇,但他在中药学院的时候被曾经的同事领导和门生伤透了心,此时也不愿再回去与他们共事,想重新调动一下工作。正巧农大就给他伸出橄榄枝,这本来也是件好事。 但关键是,他前妻也在农大。钟为民当年跟前妻离婚闹得挺不愉快,现在要去前妻的单位工作,他就是心胸再宽广,总是会介怀两分,但不去农大的话,他还能去哪里呢? 秦艽听着,眉头一皱。 贺连生也注意到秦艽的心事重重,饭后带豆宝出门遛弯,也不知道他怎么套话的,等秦艽晚上准备抓头发再次提笔的时候,他忽然递过来两张信签纸。 秦艽一看,居然是一份有理有据,逻辑清楚的申请书! 她自己不会写,那是因为文化水平有限,阅历有限,但不代表她不会看啊,秦艽好好的读了两遍,连连拍掌,“好你个老贺,真有两把刷子。” “什么是两把刷子呀妈妈?” 秦艽轻轻捏捏豆宝肉嘟嘟的小耳朵,“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我爸爸真厉害!”她高兴的嘚瑟两句,忽然又加一句,“比,比海洋哥哥还厉害哟!” 老贺眸光一动,“赵海洋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人赵海洋现在读书可厉害了,这个学期直接跳了两级,现在厂里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以后了不得呢。”当然,秦艽相信这种说辞应该不是家属区传出去的,以李玉华为首的女家属们都不太喜欢这孩子,估摸着还是赵青松眼看自己升职无望,想要着力培养儿子,故意吹嘘出去的。 老贺想起那个依稀有点少年模样的孩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喜,“豆宝自己玩,别跟他们乱跑,乖。” 豆宝挺着小胸膛答应,“嗯呐,豆宝乖乖哒,不跟海洋哥哥打猫猫。” 赵海洋现在的学习成绩好是好,但秦艽总觉得他邪性得很,家属院很多人都看见他糟蹋小雏鸟的事,无论背后还是当面都跟赵青松反映过,但赵青松这两年越混越边缘,也顾不上孩子了。现在不仅是虐待小雏鸟,路边的野猫野狗,他都想打几下,据说前几天还把一只大肚子母猫的脖子都弄折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赵海洋的不对劲,只有赵青松觉得“打打小动物”不是什么事。 家属们心里犯怵,却也拿别人家孩子没办法,只能交代自家孩子别跟他玩儿,豆宝等几个小女孩更是,必须放大人眼皮子底下,去哪儿都要看着。 老贺将闺女抱在怀里,用下巴上的胡茬去扎她,“乖,爸爸最厉害,赵海洋还不够我一根手指头的,对不对?” “嗯呐!” 别看豆宝小,但她就是不爱跟赵家俩孩子玩,尤其赵海洋,“豆宝才不怕他,豆宝厉害,爸爸最厉害!” 还捏了捏小拳头,俩大人都被逗笑了。 但他们笑过也就笑过了,心里却都同时警觉起来,看来赵海洋是打算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了。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8节 连亲爹都觉得只要成绩好,其它不是事儿,他们自然也不会多管,但豆宝身边有这么个定时.炸.弹,作为父母的他们心里都不会踏实。 “这事我来,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们就看好豆宝。” 秦艽点点头,男人自有男人的解决方式,“行,记得别让豆宝看见。” * 第二天,把申请书递交上去,就连龚书记也抚掌称赞。 这下,事情就简单多了,不用半个月,上头就批准了再次垦荒种药的申请,而且面积比秦艽申请书上写的还大,居然是足足五百亩! 这可把所里众人高兴坏了,谁都知道,只要能种出药材,大家伙就有奖金发,就有好日子过啊。 倒是钱桂英,她有点发愁,“这么大的垦荒面积,就是能垦出来,咱们种药谁来统筹?” 很好,跟着秦所学会了统筹两个字。 “放心,我保准给你们找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专家来。” “谁呀?” “钟教授,大家还记得吗?” 老钟啊,那可是比农民还像农民的教授,大家怎么可能忘记,这三年每年的药材产出里,秦艽都做主给他送过一些样品,本来还想给他奖金分红的,但他不要,秦艽就换成了生活用品,吃的米面粮油,穿的衣服鞋袜啥的,尽量最大程度改善他的生活水平。 这些钱都是过明路的,大家自然也知道。 “专家有了,但咱们种啥呢?” “要不还继续种甘草呗,这个赚钱,周期短。” 甘草秦艽自然是还要继续种的,但五百亩甘草也太多了,一时半会儿采收不完,销售不出去,都是问题。她不懂什么投资理财,但她知道鸡蛋不能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除了这几年已经种过的,咱们再加一样,铁皮石斛。” “这种药材很罕见吧,咱们去哪里弄种苗?上次我听钟教授说他们所里都没有。”老王补充道。 秦艽想起遥远的老家,有那么一个把山上每一棵草每一粒土都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爱惜的老农——崔五叔。 第54章 豆宝的天赋点 钟为民最近还真在为工作问题发愁, 他还不到退休年纪,工作是肯定要工作的,但无论是回原单位还是去农大都不是首选, 再加上植物所这边现在人员饱和, 以前被下放的老专家们也纷纷回来了,他留在这边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几次接触下来秦艽知道,钟教授是那种很能吃苦,很能专注的实干型人才,但为人处世上,就不那么用心,在人员复杂、勾心斗角的大单位,他其实一点也不开心。 所以,当秦艽找到他, 说起卫生室将要进行更大规模垦荒行动,想请他进去主持这次行动,将来继续为药田做负责人的时候, 他几乎是没犹豫就同意了。 “您就不问问待遇怎么样, 要是我把您诓去做苦力咋办?”秦艽开玩笑说。 钟为民笑了笑, 随即又苦涩地叹口气。 “唯一的闺女早已结婚随军到海岛,我在省城举目无亲,在这里我没什么牵挂了。”还不如去个能让自己专心干专业的地方。 “秦所的能力, 我相信你定能为我创造一个良好的工资环境。” 秦艽看着他的眼睛,保证道:“您放心,进了冷河镇,药田的一切事务, 都是我和您商量着来, 您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专业就行, 不必在人际关系和上下级管理上浪费时间。” “冷河镇啊……”钟为民眯了眯眼,冷河镇是一片刚刚开始开发的□□,他去过他知道,那里其实有无限生机,只是没找到真正适合种植的作物而已。 “至于待遇,我相信组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老头子也花不了多少钱。”余下的,他就想攒攒,以后寄给海岛上的闺女和外孙们。 在冷河镇正好,有钱也花不出去,适合攒钱。 秦艽也笑起来,她知道钟教授这是不想给她压力,特意这么说的,但她绝不会亏待他,以前是因为时代局限,没办法发成钱,但以后就不一样了。 调令一下,找来车子,将钟为民这么多年的家当和惯用机器拉上,秦艽就这么把大专家钟为民给请到了冷河镇。房子是爱兰他们那样的一套凸字房,他一个人本来都不想要,说住青工宿舍就行,但秦艽没答应。 该有的待遇还是得有,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 为了让他的设备能有个专门存放的地方,秦艽又申请在药田旁边的空地上,给他盖了两间平房,水电全通,完全对照着他在植物所的化验室来设置,包括需要用到的各种溶液、试管、培养皿啥的,只要他提出需求,秦艽就一一满足。 当然,他们现在账上有钱,不需要厂里拨钱,厂里是没意见的。 谁知刚把事情办妥,就听说一个了不得的大事——赵海洋出事了。 “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偏要去撵野狗呢?”秦桂花一边和面,一面跟秦艽说话。 那叫“好好一个人”?秦艽不敢苟同,她倒是对奶奶今晚要做的麻花比较感兴趣。 所里发了分红,她大手笔找附近牧民买了点马油,就想让奶奶做点麻花吃。上辈子她在网络上看见一些生活小技巧,说面里加点马油,炸出来的麻花酥得不得了,那时候也买不到这东西,她一直没机会尝试。 这半年日子好过起来,秦桂花现在会做的麻花可多了去,什么夹豆沙的,白糖的,羊奶牛奶的,还有椒盐的,大的软绵喷香,小的又酥又脆,简直就是豆宝最喜欢吃的小零食,一顿能吃好几根呢! “你就说吧,他平时打鸟打猫的,以为小动物就是任他欺负的,这次踢到铁板了吧?”据说是赵海洋在又一次打猫打狗的时候,遇上一条怀着孕的灰色的母.狗,他还想打人家,谁知那“狗”居然是头狼! 还是难得一见的以凶悍著称的高原狼,被他追着打了一路,也不知道是狼的母性被激发出来,还是那母狼在狼群里有点地位,嚎了几声就引来十几头小狼崽子,直接把赵海洋追了几公里,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没命了,高原狼一定会把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的时候,这群小狼崽居然又只在他屁股和右手上咬了两口。 秦艽记得,赵青松带他来所里打疫苗的时候,他不仅屁股有两个很大的血窟窿,就连右手都是骨折的,为此还耽误了挺长时间的学习。 “所有人都说是小狼崽子放他一条生路,可我怎么觉着这事不对劲呢?”秦桂花把麻花搓好,准备下锅了。 秦艽赶紧拉住她,“咋不对劲,奶快说说。” “自从那天被咬伤之后,他老说有狼跟着他,做梦也是被狼咬,人也变得疑神疑鬼的。” “咱们厂里这么多人,狼怎么敢过来呢,我看啊,他就是疑心生暗鬼。” 原来如此。 秦艽就说嘛,最近赵青松已经带他去过好几次卫生所了,一会儿是吃不下饭,一会儿是做噩梦,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一会儿又是尿炕了。 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基本不可能再尿炕,秦艽把脉也觉得他的脉不像肾虚,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估摸着是做噩梦被吓尿了呗! 他虐待小动物的时候,自以为是它们的主宰,小生命任由他拿捏,这次被狼崽子们一吓,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优越感没了,反倒开始变得胆小如鼠,就连秦盼的小兔子都能把他吓得一惊一乍。 “该!也算报应!” 秦艽可不相信是什么报应,估摸着还是老贺做的手脚,让他见识一下生命是平等的,人类再了不起,在比人类强大的物种面前,也就是个小垃圾。 * 这边刚把化验室盖起来,那边工人也准备好,开始垦荒了。 但跟几年前纯人力挖掘不一样,这一次用的是目前市面上最先进的凿式松土机和中耕机,那效率简直杠杠的! 事情是这样的,冷河镇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秦艽忙着筹盖化验室准备大规模垦荒的事,不知怎么的传到了隔壁军垦兵团去,正好那边朱司令的爱人是秦艽的忠实老病号,秦艽不仅治好了她多年的风湿病,平时还经常开调理方子和药膳方子,她现在有病都不在团部卫生所看了,而是往412跑。 最近听说秦艽忙开荒的事,忽然想起团部不是有几台中耕机闲置吗?还有那什么凿式松土机,那可是专门针对石兰省的地质土壤特点设计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主动提出能帮忙,秦艽高兴,但也不好擅自越级接洽,还是请了龚书记出面,两下一联系,不仅机器送过来,还随机派了几名小战士指导操作,机器在前面犁,工人在后面筛,这开荒效率可不就是突飞猛进嘛! 秦艽是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看着一天一个样的冷河镇,一望无际的荒地被开垦成平整的土地,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就连豆宝都知道指着远处的荒地叫“平平”。 翻出来的荒地里,有很多红柳和梭梭的树根,家属区的小孩们趁着周末都会去捡,捡回家晒干之后能烧火做饭,是石兰北部难得一见的柴火。 秦家不缺,因为秦艽每年都会单独拿钱从南部买些柴火来用,还有双职工的福利煤,但耐不住秦桂花女士心痒痒,总觉得大家都去捡的东西,自家不捡就是吃亏,就是损失,于是每天教豆宝跟着大孩子去捡。 秦艽也想给豆宝一点小事做做,就不拦着,只每天帮她戴好小帽子,穿上长衣长裤,提个小篮子,就当户外运动罢了。 可一连捡了几天之后,秦艽发现一个问题…… 看着院子里依次排开晾晒的树根,她有点头大。 这些树根,每一根都是一模一样的长度,而且每一根都是直的,没有一点弯曲。 粗细暂且不说,能做到长度一样的直条,秦艽忽然能理解豆宝为什么每天篮子里都没多少树根了,因为那些太长太短或者弯曲的,她通通不要呀! “豆宝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要捡一样长度的树根呀?”她问过别的小孩,自家豆豆不是每次都能捡到一样长度的棍子,但她会跟人换,这明显就是有选择性的留下,而不是随机事件。 豆宝正低头摆弄那些树根呢,闻言头也不抬地说:“因为火柴就是一样长的呀。” 秦艽想起家里的火柴,去年老贺复习高考,她一直在旁边翻书看,老贺为了哄她,就拿火柴棍给她摆书上各种各样的形状和电路图,美其名曰锻炼她的横向思维和大脑额叶功能,秦艽嗤之以鼻。 什么嘛,两岁的小孩你给她说这个? 可小丫头却像上瘾一般,天天缠着爸爸给她摆弄火柴棍,这一年爸爸不在家,她自己也能摆着玩。 最开始能照着日历摆一些阿拉伯数字,后来能摆简单的汉字和三角形正方形,再后来能摆出复杂的五角星和多边形,最近更离谱,她居然会自己考自己,随意改变图形了! 比如此时,她看着自己摆出来的三条边一模一样的三角形,歪着小脑袋琢磨一下,随意移动几根木棍,图形就变成了六边形……秦艽能看出来,是因为她正好顺着路边小花坛的边缘摆放,而且她是一个学过几何数学的成年人。 “豆宝为什么要这么摆呀?” “妈妈你看,一共六根棍子,这几根棍子的位置一变,面积就比以前大了一半。” 秦艽:“?”她压根没注意好吗?只有六根吗?还真的是耶…… 等等,她怎么知道大了一半?她又怎么知道什么叫“面积”? “爸爸教我的。”豆宝似乎看穿妈妈的疑惑,自己又低头琢磨怎么变换位置增加或者减小面积。 “那……你能告诉妈妈,长方形的面积公式吗?”秦艽不信邪,你一幼儿园都没上的小屁豆子,居然知道什么叫面积,吹牛吧! 眨巴眨巴眼,“我不知道。” 秦艽得意一笑,就说嘛,你连公式都不会背,你就会算面积,欺负你妈我只是小学毕业吧。 然而,下一秒,豆豆却悠悠来了一个超超超长句子:“我用眼睛看就知道面积,长方形和三角形是最简单的,六边形就这样,妈妈你看这根木棍一动,它就变成两个长方形一个三角形,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多少啦,要是还不会的话,我就移动这根,它是不是就变成两个三角形和一个长方形啦妈妈?要是还不会,那我就多加两根木棍,让它先变成一个长方形,再减去多出来的三角形……” 秦艽:“?”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啥! 原来,死记硬背套公式是普通人的思维模式,在小学霸眼里简直都是弟弟! 她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碾压了,咬咬牙,算了,她本来就是学渣,还是学会扬长避短吧。 但从这一天开始,秦艽就不再阻拦闺女捡树根了,反正她捡回什么样的,都有她自己的原因,也让奶奶别烧她的“劳动成果”。 哦不,准确来说,算是豆宝的智力成果。 等秦艽发现她能完整地用木棍搭出一栋正方体小房子的时候,开荒已经接近尾声,时间来到了第二年春天。 * 1979年春天,整整五百亩荒地全被翻好晒好,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修养,有些地方甚至能长出几根新绿色的小草芽,秦艽开始往里下种子。 这一年来,开荒每天都在烧钱,机器要烧油,战士要供饭,临时请的工人要开工资,一万一的结余没多久就用光了,后来还从信用社贷了三万元的款项,才终于把开荒进行到底,加上现在买种苗的费用,卫生所已经欠债四万元了。 大家也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慢慢觉得没什么了。 毕竟,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有上一次的成功经验傍身,秦艽和钟为民都不慌不忙,先把能买到的种苗栽种下去,但资金有限,依然还有几十亩距离的土地无种可下。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59节 钟为民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往雪山脚下眺望:“这几十亩正好是离雪山最近的,表面看气温低,但那些冻土层不是真正的永久性冻土,其实是能种东西的。” 秦艽挑眉,她有点拿不准,但她相信钟为民的专业性:“可种点什么好呢?” 忽然,她想起个事,“您说种铁皮石斛能行吗?” 去年开荒前她就专门给老家五里屯打过电话,跟崔五叔聊过。崔五叔这几年用自留地培育铁皮石斛,当初的三株已经被他培育成好大一片,至少上千株是有的,这几年凭借着跟老药师的关系,他们家可是赚了不少外快,俨然已经成为整个五里屯最殷实的人家。 就连大队部李本分和王丽芬,都向他买植株,准备在大队部也开展种植呢。 毕竟,铁皮石斛价格在这儿摆着,种什么样的粮食也比不上种药材不是? 谁知钟为民却摇头,“不行,虽说石斛喜阴喜凉,但它对土壤肥力要求也高,雪山脚下温度太低,肥力不足。”温度太低,微生物数量稀少,肥力自然就上不去,这不是他用科技手段能改变的。 秦艽一想也对,其实根据石斛的药性也不难推出其生长习性,她也是病急乱投医,“那要不就先算了,咱们再等等,先把目前能种的种下。” 钟为民实在是舍不得浪费一分土地,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办法。 秦艽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发愁的当天晚上,所里就接到从老家五里屯打来的电话。 第55章 红景天与爱兰生子 电话里传来一把苍老但富含喜悦的声音, “来娣啊,上次你不是说要种石斛嘛,叔给你带点东西过去。” 村里人, 还是习惯叫她来娣, 习惯了,也亲切。 “老五叔,我正想跟您说呢,石斛我们冷河镇这边不适合种植,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种吧,别到时候给糟蹋了,可惜。” “真的不要了吗?”崔五叔很是失望,他都准备开挖了。 秦艽细细的解释一遍,也感谢他的美意, 去年跟他说的时候太晚了,那个季节不适合移植,他就说今年一定要早早的给送过来。 “那成, 那叔这里还有一样种子, 听人说挺适合你们那边种植的, 这几天你们谁有空回来拿一下,你知道的,叔没出过门, 怕出去就找不着回来喽。” 秦艽笑笑,见他一副很神秘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配合他留点神秘感挺好的, “成, 我让我大姐夫回去拿, 正好他要回去给孩子开证明。” 婚后没多久爱兰就怀孕了,现在都快生了,老家的乡亲们啥也没说,但心里都知道,这证明从始至终有问题的是刘加伟,爱兰这么多年都被耽误了啊。 “成,家里正好有几斤鸡蛋,我让小廖知青一起带回去,给爱兰补补身子。” 秦艽嘴上答应着,也不想让他们吃亏,心里寻思到时候就让大姐夫给崔五叔和丽芬婶子家送点吃喝。 爱兰的户口一直留在五里屯,孩子就只能跟着她,现在要为生孩子做准备自然得回去开证明。这几年村里的工分啥的王丽芬都帮她记着,以后交公粮提留款啥的也还要麻烦他们呢。 * 一个星期后,廖志贤扛着一个大包回到家。 “红景天。” 秦艽先是一愣,忽然双眼冒光,“真是红景天?” “我确认过,说是崔五叔遇到一个昌都来的倒爷,说他手里有以前上贡给皇家的仙草,崔五叔怕你用得上,就用自己种的铁皮石斛跟他换。” 现在的红景天不像后世,随便进个药房都能抓到,现在只有西部某些高寒山区能种出来,还多数是野生的,产量极低且不稳定,价格可不是一般贵。 再加上目前国外发现红景天对心肺疾病具有奇效,偏偏又只有龙国部分地区才有,很多国外药企都在打这主意,高价收购呢……秦艽仿佛看见许许多多的小钱钱向她飞奔而来。 “有多少?” “一百二十斤,一两不少。” 秦艽狂喜,随即又是感动,当年自己只是出于职业道德试试给崔五婶做治疗,就连种铁皮石斛也有自己的私心,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崔家还一直记着她的恩情,愣是给她送了这么份大礼。 “红景天是一味益气活血,通脉平喘的中药,一开始只生长在青藏高原上,能有效缓解高原缺氧症状,当年康熙御驾亲征的时候,才抵达西北高原就出现心慌气短恶心呕吐的缺氧症状,还是当地人献上的红景天药酒起了大用,为此康熙还给它赐名‘仙赐草’,成为御用贡品。”廖志贤对这些很感兴趣,以为秦艽是不知道,连忙解释道。 秦艽点点头,“将来,很多药商会发现,红景天不仅能治疗缺氧,还能治疗肺气肿、冠心病等多种心肺系统疾病,甚至还能缓解亚健康的疲劳、乏力等症状。” 更有甚者,发现红景天能美容养颜,很多护肤品里都有添加,它的经济价值变得更高。 而现在,只有部分国外药商发现它的价值,这对龙国来说就是一个先机! 秦艽兴奋地搓手手,一百二十斤红景天的种子,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礼了。 她前几天种药的时候还问过钟为民教授,看能不能买点来种上,钱不够可以想办法贷款。 现在野生红景天主要在藏区,但她记得几十年后人们发现石兰省北部也适合种植,甚至这边的土层更厚、昼夜温差更大,出产的药材品质更好。但钟教授说这药材比较稀有,就是省中药研究院里也没有。 钟为民见到这么多货真价实的红景天种子,也是差点惊掉下巴,当即别的工作都丢开,一心研究怎么育苗的事来。 他也不敢一次性全用完,先用三分之一,等育苗成功移植成活之后,这才赶紧把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如法炮制。 秦艽正常上班时间要坐诊,还要处理所里大事小情,下班或者星期天则要去药田里打下手,实在是忙得分身乏术,老贺好容易放暑假,一整个假期居然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看见她。 不过,秦艽忙,他也没闲着,每天去陈老实验室帮忙,对于他身后的小尾巴,大家都习以为常。 “听说贺工家孩子小,家里也没人带孩子,只能当爸的带呗。” “诶不对,我怎么记得,贺工家有个奶奶啊,年纪不大,以前一直是她带孩子的啊。” 豆宝歪着脑袋看着这些穿大白褂戴口罩的叔叔们,脆生生地说:“我太奶奶要去医院照顾大姨,我跟爸爸来上班,我不会捣乱哦。” 为了证明“清白”,她还十分乖巧地举起空无一物的双手,晃了晃,自己坐到隔离门外。 很多电子元件都是要在防尘实验室完成的,只有换了工作服才能进去,豆宝知道那道门不能进,于是乖兮兮的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玩儿。 她拿着两本小书书,坐得板正地看起来,中途会自己抱着随身小水壶喝水,看一会儿,自己起身上个厕所,又看一会儿,然后跑到窗口往外眺望。 妈妈和小姨说了,不能长时间看书,中途向远处眺望,看看绿色风景,能缓解视疲劳。 是的,她豆宝就是这么个严谨认真又格外自律的小孩! * 这天,秦艽刚从药田回来,就看见豆宝正坐在办公室等她,两条小腿晃荡晃荡,小水壶斜挎在身上,两个小揪揪还保持着上午出门前的样子。 豆宝有强迫症,表现在外形上,就是她不喜欢一切不能对称的东西,包括几何图形,包括两个小揪揪。 扎的位置必须一样高,拢过来的头发必须一样多,头绳颜色必须一样,连松紧程度都得一模一样,不然她会自己弄。 秦艽怕她小人儿弄疼头皮,每天早上出门前都给她扎得一模一样,有时候她忙不过来,是老贺扎的,那不得了,小强迫症遇到老强迫症,父女俩恨不得用圆规和三角尺来扎呢! “豆宝等妈妈呢,你爸还没下班?” “嗯呐,我来告诉妈妈一个好消息,不对,两个好消息。” 秦艽失笑,“好,你说。” “嗯,第一个好消息是,小姨回家啦。”秦盼因为理科成绩突出,跳过级,今年已经上高二了,正是学业紧张的时候,而且是在省城上全省有名的好学校,平时都是一两个月才回一次家。 秦艽见她在理科方面是真有天赋,干脆就给她在省城找了名师辅导开小灶,每个月光辅导费用就抵别人两个月工资。 秦艽不心疼,因为她自己是学渣,就特别羡慕学习好的,自家妹妹有这天赋,花点钱算啥? 倒是秦盼,心疼坏了,总觉得自己这几年让三姐花了很多钱,所以愈发加倍努力的学习,周末都不回家,哪怕给养车来到学校门口接她,她都不回去。 最近不是放暑假嘛,他们学校带队去京市参加数学竞赛,她是其中之一,为了备赛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你小姨可真是难得回来一次呀。”秦艽寻思着,待会儿吃点什么,忽然想起,“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小丫头的臭屁,能放在最后说的肯定是她最高兴的。 果然,豆豆大声道:“刚刚太奶奶打电话,我大姨生啦!” 秦艽一愣,算算日子,确实是离预产期也就个把星期了,大姐怀象好,吃嘛嘛香,孩子长得大,应该会选择剖腹产,所以早早的提前半个月就上省医院去了。 “今天生的吗?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嗯呐,太奶奶说吃中饭的时候生哒,是个小弟弟哟!” 秦艽高兴得摩拳擦掌,跟性别无关,只要是大姐生的,啥样的她都喜欢。当然,对于秦桂花女士来说,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盼了三代的男孩,虽然不姓秦,但总归是自家血脉。 用她的话说,她们老秦家也不是一门寡妇了,以后小屁豆子也有个弟弟给她撑腰了。 秦艽:“……” 孩子剖出来足足有八斤二两,一身的胎脂厚厚的,大得不得了!小名就叫小八斤。 爱兰结婚晚,总觉得自己是不会怀孕的,当知道怀上的那一天就一万分的小心,但凡是秦艽说有营养的适合吃的,小两口都可着劲的买来补。 别人孕早期孕反严重,还会瘦点,她是吃嘛嘛香,刚开始不觉得,等到了孕晚期,两三天一个样,大家才发现长太快了,请镇上有名的接生婆摸肚子,人家当时就说得控制了,不然得生个小八斤。 虽然这年头没几个八斤,真能长这么大是所谓的“福气”,但秦艽却很担心,一直让大姐控制饮食,主食控制在一个拳头大小,让多吃蔬菜……可就是这样,也控制得太晚了。 好在,去省医院剖腹产,有惊无险。 秦艽心疼极了,“奶你可别只顾着孩子,要多给我姐调理身子,这么大孩子她受老大罪了。” “你放心,你大姐夫比我还上心呢,还说要把他妈从海城接来带孩子呢,出院我只负责照顾你大姐一人就行。” “也别大鱼大肉的补,清淡点,多吃蔬菜和牛肉鸡蛋,那些油油的肉汤少炖点。” 老太太撇嘴,哪个坐月子不想吃点好的?油油的还不好吗?她们那个年代能喝碗油油的肉汤,那真是立马做鬼也心甘情愿了。但她知道老三现在是全家人的主心骨,她说什么自己只能听什么,反正她不会害爱兰就对了。 俩人又聊了几句近况,知道大家都好端端的,秦艽也不担心。 其实奶奶在省城这半个月也不好过,听大姐悄悄说她经常失眠,总会想豆宝,吃啥都会念叨小屁豆子没吃过,小屁豆子没玩过,活脱脱一空巢老人。 奶奶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帮着她们带孩子,带大她们又带她们的孩子,年轻人怕她累,但她却怕帮不上孙女们的忙。 回到家,秦盼听说大姐生了个小八斤也很高兴,这几年她虽然一直在外面上学,但也经常打电话,感情还是好的。 忽然,想到什么,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报纸,“三姐,给。” “啥呀?” “你自己看。”小姑娘还挺高冷,抿着薄薄的嘴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光。 不近视不夜盲,真好。 “我看看。”豆宝早等不及了,这张报纸刚才她就看见了,但小姨说要等妈妈回来一起看,这是惊喜。 “咦,这是小姨耶!” 秦艽一看,报纸头版头条上刊登了一张照片,虽然里头有四个人,但秦盼是唯一的c位,不仅照得最清晰,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奖杯,眼里的光芒自信极了,仿佛是在居高临下的看镜头。 豆宝虽然还没上学,但她认识的汉字不少,一目十行看下来,“小姨数学竞赛得了个人一等奖,团体二等奖耶!” 秦艽读了两遍,确定豆宝没看错,这才抱着秦盼亲了两口,“咱家小老四读书就是厉害!” 秦盼面上依然很冷静,但心里却热乎乎的,她终于没让三姐失望,真好。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60节 第56章 大丰收 秦艽他们刚看完报纸没几天, 学校就来了电话,说是秦盼这次在全国竞赛中出色的表现,被青大数学系主任看中, 向她抛出保送的橄榄枝。 本来, 她到秋季入学才上高三,但有了这个保送名额就能提前入学,她连高三都不用上了! 学校高兴,全家人高兴,唯独秦盼不怎么高兴,因为她还不想这么快离家。 毕竟,相比读书,她还是喜欢跟奶奶三姐和豆宝在一起。 秦桂花把她骂了一顿,多犹豫一秒都是都是对保送名额的不尊重, 对青大的不尊重。 就连豆宝也说,让小姨先去京市,等她长大, 她也要去京市跟小姨一起上学。 “得了吧你, 小屁豆子, 你还连幼儿园都没上呢。” 秦艽和老贺这才想起来,豆宝满四周岁,是该上幼儿园了。 石兰乡下的幼儿园一般只用上一年, 所以他们一直想的都是等她五岁或者六岁再去学校,上学太早怕她理解能力跟不上,和比自己大的同学没有共同语言啥的,谁知豆宝却主动要求要提前上学, 而且要上小学。 秦艽和老贺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意外和同意。 是的, 他们都同意。 毕竟豆宝这几年出色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学习能力摆在这儿。 很快,秦盼背上行囊,由三姐夫送到京市学校,秦艽就给豆宝送到了小学一年级,让她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 这一趟,贺连生顺便也回去看望一下大哥大嫂小虎,贺宝生的厂子去年年底转成了承包制,由一名羊城商人承包过去之后,工资涨了不说,因为工龄长还分了房子,一家三口搬出春华胡同,住进了窗明几净的楼房。 安淑珍则在冀北省老家,和弟弟妹妹以及青少年时期的玩伴,承包了几座荒山,搞起了农业果树种植。人虽然跟北大荒时期一样,黑黑瘦瘦的,但精气神完全不一样,变得祥和而快乐。 最后走的时候,他给了三百块钱,她推拒一番之后还是收了,但转头又在原有的基础上,又给多加了上百斤的特产山货,当晚还熬夜给豆宝做了双小布鞋。 “鞋底和鞋帮是你舅舅家三孙女的,年纪跟豆豆差不多,应该能穿。” 贺连生的眼睛就是尺,他只是淡淡的“嗯”一声,穿上她亲手做的鞋子,以前曾是小连生很多年的梦想,但一直没能得到过。 不过,不重要了,她能有自己的人生,就行了。 至于被离婚的贺荣,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反正他每个月到要领生活费的那天一定会准时出现在贺宝生家门口,人还活着,这就够了。 * 时光飞逝,在卫生所全体职工的努力耕耘下,三年后,也就是1981年的秋天,五百亩的新药田实现了第一次大丰收。 除了以前就种过的各种中药,此次的重头戏就是红景天。 跟其它常规药材比起来,在红景天身上,秦艽为首的卫生人们花费了十倍的精力和耐心,毕竟栽种红景天真的可谓多灾多难,第一年遇上虫病,第二年天热雪水融化较多差点淹死……半夜起床去抢险捉虫的日子,每个412厂卫生所的职工都经历过。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熬到了正式出栏的一天。 红景天是名贵中药,他们刚种上,龙文听到风声就亲自来了一趟,这几年时不时有外面的药材公司进来,都是奔着红景天来的。秦艽除了给老伙伴龙文那边留出三分之一,其余的都是谁给的价高卖给谁,毕竟现在可是市场经济了,一切向经济利益看齐。 也得益于各大医药公司的进出,镇上老百姓们自己跟风种的药材也毫不费力的找到销路,有了频繁的人员流动,交通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附近农民自己种的粮食蔬菜,养的牛羊鸡鸭,都得以运送到镇外去销售,家家户户都创收了。 大家有了钱,盖房的盖房,买车的买车,娶媳妇嫁闺女都越来越舍得,周围人都觉着,能把家里的闺女嫁进冷河镇那就是过上了好日子。 而冷河镇的闺女们,也不外嫁了,现在新时代,儿子和女儿同样享有继承权,爹妈挣的家业大家都能分一份,于是开始掀起了一股招赘风。 想跟冷河镇闺女们结婚的男同志,只能招赘上门。 这可把大家伙乐坏了,钱桂英的大闺女今年才十五岁,居然就有人来问招赘条件,这也太夸张了吧! 秦艽还没走进会议室,就听见她们几个老大姐笑得贼开心。 不仅钱桂英家的被问了,就连老王那丧偶多年的四十五的妹妹,也被媒人问呢。 秦艽在门外听得哭笑不得,冷河镇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地方,尤其是这两年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民家家户户都分到了面积不小的土地,卫生所种啥他们跟着种啥,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甚至镇子上还多了不少外乡人,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讨生活打工的,人口一增长,带动着方方面面的消费都在增加,张大娘去镇上支个小摊儿,卖鸡蛋灌饼,一个月也能挣不少钱呢! 搞得秦桂花女士也心痒痒,要不是爱兰的小八斤还小,离不了人,她也想出去摆摊了。 会议室内,大家的话题很快从好日子转移到最近最关注的创收上来,平时秦所在,他们有点怵她,不敢直接问,今天钱桂英这个大管家落单了,有人小声问:“桂英姐,你就给咱们透个底儿呗,红景天也卖完了,产量拢共多少?” 怕她还像以前一样嘴紧,有人就故意往高了猜,“怎么着也有三十吨吧?” “怎么可能,至少四十吨,有一天我问中药公司的人,他们说光那天一天就收了三千五百斤呢!” 众人咋舌,照这么说,确实应该有四十吨。 钱桂英笑笑,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 众人眼睛一亮,六十吨啊这可是! “真有六十吨?我不是眼花了吧?” “单价多少来着?”其实单价不是统一的,卖给龙文的是一个价位,卖给其它药厂的又是各论各的价格,对于将来可能用得上的药厂,秦所会适当的出让一点利润空间,以后进药的时候也是一条门路。 “均价两块二一斤,不分大小好坏。” 有人掰着手指头,有人去抢钱桂英的算盘扒拉, “那就是二十六万四千多?” “天爷,老王你快掐我一把,真这么多钱?” “哎哟喂不行不行,我这血压高了高了,赶紧把秦所给我配的降压茶拿过来,我得喝上两口……秦,秦所来了。” 秦艽笑着进屋,顺手掏出何老赠的金针,给他手上扎了两针,神奇的是,针一进去,老刘原本大公鸡似的脸就不红了,心率也降下来了,头也不晕了。 当然,对于这样的疗效,大家都见惯不怪,大家现在更关心的是,红景天真的卖了这么多钱吗? 秦艽收好金针,冲大家点点头:“对,六十吨还没挖完呢,有些太小的,廖同志找的这几个医药公司吃不掉,他打算下个月拿到南方去碰碰运气,据说南方现在有些外商。” 廖志贤这三年大学还真不是白上的,学到的知识不少啊,这眼光真是够长远的。 “最近出手的就是扫尾货,等廖同志回来,咱们所里就该算账,分红了。”到时候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秦艽当然不会忘记,当年种植红景天的时候,她可是夸下海口会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的。 “把后期的尾款算上,光红景天一项的毛收入在27万左右,但不是净利润,毕竟红景天难伺候,种植成本比其它药材高昂,生长周期也慢,每年都要追肥两次,刨除各项成本,净利润顶多也就20万左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万! 当然,这还只是红景天一项,还有其它药材的款项也陆续到账,加上前面三年的积累,还清贷款后,目前账上一共是40万的流动资金,这对一个小小的厂卫生所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天大的巨款! 这么说吧,这笔巨款有多大呢?上午秦艽去找龚书记和李厂长汇报的时候,这俩见惯厂里动辄几十上百万款项的一二把手,还是惊得差点没把茶杯端稳,李厂长还被茶水呛了好大一口,咳了老半天,最后还是秦艽给他手腕上扎了一针才止住的。 在万元户都能参加夸富会的年代,一个不足十人的边缘小部门,居然能在三年之间创造出四十万的净利润,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俩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秦艽一直等到大家把消息消化完,这才开始公布分配方案,大体还是跟那年一样,但因为现在自主权更大了,社会氛围也开放了,她对自己的职工也敢大方了,多的一人能分到一千多,最少也是七八百,比大家伙一年的工资还高! 除此之外,秦艽还承诺,等年底以卫生所名义向牧民订购几头肥羊,杀好处理得净净的再拿过来,每家分一头。 众人大喜,这可是一整头肥羊呢! 就是厂里的书记和厂长也没这么好的福利啊,顶多就是一个羊腿。 趁着大家都高兴,秦艽再一次说出自己的计划,“剩下的流动资金,留足下一批药苗的本钱外,我打算把咱们卫生室扩建一下。” “怎么个扩建法?” “以后,咱们不叫412厂卫生所,咱们叫冷河医院。” 第57章 偶遇“叫花子” 老王见的多些, “秦所是说咱们所要和冷河镇卫生院一样吗?” 秦艽摇头,“不一样,以后我们要建的是冷河地区医院, 可以理解为市医院, 不是镇卫生院。” “那咱们冷河镇也不大啊,总不能既有镇医院,又有市医院……不对,市医院,怎么感觉怪怪的?” 秦艽笑笑,她要做的,就是先把镇卫生院和厂卫生所合并,而且这次合并,必须由她牵头并主导。 钱桂英看着她眼里的雄心壮志, 忽然连心脏也跳得快了两分。 试探着,问:“秦所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冷河镇不再是镇, 而是市?” 秦艽点点头, “我相信, 照这三年的发展速度,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本来,大家都不敢想, 一个小小的鸟不拉屎的镇子,居然能有变成市的一天,可她一说,再联想到这几年的日新月异, 越来越多的人口, 越来越便利的交通, 越来越好的日子……好像又挺有希望。 “好了,都各干各的吧。”她自己则带上几个本子,直奔龚书记办公室。 龚书记正在接电话,见到她,嘴角不由自主就溢出一抹慈祥的微笑,等挂掉电话,亲自来门口叫她:“进来吧,又是什么事?” 秦艽“嘿嘿”一笑,也不见外,自己倒水自己喝,顺手给老书记也加了一杯。 喝着水,见他老人家心情貌似不错,秦艽趁热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龚书记静静地听着,等她把自己的计划和打算说完一遍,方问:“你打算扩建在哪儿,多大?” “我想着既然是两个单位的合并,那就建在中间位置,谁也不吃亏。” “现在冷河镇的问题就在于医疗资源太分散,太薄弱。就说咱们所里吧,名义上是厂卫生所,其实服务的是整个冷河镇,只要来挂号的,咱们都给看,据我所知,卫生院那边的病人是越来越少了,单上个月,咱们所的门诊量就是他们的十倍之多。” 当然,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来看中医的。 大家都冲着秦艽的名头来的,大多数只需要抓两副中药就行,外伤或者需要打吊针的,老王老刘那边也能勉强处理,算下来卫生院已经在坐冷板凳了。 “哼,上次我遇到赵院长,他还找我诉苦,说怎么冷河镇的人都跑咱们卫生所看病来了,他也不看看,自己带那些人是什么水平,要看得好,谁愿意跑过来?”龚书记冷哼一声。 厂里工人在卫生所看病是免费的,家属也有一定程度的优惠,但镇上居民进来收费要比卫生院贵些,就这样人家都愿意进来多花钱还排队,这说明啥? 哼,老百姓又不是傻子,谁看得好病,他们都清楚着呢! “我没有贬低卫生院的意思,只是觉得建设一所综合医院,不仅顺应目前冷河镇当地的卫生事业发展规划和实际需求,也能更好的整合基层医疗资源,两边都没有什么卫生基础设施,也不算重复建设,您说对吗?” 龚书记点点头,现在厂卫生所只有几间屋子就不说了,就是镇卫生院也没好到哪儿去,几间平房在冷河边,只能打打小针吊吊水,别的啥也做不了,就连孕妇生孩子都来找小秦去接生,他真的是想着就来气,但又无可奈何。 在基层一辈子的,都是没什么学历和专业技能的老人了,水平低也不能怪人家,但他作为家属和患者,当自己生病的时候,心里就有点不得劲了。 以前是啥病都要跑到外面去看,现在是啥病都要跑到厂里来找小秦看,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卫生院目前的医护人员数量比咱们多,合并一起也不用再另外招人,同时还能把他们闲散的人员调动起来,也给咱们所的医生减减负担,不瞒您说,这是我的私心。” 秦艽也是心疼自己手下人的,这几年大家的日子虽然肉眼可见的好过起来,但忙也是真的忙,业余时间全都被利用起来,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她自己也累啊。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61节 幸好药田有钟为民这个总指挥在打理,她只是非常忙的时候去帮一下,不然真的要累垮。 主要吧,她的门诊量越来越大,她又不是非中医不可。明明很多疾病是可以用西药治疗的,但卫生院口碑不行,导致大家都喜欢来找她,就把门诊量给挤高了。 龚书记翻着她递过来的本子,全是最近几个月的两家医院的各种数据对比,这一看,他都笑了。 “你们把本该他们承担的医疗任务都承担了,他们倒好,清闲,这可不行,都拿一样的工资,大家都得动起来。” 秦艽也不好附和,毕竟她的初衷并不是要“闹”,而是解决问题,整合资源。 “地区卫生局那边我去探过口风,只要厂里同意,这事就能成,书记,我可就指望您老人家了,啊。” 龚书记笑,“成,我和老李几个商量商量,再往上头请示一下。” 做什么,都不能自作主张,更何况还是涉及到扩建这么大的事。 至于卫生院愿不愿意? 秦艽敢这么提,肯定是早就被他们烦透了。 这几年眼看着卫生所门诊量越来越大,工资越来越高,还有中药分红,卫生院的人早就坐不住了,都快把秦艽家的门槛踏平了。 他们一开始都不敢想两家单位合并的事,而是想能不能请秦艽过去坐诊,拉一些病人回来,二来他们能不能抽空也来药田帮帮忙啥的,赚点外快。 秦艽当然不会答应,不过这也提醒了她,上辈子两家医院最后是合并了的,但那是在九十年代末的事,现在才八十年代初期,早是早了点,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没想到,过程还挺顺利的,卫生局甚至十分赞成这样的资源整合行为,承诺到时候会给他们五万块的经费。 而厂里,龚书记几人也觉得可行,好医院能吸引更多的人定居,到时候家属们都愿意过来生活,工人们工作的时候也更能心无旁骛的投入不是?大家伙一商量,也说可以给他们提供三万元的经费。 这一下,就争取到了八万块钱! 秦艽很高兴,现在就等批文下来,她已经带人认真做选址工作了。 * 国庆节这天,秦艽一家和爱兰一家,上省城做客。 新娘是朱八梅,就是当年买下爱兰工作的,七里屯那姑娘,据说去年从国营饭店辞职,自己开了家很气派的饭店,还谈了个在省政府上班的干部,她很感谢秦家人给了她这个去国营饭店上班的机会,因为她就是在那里开始创业的,还在那里认识了自己的爱人。 请客小两口专门跑到冷河镇去,上门送的喜帖,秦艽和爱兰自然也就专门出来了,顺便也想带豆宝和小八斤逛逛省城。 豆宝今年上三年级了,六岁,懂的道理越来越多,不再是第一次出门那时候的,什么都要问爸爸,现在反过来,是小八斤指着东西问她,姐姐这是什么,一路没问一百次也问了八十次。 爱兰被吵得头大,让他别说话了,他就捂着嘴,用眼睛问,豆宝倒是每一次都耐心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为此,秦艽还和奶奶私下讨论过,大姐以前对豆宝明明十分有耐心,比她这亲妈都耐心多了,怎么自己当妈后,对自己的孩子却没了耐心。 “她是一天就没耐心的吗?”换谁在小八斤身边都会暴躁。 秦桂花叹口气,揉揉被吵得生疼的耳朵,“小八斤跟豆宝不一样,豆宝来报恩,他来报仇。” 小男孩本来精力就旺盛些,再加他自打出生就长得高高大大的,身躯里好似永远有放不完的电,会说话会走路之后,他的嘴巴和腿就没休息过,每天不停的说说说,动动动,哪怕生病了打着吊瓶都要蹦俩小时的人,家属区也找不出第二个。 秦艽想起小八斤这三年的“卓越”表现,也是不由得打个冷颤。 到达省城,他们先去招待所办理入住,好让一家子洗漱整理一下,带上豆豆和小八斤的必需品,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老贺和老廖这俩连襟也从学校里赶过来,进招待所收拾整理一下,一行人这才走到门口坐公共汽车。 石家的酒席办在石兰宾馆,全省最大最好的宾馆,据说要是遇到日子好那天,预约的人能把总经理的门槛踏平,要省委处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预约。 公交到省政府大门口,再往回走四五分钟,眼前就出现一座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宾馆,门口已经挂起红灯笼和彩带,小八斤没见过五颜六色的彩带,看着就想抓一把。 但姐姐说不能抓,他愣是眼巴巴忍住了。 “豆宝也是,弟弟喜欢就给他摸一把,摸摸又摸不坏。” 豆宝还没说话,爱兰先护上了,一把将豆宝搂进怀里,“奶你就惯着他吧,他摸了是不是就想要,想要是不是就要扯一根,反正少一根也看不出来,扯了一根他就想扯两根三根?” 任何人的欲望都是一步步变大,一点点膨胀的,要是孩子一来就说他要所有彩带,大人肯定不同意,但一点点的增进,大人就会不知不觉满足他。 老太太讪讪的,不说话了,但手却摸摸豆宝的头,“太奶不是生咱们豆宝的气,啊,太奶该打。” 她最疼的是小屁豆子,只是老人家喜欢纵容孩子,这一下没控制住,就跟责怪豆宝似的,她也很愧疚。 豆宝很大方地摇摇头,“我不生气,太奶奶要做一个有原则的人哟。” “再说了,奶奶,问题的关键在于东西是别人家的,别人家今天有这么重大的喜事,就是给他一根也不合适,对吗?” “得得得,我只说一句你就机关枪嘚吧嘚。” “笃笃笃……哒哒哒……”小八斤学着他们,嘴巴就开始表演。 众人全笑起来,也纷纷在心里感慨,爱兰生子后,这性格是真的越来越像秦艽了。 “奶,来娣?”正说笑着,不远处忽然传来弱弱的一声。 众人回头一看,却发现宾馆墙角蹲着几个叫花子。 “奶,来娣,真是你们啊?”那两大一小,穿得破破烂烂,脸上黑一块黄一块的“叫花子”,不是秦友娣一家三口还能是谁。 “嘿,老二,你们这是?” “呜呜老天爷开眼啊,观世音显灵了呀……奶啊……呜呜,咱差点就被人害死在这儿了啊呜呜……” 友娣冲上来,抱着老太太就是震天哭嚎,那真是老百姓盼到了解放军进城。 第58章 不靠谱 秦桂花推开她, 弹了弹自己的新衣服,一脸嫌弃,“好好说话, 哭丧呢, 啊?” 秦艽以前没少见她哭,但那都是没眼泪的,就为了多吃一口鸡蛋,多啃一根骨头。今天的哭应该是真的……吧,毕竟那泪珠子都跟绿豆一样大,“吧嗒吧嗒”的掉。 “二姐,二姐夫,善勇。” 牛大刚蔫蔫的,善勇明显也是刚哭过, 小脸都成花猫了。 “二姐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可别提了,这城里的人一个顶一个的坏。” 原来, 这次婚礼, 作为同村人且因为卖工作的关系, 八梅也请了整个老牛家,还特意亲自跟友娣说,他们一定要来, 这可把友娣高兴坏了,能去省城吃席,这是多大的荣幸?她活了三十多年,也只有那年大姐结婚的时候去过一趟, 但那只是在省城转车, 没有停留, 那都不算去过省城啊。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也能去稀罕稀罕大城市,一家三口提前几天就把过年穿的衣服准备好。 可她也不想想,她那一身新衣裳是那年在冷河镇磨着奶奶给她做的,总想薅奶奶的羊毛,用的是最多的棉花,最厚的棉布,寒冬腊月穿着都冒汗,可现在是十月一号啊,白天大街上都是穿短袖衬衫的人。 这两年治安肉眼可见的变差,街上盲流子又多,坑蒙拐骗简直不要太多。 他们裹得笨狗熊似的,脸上怯生生的,缩手缩脚,一下公共汽车就被毛贼盯上,以为是大鱼,先是扒了他们介绍信和身上所有钱,结果一看就他妈三块钱,还全是红红绿绿的零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他们赶到小巷子里,抢了一身的好衣裳。 那么好那么足的用料,拿去黑市怎么也能卖个七八块,三套至少十五块收入,也算一解心头之恨不是? 而身无分文只剩内里一身破烂线衣的一家三口,就这么颤颤巍巍的,被人当盲流子撵了两天,最后问到好心人,一路找到吃席的宾馆(酒店)…… “奶啊,你说他们怎么就是不让咱们进去呢,我都说了我们是新娘子的娘家人,可他们说娘家人早来了,没见过咱们这么磕碜的,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呢嘛!” 大城市给了秦友娣一顿毒打。 “说话就说话,别扒拉我。”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打小你就爱现,让你现,活该!” 她秦桂花十岁就能从胶东逃难到石兰来,走南闯北就没见过这么爱显摆这么猪脑子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友娣脑门上,“我就不信你只有那一身衣裳,你穿点别的不行吗你一定要穿那身,数九寒冬穿着都能冒汗的衣服,你你你真是……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咱老秦家的种,怎么就这么傻啊你?” 秦友娣又要哭了,“我也没想到这大城市的人会这么坏啊……呜呜……” 牛善勇也抹眼泪,紧紧抱住三姨的大腿,太坏了城里人。 牛大刚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结结巴巴,“要不,咱先,先穿件衣服,我这冷得慌……” 能不冷吗,三个人的乞丐装里就他用料最少,两个瘪瘪的屁股蛋都呼之欲出。 贺连生连忙将自己衬衣脱下来给他,又把豆豆准备睡觉用的小毛巾递给友娣,能挡多少先挡多少吧。 唉,这事闹得,大家伙吃席的心情都没了。 带着他们在路人震惊的注目下回到招待所,秦艽先去给他们一人买了身衣裳,又买肥皂给他们洗头洗澡,等终于收拾干净出来,已经是五点半了。 开席时间是六点,倒也赶得上。 刚才还哭哭啼啼说大城市人坏,宾馆狗眼看人低的秦友娣,一听还赶得上,顿时甩开膀子,“走,就是砸锅卖铁咱也要吃上!” 一想到她们三身好衣裳,又胸口生疼。 秦艽只能叹气,看来二姐一家真的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 刚才她都问过善勇了,他说自从分家后,他们家是过得最惨的,以前隔三差五能吃鸡蛋羹,现在连鸡屎都摸不着了,原因很简单——懒呗。 照他们这架势,明年说不定连裤衩子都不剩了,秦艽倒是不心疼两个大人,那是他们自己作的,她就是心疼小善勇,今年交不出学费,直接辍学了。 当然,在牛大刚和秦友娣嘴里,这不是辍学,而是先等等,等明年日子好过了就去接着上,没看盼娣也没按顺序上吗,现在不也照样能上最好的大学嘛。 秦艽都懒得跟他们讲道理,这世界上像秦盼这么聪明的孩子又能有几个? “这不一样,不具有普遍性。”豆宝接嘴道,她都心疼善勇哥哥了。 “什么普什么,反正这学先不上,等等也没关系。” 小善勇看看妈妈,又看看三姨大姨,选择站到妹妹这边,告状。 他得让她们知道,他们家现在为什么在村里待不下去,就是因为爸爸老偷拿人家东西,锄头镰刀簸箕,反正他们家缺啥就去外面拿。还要让她们知道,妈妈经常拿隔壁大伯娘二伯娘的鸡蛋,他都看见好几次妈妈摸人家鸡屁股啦,还有还有…… 所有人:“……” 秦艽真的无语,无语死了。 秦桂花忍不了,直接一巴掌甩友娣脸上,“咱老秦家再穷也没出过三只手的,你给老娘滚!” “奶……” “不滚是吧,老娘今天就打死你!”说着就要拿鞋,众人赶紧拉住。 秦艽也想打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吧,以后她的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二姐,打到改掉她这一身臭毛病为止。 不为别的,也得为善勇做点打算了。 * 半小时后,一大家子再次来到宾馆,门口熙熙攘攘都是人,放眼望去全是笔挺整洁的四个兜干部装,没皮鞋,但布鞋也穿得很干净,友娣和牛大刚的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朱八梅小两口站在两位老人身旁,随着他们教的,这个喊“王叔”那个喊“赵阿姨”,喊一个连忙送上一根香烟,一把瓜子儿和两颗红红的水果糖。 “八梅,恭喜你们啊。”秦艽走在最前面,带领着一大家子。 朱八梅五官清秀,今天打扮得娇艳一些,立马整个人都显得漂亮极了,新郎官高高瘦瘦的,戴着副眼镜,很客气的给三个孩子塞糖。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62节 小孩们都知道,来吃席会有花生瓜子儿和糖果,所以专门穿了带兜兜的衣服,新郎官直接给他们塞得满满登登,还给手里也塞了一把。 看得出来新郎官一家都是厚道人,且隐隐有种唯朱八梅马首是瞻的感觉,秦艽看着就想笑,朱八梅眼光不错,不仅做事业风生水起,找的对象也是最适合她的。 进了宴会厅,桌上放着一小盘瓜子儿,里头有几颗水果糖,当然这就是这个年代的最好的配置了。 善勇怯生生的,见桌上还有其他没见过的大人,也不敢下手,就这么眼巴巴看着那几颗糖。刚才新郎官塞的,已经被爸妈没收了,说是留着回家再吃,在外头就要吃外头的。 要平时,友娣两口子绝对是第一个下手的,但刚被大城市毒打了一顿的他们,现在还记着出门前老太太的警告,只能装作没看见糖,没看见就不馋了,真的,一点也不馋。 说了会儿话,秦艽发现,明明是一个村的,怎么朱家人看见二姐他们,也不过来打个招呼?她还记得,当初大姐大姐离婚时他们也去帮了忙的,大家彼此也算熟人,不该是这个当没看见的样子啊。 “二姐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村里跟朱家人干架了?” 友娣忙着嗑瓜子儿,“不是我要干架,是他们欺人太甚,你说朱八梅能有今天,还不是咱把大姐的工作卖给她,她才能学到手艺,才能认识她对象,才能自己开饭店,对吧?可我跟我妯娌干架的时候,朱家人都不帮我,背地底下还来说我,说我不地道,不该这不该那,我需要他们教我做人?” 秦艽满头黑线。 明明朱家人是在帮她,可她真是…… 得,她再也不说奶奶对二姐凶了,就二姐这样的,你好好跟她说话为她好给她讲道理,她还觉着你有毛病,但你只要凶她,她立马就乖得兔子似的。 看来她以后对二姐的策略也得改改。 没一会儿,饭菜上桌,三荤三素两道凉菜,还有一瓶石兰当地产的高粱酒,色香味俱全,份量也是足足的。 尤其那半只红烧猪肘子,卤得通红通红的,皮肉软烂,入口即化,还特别入味儿。 三个孩子挨着坐,豆豆吃饭完全能自理,抱着小碗碗,小筷子使得贼溜,细嚼慢咽,一直到嘴里的完全嚼细咽下去,才开始吃下一块。当然,她放得开,还会照顾害羞的哥哥和手短的弟弟,给他们也夹点。 除了大肘子,后面还有土豆烧鸡、黄焖羊肉,都是非常硬的菜,爱兰和秦艽都吃得比较慢,毕竟在冷河镇吃得也不差,就连小八斤也不是那么稀罕这些鸡啊羊肉的,边吃边玩,不亦乐乎。 牛大刚倒是比友娣稍微靠谱些,至少他自己抢菜的时候也不忘给儿子来一份,友娣那是只顾自己,抡圆了胳膊,怎么爽怎么来,一会儿就吃得满嘴流油。 等新人敬酒到这一桌的时候,饭菜基本吃干净,幸好还能一人来口小酒,不然那场面还挺尴尬。 一直吃到八点,秦艽寻思新人要招待的客人多,真等着他们的车子接送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就带着一大家子先坐车回招待所。 “明天,二姐二姐夫你们跟我们回冷河镇。” “那地方,日子也没比咱屯子里好过多少,不去行不行?”上次去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去过好日子,到了才知道,一望无际都是黄土地,冬天连根草都没有,吃啥都得花钱买,跟他们屯子里可不一样。 在物产丰富,气候宜人的七里屯,他们都能把日子过成那样,去冷河镇那简直就是要他们狗命。 “不行,明天咱要开家庭会议。” 第59章 留下改造 秦艽可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在奶奶一声“闭死你的嘴”的威慑下,拉上人就走。 回到厂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 一进门, 老太太就被围在中间, 上炕,形成一片众星拱月之势。 “要不,先吃饭?”爱兰觑着奶奶脸色,生怕她气出个好歹。 “我吃,我都被这两个不省心的玩意儿气饱了我还吃,我怕我吃了就胀死了我!”秦桂花气哼哼的,指着地上,“善勇,把鞋给我拿来。” 牛善勇看看爸爸, 又看看妈妈,想拿又不敢拿。 秦艽生怕他要被吓哭,赶紧让豆宝来把哥哥叫走, 带到他们屋里玩去。 秦桂花狠狠盯着秦友娣和牛大刚, “说说吧, 你们那些三只手的本事,谁教的?” 两口子低着头,他们两边的原生家庭里还真没有这个“癖好”, 可怎么唯独他俩凑一块就成臭狗屎了呢? “奶啊,你是不知我们日子,太难过了啊,自从在你们这儿吃过几口肉, 回去到昨天, 我们都没吃上一口荤腥。” 友娣是真哭了, 她不是吹牛,整个屯子里就他们最穷,最猪狗不如。 可明明以前一切都好好的,自从分家后一切都变了,本来该落到他们嘴里的好东西全被公公婆婆补贴给了妯娌,本不该他们干的活,却落到了他们肩上。 一开始,公婆还会管他们一下,可说来说去俩懒蛋宁愿睡着也不动,老两口干脆把嘴一闭,当没看见吧,饿死拉倒。 慢慢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关键吧,这秦友娣和牛大刚都有个毛病,说好听叫爱吃,说难听就叫馋,看见啥都想尝一口那种,年前村里的果园被人承包,还给大家伙分了钱,奶奶和爱兰秦艽补贴点,怎么说手里也该有个二三百块钱才对,没道理善勇连学都上不起。 “二姐,二姐夫,现在家庭会议第一步,你们老实交代,钱哪儿去了?” “没钱啊,我们在村里日子难过。” “好好说话。” “奶你是不知道,真的我对天发誓咱们……” “闭死你的嘴。”老太太拿起一个枕头扇她脸上,真的,这二皮脸就不能给她好脸,给两分颜色就能开染坊。 “吃了。”两口子弱弱的说。 秦艽大惊,“全吃了?!” “你们是不知道,包产到户后,我们分到的田都是最远的,善勇爷奶也不管咱们,再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善勇比我俩都能吃,一顿要吃三碗白米饭,三个大白馒头。” 秦盼更惊,“你们在村里吃细粮?我们平时都只舍得吃粗粮,细粮只有家里来人的时候才吃。” 别看隔壁小孩经常被她们家馋哭,但两个月也遇不上一次,平时大人都以粗粮为主,那几张粮票哪里经得住造啊,每个月九斤细粮都要攒着给豆豆吃呢。也就是这两年,市面上能买到的细粮多起来,他们的伙食才好起来的,以前不是不想吃好的,是想吃都买不着。 秦艽算是明白了,这两口子就只顾自己的嘴,压根不管孩子有没有学上。 “滚出去,俩山猪投胎的货,赶死呢,啊?” 老太太平时嘴巴就毒辣,现在一气,更是噼里啪啦,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秦友娣呢,死猪不怕开水烫。 牛大刚呢,看老婆都不说话,自己也就低着头,这一家子没一个惹得起。 “那现在吃也吃了,我们也……也没办法……还让人抢了,总不能在外头当盲流子吧……” 老太太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吩咐爱兰摆饭,把隔壁三个小的叫过来,吃饭。 当然,他们肯定是没饭吃的,也不许走,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杂面馒头配咸菜,还有一锅素的一点油花都看不见的萝卜汤,兄妹三个则是每人一小碗蒸鸡蛋。 那馒头是高粱面蒸的,还不是纯高粱面,秦爱兰就是再好的手艺,也蒸不出白面馒头那种松软胖乎的感觉,更别说口感,咬上去又粗又硬,一点也不细腻润口……可那是以前,现在的秦友娣和牛大刚,从昨晚吃了两个粗粮馒头一直饿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早就饥肠辘辘。 其实,高粱面馒头也挺好吃的……尤其是配上咸菜。 咸菜是老太太自己做的,用的是自己种的萝卜芹菜和辣椒,放点糖醋和盐巴,吃着酸甜辣全有,十分爽口。 他们听着那爽脆的“嘎嘣”声,看着嚼劲十足的馒头,咽口水。 “诶等等,爱兰我不是告诉你要蒸个带鱼罐头嘛?” “哎呀,还在锅里,差点忘了。” 很快,一个足有饭盒大的罐头被捧出来,随着丝丝热气往外飘的是一股海鲜独有的香味,这在吃货行家秦友娣两口子眼里,那就是瘾君子的那啥啥,赌徒的那啥啥啊! “奶,罐头好吃吗?我还没吃过呢。” 没人理她,老太太拿一双干净筷子,挨个,每人分了两块红烧带鱼。 带鱼被炸得外酥里嫩,连骨头都是酥酥脆脆的,浸泡在满满的红烧汤汁里,那叫一个香! “善勇,跟妈说说,这都啥味儿?” 小善勇不搭理他们,甚至为了防止妹妹像给糖一样把鱼肉给出去,小心翼翼瞄着,护着妹妹。 当然,豆豆也很忙,爸爸帮她把每一根刺都挑干净了,她只需要嗷呜嗷呜吃就行,这么好吃的东西谁要都不给。 秦友娣和牛大刚快被馋死了,他们真的好想知道这个叫带鱼的到底是什么味道,尤其是红烧带鱼,那得比红烧肉鲜多少啊? 然而直到吃完,大家连骨头渣都没给他们剩一口。 酷刑,真的是人间酷刑。 对于吃货行家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他们痛苦抓狂的酷刑。 老太太也不管,甚至把晚饭安排上:“爱兰晚上还回来吃,我去自由市场看看,能不能弄点牛肉,咱们涮锅子吃。” “正好我自留地里的小茴香和茼蒿都能吃了,我再去称半斤粉条。” 牛肉涮锅子! 里头还要加嫩得能掐出水的茴香苗和茼蒿! 还有半斤又软又糯的粉条!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啊,就敢这么吃。秦友娣和牛大刚一面疯狂吞咽口水,一面都在后悔,他们上次是真的小看这个冷河镇了。 本来,大姐结婚那次,秦艽就提出,如果他们在家里干农活实在辛苦的话,要不就来药田帮忙吧,干一天有一天的工钱拿,只要不懒,日子肯定是比在村里好过的,但他们嫌这边落后,给拒绝了。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季节的关系,还是这边真的发展起来了,哪里都是丰收的金黄色,他们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满足而幸福的微笑,这在七里屯是不可能的。 两口子开始动摇了。 晚上,拎着足足二斤的牛肉回到家,秦桂花视门口两只哈巴狗为无物,先切出一块带点肥油的,半斤左右的牛肉,留着涮锅子吃,剩下的切成巴掌大小块,用盐巴味精花椒面和辣椒粉腌制上,腌两天杀出水分再挂起来,就是牛肉干了。 当然,这种牛肉干不能生吃,还要用油炸一下,或者火炉上烤一下,这是石兰人以前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 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肉,她秦桂花也不是吃素的,顺带死乞白赖要来三根牛大骨。 大骨头上没有一丝红肉,就全是白森森的骨头,可依然能闻见一股牛肉独有的气味,二十多个小时滴米未进的秦友娣和牛大刚,真的熬不住了,恨不得伸舌头舔一口。 “奶,我们知道错了,就让我们吃一口吧,再饿就不行了啊,奶……” “你们错哪儿了?” “不该贪吃,不该躲懒,不该耽误孩子上学。” “对对,奶,我错了,我应该拦住友娣,我不能助纣为虐。” 秦桂花冷笑一声,手却迅速地拎起菜刀。 秦友娣和牛大刚吓得小腿肚子打颤,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那菜刀是秦家用了几十年的,磨了又磨,寒光闪闪,削铁如泥,就这么朝着他们杀过来。 话说友娣还记得,以前奶奶是怎么吓退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就是用这把菜刀,有一个调戏奶奶不成,就想伸手去摸才十二岁已经有少女形态的大姐,奶奶拎起这把菜刀砍出去,直接把那人的大拇指削了一半。 后来,他自己理亏,也不敢闹大,这事才算平息。 可从那以后,十里八村的臭流氓都知道,秦寡妇是个狠人,不仅年轻时候狠,老了更狠,谁想动她孙女一根汗毛,她能直接跟人拼命。 因为奶奶这把菜刀,她们长得漂漂亮亮的姐妹几个,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健康平安的长大成人。 七零之改嫁前夫死对头 第63节 这是一把带血的菜刀,也是养大她们的菜刀。秦友娣忽然就眼眶一红,真的流出了眼泪。 牛大刚本就是个唯老婆命是从的,见她掉眼泪还以为是老太太动真格的,当即也是一哆嗦,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奶我们再也不敢了,饶了我们吧救命呜呜……”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听“嘭”一声,那根白森森的牛股从中折断,里头是红白相间的骨油。 “俩怂蛋,呵。” 牛大刚:“……”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吗?他真的不想当秦家女婿了,太他妈吓人了呀! 不过,经过这一吓,这俩人倒是彻底老实了,多次在家庭会议上自我反省和检讨,并且真心实意做出承诺,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一定会自立自强奋斗不息,赶紧放他们回家吧,他们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废话,看着一大家子吃香喝辣他们却饿得前胸贴后背,时不时还要被拉出来教育,还得时刻保持清醒,做反省和检讨,这还不如回家去干农活呢! 农活真舒服,农活真幸福,他们想念农活! 终于,在经过三次家庭会议的讨论,又给京市的秦盼打电话咨询,以及询问过善勇的意见后,秦家一致决定让他们一家三口留下。首先是为了善勇,他本来学习成绩挺好,也很聪明,但因为七里屯不重视教育,被荒废了好几年,现在的知识储备居然还没六岁的豆宝多。 用秦盼的话说,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第二,让他们留下,也是想要挽救一下友娣两口子,在大家伙的带领和监督下,他们或许还能好起来,要真任由他们回老家,那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虽然大家嘴上都骂他们,但心里终究是一家人,自己吃肉也不能让她饿肚子。 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以后都跟妹妹弟弟在一起吃饭上学,善勇哭得稀里哗啦,抱着三姨的大腿,闹着要给三姨当儿子。 可把友娣两口子脸都气绿了。 * 七里屯也没什么家当,当年分家的两间屋子,去年卖了一间,现在只剩一间,责任田分到的是最贫瘠又最偏远的几块,只稀稀落落长着几根庄稼,勉强没荒废而已。 友娣在家人督促下,看着姐妹们过的好日子,又被善勇说教一通,貌似是醒悟了,咬牙说那就不回七里屯了,直接给公婆打个电话,责任田送他们种了,只需要每年帮忙交公粮和提留款就行。 牛家老两口一开始是大惊,哭求他们赶紧回家吧,盲流子被抓住可是要坐牢的,还说只要他们回去,哪怕不干活,两老养着他们都行,牛大刚差点就心动了。 毕竟,啃老可是会上瘾的,以前大锅饭啃了那么多年,短时间内想要自立自强还是很难的。秦友娣不给他机会,电话里就拒绝了,还放狠话他要回去可以,离婚,善勇归她,他一个人回去。 牛大刚哪敢啊,正好药田现在需要一批工人,秦艽把二姐塞进去,先让张月红带着教,二姐夫则是跟在她身边跑腿,忙建医院的事。 这段时间忙着安置他们,上面的红头文件已经发下来了,不仅是把卫生院和卫生所合并,还要在秦艽原有计划上扩大规模,毕竟这两年冷河镇人口真的是在爆发式增长,就医需求也在不断上升。 而当地卫生局为了方便管理,已将未来的冷河医院分工明确下来,秦艽担任院长兼书记,原卫生院院长担任副院长,直接成立一个工作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于412厂卫生所,那工作可真就不是一般忙碌了。 很多简单的跑腿小事秦艽忙不过来,就让牛大刚去,这倒正中他下怀,干体力活他真的不在行,但跑腿传个话捎带个轻巧东西,他每天乐哈哈。 第60章 终章~~ 整个冷河镇都在大刀阔斧的搞基建, 除了正在兴建中的冷河医院,还有412厂新盖的大片生活区。 所谓的生活区,不仅有筒子楼, 还有与衣食住行挂钩的市场、商店、车站和道路, 甚至在道路两旁还栽上了绿油油的小草和红艳艳的花朵,这些都是廖志贤所在的团队研发出来的适应冷河镇水土气候的物种,成活率非常高。 大学毕业后,廖志贤分配到了省农科院,专门进行农作物优良种苗的培植工作,在他的努力下,冷河镇申请成为农科院第一个高原实验基地,所以他现在不仅是造福冷河镇,还就在家门口上班。 贺连生毕业后在陈老的鼓励和秦艽的支持下, 继续深造攻读硕士学位,目前跟妻女依然是两地分居的状态,但每个星期都能回家, 秦艽也没意见。 主要是, 她太忙了, 就连豆宝也只在每天中午和晚上能看见她一会儿,老贺每周回来一次挺好的。 一开始他俩还担心豆宝会不会觉得父母的陪伴太少而有想法,后来发现完全是他们想多了。 他们豆宝平时都在学校里, 也就中午回家吃饭,这时候一大家子人包括妈妈都在,她肯定不会孤单,放学了人有自己的事做, 带着哥哥弟弟不是搞科学小实验, 就是领着小兔子漫山遍野的药田里穿梭, 压根不需要大人天天陪着。秦艽再忙,每天都会检查一下她的作业,问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过得开不开心,这就够了,问太多这丫头还不乐意呢。 人豆宝现在也是有想法的大女孩了,他们做父母的要学会适当的退出。 嗯,这话是老贺以一副十分忧伤又无奈的语气说出来的。 秦艽想起那场景就想笑。 “秦院长笑什么呢?”钟为民从药田里直起腰来,摘掉草帽擦汗。 “笑我闺女,人小主意大。” “女孩子大概都是这样的,小时候乖巧,长大点有了自己的世界,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他闺女以前也这样,一直到后来人生大事上,看中一个海岛上的军官,说要随军就随军了,这么多年外孙都三个了,也就回来过三次。 好在闺女比她妈明事理,当年也没跟他断绝关系,这几年也经常给他打电话写信,给他寄她亲手织的毛衣和围巾,寄海岛特产……这么体贴的小棉袄,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经常见面。 老钟叹口气,转而说起秦家的事:“你家豆豆聪明着呢,那天所里的犁田机坏了,还是她给修好的,你说这么小个丫头,怎么就对机械的东西那么感兴趣?”当时找了好几个师傅都没修好,还让人去隔壁兵团找机械兵呢,结果小丫头鼓捣鼓捣几下,拆了几个部件,鼓捣几下装上就能用了。 兵团的机械兵跑着步过来,一看机器好端端的,再一看居然是一个十岁不到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给修好的,整个人都傻眼了…… 当时众人看豆豆的眼神就像在看大熊猫。 秦艽记得那天大家来围着她问豆豆啥时候学的修机器,她也不知道啊,甚至她也很费解,自己闺女到底是像谁。 要说她像老贺吧,又比老贺通人情,说像她吧,她可是个初中都没能毕业的学渣。 “我倒是觉得像她小姨。” 秦艽一愣,“秦盼?” “对,你妹妹我接触过几次,你家豆豆应该就是像她,聪明理智,又不乏温情。” 秦盼大学早就毕业了,因为成绩优异留校任教,现在正在念在职研究生,都不用脱产学习,家里人倒是没意见,甚至还希望她能回石兰来,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在京市独自生活,老太太每每想起还会掉眼泪,说早知道就不把她培养得这么优秀了,这都快上交国家了。 秦艽倒是能想得开,她鼓励秦盼不要被奶奶的话所干扰,要重视她自己内心的想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因为上辈子的她就是被困在奶奶身边一辈子,这样对她真的不公平。 这也是她这辈子热衷于花钱请名师辅导她,一直在身后催着她更上一层楼的原因,秦艽在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学霸年纪小,即使留校了,在学校也是最小的那一批,走在路上经常被错认成大一学妹,别说,还真有好几个男同学想跟她发展革命友谊共同进步,但最后知道她居然是老师之后,都是惊掉下巴的。 秦盼打电话的时候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家里人听,秦艽当时笑得肚子都疼了,小老四也有追求者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秦艽自己,其实早已年过三十,因为经常奔波,皮肤早就不是重生时的白嫩水灵了,但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健康,勇敢,有自己的事业,还有爱人和孩子在身边,这是她上辈子可望不可求的幸福。 “话说,你家老四以后是不打算回石兰了吧?” 秦艽苦笑,“估摸着是,最近他们系主任准备让她出国进修,读一个什么公派博士,我看她还挺心动,这一读又是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 秦盼去年刚考上研究生,一面上学一面教学,忙成了小陀螺,等明年毕业又要出国去,等回来老太太可就真要追着她谈对象结婚了。 钟为民笑着夸了几句,“公派博士好啊,以后就是国之栋梁。” 秦艽下意识的挺起胸脯,与有荣焉。 她从不担心秦盼像某些公派留学人士那样出国就不回来,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心里不仅有远大理想,还有国,有家,有亲人。 俩人又聊了几句,秦艽赶紧回家去,顺便走到厂区大门口的时候去工地上看看。最近秦家人都没闲着,爱兰上个月从小食堂辞职后,就忙着开饭店的事。 厂大门口新盖了一批商铺,厂里以招租的方式,用极低的价格普惠职工和家属们,秦艽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爱兰,她就开始写申请书,租到一个位置不错的铺面,打算开成饭馆,最近正忙着装修呢。 快四十岁的秦爱兰,即使穿着旧衣服包着头巾,依然掩饰不住成熟女性的丰腴与魅力,此时正戴着安全帽和装修队的人比比画画,似乎是对哪个环节有自己的想法,秦艽走过去她都没发现。 “嗐,老三你吓我一跳,今天咋有空过来?” “顺路来看看咱们秦老板呗。” 爱兰打她,“边儿去,还拿你大姐开涮呢。” 廖志贤的工作有各种津贴,每个月只需要给海城父母寄点生活费,爱兰在正常工资之外还经常帮领导家做席,挣的外快也不少,只养小八斤一个崽崽,手头宽裕得很。有钱,又舍得花钱,装修也就奔着高档去,看着就鹤立鸡群。 秦艽看了两圈,很是欣慰,“日子定好没?” “下个月一号,正好是国庆节。” “名字想好没?” “你大姐夫说,就叫我的名字,也算一种招牌。” 秦艽念叨两遍“爱兰饭店”,别说,还真好听,真的就像大姐这人似的,朴实,勤劳,默默无闻,但一回头,就会发现她的馨香。 “对了,我怎么听人说你二姐也不在药田干了,我正想待会儿回去问问奶奶,这两口子不会是又弄啥幺蛾子了吧?” 秦艽笑起来,“这次你是真冤枉我二姐啦。” 原来,自从冷河医院建设工作接近尾声后,牛大刚跟着秦艽跑前跑后的工作也即将结束,正好听说镇上要建设农贸市场,这可不是国营性质的,仅仅场地是国家提供,私人谁都能去竞争,谁都能去里头卖东西,他的心就动了。 “再加上这两年二姐帮着奶奶自留地种菜卖菜,时不时还帮其他老大娘们带几斤去卖,一开始只是帮忙,后来干脆她自己倒卖,也积累了一定的货源,他们就想在农贸市场租个摊位,干脆自己卖菜算了。” “二姐夫经常跟人喝酒,认识的人多,还会杀猪,二姐让他租俩摊位,一个倒菜卖菜,一个杀猪卖肉。” 爱兰的眉头逐渐舒展开,“这倒是不错。” 这两年国营菜市场式微,大部分消费主力都集中到黑市上去,当地政府也跟着外头搞起农贸市场,只要是检验合格的农副产品都可以进去售卖,只需要每天交点摊位费和税费就行,要是能租赁一个固定摊位,那更是个不错的门路。 毕竟,谁家都要吃肉吃菜嘛。 这是民生,是刚需。 这事是友娣来找秦艽帮忙,秦艽已经帮她找好门路,只等过两天就能去镇政府抽签了,所以两口子现在都不上班了,四处忙着买猪和收菜的事。 别说,找对各自擅长的领域后,他们倒是越来越干劲十足,也没给家里出幺蛾子了。 爱兰摘下安全帽,和秦艽一路回家,边走边说起最近家属区的风云人物——赵青松。 赵青松当年和刘宝珠离婚后,一直等着她后悔,等着她回头求他,谁知道人刘宝珠直接跟新对象去了南方羊城,在那里做起生意,听说没多久就买了小洋房开上桑塔纳,最近不得了,直接去了港城,出国了! 赵青松眼见等不来她的后悔,也就死心,准备开始再一次再婚。 然而,他以为自己还是个香饽饽,可在正常人眼里,他就是个年过四十有一对问题儿女,还结扎了输精管,完全没有生育能力的老男人,哪个正经人家的闺女能看上他呀? 就这条件还敢要求二十八岁以下的黄花大闺女,镇上的媒婆都被他搞烦死了,到处传播他的不知死活没有自知之明,他干脆就回老家找,结果还真在省南部另一个市周边的村子里找到一个。 “老家那边,当年宝珠还算仁义,也没说他什么坏话,只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结扎的事,这次我听丽芬婶子说,找的新媳妇那边也不知道他结扎的事。”爱兰小声八卦道,她时不时会跟村里人联系着,倒是知道这些事。 主要吧,还是村里人知道她们姐妹仨在冷河镇日子好过,都打算过来投奔呢,大家有事没事就要给她打个电话叙叙旧情。 倒是泼辣的友娣和秦艽,他们知道讨不了好。 “那新媳妇长得挺好看,刚好二十七岁,操持家务一把好手,门里门外都不错。” 秦艽心说:真便宜这鸡贼男了。 “可就前几天,赵青松带着海洋海燕回老家结婚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个所谓的‘黄花大闺女’居然已经有仨儿子啦,关键三个儿子三个爹,要不是接亲的时候,被咱们五里屯的人看出来,大家还蒙在鼓里呢!” 秦艽:“……” 原来,他想找大姑娘,瞒着结扎的事,人家压根不在乎,因为儿子人家自己有啊,还是三个!难怪说亲的时候那边答应那么爽快,还催着赶紧把证领了,赶在年前过来冷河镇一起生活,还把未来生活都安排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