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移情别恋后》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节 ?本书名称: 郡主移情别恋后 本书作者: 树栖客 文案: *高岭之花追妻火葬场 永嘉郡主苏窈生得杏眸剪水,粉面桃腮,正值碧玉年华,是京中众星捧月的存在。 魏京极生来矜贵冷情,是建朝以来最为惊才绝艳之储君,亦是京城无数贵女趋之若鹜的郎君。 苏窈以义妹的名义相伴魏京极多年,小心藏起心悦他的心思。 直到东宫选妃,苏窈看着魏京极朱笔圈出的几个名字,方才幡然醒悟。 原来,她从来不曾入他眼。 既如此,她也该再选个心仪之人携老。 魏京极由着苏窈围着他转了数年,不过是顾着两人一起长大的情分,和她郡主的颜面。 即便清楚她的心思,也将她当作义妹看待。 原想借着选妃一事断了她的念头,可名册还未送出,就见苏窈笑意盈盈的站在她表哥面前,凝脂雪肤羞红,软声娇怯:“我愿嫁给表哥” 魏京极紧抿住唇,心口竟然窒闷。 哪知意外落水后,苏窈衣裳全湿,却被魏京极抱救了上来。 苏窈拒婚无果,嫁给魏京极后便与他分居。 魏京极没说什么,却常常立在远处安静瞧她。 日子久了,苏窈便能忽视他了,本想着两人这么相安无事,日后好聚好散亦不错。 到了表哥生辰,苏窈认真备了礼送去。 二日睁开眼,见魏京极在她榻旁坐了一宿,双眸熬得发红,血丝密布,玄色长靴旁被丢弃的正是她亲手烧成的青瓷,此刻碎了一地。 苏窈又气又委屈,当即脱口而出要和离,离开时瞥见魏京极脸色惨白。 夜间回房却见魏京极站在门口,长指添新伤,拿着的正是她做的瓷器。 他开口声音嘶哑,“补好了。” “我给他送去。” 明白和离行不通后,苏窈起了逃离的心思,她假意稳住魏京极,暗中收拾行囊,趁雨夜逃了出去,谁知还未出城门,便被人打晕了。 再睁开眼四周昏暗,魏京极温柔地抚摸她纤软的腰,冰冷的唇贴着她耳廓。 “阿窈想过,被我捉住的后果么?” 后来共赴巫山,苏窈听得最多的,便是魏京极隐忍入骨的一句。 “你是我的。” 字字浓烈,句句发狠。 排雷指南: 1女主真对男二动了心,也真心想嫁男二。 2千万别对火葬场男主抱有期待,男主前期很狗,非常狗。 3男主为爱发疯时会带有点强取豪夺元素,雷这点的宝宝们快跑【高亮】,接受不了剧情的也请及时止损,不要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4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窈,魏京极 ┃ 配角:其他 ┃ 其它:预收《公主有新欢(双重生)》《当我开始喜欢你[校园])》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掉下神坛 立意:爱要用心 第1章 破晓前下了场雨,葱郁绿叶还兜着水汽,凉丝丝的风顺着窗棂钻入卧房,难得清爽的夏日,簇簇晨光被石榴树筛下,风一摇,斑驳光影便在娇美玉体上轻晃。 两扇缀珠云母花卉屏风相绕,以玛瑙角碟相连,上沿搭着尤带体香的梨白肚兜。 少女不着寸缕,俏立在铜镜前,螓首蛾眉,腰细腿长。 八名伺候的侍女依次退下,仅留了一名唤作白露的,她从彩绘朱漆立柜里拿出藕粉色的小衣,为少女系上,一双眼都不敢乱瞧。 乳母杨氏瞧在眼中,颇为满意,小郡主本就生得美,许是自幼用羊乳沐浴,摸了无数润肌盈体的秘方,从头到脚,每一处都精细养着,故才初及笄的年纪,胸.脯也白腻饱满。 外加那一身娇滴滴莹如珍贝的肌肤,莫说是白露了,连她有时见了都羞赧,只盼日后寻的夫君,需是个晓得怜香惜玉的才好。 白露伺候苏窈穿上一身荔肉白窄袖襦裙,在镜中打量一番,笑道:“郡主,这是京中近来最时兴的款儿,太子殿下与您许久未见,见您穿的这般好看去赴他的庆功宴,定然欢喜。” 苏窈原本在挑着蹀躞玉带,听到后一句,指尖慢慢停下。 刚及笄的少女天生楚腰,这束腰襦裙上身,愈发衬的她玲珑有致,乖糯如待人采撷的可口荔枝。 杨氏顺势接话:“小郡主,太子殿下今日得胜回朝,有些事,您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家中的那些宗伯,可不是好相与的,趁着殿下如今怜惜您,您该好好选选才是。” 双鸾棱花镜前,静躺着一支玛瑙翠羽镂金簪,苏窈小心翼翼拿起,放在手心。 这是魏京极离京前送给她的。 京中适龄的贵女,早有至亲家人为其择婿,她虽是圣人亲封的郡主,可也是孤女。 倘若她心中无人,倒可由族内宗伯做主成婚,只可惜十年前苏家满门皆丧,兄弟姊妹在她面前一一身亡,魏京极救下她,将她带回京城时,有些事便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不着急的。” 白露为苏窈拧了个双环髻,缀以金灿灿的玉兔闹蛾,正要上妆时,少女抬眸,眼中漾着微光,“梅花吧。” 白露笑:“梅花好,太子殿下就喜欢郡主上梅花妆,郡主上好妆,定能在宴上艳压群芳。” 艳压群芳么。 苏窈怔然,不知在他心里,她可有他心上人一半好看。 - 今日是魏京极代父亲征,率将回京的日子,圣人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宫中大宴三日。 玄武大街一路彩幌高招,郡主府的马车一出来,便遇上了太子的仪仗,苏窈闻说,稍愣了片刻,忙撩起卷帘。 入目是两排披甲将士,如两条玄龙侍其左右,严整肃杀。 茶肆酒楼上的姑娘们或绞帕,或羞涩而笑,一双双美眸随最前头的马车而动,沿街百姓喜极而泣,振臂欢呼,少年与伙伴为匆匆一睹激动的满脸通红,甚至有老者携眷匍匐哭拜。 “太子殿下此番大败木尔真可汗,东瓯府六部率众投降,自此夷狄之乱皆平,只待列土封疆,从此天下奉周!太子殿下开万世之太平,必当流芳千古!彪炳史册!” “我等何德何能,竟能与殿下同朝共生,愿苍天庇佑,保殿下一生无虞!” “天佑我大周啊!” “……” ——————- 最前列的明黄宝盖马车内,端放着一张紫檀木翘头案,案上随意摆着一柄剑,泛着冷光,兔子模样的剑坠旁有一白瓷碗,当中剩着些补药残渣。 …… 床幔轻晃,少女娇艳欲滴,幼白脚踝搭在床沿。 被翻红浪,巫山云雨难休。 细细的啜泣声贴着洇湿被褥,似痛苦又难耐。 她额前的三瓣梅花似也与红唇一齐翕动,媚人的紧。 …… 马车外欢呼声震耳欲聋,魏京极缓慢睁开眼,眉骨轻拢。 帘外日色朦胧,不似方才光怪陆离。 他怎会做这样的梦? 齐将军听到动静:“殿下,可是伤口又发作了?” “无妨。”青年往下压了压眼皮,待瞧见小案上的补药与少女及笄时所绘的小像时,清冷眉宇间轻皱,掩不住倦懒与疲惫的神情,却仍不损与生俱来的贵气。 过了会儿,魏京极才曲起一条长腿,剑鞘挑起帘幔,悠声道:“到哪了?” “回殿下,已进了玄武大街,再有半个时辰便可入宫,您多日不曾合眼,还可再休息些时辰。” “嗯。” 街尾,苏窈从马车里下来,站在包子铺前的台矶上向前望去,可惜人头攒动,连铺中店家都挤进了人群,当了甩手掌柜。 她只能看到魏京极的马车离她越来越远,驶去的方向是那巍峨成群的殿宇。 那座碧瓦朱甍,戒律森森,象征着天家威严的皇宫禁苑。 魏京极生在那,长在那,日后也会成为大周的天子。 “真远呐。”她轻声说。 白露接话:“不远的郡主,咱们等太子殿下的仪仗走了,一会儿就能入宫了。” 苏窈不吭声。 魏京极生来金尊玉贵,可年少时也意气顽劣。 未被立作太子时,他喜穿一身劲装,将腰和腕口束紧,少年纤薄的骨骼于她而言亦显得高大挺拔。 郡主府僻静遥远,她初入太学,路上害怕,魏京极便等她一起回家。 有时魏京极意态散漫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有时马鞭虚击,懒洋洋拽着缰绳,等烦了便拿门口梨树练箭,有时生气了,便朝她慢悠悠的笑。 手掌温热,没好气的摁住她的头,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与无奈。 “夫子好坏不分,罚你你不知逃?”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节 苏窈原还胆颤心惊,听了这句,杏眸睁的圆圆地看他。 魏京极又道:“横竖有我在,无人敢欺你。” 寒来暑往,风雪无阻。 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长成了如今清贵淡漠的青年。 她习惯了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目睹他失意众人推,目睹他被册立为太子,也目睹他年少心动,敛了笑意将心仪之人护在身后。 苏窈胃里泛酸,类似失落的情绪在胸口发酵。 -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声聚之地鼓乐齐鸣。 太极殿外日悬中天,圣人与一众皇亲国戚站在殿前,苏窈和一众女眷随礼而立,正中央的空地,数匹骏马绕着起舞巫女奔走,铁蹄动如雷电。 鼓声震天,头戴红缨盔的士兵持戟刺天,被血气浸染的兵器侵入热风,迎面仍有丝丝血腥味,巫祝舞姿诡奇,高唱祷词,向高台伏拜。 高台上的青年玄甲银冠,睥睨冷然。 台下身经百战的将士,目光炙热如膜拜神祇。 那是他们生死相随的将军,也是周朝未来的天子。 魏京极。 不知从何时起,苏窈发现她总是这样远远地瞧他,中间隔了无数人。 转念一想,其实本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若魏京极没有可怜她,将她带回京城,甚至是日后魏京极要与她疏远,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远远瞧他都做不到。 只是从前不觉,今日相见,她才感受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酒过三巡,面生的官家小姐目含惊艳的打量苏窈。 “那坐的是谁?怎的家中一个长辈都未来?” “你小声些,那便是太子殿下十年前在圣人面前,亲讨来封号的‘永嘉郡主’,太子对她比对宫里的正经公主还好呢。” “她便是苏窈?!” “对,正是前司马大将军苏哲安之女,苏家一门忠烈,家中数位儿郎战死沙场,原剩了些老弱孩童便已极惨,哪知十年前遭人报复,血洗了苏家,苏窈本还有些庶出的姐妹作伴,那群鼠辈竟连女孩儿都不放过,太子带兵赶去时,只剩下苏窈还有一口气。” “当真可怜,怪不得殿下如此怜惜她。” “……” 白露往后瞧了一眼,那两个说话的姑娘立刻止了声,苏窈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摇头。 白露想起杨氏说过的话,犹豫着凑到苏窈耳边。 “郡主,太子殿下已行了冠礼,迟早要成家的,成家之后,太子妃若是能容人的,便不会在意太子待您好,若是……郡主,这宴上来了不少才俊,您若有瞧上的,该和太子殿下知会声,如今借太子的便宜,嫁个好郎君才是重要的,久则生变呐。” 苏窈近些日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正想糊弄过去,却听得一道悦耳的女声。 “阿窈妹妹。” 唤她的少女穿一身浅绿色襦裙,清雅别致,面容姣好,走近了,方朝她嫣然一笑。 苏窈目光微顿,起身行礼,“盛华姐姐。” 盛华是令国公盛元之嫡长女,母亲是河东裴氏女,父族世代簪缨,久继昌盛,身世极为显赫,她也自小聪颖,虽生在大家族,性子却不古板,大方雍容,不拘小节。 若是其他贵女,苏窈不会这般在意。 可盛华是不一样的。 若魏京极对她像妹妹一般好,那待盛华,便带了些男子对女子的好。 “快别向我行礼,我今儿可是有事要求你的。”盛华握住她的手,将她带离了宴席,到了一处假山,盛华才关切道:“我听说殿下此番是带了伤回来的,因此一早备好了药油,是我舅舅千里迢迢托人寻来的秘药,你可能想法子见着他?” 苏窈的那些情绪顿时消失不见,紧张地回握住她的手,“可是真的?” 少女着急起来,漂亮的杏眸迅速泛了红。 盛华微愣片刻,点头,“真的,是他在信中说的。” 苏窈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更担心魏京极的伤,便吩咐白露去寻梁远。 梁远位居太子舍人,总理太子府事务,苏窈与他颇为相熟。 园内鸟语花香,暑气却也逼人,苏窈怕热,就站在太湖石假山旁躲日头,借着繁枝泉水清凉,盛华静不下心,顾不得日头毒辣,寻了个视线畅通处等着。 魏京极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苏窈。 少女梳着双环髻,额心梅花妆嫣红姝丽,荔色襦裙娇糯可人,似乎又长高了些,可大约也只到他的胸.前。 夏日群衫薄而清透,显出玲珑身段,苏窈露出来的肌肤如梨蕊皎嫩,微微睁大的杏眸水润,像是受不住热,娇气地噙着水雾。 他突兀地想起马车上的白日梦。 脚步生生顿住。 苏窈先是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抬起眼后便移不开了。 青年晒黑了不少,剑眉锋利,眼眸狭长深邃,此时换下铠甲战盔,高束着的马尾带回几分少年气,愈发俊美英气,信步而来时,马尾尖似也得了淬炼,隐含凛冽。 一身绛紫色祥云纹锦服,笔挺修长的腿被长靴勾画,贵不可言。 一枚破旧的平安符在他指间一转,魏京极懒倚着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慢吞吞地挪开,声音又闲又淡。 “怎么还有一个?” 盛华见着了人,喜不自胜,将苏窈一个人抛在身后,小步走到了魏京极面前,未行礼便笑着与他说话。 苏窈张开的嘴渐渐闭合。 魏京极没有制止盛华,反低头看向她,露出的半张俊脸颇为愉悦。 心里像是打翻了醋,酸涩感自心口蔓延。 苏窈下意识低眼不去看他们,假装赏鱼,恹恹地扑着团扇。 过了会儿,那细碎的交谈声才慢慢没了。 苏窈悄悄抬起眼皮,猝不及防对上魏京极似笑非笑的视线。 不知看了多久。 第2章 苏窈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盛华也随魏京极的目光看向苏窈,表情带有几分歉意,“对了,阿窈还在这儿。” “殿下,多亏了阿窈妹妹,我才能将这药酒送与你。”盛华因年长苏窈几岁,自幼与他二人相识,便也称她为妹妹。 “阿窈,你怎么不过来?”盛华亲热地拉着苏窈的手,带她走到魏京极面前,“怪我一时高兴,竟把你忘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可盛华越是坦然,越是对她好,苏窈心中便越是难受。 仿佛她是他们之间的插足者。 她不该对魏京极怀有其他心思。 到底年纪小,脸上藏不住事,苏窈勉强回了一句,在魏京极眼中,就成了不情不愿,他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问,“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苏窈想关心他的伤势,眼神却扫到了青年长指间提着的药酒。 要出口的话哽在喉咙里。 她摇了摇头,“阿窈不敢。谁见了殿下不高兴呢。” 这话说的生分的很,魏京极下意识皱起眉,目光在苏窈低垂的眼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眸子,意味不明道:“看来我离开的这些时日,发生了许多事。” 盛华笑着挽住苏窈的胳膊,“殿下,你可是忘了阿窈元月时就及笄了?我可听说,自阿窈及笄后,郡主府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都是要给她说亲的呢,想必阿窈在宴上挑夫君挑花了眼,这才有些老神在在的。” 苏窈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忙用团扇去遮盛华的嘴,“好姐姐,你提这些事做什么?” 午间热浪滚滚,鸟雀声聒噪,搅得人心烦。 魏京极把玩平安符的动作滞缓片刻,看着苏窈羞红的脸。 “哦?阿窈可有心仪之人?” 苏窈忙想否认,魏京极又补充,“若合适,孤替你做主。” 她顿住,一颗心无限下沉,像是落入了深渊。 盛华打趣:“阿窈妹妹这是害羞了?” 苏窈的反应仿佛慢了一拍,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却又觉得,多此一举。 沉默半晌,像是默认。 魏京极的目光从苏窈额前惟妙惟肖的梅花,落到她不知想到了何人,而明晃晃分神的眸子。 盛华更起了好奇心,“是哪家的公子?阿窈可能同我说说?” 魏京极也看着苏窈。 “我的二表哥,聪颖俊逸。”苏窈察觉到魏京极的视线,一颗心紧张悬起,有些慌不择路的开口,“家中的几位宗伯都觉得他人品上佳,又是新科探花,家世清白,前途无良,是为夫君的良选。” 盛华回忆着,“段家大公子段凛确实才高八斗,可阿窈你怎么净说家里人的意思?快同姐姐和你太子哥哥说说,你对他感觉如何? 苏窈的眼睫垂的更低:“表哥天人之姿,也同我一块长大,知根知底,若为夫君,是阿窈之幸。” 魏京极将“天人之姿”四个字,默默在齿间咀嚼一遍,唇边划过极淡的笑意,“从前怎么不见你提过他?” 这话隐含质问,苏窈抬眼看向魏京极,他却收回了视线。 “表哥偶尔会来我府上看我,殿下不曾问,我就没有提过。” 偶尔。 她上学下学从来都与他一块,逢年过节更是直接住在东宫。 她从哪冒出来的什么表哥?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节 是背着他认识多久,才有了能上门提亲的感情。 魏京极微妙的生出些不快,往下扯了下嘴角,将手中的平安符丢给苏窈。 苏窈手忙脚乱的接住,再抬头,青年已经不急不慢地背过身,留下了句“帮我补好”,迈步离开。 她仔细看了眼手心的平安符,忽然心跳如擂鼓。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时,她为他求来的平安符。 三年了,她以为他早就丢了。 盛华看了眼苏窈,接着看向她手中的平安符,犹豫道:“阿窈,你可能再帮姐姐一个忙?” 苏窈缓缓收拢手心,有些害怕听到盛华无意间流露出的,与魏京极融洽又旁若无人的亲密。 她会有一点伤心。 盛华拉住她的手,眼中罕见的露出几分羞涩。 “昨儿我从姑姑那听说,圣人大宴三日,一为庆功,二为,让太子殿下相看贵女。前些时日,宫里还往东宫送去不少女子画像,只等太子亲自选了再送回宫中,太子妃就选定了。” “阿窈妹妹可能帮我,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掌灯时分,日间的暑气散去,丝丝凉风吹起苏窈鬓边碎发。 梁远带着她走过东宫的水上长廊,再过眼前的花厅就是魏京极的书房,便是朝臣想要觐见,也需得侯在门外,可他身旁的少女在东宫向来是特例。 他回忆了下几日前的事,回道:“画像由我接手整理,以盛家姑娘打头,此外还有靖安侯嫡女,左相家的大姑娘,还有御史台何大人的嫡女……凡是京中适龄的官家姑娘,尽数在内。” 说着,梁远顿了下,看向苏窈:“连郡主您都在里头。您该知晓,先后早薨,圣人早就有意给太子殿下择妻,奈何总被推诿了去,这般做法,大概是觉着殿下有心仪之人,故才这般宽泛。” 苏窈听到自己的名字,心跳失序,假装不经意的问:“那殿下的意思呢?” 听到这个称谓,梁远颇为意外:“殿下?” “嗯嗯。” “殿下的心意岂是微臣能揣度的,不过殿下向来随性随心,若择妻,也必是心仪的。” 没弄清魏京极的态度,苏窈略有些失望,又听梁远道:“郡主,到了。” 早有人向魏京极禀告了,从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梁远应了声,为苏窈打开门。 青年曲腿坐在炕上,另一只手提着一管笔,长靴包覆的另一条腿恣意伸直。 这副散漫不羁,只对亲近之人流露的一面,苏窈瞧见,竟有些恍如昨世。 魏京极的书房很长一段时间是他们两人的书房,苏窈虽有自己的郡主府,却终究冷清,她总不愿意回,于是便会寻各式各样的借口缠着魏京极。 “这雨下的好大,等阿窈回去,鞋袜都湿透啦。” “哥哥,我还想吃你府上的绿豆糕,今日同你回家好么?” “黄历上说这一月阿窈的运势极好,宜走动亲友,所以想来太子哥哥府上住些时日,让太子哥哥也沾点喜气!” “……” 苏窈的借口五花八门,每回都不重样,后来被骗久了,魏京极甚至有些以此为乐,常眼含笑意,饶有兴致地逗她:“今日阿窈又是为什么要随我回家?” 不过也有意外。 镇北侯家的小公子莫羡嘉是她的同窗,两人年龄相近,关系颇好。 有回莫羡嘉与人起了冲突,将他娘新给他做的衣裳弄破了,直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镇北侯是边野出身的悍将,对孩儿个顶个的严,却是个宠妻的,若要他知道他在太学里乱来,还弄破了爱妻做的衣裳,一顿棍棒下来三五天下不来床还是轻的。 因此莫羡嘉便求苏窈帮他遮掩,代价是帮她做一月的功课。 苏窈高兴的答应了。 下学之后莫羡嘉告诉扈从,永嘉郡主邀他去府中做客,郡主府和侯府相距颇远,他就宿在郡主府不回去了,明日一早再同郡主一起去上课。 当时在场的,还有十六岁的魏京极。 苏窈不能拆莫羡嘉的台,便走到魏京极面前,信口胡诌了个理由:“我府上的桃子树结果了,我想请莫哥哥尝尝,就坐他的马车回去啦。” 魏京极看了眼苏窈,和紧贴着苏窈,衣裳都恨不得贴在她身上的莫羡嘉,眸底像是凝了冰。 他淡嗤了声,透着股无所谓的劲儿。 “行。” 苏窈愣在原地,看着魏京极毫不留恋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 浓浓的失望感在心头蔓延。 他答应的这么快,是不是……早就嫌陪她回家麻烦了? 所以还不等她解释,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她。 这之后,苏窈和魏京极陷入了僵局——魏京极不再等她回家了。 而莫羡嘉主动担起了送苏窈回家的任务,苏窈害怕一个人是真,于是也乖乖等他一起走。 又过了半月,苏窈的气差不多消了,忍不住想和魏京极和好,可想到魏京极那张冷冰冰的脸又心生退意,莫羡嘉便又自告奋勇陪她去东宫。 到时夜已深了,但魏京极还在挑灯夜读,甚至还穿着新衣,尚未沐浴。 苏窈和莫羡嘉对视一眼,在他的鼓励下,磨磨蹭蹭地从袖里拿出两个桃子,眼中含着期待:“果期还未过,这是莫哥哥方才帮我摘下来的桃子,很甜的,太子哥哥,你要不要吃吃看?” 室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魏京极才极缓慢地抬眼,声音很冷,“不用。” 苏窈没想到会被拒绝,傻傻的握着两个桃子,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她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有而太子哥哥没有的,连郡主的名号都是他为她请的,这桃树是她亲手所种,她觉得比其他礼物更有诚意。 莫羡嘉想为她说话,“殿下,阿窈……” 魏京极冷冷道:“你谁?” 莫羡嘉好似噎了下,他觉得太子殿下似乎对他有些敌意,苏窈这时小心翼翼地出声:“他就是羡嘉哥哥。” 魏京极:“哦。” 苏窈见他应了她的话,仿佛受到鼓舞,可下一句求和的话还没说出口,魏京极就打了个哈欠,让梁远关门送客。 那是苏窈第一次被魏京极强行“赶”出太子府,她揣着用来道歉的两个桃子也滚到了池塘里,这一切还发生在自己的好友面前,这让她又伤心又委屈。 于是十一岁的苏窈决定,她也不要理魏京极了。 第3章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魏京极不仅是她哥哥一样的存在,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是他单方面赶走她的,她主动示好了,他还是不接受。 后来一整月,她再没去寻过魏京极。 他似乎也忘了曾经有她这么个妹妹。 魏京极忙着在太学的藏书室里做太傅的功课,有时经过苏窈的学堂,一众贵女凑到他身边请教课业,魏京极还会一反往日冷淡,耐着性子给人讲,心情看上去不错。 每每到这时,苏窈也会拿起书去找莫羡嘉。 意识到魏京极是真的不管她了,苏窈悄悄哭了一场,翌日她花了一下午,趴在案上认认真真把魏京极送给她的东西全部写了出来。 居然有半本册子那么多。 她于是又难过的哭了一场。 东西还是要还的,苏窈昨日还新学了一个词,用来结束她和魏京极的关系很合适,可是她没有男孩的袍子,便去借了一件莫羡嘉的。 下学后,苏窈拒绝了莫羡嘉陪她一起去的好意,一个侍女都没带,自己换了袍子去东宫找魏京极。 魏京极懒洋洋的躺着,听了苏窈的话后,颇有些好笑的开口。 “你说,你要和我割袍断义?” 苏窈点点头,用剪刀割了袍子一角,又将下午写好的册子拿了出来。 “这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一样样记好了,若还有落下的,你和我说,我会令人还给你。”她仿佛终于松了口气,“待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以后,我们就恩断义绝,前尘不论,往后各不相干。” 少年魏京极的笑容渐渐凝固。 苏窈回味了下她刚才说的那番话,那是她看的话本里的侠客与友人断交时说的话,果然豪气万千。 堪称完美的道别。 唯一的缺憾就是魏京极听了这话,一双眼异常平静的看着她,没有接话的迹象。 苏窈放下册子,便转身准备离开。 “你……”魏京极忽然拉住她的手,“真生气了?” 苏窈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魏京极看着少女认真的表情,起身下了榻,动作不疾不徐,却差点被地上的袍角绊倒。 他将朱红窗户推开,暖洋洋的阳光从廊檐处倾洒而下,雀儿叽叽喳喳的站在桂花树枝头,一片风和日丽。 苏窈奇怪的看向他。 魏京极轻咳了声,似乎有些别扭。 “我找回来了。” 苏窈不明所以,魏京极又道:“你送我的桃子,我找回来了,把它种在了这里。” 苏窈这才发现他要她看的是桂花树旁边的两个坑。 “……” 她恍然,又忽的想到魏京极打着哈欠蹲在岸边,让侍从下渔网捞桃子的场景,莫名觉得好笑。 见苏窈笑了,魏京极神色明显放松下来,顿了会儿,看苏窈还在笑,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调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 “人不大,脾气倒是挺大,府上长了桃子,不让我吃,倒先便宜了外人,现在还要同我割袍断义恩断义绝,真有你的。” 苏窈得了机会解释,将来龙去脉说清了,两人才终于和好,接着她在东宫用了晚膳,又高兴的寻了个借口留下。 翌日醒来,苏窈一打开门就看见魏京极倚着柱子等她出门,他眼皮半搭着,一副惺忪懒散没睡醒的模样,像是等了挺久。 进太学前,魏京极状似不经意的问:“袍子谁的?”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节 苏窈反应了一下才弯起眼眸:“莫羡嘉哥哥的。” 魏京极笑,“哦。” 充当马夫的梁远莫名打了个寒噤,默默搓了搓胳膊。 后来莫羡嘉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神仙,在学堂里偷懒犯困总能被夫子当场抓获,他爹也跟开了天眼似的,抓莫羡嘉打架一抓一个准,太学里偌大的习武场,老镇北侯扫一眼就能揪出他。 以至于那段时间,苏窈常看到莫羡嘉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趴在书案上,累的连和她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再过了几个月,他就逃命似地跟着家中叔伯进了军营,从那时到及笄,苏窈再没见过莫羡嘉。 回忆结束,苏窈发现自己已经盯着窗口那两棵郁郁葱葱的桃树发了好一会儿呆。 “你觉得呢?” 许是忆起了从前的美好,苏窈唇边挂上了恬淡的笑,刚才魏京极似乎和她说了什么,可她没有听清,于是她笑着道:“觉得什么?” “你及笄了,再在东宫留有寝居,难免惹人非议,我明日会命人将你的东西收拾好了,送回郡主府。”魏京极停顿了一会儿,笑道:“你说呢?” 苏窈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凉下来。 这似乎是他第一回 真正意义上的让她离开东宫。 是因为即将进门的太子妃么? 朱窗外的桃树抽条了几年,绿意盎然,果香馥郁芬芳,有一枝过长的桃枝伸展到了青年的窗边。 “理当如此。”苏窈垂眸道:“阿窈听殿下的,明日便搬出去。” 魏京极慢慢敛了笑,坐直了腰板看她,手指轻叩案台,“这里无人,你还这般客气作甚?难不成这一年你有了你那二表哥,便不把我当哥哥了?” 半开玩笑的口吻,苏窈只当他在调侃,想到被她拉来做挡箭牌的二表哥段凛,她心里涌出一股愧疚。 可她说的一定程度上也是实话。 若魏京极娶妻了,她绝不会等着为妾,嫁给段凛是她最好的归宿。 只是现在,一切尚未成定局,她可否试着争取一次? 思及此,苏窈眸底忽然泛起了希望,也许魏京极对她并不是全无男女之情,也许他对盛华没那么喜爱。 也许他最后会选她为妻呢? 魏京极没等到苏窈的回答,眉峰微凝,正准备细问时,苏窈却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伤的地方是这里吗?” 他按下要问的话,点头。 苏窈来东宫的主要目的就是看看魏京极的伤势,闻说,试探着卷起他的袖口。 青年在战场上炼出了一副好体魄,手臂肌肉即使在放松的情况下,也比少女的腿粗,却又并不显得魁梧。 而苏窈的手生的极美,纤薄白皙,指若削葱,冰清无汗,隔着绷带轻放在他伤口上时,魏京极甚至能感受到她指尖不同于男性粗糙的柔软微润。 低头细看时,她毫无防备的雪白脖颈暴露在他眼前,及胸襦裙堪堪遮住胸脯,此刻紧张的咬着红.唇,“太子哥哥可还疼?” 脑海中另一道同样属于眼前少女的嗓音突然响起,替他做了回答。 【疼……】 魏京极暗骂了自己一句禽.兽,在苏窈不解的目光下低头将自己的袖口理好,眸色微沉。 “太医已经看过,休养些时日便无大碍,时辰不早了,我让梁远送你回去。” 苏窈的手被挥开,在空中顿了好一会儿才收回。 还未来得及说句话,魏京极已先行离开,苏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从小到大魏京极莫名其妙的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她也并未往心里去,而是从袖子里拿出那枚破旧的平安符,紧紧握住。 在魏京极做出选择之前,她不能放弃。 …… 少女走出东宫上了马车,在放下帷幔那一刻,仿佛有所感应的回头,视线落在正殿前站着的青年身上,她怔愣后莞尔一笑,如新绽开的花苞柔媚娇美,纯然可人。 魏京极眼神却发沉。 苏家三公子苏闲曾救他一命,在苏家出事前,他便见过小苏窈。 十年前三夷陈兵函谷关外,苏闲出征,他曾立誓若生变故,定将苏窈当做妹妹,护她一生。 此去经年,苏窈是唯一能近他身,与他亲密接触的女子,他对女子的了解,亦尽数来自她。 因喝了马车上有助伤口恢复的补药梦到苏窈,虽情有可原,却大逆不道,背德背信。 日后万不该再对她有遐思。 ——————————————- 宫中盛筵三日不散,后两日有声势浩大的游街与城墙观礼。 远道而来的贡礼船队张灯结彩,载满各色奇珍异宝,珍禽异兽,在夜间浩浩荡荡驶入郦河,宛如数条华丽绸缎向皇宫聚集。 圣人领一众后宫嫔妃与魏京极站在城墙上观礼。 苏窈并非皇亲国戚,从礼部安排在一角候着。 京城暂解宵禁,处处灯火阑珊,从她的位置看下去,能瞧见露台上的胡姬随乐旋舞,迷离似醉,鼓手抡槌,激酣面热,街头小吃香气四溢,人山人海中提着花灯的少女巧笑嫣然,幻术大师珠帘蔽月,银花雪浪一路铺至城门。 苏窈五岁入京,已有十年未曾出过城门。 她常有一种孤独感,若魏京极未替她请封,或许她在京城外长大会更自在吧。 可没有或许,若她能选,也会在魏京极与自由当中选魏京极。 她不愿孑然一身。 她想有人爱她。 即使他给的并不是她想要的爱。 白露给苏窈披上披风,“郡主,您昨夜为补平安符熬了一宿,刚合眼又得来赴宴,不若趁着未到时辰,去长公主那小憩片刻?” 魏京极自幼与长公主殿下亲近,而长公主曾与她三哥苏闲私交甚好,故对她亦十分怜惜。 苏窈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手中的平安符,传来隐约的纸张摩擦声。 受损的是平安符外囊,她求来时便觉得直接带上不妥,便缝了个恰好能容纳平安符的小锦囊,放进平安符后封了口。 可昨日封口时,苏窈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不可遏制的念头,她找来府中的桃花笺,在那上头写了六个字,随平安符一道封入了锦囊。 “郡主,殿下下来了!”白露轻声:“看那方向是要回宴席呢。” 苏窈看了眼魏京极离开的方向,犹豫片刻后跟了上去。 宴席所在之地与城墙间隔了几座殿宇,中途要经过一处御花园,看到魏京极走路的速度逐渐放缓,似乎故意放慢脚步等人来时,苏窈脚步顿了片刻,小脸顿时红的发烫。 空中寂静的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跟着来的? 苏窈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出来,“殿下……” “太子殿下!”从凉亭中走出一道倩影,“我在这儿。” 那声音如莺似鹂,清转温柔,不难想象是何等美貌佳人。 苏窈懵了片刻,轻轻眨了眨眼,木然地退到了柱子后。 脸上的热度逐渐消褪,许是夜里冷,苏窈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寒,她不想知道魏京极抛下观礼也要见的人是谁,可她对这个声音熟悉的很。 “阿窈……” 寂静的夜凭空出现另一道男声,犹如平地惊雷在苏窈耳边炸开! 青衣博带的青年站在离她不过五尺的地方。 苏窈浑身一颤,忙扑过去上前捂住他的嘴,用气音道:“二表哥,你先别说话。” 第4章 段凛为这突如其来的温香软玉呆滞了片刻,耳根迅速红的滴血,他轻扶住她的腰,压低声音:“怎么了?” 这里距魏京极和盛华相会的地方颇近,不知刚才的动静有没有传到他二人的耳朵里,苏窈来不及思考其他,慌乱抓住段凛的袖子,“二表哥,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且随我来。” 段凛嗯了一声,由着苏窈拽着他走。 可没走几步,前方竟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有何事不方便说的?” 苏窈僵住。 少女亲昵的拉住青衣青年,薄袖微垂,露出纤白手腕,她身旁的青年则十分宠溺的跟上她的步伐,眼底神色温柔,两人急匆匆的,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魏京极站在他们面前,神色不辨喜怒。 段凛师承大儒,自幼在岭麓书院进学,直至去年高中探花,方才得封翰林学士,因此与魏京极并不相识,可眼前人华服锦衣,清俊无俦,通身皆是御制,一双眼又毫不避讳地瞧着苏窈。 他心里微惊,行礼道:“微臣段凛,参见太子殿下!” 段凛。 魏京极笑:“久闻大名。” 段凛不明所以地抬头,苏窈却想起她曾说她心仪之人是段凛的话,顿时灵台一震,若魏京极不慎说出口,她日后要和二表哥如何相处? 就在此刻,盛华也提起裙摆走了过来,许是为避嫌,她佯装意外的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殿下,段公子,阿窈妹妹,你们怎么都聚在这儿?” 苏窈怕事情变得更糟,抢先一步道:“殿下,那日你托我补的平安符补好了,我现在正好带在身上,就先交还予你吧。” 她说话时,下意识站到了段凛身前,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袖子,这样的距离,她细腻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擦过段凛的手腕。 魏京极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划过。 “这么快?” 苏窈点头:“就是一个锦囊,不费多少功夫。” 她拿出绣着“平安”二字的锦囊,眼神微微停了会儿,想起那六个字,她慢慢递到魏京极面前。 三人的视线同时落在那枚小小的锦囊上,绣面精致,技艺精湛。 夜风徐徐穿堂而过,魏京极却没有伸手来接。 苏窈的眼神由紧张,到期待,最后归于平静。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节 她了解魏京极,一眼就能瞧出他此时在生气。 可他在气什么呢? 气她跟着他,破坏了他和盛华难得的相处时光? 盛华敏锐地瞧出了气氛不对劲,轻“呀”了一声,上前拿起锦囊笑道:“阿窈绣的真好看,未曾想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可能给我也做一个?我也正想去求个平安符,正愁没合适的锦囊装呢。” 又是盛华姐姐替她解围。 苏窈脑海中恍惚冒出了许多片段,在与盛华相识之后,每回她与魏京极赌气,盛华总会给他们两人台阶下。 她总是平和淡雅,温柔得体的,苏窈感激她,也羡慕她。 世上怎么会有如盛华姐姐一般完美的人呢? 连她都不忍心让盛华失望。 苏窈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段凛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有些难以面对盛华,正欲答应的时候,魏京极也开口了,表情微冷:“退什么退?” 苏窈愣愣看向他。 魏京极顿了两秒,别开眼:“你不是说,不费什么功夫?” 深宫里的夜似乎比外头更为寒冷,风声呼啸而过。 “我……”没想拒绝。 后面几个字她没能说出口,像是说了一个字就用尽了力气。 阵阵涌起的失落感几乎要将苏窈淹没。 她忍不住想,如果魏京极和盛华是注定的眷侣,那为什么要让她早早认识他呢? 为何要让他们三人在一块的时候,失望的人总是她。 苏窈低头,垂下的睫羽遮去眸中神色。 “好。” 魏京极从盛华那拿起了平安符,放入怀中。 苏窈的心情已然跌至谷底,也没什么闲聊的想法了,便行了礼,和段凛一起离开。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哪知还没走几步路,段凛便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阿窈妹妹,我也想要个锦囊,你可能给我也做一个?” 空气突然安静。 身后的魏京极皱起眉。 苏窈有些意外,可也没有犹豫,“好,二表哥想要什么样的锦囊?” 段凛凝望着她:“我瞧太子殿下锦囊的式样就很好,可能也给我做个一样的?” “可以。” 段凛本就生的清隽,得了苏窈的回答,唇边扬起浅笑,如朗月清风,赏心悦目的很。 盛华瞧在眼里,由衷笑道:“阿窈的目光可真好,便是找遍整个京城,也少有段凛这样的人物,且看起来郎情妾意,若定亲了,倒是顶好的一对儿,日后夫妻鹣鲽情深,殿下你也可以放心了。” 魏京极嗓音极轻的嗤了声,语气很冷:“她才多大,懂什么情爱?” 盛华愣住。 魏京极的目光一直落在苏窈身上,看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眼神微微眯起,“今日我嘱托你之事,勿要让她知道。” 盛华看了眼苏窈,点头,“这是殿下为阿窈妹妹准备的惊喜,华儿自然会替殿下保密。” “那便好。” 月上林梢,夜幕下的珠宫贝阙便是她也见的极少,苏窈正打算与段凛叙旧,胳膊忽然被男人滚热的手掌拽住。 她惊诧侧头。 是魏京极。 他低垂着眼皮,声线闲淡,“就要观礼了,乱跑什么?” 苏窈动了动唇:“还有一会儿……” “少啰嗦,跟我走。” “……” 段凛下意识抓住了苏窈的另一条胳膊,下一刻魏京极略带冷意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他自觉失礼,放下了手,好脾气的询问:“殿下这是要带阿窈去哪?若顺路,不若一起?” 魏京极的个子高,居高临下的瞧人,像是冷睨。 “听说孤离京的一年里,段公子与阿窈颇为意趣相投,还有求娶之意?” 苏窈眼睛微微睁大。 段凛的心思在苏窈面前被人揭穿,脊背都绷直了。 京中传言太子殿下待苏窈如亲妹,自他明确自己心意后便有拜访之意,却未觅得机会,哪知还是太子殿下主动问话。 他看了眼苏窈,并不退却:“正是,阿窈温婉良善,我心悦之。” 苏窈双颊迅速飞上红晕,脸上发烫。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的表达心意。 魏京极轻呵了声。 “既如此,段公子更应避嫌,免得损她清誉。” 段凛怔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他犹豫着看向苏窈,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是以为,他和苏窈在这宫中约着私下相会。 可他们只是碰巧撞见。 眼见苏窈的头埋的越来越低,段凛道:“殿下说的是,微臣谨记于心。” 苏窈心中划过一丝意外,看向段凛时,他也正巧看过来,那眼神分明是让她放心的意思。 她心中涌出一阵暖意。 这种踏实安心的感觉,她曾经只在魏京极身上感受到过。 刚想朝段凛笑笑,眼前便被挡了个彻底,苏窈的视线落在青年宽阔有力的后背上。 魏京极悠悠走到他们两人中间,“你记着就行,若这京中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孤唯你是问。” 他语气平淡,初入官场的段凛却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 “殿下请放心。” 这一番话下来,段凛也不好继续跟着,只能站在原地,目送苏窈被魏京极带走。 他本想回宴,眼角余光却扫到少女衣裙下若隐若现的锦囊流苏。 段凛稍稍顿住,片刻后,仿佛什么都没瞧见,转身离开。 魏京极带着苏窈回城楼。 路上,殿廊高悬大明角灯,两人的背影被拉的很长,远处传来爆竹鼓乐之声,苏窈的步子小,落在魏京极身后,她悄悄掀起眼皮,贪恋地望着他的背影。 沉默半晌,苏窈还是没忍住:“宫外风景尤佳,圣人还在城楼上,殿下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原想自欺欺人过去,可尝试了许久还是做不到。 她在意的要命。 魏京极道:“随便逛逛。” 苏窈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声音低落:“盛华姐姐也在这处,当真是巧。” 魏京极顿住,语带探寻,“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苏窈眸光微暗,“知道些什么呢?” 总归是男女之情,相别之苦。 她不再说话,怕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带了酸味。 魏京极的视线在她脸上徘徊片刻,收了回去,“你倒是先发制人,我且问你,你不在城楼上等着观礼,跑来这里要与段凛说什么?” 苏窈淡淡道:“那是我和他的事。” 魏京极的视线和苏窈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都从对方眼里瞧出了些嘲弄意味。 胶着许久,魏京极忽然笑了:“不愧是我养出来的姑娘,脾气都这么像我。” 整个大周,敢这样理直气壮地呛他的,也就只有眼前的少女了。 苏窈不懂他语气里莫名的得意是从何而来,闷闷哦了一声,就要越过他往前走。 “等等。” 魏京极将怀里的锦囊取出,无名指勾起流苏,绣面流光,恍如一面宝镜,“你要给段凛绣,可以,但不能绣和我这个一样的花纹。” 苏窈:“为什么?” 青年边走边抛起锦囊,看也不看的接住,嗓音轻描淡写的。 “在你这里,孤只要独一无二的。” 苏窈心底微颤。 第5章 苏窈抬起头,而魏京极面色坦荡,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她却不自觉的多想了。 有那么一个瞬息,她甚至想直接向他表明心意,可还有些理智尚存,勉强按了下来。 若魏京极从始至终只将她当作亲人,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无异于将两人的关系推入死局。 魏京极见苏窈没有跟上来,脚步放慢,侧头瞥了眼她。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节 苏窈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可一旦有了这个念头—— 只怕再也收不回了。 —————— 郡主府里灯火通明,花木扶疏。 高高的白色床帐倾泄垂落在地面,几盏象牙玉缠花灯台亭亭而立,满月挂屏前置了一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景,冰鉴里的冷雾缓缓流释,轻轻环住坐在紫檀木翘头书案前的苏窈。 她用剪子剪去蜡芯,烛影在她脸上跳动了下。 案上笔墨纸砚具备,苏窈挽袖提笔,在桃花笺上将今日之事记下,待到给魏京极记分时,她涂抹了几下,方才用黑墨花了一朵桃花。 自她发觉自己对魏京极怀有不轨之心后,失望了便会在桃花笺上画一朵黑桃花,若高兴,便会在他的名字旁边画一朵红桃花。 画好之后,苏窈打开盒子,里面一叠桃花笺,一眼瞧去竟全是黑的,有些时间已久,已经记不清了。 她咬了咬下唇,不死心的翻了翻,终于翻到一张红桃花。 苏窈唇边扬起笑,一眼就想起了这朵桃花的来历。 那日魏京极生辰,她与盛华不约而同的送了一样的贺礼,可盛华找到的玉石比她的珍稀许多,她便没有拿出手,准备换个礼,却被魏京极抢了过去。 她做的是个白兔模样的剑坠。 魏京极诡异的沉默了几秒。 良久,才仿佛痛下决心,塞进了囊中,还不忘颇为嫌弃的看她一眼。 可苏窈知道,若是嫌弃,他必不会挂在剑上。 盛华送的同样也是剑坠,他就没有挂着。 有这一朵红桃花就够了。 足够支撑她去向魏京极表明心意了。 苏窈想到可能的结果,不免有些紧张,可若再不告诉他,等画册进了宫,一切就来不及了。 但也不能草率了。 她如今已不能随意进出东宫,需得寻个好时机。 譬如长公主的寿宴,便是极佳。 长公主喜清静,寿宴时只有一些得她疼爱的小辈能受邀。 魏京极视长公主如生母,定不会缺席。 而长公主的寿宴,就在十日之后。 —————— 宫宴结束后,段凛无意间得知苏窈常用的琴坏了,便提出上郡主府帮她修琴。 苏窈拒绝无果,只能应下。 到了约定的日子,苏窈早早让人将琴从卧房搬至水榭。 敞亮的水榭皆以金丝楠木建造,冬暖夏凉,又正对着莲花池子,因此是个极好消暑的地儿,侍女们新焚上一炉香,便侯在一旁,端着茶盘沐盆,巾帕靶镜等物。 过了会子,门房来报段凛来了,苏窈打起精神,段凛已到了她面前,笑容轻浅。 “阿窈,让你久等了。” 苏窈起身:“没等多久,是劳烦了二表哥才是,让你特意来这儿一趟。” 段凛轻笑:“阿窈既知我心意,便也该知,这于我而言是美差。” 苏窈愣愣的看他一眼,白皙的脸颊渐渐红了。 少女艳若桃李,红着脸的模样也惊为天人。 段凛不想让她为难,便将目光转向古琴,“就是这一把?” 苏窈点点头。 段凛走到琴前,下意识抚了一下,突然“铮”的一声,旋即响起男人轻嘶的声音。 苏窈本还在想,如何委婉的告知他她的意思,听到动静,忙小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可是伤了手?” 段凛回道:“无妨,不过是被琴弦划到了。” 他摊开手掌,手指上一道血线明显,还在往外沁着血珠。 苏窈担心道:“白露,快拿帕子来给表哥止血,再去请府医来瞧瞧。” “阿窈,这不过是小伤,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是不是小伤尚不能断定,莫非二表哥不仅精通修琴,还通医理不成?” 少女语气略急,这话也有些冲,段凛心中却受用的很,这说明她的关心是真。 他想像魏京极一样摸摸她的头,示意她不必着急,却也想到了那夜魏京极说的话。 手心缓缓收拢。 府医很快来了,瞧过后敷上些药粉,又用麻布包上。 伤口包好之后,苏窈说什么也不让段凛碰琴,段凛无奈,只好顺着她,“我本是来替你修琴的,现在倒给你添了麻烦,阿窈可会怪我笨手笨脚的?” 苏窈道:“二表哥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会受伤皆因我而起,我若还嫌你,可真是不识好歹了。” 段凛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份请柬:“此番我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事。后日便是我母亲的六十大寿,她嘱咐我,定要亲手将请柬送予你……” “二表哥放心。”苏窈接过来,仔细瞧了,笑道:“姨母的寿礼我早就备好了,后日定会去的。” 段凛由衷道,“那我便在家中等你来。” 两人唠了会家常,临出府时,苏窈还在叮嘱他好好养伤,从饮食到握笔说了个周全,如同他被人砍了一刀般。 段凛听着听着,忽然道:“太子殿下若受伤了,你也这般细致么?” 苏窈一愣。 段凛微微一笑,眸底深邃。 只怕是,比他更细致周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出郡主府时,段凛将手指上的缠带解开,从袖中拿出了苏窈方才用来给他包扎伤口的帕子,再度缠上。 左脚踏出门口,正见魏京极从马车上下来,人高腿长,眼神几乎立刻就锁定在他的手上,眉头微不可察的皱起。 段凛行礼:“太子殿下。” 魏京极缓道:“这手是怎么了?” “方才为阿窈修琴,不慎被琴弦划破了手指。” “我道是什么伤。”魏京极轻嗤:“再慢些,伤口就该愈合了罢。” 他肩背上不少致命伤,也从没这么精细过。 段凛若有所思,“微臣本也不在意,可阿窈在意的很,执意要让府医为微臣上药,这才成了眼下这模样。” 魏京极闻言,面色微沉。 段凛后退两步抱拳,“殿下,微臣尚有公务在身,恕微臣先行告退。” 魏京极率先抬步进了郡主府,背影似乎都比之前要板直。 段凛走后,苏窈叫人抬了绣墩和针线来,倚在栏边做绣活,想起魏京极说的话,她犹豫片刻,决定绣个荷花的模样,倒也清趣,正绣着,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永嘉郡主好兴致。” 苏窈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心湖像是被扔了一块石头,荡起涟漪来。 想到昨夜她想了一宿该如何向魏京极表意,她有些不敢瞧他,只是他说的这句话有些奇怪,“太子哥哥何出此言?” 魏京极从小径信步而来,紫衣玉冠,容貌俊极,“夏日清幽,以琴会友,连他走了,都不忘替他绣锦囊?” 苏窈意外:“你撞见他了?” 竟然未否认。 魏京极冷嗤:“何止撞见。” 若不是他心知,段凛没那个能力在他府上安插人手,只怕他都要以为他在向他炫耀。 昨日他才说了,不许他与苏窈来往过密,今日她的帕子便缠在了他手上。 难道不止是段凛有情,苏窈也有意? 魏京极心里极为不爽,他将其归于世间所有哥哥,在妹妹到了择婿年纪时,不约而同对求亲者产生的微妙排斥。 “我们不说这个了。”苏窈虽不懂魏京极为何面露不悦,却知道他这阴阳怪气叫她永嘉郡主,多半是同段凛有关,便揭过这话茬,眼中含着期待:“太子哥哥今日怎么来我府上了?” 魏京极淡淡道,“我这不是来瞧瞧你,在郡主府过的惯么?” 苏窈笑着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当然习惯,这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怎么会不习惯?” 魏京极:“哦。” 他看了眼苏窈,又移开视线,“你不也是在东宫长大的?离开了就习惯了?” “东宫虽然好,可还是府中更自在,再说了,太子哥哥你成年后,经常不在京中,我也有许久未去东宫小住了,如今记忆都淡了。”苏窈声音轻软,眼眸弯弯:“我早就习惯待在郡主府了,住不住在东宫都无所谓的。” 魏京极敛了下眼皮:“那看来,是我多虑了。” 本以为苏窈离了东宫会不习惯。 若她在那儿,必早就央着他带她游湖放纸鸢,整日没个消停,以至于她搬出来后,他反而觉得空乏。 这才在经过郡主府时停下来。 可听苏窈这话,她竟毫不在意,不仅适应的挺好,还给她创造了和那段凛相处的机会。 若在东宫,定叫他连门都进不了。 魏京极盯着苏窈乖顺的模样,开始思索,让她重新搬回去有几分可能。 苏窈叫人做了冰酪来,拉着魏京极坐在美人靠上。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节 “你尝尝这个,我府上刚换的厨娘做的,她此前是在盈月楼做点心的,手艺乃京中一绝。” 苏窈用调羹挖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魏京极张嘴吞了下去,看向一旁绣帘:“刺绣伤眼,若要消遣,练字便不错。” 说着一时兴起,便让苏窈写个字瞧瞧,看看是否进步。 苏窈的字写得并不算很好,她并不想在他面前出丑,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魏京极打趣:“我倒是不介意你的字丑,只是你未来郎婿未必不嫌弃。” 苏窈搅着冰酪的手慢慢停了。 她把碗放在食案上,面色明显低落。 魏京极正欲开口,身侧竟传来一道男声。 “殿下,阿窈。” 苏窈意外抬头。 段凛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面前,长身玉立,如兰芝玉树。 “二表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魏京极堪称温和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朝他手上扫了一眼,意料之中的不见帕子的影子,只用了一块麻布包着。 第6章 段凛看向身后的两个小厮。 “我虽不能帮你修琴,可既答应了你帮你修好,那便不能失约。” “我与京中妙音堂的少东家是旧相识,他精于斫琴,修琴也不在话下,我看这琴是你的心爱之物,便觉得不可耽搁,故寻了人,想将这琴送去,你觉得呢?” 苏窈惊喜道:“我原也想寻他,若二表哥有法子找他帮忙,再好不过了。” 段凛点点头,让人进去搬琴。 奇怪的是,魏京极听他说完,神色却又缓了下来,甚至心情颇好地坐着享用冰酪。 段凛带着人和琴走后,苏窈看到魏京极,又想到他方才说的,字不好看,未来夫家会不会嫌弃。 她停了会儿,“太子哥哥,那你会嫌未来妻子的字不好看么?” 魏京极不以为意。 “我选的,自然是样样都好的。” 苏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恹恹地叫来人准备笔墨。 不一会儿,一张宣纸在案上铺开,她提起笔,深吸一口气,挥动笔杆。 魏京极却道:“心爱之物?” 苏窈的注意力放在纸上,便胡乱应了声。 魏京极忽然笑了一下:“我道这琴为何这般眼熟,是你初学琴的时候我送你的吧?” 苏窈心情莫名低落了几分,一言不发,手上也停住了,笔置在一旁,咬了下唇,“那我写的好看么?” “这个‘京’字写得不错。”魏京极得意挑眉。 “看来我从前教你的,倒还有些用。” 苏窈看着墨水晕染的宣纸,想,魏京极年少便以一手桀骜不驯的草书扬名,她的字有他的几分神韵,他自然觉得好看。 初学文时她六岁,魏京极十一岁。 他尚不是太子,为照顾她,便同圣人打了商量,带她在同一个学堂上学。 魏京极那时便崭露头角,常得学正赞赏,她却连握笔都握不好,字也写的歪歪扭扭。 本来她不在意这些,可魏京极从来都耀眼至极,走到哪都引得众人瞩目。 他有一日忽然带了个软软糯糯的妹妹来,大伙儿怎能好奇,起先害怕魏京极,不敢造次,后来熟悉了便开起玩笑。 大部分的玩笑类似于: “二皇子的功课这般好,他都不曾教过你的吗?” “有人天生聪明,像隔壁令国公府的盛家小姐,还有二皇子殿下,可是有人生来就笨笨的,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我娘还说我笨,我哪有小苏窈笨嘛。” 苏窈刚从家中惨案中缓过来,原也是被苏家娇生惯养,宠的无法无天的,此时却敏感胆怯许多。 这样的话听多了,她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常背着魏京极掉眼泪。 有次被一个小公子瞧见了,苏窈想假装无事发生,从穿堂走过,却被他拦住,好奇道:“我看到你哭鼻子了,你为什么哭鼻子呐?” 男孩的声音嘹亮,苏窈险些又要被气哭,可她看着他面生,便知道他们不是一个学堂的,太学有一百多个学堂,于是苏窈不服气的回他:“我又不认得你,我哭鼻子与你有何干系?”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故作凶狠也软乎乎的,可爱的不像话。 男孩看傻了一秒。 “那认识一下罢,我叫莫羡嘉。”他回过神,笑起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我,也许你就不想哭了呢。” 有时候友情来的莫名其妙,苏窈抽抽搭搭的和莫羡嘉唠叨了许久,下学的时候,他从书篓子里拿来一本字帖。 苏窈看着他,“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我也被人笑过笨,可我的字写的好,他们笑我,我便可以理直气壮地笑回去。”莫羡嘉道:“阿窈照着这个练好了字,便不用担心被人笑了。” 小苏窈如获至宝,上了马车后还一直抱着。 魏京极好奇问:“这是什么?” “这是莫哥哥送我的字帖!”她很高兴:“他说我要是练好了字,就……” 就不会有人笑她是笨蛋了。 可是后面的话说起来好丢脸哦。 苏窈住了口,神秘兮兮的笑了一笑,脑海里全是她提笔写字时众人艳羡的眼神。 魏京极皱眉,“莫哥哥,谁?”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他不仅长得好看,字也写的好好哦。” “是吗?”小魏京极拉下脸,“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见苏窈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魏京极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字帖。” 说着便一把夺了过去,苏窈扑过去抢,奈何魏京极人高手长,怎么都够不着。 “你还给我!” 魏京极仔细看了两眼,突然啧了声。 苏窈成功被这一声转移去了注意力,“怎么了?” “这帖,笔者不详,行文浮夸,文不对题,一瞧便是骗小孩儿的玩意。” 苏窈不信,自己翻看了下:“可是明明写的很好,比我写的好多了!” 魏京极咳嗽了下:“骗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女孩,只有我这样的行家,才能看出端倪。” 见苏窈还是不信,魏京极耸了耸肩,“那你就照着那什么莫哥哥的练吧,到时候练不好可别找我哭。” 这下她有些犹豫了,再看一眼,竟觉得魏京极说的有些道理。 这字帖,署名那一处的印竟然都不翼而飞了! 可是,苏窈又看一眼,她怎么觉得自己拿上马车时,字帖下是有名字的呢。 魏京极把指间那点墨纸蜷缩成团,抛出窗外,然后严肃看着她:“我也为你准备了字帖,现在你有你莫哥哥的,那想必是不用我的了?” 她自小就会在一切有魏京极的选项里选他。 这会儿苏窈一听,立刻将字帖放在一边,扑到他怀里,眼中亮晶晶的像有星子,“哥哥你也替我准备了字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魏京极轻瞥眼她,把她从怀里摘下去,“等到了府上我再给你。” 苏窈满心期待的跟着魏京极到了府上,还想着是哪位大师的字帖呢。 结果魏京极拿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嘟囔:“这字好看是好看,可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呢?” 女孩歪着头,天真懵懂的看着他。 魏京极面不改色,“这是我的字,方才让人给你钉成了帖。” 苏窈傻了。 “以后你就照着我的字练,保管写比那字帖好。”他说的毫不心虚,“且字的本人就在你面前,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便好,岂不比学别人的字来的更好?” 苏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也说不出所以然,可出于信任,便拿了他的字来练。 这一练便是十年。 “我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不爱学,唯独喜欢练字。”魏京极看着少女宣纸上的字,笑道。 两人不约而同忆起了从前,苏窈安慰自己,兴许他只是军务繁忙,无暇记他曾送过琴给她。 她向来擅长调整情绪。 苏窈用手放在“京”字旁边,唤他:“太子哥哥。” 魏京极低头。 “我听说,圣人要为你择妻了,是吗?”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上报圣人的皆是各大世家里未曾婚配的小姐,魏京极并不意外苏窈知道了。 “是。” “可有中意的?” 魏京极沉默了两秒,“娶妻娶贤,她会是未来的皇后,中意与否于我而言并不是首先考虑的。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节 苏窈道:“是像盛华姐姐一样的么?” “既合你心意,家世好,人品又贵重。” 一会儿的功夫,天上已乌云密布,水榭前夏雨如瀑,滴答答的水声连绵不绝,荷花垂头丧气的仰着。 空气中有些草木翻起的土腥味。 魏京极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浮现笑意。 “她的优势可并不是这些。” 苏窈看着他勾起的唇角,也勉强笑了一下,听得魏京极问她:“你倒操心起我的婚事来了,你自己的呢,有何打算?” 苏窈心里难受的紧。 “我不比你思虑周全。我只想嫁给心爱之人,携手一生,朝夕相对。” 魏京极沉默半晌,低道。 “你的确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等我成婚了,便替你挑个好夫君,你意下如何?” “不必太子哥哥操心了,若不是我心爱之人,我也不会嫁。”苏窈回答的极快,几乎像是在与他置气。 魏京极稍顿片刻,安抚道:“我并非催你嫁人,若可以,我宁愿你不嫁。” 可叫他,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苏家人。 聊到最后,两人竟是不欢而散。 魏京极离开郡主府时,苏窈一句话也不曾留他。 不知为何,他略有些躁闷。 ———————— 段凛的母亲,也就是苏窈的姨母,她及笄便嫁给了段峰,段峰蹉跎半生,年前才擢升国子监祭酒。 苏窈拿了帖子上门,一一拜见了人,因离宴席开始还有些时候,日头又晒,便同一红裙少女,在小厮的带领下去了花厅休息片刻。 鎏金钩子吊起软帘,不远处另一间花厅里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许是段峰在招待京官,款款娉娉的侍女们端着菜盘子路过苏窈所在的地方时,从里头传来一道极为压抑的惊叫声。 “你说,你心上人是……”慕将军之女慕茹安不可置信的捂住嘴,良久,才缓过劲儿似的,喃喃道:“太子殿下?” 苏窈有气无力的趴在炕桌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痴心妄想?” 许是苏家从前便是武将起家,家主又是朝中一等将军,惺惺相惜的缘故,苏窈与大部分武将家的千金公子关系都不错,逢年过节,她生辰时,各位将军府的家眷也会来捧场。 这其中与她关系最好的便是慕茹安。 慕茹安为难的抱着头:“阿窈,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喜欢上魏京极呢?” 情急之下,她也开始直呼名讳了,“全京城还有谁不知道,圣人一心想撮合盛华和魏京极,我爹都和我说了,各世家交画像上去,不过是走个过场,谁能比得过盛华雍容大方,他们家本就一族三后,与皇室联姻素有惯例,你真是……何必呢。” “我如何不知。”苏窈神色恹恹。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这岂是我能控制的住的?若不是真心喜欢,谁情愿去纠缠。” 纵然他并不喜欢她,可他稍微对他好一些,她便招教不住。 慕茹安紧皱着眉,看少女的眼眶逐渐红了,沉默着叹了口气。 她叹道:“你想试试便试试罢,若成功了便好,若失败了,我就寻个借口将你带走,绝不叫你在长公主面前失态。” “到时候你就寻个喜欢你的夫君,恩恩爱爱一生。”慕茹安说到这,笑着顿了一下,“对了,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好消息?” “莫羡嘉要回来了。” 第7章 苏窈洇红的眼眶里尚噙着泪,“真的?哪来的消息?” “我爹告诉我的,他十三岁便随家人镇守边关,如今也是战功赫赫。”慕茹安道:“明年年初就该奉旨回京了!” 想到莫羡嘉,苏窈脑海里涌现出许多画面,心情也不再低落了,“这么说,明年就能见着他了。” “正是!”慕茹安忽然笑了笑:“要是你那时还未定亲,倒可以考虑考虑他呀,看他小时候的样子,长大了模样定也不差。” 苏窈无奈道:“你别瞎想,我只当他是哥哥的。” “阿窈,我说你可真奇怪,该当哥哥的你不当,不该当做哥哥的,你偏偏没那个意思,你不会一直都没瞧出,莫羡嘉他一直心悦你罢?” 苏窈不以为意:“你又胡说,他走的时候才多大?怎么就心悦我了。” 慕茹安闻说,思考了两秒:“虽无确切证据,可我的直觉向来准,你看着吧,若你等他回来还未出嫁,看他到时候给不给你下聘。” 苏窈抿了一口茶:“那你可要失望了。” “阿窈!” 门外忽的传来妇人略急的声音,苏窈和慕茹安对望一眼,穿着团锦缎绣如意对襟外裳,玉簪挽发的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来。 她先是看向苏窈,又看了眼慕茹安。 来的正是苏窈的姨母江莲,这般着急,定是有什么话要同苏窈说,慕茹安适时寻了个借口离开。 花厅内只剩下苏窈和江莲两人。 苏窈款款施礼,身姿比一旁翡翠天球瓶里的玉兰花还曼妙动人。 “姨母。” 江莲快步上前,将苏窈抱进怀里,打量了一眼,眼眶霎时红了,“好孩子,我回京数月了,你怎的都不来瞧瞧我呢,可还是在怪我?” 苏窈笑了笑:“姨母言重了。” “当年太子殿下救下你时,我与段峰尚在青州,本想接你到我这儿来,可听说圣人怜惜你,将你封做郡主,我们那时,段峰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比不得京中富贵。” 江莲看着少女的乖巧模样,接着解释:“况且你姨夫他素来固执不知变通,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我也怕日后难以周全你,无奈只能作罢。” 这些话,即便江莲不说,苏窈大概也能猜到其中一二。 她并不因此芥蒂,若在意,便不会同段凛来往。 再三解释她心中并无怨怼后,江莲犹豫许久,才问到了要紧的地方:“既然你心中并无怨怼,为何迟迟不予回应呢?难不成是阿凛不合你心意?” 这话锋转的突然,苏窈却是明白了,她耳垂染上绯意。 “姨母,我早就请大宗伯回了话,你竟不曾收到?” “他是回了,回的却是不合适!那如何能作数呢?” 在苏窈惊讶的目光中,江莲拉着她的手,叹道:“阿凛和你有何不合适的?” “我知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操心婚事,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你那些所谓宗伯,也只是苏家一族旁支的宗亲,哪有我与长姐一母同胞这般血浓于水,你大可将我当做母亲,要我看,你与阿凛就十分合适。” 苏窈已经快要接近麻木,有时候她真的忍不想,为何及笄了就一定要成婚呢,所有人都在操心她的婚事,姨母回京数月,她不曾拜访,也有怕她念起她的婚事的缘故。 果不其然,绕了一圈,还是落到了她的亲事上。 一开始苏窈被催婚还有些羞于启齿,如今已有些游刃有余,“二表哥很好,可并非我心悦之人。” 江莲却不赞同地道:“小女儿家都喜欢讲究情情爱爱,可女人这一生并不只有情爱,阿窈,后半辈子过的好,才有情爱可谈,若过的不好,谁还讲究些这些?” “你若嫁过来,我定对你比阿凛还好,将这些年的一切都补上,阿凛虽不曾同我说,可我却知道他心意,姨母可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 苏窈心里也清楚,段凛是她最好的选择。 此前她拒绝的毫不犹豫,是因为她心里有魏京极,纵然或许无疾而终,她也不想误了段凛,便回绝了。 可姨母竟毫不在意,今日又亲自说亲。 如她所说,婆媳和睦,夫君疼爱,是个再好不过的归宿。 “阿窈,我不急着逼你,你自个儿好生想想,姨母等着你想通。” 苏窈沉默了。 —————————— 长公主寿宴的前一日,苏窈坐马车去了东宫。 魏京极回朝后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圣人日薄西山,已逐渐放权给他,苏窈许多日没见着他,进东宫时也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甚至比之前一年不曾来过的陌生感更甚。 进书房时,魏京极正捏着眉心,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你来了。” 苏窈走到他身边,抬起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 魏京极愣住。 自他回京,苏窈对他一直恪守距离,直接上手盯着他瞧,倒叫他有些意外。 她眸底的心疼一晃而逝,忍不住念叨:“我听梁远说,你从前在军中常有几日不合眼的情形,现而今在京城,在你自己的府上,你又何必这样劳累,若倒下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母后去世后,魏京极就极少受人唠叨,苏窈是唠叨的最多的,他原以为她如今大了,再难见着那一面,谁知今日又见着了。 他眼中浮现笑意,“知道了。” 看着魏京极脸上毫无诚意的笑,苏窈轻轻叹了口气,她敛眸看向他的胳膊,“伤口现在如何了?” 魏京极想起之前画面,在苏窈伸手之前,自己将衣袖卷起,露出浅浅的一道刀痕。 “会留疤吗?” “无所谓。”魏京极扬唇一笑:“最后一战,亲征能使那帮崇尚武力的蛮夷之人心悦诚服,只留了道刀疤,该高兴才是。” 苏窈不语,从袖中取出自己带来的药膏,细细均匀地给他抹上。 她俯身过来时,身上似有若无的软香也萦绕过来,魏京极看了她一会儿,莫名觉得今天的苏窈有些不对劲。 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却道不明白。 苏窈给魏京极上好了药,把药膏留在了小案上。 暮色如浮金,桃叶窸窸窣窣,余荫恬静,落在苏窈白皙的脸庞上,她站在魏京极面前,恍如出尘仙子,玉带腰纤纤,盈盈皎白雪。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节 魏京极想到了以前的小苏窈,那么大一点的粉团子,如今也不知不觉长得这么高了。 她唇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我走了,魏京极。” 魏京极意外挑眉,可苏窈并未解释,她走出门,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窗外。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住她。 可又想到,明日便是姑母寿宴,他们很快就会见面。 且不止明日,这一生还有无数个日子,她会像今日这样来见他。 他关上了窗。 ——————————- 长公主魏婉性格温顺,不骄不躁,甚得先帝疼爱,公主府坐落于崇仁坊,先帝不惜逾越祖制为其开府,以至于长公主府比些皇子的王府占地更广。 苏窈已算是常客,魏婉身边的一双婢女,分别唤作莺儿和燕儿的,亲自迎了她下马车,将她带去宴席。 魏婉不喜铺张,故只设了三十六席,正巧是她的年龄。 “长公主殿下特意吩咐了,将小郡主您的席位同太子殿下,还有慕家姑娘和盛家姑娘的放在一处,你们也好说说体己话,殿下尚在佛堂内诵经,兴许得开宴前半刻钟才能见您。” 满城皆知长公主原先险些出家,后来不知因何打住了这个念头,可近些年也不问世事,大有同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之意,当今的圣人原还操心她的婚事,现而今也不再着急,只盼她莫要一时想不开,剃了头当姑子去。 “我知道了,多谢莺儿姐姐,燕儿姐姐。”苏窈柔声行礼。 莺儿燕儿回了礼离开。 慕茹安因与苏窈约好了,也早早到了,见到苏窈的第一眼,她眼中露出惊艳。 苏窈穿着镂金百蝶云缎裙,玉臂上一对臂钏,双环髻上缀着掐丝珐琅镶金步摇,耳垂珍珠珰,眉似春山,眸如点漆,额间落梅妆殷红如血,显得肌如薄玉,面如施朱,红唇娇艳欲滴,细腰不堪一握,玉兔娇藏,纯然难掩媚色。 看呆了几秒后,慕茹安回神,认真道:“阿窈,你说女子为何不能嫁与女子,偏得要便宜那些个糙男人呢?” 苏窈失笑:“你为何总有些这样奇怪的念头。” 慕茹安哼哼两声,“我还从未见你这般隆重打扮过呢,我要是男子,哪需你向我表明心意,我直接冲上你的郡主府,将你掳了来,当晚就洞房花烛!” “我竟不知,慕伯父竟教出个女土匪来!”苏窈听惯了慕茹安插科打诨,已经习以为常,打趣的话甚至带有几分宠溺。 她原还有些紧张的,现在这么一闹,苏窈倒是放松许多。 “春宵一刻值千金,最难消受美人恩!”红裙少女正经起来,“阿窈,你这般好,若那魏京极看不上你,那是他有眼无珠,和你半分干系都没有,你只管去诉明心意,若他对你无半分儿女之情,趁早断了才是,免得耽误你。” 苏窈低低嗯了一声。 不出苏窈所料,魏京极很快到了长公主府。 外头的门房传唱:“太子殿下到——” 前厅中的宾客皆停下手中的事,朝府前站着的魏京极行礼。 他淡扫了眼,视线落在苏窈身上,略停顿了片刻。 而后莺儿与燕儿在他跟前行礼,弯腰说了些什么,魏京极抬眸,又看了苏窈,方才跟着她们离开。 看那方向像是佛堂的位置。 慕茹安此时轻推了下苏窈的胳膊:“盛华也来了。” 苏窈看去,盛华同样盛装出席,与周围一众贵女行礼后,一双美眸便紧紧黏在了魏京极的背影上。 苏窈垂下睫,她本想等宴席散了,再同魏京极将话说清楚。 可茹安说的对,若他与盛华姐姐有情,对她无意,她就该早些断了才是。 免得伤着三人。 心中有了决断,苏窈同慕茹安话别,深吸一口气,也朝佛堂走去。 第8章 长公主府内佛堂分为三殿,正殿,西配殿与东配殿。 正殿里恭奉龛位,清烟徐徐,蒲团前跪着一名素裳女子,她闭着眼正在诵经,眉宇间与魏京极有几分相似,却显得温柔许多。 她衣着简朴,浑身首饰只有一只水头并不大足的玉镯,木簪挽起青丝,临近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仍有二十几岁年轻姑娘的容貌气质。 燕儿走到女子身边,“长公主,太子来了。” 魏婉睁开眼,“叫他去后头等着。” “是。” 暖阁内设着炕桌,供桌前摆了诸佛法相,佛经整齐叠放。 魏京极一盏茶尚未用完,魏婉便进来了,“行止。” 行止是魏京极的表字,能直呼他行止的人,整个大周不过五指之数。 “姑母。”魏京极起身,行礼,“您叫侄儿来有何事?” “你此番回京,正巧我染了风寒不曾赴宴,此次借着姑母我过寿的名头,叫你来好好瞧瞧。” “姑母费心了。” 魏婉温声道:“我一生无子,拖此残生耗在这儿,也不过是念着你和阿窈。” 魏京极道:“姑母不必担心,侄儿定不会有负苏三将军所托。” 听到这个称呼,魏婉竟是恍惚了一下,哑然道:“苏三将军,他那般顽劣的人,最后竟也以身殉国了。” 她说着,走到炕桌前坐下,看向窗外。 半晌,魏婉道:“送去东宫的贵女名册,你可瞧了?” “嗯。” “这份名册是我同圣人商榷后定下的。”她问:“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魏京极神色微讶,似想到了什么,却并不开口。 魏婉继续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阿窈的名字也在里头?” 魏京极道:“名册上的女子皆德才兼备,阿窈在其中,算不得意外。” 房中传来一道浅淡的笑声。 魏婉问:“你与阿窈相伴十年,难道不曾对她有过别的心思?” 青年眸色转深,食指不轻不重的敲击桌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魏婉未能等到他回答,却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响动。 魏京极抬眼撇去,视线稍停了片刻:“姑母可还有其他事?” 看他这模样,魏婉轻轻叹息一声。 “但愿你日后莫要后悔。” 魏京极又与魏婉说了些祝词,便顺着动静传来的方向离开。 …… 苏窈无意偷听,只是随莺儿来时,正巧听到了那么一句,她不禁屏声静气,让莺儿也噤声。 哪知因太过紧张,脚不慎崴了下。 这才急急忙忙走出佛堂。 脑海里始终在回忆长公主方才说的话。 长公主为何要问魏京极那些话?难不成她瞧出她的心思了,有意撮合她与魏京极? 苏窈往这个方向一想,不禁面红耳热。 后背轻轻靠在花树上,她用冰凉的手背熨了熨发烫的脸,正欲放下,脸颊却被轻轻捏了一下。 苏窈心惊肉跳,忙回身,却见魏京极好整以暇的站在他身后。 “你……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儿的?” 魏京极笑:“我走路可不会发出你这么大的动静。” 他难不成是在说,她刚才因听他们谈话而崴到脚的动静? 苏窈更紧张了。 “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青年走近几步,也学她方才一样,脊背靠树,姿势恣意慵懒,“我的庆功宴你都未如此盛装。” 苏窈下意识看了眼四周。 这里是一处小花园,前厅的喧闹声遥远,天朗气清,春日抽条的大树到了夏日已经枝繁叶茂,浓浓的树荫如伞盖,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像是吉兆。 魏京极低头望着她,墨眸幽深,身上玄衣如铁,龙纹盘踞,紫玉冠高束起长发。 苏窈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叫他的名字。 “魏京极。” 魏京极似也察觉到了她的紧张,神色认真起来。 “如果你还没决定选谁当你的妻子,”苏窈看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那能不能……” “选我。” 周遭的一切声音似乎都离她远去。 苏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飞快跳动的声音,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魏京极眸光深沉,凝望了她好一会儿,才问:“为何?” 这声音已经很冷了。 她从未听过他用这样冷到掉渣的语气同她说话。 苏窈明白,魏京极是在警告她,不要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她看着眼前人陌生的表情,眼眶有些酸。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可她还是来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节 就差那么一句,她便能说出她对他的心意。 可他连听都不愿听。 “你不愿听,但我还是要说。”苏窈低喃:“我心悦你啊,魏京极。” 魏京极表情微滞。 眼眶不知不觉热了起来,她抹掉眼泪,“我根本不想把你当哥哥,我想嫁给你当你的妻,每次你和盛华姐姐相谈甚欢,我心里都特别难受,刀挖一样的难受,这句话我忍了很久了,今日一定要说出口。” 苏窈说完,像等待最后处决的犯人,泪眼婆娑的看向魏京极。 “你可曾对我有一丝男女之情?” 良久沉默。 阳光烈的刺眼。 看久了似处于一片朦胧之间。 青年俊美的脸庞成为树荫与日色分割光与暗的分界线,他眼皮轻往下压,眸中神色不明。 苏窈不知在他面前站了多久,就在她想低下头时,魏京极动了。 他站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竟缓缓低笑出声。 “阿窈莫不是吃了酒,所以将我当成了别人?” 苏窈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 夏日清爽的风似吹进了心里,冷的她浑身止不住的发颤,无尽的失望,像是恶鬼拖她入深渊。 她勉强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魏京极看着苏窈的背影,心头烦躁更甚,直接靠着树假寐。 苏窈只想离魏京极远远的,如行尸走肉一般横冲直撞了一会儿,到了没路的地方才停下。 回头,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盛华。 她看着苏窈,脸上露出和煦的笑:“阿窈,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还想吓一吓你,这下倒是被你给吓着了。” 苏窈转过身子,盛华走了两步,瞧见她眼睛红的像只兔子,眉心皱起,“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叫你不高兴了?和姐姐说说,姐姐帮你做主。” 她伸手将苏窈抱入怀中,苏窈闷不做声的抱着她,动作自然又娴熟,不见半分僵硬。 一双哭肿了的水杏儿眸却在出神。 她不吭声,盛华也没发出声音,轻轻拍着她的背。 苏窈是和盛华一道回的宴席。 慕茹安看得惊讶,忙朝一旁递眼神,可苏窈没有回应,一直望着眼前的小杯桃花酿发愣。 她早就想好了,若是苏窈成功了,那定是高兴的,她自然也就拉着她高兴吃酒。 若是失败了,那必定垂头丧气的,她便不再提她的伤心事。 可眼前的苏窈,既瞧不出高兴与否,人也跟丢了魂似的,不知在神游些什么。 慕茹安百思不得其解,便试图从魏京极那看出点端倪。 可魏京极来了,她这个念头也作罢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难在他的脸色瞧出些什么东西,矜冷的不能再矜冷。 她转头看盛华,却见盛华也在看着苏窈发愣。 慕茹安这场宴吃的无比分心,总算等到散了,她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哪知还不等她叫苏窈,苏窈倒是先叫住了魏京极。 她这么一叫,魏京极在门口停下,转身看她。 原在同人说笑的盛华也停下,朝苏窈投去目光。 慕茹安匆忙走到苏窈身边,小声问:“阿窈,你想做什么?” 苏窈淡道:“不做什么,只是忽然想通了。你说的对,不如快刀斩乱麻,没有结果的事,需得趁早说清才是。” 于是,在几人的注视下,苏窈坐上了东宫的马车。 魏京极略微一顿,也掀帘进去。 马车虽大,里头的位置却也有亲疏之别,从前苏窈是和魏京极同坐一靠,现在魏京极上了马车,却停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他该坐哪。 苏窈发现心脏似乎已经麻木了。 这是好事。 “殿下,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魏京极掀起眼皮。 “我方才不应该说些胡话,你将那一切都忘了吧,我日后绝不会再提。” 苏窈说的十分轻巧,半点情绪波动也无。 魏京极思量着她说的话,缓慢道:“我早就忘了。” 苏窈麻木的心似乎又被针扎了一下,不过比起之前狼狈,如今已算长进许多。 想必过不了多久,她再面对魏京极,就不会这副模样了。 “那便好。” 一路无话。 到东宫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苏窈要从马车上下来时,侯在门口两个石狮子旁的梁远亲自拿了矮墩,放在马车前。 苏窈下了马车,梁远笑道:“郡主怎么来了?可是要在东宫留宿?” 魏京极看了眼天色,“留。” 苏窈看他一眼,启唇:“太子哥哥不怕未来嫂嫂介意么?” 魏京极微顿。 梁远顺势道:“对了殿下,宫里请人来催了,说是让您尽早选了贵女,送进宫给圣人瞧瞧。这一晃半月有余,也委实长了点。” 魏京极眼底深邃,先看了眼苏窈,而后看向梁远。 “明日你便送去宫中。” “殿下您……” “今夜我会选好。” 苏窈默默听着这两人的话,她原以为到了魏京极选妃的时候她会很伤心,可也不知是否是伤心的次数和设想的次数多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的确擅长调整情绪。 只是从前面对魏京极她便不能自已,如今多了些淡然。 ……早该如此。 她早该死心的。 梁远着人将偏殿好好收拾了,腾出房间给她住,东宫原也有许多为苏窈准备的物件,现下照搬了来用便是,一会儿的功夫便清扫完了。 苏窈准备沐浴更衣前,门被敲响了。 她前去开门,梁远站在门前,台阶下站着八名侍女。 “郡主,这是您之前用惯了的几个婢女,我将她们带来了。” 苏窈嗯了声,看到他手上抱着的画像,愣了片刻,视线从画像上挪开,平静的看着梁远。 “这是什么?” 梁远道:“回郡主的话,这便是那日宫里头送来的贵女画像,殿下方才已经圈红了几位,命微臣收着,明日一早便送去宫里。” 第9章 苏窈问:“我可以看么?” “可以。” 苏窈轻阖着眼,从梁远手中接过画像。 若没有魏京极的授意,梁远不会将这些东西带到她面前来,如此容易就交给她。 既是魏京极要她看,那她便看吧。 第一张画像便是盛华的,美目盼兮,弱柳扶风。 朱笔圈红,是魏京极亲笔。 随意往后翻了几张,所选中的女子家中皆世代簪缨,涵养才艺皆是上等,看得出是认真选的。 苏窈有些索然无味。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便将这一切事忘个一干二净。 假装认真的看完,苏窈居然觉得如释重负。 是他亲手推开她的。 那就到此为止罢。 如今尘埃落定,她也会如他所愿,只将他当做兄长,绝不逾矩。 梁远等着侍女们依次进了房伺候,又朝他示意,关上了门,方才抹了一把冷汗,眼神中浮现丝丝疑惑。 太子此前一直推三阻四,执意不肯选妃,然而今日他一提起此事,殿下便利索的选了人,与其说是思虑良久,不如用仓促二字更为合适。 而且,为何选好了还要他装作不经意的在小郡主面前逛一逛,还说还说什么——若她想看,便给她看。 更奇怪的是小郡主的反应,她似乎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想看,可又装作认真看完了。 他琢磨不透这两人的心思,叹口气准备离开。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节 还没走几步路呢,就被侍卫拦住。 梁远抬头,看到魏京极站在不远处的水亭内,几个小厮掌着风灯,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 在这夏夜里,竟多出种寂寥之感。 梁远随侍卫来到凉亭,拱手行礼:“殿下寻微臣还有何吩咐?” 魏京极不答反问:“她看了?” “看了。” 过了一会儿,青年淡淡道:“那便暂且压着,宫里再有人催,你便直接打发人走。” 梁远不敢多问:“是。” ——————————- 翌日,魏京极前去上朝前找来梁远:“吩咐厨房去给阿窈做些馕饼,多放些糖。” 梁远心惊道:“殿下,小郡主她已经走了。” 魏京极皱眉,“这么早?” “正是,微臣留她用早膳她都不肯,洗漱完便要回郡主府,臣只能安排马车送郡主回去。” 魏京极不语,眼眸漆黑深邃。 …… 苏窈翌日醒的很早,天际刚翻出了鱼肚白,她便起身了,马车还未过街角,就被另一辆马车拦了下来。 “阿窈!” 是慕茹安。 苏窈忙下了马车,吩咐东宫的侍卫就地折返,她坐慕茹安的马车回去。 慕茹安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就近拉着苏窈进了盈月楼。 两人要了一间雅间,点了几样早膳,慕茹安耐不住,随意打发了小二走,朝她关心道:“阿窈,你可还好?” “我有什么不好的。”苏窈团扇掩面,打了个哈欠,极美的杏眸漾出点湿意。 “你昨日自佛堂回来后便一言不发的,可担心死我了,本想同你聊聊,你倒好,直接上了太子的马车,可叫我一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便来东宫寻你。” 苏窈想到昨日发生的一切,恍惚犹如一场梦。 她道:“一切都过去了。” 慕茹安瞧她模样,不似强颜欢笑,或是假装从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能想通便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她摇着头,“当太子妃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富贵些,名声响亮些而已,魏京极可是太子,他注定要后宫佳丽三千的,倒不如寻个家世简单些的,未来的日子还好过些!” 苏窈想起那日姨母同她说的话,忽然有了种,冥冥之中注定之感。 慕茹安说的正起劲,看苏窈还是不笑,眼睛一转,凑到她耳边道:“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姐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乐不思蜀!” 苏窈好奇问:“什么地方?” 慕茹安神秘的笑笑:“你绝对没去过的地方,信我,定不让你失望!” ———————— 京城中有名的销金窟美人阁坐落在郦水河畔。 阁内的舞姬有许多本也是官宦人家,家中犯了错成了奴籍,便被买了走,是以里头的女子皆卖艺不卖身,传闻这里的四大花魁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又能歌善舞,才华横溢,引得无数王侯公子为之疯狂。 这儿地就连苏窈都如雷贯耳的很,正因圣人身边宠冠后宫的那位国色天香的淑妃,便是美人阁出身,自先后仙逝后盛宠不衰,还为圣人诞下了五皇子。 美人阁的名头也活像有了招牌,在京中独领风骚,不少达官显贵都喜欢去那消遣。 苏窈从未想过自己也有来这儿的一日。 慕茹安同她一样穿着男装,却随性的多,叫来几个姑娘为她捏肩捶腿,调笑逗趣,外加慕茹安本就随父兄练体,身上有些功夫在,模仿起男儿来毫无破绽,半点看不出是第一次来…… “你们别光顾着喂我吃酒,我朋友还坐那儿呢!”慕茹安一招呼,那些姑娘们立刻羞羞答答地走到了苏窈面前。 苏窈头皮发麻,顷刻便被围得眼前一黑。 几双手轻柔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众姑娘打趣:“这公子怎么生的这么个漂亮模样,皮肤水嫩嫩的,竟比我们的皮肤都好上许多呢。” “真的吗?让我也捏捏看!” “……” 越发水泄不通了,连留在慕茹安那的几个姑娘也都围了过来。 苏窈着急看向慕茹安,她嗓音轻柔,不能轻易开口,一开口她的女儿身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慕茹安接受到了苏窈求救的目光,咳嗽一声,故作威严,“行了行了啊。” 姑娘们慢慢散开,一些人脸上浮现疑惑表情,明显是对苏窈缄口不言有些奇怪。 慕茹安见状,把手背在身后,高深莫测道:“你们这,我记得是有男子的吧?” 苏窈:“……” 众姑娘皆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而后有人反应过来:“有的公子,我这就叫嬷嬷带几个男儿来。” “只是不知……嗯,苏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呢?” 慕茹安回:“要高点的,强健一点的,不要太壮也不要太瘦,最好能比她高两个头,年龄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定要好看。” 苏窈:“……” 众人神色微妙的看了眼苏窈,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是什么反应…… 苏窈眼皮一跳,总觉着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可慕茹安仗着她不能开口,倒是玩的挺开心,若不是怕她一个人留在这不太安全,慕茹安只怕就得自己下去挑了。 没过多久,有人将清倌带来了。 果如慕茹安要求的,看上去高大挺拔,华服锦衣的,走出去俨然是世家公子的模样。 难得的是,眉眼间竟与魏京极有些微相似。 苏窈愣住了。 慕茹安一合扇子,神采奕奕道:“就他了,他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他叫周诀,是我们这有名的美男子呢。”嬷嬷朝苏窈二人笑了笑,转身对周诀道:“你就好生留在着陪着二位公子吧。” 周诀点头。 原先待在里头的姑娘也都识趣离开,一会儿房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慕茹安围着周诀左右打量,“确实有几分神韵在,着实太难得了。” 苏窈第一眼瞧去觉得他有些像,多看几眼便觉得哪哪都不像,无奈摇了下头,便自顾自饮茶。 一口茶水下肚,男人却抬步走到她面前,提起茶壶:“苏公子,这茶有些凉了,我让人替你再沏一壶。” 苏窈有些不自在,微点了点头。 慕茹安见周诀如此上道,满意的坐在一旁看戏。 周诀朝苏窈笑了笑,十分自然的同她说起话。 这一开口才知,眼前男人竟十分博学,苏窈意外,杏眸充满好奇地望着他,即使她不开口,周诀也能侃侃而谈,从诗书礼乐聊到天文地理,最后给她讲起了故事来。 直到天色垂暮,慕茹安的肚子发出咕咕叫的声音,周诀才停下。 苏窈看向慕茹安,慕茹安会意,打个哈欠道:“天黑了,我们也该走了,那什么周诀,下次我们来还点你。” 苏窈:“……” 周诀看破不说破,微微点头。 苏窈同慕茹安一道走出房门,经过拐角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苏窈看向那只手,侧眸望去。 心跳顿时加快,直震的她脑袋里嗡嗡一片。 竟是段凛! 他轻蹙起眉,站在离她极近的地方,眸间波动的情绪有如实质。 慕茹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揉着倦眼回头,直接傻在了当场,“你……你……” 段凛看她一眼,“慕公子,容我同苏公子说两句。” 慕茹安仿佛做了亏心事被抓,支支吾吾应下:“哦……好。” “慕公子,苏公子。”熟悉的男声从拐角处传来,周诀下楼,需得经过此楼梯,看几人在此堵住了去路,他好声询问:“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段凛放下苏窈的手腕,视线在周诀身上停顿了好一会儿。 苏窈硬着头皮,“没什么麻烦,这是我二表哥。” 周诀便向段凛点头作礼,段凛也轻点了点头,带走了苏窈。 苏窈平生第一回 体会到做贼心虚的滋味,早知如此,今日她从东宫出来,就该快马加鞭回郡主府,省的落得如今这个尴尬局面。 她随段凛在靠窗的散座坐下,低头便能瞧见阁前缚成山棚模样的彩楼欢门。 段凛看着少女坐立不安的样子,轻声道:“你点了周诀?” 苏窈很有义气的没把慕茹安供出来,默默认下了,“你知道他?” “来这的京官何人不认得,凡见过太子的,见他都觉有几分眼熟,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 “原是这样……” “你情愿与太子的替身作乐,也不愿来寻我?” 苏窈指尖微颤,故作淡定道:“这与太子殿下无关。” 段凛看着她:“果真无关么?” “你难道不是因为魏京极才拒绝我的?”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2节 第10章 苏窈身体一僵,震惊地看着段凛。 段凛却不慌不忙地为她倒了一杯茶,又顺势抬手,将案上青瓷瓶中的萼绿君雅绿的叶片捋直,表情堪称温和。 苏窈看着他镇定的动作,心中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前只是猜测。”段凛回道:“我确认此事是在庆功宴的第二日,倘若我推测的不错,你那日应是跟着太子殿下进的御花园,谁料太子殿下与盛家姑娘在一处,你本想走,却被我撞见。” 苏窈道:“仅凭这一件事,你便确认了?” 段凛微笑:“自然不止这一件。你可还记得你送给殿下的锦囊?” 苏窈顿住,细细回忆一番,忽然抬头看着对座的青年。 “阿窈应该是想起来了,你那日送殿下锦囊时,我看到你身上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苏窈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腰,直到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她穿的是男装。 “一模一样的并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可怪就怪在你不愿让人知道你同太子的锦囊一模一样,若无旁的心思,何必遮掩。”段凛风轻云淡的开口,接着补充。 “不必担心,我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过。” 苏窈握紧手,又渐渐松了,鸦羽似的睫翕动,“你倒提醒了我,我是该寻个时机,找魏京极要回那锦囊。” 段凛似有意外。 苏窈提起魏京极,眼眸迅速黯下:“我如今已经明白,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我能强求的,他如今只是我兄长一般的存在,我也不会再对他心生妄念。” 街头敲锣打鼓声隔空传来,隐约能闻见萼绿君清新的花香,少女沐浴在暮色中,纯然美好。 段凛忽然起身,做了他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他伸出手掌,轻轻摸了摸苏窈的头。 苏窈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磁带笑的嗓音,“那不如重新考虑下,要不要嫁给我?” 她惊讶望着他,“……你不介意么?” 段凛淡道:“自然介意。我介意他在你心里,介意他占据了你人生大半。” 苏窈怔住。 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可我更在乎你,在乎你未来的心仪之人是谁。” …… 苏窈随慕茹安上了马车。 段凛上了另一辆马车,掀起帘幔,正巧与苏窈投来的视线撞在一处。 苏窈如同受惊的小白兔,忙把帘子放下。 慕茹安戳了戳她红透的脸蛋,奇道:“你那二表哥和你说了什么?将你弄的这副模样?亏我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呢,害的我白担心一场!” 苏窈用手贴了贴脸,“你还好意思开口,若不是你将我拖进来,我也不会被他当场抓着。” 慕茹安怏怏放下手:“好啦,下回我定会小心些的,一定请人替我们在前边开路,这样就不会遇着熟人了。” 苏窈:“……” 慕茹安虽贪玩,却是因着家教严的缘故,慕大将军对女儿也素来严苛,许是挨打挨多了,她生生长出一身反骨。 今日虽溜进了美人阁,慕家却有门禁,慕茹安忙送不迭的同苏窈作别,急忙赶回府去。 郡主府大门紧闭,苏窈因是回自己的地盘,便没有换下男子的衣衫,总归也无人管她。 门房前来开门,见到苏窈这身装扮,吓得满头是汗。 “郡主,您怎么这身打扮?” 苏窈本不以为意,却因他的反应多问了句:“有何不妥么?” “何止不妥,太子殿下他此刻正在等郡主您呢!” 苏窈下意识问:“哪呢?” 门房朝一个方向看去,苏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魏京极站在前殿,眉心紧拢着,将她身上的衣衫来回审视了一遍,眸底噙着些显而易见的不悦。 门房忙提醒她:“太子殿下下了朝便来了,等您到现在。” 若是从前,苏窈会在意在他面前的模样好不好看,这副模样见了他,第一时间便回去换衣裳。 可如今她已决心不再对他用情,便不会在乎这么多。 她朝魏京极走去,挽唇笑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魏京极道:“去哪了?” “和茹安在外头逛了一逛。” 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穿的衣裳上,苏窈也看了一眼,解释:“我们两个女子上街,有些不便,就各自换了衣裳,也好玩个尽兴。” 魏京极嗓音极淡的轻嗤:“玩个尽兴,在美人阁?” 苏窈皱起眉,“你派人跟踪我?” 梁远冒死开口:“小郡主……” 见无人制止他,他复又开口:“太子殿下是看您久久未归,怕出了什么意外,这才让微臣带人去寻的,不过您可以放心,微臣也只寻着了慕家小姐的马车,上阁子里看了眼,确认无事才留了个人在那守着。” 苏窈闻言,很想问问他有没有看见周诀,若误会了可就不好了,可碍于魏京极还在这,她只能退一步,解释道:“我只是坐那饮了会儿茶,其他什么都没做。” 魏京极冷道:“你还想做些什么?那日我说的话你半分没听进去?” “你与段凛男未婚女未嫁,几次三番私下会面,若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你将你自己的名声置于何地?” 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 苏窈许久没被训过,偏生她是理亏的一方,只好服软,“没有下次了。” 日后她直接去姨母府上便是。 既然魏京极也议亲了,她也该为自己的婚事盘算。 魏京极听了她的话,眉心逐渐舒展开,他放下手臂,走过台阶,站在苏窈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乖些,哥哥定会为你寻个好夫君。” 他很少自称哥哥。 此时在她面前这般,是何意思,两人心照不宣。 苏窈并不觉得失望了,她现在应做的,是试着喜欢上段凛,至于同魏京极的关系,她亲人甚少,也不可与他太过疏远,那便太没良心了些,若可以,她还想让魏京极作为长辈替她主婚。 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于是她随了魏京极的意,微扬起唇:“劳烦太子哥哥了,不过我心中已有人选了。” 魏京极眼角的温和褪去,嗓音略冷,“段凛?” “正是。”苏窈认真道:“姨母和二表哥都对我甚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况家中宗伯也属意他,等太子哥哥的婚事定下来后,便替阿窈做主,也定了与表哥的婚事吧。” 魏京极无来由的呼吸不畅,“你认定了他?” 苏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二表哥才华横溢,温润如玉,又对我一心一意,应当是个极好的可以喜欢,并且托付终生的人。” 魏京极沉默良久,池畔白天鹅仰头扑簌翅膀,急风滚出一片涟漪。 两人之间陷入沉寂。 此时有人来报:“殿下,何大人同李大人来了,应是有要事参上。” 苏窈道:“太子哥哥,那我先去换衣裳了,若是嫌外头不便,我让白露请他们去书房等着?” 魏京极又嗯了一声。 苏窈吩咐完白露,自己去卧房换衣去了。 …… 魏京极从书房内走出时,夜色已深。 李大人与何大人恭敬与他作别,方才随侍从离开。 梁远适时上前,“殿下,小郡主带着晚膳在这等了一会儿了,您先用膳再回府吧。” 青年瞥他一眼。 梁远神色未变,改口:“……可东宫与郡主府相隔甚远,依微臣看来,殿下操劳,不如在此歇下,微臣今日瞧小郡主命人摘梨子,晚间又从厨房出来,定是为殿下做了雪梨凉糕送来,这一糕点是小郡主最拿手的点心,也最为消暑,可见小郡主心疼殿下,定也不忍见殿下疲乏。” 红木廊道里坐着的少女正闭着眼假寐,左手托腮,身形纤柔。 想必是玩了一日,累着了,魏京极心中微暖,走到苏窈面前,“困了便去房中休息,不必等我。” 苏窈闻声,揉了揉发困的眼,含混道:“不妨事,我一会儿便去睡。” 魏京极行军数年,时常风餐露宿,自小在苏窈这也并不讲究排场,他径直提起食盒,揭开盖子,就在她身边坐着,作势要吃。 梁远立刻着人搬来食案,在两人面前的凉亭内置放好了。 菜都是魏京极爱吃的,色香味俱全,香喷喷的热气令人垂涎三尺。 侍女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摆放好,他扫了一眼,眉心却轻皱起。 “雪梨凉糕呢?” 苏窈纳闷:“你如何知道?” 魏京极看向她。 苏窈道:“二表哥今日同我说,他有许久不曾吃我做的雪梨凉糕了,我明日要去拜见姨母,便令人将雪梨摘下,现在正在糖水中泡着呢。” 魏京极顿时觉得眼前的菜都索然无味。 他不再问苏窈,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咀嚼时寡淡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然而,身边又响起苏窈的声音:“太子哥哥,那日我送你的锦囊,你可带着了?” “嗯。” “可否还给我?”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3节 魏京极的筷子顿时一滞。 苏窈想到平安符锦囊里她写下的六个字,又想到魏京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瞧见,便是忍着天大的困意,她也睡不下。 要是等日后,魏京极和盛华成婚了,这平安符里的字才被无意间发现。 她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如此想着,终归是个隐患,理由苏窈也想好了。 “我听人说,女子送男子锦囊是定情之意,我从前年纪小,不懂得这许多规矩,绣的还是鸳鸯,日后若叫二表哥或是嫂嫂瞧见了,也不好辩解,所以太子哥哥可能将锦囊还给我?盛华姐姐的手艺出了名的巧,我和她打个商量,将我的锦囊换成她的,可好?” 魏京极胸口一阵发闷,“你怕他生气?” 苏窈不知他说的是“他”还是“她”,可稍一思索,意思并不差太多,便点点头。 魏京极的表情越发冷了,将筷子一拍,起身就要离开。 苏窈着急了,忙也起身,抓住魏京极的手。 竟也叫她抓住了。 少女的手柔若无骨,冰清无汗,魏京极仿佛被定住了身,手骨僵硬。 她仰起头,五官精致姝丽,神色为难:“你还给我罢,这锦囊你不能带着,若教人误会了该如何是好?” 第11章 魏京极让她搬离东宫,是为全她的名声,如今她想要回锦囊,也是为他二人的名声着想,为何他却不乐意了。 两人僵持片刻,魏京极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可还记得,你为何要送我平安符?” 苏窈当然记得。 圣人仁厚,继承大统后休养生息,各处纷争之地尽数止战,然东瓯府数部生来居天险,既仰仗天恩,又贼心不死,几番试探圣人天威后,便逐渐放肆。 先骚乱边境,推诿朝贡,后派庶子求娶大周公主,惹得民间朝内怨声载道。 所谓“国小而不处卑,力小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为平多年民愤,圣人决意御驾亲征,可众臣担心圣人旧疾复发,拼死阻止。于是才有了魏京极代父亲征战的决定。 苏窈得知这个消息后,害怕的整夜睡不着,二日顶着黑眼圈希冀地问他可不可以不去。 她的父兄全部战死沙场,如今魏京极也要去了。 魏京极只是笑笑,然后将她托付给长公主。 苏窈实在怕极,又闻说京畿的大相国寺有一高僧讲经,若遇有缘人,便可获赠一枚平安符。 她辞别长公主前去听经,那十日里,苏窈每时每刻都在祈求,愿魏京极平安归来。 “记得,是你第一次出征前我为你求来的。”苏窈顿了下,补充:“太子哥哥莫误会了,我并非是想收回平安符,我只是想拿回锦囊。” 魏京极道:“今日是锦囊,明日你又想拿回什么?你与段凛尚未定亲便已如此,日后成婚了,你眼里岂非只有你‘夫君’一人?” “夫君”二字,在青年齿间咬的极重。 苏窈却疑惑道:“难道不是么?” 魏京极一怔。 “嬷嬷说,女子成婚后,需得一心一意,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方能和美一生,若成婚了……” 她理所当然道:“自然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语罢,苏窈似觉得这话有些不近人情,继续道:“太子□□后也会有想要一心一意对待的人,各自成婚之后,我们自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相处,可兄妹之情亦珍贵,阿窈也很珍惜。” 只是,她一心一意对待的人不会是他了。 魏京极终是没宿在郡主府。 回到东宫时,他腰间已经没了那个一针一线都蕴着心意的锦囊,裸露的平安符突兀的随着腰间玉佩轻晃。 长夜漫漫,他似沉在无穷尽的黑夜里。 按说,苏窈找到了相伴一生之人,他该高兴才是,为何这般不是滋味? 正殿的路尚未走完,从旁转来一个嬷嬷,后头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重新梳了头,挽了简单的妇人发髻,身上的衣裳流光隐隐,一瞧便是赏下的料做的,非府内式样,这般待遇,只有历来跟着魏京极的几个大丫鬟才有。 嬷嬷正边走边转头朝她说着话呢,丫鬟瞧见了魏京极,立刻拉了她来行礼,“殿下。” 魏京极的目光朝丫鬟头上扫了眼。 梁远道:“殿下,桃儿已二十又五,到了出府的时候,您政务繁忙,微臣便不曾提,命刘嬷嬷将身契还了她。” 刘嬷嬷憨厚点头,头依旧低着。被唤作桃儿的回:“承蒙殿下恩典,桃儿才有今日自由身,日后桃儿必与夫君日日为殿下上香祷告,祈求殿下福寿绵延。” 大家族里的一等丫鬟都是得脸的,能在主子面前说几句话,桃儿尽心尽力伺候数年,也是如此,可前提是,主子有这个耐心。 显然此刻太子殿下是有几分耐心的,他听了此话,若有所思:“若你嫁了人,是和夫君亲密些,还是和家中兄长亲密些?” 桃儿道:“自是和夫君亲些,早些年蜀地地龙翻身,奴婢早就无甚至亲兄弟,就算有堂哥表哥,也隔了一层,算不得亲,而我夫君……” 她面露娇羞:“夫君不嫌奴婢孤苦,反怜惜的紧,奴婢自然同他亲密无间。” 魏京极看着她,意识却在游离,仿佛眼前人变成了苏窈。 是她双颊绯红,期期艾艾。 刘嬷嬷带着桃儿走了,魏京极行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侧眸看向一处。 梁远亦随目望去。 是郡主曾住过的偏殿。 只是门庭冷情,落叶被风吹得簌簌,苏窈从前喜欢坐在殿前的秋千上,央着魏京极给她推。 有时没说两句,两人便争起来,苏窈被气得眼泪汪汪,魏京极脸色也不好看。 更多的时候,两人各做各的,竟也十分和谐。 梁远就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人人都道是小郡主黏人,可他却有不同看法。 每回小郡主与殿下斗气,殿下虽也气得狠,翌日起来气却消了干净,整日去小郡主面前晃。 等不到她开口,殿下有好几次挨不住想服软,到了郡主府却又折返,反反复复不得好眠,直到小郡主的气消了来寻他,他才佯装平静的同她重归于好。 故而梁远更觉得,是殿下更黏郡主。 但今日郡主为了段家二公子,竟连殿下都不顾了,硬生生抢走了锦囊,殿下有无数种法子阻止她,却没有用,想必是伤着心了。 ————- 翌日,段府。 江莲欣慰望着苏窈,紧握住她的手,“姨母原以为你不会再登门,日日想着那日的话是否过急了些,弄的是茶饭不思,后悔不已。现而今你来了,我这一颗心呐,总算是放下了!” 苏窈有些欲言又止,江莲瞧见,哪能不知她在想甚? 上回她对苏窈说了那许多话,惹的阿窈竟连阿凛递过的茶水都不敢接了,脸上就差明明白白写着“疏离”。 是以这回她就学到教训了,温和道:“你莫急,姨母也不催你,你与阿凛年纪尚小,你若还想着嫁心上人,便同阿凛好好相处,世间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等你什么时候想嫁了,姨母便带阿凛亲自去你府上提亲,你觉着呢?” 这一番话,实在说的推心置腹,苏窈感受到了被珍重对待的滋味,心底微热。 “多谢姨母。” 语末,苏窈沉吟片刻,“可姨母这般为我打算,姨父那儿可能应承?姨父原来可有中意的儿媳人选呢?” 她并不想因着自己,使他夫妻二人心生嫌隙。 闻说这两字,苏窈察觉到江莲的笑意淡了些,“阿窈不必忧心,你姨父那儿自有我去说,他虽固执迂腐了些,可我同他,到底做了数十年的患难夫妻,我为阿凛择妻,他没什么不高兴的。他一心埋在圣贤书里,哪有功夫为阿凛挑新妇呢?所以你尽可放心,无论是你姨父还是阿凛,断没有什么未断的因缘。” 两人说着,身旁举着绸伞的丫鬟轻声提醒脚下台矶。 不知何时,苏窈同江莲已迈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段家家风简朴,眼前的一间房却雕饰华丽,分明一样的建制,却能叫人瞧出细节的不同。 奇怪的呓语声隐隐溢出。 她凝神听了下,声音粗哑,可断定是男子,他说话的语调,不能用说,简直可以用“吼”来形容。 里头的男人口齿不清,可苏窈听清了是什么。 只因他一直在重复。 男子吼的是: “阿凛!阿凛!!” 不知江莲为何带她而来,苏窈决定暂且按下不表,免得冒昧。 走到房间门口,江莲停下脚步,眼中悲痛一闪而过。 “阿窈,这是你大表哥。” 苏窈心中巨震。 京中人皆称段凛为“段二公子”,按说理当有“段大公子”的,可段凛锋芒过甚,使得众人对名不见经传的段大公子无甚兴趣,此外,段家人也对段大公子缄默不言。这传来传去,便都觉得段大公子是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也无人去触段家的霉头,她潜移默化间,也忽略了大表哥的存在。 哪知竟是这么个情况! 苏窈朝上锁的门瞧了眼,“大表哥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说来都怪我。若非我大意,也不会教他受此折磨。”江莲伸出手,摸上铜锁,“当年你姨父外放南蛮为官,本安置了我同阿骄,还有阿凛,让我们在你外祖家先住着,可你外祖家也是个是非地,我一双孩儿又稚嫩,离不得父亲,我便又带着他兄弟二人随你姨父南下了。” “早听闻南蛮多毒虫蛇鼠,我已做足了准备,哪知南蛮真正厉害的,是猖獗的水匪!渡口着岸,我们改乘马车,路未行一半,就有水匪拦路,不消半刻钟便如蝗虫过境卷个精光,阿骄同阿凛……也落在了他们手中。 后来迎接我们的兵马赶到了,虽很快便捣毁了那恶人巢,可阿骄同阿凛却被反扑的匪众丢下山崖!原是要丢阿凛的,因阿凛哭啼不止,可阿骄啊,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那恶匪松手时,猛地将阿凛扑抱在怀里,一起跌落了山崖!他用自己的血肉护着阿凛,最后伤了头,成了这般模样。” 江莲泪眼道:“就连疯了,也还惦记着阿凛的安危。阿骄疯的厉害时,只要见一见阿凛,便能安静下。说来也怪,阿凛都长这般大了,可阿骄一眼便能认出他。” 苏窈轻易便共情了,可此时此刻,说再多的话都是徒劳,她走到门前,将门往里推了推。 江莲一惊,本想阻止,少女却开始往里张望。 透过缝隙可以瞧见,里头所有的桌椅边角都被包上了厚布,空荡荡一片。 那呓语也没了,静的令人心慌。 过了一会儿,一只瞪大到可见血丝的眼睛从门后探出来。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4节 连江莲都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可苏窈却微弯明眸,朝段骄轻声打招呼:“大表哥,我是苏窈。” 段骄默声看着她,忽的上翻眼球,抬手砰砰砸门! 江莲怕段骄吓着苏窈,安抚了他几句,将门掩上了,再看向苏窈时,江莲欣慰又心疼地叹了口气,“阿窈,你这般懂事,叫我如何不中意你。” 第12章 江莲原还担忧苏窈不能接受,毕竟是太子殿下宠成妹妹的,哪见过阿骄这样疯癫的? 可阿骄却离不得阿凛。 日后阿凛免不得要时常探望他,她不能在定亲前瞒着苏窈。犹豫再三,还是将她带来了。 苏窈的反应却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只怕她都未开口,苏窈便猜出了她的用意,不假思索地证明她并不介意。 这样伶俐可人的小姑娘,莫说阿凛喜欢了,她更是喜欢。 苏窈听了,却笑道:“于情于理,我都该同大表哥见一见,大表哥是一位极好的兄长,又非伤天害理之人,我没有害怕的道理。” 江莲握紧了少女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说她不催她嫁,可今日这么一遭,她更担心阿窈半路被别的男人拐了去,恨不能她和阿凛两人立刻培养出感情! 可是,京城的世家子弟,与阿窈青梅竹马的不少,阿凛初入帝都便入仕,哪来几多相处机会?岂不落后于人? 思索半晌,江莲开口:“过些日便是乞巧节,你若得空,不如姨母带你游游夜市吧?” 苏窈眼眸倏地一亮。 江莲瞧她反应,轻抚她鬓发,再懂事熨帖,阿窈也不过是才及笄的小姑娘,最是爱玩的时候。 诚如她所想,一年里免宵禁的节日不多,可年轻姑娘们出来,大都有长辈陪同,貌美的姑娘更是如此,鱼龙混杂人山人海的,也有不少人牙子游荡,更有些登徒子好占便宜的。 因此魏京极有空时,苏窈便同他去逛,他没空,她便一个人待在郡主府,有时慕茹安和盛华姐姐会请人来接她一起。可大部分的时间,她们同家人在一块。 故而苏窈听了此话,半点不带犹豫:“好,我听姨母的。” 江莲将少女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削薄的肩,心中低喃:“但愿阿凛能得你心。” ———— 一晃已近乞巧节。 苏窈再未踏足过东宫。 原先几日,魏京极照例批阅公文,早出晚归,日子久了,眉宇间的几分沉冷再也压不住,他叫来梁远,前去打听郡主府近日情形。 梁远很快回禀:“郡主这些日子收到不少段家的邀约,有时赏花泛舟,有时上香祈福……” 他停顿了片刻,弱弱补充:“段二公子常陪在段夫人身边。” 此举用意,不言而喻。 魏京极放下朱笔,却没有抬起眼皮,看着案上奏折,问:“阿窈说,等孤定亲了,便也要孤替她和段凛赐婚,你觉得如何?” 梁远一惊,头上直冒冷汗。 贵人的事,他怎能说三道四!可太子既然问了,他也不能不答,道:“郡主……年纪尚轻,此等终身大事,尚得殿下把关,微臣知殿下素来宠爱郡主,可也需细细斟酌考察一番……” 半晌,魏京极抬眼,睨了他一眼,“不错。” 梁远的心刚才放下,却又听得一道低沉的嗓音,“那日我心情不佳,对她冷了脸。她必是恼了我,方才拉不下脸来。” 梁远震惊地看着书案前的青年。 那日分明是郡主动手在先,殿下被硬抢了锦囊,带着一身寒意离去,气得连晚膳都没用完,怎的从殿下口中,就好似做错事的人是他呢? 况且,他觉得郡主未曾来东宫,是因为忙着与段二公子游玩,根本无瑕分心。 毕竟他还探听到,郡主同段凛相处甚佳,两边亲族皆已默认婚事,只差登门提亲! 可素来逻辑缜密的太子殿下神色如常,丝毫不觉此话有任何不对,自言自语道:“此事是我之过,一个锦囊罢了,送人或是收回,能代表些什么?与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些什么?” 他仿佛说服了自己,慢慢掀起眼皮,看向窗前桃树,道:“乞巧那日,去郡主府接她来过节。” “……” 梁远哑然。 印象里,这似乎是殿下第一回 主动求和。 看来殿下是真的忍不住想见郡主了。 “是。” ———— 苏窈从来不知,被人真心喜爱竟是这般的好,比喜欢他人要自在开心的多。 段凛性子清和又体贴,她与他本就相处的来,几番同游相处,关系更是突飞猛进。 得知明日乞巧节小郡主要同段家一道赏游,乳母杨氏同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商量许久,才定下了当日穿的衣裳和妆容。 苏窈坐在一旁,托腮,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太在意这些。” 杨氏手里拿了两身衣裳,在她身上比划,道:“小郡主不在意,可有许多人在意的紧!照以往的例子,不少世家的未婚男女都会上街呢,可是个顶好的相看郎婿的机会!乞巧节的男女可以正大光明相会,又不会引人非议,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要好看些了!” 父兄战死后,苏窈的母亲也一蹶不振,无心执掌中馈。 苏窈幼时在母亲身边待不了多久,便会被乳母抱走去哄,后来那血祸,杨氏因夜里奔丧,二日赶回时撞上魏京极要带走苏窈,方知她竟躲过一劫。后来苏窈便与她越发亲近,杨氏在苏窈面前说的话,她也肯听。 闻言,四名侍女端着妆匣低头进来,苏窈换了只手托腮,露出欺霜赛雪的一只手腕,依着去挑耳珰、手钏、臂钏带扣,还有时兴的闹蛾…… 白露侧身进来,端来一碗冰酪,服侍苏窈用了,又唤人往冰鉴里添新冰,呈来冰好的消暑瓜果。 侍女鱼贯出入亥时方歇。 到了日子,天才亮苏窈便被唤醒了,梳洗毕,盛装亲请了巧娘娘像、又请神水,放巧芽,院里的桃树梨树挂着彩缎,流光翩跹下安置各色祭品,按风俗过了节,天色已近黄昏了。 忽明忽暗间,郡主府前段家来接她的马车已经到了。 苏窈出门,正欲踏上轿墩时,却听耳边一句:“且慢!!” 她脚步一顿,只见街道另一头又驶来一辆马车,车身如鸽子血一般红,缀玉垂珠,涂金雕花,前方两匹白马银鞍金辔,响鼻抬蹄。 坐在马夫身侧的正是梁远。 他见苏窈停步,催促马夫加快速度,正巧停在段家马车旁。 “微臣见过郡主,郡主,您这是要去哪?”梁远下了马车,弯腰行礼:“殿下准备接您去夜市游玩呢。” 那日两人闹得不欢而散,至今已有许多日了。 苏窈不懂为何魏京极执意要那个锦囊,她给他换或是重新给他做,他都不允,于是她硬抢了,总好过日后徒生是非的好。 魏京极当日走时也似动了真怒,如今见到魏京极的马车,她忽觉自己竟已将这事忘在脑后,一时心头诸多情绪翻涌,回道:“梁大人。我正要去段府。” 这是委拒的意思了。 此话一出,马车里传来一道声音。 “上来。” 语气缓淡,又不容置喙。 苏窈斟酌道:“殿下,你之前未同我提过此事,我如今同姨母约好了,也不好不去。” 里头沉默许久,道: “是同你姨母约好了,还是同段凛约好了?” 声音冷了许多。 苏窈略微一顿,这片刻功夫,青年低磁嗓音又道:“罢了。梁远,你回来。” 梁远偏头,“殿下,可是您……” “闭嘴。” 苏窈望了眼天色,依姨母的性子,定早早就在府中等着她了,她不好耽搁太久,又回道:“多谢殿下好意,阿窈需得先行一步了。” 语罢,她朝两人的方向盈盈一拜,转身上了段府的马车。 段家的马夫恭敬请了安,这才驾马离开。 街头人来人往,行人纷纷朝这辆马车瞩目。 梁远奇道:“殿下,郡主难不成还在生气?” 他单指挑起车帘,魏京极抱臂坐在里头,神情不明。 意识到气氛的沉默,梁远住了口,转而小声问道:“殿下,那,可还要去请盛家姑娘?” “照旧。” “是。” —————— 箫鼓喧天,铺前廊道灯笼高悬,烛光在人潮里摇曳。 随着日头一点点暗下,万人空巷,街头吆喝声更响,少女穿藕丝琵琶衿上裳,雾绿草缠枝综裙,手拿一根掐丝糖人,雪肤乌发,金钗步摇衔珠轻晃,映得她明眸盈盈,貌胜西子。 她身边站着的青年一身月白色长袍,一支玉笛斜插入腰封,如芝兰玉树,俊朗非凡。 江莲刻意放缓了速度,携段峰走在后头,满意地眼前两人,“真真是一对璧人,若阿凛能娶阿窈为妻,我这一生也就无憾了。” 眼前原还好好走着的苏窈,耳垂忽然发热。 他们相隔的并不远,江莲这声喟叹,清清楚楚传到了她耳朵里。 段凛也听到了,清浅一笑,拉住了苏窈的手腕。 “二表哥?” “叫我段凛吧。” 苏窈手腕处一阵酥软,男人的体温比女子的要许多,她甚至觉得皮肤像被烫到。 段凛道:“此处人多,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5节 苏窈被他拽着手腕走,本想让他松开,但转念一想,魏京极都已答应,在他定亲后,便替她做主定了段家的亲,此外,姨母与姨父也已默许他们两人的婚事,如今她和段凛,便可看作是未婚夫妻,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她由段凛拉着,两人加快脚步在人群穿梭,挤进了河畔放河灯的地方,这儿人多,青年小心护在她周围,她一片衣角都不曾被旁人碰到。 段凛从小贩那买了两盏灯,递给苏窈一盏,“以前可放过?” 苏窈点点头,微抿下唇。 段凛道:“和太子?” 苏窈见他说的如此坦然,那股子心虚倒消了个干净,再次点了下头。 段凛叹了口气,头疼道:“真是无处不在的痕迹。” 这语气无奈中透着几分委屈。 苏窈嘴角下意识弯了弯,道:“其实也不是无处不在。” 段凛笑意清浅地看着她。 “我从没和他放过花灯。” “哦?那今日可能让我捷足先登?” 苏窈爽快点点头。 继而抬起一双笑眼,专注认真地看着他,像是一种隐秘的承诺。 段凛失神片刻,回神后,半真半假的喟叹。 “日后可要叫阿窈,身边尽是我的痕迹才好。” 第13章 苏窈的手微微收紧,整个人凝在原地,嬉闹的孩童在人群中冲撞,咯咯的笑声传到她耳里,像是被封于罐的蜜滤过,清脆缓慢变得粘稠。 段凛与她身边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 他直白,坦诚,即便庆功宴那夜遇上魏京极发难,他措手不及,在她面前却也不露怯。 ——【听说孤离京的一年里,段公子与阿窈颇为意趣相投,还有求娶之意?】 ——【正是,阿窈温婉良善,我心悦之。】 她倏地红了脸。 苏窈深吸口气,面色平静,心里却在想,若无魏京极在前,喜欢上段凛兴许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手腕再度被段凛拉起,她跟着他漫步目的的走在街上,到了灯铺,段凛停下脚步,带她进去挑灯,掌柜的当他们是一对,力邀段凛买一对龙凤灯笼,说是可以永结同心,白首到老。 段凛颇为受用,买下后,他左手提着一对灯笼,右手提着一对河灯。 被他们甩开的江莲段峰终于寻着他们: “你们这两孩子怎么乱走呢?人这样多,万一走散了岂不是兆头不好?” 段峰则看向段凛,道:“越发没规矩了。” 段凛转身,含笑不语。 周遭人群喧闹,身侧又是一家人从马车里下来,拖家带口,父慈子孝,喜气洋洋。 从小苏窈就十分羡慕这样一大家子人,无论何时何地都热热闹闹。 如今听到姨母姨父的话,她感到窝心的很,虽是被训却也高兴。 她从前很抗拒成婚,现在想想,竟也对“家”生出了期待。 少女明艳不可逼视,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含笑望着段凛。她的衣袖和青年的衣袖贴在一处,侍从接过青年的灯后,青年面不改色,准确无误地握住少女纤白的手腕,熟练的动作,像是已经做过许多次。 转角阴暗的角落里,魏京极抱臂,靴尖斜点地,因身量极高,半边脸匿在黑暗里,下颌线微微绷紧。 下一刻,却见苏窈微微蜷缩了下手指,背在身后的手,也轻轻回握了下段凛。 段凛神色稍怔,少倾,悦色浮上嘴角。 苏窈偏眸,冲着段凛笑了笑,眼神竟有几分倾慕。 魏京极漆黑的瞳仁无端透着几分戾,他垂睫敛去。 梁远道:“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只差小郡主了。郡主要是知道您为她准备了这样一场惊喜,定会同殿下您和好的。” 盛华从马车下来,笑道:“那我去将阿窈带来了?” 魏京极置若未闻,脑海却在重复方才的画面,整个人似散发着寒意,一言不发上了马车。 苏窈与段凛正说着话,不期然听到一道女声—— “阿窈妹妹。” 这声音熟悉的她不看人也知是谁,未转头便笑道:“盛华姐姐?” 她目光找了一圈,在成衣铺的转角瞧见了盛华,因心情好,苏窈小跑着过去,笑说:“盛华姐姐,好巧!竟在这儿遇着你了!” 盛华见了苏窈的笑,总觉得她对她的笑容似与平常不同。 像是释然,又像是庆幸。 她微微一笑:“你太子哥哥为你补上了及笄礼,叫我来寻你呢。” 苏窈意外,“及笄礼?可太子哥哥在我及笄时托人送过礼来,怎么今日还要替我补呢?” “兴许是殿下觉着我们阿窈的及笄礼物该更好些。”盛华卖了个关子,手指轻刮了下苏窈的鼻尖,笑语:“为此殿下可是筹备许久了,自庆功宴那日就准备着,就等着今日主角出场了。” “盛华姐姐这么说,那太子哥哥也到这里了?” 苏窈抬头四下张望,“怎么不见他带礼来?” 盛华浅浅一笑:“这礼这里是见不着的,你且随我来,我带你去寻殿下。”说着,她便挽住苏窈的胳膊。 苏窈下意识用左手拦住,回头看向段凛,正巧与他投来的视线轻轻相撞。 青年就立在与她不过五丈远的位置,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向她,人影憧憧,他像是一座沉稳巍峨的山。 苏窈又想到了段凛同她说过的话: 【自然介意。我介意他在你心里,介意他占据你人生大半。】 【可我更在乎你,在乎你未来的心仪之人是谁。】 还有方才,郎君眉目俊逸,半开玩笑道:【日后可要叫阿窈,身边尽是我的痕迹才好。】 苏窈手上逐渐用力,她日后既要与段凛过日子,比起魏京极,便要更在乎他的感受。 她太清楚,看着自己心仪之人与旁人独处相欢这种滋味有多难受。就好比魏京极与盛华姐姐。 在盛华惊诧眼神中,苏窈堪堪要推开她的手时,段凛却望着她笑了。 那笑容清朗出尘,他上下嘴唇一碰。 苏窈下意识模仿了下,他说的像是—— “去吧。” 盛华随着苏窈目光看去,恍然笑道:“你可是舍不得你二表哥?” 苏窈收回视线,“才没有。” “那怎的一对上眼就挪不开腿了?还将我推开,你呀你,这么些年,我怎就没瞧出你是个见色忘友的。” 苏窈被说的脸红,可思及自己方才的举动,却哑口无言,快扇了几下团扇往前走去。 “姐姐还好意思数落我‘见色忘友’?你与太子哥哥又是互通书信,又是瞒着我备礼,一丁点儿消息都不透给我,心里哪还有我这个妹妹的位置,早就腾出来,全给太子哥哥了吧?” “几日不见,竟还能举一反三了?”这会儿脸红的变成了盛华,她追上苏窈,听到少女佯装生气的轻哼了声。 盛华失笑,正要再说几句,迎面却听得一声“吁——!” 两辆马车在她们身旁停下,一辆是盛府的,另一辆是东宫的。 苏窈团扇掩面,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明眸。 “阿窈,你想同姐姐坐一块还是同你太子哥哥坐一块?”盛华的手轻搭在少女的衣袖处。 苏窈不做犹豫,抬步便要绕后:“自是……” “上来。” 青年的声音带了强大压迫感,嘈杂的声音里似有穿透之力,代替了她回答。 苏窈原想拒绝,可想到那日强抢了送他的锦囊,又忘将盛华姐姐的锦囊给他,有出尔反尔之嫌,话又止在喉咙里。 不过魏京极竟也不计较,还为她补上及笄礼,她自觉有些心虚,于是脚步拐了下,踩着轿墩上去。 魏京极坐在靠左的位置,半卷帘幔,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佩剑随意置在角落,白兔模样的剑坠光洁如洗。 少女纤纤玉手掀开车帘,环视一圈后,规规矩矩在他对面坐下,面前小案上摆了茶水,空气安静极了,她拿起一杯,似想缓释这种气氛:“太子哥哥,你替我准备了什么呀?” 她嗓音清润,话中的意思更清白,与那日她在林中伤心又隐忍的语调截然不同。 魏京极看向她细白的手指,他还记得她拨弄茶盖的这只右手,刚才是如何羞答答缠上段凛的袖子的。 他身子往后靠,不咸不淡道。 “书信一事,是盛华告诉你的?” “你听见了?”苏窈意外,品着茶,倒也没否认,“无意中知道的。” “我曾于军中收到过一封宫里的信,是贤妃得了圣人准许所写,简单问了些近况与伤情,便无其他。贤妃是盛华姑母,她得知此信当是意外。” 贤妃与先后生前交往颇为密切,也曾暗中帮过些先后母子的忙,所以魏京极对她抱有几分敬意。 苏窈彼时在宫里听了盛华的话,一时情迷,未来得及思考前后因果,后来细细一想,也猜了大概。 可她未想过去同谁追问这些。 魏京极莫不是以为她提起此事是在暗中同盛华姐姐较劲? 苏窈思量着回:“嗯,这些我明白的……我无意试探你与盛华的关系,今日顺口一提也仅仅是顺口,没有旁的意思。” “太子哥哥,”她犹豫道:“你莫要误会了,我如今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日后也不会有,所以绝不会从中阻挠你和盛华姐姐。” 苏窈伸出三根手指,就想指天为誓,可唇微微一动,一个音节还未发出,就被魏京极打断。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6节 他像是在冷笑:“我与你说话,总提他人做甚?” 苏窈摸不准他的意思,“我以为你是为盛华姐姐……” 魏京极又笑了,笑意凉的很,流露出几分薄戾,“你以为我与盛华是何关系?” “是,”苏窈思索着道:“是最有可能成为我嫂嫂的人。” 说完,她见魏京极沉默地阖上眼,靠着车壁假寐。 他不回答,苏窈放下手里茶杯,轻呼一口气,半晌,看魏京极呼吸渐沉,她心里不合时宜的在想: “这马儿跑的这么快,魏京极头搁在马车上,不磕得头晕吗?竟还能闭眼睡觉?” 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洗碧山。 这是京城里最高的山,大相国寺便坐落此处,因与高门显贵住的街坊挨的颇近,是以常年香火不绝。 苏窈不是第一回 来这儿,下了马车,她回头去寻盛家的马车,却没见着,朝正不急不缓下马车的魏京极道:“盛华姐姐呢?她家的马车怎的这么慢?” “你的及笄礼,管她做什么?” 这话说的未免无情。 苏窈察觉到魏京极似乎不大乐意她提及盛华。 她不大赞同地看他一眼,却又无可奈何,魏京极看似宠她,骨子里却是个极强势之人。 因心里还记挂着要和段凛一起去放花灯,苏窈一双眼眸四下瞧,问道:“这就是礼物所在么?” 魏京极沉默地走近她,握住她的右手,“到这里来。” 他的握法很是霸道,紧拢住她所有手指。 常年习武的手带着薄茧,又硬又糙,苏窈感觉手背被擦的有些疼,忙追上他的步伐,好不叫他使劲。 两人到了一处岩石高凸的地方,往下望去,京城灯火煌煌,一百零八坊市人山人海,无数盏花灯飞向夜空,如梦似幻。 忽然,鸣镝似的破空声冲上云霄! 空中一道闷响,绚烂绮丽的焰火缓缓绽开。 苏窈眼神微震。 紧接着又是几道长鸣,数道焰火在苏窈面前盛放,昙花一现后,又于空中降下金银箔雨,一朵泯了,两朵紧随其后……数不清的焰花依次铺陈开来。 魏京极低头看向苏窈。 明灿的火光倒映在少女眼底,衬得她细眉明眸,琼鼻粉颊,白皙的小脸掩不住惊讶,娇艳唇.瓣微微张开。 他眼神毫无意识地暗下。 第14章 苏窈想到了一件几乎快被她忘了的事—— 三年前,苏窈偷看了不少闺中话本,看到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在漫天焰火里互诉衷肠,心生向往,可后来一打听方知焰火是稀罕物,一些制作精良的,亦非黄白之物能弄来。 她虽是郡主,却没有多少人脉,故她曾不报希望地问过魏京极,及笄的时候可能送她一场焰火。 后来魏京极出征,及笄礼交由长公主后,苏窈直接断了这念头。长公主历来节俭,这于她而来实在奢靡浪费。 年岁大了,她思觉从前诸多想法甚是令人发笑,便没有了放焰火的心思。 可魏京极竟记住了。 苏窈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复杂。 忍不住想:“他这般细致,将我随口说的话记在心上,怎能让我不误会?若非那日我问了个清楚,只怕又要自欺欺人了。” 魏京极的视线轻放在她脸上,饶是美景卓绝,也没有移开半分。 本以为她会高兴,可苏窈并没有表现出惊喜,反而轻拧细眉,望着焰火欲言又止。 他低声问:“不喜欢?” 苏窈拂开他的手,在他面前后退一步,弯了弯膝:“多谢太子哥哥,童言无忌,这份礼太奢侈了。之前您托人送给我的及笄礼已经很好,不需做到这般。” “您”都出来了。 魏京极没说话,眸光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抬手,单掌抚抬起她的脖颈。 分明是很轻的力道,却让人生不出任何忤逆的心思。 他食指和拇指剐蹭苏窈下颌,在她唇角处停下,表情平静,眸底却似蕴着久凝不化的暗冰。 声音逐渐远去,安静的令人心慌。 苏窈想后退,却被扣着后颈往魏京极的方向压。 她心跳的飞快,忍着脖子上的灼热温度。 魏京极身量很高,离的太极,她只能仰着头看他,声音疑惑,“太子哥哥?” 少女眼神干净,如林间清泉澄澈。 魏京极眼里那点阴晦渐渐褪去,手上逐渐松了力道。 他偏头,认真看起焰火,“那夜你是跟着我去的?” 苏窈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震愣之余,袖子底下的手握紧。 青年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兀自道:“盛华的三伯舅是皇商,专做御贡焰火,那夜我寻她,正是为了此事。” 苏窈点了点头,还有些余惊未退,道:“那我也该去好好谢谢盛华姐姐,日后若太子哥哥您想为盛华姐姐准备惊喜,有能帮忙的我也一定会帮。” 魏京极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良久,像是要找出她别的什么情绪,可惜什么也没发现。 他蓦地扯了下唇,声音沉冷。 “甚好。” ———— 苏窈坐着盛华的马车回来,因乞巧无宵禁,过了子时城内还有不少人,形同元日。 盛华听她说还想在外头逛逛,执意要陪她,却被苏窈拒绝了。 她本就因魏京极禁了盛华上山而愧疚,而今又要她陪她寻人,她如何好意思,推脱之际,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阿窈。” 苏窈和盛华同时侧首。 廊下青年长身玉立,左手提花灯,墨玉簪固发,长发及腰,雅正自持,眼神不偏不倚落在苏窈身上。 盛华看向苏窈,眼含艳羡,“他竟还在这儿等你。” 苏窈也没料到,眉梢溢上喜色,回头看盛华:“好姐姐,那你先回府吧,有二——段凛在这,他会送我回去的。” 盛华似有些失望,往城门的方向看去,“他下山后便回了东宫,我原也想同他放花灯的。” 苏窈咬了咬唇,去寻她低落的眸子,“盛华姐姐莫要生气,反正在我这儿,你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嫂子,那日你不是问我太子哥哥选妃的事情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是他的第一选择。” 盛华手腕都僵硬了一瞬,旋即脸上露出笑容,“真的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苏窈凑她耳边说悄悄话:“太子哥哥人就是这样的,可他对人好起来也是真的好,如今他这样待我好,婚后便会加倍待你好。” 盛华眼神复杂地看她。 苏窈并不想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阻碍,如今她有了段凛,越发希望盛华能得偿所愿,她朋友并不多,十多年不过寥寥数人,盛华对她而言也很重要。 于是,她道:“若有机会,我会帮盛华姐姐你的,教你同太子哥哥多相处。” “……嗯。” “对了,姐姐可能做个小锦囊?那回我为太子哥哥做的锦囊——”苏窈很快的停顿了下,“不慎弄破了,我将你的锦囊送与太子哥哥吧?” 她抢了魏京极的锦囊,如约还他未来妻子的,也算是赔礼道歉。 盛华虽意外,却忙送不迭应下,终于笑了,“好,多谢阿窈。” “小事儿。”苏窈弯唇一笑,笑到一半,却有些恍惚,嘴角往下垂。 从前她看他们站在一块,心里都不是滋味。 如今这般嫂子嫂子的叫,还欲帮盛华姐姐和魏京极多相处,她心里却没有其余的想法。 难道真如魏京极所说,她还小,不懂情爱。 对他的感情,纯粹是仰慕和依赖么? 苏窈有些分不清了,以至于和段凛来到放花灯的地方,看上去还有些心不在焉。 这里有些偏,却胜在空旷,有几对年轻公子和小姐在不远处你侬我侬,摆弄花灯。 手背忽然落入男人温热的掌间。 苏窈下意识蜷缩手指,抬眸对上段凛沉静的眼神时,又慢慢松开了。 他牵住她的手,十指松松交握。 苏窈心跳的有些快,听见段凛出声:“和他去做什么了?” 她老老实实道:“他给我放焰火。” 段凛脸色毫无意外之色,只淡淡道:“喜欢么?” 不知为何,苏窈竟有些类似于,背着正宫去寻外面的男人的心虚感。 许是段凛问的太自然,她有些难以招架,道:“以前喜欢,可如今见了漫天焰火,也觉得只是浮华之物,日后段凛——哥哥,你若是送礼,莫要与太子哥哥一样再送焰火了。” 段凛不期然听到少女的这句“段凛哥哥”,原本心口积攒的郁气逐渐消去,他勾了勾唇。 “这个称呼甚好,以后就这么叫。” 苏窈记得他让她叫他段凛,可总觉得不甚得体,毕竟未成亲前,他名义上还是她的二表哥,便在后头加了“哥哥”两字。 叫出口时不觉有他,此刻被单拎出来,在这的火树银花的深夜,却有些暗潮涌动的暧昧之色。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7节 她难得噎住了,耳根泛红,不知该接什么话。 倒是段凛看出了她的羞怯,揭过此话,道:“前边的位置有风,我们去那里,放完花灯,我送你回府。” 苏窈嗯了声,温顺地跟着他走,这中间,两人谁也没有放手。 少女一身华服,如名贵瓷器,矜贵雅悠,细腰环佩玎珰,皮肤在暗色光线下白的晃人眼,青年托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将一盏凤凰花灯送入风中,花灯烛火跳动,映出少女明悦俏丽的眉眼和翘起的唇角。 不远处的房檐上,魏京极手搭在膝盖上,玄衣上像是覆了层寒霜。 他垂眸,不知看了多久。 苏窈和段凛放完了花灯,往灯火通明的位置走,有说有笑,她像是有些好奇,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手去量段凛的手,刚碰到,便被段凛含笑握住,十指紧扣。 魏京极面无表情,眸底漆黑发沉,轻搭着的修长指骨用力到泛白。 ———— 苏窈夜里回来的晚,早晨雨水充沛,支摘窗半开,她被浸泡在草木汁液与甘霖的清新味中,半梦半醒间用了早膳,倒头一睡便到了午膳时分。 这一觉睡的头昏脑涨,她尚未完全清醒。 白露等人伺候她起身,托盘里放了一只锦囊送来,“郡主,这是盛家姑娘送来的。” 睡眼惺忪的少女垂眸,肤色有如珍珠质感,细腻无瑕,光泽莹白,她凑近了,连侍女都忍不住紧张屏息。 这也是一只鸳鸯锦囊。 不同的是,苏窈的绣活并不好,只会几种最基础的绣法,而盛华用的是盘金绣,隐奢雍容,幽香阵阵,这等精致的锦囊,比宫里绣娘都不遑多让。 要做出来定是要花许多心思的,不可能一天便绣好。所以这是盛华做了许久,一直未曾送出的。 苏窈不由的想,那日她追去,将锦囊送给魏京极时,盛华姐姐心里定然也像她从前一样难过。 她不免有些感同身受,“白露,你亲自去一趟东宫,将这枚锦囊送给太子哥哥吧……” 未说完,苏窈自己停下,须臾,道:“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好些。” 一为道歉,二为,看看能不能给盛华姐姐与太子哥哥制造些相处机会。 白露应了声,拿篦子继续为苏窈梳发。 进了东宫,有大丫鬟请苏窈去花厅小坐,摆放好了冰鉴,又娴熟的端来净水,巾帕,冰奶酪等物,妥当后站在门口低头候着。 “郡主好生在此休憩,太子殿下应当还需些时辰。” 苏窈看了眼门外灼灼日光,“太子哥哥今日是否不得空?” “回郡主,今日一早,梁大人便抱了许多卷宗进殿下书房,大人们一窝蜂在外殿候着,想来是有些忙。” 听闻这话,正想着要不要改日再来,门前就响起靴声。 苏窈慢吞吞抬起眼皮,表情有些意外,“太子哥哥,您来了。” 魏京极进门的动作微滞了片刻,低头瞥她,墨发在他身后高束,完美的下颚线被日光镀上一层耀光,显出几分冷硬。 青年身上常年有淡淡的龙涎香,苏窈在他身边待久了,偶尔也会染上同样的香味。 他在她左手边坐下,没有继续看她。 这种沉默让眼前人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苏窈心里打鼓,搭上一只手臂,放在身侧紫檀木案上,身子微微左.倾——这是一个示好和接近的动作。 魏京极余光看见,少女水波若若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何事?”他出声。 苏窈看着魏京极眼下的乌青,纳闷道:“太子哥哥不是回去的很早么?怎么这里都青了?” 她边说,边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睑,刚及笄的女孩,连指尖都是嫩粉色的。 魏京极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敛下眼睫,语气又缓又淡。 “没睡好。” “为何事睡不好?” 他淡瞥她一眼,良久不作声。 这眼神看得苏窈心里发毛,如同她做了什么错事被他逮住,她正想把胳膊收回来,却被魏京极握住,冷玉似的无瑕长指微微用力收拢。 苏窈看向男人的手,毫不设防,也不挣脱,“怎么了?” 第15章 魏京极眸色漆黑,少了些惯有的矜贵从容,一双眼直直盯着苏窈。 夏日穿堂风缓慢淌过门槛,窗牖轻轻响动。 薄热的阳光深浅不一,照进苏窈琥珀似的眼里,柔软的鬓发抚过她精致温柔的眉眼。 一缕长发垂在身前饱满处,尾端飘在不盈一握的腰间,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他放了手,声音较之前略哑。 “无事。” 苏窈手臂上仍留有余温,她注意到魏京极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可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寻常。 她没在意,从腰间拿出锦囊,抬头,语气郝然,“上回拿走了您的锦囊,这次我找盛华姐姐要了一个,这事儿就揭过了,好不好?” 魏京极惫懒地往后一靠,垂下眼皮,头随意仰靠在椅子上,喉结轻轻滑动。 “我不要她的。” “这是盛华姐姐专为您做的,那日我不是和您说了拿她的锦囊换我送的么?”苏窈低头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那枚平安符,黄裸裸的,与他这一身贵气逼人的华服风格迥异,“等宫里的旨意下来,她就是您的太子妃,若是您担心损她清誉,等旨意下来再戴也不迟,不然就这样戴着也实在有些别扭。” 根本就没有送进宫。 哪里来的旨意。 魏京极不免有些心烦,分明是他故意让苏窈瞧见那沓画像,可现在她一口一个“您”,叫盛华叫嫂嫂,他竟觉有些后悔。 若非她看到画像,她与段凛也不会进展那般快。 顶着眼下一圈淡青,他抬起眼皮,嗓音有种渴久了的干哑。 “八字没一撇的事,乱叫什么。” “怎么八字没一撇了?您亲自……” “苏窈。”魏京极突然抬了下眼皮,叫她名字。 苏窈停下,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叫上瘾了?” 苏窈懂了他的意思,收回手臂,端着坐好,双手摆在腿上。 被他这么一打岔,她原本想说了话也忘了,转念间道:“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很忙?” 魏京极神色淡淡:“还好。”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魏京极不答反问:“做什么?” “崇安坊里新开了一家戏坊,就在江心洲上,你要是有空,要不要去那玩玩?” “你想去?” 苏窈点点头。 晌午的阳光照的能迷花人眼,她看见魏京极的嘴角似有若无地挑了一下,虽然很快抿平了,但他原还恹冷的神情舒缓许多,语气也闲闲的。 “这么大人了,玩心怎么还这么重?” “你前段时间还说我小,怎么现在又说我是大人了?”他浑身状态一松弛,苏窈也没那么拘谨了。 魏京极朝她撇了一眼,收回来,吐出三个字。 “不小了。” “那你去不去?” “去。” 苏窈高兴了,便站起身,弯腰朝他腰间伸出手。 细软的手指一碰到敏感的腰,魏京极仿佛浑身过电,身体有片刻僵硬。 薄薄的眼皮往压下,他语带探究。 “你干什么?” 少女在他面前弯腰屈膝,一截雪白细腻的弯月锁骨深凹,愈显往下弧线,手指轻巧地摆弄他的平安符。 苏窈没回,她神态自若,把他的平安符解下来,放入盛华做的锦囊里,拉紧两条抽绳。 满意的笑了笑后,又伸手去替他戴上。 魏京极本想阻止,可又有瞬间迟疑,这短暂的一会儿功夫,已经失去最好的拒绝时机。 他沉默地看着她动作。 腰间似有一把刷子在轻轻的挠,余光瞥见大片嫩白肌肤,他默默别开眼。 苏窈忙活好了,站起身,微松一口气,盛华姐姐做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她失望。 反正魏京极与她也迟早要完婚的,她就在这中间当个媒人也不错。 “这个锦囊太子哥哥你还是收下吧,后日戴着这个锦囊去茶楼,说不定会有惊喜。” 魏京极闻言,眉峰稍挑,有种少年人的影子。 惊喜。 她为他准备惊喜么? —————— 京中显贵遍地走,能拿下江中洲这块宝地,想必也非籍籍无名之辈。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8节 魏京极到时,已被邀至位置最佳的雅座。 茶楼雕梁画栋,步步成景,从一楼拾阶而上,名家书法画作随处可见,开张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出现许多熟悉面孔。 右相嫡子柯荆,刑部侍郎之嫡次子李安,左监门卫中郎将张辙……此外还有不少世家千金结伴而行。 小厮门口候着,殷勤接了贺礼,又附耳过去私语一番,接着一道道探寻的目光落在三楼。 既来了这儿,这茶楼的底细早就被梁远摸清。 五皇子魏元,美人阁淑妃独子,深受圣人宠爱,这茶楼便是他名下的。 太子虽与哪位皇子都不曾交恶,可天家禁宫,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底下这些人大约在猜殿下来这的深层意味。 梁远为魏京极添茶,“殿下,可要去催催郡主?圣人今日抱恙,又命人送了不少折子来。若不及时处理,恐怕又得一宿。” 魏京极斜靠在椅背上,无视众多窥视,漫不经心推开窗,单手支在窗棂上,语气闲淡。 “不必。” 说完,茶楼下一辆马车停下,接着一双纤若葱白的手从里头探出。 接着是熟悉的双环髻,点翠金步摇,璎珞圈银链玎珰,肤白如玉,面如施朱,眉眼艳而不妖。 魏京极唇角微勾,长指分别撑在下颌和太阳穴处,就这么靠着窗看她。 可苏窈下了马车后却并不立刻进来,反转过身,朝马车说了什么,依稀只能听见她说话的语气矜软。 里面也传来一道女声,像是在回应。 接着马车内下来了盛华。 魏京极慢慢抿直唇角,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也停了。 苏窈接了盛华下来,正欲转身,一个男人却用扇子轻敲了下她的肩。 她转头,脸上露出笑容,灿烂的刺眼。 段凛和苏窈低头说了什么,还特意用扇子挡了挡,接着笑起来。 苏窈听完后,白皙的脸顿时像煮熟的鸡蛋,盛华拉过她的手,佯装生气地瞪了眼段凛,带傻住的苏窈进茶楼。 进楼那一瞬间,苏窈似有所感,抬头看去。 正对上魏京极面无表情的脸。 她一顿。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 盛华拉着苏窈的胳膊,奇道:“怎么不走了?” 苏窈下意识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她觉得魏京极似乎有些动怒。 “没事,刚才被太阳晃了下眼睛。” 她说的自然,段凛和盛华也未察觉什么不对,被小厮带至雅间后,苏窈有些怂的走在最后。 所谓长兄如父,很长一段时间,她对魏京极都又敬又怕。 如今她对他没了那心思,这种心态再度浮现。 梁远见这么多人进来,意外道:“微臣还以为只有郡主一人来,只管要了两副茶具。” 苏窈不敢看魏京极,笑道:“现在再让人添也是一样的。” 梁远笑笑,下去吩咐去了。 除苏窈外,盛华和段凛行了礼,各自寻位置落座,苏窈坐在魏京极的斜对面。 门被关上,只有侧面一层珠帘隔断,往下可以看到戏台和拍手叫好的茶客。 苏窈怕热,便叫人将帘子钩起,往下一览无余。 外头的声音嘈杂入耳,里间的沉默更震耳欲聋。 还是盛华开口:“殿下在这等了多久?可是等乏了?” 青年单手拎起酒壶,难得浑身透着股慵懒劲儿,眼角淡青明显。 他避开盛华想接过的手,兀自倒茶,一时间房里只剩茶水入杯的“哗哗”声。 段凛笑道:“今日日子好,路上遇到两个迎亲的,耽搁了些功夫,才令殿下在此久坐,不若以茶代酒,我等给殿下陪个不是。” 苏窈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自己哪得罪了魏京极,唯一的可能,估摸着是等久了不耐烦? 于是也附和道:“嗯嗯,段凛哥哥说的不错,太子哥哥.日理万机,难得清闲,我们却还让他在这等着,实在该罚,就以茶代酒自罚几杯?一会儿还要登船回去,酒喝多了误事。” 魏京极冷白手指正摩挲着瓷白杯身,不轻不重地抚弄,像是在把玩珍爱的瓷器,眼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表情却显而易见的冷。 苏窈开口,他动作滞缓一霎。 三人轮番说完话,又叫人拿了海碗来,各自倒上三大碗茶。 喝完,梁远也叫人备好了酒菜,依次端上。 楼下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苏窈坐在段凛身边,开始同他们讲戏,她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在打量她,晦暗不明。 她知道是谁,但没有看去。 就像她知道魏京极是在生气,但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乱七八糟讲了一通,苏窈朝盛华使了个眼神,拉着段凛就要走,“盛华姐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去我姨母那一趟,就同段凛哥哥先回去了?” 魏京极的视线落在她拉着段凛袖子的手上。 冰清,白嫩,细瘦的似乎稍一用力便能折断。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 雷雨如柱,乌云翻滚,寝殿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 等他听到动静,苏窈已经端着一支灯台,抱着他宽大的衣裳走来,长发凌乱,满脸是泪。 她回到京城许久,可下雨天还是会有梦魇。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单膝跪地,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指为她揩去眼泪。 “害怕了?” 苏窈点点头,又哭着嗯了声,有自己的寝殿,再小的年纪都是一个人住,夜里若打雷,他会在她房里待到她睡着。 眼下她被吓醒,他安抚了她一会儿,将她抱去她的寝殿。 到了地方,他想松手,苏窈却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刚哭过的眼睛微肿,仿佛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你陪陪我好不好?” 他犹豫片刻,跪上榻,隔着被子将她抱入怀中。 那一日也是他母后和嫡兄的祭日。 圣人搂新欢登星台,全然忘了少年妻。 他被推上嫡兄的位置,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如同游荡的孤魂。 孤家寡人仿佛谶语。 暴雨压折了几株树苗,淅淅沥沥的雨声,凉气连绵。 他将人哄睡着了,想离开,又被她牵住手,正想折返,苏窈却又磕开了眼。 她看清人后,突然拥住他,趴过去在他耳边道: “刚才我做梦梦到你哭了哦。” 他愣住,少女抱他更紧,“以后不准哭了,我会心疼的。” 第16章 而此刻,从吉光片羽中脱身,苏窈正定定看向他,朦胧的光将她的脸颊上细微的绒毛晕染的纤毫毕现。 魏京极耳中静的容不下任何声音。 “太子哥哥,我先走了?” 她的音调若即若离,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他想到,姑母寿宴前一日她来东宫,捧着他的脸,眼里复杂又心疼。 魏京极忽然反应过来。 她那时,是不是在和他告别? 因为日后,她不会再那样与他亲密相处。 苏窈说了这句话没得到回应,无措的站着,下意识看向段凛,手抓的更紧了。 段凛正欲接话,魏京极仿佛才回神,怔忪地“嗯”了声。 苏窈松了口气,翘起唇,又和盛华告别几句,与段凛一道走了。 雅间内只剩魏京极和盛华两人。 一直关注此间情形的众人,见到苏窈和段凛推门而出后,开始轻声议论。 “永嘉郡主和段家二公子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前些日我家姑娘去庙里祈愿,也撞见郡主和段家主母同行。” “这不显而易见么?除了太子殿下,郡主可曾和谁这样亲近过?也就一个段凛了!” “我道太子殿下为何来了五皇子的局,原是为了见盛家姑娘。这令国公在朝中一直暗中辅持太子,太子原对儿女琐事不上心,今日竟破天荒与人相会,此番联姻,怕是势在必行!” “……” 魏京极眉心稍拢,似寒霜积攒,单手支额,不知在想什么。 盛华道:“殿下可是没睡好?我再替殿下添杯茶醒醒神?” 半晌,他道:“不必。”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9节 苏窈和段凛下了楼,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马车启程前,男人似乎叫了她一声,随即一只素净的手挽起帘,露出一张昳丽的小脸,带着茫然。 男人从小厮手里接过茶点,抬手给她递进去。 苏窈接过,手指和他的短暂碰触了下,对上男人的眼神,她眼睫飞快地眨了一下,耳朵绯意明显。 魏京极仿佛被烫了手,茶杯溅出几滴水。 在盛华讶异的目光下,他收回视线,轻描淡写地垂下眼。 “你走吧。” 盛华正拿出帕子,欲给他擦拭,闻言愣在原地,眼圈微微红了,“可是华儿做错了什么?” 魏京极淡道:“梁远,送客。” 青年表情微冷,浑身透着疏离与生人勿进,俊美无俦的脸庞清冷矜贵。 和苏窈待在一起久了,盛华竟觉得他温和近人,这一声让她清醒过来,也不敢再开口询问。 只能答了一句:“臣女告退。” 魏京极在这独坐饮酒数个时辰,喝到天色暮合,眼里黯淡无光。 临下楼时,二楼雅间内传来几道醉音。 “其实,我本以为郡主是太子殿下的人!他二人从小形影不离的,难道太子真对郡主无半点其他心思?” “哈哈哈哈哈,永嘉郡主生得实在美,若我有这么个‘义妹’,便是娶她又如何,总归不是亲的!” “光是想想日后成了亲洞房花烛,我便羡慕极了段家那小子!” 接连不断的醉话传来。 梁远大惊失色,“殿下,微臣这就命人将这几个胆大包天之人拿下!” 说完旁边的侍卫立刻冲了进去,里头顿时传来刀剑出鞘,杯盏破碎的声音,一会有人破口大骂一会儿又鬼哭狼嚎,嚎哭不止。 魏京极头疼的厉害,宿夜未眠,又喝了不知多少酒,眼角都发红。 他掀帘进去,看着眼前跪地求饶的几人,也跟着蹲下,胳膊撑在膝上,眼皮半阖。 “我看你们。” 语气轻飘飘的,却直叫人寒毛直竖。 “是在找死。” 求饶声愈发大了,有人抱住魏京极的裤腿,骇得发抖,“殿下!殿下!小人再也不敢了!您绕了小人这一回!饶了小人吧!” 魏京极神色寡淡,深邃眉眼无形罩上一层阴翳,冷戾逼人。 他扯了下唇,一脚踹上那人胸口,那人身躯壮实,竟也被踹得连退数步,撞上矮凳,呕出一口血。 “梁远。” 梁远躬身低头。 “断腿。” 梁远欲言又止,本想劝几句,触及魏京极眸底薄戾,又把话咽了下去。 “是!” 魏京极躺在寝殿时已过子时。 过往记忆走马灯似的浮现,偌大的殿宇空寂的可怕。 他觉得身上发寒,等清醒一瞬,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偏殿。 苏窈住过的寝殿。 他躺在她的榻上,将她的被子拥入怀,手上青筋毕露。 夜里魏京极难得梦魇。 一会儿是长公主寿宴前夕,苏窈捧起他的脸,梦里她的手指纤软,瞧见他眼角的乌青,满是心疼。 他梦里却瞧清了,那双漂亮的瞳仁里,分明小心的藏起了情意。 他心口窒闷,可转眼便到了那片幽静的园林。 苏窈那日打扮的极美,美到令人心惊,可眼角泛涌着泪,低落又小声的说:“魏京极,我心悦你啊。” “你就不曾对我有一丝男女之情?” 魏京极眼角微红,画面一转,他坐在殿中,苏窈穿着嫁衣,与段凛一齐朝他走来。 耳畔似有人喜唱: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所有人都面露喜意,笑道:“送入洞房!快快送入洞房!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莫叫段凛久等了哈哈哈哈!” “送入洞房!” 魏京极看着苏窈握着红结喜缎的手被段凛执起,呼吸骤停,苍白着脸起身。 他的手抓了个空。 紧阖着的眼缓缓睁开,魏京极望着明黄色的金龙纹样床幔,惊觉这只是一场梦,身上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眸底无尽茫然。 ———— 圣人身体抱恙,病中感念太子监国辛苦,着人从内务府赏了不少东西,红木匣子里珠宝绫罗,药方汤药,金带美酒装了数箱,流水似的涌入东宫。 可还未清点完全,另一道圣旨又下来了。 中书侍郎江峰和礼部尚书封涛一大早跑去圣人那候着,声泪俱下跪地不起,哭诉家里无知小儿喝醉了酒,对郡主说了不敬之语,他二人诚惶诚恐,自觉老脸丢了个干净,太子动怒打断那几个小子的腿,也是罪有应得,望陛下开恩莫要再怪罪。 这话听上去是在自忏,实则暗中参了魏京极一本,圣人当下也不好发话,只抚慰了几句就打发了人走,没过半日,案上就多了十多本参魏京极的奏折。 谏臣直言道魏京极煞气未净,心狠手辣,将军中铁血专权那套带入京中,又说他年少得意,若不克制日后有损国本诸如此类。 圣人被吵的无法,加之心中也觉得魏京极做的过火,于是便令他这半月待在东宫抄写佛经。 魏京极神色平静,接旨时也没什么反应。 因原先梁远受命,时刻注意郡主府那边的动静,魏京极也未曾让他停下,因此这几日他照旧派人看着。 今日便得了一消息。 犹豫半晌,送墨进去时,他才开口:“殿下,段大人托人找了两只雁,养在了廊前。” 魏京极笔尖一顿,墨水浸透宣纸。 大周男女若要定亲,首先要做的便是纳彩,男方送出的礼品中必定有大雁,意味对彼此忠贞不二。 竟这样快。 他像是有些走神,“何时买的?” “就这两日,段家似在筹备礼品,郡主常常过去,可应该也未察觉。” “嗯。” 魏京极垂眸应了声,凉丝丝的风吹起宣纸一角,他闲散抬手,移了镇纸,不见半分异常。 梁远禀了事,将今日批好的奏折一一分类,放在不同的报匣中。 青年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梁远其实有所察觉,原以为听了此事,太子会做些什么,谁曾想竟这般气定神闲。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 然而第二日,梁远方知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翌日天还未亮,东宫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森严,蛙鸣回荡。 梁远早早赶来,他阶品虽高,可并不需要早朝,但需照例在太子起身前整理邸报公文,安排事务,还未踏入房门,就听到“叮咚”一声响。 他大惊,以为有歹徒,气势汹汹踹开门,然后呆在原地。 屋里没有点灯,朱窗开了半页,月下案前站着一个人。 梁远试探,“殿下?” 魏京极神色如常地嗯了声,案头折子堆到他胸口,他左手撑在案前,右手提着笔,迟迟未落,眉眼堪称温和。 “……” 梁远告罪来晚,急匆匆过去整理,心道殿下真是越发勤政,被禁足在这,竟也四更不到就起身批阅,他作为臣子竟还晚到,实在惭愧。 他忙燃起灯,走到青年跟前,撸起袖子,手伸向一沓公文,可余光一瞥,直接呆住。 也就在此时,魏京极终于落笔。 上好的宣纸上,毫无章法地画了几只大雁,扑水的,起飞的,打架的……姿态不一,活灵活现,却将空处占的满满,毫无美感,仿佛只是在练习如何画雁。 这不是梁远最惊讶的,他咽了下口水,“殿下,您的靴子,似乎穿错了。” “……” 魏京极不甚在意地扬眉,冷冷淡淡“哦”了声,继续作画,毫尖落在雁尾。 梁远看向挂在墙上的剑鞘:“殿下,您的剑呢?” 魏京极微微蹙眉,似是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十分莫名,可也启唇。 “墙上。” 墙上的那是剑鞘!剑呢!剑在哪?! 正巧此时起了一阵风,房内响起“铛铛”声。 梁远一看,那把在战场上削铁如泥,茹毛饮血的宝剑,正在粉嫩的大肚桃花瓶里倒插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倾倒。 “……” 风一吹,剑坠和瓶身撞出声响。 梁远忽然觉得有些悚然,今日的太子殿下有些诡异,连带着他觉得房里都凉森森的。 将摇摇欲坠的花瓶扶稳,把剑收入鞘内,梁远心道这荒唐事该完了吧。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0节 结果心还没放下,魏京极忽然“啪”! 御赐的毛笔狠狠折断。 梁远警惕道:“殿下,怎么了?” 魏京极自言自语:“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胸口有些闷。” 梁远立马看向他身前。 衣衫穿的挺好,没有勒到脖子。 “想来是被罚禁这几日,精神不畅,”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也许该出去逛逛。” 梁远前半句听的好好的,后半句直接怔在当场,“殿下,可是圣人命您……” 话没说完,魏京极已经从窗前一跃而下,神色依旧那么淡然,左右一看,似乎在认真思索,该从哪翻出去比较好。 “……” 第17章 梁远许久没见过魏京极少年气的一面,一时目瞪口呆,没来得及开口,人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 他昨日是怎么觉得太子平静正常的! 他要是正常,他脑袋拧下来当马球甩! 幸好稍一冷静,梁远便知魏京极去了哪,他即刻叫来宫内死侍,细细吩咐下去,将消息瞒住。 大周历任储君都不允许豢养死侍,独魏京极是例外,一来他军功卓著,二来圣人近几年体衰多病,他犹如定海神针,断不能出差错。 ———— 魏京极往郡主府去时,还不忘换好靴子。 夜深人静,他轻而易举进了府,无一人察觉。 他皱眉想,明日需得将她府上的布防图再规划一番,多调几个侍卫来。 琉璃灯彻夜燃尽,许是郡主府栽种的树木种类繁多,清晨时刻拂过脸的风都清爽微润,犹带果香,与苏窈身上的清香如出一辙。 他没急着现身,理智尚存,也做不出夜探香闺的事。 只是一连几日都噩梦缠身,魏京极浑身透着股懒倦,在僻远的树上寻了个位置,躲开侍卫便阖眼小睡,等着苏窈醒。 谁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大周声名赫赫的太子殿下会纡尊降贵,躺在树杈上睡着。 其实年少时魏京极做过不少荒唐事,爬树翻墙实在算不得什么,可那时他不过是嫡次子,上有太子嫡兄,母后执掌六宫,圣人亦与母后举案齐眉,天大的事也落不在他头上。 如今身上的名头重了,叫人渐渐忘记他也曾是个信马由缰,恣意散漫的性子,若不是被册立太子,也许会做个富贵闲人,逍遥王爷。 不知是否因为府内气息舒心又熟悉,叫他紧绷数日的身体格外放松,这一睡,就睡到了日头高照。 魏京极从树上坐起,曲起条腿,另一条长腿垂下,随树身轻微晃悠。 这个姿势若叫旁人来做,定觉得松乏不雅,可魏京极做出来,无端衬得他不羁风流,像是挺拔雪松被疾风吹起枝叶,形散神不散,一双漆眸讳莫如深。 正欲去寻人,却听到一道近在咫尺的声音: “……身体可好些了?怪我不好,昨日让你着了凉。” 魏京极眸里那点松懒劲即刻消散无影,眉心紧锁,手划开眼前绿油油的叶子。 不远处的池边泛起金鳞,碎金晃眼。 稍适应片刻,他看清了站在岸边的两个人。 苏窈穿着一身藕绿色襦裙,双环髻上缀如意步摇,披着一件大氅,鼻尖微红,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不关你的事,应是前几日游湖去茶楼便着了凉,这几日又吹了风,今日才一并发作出来。” 段凛自责:“那你快进屋,莫要再着凉,我去宫里请帖,让御医来替你看看。” 苏窈还在笑:“不过是小风寒,不必紧张,我让府医瞧瞧就行。再说你看我穿的这么多,哪会着凉?你放心好了。” 段凛并不放心,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就往她身上看去。 魏京极微眯了眯眼。 苏窈外头罩了件大氅,里头却是实打实的夏衫,轻薄清凉,露出锁骨那片细白雪肤,纤细的手臂也只拢了一层轻纱,嫩豆腐似的被清透纱衣覆住。 再往下是独属于少女的曼妙曲线。 段凛没敢往下看,立刻收回视线,耳根子却还是红了。 苏窈原本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反应不及,看着他背过身去,才意识到了什么,将大氅拽紧了些。 空气中暗流涌动。 饶是苏窈没有母亲姊妹教导,对男女之事不开窍,此时也有些不自在。 为从这种氛围脱身,她轻启檀口,“阿凛哥哥今日来我府上可是有什么事?” 段凛稍侧了身,目光落在池面青荷上。 “本来有些事,可既然你身体不适,那改日再提也是一样。” 苏窈是个耐不住好奇的人,话说一半会要了她的命。 她不假思索道:“你尽管说,我虽有些着凉,可脑袋还清醒。”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魏京极心浮气躁,一双眼紧紧盯着苏窈,偏眸去看段凛,眼神如鹰锐利。 段凛做了许久的准备,才慢慢转身,朝苏窈看去。 原本他买来雁养,只是图个念想,为的是提前准备与她提亲,今日来郡主府,也只为看看她在府中做什么,可一路走来,天光乍破,云朗日清,是夏日里最为灿烂的晴日。 如他眼前的少女,温暖明媚,灿如繁花。 走在街上时小摊贩和隔壁大婶吵起架,在他眼里也不觉粗俗,只觉得人间满满烟火气息,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也不觉得孤寂。 进了郡主府,看苏窈惺忪地揉着睡眼朝他笑,段凛发觉自己一刻都等不及了。 他微微一笑,认真道:“阿窈可愿嫁我为妻?” 苏窈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直接愣住。 魏京极眸光微闪,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惹得他呼吸不畅,手无意识折断树枝。 他连忙看向苏窈。 “说这话或许有些唐突,”段凛说话向来直接,语气一派淡然,然而耳朵也红的很,“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将你娶回家。这几日,我日日在家中拜祭姨父和姨母,请求他们放心,若你为我段家妇,我必护你一世周全。说来也怪,一开始打了几天卦,他们皆不同意,后来我每日都去询问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姨父姨母看我敦厚,虽不像他人那般惊才绝艳,可心诚执着,竟也叫我打出了好卦,阿窈……” “我愿嫁给表哥为妻。” 段凛一怔。 魏京极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脚,明明是炎热夏日,他却如同置身寒冬腊月,身体僵硬如冰。 苏窈说完这话,不太自在的低头。 她希望有人爱她,从来也对爱她的人毫无保留。 她既能因为魏京极留在利益交织的京城,也能为了段凛,与他在京中相濡一生。 喜欢上段凛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如同方才听见,他日日在家中向她父母亲求卦,十万里未必能挑一的探花郎竟也说自己无才敦厚,紧张地说了许多话,堪称语无伦次,半点没有殿试面见圣人,应答如流,八风不动的模样。 苏窈也感受到了久违的一丝心动。 虽较从前甚少,却也足以令她意外,多少人做主不了自己的婚事,嫁去知根知底的姨母家,她该高兴才对。 段凛显然没想到苏窈应的这般快,脸上难得一见浮现几分傻气,像是天上掉馅饼砸他脑袋上,直接砸懵了。 苏窈此刻是真的彻彻底底放下了魏京极,看段凛的眼神也有些细微变化。 既然已经答应,也就没什么好矜持的。 她拿出手帕,抬头给段凛擦了擦汗。 看他仍旧反应迟钝,苏窈忍不住弯下唇角,抬起手捧住他半张脸,然后亲昵的捏了一下,打趣道:“阿凛哥哥是不是傻了?我可不要嫁个傻子夫君。” 魏京极觉得心都被刀子搅在一块,像溺水的人被夺去呼吸,心口细密发疼。 池边的两人又说了几句,段凛执起苏窈的手。 与每个让魏京极惊醒的噩梦一模一样。 可少女面上不见半分勉强,坦荡又羞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只看得到他一人。 …… 苏窈身体还是有些不适,没聊几句眼皮就像压了石头,沉得抬不起。 段凛怕她病的更厉害,打算等她好些了,再请媒人去她几位宗伯处提亲纳彩,也没再打扰她休息,将人送到殿前,临走前不忘请大夫来瞧瞧,等大夫开了药方才离开。 苏窈沾上被子就睡着了,睡的迷迷糊糊,隐约感觉有人在喂她吃药,她嫌苦砸了下嘴,下一秒口中就多了蜜饯。 她本以为是段凛,奈何这投喂的手法她很熟悉,让她即使在病中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没什么力气地磕开眼。 果然是魏京极。 男人坐在她榻前,矜贵雅致,逆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皮肤冷白,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可他手里端着一碗乌黑药汁,骨节分明的手在拨弄银勺。 分明是伺候人喝药的动作,也令人生出一种高不可攀,诚惶诚恐的感觉。 苏窈动了动唇,感觉眼球都热热的,“太子哥哥?” 魏京极没有看她,似乎在想事,手上却精准无比地给她喂了一口药。 苏窈明明感觉身上发烫,却又觉得周围空气的温度有些冷,她夹在冰火两重天,头更晕了,要不是魏京极揽她在怀里,她兴许会直接两眼一闭昏过去。 可眼下情况也不大好,她无意识喝了药,含着蜜饯散味,又要睡过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苏窈恍惚听到了魏京极开口,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再次醒来天色已晚。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1节 黄鹂鸟在枝头叫得欢快,落日伴着晚霞,将天空染红大片,阳光暴晒过的味道沿窗飘来。 苏窈手指动了动,惊觉自己五指都被人攥得死紧,十指牢牢相扣。 她撑起眼皮,猛地转头,撞入男人幽深如夜的眼中。 “太子哥哥?”苏窈出声,唇瓣的水分也被烧干了,她下意识抿了下唇,“你怎么还没走?” 魏京极眼下的乌青比她那日见的还重,简直与他回京那日一般无二。 他没说话,从身旁给她倒了杯水,左手十分自然地托起她纤薄腰背,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完水,又将杯子放好。 右手从她的袖子里找出她的手,缓缓撑开她的手指,修长有力的手指嵌入指缝。 苏窈与魏京极之间并未刻意避过嫌,可也不曾这样握过手,滚热的手心相对,他的手掌竟比她正在发烧的人还烫人,烫的她感觉浑身又热了点。 “你怎么不说话?是累了还是困了?”她说话时,粉嫩指尖无意识动了下,轻轻拂过他的手背。 魏京极低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眸色深暗。 “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窈摇了摇头,想把手挣脱出来,可身侧黑影忽然朝她压下来。 龙涎香迫近,身后手掌稍一用力,她身体便无力仰起。 魏京极用额头抵住她的,过了会儿,才敛眸轻声。 “退热了,饿不饿?” 第18章 苏窈躺了半日不曾进食,一经提起,肚子很诚实地叫了两声。 魏京极看过来,她有些窘迫,“我叫人去传膳,你也没有用膳吧?” 说着她觉得奇怪:“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 平日里她若生病,魏京极会来看她,或是在她的书案上边处理公文边陪她,可喂药这些琐事也是她身边的侍女来做。 可现在他端着药碗事必亲躬,像她小时候一样,苏窈没缘由地紧张:“太子哥哥,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大夫说我得了什么重病?” “嗯?”声音有些哑。 他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手指,不同于女子手指的柔腻,像是未经打磨的玉。 这种陌生的触感让苏窈微愣,忘了前面说的话,看向两人相握处,犹豫开口:“你能不能,先松手?” 魏京极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抽出手,另一只放在她背上的手也离开。 他站起来,走到支摘窗前,半扇暮光倾洒进屋,细小的粉尘随他抱臂靠站的动作纷乱。 苏窈从榻上坐起,暖烘烘的被褥一直盖到白皙锁骨,手掌被他握的有些充血,温度居高不下,她抱着膝上被子,用凉凉的被面降温。 魏京极的目光在她手上停滞一霎,慢慢转移到窗前盆景上。 红珊瑚雕琢成的假山华而致雅,如天上晚霞一般瑰丽。 室内沉静许久,只剩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自那日她拿走锦囊,再见魏京极,他就变得有些奇怪,苏窈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是有什么话要同她谈,于是屏息静气,等着他开口。 朱窗轻轻响动了一下,是靠站在它身侧的魏京极动了。 他抱臂的手微微用力,又逐渐卸去,避开她的视线,低声。 “你还想,嫁我为妻吗?” 语气很轻。 苏窈却瞳孔微缩,心中大震。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魏京极这才转头,迎上她的视线,两人在空中对视许久,久到苏窈快要以为自己幻听时,他才动了动唇。 “我对你不止兄妹之情。”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活了这么多年,罕见的忐忑,不安,紧张,在此刻从他心里密密麻麻涌出,几乎要淹没他的声音。 可这几个字犹如平地惊雷,在苏窈耳边轰然炸开,她感受不到半点喜悦,甚至有些莫名和惧意。 她抬起头,“不想。” 魏京极滚热的心瞬间冷凝。 “我已经答应段凛表哥,嫁他为妻,人不能言而无信。” “口头承诺而已。”他语调淡漠。 “我家中长辈,还有姨母姨父,都默认我们的婚事,只差我点头,这难道也不作数?” 魏京极的眉目生得极好,高大的身体靠在窗边,也成了一副画,他双眸幽静地盯着她,蓦然一笑。 “我不点头,你觉得你嫁的了?” 这语气有种昭然若揭的占有欲,微狂矜傲,不可一世,苏窈怔住,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她听错了。 魏京极此刻展现的强势,带着风雨欲来的架势,和掩不住的冷戾,是她全然陌生的一面。 她紧张地回望他:“你什么意思?” 从清晨,或是更早的时候积压到现在的躁闷情绪,饶是魏京极,此刻也已到了临界边缘,伪装的平静被打破,他也装不下去,迈步走到苏窈榻前,倾身压去,高挺的鼻梁与她微红的鼻尖近在咫尺,呼吸相缠。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又轻又缓的出声。 “你说呢。” “我的婚事自然是我做主,就算你不让,我也可以去求长公主,求圣人赐婚,我不信我嫁不了。” 魏京极看着她佯装镇定的话,短促的笑了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沁出些难以言喻的危险。 “阿窈还是没长大,要找靠山,也该找个牢靠的,圣人垂暮,还能剩多少时间?” 苏窈不可思议地看去。 魏京极脸色平静。 “我并不在意名声,等我继位了,你以为就凭一个段凛,能护住你?” 苏窈浑身鸡皮疙瘩浮现,被他看得心惊肉跳。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觉得荒谬的同时,她看着他居高临下,彻底敛去笑意的眼神,手脚居然开始发凉。 僵持许久,魏京极缓慢直起身,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却还逼得她有些呼吸困难。 空气似乎都凝滞。 苏窈定了定神,往榻上后缩了几步,靠着床头,“魏京极,我原先真心将你当哥哥,现在也是真心,只将你当哥哥,我们继续这样相处不好吗?” 魏京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垂眸:“不好。” 乞巧节她牵段凛的手,今日她捧着段凛的脸,他忍到犬齿发酸,才没有直接动手。 要他看着他们两人花好月圆,洞房花烛。 除非他死。 苏窈深吸一口气,“可我如今对你没有半点逾越兄妹的情义,若你再说今日这样的话,那我们之间的兄妹情意可也没了。” “没了便没了。”魏京极在她面前坦白了心思,反变得从容起来,慢条斯理地握住她一缕发,显然她的话对他而言算不上任何威胁,“我也不想做你的哥哥。” 他喉结极为缓慢地滑动,嗓音压的低哑沉磁。 “没有哥哥会梦见,把妹妹压在榻上欢爱的。” …… 魏京极走后,苏窈像是受了惊吓。 白露端来她喜欢吃的五味杏酪鹅,她也只用了一小碗就沉沉睡去,梦呓不断,似乎在做噩梦。 晚间大夫又来了一次,发现她又开始低烧,纳闷之际又给她服用了两枚药丸,并且嘱咐道,一定要多多留心,放松心情,免得拖久了。 入夜时分,白露扶起苏窈,替她擦身子。先用热水和牛乳擦拭两遍,再将水渍清理干净。 平常服侍的人都已离开,平常这种情况苏窈也只留一个人伺候。 擦完身体后,白露又取了润肤露和珍珠养颜粉替她细细抹匀,连薄薄的脚背和脚趾都不放过,确认全身都抹好了,她才起身吹灯,拿起一盏灯台,关好门窗,照着夜里的路离开。 —————— 圣人名为抄佛经,实为禁足,魏京极不能离开东宫,外头的朝臣也不能觐见,这就省去了梁远不少麻烦。 左右他们见不着人,说句太子案牍劳形,公文容后再批,也就挡了回去。 不过他意外收到一份拜帖,是段家二公子段凛的。 送帖来时段凛心情颇好,还与他闲聊了几句,梁远拿着拜帖,眼神却好像在看烫手山芋。 段凛不过是在家里养了两只雁,准备和郡主提亲,太子殿下听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竟直接精神恍惚了,天还没亮就翻墙出去,这会儿都七八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回来。 现在段凛送上拜帖,还一副喜上眉梢的神情,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定是和郡主脱不了干系。 还不知道太子殿下看见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 魏京极与苏窈说了那些话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躺在她房檐上深思许久,也怪他心中情绪压抑过久,今日又被她与段凛难舍难分的模样刺激到,口不择言说了许多孟浪话。 看她被吓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他怕刺激到她,也不好再留,可终究放心不下,便在这房檐上陪她。 等苏窈的侍女都走干净了,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魏京极才翻身跳下,轻推了门进去。 苏窈吃了药,冒出一身冷汗。 他没有犹豫,拿起巾帕替她擦拭,等她不再冒冷汗了,远处传来丫鬟的脚步声,才放了帕子离开。 白露拾掇好自己,留在苏窈房里守夜。 魏京极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夜风扬起他的衣袂,五官尽数隐在黑暗里。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2节 回到东宫已经万籁俱寂,梁远不敢放松,就站在书房侧面的花厅里候着。 看到魏京极风尘仆仆的回来,他才松口气,“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魏京极眸子里波澜不惊,嗯了一声,径直往书房走。 等他简单用过晚膳,梁远也将今日东宫的情形禀报了个清楚。 末了,才从袖子里拿出东西:“殿下,这是段凛送来的拜帖,他说他有重要的事想求见殿下。” 拜帖一拿出来,魏京极便冷扫一眼,仿佛那不是拜帖,而是他和苏窈的喜帖。 梁远察觉到了他的不悦,道:“微臣这就回绝他。” “慢着。” 魏京极走近,拿起请帖,随意翻了两眼,段凛是翰林院学士,消息灵通的多,也知道他被禁足半月一事,因此帖上只写了半月之后求见,事关苏窈。 这是想征得他的同意,好名正言顺的娶她。 魏京极将拜帖甩在案上,不再多看一眼,转从青玉笔山上挑起一支笔,轻描淡写道:“见。” “是。” ———— 因苏窈生着病,段凛上下值晨聚昏散,抽不出身,等到夜里了,也不好再去郡主府,故他将此事告诉了慕茹安和盛华,他知晓她二人与苏窈关系最好,望她们去陪陪她。 慕茹安听说后,当日夜里便来了。 一推门,就见少女神魂俱散似的呆坐在床头,眼里没有焦距,像是在看案上的桃枝,偏偏眼底空无一物。 她关上门大步走到她榻前坐下,“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得了风寒么?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还有哪里不舒服?” 魏京极的声音猛地在苏窈脑海中响起,仿佛近在耳畔,她眼皮快速眨了两下,神思归位。 “没事。” 慕茹安狐疑看她两眼,手背量了量她额前温度,放下心来,“风寒好生养几日便好了,病中不要多思,影响恢复。” 苏窈嗯了声,侧首瞧她,“你怎么来了?还知道我病了。” “还不是你的好表哥告诉我的,今日一大早往我府上送帖,我收拾了一下就赶来看你了。”她语带揶揄,半眯起眼睛看她,“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知道你病了的,看来这些日你们相处甚欢啊。” 房中安静了一会儿,苏窈的侧脸沐浴在暖黄色的灯下,许是肌肤过于白皙细腻,连这样的昏暗迟暮的光线都盖不住她的美,灯下看美人,将她精致的五官显得更有韵味。 她迟疑着掀起眼皮,“我应了他的求亲了。你说,我能嫁给他吗?” 第19章 慕茹安愣了一秒,旋即喜道:“答应了?这是好事啊!你看着怎么还愁眉不展的?这问题也问的奇怪,答应了他的求亲,那自然是要嫁他的!” 苏窈细眉拧成结,手指捏紧被褥。 “等等!” 慕茹安忽道:“你该不会是答应了他又想反悔吧?” “不是。” “那有什么不能嫁的,谁管天管地还管能你嫁人,圣人点鸳鸯谱都会避开有婚约的女子。虽然我也不想你那么早嫁人,可老实说,段凛人挺好的,这么年轻的探花郎可不多见。 况且书香门第出身,他母亲又是你姨母,这不是亲上加亲?对你周全体贴也就罢,他爱屋及乌,待我都很客气,比京中那些出言无状的王侯公子好多了。” 苏窈惴惴不安一夜,魏京将的话像在她脑中扎了根,一面觉得他应当做不出这等事,一面又想,万一呢。 这会听了慕茹安的话,她忍不住往好了想。 圣人尚且顾虑良多,魏京极是太子,等他继位,后宫佳丽三千,年轻时候说的话哪还能记得。 慕茹安陪着苏窈说好一会子话,将人哄开心了,戌时赶回府去。 盛华是收帖后的第二日去探望苏窈的。 她从宫里出来,直接让人往郡主府去,摇晃的马车里,苏窈在乞巧节上说的话,和姑母方才与她的对话不断在脑海里重复。 ——“盛华姐姐莫要生气,反正在我这儿,你是我认定的唯一的嫂子,那日你不是问我太子哥哥选妃的事情么?我可以告诉你,你是他的第一选择。” ——“真的吗?”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 ——“姑母,太子殿下还未命人送名册入宫么?似乎已经过了许久了。” ——“还未来得及同你说,前不久,太子进宫,带着那沓画像去寻圣人,两人在御书房内待了许久,最后不欢而散。圣人后来叫人销毁了画像,对此事闭口不提。” ——“不欢而散……画像里都是圣人和长公主挑的,难不成殿下有心仪之人,不在画像上?” 说到这时,贤妃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悠悠道:“我倒觉得在。不过,她的身份只配的上侧妃,哪有未立正妃先立侧妃的道理,我猜圣人是想让太子同时迎正妃和侧妃进门,太子不愿,这才起了争执。” 盛华坐在苏窈的榻前,亲端了药来,温声道:“今日可好些了?” 病中见美人更显娇弱,少女倚在床头,雪肤红唇,气息微微,精致犹如易碎的瓷器。 “好多了,多谢盛华姐姐来看我。”苏窈垂眼,顿了会道:“段凛哥哥也真是,不过是小小的风寒,他怎么还到处叫人来看我。” “嘴上这么说,我瞧你心里受用的很。”盛华搅着药勺,吹凉了喂过去,笑道:“这还不好啊,这样体贴的郎君可不好找了。” 本来听了前半句,苏窈略有些害羞,到后半句,她瞬间联想到魏京极,想到盛华与他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之前还同盛华姐姐说,她是魏京极的第一选择——在魏京极让她看到的画像里,盛华确实是第一个被圈红,位于最上层的。在她说,盛华是最有可能成为他的太子妃这句话时,魏京极也没有否认。 可事情忽然峰回路转,以至于她面对盛华时都有些不自在。 也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盛华忽然提到了魏京极,“太子殿下被禁足了,你可知道?” 苏窈摇头,“不知。” “那日太子殿下在茶楼喝醉了酒,听见几人在背后议论你,动了怒,命人将那一行人的腿都打断了,玄武街巡视的武侯说,他们那几人是被逼着用手爬回去的,爬了一夜,黎明时分才回到府中。 后来便有人呈折子给圣人,圣人也动了怒,命太子殿下在东宫抄写佛经。” 苏窈下意识问:“说了我什么,竟叫他这样动怒?” 盛华看着她的眼睛,“胡乱揣测你与殿下的关系,说殿下迟早会娶你。” 说话时,盛华一直在观察苏窈的神态,没有错漏她任何一丝异样的表情,令她感到失望的是,苏窈听到这话,眸光轻闪,似有些心虚慌乱。 盛华失望地捏紧勺子,既然她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为何又要说那些话来给她希望。 看她在中间像个傻子似的转,她可曾真心将她当成朋友? 苏窈不想在盛华面前提起魏京极,也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正想扯开话题,盛华却将碗搁在一旁。 她道:“我才想起来,今日宁安县主要来寻我,昨日接了段凛的帖,今日着急赶来,没给她留口信,时辰不早了,她也该到府上了。” 苏窈仰头看她:“那盛华姐姐你先走吧,我让白露送送你。” “不必,叫她服侍你喝药吧。” 语罢,盛华撩起衣柏,长睫颤了几下,挺直腰走出门。 苏窈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烦闷地叹了口气,自己拿起药碗,喝了一口浓稠的药汁。 白露适时进来,将一封帖子送来,顺势接过药碗,道:“郡主,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帖,您要不要看看?” 郡主府每日的请帖能装一匣子,各位夫人的赏花宴,垂钓宴,同窗的各类酒席等等,应接不暇,近日因着苏窈生病,全数都拒了回去,只这一份留了下来。 苏窈打开一看,颇为意外,“长公主听说我病了,邀我去郦水山庄里住几日。” 不曾想段凛哥哥竟这般细致,长公主那他都去送了帖。 一个小小风寒,如今她身旁好友人尽皆知。 苏窈失笑,心却像是被人用棉花拂过,暖洋洋的。 “郦水山庄?那可是个好地方,清幽又静远,还能泡汤驱驱风寒,养病再好不过了。”白露回忆道。 苏窈其实是个不愿意折腾的性子,可也不想拒绝段凛的好意,欣然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你扶我起来,我给长公主回帖。” 白露服侍苏窈回了帖,即刻着人安排下去,众仆妇丫鬟压着声儿,匆匆忙碌起来。 上一回来郦水山庄已是几年前的事,郡主府早先的随侍也都记得规矩,此次出行显得游刃有余,晚间行李便备好了。 长公主府的一等侍女莺儿早早的便乘了轿来,先是仔细问了问苏窈的病况,才道:“郡主莫怪,原先殿下是想亲自过来瞧瞧您的,可近日府上在做法事,殿下抽不开身,也怕临时离开惹得真佛怪罪,反对你不好,只能派我来瞧瞧。”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只是风寒,劳殿下记挂准我去郦水山庄休养,我怎会怪殿下。” 莺儿笑道:“那殿下就该放心了,等郡主病好了,可要去给我们殿下瞧瞧,也好叫她安心。” “应该的。” 两人共乘一轿,长公主名下的地产,莺儿都是熟脸孔,比官家小姐的脸面都管用,有她领着他们去,公主府的侍卫一路放行。 就在苏窈动身后不久,段凛便来了郡主府,总算到了休沐的日子,他起了个早,却还是没赶上。 门房与他道:“郡主受邀去长公主殿下的山庄养病了,应需住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段凛有些意外,一连几日没见着她,也不知她好些了么,想到她还要在长公主的山庄里休养数日,又需好一阵子见不着人,心下不免失落。 府前人来人往,他站了一会儿,决定去山庄寻她,就算只能看一眼,他也好安心。 思及此,段凛又转回,问是哪个庄子。 门房想了想,回答:“郦水山庄。” 与此同时,东宫也收到了消息。 梁远抓着信鸽的脚,取下一筒信,松手,信鸽扑腾翅膀飞走。 魏京极正在武场练剑,刀枪剑戟摆了几架在旁,靠墙的位置放着数个靶子,长弓利箭有序放置。日头毒辣,他赤着上身,手持一柄红缨枪,胸腹和腰背处肌肉紧实成块,似藏有狂劲的爆发力,随着行云流水的动作,汗水成汩流下,隐没润湿在玄色长裤裤头。 梁远等着魏京极停下,双手奉上信件,道:“郡主已经前往郦水山庄。” 魏京极深邃的眉眼染上凛冽锋芒,尚来不及褪去,仿佛又成了战场上掌生杀予夺的悍将。 他轻喘几口气,音色低哑,“嗯。” 梁远都忍不住耳朵发麻,心中告罪一番,正想告退,就又听到一句:“这里交给你,我再出去逛逛。”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3节 “……” 魏京极擦了擦汗,眼神淡漠,语气无情:“有急事,传信给我,不急,就说我在抄经。” 梁远:“……是。” 说完,魏京极便去了浴房,梁远立刻着人安排下去,样子已经有点轻车熟路。 ———— 郦水山庄与郡主府相距甚远,马车行了半日,才悠悠停下。 莺儿先下了马车,拿出长公主府的令牌,一一吩咐下去,才令郡主府的侍从下车,进了山庄。 白露带着人去安置卧房,莺儿便带着苏窈在庄子里转,好叫她熟悉熟悉。 山庄远离人烟,占地辽阔,从高台望去气势恢宏,朱墙内,楼阁庭院高低错落,莺儿带苏窈看了几处浴汤,又叫来山庄大夫替苏窈诊脉调方,带了个人到苏窈面前。 “郡主,这位是侍卫统领白石毅,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年,是当年殿下开府时便被调在身侧的,有事您可以寻他。若遇解决不了的急事,庄子里养着信鸽,您可叫人传信去府上。” 她身边站着的侍卫统领穿着一身铁甲,虎背熊腰,朝苏窈一拱手:“郡主放心,有我在这,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这里扰您清静!” 苏窈点点头认了人,丑时,莺儿离开山庄,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在山庄后门停下,马夫谨慎地拿着令交给白石毅,后者浑身一震,即刻打开了门。 第20章 山庄里除了主殿是常年候着长公主的,其余偏殿院落,想住哪皆由苏窈高兴。 侍卫将十多箱行李搬去左偏殿,几个侍女清点好物件,一一摆放妥当,燃香启窗。 夜里,两个侍女举着灯,引着苏窈去到最近的浴汤。 靠近左偏殿的池子出了些问题,临下浴时,白露眼尖瞧见底下有两块白石松动,混了不少泥土进去,因此叫来人修缮,现在用不得。 眼前这片温池甃石为池,白矾上彻,走近了,里头热气扑面而来,温度霍然拔高,侍女看向池子右边,提醒道:“郡主要小心些,这一块有一丈深,底下已砌了玉墙隔开,可下水时也需当心。” 这些事莺儿午间已同她交待清楚,苏窈点了点头,侍女恭敬将她的衣衫脱下。 浴池角落里点了灯,金柳叶缠枝的鎏金灯台,一盏灯台便有数十根红蜡,烛火簇簇燃烧,少女粉润无瑕的身子靠壁而坐,在昏暗灯光下如出水芙蓉,娇若凝脂的肌肤下了水迅速泛红。 从脸颊到纤细脖颈锁骨,藕臂……浑身发红。 侍女们骇了一跳,仔细确认了水温,方安下心去洒花瓣,再去准备牛乳和清水,准备为苏窈净身用。 苏窈鼻子还不通气,池子里又热,方才有人在,她还不好做什么,此刻人走了,她才往上坐了点,慢慢仰起头,用嘴轻轻喘气,像是搁浅喘息的鱼儿。 胸口顿时轻快不少。 “嘭”! 苏窈顿时睁开眼,立刻捂住胸。 这声儿听起来像是关门的动静。 她警觉地抬目朝门口看去,可并没有看到什么人,这里往外望去,只有一扇屏风稍作遮挡。 若有人进来,定会有影子,苏窈观察了一会儿,没多久又传来一道“吱呀”声。 她紧张地往后靠,背脊紧贴着壁。 是方才伺候她的侍女。 她们两人抬着浴桶进来,向苏窈请了安,叫来另外几个侍女进来抬水,她们则在屏风外候着。 苏窈犹疑片刻,最终什么都没问。 …… 与浴池咫尺之隔的院内,高大俊极的青年关上门,下颚线紧紧绷着,眉心紧锁,气息有轻微絮乱。 魏京极半阖着眼,深吸一口气,屏气几秒,缓缓吐出。 他就在郦水山庄这一事,苏窈还不知情。 那日将她吓到发热的情形历历在目,他本想明日再见她,换个温和点的方式,也叫她夜里好好休息,他亦好将政务处理完。 回京第一日,魏京极便与户部尚书董具打了照面,虽说近些年战事未止,可国库不至于亏空至军饷难以赴继,即使将士坚韧,最后一仗也打的惊险异常。他一早便打定主意来查,令人私下调查税粮,十日前有了点眉目,却死了一个重要线人,那伙人察觉到端倪,才有了茶楼那一幕。 魏元名下的茶楼,一群纨绔子弟明知他在,竟还有胆子大放厥词,许是觉得他醉了,觉得有机可乘,于是他便陪他们演了场戏,如他们所愿被禁足。 他并不心急,此举证明他们做的不干净,才需要时间抹除,历朝军饷案皆牵连甚广,此次正好顺蛇打七寸。 正思索时,魏京极推开浴院的门,此处连着他的院子,也是除了主殿和左右偏殿外最大的一处浴汤。 没走几步,他就察觉到了水流的动静,像是有人用手指抚弄水面。 他顿时僵在原地。 面前的白玉池里,少女粉面桃腮,玉.体不着一缕,她紧闭着眼仰头,双颊潮红,娇唇张合,媚极柔极,明明隔了几丈远,她却好像伏在他耳边轻喘,一声又一声。 魏京极平生第一次控制不住力道,将门关的震天响。 梦终究是梦,比不得亲眼所见的香.艳,他仰起头,靠在门后,喉结轻滑,不知何时额头上沁出了汗,沿着高挺的鼻梁滴入胸膛。 她住在左偏殿,怎么会来这里沐浴? 也不知道她看见他没有,魏京极有些头疼,臂上青筋跳动,过了一会儿,他简单用冷水冲了澡,身上那股躁动才勉强平复。 …… 因郦水山庄是长公主的地盘,段凛想去,也得征得她的同意,好在有两日休沐,他离开郡主府后径直去求见长公主。 燕儿走进佛堂,福身道:“殿下,段家二公子求见。” “何事?” “他担心郡主的身体,想去山庄看看郡主。” 魏婉点了点头,“倒是个贴心的。你去告诉他,让他明日去山庄,但不能久留,见着人了就走。” 说到底郡主还未出阁,与外男相见是为不妥,可两人的婚事众人已心照不宣,倒是可以开例。 燕儿把原话转述给段凛。 段凛放下心,笑回:“劳姑娘转述,请长公主放心,我与阿窈说几句话就可。” 翌日,嫩绿枝叶被夜雨飘打,清晨起来地面湿漉漉,晶莹水洼顺着不堪重负的叶片滴落。 苏窈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起来时脸颊红润。 她喝了药便在房内写信,前日惊世骇俗的对话言犹在耳,听盛华说魏京极被禁足了,有半月不能出东宫,这恰巧给了她机会,她与段凛的婚事该早早定下才是,最好就在魏京极被禁足的这半月,免得生出变数。 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苏窈踟蹰许久,将服侍的侍女都打发走了,才开始斟酌字词,准备催一催。 雪白的信纸如雪凝就,她的手腕放在一旁,却比信纸还莹白。 她思忖片刻,落笔。 写的正入神,苏窈没留意门被推开,等她察觉到有人进来时,人已经离她很近,可她也没看一眼,以为是白露,道:“不是让你去和庄子里的厨娘学学做桂花酿么,怎么就回来了?” 脚步声在月洞门前停顿片刻,她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长靴,包裹住男人流畅笔直的小腿线条。 苏窈一惊,连忙转头,蘸了墨水的笔还拿在手上,一抖,墨色在她胸口晕染开来。 魏京极撩起帘子进来,高大的个子瞬间让整个房间变得逼仄,他视线在她身前短暂停留一下,平淡移开。 “早。” 这句话一出口,他眼看着少女的脸色由红转白,一会儿一个样,霎是精彩。 魏京极看得微怔,苏窈却好像才反应过来,掷下笔,见鬼似的倾身去摸窗栓,才打开半页窗,她眼睛被日头晃了下,转眼口就被人捂住。 “叫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男人轻而易举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擒住她的手腕,这野蛮的动作竟还让他做的熟练非常,矜贵从容。 苏窈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魏京极怀里,腕上,身前,唇上,全是他迫人的温度,她挣都挣不动。 魏京极被她怒瞪的无法,稍松了下手,征询道:“我松开你,我们好好聊聊,可好?” 苏窈没生病力气都远不及他,何况现在,虽不情愿,可还是点了点头。 魏京极松开手,手心在身后微微拢起,少女唇瓣的细嫩触感似还留在掌间。 苏窈还有些鼻塞,说话瓮声瓮气,质问的话听起来也稚气的很,“你不是在关禁闭吗?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想起那日说的话,总觉得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那你就不该来寻我。” 魏京极淡淡开口:“那我宁可没良心。” 苏窈的脸迅速红了,不是羞的,而是气的,“从前我心悦你,你变着花样让我死心,如今我如你所愿要嫁人了,你又反悔纠缠,魏京极,你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对我有情,还是只是因为习惯?” 魏京极沉默一瞬。 “我不想你被段凛触碰,也不想同别的女子接触,如果要有人陪我共度一生,我只想和你一起。”他敛下眼眸,语气放软,“不是习惯。” 苏窈不为所动,“魏京极,你该往府上纳些美姬,茹安说男子到了年龄身边若没女人,总会胡思乱想。” 魏京极心口一窒,寒意从四肢蔓延而上。 他声音冷下来,“什么意思?” “非得要我说清么?”她把头扭过去,只给他留了半张侧脸,忍着羞耻道:“你对我只是有欲而已,你要是有女人,就不会对我产生这样的想法。”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苏窈模仿他那日的话,反问道:“哪个正经的义兄,会梦到和自己的义妹巫山云雨?” 魏京极眼尾浮起血丝,眸底深不可见,彷如深潭。 苏窈知道他动怒了,她原也不想激怒他,可他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实在叫她害怕,索性闹开了,叫他以后别再来寻她。 正欲叫他离开,房前忽的传来两道脚步声。 “这里吗?” 这……是段凛的声音! 苏窈微惊,转头朝窗口看去。 魏京极的反应比她迅速的多,几乎是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就抬手关了窗。 苏窈看不见人,身后忽然扑来一股热浪,她来不及反应,就被抱住腰提到窗前。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4节 她震惊地抬眼,不知道魏京极想做什么,更不敢发出声音,双手撑在窗棂上,腰上紧贴的手掌令她毫无安全感,一站稳,才发现两人这个姿势有多羞人。 苏窈用手肘去推他,可反被彻底困在他怀里,从她的角度仰头看去,魏京极五官英挺,丰神俊朗,眉眼间却似噙着寒冬冷霜,眸色沉冷骇人。 苏窈忽然有些后悔激怒他,手指蜷紧了,想后退,却与魏京极贴的更紧。 她僵在原地,气音都是颤的:“你要干什么?” 魏京极眼中薄怒未消,语气冷的掉碴,他唇边轻划过她敏感的耳廓,吐在她耳边的气息却滚热。 “你猜。” 苏窈不想也不敢猜,眼睁睁听着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郡主应当已经起身,奇怪,这的门怎么都关着,服侍的侍女都去哪了?”白石毅的声音。 段凛道:“许是郡主去了别处?” 白石毅干脆喊了声:“人哪去了?这还有人吗!” 这时,魏京极低头,在她耳边沉沉出声。 “说你在。” 第21章 苏窈脖子瑟缩了下,咬紧了唇肉,身前身后避无可避,她只能僵着身体用力摇头。 门外的动静还在。 白石毅一连叫了几声,大约是确定这里没人了,奇怪地看向紧闭的房门,朝段凛道:“段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先在这院子里歇歇吧,我先去寻郡主,等寻着人了再带您去!” 段凛点头,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石桌上有些落枝落叶,他伸手拂开。 白石毅大踏步离开后,段凛坐下不过一霎,便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 “……段凛。” 这一声,像是到了嘴边的“阿凛哥哥”中途转弯,衔接地有些不自然。 段凛瞬间听出了苏窈的声音,也没在意这异样,欣然凑到窗前,“阿窈,你在这儿?” “我起的晚了,方才,不好出声。” 倘若细听,定能听出少女语气中的那丝微颤,可段凛有她染了风寒的印象在前,也只分神想了一刹那,“无妨,你昨夜睡得可安稳,在庄子里住的可还习惯?” 苏窈嗯了一声。 魏京极就站在苏窈身后,如雪松挺拔高大的身体虚拢着她,一条胳膊越过她的腰,撑在窗前,另一只手拿起她正在写的信。 他本只是随意扫了眼。 奈何苏窈看见他的动作却紧张的很,魏京极低头一看,脸色又沉了几分。 催婚的信。 情形越来越糟,苏窈自弃般闭上眼,心跳的飞快。 “阿窈,可否能出来见见我?让我看看你恢复的如何了。” 趁魏京极在看信,苏窈回道:“我现在不好……” 话没说完,眼前忽然“嘭”的一声,金灿灿的阳光倾泻而下,打在她惊慌的脸上。 魏京极把窗户打开了。 苏窈眼睫急颤,红.唇紧张地呼吸,下意识往后退,腰上那条胳膊却不放过她,反将她往前压了压。 她都快急哭了,眼眸蓄起水雾。 幸好开了半扇,窗户就被木栓挡住,只露出苏窈的侧脸。 但若段凛凑近一点,就会看到她纤细的腰上横了一条男人的胳膊,手背用力,青筋纵横,紧贴珠贝白的裙衫。 苏窈不敢再逆着魏京极来,一颗心高高悬起。 段凛正欲往前走几步,却被她阻止,“你别过来!我们这样说话就行了。” 他停下脚步,好脾气地嗯了声,往窗内看了一眼。 苏窈露出来的侧脸红润,宛如浸透了水的芙蓉花瓣,隐约透着娇媚羞怯,一眼瞧去美得惊心动魄。 段凛轻咳一声,别开目光:“你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上许多,应是山庄里的浴汤起了作用,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莫要分神劳心,风寒应当很快会好。” 魏京极在她颈边说话,热气拂过她耳垂。 “推迟婚事。” 苏窈紧了紧眉,却也没有得到半分怜惜,腰不轻不重地被摩挲,痒的她一激灵。 “你若不说,换我来。” 说着他就要抬手开窗。 苏窈立刻抓住魏京极的手,急道:“段凛!” 段凛应了一句,接着拧眉,“怎么了?” “我们两人的婚事,暂且放一放吧。” 段凛那顿了一会儿,才问:“为何?” “我近来身子不大爽利,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等我好了,才好准备。”苏窈自知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一听便是推脱之语,可魏京极压根没给她时间去思考。 只能日后再与段凛解释了。 果然,段凛听了这话,陷入短暂沉默。 方才没有留心的,她隐约表现出的异常,此刻尽数在他脑中浮现,结合她这番话,段凛近两日欢悦漂浮的心情终于落到底。 他欲言又止,开口时已平静许多:“好,那日求亲连我自己都始料未及,你年纪小,不想这么快嫁人也是人之常情,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再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窈委屈的忍住眼泪,下一秒被魏京极抬起下巴。 他长指划过她细嫩皮肤上留下的泪痕,压低的声音也透着股冷讥。 “这么想嫁他?” 苏窈不回他,对段凛道:“多谢表哥。” 话尽,段凛虽有些失望,可也没有再邀苏窈出来一见,只又往窗户后看了一眼。 可这一眼,他的眼神便凝住了。 紧闭的那半页窗牖后,似乎……有道高大的人影。 像是男人的,还有几分眼熟。 他下意识抬步就要去看,苏窈却又开口:“段凛,你还有什么事么?” 她说的急,如同在催他离开。 段凛止住脚步,犹疑一会儿,还是回道:“没事了,母亲让我给你带了些补品,我已经交给膳房,下次休沐我再带些来。” 苏窈道:“好。” 说话时,段凛一直看着那个位置,酷似男人的影子一动不动,方才见他走近,也没有半点动作,若真是人,未免也太气定神闲。 许是案上花瓶的影子,被日头拉长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了,苏窈才转身,眼中留有余惊,气地去掰他的手,“你快松开!” 魏京极只略微后退了一步,优哉游哉地伸手关窗,两条胳膊从她腰间穿插而过,半点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早时起来,苏窈的身子本还凉着,被他半压半抱一会儿,跟冬日里烧了银碳,从头到脚都暖烘烘,脸上温度也一直居高不下。 魏京极低头去贴着她额头,幽深的漆眸直直盯向她眼底,青年生的一副好皮相,剑眉野而不糙乱,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不说话这样看着人,那双眼极具蛊惑性。 她感觉后颈扣上一只温热的手,修长手指轻轻拨弄碎发,不急不缓,极有耐心,如同即将进食的兽类,危险而强势。 苏窈打了个寒噤,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我染上风寒这事,是你告诉长公主的?” 魏京极扬眉,手指在她颈后轻点,“不然呢?” 将她婚事搅乱,他现在的心情似乎不错,人也透着股慵懒无谓,苏窈尝试和他好好说话。 “魏京极,你这么多年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如果只是因为我嫁人,我们两人的情分就这样断了,未免可惜,你不要再这样乱来了,行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放软了声音,尤其最后两字,听着跟哄人似的。 魏京极知道她在想什么,也轻声道:“阿窈,你叫我扪心自问,那你敢问问自己,你到底是因为真心喜欢段凛,还是因为被我拒绝后,想找个人转移注意,才答应他的求亲。” 这么短的日子,远不及他们之间相处的十多年,他不信她真的对段凛动了情。 他的视线不经意从她唇上撇过,苏窈的两片唇厚薄适中,水润嫣红,犹如泣露的柔嫩花瓣。 苏窈听他这话,只道:“我是个惜命的人,从不会拿自己去赌气。” 语气言辞恳切,可魏京极并不往心里去,只当她还没消气,认定了她只是一时冲动。 “我若放任你嫁去,婚后你定会后悔。” 苏窈算是听出来了,他是铁了心阻止她嫁给段凛,方才担惊受怕的一幕又浮现眼前,她气壮人胆。 “说的好听,你就是觉得我从前对你动过心,就再难对段凛心动。是,你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可段凛才高八斗,长得也一表人才,除了身世不及你,我瞧他哪样都好,我是真心想嫁他……” 话没说完,腰忽然被猛地一提,她鼻子直直撞上他的胸膛,来不及呼痛,下一瞬脸被捧起,冰冷的唇压了下来。 魏京极的吻法比他刚才强势。 苏窈推搡不过,胸口剧烈起伏,抬腿想踹,可招来的只有男人更紧密的禁锢。 唇.瓣被魏京极舔舐啃咬,气息汹涌扑散在她鼻间颈上,他的手掌滚热,扣着她的腰压进他怀里,骨头几乎都要被他按碎。 苏窈被他抵在窗前,双手被箍在头顶,双.腿被他从膝盖分开,合不拢也用不上劲。 魏京极的声音沉沉在她唇边响起,微哑低磁,冷嘲道,“你大可以试试。” 苏窈侧过头,紧紧咬唇,整个人在他怀里微微发颤。 忽然,两颊被男人的手上的虎口卡住,魏京极习武,虎口有一层薄茧,几下就将她的脸蹭红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5节 他低头,就着这个动作再度吻住她,舌尖搅的她双腿发软,尝够了她的味道,他才看着她的眼睛,悠悠退出,苏窈被卡着嘴合不拢,唇色潋滟,气息全乱,媚态横生。 魏京极只看了一眼便垂眼,熟练地从她衣裳里找出帕子,替她擦拭完唇,再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 语气淡漠的仿佛在谈论天色,“你若嫁进段家,今日这样的事,就该习惯。” 苏窈心神俱震。 魏京极看着她,眸色很深,语气凉薄而波澜不惊,仿佛是在提醒她一件正常不过的事。 他竟还扯了下唇,意味深长道:“你猜你未来夫君若撞见我们在一起,敢不敢推门。” 苏窈看了他好久,直到青年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她才出声。 “你想毁了我吗?” 魏京极顿住。 “太子哥哥,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闹得这么难看,就算我准备嫁人,我也没动过和你一刀两断的念头,直到今日。”她顿了一会,低眼道:“我真后悔那日同你表明心意。” 魏京极身体微僵,看向她微红的眼,似有些恍神。 苏窈不知是害怕更多还是失望更多,她印象里的魏京极,少年时意气风发,青年时成熟稳重,文能定国,武能安邦,是个极为风光霁月的人物,待她也极好极好。 可魏京极不为人知的一面在她面前显露,她是真的害怕。 怕他一语成谶。 白露回来时,就见苏窈的脸色发白,慌道:“郡主,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窈来山庄时还觉得这是个好地方,现在看来,简直像是魏京极诱她进来的笼子。 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待了,垂眸道:“白露,你带两个侍卫,叫上马夫,其余谁也不要惊动,我们现在就回府。” 第22章 白露讶异,凑近了问:“郡主何以这般匆忙,好歹等风寒好了再走不迟,况且方才奴婢回来,天上已开始落豆子,恐有一场恶雨,若即刻就走,只怕路上泥泞,颠簸的厉害。” 苏窈坐在炕上,一张芙蓉面埋在双臂里,闷了一会儿,才抬头。 “无妨,大不了走慢些。” 少女罕有如此执拗的时候,白露满腹疑窦,却也不好再问,“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准备。” 眼下已临近晌午,从山庄回郡主府需得三四个时辰,白露谨记苏窈的吩咐,没有惊动庄子里的人,亲去寻了两个侍女,又从侍卫里挑了两个结实能打的,而后分头准备吃食,马车等,两刻钟不到的功夫已备好了。 有长公主的命令在前,苏窈在郦水山庄里能横着走,支开巡逻侍卫和丫鬟并不是难事。 苏窈的行头也简单,不施粉黛,只一支玉簪挽发,系上幕篱,从后门上了马车。 马车很低调,是庄子里的仆妇采买时用的。 苏窈将车帘撩起,在钩子上挂好,铅云低垂,马车正穿过一片林子,鼓噪的风似要将树连根拔起。 的确是要下大雨的架势。 急风猛灌,苏窈撩开帘子没一会儿便咳嗽不止。 白露坐在车头,扭着半个身体掀开车帘,“郡主,外头风大,您当心着凉。” 苏窈咳嗽完,嗯了声,放下车帘,白露进来替她倒茶,苏窈喝了几口,马车过陡坡,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忍住不适,靠车壁坐着,外头雨打风吹,雷声轰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儿忽然嘶鸣,车身剧烈晃动一下。 苏窈捂着唇咳嗽了下,“怎么了?” 侍女们齐声说着什么,雨声里压根听不清,马夫抬高嗓音回道:“回郡主!前儿的桥断了两条铁索,怕是雨师爷发难,叫打松了,咱们马车怕是不能过去了!” “可还有其他的路?” “这木桥是最近的,若绕远路,天黑都下不了山呢!” 苏窈闻言,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木桥应是年久失修,剩下的链子随桥身荡甩,晃如无根浮萍。 瓢泼大雨里,她鬼使神差地往来路看了眼,瞬间浑身血液凝固。 林子里的边缘小路旁,魏京极坐在高头大马上,松握缰绳,不知看她看了多久。 魏京极见暴露了,不躲也不避,双腿一夹马肚,慢慢驾马朝她过来。 这时,她身边的侍女也瞧见了,认出人后,慌忙将头低下,白露吩咐马夫带侍女走远了,自己替苏窈撑伞,直到青年在她们面前翻身下马,她才将伞毕恭毕敬递给魏京极,自己也退下。 苏窈见着魏京极,不禁想起他连日来的咄咄相逼,当下的语气微冷:“你跟着我做什么?”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绯色弥漫。 魏京极看着她好一会儿,径直上了马车,竟也叫他找出了一件大氅,他将苏窈整个人裹好了,抱上马车。 苏窈方才被冷风一吹,进了马车,反觉得额上发热。 魏京极默不作声,给她倒好茶,发觉是凉的,从林间拾了些树枝,带到车上。 外头雨下的很大,捡回来的木头也是湿的,苏窈刚想开口,忽而哗一声。 他收剑入鞘,将自己的袍子脱下来,丢进柴堆里。 火很快燃起,马车内温度升高,像一座温暖的小屋。 魏京极在火上架好茶壶,又低头在苏窈的包袱里翻翻找找,寻出一件红狐大氅,铺好了,朝她看来。 苏窈僵硬的坐着,半晌没动。 魏京极眸色漆黑无光,他凑近了,不等她反应,便将她抱去大氅上坐着,然后摸上她的脚踝。 苏窈整个人都蜷缩了下,吓道:“我自己来。” 他竟还注意到她鞋袜湿了,大氅里裹着干净罗袜和巾帕。 魏京极松手,坐在她原来的位置,曲着一条腿,另一条伸直,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丝。 他只穿了一件外袍和雪白中衣,外袍拿来烤火了,眼下只着一件中衣,白衣黑靴,领口微低,却衬的他整个人禁欲矜冷,凛然不可犯,高束起的长发间落有雨珠,如雪山霜珠清露凝结。 苏窈背对着他换鞋袜,换好了回头,魏京极倚靠在车窗前,长睫微垂,侧脸英挺俊美,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回头,恰和她的眼神对上。 “还冷么?” 苏窈别开眼,摇了摇头。 茶水处开始冒热气,魏京极伸手将茶壶取下,给她倒了杯热茶,看着茶面圈圈涟漪,他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 她心跳微滞,就听他说:“以后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的事,别这么不顾身体了,嗯?” 苏窈本来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她自小便是个守规矩的,生怕惹来旁人耻笑她无父母教养,或给已逝的父母亲丢脸。 如今这世道,女子落水被救就要嫁人,被看了足便被家中视作受辱,她与段凛乃众人心照不宣的未婚夫妻,家中长辈皆默认了,可她与段凛顶多也只是牵手。 可魏京极倒好,上来便与她直言不讳,还当着段凛的面与她耳鬓厮磨,甚至吻她,即使段凛被蒙在鼓里,也足以令她羞愧万分。 但苏窈没想到,魏京极服软服的这么快,让她一口气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魏京极说完,不见苏窈回答也不急,他看向窗外道:“你还记得你从前在这林子里迷路的事么?” 苏窈眸光微动,这一辈子也就迷路过那一回,想不记得都难。 …… 那是三年前的冬日,长公主邀她和魏京极来山庄游玩,她从小没别的兴趣,就爱看话本,尤其武林话本,到了山庄后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心中激荡不已,便与长公主商量,将茹安也接来同她一起住。 长公主应允后,苏窈豪气万千,穿了一身侍女们仿话本做出来的侠女装扮,便去找魏京极,说要自己骑马下去接茹安。 彼时魏京极正在练剑,睨她一眼,收了剑,抱臂似笑非笑道:“行,那祝女侠一路顺风。” 苏窈顺利迷路了,可她曾听魏京极说过,老马识途,她骑的虽是一只小马,却也是马,于是便从树腰上解开牵绳,放了马。 结果……小马速度太快,跑入林间便不见了。 苏窈跌了一跤,彻底迷路了,天色很快暗下来,青蛙格格声都让她浮想联翩,各种杀人越货的故事在她脑中上演。 她当时想,若有人来救她,要她以身相许她都能认真考虑一下。 想着便忍不住小声抽泣,这时,头顶的树忽然动了一下。 苏窈吓了一跳,这林间的树长得极高,枝繁叶茂,白日里能将日头都挡干净,夜里隐约的月光只显森凉,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在夜里泛着幽光。 她怕极了,慌不择路要离开,却脚底一滑踩空! 这时,树上跳下来一个人,传来枯枝碎叶的皲裂声,紧接着她耳边响起一道轻笑,隐含揶揄,“女侠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苏窈直接傻掉。 魏京极把她抱了上去,放下后,他还闲散地伸了个懒腰,半蹲着,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窈才反应过来:“你一直在树上?” “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魏京极忍不住牵起唇角,“你念叨‘老马识途’的时候。” 苏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恼道:“你来的这么早,为何都不叫我,我蹲在那腿都蹲麻了也不敢动一下,人家都是英雄救美,你光看着我在这干着急,你这样日后是娶不到太子妃的!” 魏京极实在忍俊不禁,也不否认是骨子里那点恶劣因子在作祟。 他敷衍着抚了她头顶几下,才慢悠悠笑道:“我不这样,怎能叫你长教训,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遇上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苏窈一听,立刻慌张地去拉他衣袖:“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 少女眼里的依赖,仰慕,信任,全然赤诚坦荡地交付于他,仿佛他是她不可失去,珍之爱之之人,无人能代替。 数年前凉透的血似乎又在他体内动了起来,少年魏京极出神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轻缓。 “可以。” 洒在他脸上的月色在这一刻也变得温柔,“只要我在,你想做什么都不必有后顾之忧。” “就像今日,你一回头我就会在你身后。” …… 往事随月色织入回忆,又与如今场面混在一起。 魏京极确实做到了,不管什么时候,除了他出征的那几年外,每当她遇到麻烦或危险,他总是会从暗处现身,不计后果,不计代价。 像今日暴雨倾盆,她下意识往后一看,他仍旧站在她身后。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6节 苏窈明白魏京极这个时候提起往事,是想勾起她的回忆,诚然她并不想上当,却也忍不住想他的好。 这么多年的情分,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抹去的。 她轻叹了口气,有些不自在道:“前边的桥断了,走不了,我们回山庄吧。” 魏京极眉宇间的阴翳终于散了些,应道:“好。” ———— 苏窈继续回山庄住着,庄子里的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死契奴,也断不会嚼舌根,对突然入住某个院落的青年身份讳莫如深,眼观鼻鼻观心伺候着。 来山庄的第三日,苏窈接到了长公主的亲笔信。 她喂了点米给信鸽,又从一旁鲜嫩欲滴的石榴里捻了一粒送它跟前。 瞧它吃的欢,苏窈顺口问了一句:“这石榴是哪棵树结的,长得这样好?” 白露道:“厨娘说是外头摘的,山上有棵老石榴树,据说上百年了,果子能止咳,您要觉得好吃再命人去摘。” 苏窈点了点头,庄子里也种了许多石榴树,她还以为是里头摘的。 给长公主回了信,白石毅又呈上来一封姨母的信。 信中说,她已经知晓她答应段凛求亲一事,也与她几位宗伯通了信,堪将要定下纳彩的日子,不知她为何要推迟婚期,盼她给她一个答复。 第23章 纸墨巳时备好,苏窈提着笔,到了午时也就写了几个字,看了一眼,她垂下眼睫,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她只想在这世间,有人如她阿爹阿娘,兄长阿姊一样,能伴她左右,彼此珍爱。 魏京极要娶太子妃,她原先并未考虑许多,只想,若是嫁给心上人便好,如今细想姨母和茹安的话,要她久居深宫,和其他贵女一起等他的临幸,她真的能过那样的日子么? 就算有情,焉知不会如先后和圣人一般,少年夫妻老来厌。 因此,她是当真想嫁给段凛的。 可照近日情形来看,她若真嫁了段凛,也就意味着,她与魏京极两人的情分彻底断了。若出尔反尔,也会伤姨母和段凛的心。 左右为难,苏窈不知如何下笔,索性推门出去逛逛。 此时正是午间歇息的时候,庄内花团锦簇,不知名的紫色花骨朵引来蜂蝶嬉戏,凉亭内,高大红色廊柱底下坐了几个丫鬟,正围着一个穿着浅碧色散花裙的小姑娘说笑。 “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倒真像书里说的,江南的水土养人呐!” 小姑娘笑道:“咱们江南的水土可不止养人,白日里上山采茶,一片绿油油的,跟盖了绿绸布的蘑菇似的,春日里小桥流水,万物复苏,夏日里榕树森森,比抓鱼塞龙舟,秋日里打猎摘果,冬日里酿酒补冬,一大桌朋友聚在火盆旁烤火取暖,年年不重样,还有许多好玩的事呢!” 苏窈不自觉放慢脚步来听,没想到有人瞧见了她。 庄子里的人都认得苏窈,可这个小姑娘是才进来的,瞧见苏窈竟呆了一秒。 眼前少女与她一般的年纪,五官生的秾丽姝绝,玉兔似的饱满胸脯白腻如凝脂,阳光下珠光宝气的一圈璎珞,随她的呼吸轻浅起伏,连握着团扇的白玉手柄,都不及她雪光似的肤色,真真是玉骨冰肌,天香国色。 她立刻随着众人与苏窈行礼:“见过郡主。” 苏窈让她们起了身,继续说她们的,不必管她在,可这几人哪敢造次,一时间尽数沉默。 她只好走进凉亭,叫她们全都坐下,然后看向那个小姑娘,好奇地扬起唇角。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回:“竹儿。” “好雅的名字,果然人如其名。”苏窈真心道,眼前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一棵挺拔的翠竹,生机勃勃的,与她见过的所有同龄少女都不一样。 与她接触的同龄人无非两种,一是世家贵女,二便是奴生子,丫鬟,从没见过像竹儿一样看上去自在无拘的。 竹儿只是来山庄送庄稼物的,见苏窈说话柔腔软调的,又不拘礼,这样一个仙子似的人物还夸她名字好听,当下就露出笑容。 她笑道:“是呢,我老家在乌州的一座山里,我爹说我没出生前,山上竹鼠成堆,嫩竹子一长出来就被吃个精光,我出生那日是早产,体弱多病,家里没了钱粮,却忽然有只竹鼠往我家送了一个竹笋,后来日日都送,一直到我病好,郡主你说怪不怪?” 苏窈不曾听闻这等趣事,点了点头。 “是啊,我爹也觉得奇怪,乡里人也觉得奇怪,所以他们都说我前世是竹鼠精,和山里的竹鼠是一家,这才起了这个名字,盼我这辈子日日都有新鲜的竹笋吃!” 竹儿的话说了一半,一群人便哈哈大笑,苏窈也笑,笑着笑着忽然对素未谋面的江南产生了一丝向往。 若她那日没有选择和魏京极回京,而是留在江南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是不是无爱也能过的很好? 闲话半晌。 苏窈回房午睡时,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与一群好友雪中煮酒,没有高高的围墙,也没人教她食不言寝不语,笑声直到她醒了,似乎都还在她耳边回响。 午间起身后,苏窈给姨母回了信,信上之语稍微润色了下她与段凛说过的话。 虽说魏京极同她承诺了不会逼她做自己不愿的事,这两日也安静的很,可他对她说的话让她寝食难安了好几日,已经留下阴影,她实在担心若他日后反悔,她执意嫁入段家会害了姨母他们。 犹豫许久,她补充写下,若姨父姨母着急,也可选看其他姑娘。 若是嫁谁都会伤着人,那她若是这辈子不嫁人了,是不是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苏窈自己都惊了一瞬,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 魏京极这两日没去寻苏窈,只是因为淋了雨生病了。 那日见她走的急,侍卫都只带了两个,怕她路上出事,也只取了蓑衣便骑马追去,哪知雨越下越大,没一会儿蓑衣便被打飞,只有头顶上的草帽还留着。 暴雨里疾行半个时辰,回来时没了袍子又与苏窈共乘一车,过了病气,黑靴像丢在河里泡了一.夜,加之他夜里还冲了个冷水澡,于是第二日夜里便开始发烧。 人一生病就会多思,魏京极也不例外。 苏窈自小就爱缠着他闹,央他带她游湖放纸鸢,泛舟踏青,他若生病她比他更心急,见他受点小伤都能心疼的红眼,这点算不上什么的风寒,大约也能将她气哭,而后又心疼地喂他吃药。 可她那日在马车上,甚至都没有问他一句,要不要将头发擦干。 他确有些意图证明什么的心思,一边期望她发现,希望能得她关心,一边又觉得自己幼稚,矛盾一路,生生将自己搞病了。 魏京极眼眸深黯。 他不可抑制地去想,若她说的不是气话怎么办。 若她当真喜欢上段凛怎么办? 那她再也不会在意他了。 思及此,魏京极捂唇咳嗽几声,从床上坐起,拿过剑出了门。 —— 在山庄里休养了些时日,苏窈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只还有些轻咳,姨母的信过了两日才回,里头有一大段是安抚她,叫她不要着急,他们不会再给段凛相看姑娘,还说若是段凛着急逼的她答应求亲,也不必管他。 苏窈没想到姨母的态度这般坚决,她有时也想,干脆不管不顾嫁过去算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议。 可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接到回信后的第二日,段凛又来了庄子,苏窈那会儿正在亭子里绣花,竹儿给她画了一种江南独有的,一种长在树上的花,叫攀枝花,她便着人搬了绣棚来,对着日头绣打发时间。 段凛由白石毅带来,一身青衫儒雅不凡,由衷笑道:“今日气色看上去不错。” 苏窈放下针,同他打了招呼,又喊人去端茶来,段凛便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却并不显得冒犯。 见桌上摆了一副棋盘,段凛问道:“你方才是在同人下棋么?” 苏窈嗯了一声,收起棋子,黑归黑,白归白,“自己和自己下,只当解个闷。” “收起来做什么,我们下一局。”他制止她,将黑的那钵棋子拿到自己身前,微笑道:“我听我父亲说,教过你的夫子说你棋好,同袍基本上没几个能赢你的。” 苏窈不好意思地抓起棋子又松手,亭内响起拎拎的声音,“当不得真,夫子见人就夸,路边的野狗在他面前跑过去,他都要夸一句好狗。” 段凛笑了笑,还笑完,就轻轻咳嗽了一声。 …… 魏京极收到梁远的信,军饷一案有了新线索,今日便要赶回东宫,临走前,他想来见见苏窈,手里提着几颗石榴。 那日回山庄,他忆起山上有一棵老石榴树,石榴生津止渴,染风寒吃颇为合适,于是翌日便去找了找,顺带摘了几颗回来,听人说她爱吃,可夏日炎炎,石榴保存不了多久,他便早起去摘新鲜的,也不知是否这个缘故,小小的风寒怎么也不见好。 眼下刚摘了回来,因即刻要走,他没再交给侍卫,而是自己提了来。 过了垂花门,魏京极轻咳一声,不期然听到一道男人的笑,瞬间浑身僵住。 段凛没笑完便咳嗽了一下,苏窈即刻松手,任由白子哗啦啦落在棋钵里,两条细烟眉稍拢,“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 段凛无奈道:“近几日天气变幻莫测,一会儿凉一会儿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咳的。” 苏窈问:“可有叫大夫瞧过?” “嗯,”段凛心里微暖,“我喝完药才过来的,你莫要离我这样近,免得让你过了病气。” “我们两人都病了,有何不能凑近的?” 段凛正欲说话,蓦然额头贴上了一道微凉的触感,像冰奶酪一般的细腻柔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苏窈的手。 苏窈快速碰了一下他额头,然后收回手,从段凛的角度,仰头望过去,少女的下巴尖都娇俏的很,她吩咐人时,露出雪白贝齿,唇色嫣红,眼中似含微光。 “你去吩咐厨房,做两道暖身的汤来,就前两日我吃的那几样,再去厨房,让他们再去摘些石榴来,好让二表哥带回去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炉也塞进段凛手里,朝白露道:“冰酪不用准备了,他吃不了,去拿件大氅来,颜色暗些的。” 段凛看到苏窈一本正经地为他忙活,眼神越发柔和,不自觉抬手,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笑着道:“行了,只是着了凉吹风了而已,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苏窈不赞同地看着他,“山上风大,你就穿这么点来瞧我,若病厉害了,你叫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段凛笑问:“担心我?” 苏窈没意识到现在两人的距离有多近,因他抓着她的手腕,她不由得倾身和他讲话,连身上的幽香都缠绕在他鼻间。 “自然担心。” 段凛失笑:“你不必担心,我才要担心。” 苏窈问:“你担心什么?” 段凛没回,过了半晌,才开口:“担心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才让她不敢嫁他。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7节 第24章 后一句段凛没有说出口,因为少女看上去忧心忡忡,他并不想给她压力,便笑着将这话揭过。 …… 魏京极没有进门,他在垂花门外看了许久,才转身,去了小厨房,将新鲜的石榴交给厨娘。 厨娘刚听了苏窈侍女的吩咐,可念及眼前人的身份,有些欲言又止。 他看她一眼,淡道:“说。” 厨娘忙应了两声,道:“刚才郡主身边的侍女过来,说还想要更多新鲜的石榴,好叫郡主的二表哥带走去吃。” 魏京极的手还没离开兜布,闻言,腕上用力,又提了起来。 他眼皮垂下,一声不吭离开。 厨娘见状,还欲叫住他,却被帮厨打断,拉到一边,“你疯了不成!那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天子!你竟敢让殿下去摘石榴?就算是郡主想吃,她也不能命令太子殿下去帮她摘,何况是给旁人!” “那如何是好?郡主命人过来发了话,还得是那老石榴树上的果子,可险着呢,叫谁去摘!我一把老骨头可动不了!” 帮厨道:“叫谁都不能叫太子殿下,殿下金尊玉贵,去摘石榴只为了哄郡主高兴的,其余什么公子,哪有这样的福气?我去叫白统领,求他带几个人去摘去。” …… 魏京极走出厨房后,并未直接离开山庄。 他拎着石榴进房,随意丢在案上,包袱散开,几颗石榴咕噜噜滑开,碰到插着玉兰花的玉壶春瓶。 魏京极倚倒在炕桌旁,回忆起刚才那一幕,心中又酸又涩,竟头回生出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见过苏窈全心全意对他好的样子,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好会给别的男人。 她是真的对段凛上心了。 魏京极胸口窒痛,仰头靠着窗户,明媚的日光透过窗照进屋内,他高大的身体逆光而坐,在案前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枯坐不知多久,他想动身回东宫,可身体长久未动,一动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这时,门口传来侍女的声音:“公子,该喝药了。” 为掩人耳目,山庄里的人称呼他为公子,只有少数曾见过他的人才知他真实身份。 魏京极眸里没什么情绪,也没回应,脊背微弯,鬓边碎发轻拂过他的脸庞,一副落拓不羁又失魂落魄的模样。 门被推开,送药的人进来了。 他微微皱眉,听到脚步声,却瞳孔微缩。 来的人是苏窈。 她还是刚才那身装扮,嫩绿色裙衫,梳着飞仙髻,进来时像带了一身璀璨日光进来,美到衣角发丝都是朦胧的,好看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他。 魏京极坐直了身体,移开视线,喉间微涩,“你来做什么?” 语气有些生硬。 苏窈走过去拿起一颗石榴,眼里划过一丝诧异,“方才白统领说,厨娘奉我之命,托他去寻山上的一棵老石榴树,他摸不准位置,便来寻我,想问问原先采石榴的人是谁,好给他指个位置。” 她便传了厨娘来,问了才知,这些天去摘石榴的一直是住在青石院的“公子”。 段凛不知是谁,她心里却清楚。 也是那时,白石毅皱紧眉头朝那厨娘叱道:“那位公子近来几日身体一直抱恙,久不见好,你们怎还如此躲懒,连石榴也让他亲自去摘,若有差池,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苏窈这才知道,魏京极安静的这几日是因为病了,她也没让白石毅继续带人去摘石榴,吩咐人往段凛的马车里塞了许多老参灵药,送他走了,便往魏京极这儿来看看。 刚巧碰见丫鬟来送药,她没听到里面回一句,丫鬟端着药也不敢进,眼看碗里的药就要凉了。 犹豫片刻,苏窈还是进来了,她放下石榴,重新端起药碗,放在魏京极面前,温声道:“药要喝热的才效果好,冷的伤胃。” 魏京极半晌没动,腰背绷的笔直,视线一直落在三丈外半人高的花瓶上,就是不朝她看一眼。 苏窈不明白他好端端的又怎么了,细想这几日,她与他见都没见一面,她想惹他生气,也得有个因果吧。 她有些没耐心了,认真叫他:“魏京极。” 魏京极鸦羽似的浓睫轻阖了下,终于转头看她。 “我不清楚你在气什么,但应该和我有关吧?”她道:“你要是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 说完,苏窈就转过身,作势要走。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响动,偏头一看,魏京极已经端起药碗,看了一眼药汁,径直仰头大口的喝,一会儿功夫浓稠的药就见了底。 苏窈微不可察地松口气,笑着往回走,“这样不就好了,你可还比我大几岁,怎么还不愿意吃药。” 魏京极擦了擦嘴角,眸色深沉,剑眉微凝,吐出一个字。 “苦。” “……” 苏窈想起适才她还令白露找了蜜饯出来给段凛捎上,现在她身上还剩了些,准备当零嘴,犹豫片刻,她从袖子里拿出绢布包着的蜜饯,递过去,“你吃这个吗?” 魏京极伸手拿过,丢入口中。 苏窈看得讶异,难不成刚才他是因为怕苦才不喝药?眼下吃了她给的蜜饯,魏京极的脸色显而易地好了许多,凝滞的空气似也缓慢流动起来。 他神色微倦,站起来,将案上四散的石榴找回来,重新放在兜布里。 捆好了,魏京极偏眸看她,声音冷硬。 “不准给他吃。” 苏窈伸手去接,双臂往下沉了沉,她反应过来他话里的“他”是谁,才点头,语带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想给段凛送这个吃?” “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魏京极听到段凛的名字就皱眉,低头朝她抱石榴的手臂看去,目光却被臂上的臂钏吸引去目光,声音微低,“重么?” 苏窈摇头,“我让侍女拿着就好,你早些休息吧,喝完药会犯困,勿要劳神了。” 魏京极不轻不重地嗯了声,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苏窈朝外走了,他眼皮微垂,心脏往深不见底的地方下沉,要离开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忍不住想,就算他回了东宫,她也发现不了这里少了个人。 他好像变成她身边可有可无之人了。 …… 苏窈夜里泡汤,日里晒太阳,闲来无事便寻竹儿过来,听她说江南的遗闻轶事,后又住了三四日,身子已经大好,比从前还精神奕奕。 写信向长公主道谢作别之后,就在临行前的夜里,她收到了一封信,用的是贵女里时兴的桃花笺。 里头的字龙飞凤舞,狂放潦草,可见写信人心中的郁懑。 ——“阿窈,我要成亲了。” 落款是慕茹安。 苏窈瞳孔震颤,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她与茹安不过几日未见,她要同谁成亲了?对方是谁? 翌日,载着苏窈的马车路过玄武大街时转了个弯,与后头载着行礼的数辆马车分行,径直朝骠骑大将军府驶去。 苏窈与慕茹安自幼交好,侍女直接带她去了后院,她发现,这一路上巡视的侍卫似乎比往常多了许多,整个巍峨磅礴的将军府被圈在红墙内,分明是姹紫嫣红的季节,却叫人感受不到半点美。 慕茹安是家中嫡女,往上还有两个兄长,他们从拿的动刀剑那时起便进了慕家军军营,与茹安相处的时间甚少,其余的姊妹兄弟皆是庶出。 苏窈先去拜见了慕茹安的母亲方钟乐。 方钟乐年过半百,不怒而威,散发着坚韧刚强的气质,鬓如刀裁,“郡主来的正好,茹安这丫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吃饭,说是要绝食,今日你若不来,我倒还要去请你来劝劝她。” 苏窈疑惑了一路的问题终于得以问出:“夫人,茹安要嫁的是哪家郎君?怎么这般突然?” 方种乐闻说,眼角细纹看上去更深了些,一下子便显出老态。 “是五皇子,圣人亲赐的婚,钦天监算了日子,下月十五,茹安便要嫁过去。” 五皇子魏元乃淑妃之子,虽是美人阁出身,却圣宠不衰,久掌六宫中馈,隐隐有六宫之主的架势,京中甚至有传言,若非淑妃出身微寒,魏京极又过于夺目,指不定圣人会将其抬为皇后。 至于五皇子其人,苏窈也只在宫宴上遥遥见过几面,有时他会与其余各皇子来寻魏京极,看上去文质彬彬,低调的很。 还没踏入房内,房中就传来嘭的一声。 一个花瓶在苏窈脚下砸开,慕茹安像是把自己蒙在枕头里,说话恶声恶气:“滚啊滚啊!谁要嫁那个魏元谁就去嫁!凭什么要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侍女惊骇,忙去查看苏窈的情形,见没伤到她,才小心地进去通报:“小姐,是郡主来了!” 室内安静了一秒,下一瞬,慕茹安将枕头扔掉地上,一下子朝苏窈扑了过来。 “阿窈,你终于来了!”少女适才那股蛮劲像是瞬间卸掉,通红着眼抱住苏窈:“他们太过分了,凭什么一道旨意下来我就要嫁给魏元,我爹娘还真就答应了,他们竟然答应了!” 她说着,后退了一步,抱着苏窈肩膀上下打量,“刚才我没砸着你吧?你的病如何了?” 苏窈摇摇头,示意她没事。 慕茹安头发都没梳,发丝在晨光里飞舞,衣红似血,脸色微白,看上去状况很不好。 苏窈从侍女那拿了碗筷,拉着她在八仙桌前坐下,“先吃饭,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慕茹安见了苏窈,比见了自己的亲姊妹还亲,满腹委屈说不出口,她也实在是饿,坐下来吃了两口,又想到她绝食两日了,爹娘都不松口,恐怕这婚事是铁板钉钉了,眼神顿时有些绝望,边吃便抽泣。 “阿窈,你说我是不是只能嫁过去了?”慕茹安大口吃饭大滴掉泪。 苏窈自己的婚事仍是一塌糊涂,如何去劝导旁人,她眼里也有几分沮丧,低声道:“圣旨已下,覆水难收。” 第25章 慕茹安没作声, 缓慢咬着饭菜,握筷的指节发白。 苏窈见桌上摆有一幅画像,黑墨盖住画中人的半张脸, “这是五皇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说是叫我认认人, ”她面无表情,“多?可笑?,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苏窈轻声道:“听说五皇子为人低调沉稳, 常得圣人夸赞, 放眼京中的郎君, 也是很出色的……” 安慰的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都没能说下去?。 苏窈和?慕茹安一样, 两人都是十几岁的姑娘, 若换了她,也必定不甘。 慕茹安一针见血道:“若那?魏元是真淡泊, 为何偏偏要娶我?,淑妃为何要他娶我??” 骠骑大将军唯一嫡女,这个身份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8节 天色阴沉的能涎水,薄薄的窗纸透不进任何光线,红衣少女的眸子倒映出灰蒙蒙的将军府,耳边是严整肃杀的守卫行踏声, 她抓着青裙少女的手,气息不匀道:“阿窈,他们再逼我?,我?也不会认命的。” …… 早间去?见了慕茹安一面, 倒叫苏窈一颗心高高悬起,她离开将军府后没有回郡主?府, 打道去?了长公?主?府。 等了没多?久,莺儿?来请她去?暖阁。 暖阁里放置素朴,炕桌上设有一红木小案,后头一面半月挂屏,焚的香似有解乏的功用,苏窈坐了一会儿?,心竟不知不觉地?静下来。 兄长还在的时候,苏窈就见过长公?主?,长公?主?留给?她的印象惊为天人,如同一朵开到奢靡的山茶花,明傲微冷,走到人身边时,身上的珍宝首饰玎铃当啷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娇矜。 偏生她名字里有一个婉,三哥似乎常拿这个打趣她。 如今的长公?主?倒真称的上温婉,只是待人处事稍淡漠了点。 魏婉来时带了府医,给?苏窈诊脉完毕,方才退下,她抬手抿了口茶,“你是为茹安来的?” 苏窈丝毫不意外,如今骠骑大将军府与?五皇子联姻之事人尽皆知,她与?茹安的关系又是众人皆知的好。 “殿下,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魏婉轻轻摇头,神?色间多?了几分无奈:“阿窈,圣人是我?嫡兄,当年我?不愿嫁人尚且闹的满城风雨,我?与?他僵持十多?年,直到去?年方有所缓和?。但那?时是我?以命相逼,兄长才未下旨,若是赐婚,我?也不能令他收回旨意。” 苏窈的心逐渐沉下,这些她如何不知?可茹安被困在将军府,唯一能信任的人便?是她,只要有一点渺茫的希望,她也想试试,如今看来,长公?主?都无法么。 魏婉看她一眼,道:“但我?可以试试,让婚期推迟。” 苏窈一愣,眸子瞬间亮了,“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苏窈喜不自胜,立刻想站起来道谢,却被魏婉扶住,微叹道:“可这也只能拖延些时日,你该知道,便?是公?主?,圣人的亲生骨肉,圣人要将她许配给?谁,她也只得奉命惟谨。” “阿窈明白。” 对于慕茹安来讲,肯定是越晚成亲越好,能延迟已出乎苏窈意料之外,以至于她陪着魏婉闲话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魏婉也知她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慕茹安,便?也没有多?留她,用了晚膳便?命人送她出府。 …… 魏京极一回东宫便?开始批折子,烛火幽明,架上卷宗堆叠,殿内金砖墁地?,梁远站在案前,肃声道:“殿下,人已无性命之忧。” 青年嗯了一声,眼底无波无澜。 梁远几不可察地?落了口气,“我?们的人赶到青州时,贼人拔剑正要刺他的胸膛,可两方人马相隔甚远,那?人迎着弓箭手的箭刺下一剑,幸而?殿下命大夫随行,才从阎王爷那?抢回他的命。” 魏京极将笔置在笔山上,从暗格里拿出一份旧卷宗,梁远立刻将灯台挪近了,卷宗似在沙地?里埋了百八十年,又被风吹雨打数载,墨水痕迹浅淡,需细看方能辨出上面的字迹。 “盛元十三年六月,着黔州,钦州拨银两万两,草秣十万石,战弓一千张,铅丸一千二百斤,箭五千枝,重炮合计三千出……” “盛元十四年一月,拨银一万六千两,麦米三十万石,火绳一万盘,铅丸五千斤,三十六两重炮六千出……” 大周战时于边防设军镇,盛元十年圣人置龙门卫都指挥使司,与?龙门左右二卫共驻夷狄边境,魏京极出京前点将,李老将军与?江将军分守重城,料谁也没想到,竟是李景培那?方率先传来噩耗。 梁远永远忘不了五月前的那?一日,帐外短兵相接,魏京极铠甲上血迹纵横,拿着战报的手因长时间竭力微颤,白色护腕变成血红,沙哑着声。 “兖城没了。” 兖城便?是李老将军的驻地?,他知道殿下说的“没了”,包含了深层的意思。 后来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李老折戟,军民数十万人被屠,等援军赶去?时兖城已是一座炼狱,漫天恶火逼的战马不愿再进一步。 历朝历代并非没有屠城之举,此?事传回朝中,圣人也只将李景培一家老小召进宫抚恤一番,赐了些声名财物,便?作罢,一如对待郡主?那?般,可殿下却并未就此?收手,梁远开始并不抱什么希望,直到线人拼死让人带回来一幅画。 此?时这幅画就摆在魏京极的右手边,作画的人显然手生,纸上滴了不少墨点,和?血斑混在一起。 画上画的是一条折断了的长.枪。 梁远不解其意,魏京极看了一眼,便?冷笑?道:“当真是活腻了。” 旋即,魏京极命人即刻往青、梁、黔,南州等地?暗中寻访,趁他被禁足,幕后之人松懈之际,找到了最后一批清扫战场的人,好在有惊无险,证人已到了东宫。 梁远后知后觉明白这画的意思,粗制滥造的武器,怎可用来守城!只怕焚城也只是个幌子! 各地?调拨下来的上百万银两,做出这等次品,定是有人在暗中高价买进,贪吃回扣,竟将手脚做到太子身边了,若非殿下留了后手,只怕也凶多?吉少。 “殿下,兖城将士手里的兵器虽大都被东瓯部收缴,可折损的刀枪不在少数,仍需经过不少人之手,这其中却无一人上报,可见那?人手眼通天。” 他这话隐含担忧,殿下再受百姓拥戴,却也只是太子,狗急了还跳墙,何况最后这案能牵扯出什么位高权重的人物,现在尚且不知。 “不急,”魏京极颇有耐心,将卷宗捆上,漫声道:“你再去?查查有哪些人得了盐引。” 大周历来贩盐的活计都在官府,后来因军中开销巨大,左相高居之提议,让居住在边境的商人往军中送粮,以此?换取盐引,每一石粮食能得多?少盐,都有严格规定,此?举可以节省大量运输时间和?人力。 梁远应下,要走出门口时,忽然他停下脚步,转身道:“殿下,还有一事。” “嗯。” “段大人前日又来了府上送帖,同微臣说,不久后他的兄长将会行冠礼,若殿下有闲暇,不若就在宴上一见。” 魏京极知道,段凛前段时间送帖是为了他和?苏窈的婚事,毕竟京城里随意拽个人出来,都知苏窈是他的义?妹,面上的功夫是要做足。 但在郦水山庄,他亲手搅黄了他们的婚事,大约段凛觉得如今没什么可聊,才将时间改到冠礼上。 梁远作为魏京极身边随侍,自然知道他素来不爱去?臣子家中做客,也仅有长公?主?和?郡主?相关的人物,能得他几分特例。段凛定也清楚,此?举大意是传递原先的事情有了变数,不敢再叨扰太子清静的意思,若太子不去?,原先那?帖也就作罢。 魏京极却问?:“永嘉去?么?” 梁远悠长的嘶了一声,“郡主?,大概是要去?的。” “嗯。”他淡道:“安排吧。” …… 苏窈连夜赶到骠骑大将军府,将长公?主?说的话告诉慕茹安,慕茹安听后,眉间忧思散了些,和?她说了两句,便?累极睡着了。 江莲亥时还等在苏窈府中,见她风尘仆仆来了花厅,忙起身朝她走去?,“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窈摇头:“无事,只是和?茹安多?聊了一会儿?,姨母这么晚了还来寻我?,可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要紧的,你今日从山庄回来,我?便?想给?你接风洗尘,顺带和?你说件事,可此?刻已经很晚了,姨母便?长话短说。” “好。” 江莲手上拿着请柬,和?蔼道:“原本我?和?郎君都觉得,大郎那?副模样注定是不能见人了,我?们自己不嫌弃,却怕旁人生厌,以至于他前两年的冠礼都不曾为他行过。” 她看着苏窈:“可那?日你见了阿骄,却不惊不惧,还将他当作正常人对待,我?每每想起,就觉得我?对不住他,旁人怎么看是旁人的事,我?们怎可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而?亏待了阿骄?” 说到这,江莲眼里似含泪水,“因此?,我?们决定将欠了他的都尽数补上,就先从冠礼开始。” 苏窈清楚,大表哥是姨母心中的心结,如今阴差阳错解开,她没有不去?的道理。 “姨母放心,我?会去?的。” 江莲怕就怕无人来,这是段骄十岁之后第一回 为他办宴,因而?各处都送了帖,不分官职大小,只盼能热闹些,苏窈如此?说,她心更安了,顿了会,犹豫道:“阿窈,你在京中认识的人多?,可能邀些你的友人来?我?怕……” 怕门可罗雀,众人避而?远之,倒叫人背后嘲笑?阿骄。 苏窈会意,斟酌一番后道:“可以,姨母,您要不令人往骠骑大将军府送帖去?,我?去?同慕夫人说说,邀茹安也去??” 她被关在将军府里,定是闷坏了。 江莲无有不应,顾及时辰太晚了,只坐了一会子便?离开。 翌日清晨,慕茹安就收到了一封请柬。 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将它紧紧攥在手中,窗外有一种花苞很小的白花,像野草一样不起眼,朱红的窗棂上,几朵花苞沾着露水,黏在了上头。 她看了一眼便?抬头,仿若不经意地?将这些花苞扫开。 第26章 苏窈在府中等了几日, 焦灼时想,她真该晚些再将长公主的话告知茹安,倘若有?变数, 也不会叫她空欢喜一场。 好在今晨, 长公?主那终于来了信儿,说圣人已经同意暂缓婚期,钦天监已同慕将?军商榷好,齐禀圣人, 将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现下是八月, 到开春还有?六七个?月呢。”白露宽慰道:“郡主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苏窈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 团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叹道:“只有?半年了。” 世事无常便是如此, 前月她还同慕茹安逛美人阁, 胡乱侃天说地,一转眼的?功夫她竟要?嫁在她前头。 “郡主!” 她侧首望去?, 一名带刀侍卫走到角门前,身边跟了一个?同样侍卫装扮的?男子,他行礼后禀道:“郡主,五皇子殿下身边的?侍卫长蒋梧求见?。” 苏窈坐起身,以团扇遮面,打量眼前的?陌生男子。 长公?主前一秒传了讯, 后一刻魏元便派了人来她府上,该不是要?同她算账吧? 蒋梧朝苏窈拱手,笑道:“郡主,我?家殿下想请您去?沐春阁一叙。” 沐春阁, 就是那日她邀魏京极去?的?茶楼。 苏窈手扶上额头,想寻个?由头推了, 蒋梧又补充道:“听?闻郡主喜好红袍,殿下特地挑了圣人赐下的?茶泡煮,还邀了慕三小姐过来一齐品茗,郡主莫要?与殿下客气才是。” 这话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苏窈不置可否,眼前这人笑着,言语间却不给人留退路,都说仆肖其主,或许茹安那日的?话是对?的?。 “茹安也去??” “殿下已派了人去?慕将?军府上请三姑娘,此时应当已经动身了。” …… 骠骑大?将?军府内,方氏带了两名侍女,越过朱红长廊,停在慕茹安房前。 “开门。” 慕茹安的?贴身婢女唤作红儿,适才向慕茹安传了长公?主的?话,此时正侯在台矶上,闻言,即刻去?敲了敲门。 “小姐,夫人来了。” 里头没人应,红儿推开门。 屋内能?砸的?东西几乎被砸了个?遍,慕茹安衣衫不整地倒在炕上,许是知道木已成舟,她比起前段时间安静不少,也不再绝食,像终于妥协,浑浑噩噩待嫁。 方氏进了门,丫鬟将?门掩上,她走到慕茹安跟前。 “娘知道你心中不懑,可你爹和我?也实在是没法子,淑妃圣眷正浓,五皇子又被派去?执掌东瓯十六部,正是光耀的?时候。莫说你,这京中的?闺阁女子,除了永嘉,五皇子想娶谁,谁能?不嫁?况且他同你父亲说,他自小倾慕于你,男女成婚本就如此,我?瞧五皇子为?人谦和,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 慕茹安才不信男人口里这些鬼话,她也清楚,母亲心里未必笃定,却不得不说些话来安慰她,好叫她老实嫁去?。 “知道了。”她道。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29节 方氏又道:“这段日子一直拘着你,你也莫怪娘,你这脾气性子和你爹一个?样儿,若不关着你,叫你在外头骂了不该骂的?人,传到圣人耳朵里,恐引来祸事。你既已冷静下来,娘今日就将?你身边的?侍卫都撤了。” “嗯。”慕茹安兴致缺缺:“阿娘来寻我?还有?何事?” 方氏沉顿一秒,“五皇子邀你和永嘉郡主去?茶楼品茶,接你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慕茹安脸色顿时变了,“他找阿窈做什么?” “许是因为?长公?主为?你求恩典一事,五皇子应已知晓是她在帮你。” 好个?魏元,他这是看准了她不会?留阿窈一个?人应付他,逼着她同他见?面呢。 慕茹安在心里将?他骂了千百次,从?炕上下来,忍着火道:“行,喝茶就喝茶,但我?不坐他的?马车,我?要?坐家里的?画舫去?。” 方氏心里也知,这些日可叫她这素来闹腾的?小女儿憋坏了,距婚期只有?半年,索性让她玩个?够,日后嫁了人,或许就没当姑娘时这般自在,能?使小性子了。 “娘这就去?安排,近日郦水涨潮,坐船有?些颠簸,你不识水性,莫要?站在船头看热闹。” “知道了,多谢娘亲。” …… 慕茹安出府前,看到两排商队自府上走过,骆驼脖上的?铃响个?不停,上百号人抬着箱,长龙似的?,浩浩荡荡从?街上走过。 她看了一眼。 红儿道:“小姐,奴婢昨日听?说,这个?殷家商队买了十几条船,用来运京中的?购置的?物?件南下呢。” …… 沐春阁内,苏窈和魏元相对?而坐。 虽说魏元与魏京极同为?圣人子嗣,可他们两人长得并不相像,魏京极更像先后,魏元更像那位气质柔弱的?淑妃,或许正因如此,朝内外总有?些流言。 魏元坐在苏窈眼前,不比之前匆匆一瞥,苏窈瞧他生得十分清秀,甚至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但说话或是静坐时,眼皮总是耷拉下一半,显得并不精神。 或因这低眉顺目的?模样,在一众意气风发的?王侯公?子里过于另类,才叫人觉得他低调内敛。 “郡主勿要?怪我?冒犯,若非茹安实在不愿见?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毫无起伏,平直地像一条线,“早知她如此抵触,当日圣人为?我?择妻,我?也不会?请圣人赐婚,可事已至此,我?只得尽力去?补偿她。” 魏元语气客气又尊重,丝毫没架子,并不是兴师问罪的?话头,若放在平时,苏窈也会?评价一句谦谦君子,可有?慕茹安的?话在前,她实在对?他生不出好感,甚至平白有?几分想呛人。 “殿下对?我?说的?这些话,还是留着和茹安说吧。”她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不轻不重碰了下,在这寂静的?雅间却算不得小动静。 魏元似也察觉到她的?想法,淡声开口。 “郡主不必生气,说来你是我?皇兄的?义妹,按说也算是我?半个?妹妹,明年我?迎了茹安进门,也算亲上加亲。若日后我?对?茹安有?半点不好,以皇兄对?你的?态度,用不着你亲自来讨公?道,他先寻着我?了。” 说着,他微微笑着,顿了一会?儿,转了话头:“我?从?不曾见?过皇兄动怒,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因为?你。段公?子虽好,比起皇兄来,还是略逊一筹……” 苏窈这下是当真有?些不悦了,她站起身朝邻座走去?,“殿下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魏元叫住她:“皇兄自幼待我?不薄,方才我?只是有?感而发,若惹的?郡主不快,还请见?谅。” 苏窈转过头瞧他,窗牖的?阴影挡住魏元大?半个?身体,叫人看不清他的?眼底的?深绪。 “五皇子殿下说笑了,我?并非不快,只是瞧见?了熟人,想去?打个?招呼罢了。”她望向楼下,那里有?两三名少女正结伴进来,皆腰间佩玉,华簪饰乌髻。 魏元也看去?,目光在中间那名身量略高的?少女身上停留一瞬,“盛大?人的?千金也来了,今日倒是热闹。” 苏窈没搭声,又听?魏元道:“郡主可曾听?说,圣人替皇兄择妻,又被皇兄婉拒了,原先不少人觉得盛华稳操胜券,如今这样的?声音少了许多。”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月前。” 苏窈微怔,她亲眼看见?魏京极选了人,难不成那画像并未送进宫? 这么说,那日魏京极令梁远带着画像往她跟前撞,又圈红了几位贵女的?像,只是为?了令她死心。 魏元回?答后,看苏窈一声不吭的?,迟疑着还欲说些什么,雅间的?帘子却在此时被掀开。 “阿窈!” 苏窈的?视线越过魏元,落在拂帘的?少女身上,她仍着红衣,只是衣裳颜色不似往日鲜亮,是颇为?暗沉的?红,或因如此,慕茹安的?唇色有?种掩盖不住的?苍白憔悴。 “你来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盛华似也听?到这声动静,朝苏窈望来,苏窈说完这话,似有?所感回?望了回?去?,却见?盛华仿佛没瞧见?她一般,收回?视线,低头同身边两名少女私话。 苏窈不解,眼下却无瑕分心,她朝慕茹安走去?,“怎么几日没见?又瘦了?你可有?好好吃饭?” 慕茹安点点头,直到这时,她才看了魏元一眼,“阿窈,这件事因我?而起,你先走吧,我?和他谈谈。” 魏元适时朝她微笑,慕茹安直接无视。 苏窈顿了下,握住她的?手腕,“无妨,我?先去?楼下,盛华姐姐就在那,一会?儿我?再来寻你,若有?事你派红儿告诉我?。” 慕茹安眼里动容,“好。” 两人说完话,苏窈离开后,魏元笑了一声:“你们姐妹情?深,却也不必把我?当做洪水猛兽,我?只因听?说你被禁足,心中担心,才想同你见?上一面。” 慕茹安眯眼道:“从?哪听?来的??你派人盯梢我??” 魏元道:“只是猜测,你素来喜欢热闹,这些日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禁足,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所以才趁慕伯父进宫时问了一句,我?也并未为?难苏窈,你不必紧张。” 当一个?长相俊俏的?男人对?你轻言细语安抚时,会?令人生出一种他对?你十分在意的?错觉,若再加个?前缀,他是你的?未婚夫,只怕会?有?不少涉世未深的?少女沦陷。 慕茹安显然不在其中,她半点没感动,冷酷道:“少装神弄鬼,你与我?见?过几面啊?收起这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姿态,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魏元意外摇头,失笑道:“看来要?与未婚妻培养感情?,任重道远。” “这样吧,我?同你透露一个?消息,以表诚意,如何?” “有?话就说。” 魏元略含深意,道:“你可以提醒苏窈,早日同段家定亲,此次赐婚,原不是落在我?们头上的?,你可知?” 慕茹安怔愣一秒,脊背缓慢爬上寒意。 “圣人原本打算赐婚的?人,是苏窈。” 第27章 淡金色裙裾掠过楼梯, 在沐春阁二楼停下,送菜的小二见了明俏的少女,立刻殷勤问:“郡主可是来寻盛家?小姐?” 前阵子太子与几名高官之子起冲突, 那几?人虽是宵禁时分爬回的府, 却也闹得人仰马翻,半月功夫京中已是人尽皆知,沐春阁的小厮也被耳提面命,记牢了永嘉郡主的模样, 万不能得罪。 苏窈对此习以?为常, 点头?, 小二带着她到了一处散座,盛华与两位官家小姐正?在说笑, 听到小二的声音转头?, 目光触及苏窈时,眼里笑意微妙的顿了一下。 若是平常, 苏窈会直接过去与众人打个招呼,可不知为何,她今日有些踟蹰,因为盛华似乎有些太?冷淡了。 盛华与友人说了两句,朝苏窈这里走来。 苏窈站在门口,见她来了, 弯了弯唇,道:“盛华姐姐,好巧,你今日也来这儿喝茶?” 盛华微笑:“是挺巧。” 语罢, 沉默横亘。 苏窈抿了下唇,心想, 盛华似乎有哪里地方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很细微的差别?,放在从前,她们会主动来挽对方的手,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隔了两尺,她似乎没有和她说话?的想法。 “阿窈!”慕茹安忽然出?现,一把揽住苏窈的肩膀,看向对面的少女,“盛华姐姐也是来这喝茶的?” 盛华嗯了一声,看向慕茹安时似乎有些话?要说,可最终作罢,言简意赅道:“我和朋友来这儿听戏。” “那我和阿窈就?不打扰你们的兴致了,正?好我与她有些话?要说,容我们先走一步。” “好。” 苏窈不免有些低落,她以?为她和段凛成婚,盛华与魏京极成婚,便是最好的选择和结局,她与魏京极和盛华,也可以?成为至亲至友。 可如今他二人与她的关系,却皆沿着歧路奔袭,可见缘分二字,不可强求。 慕茹安带她到了暗处,高大的廊柱遮掩两人的身形,她将魏元方才?和她说的话?,尽数告诉苏窈。 苏窈一震,“圣人为何要给我赐婚?” 慕茹安皱眉,“这其中缘由我也不清楚,但魏元的模样不像是在开玩笑,圣人原是打算给你赐婚,可听说你与段家?似乎有结亲的动静,便未曾下旨,若时间拖久了,会不会旧事重提还真不好说。” 苏窈拇指紧捏食指,表情先是怔忪了下,而后,疑道:“这个魏元为何这样关心我的婚事?” 方才?他在雅间里,状似无意的提起魏京极和段凛,在她走后,又与茹安说起这些。 “他有病。” 慕茹安冷嗤。 不问她的意思强娶她,现在装深情献诚意有什?么用? 过了一会儿,慕茹安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苏窈犹豫道:“魏元此人,我总觉得有些怪,我想先去打听打听宫里的情形,以?辨真假,若是假,那便无需担忧,若是真的……” 婚事似乎只能先定下了。 …… 段骄冠礼前的这段日子,于所有人都是一种煎熬。 苏窈一边邀友人去段家?捧场,一边托长公主遣人往宫内探听消息。 魏元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圣人确实动过替她赐婚的念头?,长公主因与她关系匪浅,竟也被瞒着,若非苏窈此次托人问,只怕什?么时候被赐婚了都不清楚。 为此,好久不动怒的长公主难得动了气?儿,可怕发难不成却惹圣人不虞,又想起为苏窈赐婚这茬,只能先记在心里,整日茶饭不思。 慕茹安这些日过的放浪形骸,活脱脱从大家?闺秀成了纨绔子弟。 不是大张旗鼓地在各大酒楼开席面,邀一群男子共饮,就?是没日没夜在画舫里看舞姬献舞,沿途彩带翩飞,就?是不上岸,她是巴不得能退亲,家?中也拿她无法。 段家?人怕段骄在冠礼上失态,让段凛一有闲暇便教教他一些简单的仪态,全?家?上下严阵以?待。 魏京极则忙着审案存证,东宫如同密不透风的铁桶,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偶尔会听听梁远禀告郡主府的动静。 …… 到了日子,苏窈在段家?门口下马车,江莲此时正?站在门口同门房吩咐什?么,瞧见她了,立刻止话?,笑着来迎她。 “阿窈,我正?想派马车去请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府内喧喧嚷嚷,正?殿之前已来了许多客人,三五成群的聊天说地,段凛随段峰一一拜见诸位大人,左旁还有衣着华贵的女眷,掎裳连袂,莺声燕语。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0节 “今日事多,姨母还有的劳神,不必与我客气?,”苏窈笑道:“也不消来招呼我,留些精力,多顾全?其他人便好。” 江莲听得心窝子暖,“你懂事,我也不能仗着你懂事便冷落你罢?这样,内院那的莲花开了,正?是貌美的时候,姨母听说你与盛家?姑娘关系好,这会儿她正?在内院赏花呢,我叫人带你们去游湖,也好消遣时间,等我这边的事了了,便派人去寻你们。” 苏窈一顿,眼皮微低,“盛华姐姐有赏花的兴致,我怎好去打扰她。” 江莲本?以?为她是小小客套一下,却见她神色不对,一时犹疑,改口道:“也是,那便不去叫盛家?姑娘了,我先让侍女带你去游湖,等慕将军的女儿来了,我让她去寻你。” 苏窈笑起来:“好。” 江莲忙叫自己的侍女过来,将苏窈带去,那一处是今日颇为清静的地儿。 苏窈离开没多久,江莲与一位贵妇正?说着话?时,有人在一旁轻叫她:“夫人!” 是她的贴身丫鬟云竹,模样着急。 江莲微皱起眉,转而朝那名贵妇笑语几?句,加快脚步朝她走去,将人带到了角落。 “什?么事?慌张成这样?” 云竹急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大公子不见了!” 江莲浑身血液逆行,心里突突直跳,“何时的事?” “……不知,想来已有一会儿了,加上我们寻人的功夫,怕是有半刻钟!” 半刻钟! 这大喜的日子,怎出?了这样的事?若叫他吓着人该如何是好! 江莲急的深吸几?口气?,疲惫着脸快速道:“你们快去多叫些小厮寻大公子,小心点,莫要声张,有人问起,就?说我的簪子掉了,让你们去寻,免得惊扰贵客。” “是!” 话?刚说完,段峰便走来,朝她招手,紧张道:“夫人,太?子到了,速与我去迎接!” 江莲对魏京极的到来十分意外,只得暂且将话?压下,同他去门口相迎。 …… 与此同时,苏窈坐上了游湖的画舫,这画舫有两层,两名侍女为她撩了帘子,正?想请她坐进去时,她却看着圈起涟漪的水面,脚步一转,上了第二层。 二层无顶,只用红色朱栏围了一圈,清风徐徐,极目远眺时风景甚好。 两名侍女为她端了吃食,添了冰,便下去划桨。 苏窈始终心存希望,愿魏京极与她情分不断,愿友人相伴左右,愿嫁得一个好归宿,只可惜愿的太?多,贪多必失,如今,下船便是她要做决断的时刻。 扪心自问,魏京极说心悦她,她虽感念他待她多年的恩情,却仍设想不到他们的未来,这样纠缠着,过着日日提心吊胆,不知圣人何时会赐婚的日子。 一旦被赐婚,她会落得和茹安一样的处境,甚至更糟。 然而,段家?,眼下却是她最好的归宿。 船桨拨开碧浪,苏窈面朝池塘,正?想的专注时,却没听见,一旁传来上木阶的脚步声,一下一顿。 忽然,一只男人的手握住朱红竖杆,用力一撑,露出?一张和段凛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 盛华近些日的心情差到极点,回府需得面对家?中长辈失望的眼神,出?门也要听人传的流言蜚语,她当作妹妹,照顾多年的苏窈,面上祝愿她,实际却与她倾慕多年的心上人暗中相许,将她当作傻子。 因着这些烦人事,她也没闲心和众人周旋,一个人走在后院里赏花,不巧一个转身,又见到了不想见的人。 苏窈一个人站在画舫二楼,一动不动,也不知在看什?么。 盛华正?欲收回目光,下一刻,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段凛?”她低喃。 看到那人脸上异常的笑,和怪异的走路姿势,盛华忽然僵住,自言自语道:“不,那是……段家?大公子?” 那些有关段家?大公子的传言,全?部灌入她耳中,在脑海里响起。 “这冠礼可不是给翰林院那位段凛办的,而是段骄,段家?的大公子!” “段家?竟还有个大公子呢!他们家?搬迁进京也有好几?月了吧?怎么从未听说过!” “哪能叫你听说!我猜这段家?大公子许是脑子有什?么问题,或是身体哪处有疾,段家?才?一直瞒得死死的,我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能在人前露面呢,哪知段家?竟要给他行冠礼!” …… 眼看段骄朝苏窈越走越近,苏窈却毫无动静,盛华不由得朝池塘疾走几?步,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可隔的太?远,苏窈根本?听不见。 正?着急时,下一秒,盛华却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瞳孔紧缩。 画舫上,段骄呆呆看了苏窈几?眼,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苏窈像是猛地从沉思中惊醒,又见到有个发髻全?散的男人抓她的手,惊慌失措往后跑,不料脚下一滑,直直掉入水中! 船上的侍女听到动静,忙去查看,可她们无人会水,画舫颠簸,又需看着段骄别?掉下去,顾头?不顾尾,画舫正?停在池塘中间,急的快哭了。 苏窈掉下去的地方汩汩冒起水泡,张嘴欲喊,却被灌了几?口水,被呛得拼命咳嗽,肺部生?疼。 盛华下意识想去寻人来搭救,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到一行人走路的动静,像是前厅的郎君正?朝水榭走去。 她找人的脚步渐渐顿住。 一个阴暗的念头?浮现出?来。 若苏窈被这其中一个郎君救下,是不是就?嫁不了魏京极了? 这样多的人,夏衫薄透,打湿后几?乎一览无余,若当众被男子救起,任她是公主,也只能下嫁。 况这里的郎君,也都是官家?子弟,身份上都过得去,并不是什?么泼皮无赖,虽当中有些纨绔放荡的,可苏窈的运气?,应也没有那般差,正?巧就?叫那几?个人救下吧? 盛华紧张的两手交握,那一行人,只要再?走几?步,就?能看见苏窈落水了。 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站在这里,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这些日惊扰她的梦魇便彻底没了。 第28章 就在盛华想狠下心时?, 眼前突然晃过慕茹安的脸。 那日在茶楼,第一眼她甚至没认出来,原比烈日还骄妍的少女, 眼里静的无波无澜, 脸瘦的小了?一圈,像是经受了十八般酷刑。 慕茹安尚且如此,换做是苏窈,若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清白, 被迫嫁人。 这会毁了她一生的。 盛华猛地回神, 郎君们交谈阔论?的声音已近在咫尺了?。 “小姐。”去拿伞的丫鬟红玉走过来, 为她撑伞。 盛华心跳飞快,道:“你快去将那群郎君拦住, 就说?有?女眷落水, 请他们不要出水榭!” 丫鬟经她提醒,注意到了?画舫的动静, 连忙点头。 “是!” 油纸伞掉在花圃里,溅起尘土。 盛华小跑着去寻人,抓着一个丫鬟便问?:“你们这可有?会水的婆子丫鬟!永嘉郡主落水了?!” 被抓着的丫鬟骇了?一跳,立刻带着她往一条路走,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哭丧着脸道:“小姐, 奴婢忘了?,张婆子前些?日走夜路摔了?腿,这会儿?还没好呢!” “只她会水?” “夫人也会水,可夫人现在在正殿招待客人呢。” 盛华感觉寒冷砭骨, 可人命关天?,容不得她耽搁多久, 她问?。 “那你家二公?子,段凛可会水?” “二公?子会的!”丫鬟道:“可二公?子也在正厅,一来一回,只怕永嘉郡主等不及了?!” 从这往正厅去,还得经过几出庭院,来回得要上千步,遑论?还要寻人,再赶至画舫旁救人。 可溺水之人,一炷香的功夫便没命了?! 盛华开始后悔方才自己犹豫了?那么久,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盛华。” 声音清冷矜贵。 她像是见了?鬼,无措后退几步。 魏京极从转角处走来,华衣锦缎,腰佩宝剑,玉冠高束,挺拔的树木在他面前都显得矮了?一头,旷通幽径显得逼仄,零星光斑在他身上流动,脸庞俊挺,恍若神人。 盛华想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遇到他,却?唯独不想在这里,她双目通红,阴暗的想法再度浮现。 “阿窈在哪?”他问?。 丫鬟立刻就要开口,身边的盛华却?一把拉住她,“等等!” 丫鬟眼神惊惧,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轻轻挣动了?下。 盛华却?仿佛被烈火烫了?一下,立刻松手,愣愣盯着自己的手,浑身失力,冷汗涔涔。 她感觉呼吸困难,面对青年探寻的目光,盛华顿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出声。 “苏窈落水了?……” 魏京极脸色忽变。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郦水之上巨焰排空。 岸上观望的人眼里都被映成惨烈的焰色,装饰华贵的画舫与商船连成一片火海,挣扎在水中的丫鬟,商贾以及侍卫数以百计。 数位红袍官员匆匆驾马而来,面色凝重地吩咐下去,簇拥着一名青年登船。 百姓围在岸上,唏嘘不已。 “那落水的,莫不是将军府那位嫡小姐?” “可不是她么!这些?日她日日在那画舫上寻欢作?乐,毫无廉耻之心,简直伤风败俗!这不,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叫那画舫燃着了?!” “就是可怜了?这个商队,被连累着受了?场无妄之灾!”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1节 骠骑大将军府的侍女和侍卫分落在被烧毁的画舫旁,水面被搅的稀碎,一波波浪打来,他们焦急寻喊: “小姐!” “小姐你在哪!” 呼应不得,立刻埋头潜入水底,拼命找寻。 就在他们要往某个方向找去时?,被救上船的红儿?忽然往相反方向一指,惊喜道:“我看见小姐了?,在那!” 众人立刻掉头,纷纷往她指的方向寻去。 无人注意到,一只素白的手划开水面,抓住商船背面的木梯,紧接着被穿一个白衣男人拽住,拉了?上来,迅速用带帽大氅裹住。 慕茹安安然坐在往南行的头船上,耳边将军府的人手还在呼喊。 缓慢前进时?,她意外听到了?魏元的声音。 动作?倒是迅速,若她晚一步,只怕得被他亲手抓住。 魏元的船离得很近,似乎就在他们船的旁边。 白衣男子笑道:“慕小姐不紧张?” 慕茹安挑了?挑眉。 “你们小姐呢?”魏元像是压着怒。 红儿?哭道:“小姐不识水性,方才风浪太大,吹倒了?烛台,小姐也没站稳,落水了?。” 魏元道:“哪个位置?” “就在那!”一群人给?他指了?个方向。 魏元立刻派人下去寻,面色阴冷至极。 这阵子慕茹安的所作?所为让他在同僚兄弟面前颜面尽失,如今又弄出这样的事,当?真是个惹祸精,饶是他脾气再好,也到了?忍耐极限,若叫他寻着人,他定?要让慕家再禁她的足。 而慕茹安坐着的船风平浪静,已经开出了?那片火域,路过段家那一块时?,她披着大氅走出去,身后是漫天?大火,她在船头遥遥眺望。 还没来得及和阿窈好好道别呢。 也不知她这一去,何时?才能与她再见。 …… 苏窈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发不出声,眼睛酸疼,肺部像是灌满了?水,呼吸再微弱都像用刀子在割,哭喊和呼救声就在她头顶。 可浮在水上的画舫像与她隔了?浓稠碧绿的水幕。 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耳边忽然听到了?一道落水声。 像是有?人跳下来了?。 …… 魏京极将苏窈抱上岸时?,她已经昏迷过去。 临的最近的是一处水榭。 他来不及将人抱进去,直接将人放在地上,开始按压她胸腔里的水。 少女衣裳尽湿,姣好的身段在阳光下一览无余,阳光照耀下,有?种极为脆弱易碎之感,仿佛一碰即碎的冰瓷。 然而,魏京极只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眼尾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因为其他,洇红一片,发丝黏在他俊美冷凝的脸庞上,若有?人看见这一幕,却?会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下一秒,苏窈呛出了?几口水,润湿的眼睫艰难抬了?一下,复又昏迷过去。 魏京极看着她,轻松了?口气,手肘搭膝,坐在地上。 平复完呼吸,他起身将人抱起,朝水榭走去,走了?一半,忽然顿住脚步。 周围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魏京极皱眉,抱着苏窈,转过身去,而后,眼神微微眯起。 不远处,闻讯而来的段家众人不知何时?到的,此刻尽数呆在原地,为首三人,段凛双手紧握成拳,江莲不可置信,段峰眉头紧锁,后面一众仆人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身后的水榭也在此时?传来动静。 “这么久了?,人该救上来了?吧!” “肯定?!若还没救上来,人定?然都咽气了?。” “走走走,看看去!” 一群年轻郎君三三两?两?手持折扇,一齐从水榭里迈了?出来,然后,与对面的段家人面面相觑。 中间站着的是他们大周的储君。 魏京极表情平静,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美人,她纤细的手臂无力垂下,肌肤被他玄色的外衣衬得白皙细腻。 正想知道是哪家小姐因祸得福了?。 再定?睛一瞧—— 这这这……不是太子和永嘉郡主吗! 盛华站在枝繁叶茂的树后,左手虚虚扶着树干,看见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眼眶含泪。 魏京极轻皱了?下眉,朝江莲看去。 江莲既悲又喜,好不容易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出了?这一遭事,她强忍心酸,会意,带魏京极前往厢房。 段凛却?上前一步,拦住了?魏京极的路。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朝他投去目光。 这段时?日,他们可都听说?永嘉郡主似要与段家永结秦晋之好,也常见永嘉郡主与段家主母以及段家二公?子一同出游,俨然已是一家人。 段家段凛,险些?就成了?永嘉郡主的夫君,太子的妹夫! 可眼下,要成为他未婚妻的永嘉郡主,竟当?众失了?清白给?她的义兄,这是何等混乱的情形! 众人眼神各异,魏京极身体高大挺拔,此时?居高临下地睨着段凛,高束起的长发划过脸庞,目光淡漠又冷锐,隐含压迫。 段凛看向紧闭双眼的苏窈,深吸一口气。 “殿下……” “阿凛!”段峰忽地将他往身后拉,大喝道:“休要放肆!” 段凛被甩在一边,踉跄一下,脸色终于变得煞白。 段峰朝魏京极躬身,恭声道:“殿下,请您随微臣来。” 魏京极不再分给?段凛半点眼神,抱着苏窈迈步离开。 没过一个时?辰,圣人传下口谕,宣太子进宫。 御书房内,年逾六十的男人头发花白,穿着龙袍坐在上位,面沉如水,脸上皱纹如同被刀刻入血肉,呼吸声似混有?杂物,像风穿过破旧的烟囱。 “你再与朕说?一遍?”声音苍老?,带有?愠怒。 魏京极跪在地上,脊背挺直,缓着声重复。 “儿?臣请娶永嘉为太子妃。” “畜生!” 嘭的一声。 上好的青窑茶杯砸向魏京极的侧脸,碰大的一声碎在毯上,溅起的碎渣在他手背上划起一道血痕。 “上回你与朕说?你看上了?永嘉,朕让她给?你做侧妃,你非但不愿,还忤逆朕!如今永嘉要与段家定?亲,你素来不喜热闹,怎会出现在段家?还当?着众人的面救出永嘉!” 魏乾怒道:“朕看,分明是你与永嘉合起伙来,想逼朕就范,是也不是?!” 说?完,男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倒退一步跌坐龙椅上,咳得昏天?黑地。 魏京极等他咳完了?,轻轻笑了?声。 他用右手指腹漫不经心地擦去手背血迹,低着眼皮,眸底漆黑沉静,语调慢条斯理,不急不缓。 “圣人未免小瞧了?儿?臣。” 若真是他逼他。 做的会比今日漂亮万倍。 只可惜,他尚未来得及行动,就被今日一事打乱了?计划。 倒替他父亲省去一桩惊喜。 魏乾气极:“你莫以为这江山已是你的了?!朕还没死呢!” 魏京极闲搭眼皮,道:“儿?臣不敢。” “朕看你敢的很!” 老?人的呼吸仿佛深入骨髓,像头被激怒的老?狼,余威尚在,可在年轻力壮的头狼面前露出獠牙,莫名显出几分虚张声势。 良久。 呼吸声渐缓。 魏乾咽下一口茶,压抑怒火,眼睛微眯:“朕还是那句话,侧妃让她当?,可以。正妃,不行。” “你的正妃早在你未出世时?就注定?是盛华!既然永嘉在众人面前失身于你,那朕可以暂且不计较她狐媚之过,令钦天?监择个吉日,你同时?迎盛华与永嘉进门!” 第29章 魏京极忽而一笑, 道:“既然她注定是太子妃,也无所谓谁是太子,不若圣人将太子之位传给五弟, 叫他去娶。” 另一只茶杯轰然砸下! “逆子!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废你?!” “朕倒要看看, 朕不许你娶,你能如?何!” 御书房里的动静过大,门外守着的太监皆吓一哆嗦。 贤妃带着侍女等在门口,侍女手中的盘子里, 置了一碗碎玉燕窝和消暑的冰酪, 听到这话, 贤妃微微一惊。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2节 太监总管刘富贵开?口,“贤妃娘娘, 圣人正与太子殿下议事, 不知要论到几时,娘娘还是请回吧。” 贤妃听到风声, 只是来这探探虚实,眼?下她心中已有定数,点头,顺势离去。 她走后,两小太监凑到刘富贵身?边,“圣人如?此雷霆震怒, 只怕这回太子殿下要受点苦头了。” 刘富贵一甩拂尘,斥道:“再嚼舌根,咱家就割了你们的舌头!圣人与殿下哪回不是吵得天?翻地覆,翌日又如?同无事发生?若叫今日之事传出一星半点, 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小太监立刻应道:“是,是。” 旁人不知, 自?幼伴君的刘富贵却深知。 这朝中瞬息万变,只有一人的地位不会变。 在太子殿下将生死置之度外,代圣人御驾亲征,又安然回京那刻起,这大周的储君,便只会是二皇子。 圣人是爱之深,责之切,不得不说,永嘉郡主确有些本事。 …… 苏窈醒来时暮色四合,入目是浅金色的床帘,金钩两分,飘垂曳地,是郡主府的寝殿。 身?上没了黏腻的感觉,像有人帮她清洗过,丝丝凉气钻入雪白寝衣,清爽舒畅,窒闷的溺水之感远去。 可苏窈紧皱着眉头,没有半点轻松的神色。 饶是在她昏昏沉沉的那刻,她也能感觉到,救她的是个年轻男人。 逆光低头的轮廓让她觉得十分熟悉。 正思索之际,白露带着侍女进来,瞧见苏窈醒了,立刻疾步走去,坐在榻边,将人扶起了,红着眼?道:“郡主,您终于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苏窈摇头,继而看向白露,声音有些虚弱。 “谁把我救上来的?” 白露看向一旁低头的侍女,又慌乱地瞟了一眼?苏窈,躲闪道:“郡主,您风寒方愈,今日又落了水,还是先喝了药,好生睡一觉吧,莫要让这些烦心事扰乱心神。” “是谁?”苏窈提着气,又重复一遍,一颗心像是被紧紧攥住。 白露无法,只得道:“是……太子。” 苏窈的心凉了一半。 “奴婢问清楚了,是段家大公子从?房里逃走,躲在岸边的画舫里。郡主您刚巧就登了船,不慎落水后被盛家小姐撞见,盛家小姐向太子求救,太子殿下这才找到了您,将您救上来。” “……有人瞧见么?” 白露犹豫片刻,道:“很多?。” 苏窈抿了下干涩的唇,双目无神地抱着双腿,下巴轻轻磕在膝盖上。 “那他现在人呢?” “太子殿下奉旨入宫了,已去了半日,现下还不见动静。” “长公主到!” 众人一愣,白露立即起身?,带着人去迎接。 苏窈坐在床上抬头,茫然无措地眨眼?,原来绛珠色的唇此刻显得有些灰败,声音许是呛多?了水的缘故,显得微哑。 “殿下……” 魏婉进入殿内,就瞧见这一幕,她眉间郁气更甚,莺儿?立刻寻了红漆矮凳,放置在床前。 “嗓子不适便别开?口了。” 她坐下,拉住少女柔软的手,温声安抚。 “阿窈,你莫要着急,魏元已带着人去寻了,圣人动用了御林军,定会找着人的。” 苏窈僵住,怔怔望向魏婉,眼?皮一眨不眨。 “殿下在说什么?” 白露和一旁的侍女对视一眼?,捏着手忐忑看去。 魏婉见她问这话,便知她还不知慕茹安涉险一事。 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旋即松开?,佯装无事道:“没什么。你还没喝药吧?燕儿?,将药端来。” 苏窈却不肯揭过,直觉告诉她,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殿下,您告诉我吧?谁出事了?”苏窈喉咙艰涩,方才得知她当众被魏京极救上,心中都不似眼?下慌乱,眼?圈顷刻间便红了,“是不是,茹安?” 魏婉凝视她许久,侧首,轻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 “茹安怎么了?” 那种被寒冷砭骨的湖水溺住呼吸的感觉又回来了。 苏窈看向白露,白露连忙上前几步,跪下,将她知道的一切全盘说出。 等她说完,魏婉补充道:“虽是落水,可那么多?人都在寻,指不定适才我们说话的功夫,人已经找到了呢?” “可茹安她不会水,如?何能活下去,这已经过了多?少时辰了?”苏窈只觉一颗心如?同被尖刀搅割,伤心欲绝的哭道:“是我害的她,是我……若非我邀她去段家,她也不会出事。” 魏婉见她有些失控,连忙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不干你的事,近来郦水大涨,淹了不少人,怪只怪风浪太大。” 苏窈情绪激动,连长公主的话也听不下去,活活哭晕过去。 …… 这几日人人自?危,圣人与太子大吵一架,太子失了监国之权,被罚禁在宫里,不知何时能放出。 未找到慕茹安,骠骑大将军一连请了数日病假,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把五皇子都拒之门外。 郡主府无人再敢在苏窈面前提起慕茹安与魏京极,只是她日日喝药,身?体?仍不见好。 长公主留宿在郡主府,亲自?照料苏窈,可她仍不见好,一双眸子了无生气。 冠礼后的第五日,魏京极还被圈禁在宫中,长公主十分担心,亲去了一趟宫里。 第六日,魏京极终于被放出宫。 与此同时,苏窈接到了赐婚的圣旨。 悬而不定的事蓦然有了结果,许是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苏窈接旨时,并不显得意外,整个人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 乳母杨氏宽慰道:“郡主往好了想,太子殿下乃是翘楚中的翘楚,整个儿?京都寻不到一个能与其?比肩的人物了,同郡主您又是自?小相识,将郡主您当妹妹一样宠大的,婚后定也是琴瑟和鸣,宠冠六宫的。” 苏窈手指微微一动。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可惜杨妃再受宠,能仰仗的只有君恩,与一群女人争宠。 她也要过上那样的日子了。 从?前她不甚明?朗,直到赐婚的旨意下来,苏窈才意识到她有多?抗拒。 魏京极被放出宫后,又被禁足在东宫,小惩大诫,一月为期。 因此苏窈看到魏京极出现在她面前时,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彼时外头倾盆大雨,狂风卷过淡绿色的夜,清新的草木香静心凝神。 苏窈趴在窗前小案上,盯着屋檐下的雨珠,连坠成片砸下,莲灯上的烛火随风变化万千,左手边玉瓶出桃枝,空气有些冷。 她欲关窗时,却发现对面的屋子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隔着厚重雨幕,俊美的青年凭窗而立,静静注视着她。 见她终于发现了他,魏京极眼?神顿了一下,朝她走来。 苏窈没动,一直保持抬手关窗的动作。 魏京极走到她面前,冷气寒意扑面而来,他人站在窗前,连鼓噪的风雨声都似被他平阔的胸膛肩膀隔拒,变小了许多?。 对视良久,他方才动了动唇,声音放的很低。 “怎么穿这么少?” 她只穿了一身?乳纱如?意对襟衣衫,看起来比几日前瘦了许多?。 苏窈没什么情绪地摇头。 魏京极问这话并不是单纯的询问,他说完,便将窗户替她关上,从?门口进来。 屋内温暖如?春,苏窈将木栓锁上,将外头沁冷的风关在窗外。 两人定了婚期后,魏京极反而规矩许多?,高大的身?体?靠在月门外,轻声开?口。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窈如?今想问的只有那么一件,可若找到了人,怎会无人来告诉她? 她摇头。 魏京极本是怕她同圣人一样,误会是他做局,以这样污她清白的方式逼她嫁他,有慕茹安的前车之鉴,也怕她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实在坐不住,便来了这。 可她不问,他却不能不说。 魏京极沉默一会儿?,道:“这次的事,是意外。” 青年虽没进来,室内已有清淡疏冷的龙涎香,连他的影子也如?水中映照出的冷峰,斜斜覆了她半边身?体?。 苏窈忽然问:“我不想嫁,你能不娶我吗?” 魏京极一顿,心像是被人捏了一把,细细密密的疼。 他眼?皮微低,敛去眸底情绪。 “为何?” “因为我不想当太子妃。”她说完,又自?言自?语地一笑:“我在说什么呢,如?今我还有什么选择?” 过了不知多?久,雨越下越大,魏京极才轻声开?口,看着她出神的眼?眸,一字一句,慢慢道:“我日后,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若茹安听了这话,她会说,这都是男人惯用甜言蜜语。 然而,即使是魏京极说出的甜言蜜语,大概也是没法保证的。 因为,在魏京极来过后的第二日,苏窈又接到了一道圣谕。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3节 来传话的是圣人身?边的心腹太监。 “郡主得知道,即便您日后贵为太子妃,太子殿下也绝不可能只您一人,您是个聪明?人,该多?劝劝太子纳侧妃才是。” 苏窈表情淡淡。 “听闻您与盛家大姑娘关系颇好,共侍一夫,不也算一桩美谈?” “圣人的原话,他道,若非太子执意娶您为正妻,这太子妃怎么也不该是您,为了父子情份,他只能遂了他的心愿,可您也该懂事,懂得替圣人和太子分忧。” “这两年内,若您能劝动太子纳妾,圣人便不再计较您使他与太子之间心生嫌隙之事,您也算将功折罪。若这两年内,太子殿下还执迷不悟,不愿开?枝散叶,独宠于您,那圣人也留不得您。念在苏家一门老小为国捐躯的份上,圣人会破例,下旨让您与太子殿下和离。” 她是不是还要感激圣人,不是直接降旨废了她,也保全了苏家的颜面。 苏窈听了口谕,心里并无什么波动,只是有些好笑,“看来在圣人眼?里,我已是个祸国殃民的人物了。” 刘富贵笑道:“郡主的确倾国倾城。” 第30章 替圣人传话的太监走后不久, 东宫的礼单便?到了。 苏窈没有兴趣看,将礼单交给白露,坐马车去到郦水沿岸, 驻足了好一会儿, 才上马车,叫马夫去骠骑大将军府。 其实她早就想去?,奈何前几日长公主不答应,说到底, 若不是她邀慕茹安去?段家?, 她也不会遇难。 不管旁人?如何想, 她都得去骠骑大将军府,向茹安的父母亲赔罪。 将军府的门房见了苏窈的马车, 略一踌躇, 还是将人?请了进来,让她在花厅等着。 不多时, 方氏身边的丫鬟过来道:“郡主,我家?大夫人?身体不适,见不了您,劳您在此久等。” 苏窈道:“夫人?可是不愿见我?” 丫鬟道:“郡主说笑了,郡主金枝玉叶,下月便?要嫁去?东宫, 是顶顶金贵的人?物,我家?夫人?怎敢不愿见您?” 苏窈垂睫,团锦琢花逶迤长裙慢慢划过门槛,走出花厅, 丫鬟见她离开,便?也回去?复命。 方氏鬓发半白, 坐在树下,手里拿着慕茹安百日时的小衣裳。 “人?走了?” 丫鬟回道:“走了。” 方氏哑着声,叹道:“茹安这孩子,我平日里管她管的严,她不止一次向我抱怨,说没见过哪家?的姑娘还有门禁的,亏的我们是武将家?,管了十几年,眼见她被赐婚,郁郁寡欢,我难得不管了,由着她闹,谁知偏偏就是这回害了她性命。” 魏元带着御林军,在郦水河畔搜救近半月,除了捞着她一件外衣裳,其他什么都没捞着。 “若非郡主邀小姐去?那劳什子的冠礼,小姐也不会就这样没了。”丫鬟忍不住抽泣道。 四周安静地能听到树叶落地的声响。 有几片枯黄的叶子掉在了方氏身上,她掸去?,摇头道:“莫要口?无遮拦,郡主如何,轮不到你一个丫鬟说三道四。” 丫鬟紧闭了口?,眼神却不服气。 方氏嘴上这样说,心中?也清楚,茹安继续胡闹,迟早也会出事,但却做不到对苏窈毫无芥蒂。 茹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辛苦养了十多年的小女儿,一夕之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尚且接受不了。 这丫鬟原是服侍方氏的,后来被方氏派去?给了慕茹安。 慕茹安身边两个亲近的丫鬟,一个是红儿,一个便?是这绿儿,三人?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绿儿同方氏回了话,便?回慕茹安住的和风院。 一踏入院子,本?该出了府的苏窈却在她们小姐的屋里! 红儿还高?兴地同她说着话,绿儿不能喝止苏窈,便?气得将红儿拉出来:“你带她来这做什么?别忘了我们小姐是怎么没的!” 红儿道:“你怎么说话的!郡主于我们小姐有大恩,她想来便?来,小姐若活着,也怪不着我。” “我瞧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这些日小姐没了,你说你伤心了几日,如今见了她还笑嘻嘻的,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是嫌咱们将军府庙小,想攀高?枝儿,跟了她不成!” 绿儿本?以为红儿会反驳,可红儿却意味深长地道:“小姐早就将我们两的身契归还了,如今小姐不在,我即便?就此离开,去?了郡主府,谁也说不得我什么,总好过服侍其他主子。” 绿儿不过随口?一说,哪知红儿当真存了这心思,简直气的说不出话:“好啊,我可记着了,我立刻便?去?将你的话告诉大夫人?,你当真良心被狗吃了!咱们小姐真是看错了你!” 苏窈兀自伤神,用手指轻点了点关?着鸽子的笼子,慕茹安虽未上过战场,本?事却一样不少?,她不仅能耍刀弄枪,还会训鸽,她府上的鸽子便?是她亲自去?训的。 走出门时,又见刚才在花厅遇到的那丫鬟,带了几个仆妇和同样装扮的丫鬟来,气势汹汹地堵着红儿。 红儿无助地缩着肩膀,朝她看来。 绿儿开口?,语气愤怒:“你躲什么?你不是见咱们小姐走了,就要去?郡主那做奴才吗?如今郡主就在这儿,你问?问?郡主,肯不肯收下你这没良心的!” 魏元一连登门几日,今日才接着苏窈的光,进了骠骑将军府,正巧撞见这一幕。 那日他寻了数个时辰不得,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他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慕茹安或许根本?没在水里。 以慕茹安的个性,逃婚一事她也是做得出来的,可他另派人?手去?蹲守城门,却也毫无所获。 于是这几日,魏元一直派人?盯着骠骑将军府的动静,若叫他抓住把柄,倒也不算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前这两丫鬟,便?是他着重派人?盯梢的。 慕茹安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出逃的,最?有可能帮她的,便?是这两个丫鬟,以及苏窈。 苏窈没有察觉有人?在看她,听了绿儿的话,她皱了下眉。 红儿对茹安向来忠心耿耿,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莫非,是茹安交待过她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苏窈久无波澜的心顿时跳的飞快,无数念头在心中?浮现。 正不解时,红儿忽然哭嚷起来:“郡主,您可能收留奴婢?奴婢在这府上是待不下去?了,望您念在小姐的份上,让奴婢去?服侍您。” 绿儿气道:“你哪来的脸提小姐!” 眼看几人?都要动手了,苏窈却开口?了,声音轻柔。 “莫要争执了,念在你服侍茹安多年的份上,我便?让你跟了我。” 红儿大喜:“多谢郡主,郡主救我一命,红儿定会尽心服侍!” 一众原来伺候慕茹安的仆人?气愤无比,却也无可奈何,低着头跑去?请示方氏,得了许可,眼睁睁看着苏窈将红儿带走了,才义愤填膺的骂起来。 其中?为首那个穿绿衣裳的丫鬟骂的最?凶。 魏元从树后走出,面色寡淡。 蒋梧俯身道:“殿下,看这情形,是那红儿在将军府里没了靠山,借慕茹安的情分,攀上了永嘉郡主,其他丫鬟似乎十分鄙夷她的行为。” 魏元笑容很浅,“良禽择木而栖。日后这些丫鬟被派去?做粗活,或是服侍哪个刁难主子,想起今日来,未必不心生悔意,后悔今日没随苏窈一道走。” 这些丫鬟间的事,他懒得去?管,蒋梧下一句,却说在了他心坎上,“只是这红儿进了郡主府,日后进了东宫,属下再想派人?盯着,或是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怕就不可能了。” 魏元用眼神一指,道:“那不是还有一个。” “寻个机会,试一试她。” …… 苏窈将红儿带回了郡主府,连白露也没让跟,一进屋让人?将门窗都关?了。 朦胧的光线自窗缝斜射而下,细小的尘埃浮在空气中?,她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问?:“可是茹安叫你这样做的?” 红儿大感意外,忙磕了几个头,道:“郡主英明,正是我家?小姐让我‘被赶出来’的!” 她说完这句,有条不絮地讲了慕茹安是如何利用花苞与外界联系,如何与殷家?商队的少?东家?相识,如何利用混乱金蝉脱壳…… 说到紧要关?头时,苏窈仍有些后怕,等红儿讲完了,她额头上已出了一曾薄汗。 巨大的惊喜让她尚有些回不过神,眼圈又红了,可这回是庆幸。 红儿继续道:“此事天?知地知,小姐知郡主知,余下的便?只有那位殷家?少?东家?知了。小姐担心有人?起疑,连绿儿也没告知。 她怕那些人?从奴婢这探听到什么风声,更因小姐想与郡主您联络,这中?间与其假手他人?,不若就让奴婢来,故而小姐离开前特意叮嘱了奴婢,定要让郡主您收下我。” “我知她素来喜欢胡闹,可这一次,竟连我也瞒在鼓里。”苏窈佯装生气,“前几日我眼睛都要哭瞎了,你怎么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红儿喊冤道:“这便?是奴婢不便?之处了,若不随郡主来,奴婢指不定被指给哪个姑娘差使,日日叫人?看着,连出府都不能,如何能告诉郡主这一切,就算告诉了郡主,频繁传信,只怕也会被有心人?怀疑,到时便?功亏一篑了。” 苏窈道:“是这么个理儿。那你说,她如今在哪?” “算算日子,应当已经顺利到乌州了,”红儿笑道:“那可是个极为山清水秀的地儿呢,紧挨着扬州。” “乌州?”苏窈想起了在郦水山庄见着的竹儿,她也是乌州的,“正巧我听过。” 红儿笑说:“这是小姐选了好久的地儿,她还想着有朝一日能与郡主您相见呢。” 苏窈唇角的笑意逐渐淡下。 她再过一月便?是太子妃了,哪有太子妃能随意离京的? 这辈子她都离不了京城了。 除非…… 苏窈眸底划过一丝异样,她垂下眼皮,团扇无意识在胸前轻扇了两下。 除非,她选圣人?给的第二?个选择。 只要魏京极这两年内,除了她之外,别无其他女人?,圣人?便?绝不会留她在他身边。 这是圣谕,即便?是魏京极也无法抗旨。 到时她提出请求,圣人?必定应允,只要魏京极这两年没能继承大统,那么这一条路便?是可行的。 如此,她便?不必和好友共侍一夫,不必被困在深宫,装着贤良淑德。 和离完她便?去?江南,和茹安一道游山玩水,不比囿于京城好多了。 苏窈语默良久,陷入沉思。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4节 第31章 九月十六, 诸事皆宜。 太?子大婚。 自紫宸宫往下眺望,玄武大街为中轴线往外伸展,报晓鼓随晨星擂燃, 京都即为囊括一百一十里坊的巨大棋盘, 象征吉祥如意的绣带被各街坊高悬门?首,小贩的叫卖声与冒出水珠的合欢树皆洋溢喜气。 苏窈辰时起,着深衣、黼纹单衣、金丝蔽衣、大带、革带等,大袖衣上?绣九行青底五彩鹞纹, 外?系朱色大绶, 环佩美玉, 头顶花九树,举手投足间秾丽动人, 美到令人自惭形秽。 略施粉黛, 眉便如春裁柳叶,顾盼神飞, 面如水映海棠,楚腰袅袅,檀口染香,立在那便是仙姿玉貌。 白露与乳母杨氏扶着她走出房,将苏窈的手交予苏家宗伯,她在郡主?府登上?轿辇, 喜豆撒一路,锣鼓喧天,漫长的一程行至午时,沿主?街入午门?。 下轿后, 魏京极牵起苏窈的手,握法不似以往强势, 只轻握住她的指尖,像是怕握疼了她。 大周婚俗繁杂,太?子妃出嫁更是冗杂。 后来苏窈回忆起这一日,只记得红盖头下的地砖不知?变了几多模样,像总也走不到头似的。 始终握住她手的,身穿衮冕的矜贵储君,却?仿若不知?疲惫,说话?愉悦轻缓,带她走了一段又?一段长路。 …… 吉时回到东宫,苏窈尚且不能放松,头顶的首饰压的她脖颈酸疼,她忍不住揉了揉脖子。 正想着何时能结束,她放手时一扫,却?扫到一个硬物。 苏窈一愣,用手摸了摸。 “这是……书?” 她向来是个耐不住好奇的人,外?头觥筹交错,醉躁的酒气将空气都染热,大概是没人注意到她这儿的。 虽出嫁前,宫里的嬷嬷教了她许多规矩,可?东宫于苏窈而?言,委实算不得森严地方,因而?她并未犹豫多久,就将“书”拿到盖头底下瞧。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册子,封皮上?书“鸳鸯宝鉴”,金线串就,做工精美。 话?本? 苏窈翻开一页,第一页画了第一对鸳鸯,他们坐在床榻上?,女子抱着男子的腰,坐在他腿上?,两人都没穿衣服。 她蓦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杨氏曾对她说,女子出嫁前,需得学些房中秘术,就是这画上?画的吧? 宫里来的嬷嬷本是要教她,可?那?日上?课时正巧被魏京极撞见,他轻咳了声,一脸严肃的和嬷嬷说,这样的事不用教她。 可?她既要坐实了圣人眼里“祸国殃民”的形象,让魏京极这两年不纳妾,也该装的像些,总逆着魏京极,若他某日一时兴起,纳了姬妾,她岂非一辈子都要被困在皇宫了? 因此圆房迟早会?来的。 晚来不如早来,看这册子上?所画,抱一抱似也没什么,苏窈想清楚后,似懂非懂地继续翻,后面几幅画却?让她更加不解。 如果圆房就是脱光了衣服抱在一块,那?为何这些鸳鸯,要在书房、温泉、荡秋千的地方,还有林子里圆房? 脱光了衣服,就不怕被人瞧见吗? 她看的入神时,会?不自觉地自言自语。 魏京极万万没想到,自己进来时会?听到苏窈低低念叨这些话?,一时浑身的酒热尽数往腹下冲,他觉得齿根有些发痒。 苏窈尚不知?屋内多了一个人,捧着册子继续研究,奇道:“可?是光抱着怎么会?落红呢?嬷嬷说,明日会?有人收落红的帕子,这是哪落的红,难不成?是被咬的?” 正想凑近点,看得更仔细的时候,册子一把被人抽走。 苏窈一惊,连忙坐好了。 魏京极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轻滚了两下喉结,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哑的。 “你在干什么?” 苏窈犹豫一秒,“学习?” 魏京极觉得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他本是觉得,她或许暂时不愿同他圆房,他也不愿为难她,便没让嬷嬷教她怎么婉转承欢,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学这些做什么?” 苏窈想起画上?脱了衣裳的男女,耳根也开始烧了,细若蚊喃道:“那?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魏京极难得语噎。 少女穿着大红嫁衣,面容羞赧,胸前饱满,腰却?细的一手可?掌,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柔腻,散发出诱人的体香。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被养的多娇,被他的手握一握,都能擦红了皮肤,隐在嫁衣下的无瑕温玉,不知?又?是何种?滋味。 苏窈被他看得不自在,刚想往床上?缩,就被拽住脚踝。 魏京极眸底藏了某些极为危险的暗欲,手背至手臂皆青筋涨鼓,落在她细嫩脚踝的力道却?控制的很好,像是在深深克制自己的野兽。 他修长的手指轻松解开她的腰带,而?后,拉着她的手到他腰间。 苏窈冰凉的手一碰到魏京极紧实有力的腰,就下意识蜷缩了下,竟有些脸红心?跳。 “怎么了?”他语气沙哑。 “烫。” 苏窈想打退堂鼓,脚踝却?被猛地拉高,她跌入喜被里,娇软玉兔轻晃起伏。 魏京极声音喑哑,“不是好奇怎样圆房么?” 一条略显粗糙的手臂往上?探入,苏窈胸前寝衣鼓起羞人的弧浪。 她呼吸越发困难,本能地想后缩,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魏京极望着她,喉结又?是一滚,俯身过去咬她的耳垂,滚热的吻沿着她的锁骨往下,又?缓又?哑道。 “我教你。” …… 夜里叫了四次水。 送水的侍女皆不敢乱看,可?落在地上?的喜被晃眼的很,余光里,他们禁欲又?矜冷的太?子殿下正抱着软成?水的女人,将她身上?的白纱单衣往下扯,却?连女人大腿上?的桃瓣都掩不住。 若苏窈还醒着,定会?发现,这一场景和她看到的第一对鸳鸯相拥的姿势一模一样。 …… 虽是大婚,圣人却?并未给魏京极婚假,成?亲后的第二日照样上?朝。 他将人收拾干净了才离开。 回来时听侍女回禀苏窈还没醒,魏京极心?中似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暖意涨满,又?去瞧了敲她。 苏窈睡着时也不安稳,柔软的唇.瓣微张微合,他倾身过去,听她还在呓语,哭腔明显,“看清了。” “我看清了。” 又?是一声,委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 魏京极挑眉,有种?浑然天成?的俊邪。 看来昨夜做的是有些过了,遥远的梦境成?真,他的自制力顷刻间被瓦解,前半夜不知?节制要了她许久。 最后还是她坐在他身上?,死死抱着他脖子哭,他才找回了点理智,握着她的腰,猝然停下。 食髓知?味。 若他没碰她,兴许还能克制,如今,魏京极连这样静静地看她都会?有感觉,他轻叹了口气,俯身,在她唇.瓣轻柔地落下一吻,脱下长靴上?榻,拥她入睡。 …… 苏窈醒来时,魏京极已去了书房。 她动一下手指都觉得浑身酸。 慢慢磕开眼,已是午时,阳光从窗棂处泼洒进来,正暖在她的眼皮上?,她感觉浑身失力,艰难坐起了,又?是一阵疼。 白露推门?进来,瞧见苏窈醒了,高兴道:“太?子妃,您醒了!” 苏窈被这个称呼一下勾起许多回忆,被翻红浪,男人有力的手掌紧握住她,结实的床榻都发出颤响,那?动静一直到她昏过去都好似没停。 见她没说话?,白露试探道:“太?子妃,奴婢让人进来替您更衣?” 苏窈刚想嗯,眼角却?看到了手腕那?一处,活脱脱像被绳子勒过,不必说,这样的痕迹她身上?定哪哪都是,她面色一红,“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白露讶然,拿着新?衣裳走近了道:“怎可?劳您自己来穿衣?” 刚走几步,苏窈便不让她靠近了,白露顿了一下,似明白了什么,也微微红了脸,却?还坚持说道:“太?子妃不必害羞,殿下正值热血方刚的时候,娶了您这样的美人,难免有些控制不住,留了印子是正常的,就让奴婢来吧。” 白露的年纪和苏窈差不多大,眼下听她说这样的话?,苏窈更不自在了,佯装淡定地点头。 她就穿了一件白纱单衣,连兜衣都没穿。 白露本以为自己做了准备,见着什么也不会?意外?,可?当她看清那?些难以启齿的地方都留了印子后,却?是真的不淡定了。 她又?羞又?惊,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道:“太?子妃,您定要劝劝殿下,莫要太?放纵,这样您怎么受得住?” 苏窈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想到昨夜她傻傻的以为圆房便是两人抱在一块抚摸便好,哪知?竟还少了最重要的一步,魏京极看起来清心?寡欲,哪知?却?对那?一步极为沉溺,不知?餍足反反复复,她险些以为自己要死在榻上?。 到现在苏窈都觉得呼吸不畅,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如影随形,比她落水那?回还让她害怕些。 早知?如此,圆房之事早拖一日是一日。 若往后两年每个夜里都要如此行事,她岂非整个人都要被他榨虚了,她也得有命去乌州才行! 思及此,苏窈果断道:“白露,你将我的东西搬去偏殿,就我原先住的地方。” “您这是要同太?子殿下分居?”白露惊道:“这……不合礼数吧?” 第32章 苏窈白着脸许久, 方才下定决心般出声。 “那便省去那些大阵仗,你动作轻点,去把那边的?偏殿收拾收拾, 把我惯用的?东西都?拿去, 好叫我去了就能歇息。” 她?从小,虽不至于无法无天,却也没什么怕的?,可眼下却是真怕上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5节 如今房也圆了, 她?与魏京极相?敬如宾, 未必就不能安分过完这两年。 说到底魏京极兴对?她?, 大抵也是习惯居多,要说心仪到何种程度, 应也不多, 不久前,他可还认真?考虑过娶别的?女子为妻。 这两年, 只要他对?她?新鲜感没过,好聚好散亦不错。 白露略有些踟蹰,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郡主在东宫做的?不合礼数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 况且郡主初经人事?,哪禁得?住那样折腾的?!今儿她?瞧郡主的?模样, 活像丢了半条命,分殿睡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日后搬回来就是了。 白露想的?轻巧,苏窈却是抱着在偏殿久住的?想法, 等殿内收拾好了,她?迫不及待进殿, 一把将自己抛在被里。 她?不知道的?是,魏京极一从书房出?来,便马不停蹄来到了主殿,恰好将她?二人的?话尽收耳底。 满怀柔情的?胸腔霎时?像被灌了冰,倏地凉透。 可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只是沉默地站在朱红窗牖前,日头逐渐黯下,将俊肆青年倚在窗前的?身影拉的?很长。 听着偏殿传来的?动静,他的?眼皮垂的?越来越低。 在偏殿的?门合上时?,魏京极终于有了动作,他站直身体,往偏殿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 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日。 若她?嫁的?是段凛,她?可会如此对?他? …… 书房内,梁远正在整理奏折。 新婚燕尔,连太子殿下都?不能免俗,头回在批阅奏折时?分了心。 早上接见朝臣,还时?不时?没头没尾地勾唇,惹的?一众人心惊胆战,还以为是自己哪做的?不好,竟将素来冷苛的?太子都?气笑了! 梁远看的?是哭笑不得?,这不,殿下才待了两个时?辰便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又去了太子妃那。 他整理好奏章,将最新的?证词摆在显眼的?位置,就准备离开?。 门在这一刻被推开?。 “殿下。”梁远意外。 魏京极低头嗯了一声,走进时?,屋内忽的?带起一阵凉风,梁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青年行至案前,拿起梁远放在案上明黄色信纸,懒瞥了一眼,淡声:“都?在这?” 梁远道:“是,前两页是换取过盐引的?大商贾名单,后面是陈傩的?供词。” 魏京极的?眼神在重点画出?的?那个人名上停顿两秒。 “朱牧。” 梁远流利道:“此人是康建元年的?进士,家中曾经十?分贫苦,家中数个兄弟姊妹皆死于饥荒,如今当了齐州太守,也因简朴闻名遐迩,可陈傩一口咬定,那日要杀他们?的?人便是朱牧。” 天下食不果腹的?读书人不知凡几,少有能一举中第的?,梁远调查时?也不禁心生感叹,可也着实不解。 “殿下您说,这陈傩是否有认错人的?可能?微臣以为犯此案者,皆为国之巨蠹,贪馋如命,可这朱牧数十?年如一日的?清廉,身家也清白,百姓都?看在眼里,何以要去搅这浑水?” 能瞒过东宫情报网的?人并不多,梁远亲自去查,也证实了朱牧绝非表里不一之人。 魏京极淡漠地抬起眼皮。 “身家清白?” 梁远被问的?一愣,立马将朱牧的?生平又仔细回忆一遍,其实他也隐隐有过些异样的?念头,可总是极快闪过,令人抓不住。 魏京极冷白手指在证词上一点,波澜不惊的?开?口:“他是康建元年的?进士。” 梁远顿时?醍醐灌顶,张大嘴惊声道:“是了,康建元年!” “康建三年,翰林院不再?包揽会试,圣人恩准各考生入殿面圣,往后在殿试上被录取的?各进士,皆被称作‘天子门生’。” 他压抑着内心的?震颤,继续道:“而朱牧中举那年,恰巧是翰林院操办的?最后一年,他那时?正是贫寒时?候,人却满腹经纶,欲将其收于门下的?人必定多如过江之鲫,只是不知是何人……” 竟也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魏京极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将证词收进暗格,挑一支笔,开?始批阅奏折。 刚解了心中大惑,梁远无意识放轻松许多,顺口就问:“殿下,您适才不是去陪太子妃么?怎的?一下便回来了。” 魏京极蓦然收紧了手,乌亮毛笔上似有细纹皲裂开?来。 他停下,将笔放了,双手撑在案上。 眼神慢悠悠地朝梁远扫过来,直把他看得?起鸡皮疙瘩。 梁远立刻清醒了,“殿下,微臣……” 魏京极收回视线,再?度拿起一支笔,仿佛随口一问。 “你说,女子新婚后都?是什么样的??” 梁远莫名有些难为情,道:“旁人我不知,微臣家那位却是个黏人的?,刚成?婚那会儿,微臣的?夫人八月的?天都?要抱着微臣睡,丝毫不怕热,一睁眼便去寻我,有时?微臣不在,她?便等在房门口,叫人瞧了怪心疼的?。” 魏京极又问:“世间女子都?是如此?就没有例外?” 梁远道:“那自然需得?是两情相?悦的?伴侣才会如此,譬如微臣与微臣的?夫人,以及太子您与太子妃。若是怨侣,成?婚如结仇也不是说说而已。” 魏京极听了他说的?话,面上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愈发冷了。 昨日圆房时?,他以为她?也是想要他的?。 如今看来,她?并不爱与他亲近,那昨夜,却又为何肯让他碰? 还那般乖顺。 说起来,苏窈这些时?日,与之前了无生气的?模样判若两人,仿若又有了鲜活的?动力,也少为慕家女伤心。 魏京极眸底不由得?划过几分深思?。 是从何时?起的?呢。 …… 大婚后的?几日,魏京极忙的?不见人影,一次也没露面。 苏窈本有些心虚,怕不知何时?魏京极就会命她?搬回去,可在她?搬进偏殿后,东宫的?侍女侍卫仿佛默认了她?的?住处,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见不着魏京极,她?还自在些,好生养了几日身体,脸色终于红润起来。 恰逢一年一回的?秋猎,苏窈成?亲后还未出?过门,都?快憋坏了,自然想去凑个热闹,魏京极早出?晚归,除了大婚那日,她?与他还未说过话,刚想寻个机会问问围猎一事?,苏窈便在六部拟定的?秋猎名单上,看见了她?和魏京极的?名字。 秋猎办的?素来隆重,六部分合出?力,为期三日,以圣人为首,排的?上号的?文武朝臣尽数受邀,无数王公?贵族以陪圣人狩猎为荣。 轿辇到了天明山后,苏窈下轿,一袭流彩飞花薄水烟缂丝裙,镂空牡丹银蕊金簪,瞬间将满山红遍的?枫叶秋景都?比了下去。 白露忍不住道:“太子妃好像又美了点。” 少女不在意地抬了抬大袖,婚前那张清丽的?玉容被润养的?含羞却露,初春新叶似的?细眉意态浓真?,眸若水杏,瞧人时?不经意间流露几分妩媚,分明身段较往常一样,却更勾魂摄魄了些,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苏窈的?注意力却落在不远处的?营地,她?看见魏京极站在那,目光直直向她?看来,见她?发现了,也不移开?,视线在她?身上淡扫了眼。 苏窈毫无缘由的?脸红心跳,一股热意上脸。 白露还在继续:“虽说不出?哪变了,可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以前奴婢瞧了小姐就只觉得?美,如今看着小姐竟觉得?有些害羞。” 苏窈没心思?与她?搭话,她?也不知为何,竟被魏京极这风轻云淡的?一眼扰了神,不由自主地忆起圆房那晚,魏京极说是教她?,却是要让她?一直看着他,他抓着她?的?手熟悉他的?身体,还逼她?去吻他的?喉结。 许是那夜的?记忆,在她?人生里太过刺激放肆,以至于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等到见着魏京极人时?,却冲破禁锢争先恐后在她?脑海里出?现。 魏京极见苏窈看见自己了,却并不过来,等了一会儿,他刚想抬腿去接她?,她?却自己走了过来。 苏窈很快走到了他面前,仿佛无事?发生,适才瞬间的?犹豫也不存在,“你等多久了?” “不久。” 魏京极回,停了几秒,佯装无事?地玩笑:“怎么看见我还不想过来?” 苏窈还未回答,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问。 “你是不想见我,还是因为见不着我人,在生气?” 如果是后者,他会高兴些。 苏窈却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我为什么要生气?” 魏京极眸中深不见底,仿佛沉寒已久的?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树叶婆娑声响在苏窈耳边,他低下眼皮,轻描淡写?地去牵她?的?手。 “没什么。” 不管如何,她?都?已是他的?妻。 该知足了。 心里这么想,魏京极心里却一片茫然。 这几日,他无数次在想,苏窈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如果有,又有几分。 可以叫她?轻而易举地剔除。 就连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沉溺失控,她?眼里也不见半分欣愉,除了生理性的?泪水和反应,其余一切像是在完成?任务。 魏京极没陪苏窈走多久,圣人便将他叫走了,苏窈顺着阳光光线看去,平坦腹地上已站了不少郎君,说笑声不断,马儿喷鼻甩尾,各家侍从忙前忙后,再?远些的?地方?围着女眷,被簇拥为首的?是几位公?主。 侍从将苏窈带到了她?这三日要住的?营帐,她?进去后发现这里已摆了不少男人用的?东西。 苏窈一愣,顿时?反应过来。 她?这三日,是要和魏京极住同一顶帐子的?。 第33章 营地驻扎在山谷, 由精兵把守,宝马香车占了一道,近处人声鼎沸, 远处群山隐绿, 无边无际的枫林红了大半,泼墨般绘就了一副秋猎图。 苏窈挽袖从?主帐出来,正见魏元附耳过去听圣人说话。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6节 圣人老当益壮,坐在一匹红鬃宛马上?, 颇为迁就地佝着腰, 与魏元笑?说了几句, 粗雷似的笑声传扬出来,周围众人也都陪着笑?。 魏京极牵着马站在一旁, 脸上?没什?么表情, 与周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闻声,也只是顺手一拍马儿的头。 这时一位丰腴貌美的宫妃朝圣人走?了过去, 同时和圣人以及魏元说了些什?么,三人但笑?不语,竟有几分寻常百姓家的温情。 那应该就是魏元的生?母,淑妃娘娘了。 苏窈头回见着真人,蓦然想到慕茹安从?前?给她?讲过的传言。 “先后与太子殿下逝世时,圣人曾罢朝三月, 以示哀悼,人人都觉得圣人对先后用情至深,要我看,他?只是为大殿下英年早逝觉得可惜, 毕竟大殿下可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储君!” “你知道那位淑妃吧?我曾不小心听到我爹和同僚谈话,说淑妃从?前?在美人阁有很多?恩客, 不少恩客是高门显贵,虽说的是卖艺不卖身,可门一关,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也因如此,淑妃进宫不到一年就诞下五皇子这事?,曾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苏窈当时问:“那为何从?不见人提起过?”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圣人不知为何,认定魏元是他?的儿子,还极尽宠爱,他?六岁之前?都是圣人养在养心殿的,如此例外,有哪个敢嚼舌根。” “除了你。” 慕茹安讪讪一笑?,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那边,魏京极跨坐上?马,手中缰绳一紧,策马掉头,身边意外响起男子沧桑的声音,叫人预想这声音的主人定生?的慈眉善目。 高启之年过五十,鬓须略白,腰背却清瘦笔直,站那儿便有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刚正之气。 “圣人,太子殿下与您一别数年,孤身在军中磨砺,箭术定然精进不少,不若也让太子与您同去吧,圣人也好瞧瞧殿下如今的射艺。” 圣人闻言,略一踌躇。 魏京极却淡道:“圣人自有五弟陪着,孤习惯独猎。” 圣人微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高爱卿可瞧见了,这逆子在军中磋磨这么些年,半点锐气不曾磨灭,竟还越发轻狂了!” 话虽这么说,可一直到魏京极骑马离开腹地,也不见有人拦他?。 魏元道:“二哥兴许真的只是习惯独猎,圣人莫要动怒。” 圣人不语,最终一个也没叫,只带了御前?伺候的总管太监,领着两列侍卫驾马入林。 暗中目睹这一切的文武百官,官家女眷,心思各异,却也不过几个瞬息,腹地又热闹起来。 ———— 女眷的位置与苏窈住的地方隔了一排营帐,旁边便是郎君们休憩的地方。 要拐路时,苏窈没看眼前?,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她?轻嘶了声,正欲抬头。 “阿窈。” 苏窈浑身一震,掀起眼皮看去,与她?近在咫尺的人,不是段凛又是谁? 这是两人自那日冠礼后第?一回见。 只是如今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那日冠礼一派混乱,苏窈和慕茹安相继出事?,段骄情绪也难以安抚,最后竟只叫众人看了场戏,便囫囵散场了。 虽说慕家并未迁怒段家,可段凛这段时间也似丢了三魂七魄。 来参加秋猎,也仅是想再见苏窈一面,可她?住的地方戒备森严,他?只能在附近转,不曾想真等着她?出来了。 “二表哥。”少女后退了一步,轻声问:“我可有撞疼你?” 段凛再听她?轻软的音调,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他?摇头,苦涩道:“你……现在可好?” “一切都好。” “在东宫住的可还习惯?” “尚可。” “太子对你好么?” 苏窈点头,没见着人时,她?担心慕茹安,也很少想起段凛。 如今见着人了,心里居然也有几分怅然若失。 若非这中间许多?意外,她?与他?早已是夫妻了。 段凛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挣扎许久,还是没忍住心中酸楚,缓缓出声, “对不住,是我负你。” 他?瞧得清楚,她?是真心想过嫁他?的。 可是偏偏是他?大哥,将一切搅的天?翻地覆,害她?失了清白,不得不嫁给自己的义兄,他?甚至不能阻止魏京极带走?她?。 “此事?与你无关。” 苏窈知道他?在想什?么,怔然片刻后,却也明?白怪不得谁,若真要追根究底,只能说一句命运弄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二表哥也不必再念着。” 段凛惊异于她?的淡然自若,苦笑?着摇头。 “女子成婚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此唐突草率,叫我如何不对你心生?歉疚,不必念着?我这辈子都忘却不了了。” 苏窈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话在喉咙里,将出未出时,却看到了魏京极从?转角走?来。 他?背着一筒箭,手上?提一张长弓,眸光淡漠,不经意朝他?们的位置瞥了眼,而后,脚步一顿。 兼具美感与杀伐之气的长弓足有半人高,被魏京极拎着,却成了合适尺寸,他?生?得高大,肩宽胸阔,比段凛还高半个头,此时站在原地,定定朝她?看来,正与她?视线对上?。 苏窈并不想给段凛惹麻烦,忙收回视线,“如今忘不了,再过一月,一年,或是五年,总会忘记的,二表哥莫要担心我过的好不好,好生?照顾好姨母和大表哥才?是。” 段凛看着她?,真不知该说一句她?生?性通透,还是天?生?凉薄,连情爱婚嫁这样的终身大事?都看得如此开。 她?若骂他?,他?兴许还好受些,她?如此轻巧地揭过,还能情真意切地宽慰他?,反令他?心中更加愧疚。 苏窈说完,留下隐忍不发的段凛,朝魏京极走?去。 魏京极甚至特?意替他?们留了谈话的地儿,自己站在帐篷背面,长弓撑地,他?从?箭筒里抽了支箭出来,在指间一转,看也没看,往空中一掷,上?空立刻传来一声哀啼。 被射中的大雁直直急坠,砸起一阵尘土。 能将猎雁玩成投壶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人了。 苏窈走?到魏京极面前?,“我去你要去哪?” 他?最后抽了一支箭出来,也不往外掷,在指间散漫转着,语调稀松平常。 “不和他?聊了?” 一阵风吹来,青年身后的枫林沙沙作响,无数鲜红的枫叶飞舞,他?高高束起的长发也随之飞扬,深眉星目一派淡然,五官俊美英挺。 而他?站在她?面前?,将风挡了大半,连她?鬓角的碎发也只细微拂动。 魏京极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眸底深意令人捉摸不透,没缘由地问了一句。 “遗憾吗?” 苏窈感觉腰上?的那只手热的烫人,手虚搭在他?的胳膊上?,“什?么遗憾吗?” “没有嫁给段凛,你是不是很遗憾?” 苏窈摇了摇头。 魏京极看了她?几秒,忽而低头,轻轻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愉悦之色溢于言表。 “姑且信你。” 苏窈别看眼,看向别处。 心里默默补充,她?不遗憾,是因为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不再渴求别人给予她?爱。 与其盼望旁人爱她?,不如自己爱自己。 魏京极带着她?去寻马,圣人已先进了林子,余下众人便也陆续出发。 将苏窈放在马上?坐好了,他?也翻身而上?。 穿过她?的腰,握住缰绳的那一刻,魏京极忽然发现,这些日他?心里堵着的气竟然奇迹般全散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勾了下唇,魏京极慢条斯理地扬鞭,马儿如闪电般冲出。 苏窈紧张地往后靠。 他?趁势在苏窈耳边低声道:“怕么?” 苏窈没骑过几次马,很是生?疏,遑论这么快的速度,后背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 她?白着脸摇头。 见她?嘴硬,魏京极却也只是吓一吓她?,马儿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然而,速度一慢,苏窈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 魏京极从?身后抱着她?,一只手松松握着缰绳,一只手随意搭在她?的腰上?,像是在稳住她?。 时不时的,他?还会凑到她?鬓发边,轻吻一下她?的额头。 苏窈想到大婚那日的册子里也有这样一幕,那里头画着的鸳鸯在无人的林子里共骑,一下子脸就红了。 而此时,魏京极掉转马头,随口道:“那人多?,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苏窈的双颊晕红,立刻摇头,甚至慌的去握他?手里的缰绳。 “不要!” 魏京极有些不解,稍一低头,却见身前?的少女后颈都红了,如同上?好的冷瓷覆了层水雾,玉软香娇,洇红的痕迹一路蔓延到衣襟深处。 他?愣了一下,握着她?腰的手,无意识用上?力。 脑海里蓦然想起些荒唐画面。 腰间忽然被握,苏窈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下。 谁都没开口说话,两人都初经人事?不久,一点触碰就足以让气氛变得暧昧。 好在眼前?正穿行?一片空地,没了树荫的遮拦,毒辣的日头让两人都清醒了些,滞缓的空气也逐渐流动起来。 魏京极顺着她?的意思,若无其事?道往前?扫了眼。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7节 “行?,那去中间。” 话音刚落,远处便隐隐传来马蹄声。 第34章 苏窈将纷乱的思绪抛在脑后, 默默挪动臀部,离魏京极的胸膛远了点。 可马儿撒了欢跑,颠簸两下又回了原位。 魏京极放在她腰上的手稍一用力便稳住了她。 他喉结微动, 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 可最终只说了两个字。 “别动。” 苏窈哦了一声,没再动。 中间一块地有溪流与瀑布,河边地势微低,几?块生了苔藓的石头压着杂蓬的草, 有狐狸在舔舐皮毛, 倏然竖起?耳朵蹿入林中。 没一会儿功夫, 树旁便堆满了中箭的鹿和兔子。 苏窈看得?心疼,魏京极干脆利落的放了生, 下水抓了两条鱼上来。 “你想回营地吃, 还是在这里吃?” 苏窈想了想,“就在这儿吃吧, 我?们将它烤了。” 魏京极嗯了一声,生起?火,开始动手处理活鱼,“你去找些树枝来。” 动作娴熟的不像养尊处优的天家太子。 “好。” 苏窈找了些树枝回来,这并非她头回和魏京极出来狩猎,因而两人做的默契十足, “你适才为何?不和圣人一起?去狩猎,我?瞧他应是想与你一起?的。” 魏京极有些意?外她会提到圣人,略顿了下,语调矜傲道。 “他不仅想与我?一起?, 也想与五弟一道,等猎完了, 势必还要与淑妃用膳,等他们其乐融融地商讨如何?处理猎物,才会想起?东西是谁猎的,将我?当成什么了?” “只有你……” 只有苏窈,发?觉他落单,会找些拙劣的借口闹着要与他一起?去。 其实她不爱骑马,也不忍见冷箭贯穿猎物的喉咙。 她只是想陪着他。 她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只在乎他魏京极这个人,而非大?周太子的人。 曾经。 “只有我?什么?” 苏窈单手抱着树枝,另一只白?嫩的手虚拢着,等着他说完。 魏京极戛然而止,仿佛顷刻间失了所有兴致,眼?皮略沉,微恹淡慵。 “没什么。还会堆柴火么?” “自然。”苏窈只是顺口一问,见他不愿说,很快忘了这话,“翻个面吧,我?瞧这一面快好了。” “嗯。” 府上的厨娘早早的备好了齑和野猎的用具,正放在小马褡子里,鱼肉被烘烤的香汁四溢,苏窈拿了一瓶出来,掀开瓶塞洒上。 魏京极把烤好的鱼递给她,自己继续烤另一串。 闻着便令人口舌生津,苏窈咬了一口,鱼肉鲜嫩,被烤得?焦黄香腻,犹带清泉的香甜之气。 “好吃?” 她点点头:眼?神有些炙热地看他手上的那条。 魏京极挑唇,“你先将你自己那条吃完。” 苏窈窘了一下,又咬一口,状似随意?道:“你从?前的手艺没这么好,行军很苦么?” 说来,她好像还没好好问过?,他这几?年过?的如何?。 太子回京,举城恭迎,恣意?风光的很,见着她时也是松散无谓地挂着笑,轻易便叫人忘了他是从?怎样的炼狱回来的。 “不苦。” 魏京极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侧身?过?去瞧她,“现在来关心我?是不是晚了点?” “我?们如今什么关系,还分早晚。”他探寻的视线带了举重若轻的分量,她没理由地慌了一下,话没过?脑子就说出来,“就算没这层关系,好歹我?们也做了许多?年的义兄妹,问问不是很正常吗。” 魏京极头回在她这听到“夫君”这两字,一时怔忪,烤火的动作停滞许久,良久,他才扯了下唇,轻声道:“那现在,是阿窈要听我?回答,还是窈儿要听?” 苏窈刹那之间气血上涌,面色涨红。 这一声窈儿,让魏京极叫的缠绵拉扯,一下便让她忆起?些凌乱画面。 …… 那夜,红色的喜帐在苏窈头顶摇晃半夜不歇。 她抱着魏京极的汗湿的宽厚背脊,娇嫩细白?的皮肤被他粗糙的肌理擦的潮红。 两人第一次行房,他说了很多?话,可苏窈能记住的没几?句,感官无限放大?,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这声“窈儿”就是其中之一。 情到浓时,魏京极伏在她肩上呼吸,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她锁骨前,他咬她的耳垂,嗓音低哑,“以?后叫你窈儿,好不好?”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爱怜地扣着她的脖子吻她,“以?后别让其他人这样叫你,嗯?” 随着最后一句“嗯?”来的,还有他磨人的逼问。 苏窈尚在失神。 一声声带有反问语气的“嗯”,迫得?她瞬间掉下眼?泪,哭着答应了。 苏窈那晚不知听魏京极叫了多?少句“窈儿”。 每一句都带有深重的力度。 如今在白?日?里猛不丁听见这声“窈儿”,苏窈立时觉着身?子都麻了,又惊又羞,没一会儿,连耳垂都红透了。 魏京极本也只是高兴,顺口逗她一逗,哪知人这会儿从?脸红到脖子根,朝他瞪眼?都瞪的娇媚至极,眼?神像一根羽毛在他心头刷过?。 苏窈却不看他了,将鱼吃完,去河边洗手。 洗着洗着发?现后头一直没动静,连烤鱼的滋滋声也没了。 她起?身?,刚想往回折,腰却被擒住,双腿悬空被压在了树上。 苏窈微惊,下一秒,魏京极的吻强势地落下来。 她招架不住,也无力反抗,很快便被吻的昏头转向。 怀里的女孩妩媚娇美,是他亲自将她变成了女人。 魏京极扣着她的后脑勺,睁开眼?,夏衫薄软,苏窈仰着头被他吻,粉面含春,红唇微张,掌中纤长细腻的腿比任何?名家的白?瓷都滑润,只是这样一个吻,就令他情难自已。 苏窈快窒息了,唇刚被松开一秒,紧接着更深的吻落下。 她尤记得?这是在林子里,艰难地伸手,推了推魏京极。 她面前的胸膛坚实硬阔,彷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见魏京极的吻有往下的趋势,她咽了下口水,弯腰去推他的头,“不要……” 这软的酥骨的声音一出,魏京极和苏窈同时一愣,唇微微分开,灼热的呼吸相缠。 与此同时,天光大?亮的树林里,筛投下几?束阳光,流晃的光斑倒映在他们眼?底,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下窘迫的模样。 少女薄薄的上衣被掀开一角,身?前布料尚撑着轮廓,青年身?上没乱,气息却乱的一塌糊涂。 苏窈顾不上羞涩,手忙脚乱要从?魏京极身?上下来,哪知忽然碰到一处异样。 她还下意?识去看了一眼?。 魏京极立即将她放开,转身?道:“我?去牵马。” 苏窈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脸色爆红。 …… 回到营地后,苏窈一直待在营帐里没有出来。 魏京极冲了个冷水澡便出去了,许是去议事,到了晚上也还不见人。 躺在榻上正要入睡时,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太子妃,有人寻您。” 白?露的声音带有几?分惶然。 苏窈清醒大?半,穿好衣裳出去,就见那日?来传话的大?太监站在不远处,笑看着她。 他站的是个僻静的地方,就算有巡逻的侍卫来,见着刘富贵的拂尘也不敢轻易过?来。 “公公寻我?有何?事?” 刘富贵笑道:“奴才哪有胆儿来寻您,是圣人让奴才来向您传话。” “传什么话?” 他停顿片刻,依然笑着,却并不立刻答这个问题,“今儿奴才陪圣人狩猎,在河中那一块广袤的地来回转,圣人年纪大?了,又有旧疾在身?,爬不得?陡坡,便在河边等着,想来个守株待兔,哪知竟见到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你们,也正沿着河岸去。” 苏窈越听心里越是紧张,在听到“河边”这个词时,脑袋开始嗡嗡的震。 刘富贵继续道:“圣人见太子殿下没带人手,便令其他人也留在原地,连奴才也没带,就骑马去寻你们了,可……不到半刻钟,圣人便回来了,一直到现在,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不,适才奴才便接了命,来传圣人的话:您身?为太子妃,需得?端庄娴雅,莫要学?些狐媚做派,使太子殿下白?日?……” 竟然叫圣人瞧见了他们亲热。 苏窈的脸红的彻底,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平生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却不好解释太多?,只能道:“不是圣人想的那样。” 刘富贵笑着道,“圣人若觉得?有,那便是有,太子妃与奴才说这些无用。”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8节 “圣人还说了,望太子妃您将他的话记好了,让殿下多?纳姬妾,开枝散叶,莫要生妒,若太子妃不能做到,或是敷衍了事,您与太子殿下,也就这两年的缘分了。到时,切莫怪圣人无情。” 苏窈道:“圣人……” “窈儿。” 苏窈微惊,连素来八风不动的刘富贵都僵了一秒,看向声源处。 魏京极面色微冷,身?上穿一件窄袖骑服,手里提了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眼?神在夜色里尤其深邃,一身?玄色让他完美融入黑色的阴影中,令人捉摸不透他眸底的情绪。 “你来干什么?” 这话问的是刘富贵。 刘富贵面不改色,弯腰行礼,笑道:“太子殿下,圣人瞧太子妃似有些体虚,令奴才送些补品来,太子妃这会儿正托奴才向圣人道谢呢,可巧您就来了。” 苏窈不知魏京极听到了多?少,一颗心乱颤,虽极力掩饰,眼?底还是掠过?一丝慌乱。 “对,刘公公说的没错,我?正要与圣人道谢呢。” 魏京极也不知信了没信,“说完了?” “嗯。” “过?来。” 苏窈生怕他继续留在这,瞧出什么不对劲,或是问出什么破绽,让他打乱了她离开京城的计划,于是乖顺地走过?去。 魏京极侧瞥了眼?刘富贵,神色不辨喜怒。 刘富贵恭顺笑笑,目送两人离开。 “他和你说什么了?” 回到帐内,魏京极突然将她拉进怀里,按住她的腰,问。 第35章 苏窈的心跳的飞快, 身子在魏京极怀里绷直。 他?有此一问,定是不信刘富贵说的话,笃定了他?在?说谎。 若她眼下也找理由, 必会?让他?起疑心。 魏京极抬起苏窈的下巴, 轻轻摩挲她颈边和下巴处细腻的肌肤。 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低头,吻在?她唇角,他?音调低醇, “嗯?” 苏窈鬼使神差踮起脚, 轻咬了下他?的唇。 魏京极怔住。 少女的唇柔软润腻, 形状生的很好看,蜻蜓点水一般印下, 倾身时?两?捧软雪擦过他?胸膛, 贝齿咬的力气不大,却加重了此间旖旎。 她的脸有些红, “还不都怪你?” 魏京极单手抱起苏窈的腰,将她放在?案上,双臂撑在?她两?侧,像是在?让她继续说。 苏窈想起白日里林子?里两?人乱来的事,也是真的羞恼,眸子?水波潋滟的, 说的话本是半真半假,瞧起来却十分?的真,“今日你……你亲我的时?候,被圣人瞧见了。” 魏京极略为意外, “所以?他?让人找你……” “所以?圣人才让人来传话,说让我, 不要学那些狐媚做派。” 苏窈有些难以?启齿,好不容易说完,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道闷笑声。 借着月光,男人的眼角浮上一层浅淡笑意。 她愕然,“你笑什么?” “我们是正经夫妻,他?有暗中瞧夫妻闺房之乐的癖好,该是他?羞惭。”这话说的毫无规矩,魏京极缓缓收起笑,认真道:“林子?里又?非人多的地方,我亲你有何不合礼法之处?” 苏窈的耳朵微微红了,莹透泛粉。 “可那也是白日。” 魏京极看得心动,轻吻住她的耳廓,感受到身下的人敏.感地颤了下后?,他?在?她耳边笑的低沉。 “白日不能和我亲热,那夜里呢?” 苏窈瞬间紧张起来,一颗心在?胸腔里乱撞,呼吸几乎停止。 魏京极笑了声,将她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帐内的床榻只有一张,床榻造型简单,却是红木做的,胜在?骨架结实,可容两?人并躺。 旁置一冰鉴,梨花木小案,书案笔墨和几把椅子?。 魏京极把苏窈放在?柔软的被褥上,道:“第?二次。” 苏窈手指蜷缩,“什么第?二次?” 魏京极握上她的指尖,温声道:“成婚后?第?二次睡一张床了,不用?紧张。圣人那交给我。” “……嗯。” “我先去沐浴。” 苏窈沐浴完后?,身上淡淡的体香会?越发明显,方才抱着她时?,魏京极就?知道她沐浴完了,因此才将她往榻上放。 苏窈果然点头。 他?这样说,应是相信她说的话了吧。 她脱下外裳,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好生回忆了一番刚才魏京极的模样。 认真有之,戏谑有之,唯独没有怀疑。 苏窈轻轻叹了口气,放在?从前,这应当是她最向往,最期盼过的日子?。若非那日她表意,魏京极婉拒了她,她兴许会?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 可他?拒绝了,也让她清醒了,郦水山庄之后?,她开始认真取舍。 是段凛给的安稳更重要,是与魏京极的情分?,他?的三分?爱意更重要,还是远离宫闱,自由无拘更重要? 慕茹安的离开,让她发现了一种新?的活法。 思绪纷飞时?,被褥往下一塌,魏京极掀开了被子?进来,自然又?熟稔地从身后?搂过她,将她整个纳入怀里。 苏窈身体有些僵硬,尤其是身后?碰到男人硬朗宽厚的胸膛时?。 男性气息无孔不入的侵入这片狭小的空间。 可抱住她后?,魏京极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便阖上眼,没了多余的动作。 苏窈逐渐放松身体,心底却不敢放松,男人每一次呼吸,薄热的气息便会?喷在?她的颈边。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想看一眼魏京极是不是睡着了,转身。 却正与他?漆黑深邃的眼神对上。 他?睡觉都不闭眼的吗! 苏窈转身的动作直接顿住,心随着呼吸一下子?提起,大气不敢出。 视线胶着勾缠,寂静无光的夜里,周围的温度隐隐有上升趋势。 还是魏京极先开口了,他?压着气音道:“睡不着?” 男人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紧贴着她的后?背皮肤。 苏窈无意识点了下头。 “睡不着,做点别的?” 话是询问,实际上,男人的吻和话音同时?落下。 苏窈眼睫颤动,忽而急促的呼吸了一声,双手已?被箍住置在?头顶。 魏京极沐浴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显得人高腿长,宽肩窄腰,衣领松松垮垮,露出紧实块状的腹肌。 征伐驰骋数年?磨炼出的身躯充满力量与野性,紧实冷硬的腰藏有惊人的爆发力,天生略高的体温朝她覆去时?像是被晒得滚烫的石头。 他?单手压制着她的手,单手慢条斯理地去解衣带。 即便是在?黑暗里,苏窈也难以?忽视这具成熟男人的身体带来的压迫感与力量感。 与她的身子?形成两?个堪称极端的对比。 她有些害怕,一开口声音都是颤的,“不行房,可以?么?” …… 他?叫了水,将蜂腰细腿的少女抱进浴桶,好生清洗一番了,又?取了一床新?的干燥的被褥出来,方搂住她上了榻。 苏窈这会?儿才勉强回魂,思及方才,她脸色红的能滴血。 魏京极虽没有餍足,却精神抖擞,收着她的纤腰,亲密无间地吻她雪白的肩头,哑声开口。 “喜欢么?” 苏窈浑身血液直冲头顶,连臀尖都麻了。 他?确实说到做到,这回行房较上次温和缓慢了许多,若说大婚那日魏京极尚有些生涩,痛多于其他?,此次便截然相反。 她结结实实,彻彻底底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魏京极的声音低哑性.感,带有一种餍食后?的慵懒随性。 苏窈侧躺在?他?怀里,还是没回答,可腿却无意识地颤了下。 魏京极察觉到这动静,深沉如夜的眼底划过一丝极轻的笑意,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 他?从后?贴紧她,单臂放在?她身前,咬着她红透的耳垂,沉沉开口。 “搬回主殿?” 苏窈脸上的温度居高不下,她轻轻嘶了一声,想离他?远些,腰却被扣着。 她感受到魏京极的呼吸又?有些变了。 他?凑过来,不紧不慢地吻她的唇,“阿窈。” 两?人呼吸渐乱。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39节 抚上她的腿时?,魏京极停顿了一下,呼吸撞在?她的耳畔,声音哑的惊心动魄,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深沉欲哑。 “你想要我么?” …… 翌日又?是晴日,堪比婚后?第?二日的炎热阳光,穿过算不上厚的大帐,辰时?便将人晒醒了。 苏窈天生皮肤好,白里透红,皮肤被这样一晒有种近乎透明的白皙,即便大半夜没睡,眼下的黑眼圈也浅的可以?忽略。 尤其在?经历了几次情.事后?,一举一动更显得千娇百媚,眼神流转间妩媚潋滟。 清晨照镜子?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都忍不住惊了一瞬。 这样的尽态极妍,便是施妆也压不下。 折腾一番无果,苏窈也只能出门,秋猎第?一日众人能即兴狩猎,第?二日清晨始,男子?却要进行比试,圣人会?定下彩头,午膳时?分?设野宴,清点猎物,选出三甲。 女眷则留在?营地,等着宴会?开始时?入席。 “就?是这儿?”苏窈看向眼前一排排相差无几的白色大帐,帐前安静的很。 “正是,这是盛家的大帐,盛家小姐定也在?这的。” “这会?儿人都哪去了?” 白露一来就?将这摸了个透,以?防苏窈吩咐事时?摸不清方向。 故而稍加思索,便道:“不在?这儿,那定是去赴宴了,宴会?的地方昨日搭了高台,圣人请了戏班子?来唱戏,给娘娘们解闷,其他?女眷们也能去。” 苏窈点头。 自落水那日起,苏窈再没见到过盛华,她像是在?刻意躲着她,去她府上几次,一次都没见着她面。 她明白症结所在?,却也实在?不想因此失去盛华。 “那我们也……” “太子?妃,是盛华小姐身边的婢女!” 苏窈瞧清了人,连忙叫住了人,问:“你家小姐在?哪呢?” 婢女被叫住后?,下意识看了一眼帐内,语气吞吞吐吐,“回太子?妃的话,我家小姐已?去赴宴了。” 苏窈没有错落她心虚的眼神,稍有些失望,也没有为难她,低低嗯了一声。 盛华还是不想见她。 苏窈离开,径直往宴席高台的位置走去,期间要经过一条小径,位于林子?边缘,没走几步,就?听?到前方走着的三个少女正在?说话,话里正提起她。 “……当真是好心机,在?自己姨母家算计太子?殿下。” “从前我便觉得她太黏太子?殿下了,哪哪都要跟着去,若存的是这样的心思,那便解释的通了。” “也就?太子?殿下心软,到底是他?这么多年?都当作妹妹的,哪能见着她没了,只是不知,就?凭苏窈这样的挂名郡主,日后?那些货真价实的贵女入了东宫,也不知她怎么压的住。” 白露最是听?不得这些话,立刻便想开口了。 苏窈习惯性地拉住白露的手,正要制止,她的手却被拉住了。 苏窈愣了一下,看见少女眼熟的背影从她身边经过,只是消瘦了些,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怎么当了太子?妃,还和从前一样性子?软?由着人说道,日后?你在?宫里岂不让人欺负死??” 她说话时?语气依旧文?气清雅,眼神却避着她。 前边的人听?见动静,瞧见她们了,顿时?表情凝固,又?是惊又?是惧。 苏窈被说了一顿,心里却莫名高兴,顺着杆子?往上爬,喊了一声。 “盛华姐姐。” 第36章 盛华看她一眼, 心里千百般滋味,却也还是应了一声。 前边的三人吓破了?胆,这两月以来, 此类流言在京中甚嚣尘上?, 众人明里不说,实际私下?议论揣测的不在少数,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认为太子殿下救下永嘉郡主一事,是?被段家和永嘉郡主联手算计了?。 她们见四下?清幽, 便谈起这话茬, 哪知?被当事?人撞见, 方才说话的气势立刻没了一半,齐声见礼, “见过太子妃。” 苏窈神色不见半分不虞, 却没让她们起身?,淡淡扫了?她们一眼。 在魏京极身?边待久了?, 她不作声时?也能学几分精髓。 三人保持弯膝的动作,脸色都有些僵硬。 盛华道:“我听三位姑娘话里的意思,是?认定那日意外另有隐情?” 三人来不及答话,她又?道:“若有隐情,你们该早早向圣人,向太子禀明缘由才?是?, 过了?许久,还在这振振有词,难不成你们当太子殿下?和圣人是?眼盲心瞎的,还不如你们几个看得明白吗?还是?你们有了?证据?若有证据, 圣人和太子殿下?就在这儿,不若请你们去说道说道。” 几人大惊失色, 看到苏窈跟着?点了?点头后?,更是?恐惧。 “太子妃饶命,是?我们乱嚼舌根,日后?定好好管好自?己的嘴,绝不再?胡言乱语了?!” “太子妃,盛姑娘,请网开一面,我们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一时?神志不清乱讲了?出来,请太子妃大人有大量,原谅臣女这一回?!” 苏窈云淡风轻道:“我瞧几位对我颇有意见,如今来讨饶,算怎么回?事?儿?” 说完,她便与?盛华离开。 这话说的简单,却令人捉摸不透。 不知?她心里究竟如何想,是?追究还是?不追究,若追究,那未知?的惩罚也不知?何时?落下?,像悬在脖子上?的剑,比起直接罚人更折磨人。 几人闻言,吓得连宴席都不敢去了?,急忙叫家里人称病。 到了?安静的地方,苏窈停下?,对盛华道:“盛华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为何要气?” 盛华松开她的胳膊,淡淡道:“总归,你心里也从未将我当过朋友。” 苏窈怔住了?,心里有些难受,“我没有,盛华姐姐何出此言?” “当初说太子殿下?会选我当太子妃的人,是?不是?你?”盛华终究没忍住,问道,“你与?太子殿下?互相倾心,何必给我妄想。” “是?我,可我那时?并不知?那是?假的。” “假的?” 苏窈将之前她同魏京极表明心意一事?说了?出来,低声道:“他那时?想让我死心,所以才?令人拿了?画像来给我看,我以为他心里装的人是?你,于是?才?有了?这话。” 她表情认真,丝毫不像作假。 盛华只猜中了?其中一半,不曾想事?情真相竟是?这样的。 苏窈迟迟没有讲清,一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是?觉得心中有愧。 解释完,她仍有些忐忑,“盛华姐姐,我……” 盛华却看着?她,后?退了?半步,眼神错愕。 竟是?如此。 她以为苏窈和魏京极两情相悦,却碍于身?份,将她当作幌子遮掩,看她在他二人中间?傻傻的转,却没想到个中曲折远非她想的那样。 而她差点因此,害苏窈在陌生郎君面前失了?清白。 她这样胡乱揣测的人,同方才?那三人又?有什么区别? 苏窈还想上?前,盛华脸色却苍白下?来,道:“阿窈,你先去宴席吧,我忘了?,我母亲方才?让我等着?她一起走。” “那你原谅我了?吗?” 盛华低着?头。 “你不欠我什么,是?我差点酿成大错。” …… 宴席席位有许多讲究,高台上?的戏班子已经撤下?,比高台还高一阶的小楼上?,坐的是?皇亲国戚。 往下?,是?舞剑的美姬,勾栏上?挂彩幔,下?设百余席位,男女分席而坐。 苏窈和魏京极坐在一块,目不斜视,认真吃着?饭菜。 圣人就坐在首位,有刘富贵亲自?伺候酒菜,身?旁坐着?淑妃娘娘,其余宫妃列坐两排席位。 酒酣正热时?,魏京极伸手,端起她一只挑好了?蟹肉的青瓷碗。 苏窈摁住他的手,男人手上?蛰伏的青筋,好似在她指腹上?微微动了?一下?,手背较她而言粗糙许多,却也如玉雕琢,略高的温度传来,十分有力量。 她收回?手,忽略这种感觉,“这是?我剥的。” 魏京极漫不经心道:“你身?子虚,螃蟹性凉,不宜多吃。” 苏窈有些嘴馋,视线不愿离开,“我身?子好的很,多吃一只不碍事?的。” 魏京极颇具兴味地看她一眼,眸底似藏了?某种深意,却并不与?她争,直接伸了?筷子开始吃。 苏窈看他动筷动的丝毫不犹豫,开始急了?,“你既不给我吃,为何看着?我剥还不阻止,偏等我剥好了?才?出声?” 魏京极散漫的抬起眼皮,用膳时?动作矜雅,握筷的手指指节分明。 他戏谑道:“难得见你挑蟹肉,说来还是?沾了?圣人的光,不然夫君我都无福消受。” 圣人几次三番命人叫她端庄贤淑,以前都是?魏京极剥好了?放她碗里,眼下?却不行了?,他抢了?她的,她也不能抢回?来。 苏窈的手都剥酸了?,又?不好说什么,气道:“那你多吃点,小心身?体更虚。” 魏京极本来慢悠悠地吃着?酒,闻言猛地被呛了?一下?。 众人朝魏京极看来,他面不改色的放下?酒杯,冷飕飕地扫了?一眼,顷刻间?所有人都坐的板直,目不斜视。 魏京极凉凉扯了?下?唇,低头凑去她耳边,声音压的微磁低沉,慢悠悠道。 “我身?体虚?” 苏窈尚且领悟不到这话的另一层含义,她只是?针对方才?魏京极说的那几句,于是?细眉微扬,“怕了??” 魏京极直看的她起鸡皮疙瘩,眼里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笑,缓缓道。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0节 “看来,日后?还得再?卖力些。” 苏窈依旧没懂,许是?魏京极的神色太过坦然慵然。 她摸了?摸手臂,分神的想,周围怎么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连杯酒碰撞声都没了?。 魏京极没反驳她的话,手指在筷上?轻点了?两下?,继续吃酒。 苏窈也欲继续吃时?,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眼神微闪。 她突然想到,上?回?以及这回?行房,她都没有喝避子汤。 一直到宴席结束,苏窈都有些坐立不安,拒绝了?魏京极带她去狩猎,一个人坐在大帐内思索。 这里是?秋猎的地方,要从外边带避子汤进来,是?绝不可能的。 那便只能从随行御医那找来药。 和白露言明后?,白露震惊道:“太子妃,您为何要喝那样的东西,早有太子殿下?的子嗣不是?好事?么?” 苏窈没解释太多,只道:“我如今还年轻,子嗣一事?为时?尚早。” “可是?……” “不必多言,你只管去拿药。” 白露应了?一声,只好奉命,刚转身?,苏窈便拉住了?她,轻声道:“不行,你是?我的贴身?婢女,早有许多人对你眼熟了?。” 红儿也一样。 白露提议道:“那奴婢去请盛家小姐帮帮忙,托她帮您弄来?” 苏窈摇头,“不妥,盛华姐姐尚未出阁,倘或我需要的时?别的药,倒还能寻她帮我,可我要的是?避子汤,若走漏了?半点风声,她岂不名声尽毁?” “那该如何是?好?奴婢闻言,避子汤需在十二个时?辰内饮下?,方才?有用。” 在这营地里,除了?盛华,苏窈也只能想到一个人能帮她了?。 …… 白露低着?头,将自?己的脸掩在薄纱下?,瞧见段凛来了?,马上?小跑过去,“段大人,东西可弄着?了??” 段凛嗯了?一声,递给她药包时?尚有些犹豫。 他暗中使着?力,白露一拿,没拿过,急的看着?他,“大人,太子妃还等着?呢,若晚了?,怕药就不管用了?。” 段凛这才?松手,皱眉道:“避子汤毕竟对身?子有害,即便是?御医开的方子,也不能多用。你回?去好好劝劝她。” 白露嗯了?一声,不敢耽误时?间?,即刻往回?走。 太子营帐的所有布窗都被打开,淡淡的药味逐渐散去。 苏窈喝下?避子汤,苦的她一连喝了?几碗水都不管用,胃里翻滚泛酸。 身?体折腾了?许久,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你去的时?候没撞着?什么人吧?” “奴婢听您的,走的都是?些僻静的地儿,应当无人发现。” …… “太子殿下?,微臣有事?禀告。” 魏京极刚与?一众世家子弟围猎而归,堪称完美的脸庞覆上?一层薄汗,他接过巾帕,高大的身?体在众人之间?显得鹤立鸡群,擦拭完,他道:“说。” 梁远正要开口,魏京极又?道:“你先让人将我猎的几只狐狸处理好,冬日快到了?,好给她做件白狐裘。” 青年神色颇为愉悦,连带着?面对下?属时?,语气也不似寻常冷峻。 梁远眼神复杂的答应,吩咐完人,看向魏京极时?却变得欲言又?止。 魏京极隐约猜到了?什么,眸底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握着?长弓的手微微收紧。 “她去见他了??” 梁远叹了?声道:“不是?太子妃,是?太子妃的婢女。” 魏京极神情丝毫未变,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 “太子妃的侍女去寻段凛,问他要了?一副避子汤。” 梁远说着?他是?如何撞见人的,又?是?如何从御医那问出端倪,弄清楚到底是?谁要拿什么药的。 可听在魏京极耳里,他的声音却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暮色四起,林边的营地也染上?一丝微凉,秋意萧瑟,扑在人身?上?,连带着?心底都一片冰寒。 沉默良久。 他笑,“段凛有什么好?带药都不知?给她捎些蜜饯。” 她分明是?那么怕苦的人。 梁远愣愣地看着?青年唇边的笑。 魏京极缓缓垂下?眼皮,静默地走向大帐。 第37章 山峦脱去明亮的外壳, 随夕阳引渡一轮寒月,外头风声渐起。 听着?帐面晃动的微小动静,苏窈心不在焉地摇扇子, 自言自语道?:“戌时?了, 按说早散场了,怎的?还不见人回来……”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声音沉沉传来。 “在等我?” 苏窈一惊,马上从莲瓣矮墩上站起。 青年弯身?而入, 藤蔓制式的?灯台上烛火拂动, 橘色的?光忽明忽暗, 倒映在他漆黑无边的?眸底。 一阵凉风伴着?掀开的?帘子吹进。 苏窈无端有?些冷,“你回来了。” 魏京极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 将长弓和箭筒置在长案上, 顿了片刻,道?:“今日?打了几只狐狸, 我让人拿去给你做狐裘,一月内能做好。” 苏窈点点头, 帐中沉默片刻,静的?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魏京极背对着?她,略低的?嗓音卷携进呼啸的?风,像滚了一层沙, 仿佛随口一问。 “帐内怎么有?汤药味?” 苏窈不由得握紧扇柄,“这几日?.你辛苦,正巧那日?圣人赐下些补药来,我便给你炖了一盅, 你要不要喝?” 她看向放在紫木檀翘头案上的?白瓷碗。 魏京极腰抵着?半人高的?案台,倦懒地抱臂, 朝那碗药瞥了眼。 他的?神?色隐在阴影中,难以捉摸,语气却是平静的?。 “你喝了?” 苏窈心头猛地一跳,迎上他隐晦的?视线,她道?:“没有?。我整日?在帐里?待着?,没什么好补的?。” 秋蝉气若游丝,有?一下没一下的?低鸣。 月练将魏京极周身?染上银霜,净白银泽,为行猎方便高束起的?长发轻轻飘动,紫玉冠折出凛冽的?光。 他倾身?,单手端起药碗,乌黑的?药汁倒映出他波澜不惊的?眼。 她为何不想要他的?孩子? 若是她的?孩子,他会是个好父亲。 心口微微一窒。 随着?青年的?沉默,帐内的?空气也似潮汐不止,一阵接一阵,暗礁与心潮碰撞撕扯,沉闷压抑。 苏窈看他望着?汤药出神?,走过去,伸手碰了碰瓷碗,“是我扇的?太凉了么?” 魏京极眸光晦暗不明,眼皮低敛。 “大补伤身?,日?后不用熬了。” 他喝完,银色护腕在下颚处一晃而过,身?体擦过她的?肩膀,撂下一句,“我先去沐浴。” 魏京极这一次沐浴的?时?间?很?久,久到苏窈以为他在浴桶里?睡着?了。 奇怪的?是,苏窈躺在床榻上,竟然没有?半点睡意?,适才魏京极那几句话像在她脑海里?扎了根,她几乎要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若不是他表现的?太过平静的?话。 她仔细回想魏京极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不禁入神?。 直到床沿微微塌陷,腰上传来一道?巧劲,她被揽到了男人冷意?弥漫的?怀里?。 苏窈微微偏头就能听到魏京极的?心跳,她被冰了一下,轻声问:“夜里?这么冷,你怎么洗冷水?” 魏京极默不作声,寻到她的?脖颈,一路吻下去。 高挺的?鼻梁触碰着?她敏.感的?颈部肌肤。 冷气席卷只是一时?,两人甚至都没有?盖被子,没一会儿,苏窈就感觉身?后的?胸膛热了起来。 魏京极寝衣下露出的?胸膛平阔,锁在她腰上的?手臂肌肉紧实有?力?,她整个被捂着?,热气从衣衫内传来,看着?他臂上蛰伏的?淡青色的?青筋,脸色微微发热。 她从前只觉得魏京极身?材高大,她站在他面前只到他的?胸。 睡在一起时?,她才知道?,这样的?体格,光是这样抱着?她,她就有?些喘不上气。 魏京极从她颈边抬头。 苏窈躺在他怀里?,颈后皮肤如羊脂玉般白皙无瑕,耳垂泛红,薄薄的?单衣松垮,他可以轻易看见里?面的?柔软起伏,盈盈一握。 帐外风声骤然急促。 苏窈眸光颤颤,忍住声音,脸埋在枕间?,细白的?手指被男人的?手掌包覆,置在身?旁。 夜色混沌,魏京极沉默地吻她的?腰窝。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1节 …… 温度逐渐上升,苏窈做好了准备,肩膀却被咬了一下,魏京极停了下来,将被子扯来,盖在她身?上。 “睡吧。” 苏窈又?落入他的?怀抱,热烘烘的?空气经?久不散。 她不清楚他为何不继续,可被他从身?后拥着?,像是沉入了一个温暖迷离的?梦,渐渐也有?了睡意?,眼皮逐渐阖上。 魏京极看着?苏窈的?睡颜,听她呼吸声轻浅。 有?一年段家来信,问起苏窈的?近况。 她不知哪听到的?风声,以为他要将她送出京城。 是夜,他一回去,就看见苏窈哭的?眼睛红的?像兔子,蹲在他的?书房前,脑袋埋进双臂。 他纳闷道?:“怎么在这?” “魏京极!”苏窈抬起头,满脸泪水,第一回 叫连名带姓的?叫他名字,带着?浓浓的?哭腔,“我不走,你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死死抱住,苏窈半是可怜半是威胁的?自说自话。 等她哭累了,他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可他少见她这个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便故作为难道?:“可他们是你的?亲人。” 苏窈急得又?开始哭,断断续续道?:“可你是这个世上我最重要的?人!” …… 魏京极微微向前,与苏窈纤瘦的?脊背更为贴紧,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一年。他与你相识一年,就能叫你将我们的?从前忘个干净?”他低声道?。 仅余的?几簇烛火,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模样映成影,月色驱走黑暗,却也带来寒凉的?风。 他眼底逐渐黯淡。 “你当真?对我动过心?” …… 苏窈一觉醒来,身?边已没了人,白露进来伺候她起身?,回道?:“太子殿下一早就被圣人叫走了,今日?是秋猎最后一日?,还有?一场比试呢。” 她点点头,忽而问道?:“二表哥也去了么?” 白露道?:“这奴婢就不知了,太子妃要去寻段大人么?” “他冒着?风险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得好好谢谢他才是,等回了东宫,就没什么机会向他道?谢了。”苏窈道?。 段凛并没有?去狩猎,昨日?他便是借着?腿疾的?由头留在营地,帮苏窈抓药,既是腿疾,一两日?的?功夫定然好不了。 因着?避子汤一事?,他心中始觉不安,也想找苏窈问个清楚。 两人各怀心事?,竟在路上撞见。 大庭广众之下,段凛朝苏窈客气行礼,“太子妃。” 苏窈让他起身?,两人之间?隔了一丈的?距离,边走边聊,却也不好说的?太明朗,“上回的?事?多谢二表哥,若是惹出了什么麻烦,我会一力?承担。” 段凛道?:“是我自愿,谈何麻烦。” 有?路过的?女眷向苏窈行礼,苏窈一一回了,避开他的?话里?的?意?思,斟酌道?:“二表哥来寻我,可是想问些什么?” 出于礼数,段凛一直不曾看她,可声音却是朝着?她的?,“太子妃那日?方说,过去的?事?已然过去,既木已成舟,你也该多顾着?自己,若伤身?伤心,失了君心,日?后该如何自处?” 他的?话说的?隐晦,苏窈也能听出来,伤身?指的?是喝避子汤伤身?,伤心是指,万一被魏京极察觉,伤了心便难以挽回。 苏窈不能将圣人给她的?选择道?出,只能回:“我有?分寸。” 段凛心里?颇有?些疑虑,奈何那丝疑虑犹如清滑的?一尾鱼,藏在水下暗处,露出的?端倪甚少,他无从问起。 “你心里?有?分寸便好。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日?后若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也尽管说,这是我欠你的?。” 苏窈听他语气执拗,便知多说也无用,倒不如承了他的?情,日?后再还,“如此便多谢二表哥了。” 段凛自嘲道?:“你我之间?还需言谢么?即使有?缘无份,说到底,我也是你二表哥,你再说谢谢,便是伤我心了。” 苏窈忙道?:“日?后不说了。” 段凛轻叹一口气,岔开话题,聊起家常。 一条路走完,他们也该各自转向,苏窈与段凛作别,转身?,忽然看见魏京极就站在枫树下,殷红如血的?叶铺了满地,不知道?听了多久。 她心里?瞬间?警铃大作,正想找理由解释时?,魏京极走来,攥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回走。 为免摔倒,苏窈只能加快脚步,佯装镇定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围巡逻的?侍卫脚步声规整冷厉,加剧了此时?气氛的?紧张。 “圣人寻你有?何事??你怎的?回来的?这么快?” 不论她问什么,他都不回。 眼前就是他们住的?大帐,魏京极沉默的?令人心悸。 苏窈一颗心高高悬起,感觉自己像是被凶兽拖入巢穴,毫无反击之力?的?猎物。 他整个人的?气场变得异常危险,压抑,拉她进帐拖她入怀的?力?度强势且霸道?。 气氛隐隐有?些失控。 苏窈的?背紧贴着?魏京极的?胸膛,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扶住她的?纤细的?脖颈,迫她偏头,一下又?一下,去吻她的?唇。 苏窈指尖都在发麻,听耳畔的?男人沉沉道?。 “他哪里?比我好?” 她呼吸不上来,鬓边浮出一层薄汗。 魏京极面色冷峻,声音压的?又?低又?沉,“在你心里?,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外头晴日?当空,鸟雀叽叽喳喳的?啼叫,暑日?的?炎热尚有?余威,照在人的?身?上,皮肤亦有?种被火烧灼之感。 苏窈的?衣衫不知是被她的?汗水,还是男人的?汗水浸透,或是二者皆有?。 她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再迟钝,她也知道?魏京极是吃醋了,颤声道?:“你更重要。” 魏京极本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独有?的?一点例外也给了她。 如今压抑已久的?情绪轰然爆发,理智顷刻间?被反噬的?荡然无存。 可他咬上她的?后颈,嗓音低缓,看似非常的?有?耐心。 眸底的?暗色却沉狠的?似要将她弄碎了。 “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我?” 第38章 苏窈眼?睫颤抖得像蝶, 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 魏京极侧头与苏窈接吻,看她纤秾合度的身子在他怀里绷紧成一张弓。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青年却比之前更沉默, 停止吻她, 一言不发地将她翻了面,面对面抱着她往榻上走,眸色暗不见底,仿佛骤雨前窒息般的平静。 少女的后颈上还留有齿痕, 白?的晃眼?的手?臂有些?失力, 虚虚抱着他的背, 贝齿紧咬红唇,感觉自?己像是泡久了?汤。 四肢百骸都麻软。 …… 苏窈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秋猎结束。 人醒来?时, 已在回程的马车上, 也不知魏京极寻了?什么理由,让她免了?向圣人送行?的礼数。 此刻, 她人还坐在魏京极的怀里,双膝挨着他的腿侧。 从她的角度看去,青年凛冽冷眉斜飞入鬓,五官精致,皮肤玉质一样的白?,无形中加剧了?他身上的疏离清冷之感。 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 竟也会在白?日里那般失控。 苏窈耳根有些?烫,以至于?到后来?,他手?指随意碰她一下,她都条件反射般浑身发颤。 眼?下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他, 又怕他继续逼问她,干脆装作没醒, 阖上眼?补眠。 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瞬间,魏京极极缓地抬起?眼?皮,在她身上停顿一秒,又移向别处,修长?的手?指轻绕她的衣带。 行?至东宫,他把苏窈抱进了?偏殿。 偏殿内的旧秋千随风轻晃,木板上的落叶飘坠而下,湖面圈起?阵阵涟漪。 她又快陪着他一年了?。 只是这一年,她仿佛离他越来?越远,即使刚做过最亲密的事,他却感受不到半分愉悦,极致尽兴的欢爱过后,心底却空荡一片。 掌灯时分雨声潇潇,东宫灯火通明,苏窈被月色凉醒,发了?一会儿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白?露推门进来?,“太子妃,您醒了?。” 苏窈嗯了?一声,简单用了?晚膳,白?露收拾碗筷时,支支吾吾道:“太子妃,可要奴婢去给您熬一碗避子汤?” 少女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红欲滴。 白?露问起?此话,也有几分郝然?,可帐面并不隔音,识趣的侍卫和婢女都离的远远的,可抬水进去,以及整理那些?移位的桌案,屏风和博古架时,心里仍免不了?联想。 苏窈稳了?稳声,道:“不用了?。” 白?露动作稍停了?几秒,喜道:“太子妃想通了?,愿意要孩子了??” 苏窈不知想到了?什么,双.腿无意识绷紧,白?皙的脸庞靡丽泛红。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想要孩子,可也不用喝避子汤。” 白?露尚未出阁,哪知晓那么多,闻言大感奇怪,还欲问个清楚,苏窈却不肯再说一个字了?,道:“你快收拾罢。” “是。”白?露收拾好了?,端进一盅补身子的汤,放在苏窈面前,柔声说道。 “太子妃,方才你还在歇息的时候,段大人找到奴婢,说太子妃您若还记挂着避子汤的事,那便在他生?辰的时候送他独一份的礼,就当还了?他的情?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2节 段凛向来?心细,想来?是看出她不愿白?白?受他恩惠,所以给了?她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若没记错,二?表哥的生?辰是在半月之后,倘若他不说,我也是要给他送礼的,如今他这样说了?,我得多多上心才是。” 受魏京极的影响,苏窈想到“独一无二?”的词,下意识反应是送自?己做的,可锦囊之类的绣活,如今送起?来?就不大合适了?。 送什么呢? 思索时,她目光扫到桌上的茶壶茶杯,眼?底微微一亮。 …… 秋猎过后数日,魏京极折返于?京畿皇宫,少有休息的时候,即使夜里回了?主殿,也睡得不甚安稳。 苏窈一日都没来?寻过他。 念及她的脸皮薄,魏京极想到那日纵情?,做的确也有些?过分,若他不去寻她,她恐怕会一直避着他。 到了?第六日,他把梁远叫进书房,风轻云淡道:“太子妃这几日在做什么?” 梁远仿佛就等着他说这话,“回殿下,太子妃近日请了?一位精通陶艺的老师傅进来?,和他学着揉泥做胚,看模样是要做一对陶瓷茶杯,每日都起?早贪黑的,很是用心。” 魏京极笔下很浅的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 “她做给谁的?” “殿下!您瞧您说的这话,能?劳得咱们太子妃动手?的还能?有谁,定是做给太子殿下您的啊,太子妃定是念及殿下您案牍劳形,分外辛苦,所以才想做一对茶杯送您,放在您手?边,提醒您累了?便喝口茶休息休息。” 梁远由衷叹道:“太子妃真是用心良苦,对太子殿下您关怀备至啊。” 魏京极不语,却也没心思批阅公文了?,他放下笔走出门,梁远紧随其后。 后花园里,苏窈一身苏绣软银百蝶裙,蹲在初具雏形的茶杯胚子前,仔细调整日照的角度,双颊泛红,额角被晒的香汗淋漓,挺翘微红的鼻尖也沁出了?一点汗。 随身丫鬟替她擦了?擦,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看样子是受了?她的吩咐。 “殿下应当比微臣更清楚,太子妃还是郡主时便格外怕热,眼?下秋老虎正发威呢,太子妃待殿下之心可昭日月。” 魏京极神?色温和几分,“为何不早告诉孤?” 梁远笑道:“微臣看太子妃半夜三更都睡不安稳,醒来?便要出来?瞧瞧胚子,定是想给殿下一个惊喜,若殿下不问,微臣原也不打算说的。” 这几日青年周身气压前所未有的低,所有来?禀事的官员皆提心吊胆,一想也知道是和太子妃有关。 所幸太子妃肯为太子殿下用心求和,看来?好日子马上要来?了?! 魏京极闻言,神?色微微动容,看着苏窈认真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无法作壁上观,清声道:“多抬几尊冰鉴去。” 梁远应下。 魏京极顿了?一会儿,又道:“告诉她,我会尽快抽出时间陪她。” 眼?下朝中尚有不少要务,太子殿下实难分身,梁远明白?,等他走了?,即刻吩咐下去。 没一会儿,苏窈发现周围的空气似乎凉爽不少。 偏眸,梁远乐呵呵地朝她走来?。 “梁大人。” “见过太子妃。太子妃,太子殿下让微臣告诉您,莫要太劳神?,特意让微臣送伞和这些?冰鉴过来?,请您歇息片刻。” 苏窈正到了?画胚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支笔,听他这么一说,忽然?想到似乎有好几日不见魏京极了?。 他方才来?看她了?? 身随心动,苏窈朝梁远来?的地方望了?一眼?,没瞧见人,梁远适时道:“殿下这几日实在抽不开身,等殿下有时间了?,定会来?陪太子妃您的,请太子妃勿要多想。” “嗯。” 苏窈没有多想,她做事向来?专心致志,做茶杯占去了?她所有注意力,若非梁远提起?,她沉浸的还当自?己在郡主府。 半月时光一晃而逝。 苏窈的茶杯差不多做好了?,昨日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雨,险些?功亏一篑。 好在她醒的快,连白?露都没来?得及叫醒,披了?衣裳匆忙从阴干的地方抱进了?房内,总算没被雨水溅到。 只是如此一来?,夜里淋了?雨,又洗了?头发,弄到许久才干,翌日起?来?头有些?昏沉。 明日便是段凛的生?辰,苏窈安下心,把茶杯放在偏殿的案上,晕晕乎乎地补觉。 魏京极下了?朝便往偏殿赶去。 听人说夜里大雨,她为送他的茶杯奔忙一.夜,天将亮时才睡着,心里极为熨帖。 在她床榻旁坐了?一会儿,魏京极眼?角余光扫到案上的茶杯。 终究是没忍住好奇,青年迈步,拿起?其中一只。 茶杯上绘的是一副游园踏青的画,画舫小舟,雁飞鱼游,画舫前坐了?一对夫妇。 魏京极指尖微动,许久不见她作画,她竟能?将他们这对年轻的夫妇画成一对老夫老妻。 眼?中越发温和时,他看到了?杯背面未完的画。 一个青衣男子坐在另一艘小船上,手?里剥着莲蓬,长?发翩翩,栩栩如生?。 他身体倏地僵住。 画里的男人一手?握了?满满的莲子,自?己并不吃,倒像是留给谁的。 定是有一个女子,曾和男子坐在同一艘船上,抱膝或是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等着男人剥好了?莲子,送给她吃。 她会假装推搡两下,然?后欣然?接过,朝男子弯起?眸笑。 这上面,画的只有一家三口,实际还有未曾出现过的她。 她费尽心思,险些?生?病做出来?的茶杯。 是送给段凛的。 这个认知让魏京极心神?恍惚,如坠冰窖,外头风和日丽的景象仿佛离他远去,唯余一身清寒寂凉。 冷意自?腰蹿上脊背后颈,浮起?阵阵鸡皮疙瘩。 他后退了?半步,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用力。 脆弱的杯胚顿时碎裂,刺耳的叮当声响起?。 “魏京极?” 身后传来?少女的轻声呢喃。 苏窈睡眼?惺忪的起?身,往碎裂声的源头望去,头昏脑涨的情?形有片刻惊醒。 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走到青年身边,眉头紧紧蹙起?,语气急切,“你碰我的茶杯做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兴师问罪的神?情?,忽而觉得好笑,讥讽般的扯了?下唇,他散漫地拿起?另一只。 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在他指间轻转。 他漫不经?心,又漠然?无谓的眼?神?让苏窈感到紧张。 来?不及思考,她急声道:“你把这只给我。” 话音尚未落地,另一只茶杯也在苏窈眼?里化作碎片。 砸向地面。 苏窈怔了?好一会儿,仿佛不可置信,眼?里顿时气出了?泪,“你一大早在我这发什么脾气?” 魏京极冷笑:“我不能?发?” 他逼近她,高大的身体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字字都像是从齿间逼出来?的,“你这么用心,为别的男人做礼物,我是你的夫君,不能?生?气?” 苏窈蹲下身子,头疼的越来?越厉害,看着这些?日起?早贪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茶杯,眼?下变成满地的碎片,又难受又委屈。 “这只是我送段凛的生?辰礼物,他明日就要生?辰了?,我答应了?要送他,你全弄碎了?,我明日拿什么送他?魏京极,你不讲道理!” 魏京极心里阵阵抽痛,他手?上被碎片划出了?数道血痕,她也全然?没注意到,只关心她为段凛做的杯子。 他轻轻笑了?一下。 “是啊,是我不讲道理,挡了?你们的路。” 苏窈红着眼?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去捡碎片。 魏京极被她的眼?神?刺激的心底冰寒,半分笑意不达眼?底,“可是,你再喜欢他也没用了?。”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妻。” 苏窈见他莫名其妙弄碎了?她的茶杯,还句句带刺,咄咄逼人,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压不住了?,气话张口就来?。 “这一辈子还长?,你怎知道没用?明日我便向圣人请求同你和离,到时候我就要嫁给段凛,我还要同他恩恩爱爱,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你管得着吗?” 魏京极脸色忽而惨白?,怔在原地。 第39章 苏窈说完, 眼?眶蓄积的泪滑落一滴,不等魏京极做出反应,她便将手里的碎片全丢下, 再不看?他一眼?, 头也不回出了门。 白?露听?到动静,马上取了衣裳鞋袜追去。 梁远就站在门口?,望着一动不动的青年,有些踌躇不前?。 良久。 魏京极缓慢蹲下, 单手搭膝, 无声的捡着碎片。 偏殿里, 半蹲着的青年脸色苍白?,眸底沉寂的仿佛一滩死水, 吹不起一丝涟漪。 梁远思及前?些日他信誓旦旦的同魏京极说, 这?杯子定是苏窈做给他的,如今意外目睹两?人争执, 他心里实在歉疚。 劝道:“殿下,您怎的对太?子妃发这?样大的火?总归不过?是个杯子,段凛是太?子妃这?世?上仅剩的几个亲人之?一,送便送了,何苦与太?子妃伤了感?情。” 秋日里的日光,金灿耀目, 可照进窗棂,洒在人的脸上,竟叫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魏京极身体无缘发寒,拾取的动作渐渐停下。 他轻笑了一下, 摩挲着掌中的碎瓷片,语气意味不明。 “不过?是个杯子。”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3节 为了一个杯子, 她说要与他和离。 段凛在她心中就那样重?要? 心脏处传来隐痛,如被万千蚂蚁啃噬。 他却笑了起来,“我倒是羡慕他。” 梁远目露震惊。 羡慕他,轻而易举便取代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被她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甚至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可他呢,魏京极任由?碎瓷钻入掌中皮肉,好似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从前?被她视若珍宝,如今弃若敝履,就连眼?前?的碎瓷片都比不上。 瓷片碎在地上,她尚且心疼。 他手受伤了,她看?都不愿看?一眼?,这?短短数月于他而言,仿佛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 …… 苏窈出了偏殿后随意寻了间房补眠,午膳便乘马车去了玄武大街,为段凛重?新选礼。 此前?她日日争分夺秒,便是怕瓷器成形赶不上他生辰,谁曾想瓷杯是做成了,却被魏京极给弄碎了。 思及这?十几日的功夫都打了水漂,苏窈像霜打的茄子提不上劲。 白?露捞起丝帘,“太?子妃,我们往哪个铺子去?” 苏窈朝人声鼎沸的街上望去。 “清心斋吧。” 清心斋专做笔墨纸砚的生意,段凛说想要“独一份”的礼,可眼?下时间急迫,容不得她再耽误,原来送礼便是还人情的,哪知如今成了失约,又欠他一回。 一选便选到了宵禁时分。 后头随行的马车载了许多东西,苏窈一时打不定主意送什么,便把合适的都买了回来。 是夜,东宫书?房内灯火彻夜长明,偏殿的烛光也到巳时方灭。 翌日,苏窈悠悠转醒时,朦胧间看?见床沿坐了一个人。 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她清醒大半,一半是被惊的,慌忙将被子抱紧,完全忘了昨日争执。 “魏京极?” 魏京极侧首,脸部线条优越,无一处不精致流畅,只是眼?下有淡淡乌青,抬眸朝她看?来时,双眼?可见明显的血丝。 苏窈微怔,一日不见,她竟觉得他憔悴许多,眼?底不见半点光亮,漆黑一片。 她犹豫片刻,“你在这?里做什么?” 语罢,不等魏京极回答,苏窈忽然掀开被子,三步并做两?步从榻上下去,来到紫檀案台前?,打开昨夜放好的礼匣。 里面的砚台完好无缺。 苏窈轻呼一口?气,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檐上吵,清润的晨光落在男人玄色的长靴旁,气氛静的落针可闻。 苏窈这?才意识到,魏京极一直没说话。 她转过?身,靠案台站着,目光一低,却凝在魏京极手里拿着的一对青瓷杯上。 骨廓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有几条细细的血痂,他的手生的极为好看?,如今伤了,也丝毫不减美感?,反而增添几分倾颓。 清晨的风微凉,带着桃树清新的木香,丝丝缕缕沿着半开的支摘窗,潜入人心底。 魏京极靠在床沿,下颚微微抬起,眼?皮却低垂,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石雕。 等她检查好,关上匣子,视线向他看?来时,他才似有所感?地抬眼?,眸底有极轻微的变化。 苏窈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也没先开口?。 他的眼?睛熬的发红,玉冠微松,衣袍也是昨日那件。 却因身量高,又长相俊美的缘故,并不显狼狈,如此形态,越发彰显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矜贵。 苏窈看?着魏京极好一会?儿,他才低哑着声开口?,“补好了。” “我给他送去?” 苏窈看?他模样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亲口?验证了她的猜测时,反倒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魏京极,不由?得百感?交集。 苏窈摇头。 魏京极看?她拒绝,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手指却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声音平静温和。 “不需要了?” “嗯。”苏窈的手还搭在礼匣上,“我昨日去街上给他重?新挑了生辰礼。” 魏京极沉默下去,眼?里的情绪淡的让人难以捕捉。 苏窈略微不自在,毕竟昨日两?人才吵了一架,如今见面,四肢都有些僵硬。 她转过?话头,“不早了,我去叫人传早膳。” 刚走没两?步,正要出声喊人的时候,男人的胸膛忽的从身后贴来。 苏窈脚步被缠住,纤软的腰被魏京极圈住,他弯腰,薄唇轻碰了碰她的侧脸,嗓音低沉。 “还生我气?” 男人说话时,滚烫的胸腔震动,隔着单薄的寝衣贴着脊背,有种不可抑制的酥麻感?。 苏窈裸.露的小臂上浮了一层鸡皮疙瘩,手指微微蜷缩。 她稳了稳心神,“既然你将茶杯补好了,那昨日的事情便揭过?吧。” 虽是他打碎杯子在先,可她也口?不择言说了许多,眼?下既有了台阶,那便各退一步罢。 说到底还有一年多,她才能与他和离。 然而此刻,抱着她的魏京极忽然道:“日后莫要再对我提‘和离’两?个字。” 苏窈恰巧在想这?事,闻声,身体不自觉僵了一下。 魏京极毫无察觉,闭着眼?,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像是在减缓一夜未合眼?的疲惫,轻缓出声:“嗯?” 苏窈心绪纷乱,沉默了几秒,才应了一下。 可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沉默里,他环着她的身体却渐渐放开。 魏京极后退了半步,偏过?头,苏窈抬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滚动的喉结,嗓音不知为何略微沙哑。 “我先去上朝。” ———— 一连数日的雨,本还余了些绿叶的大树经此打击,已掉了半数的叶。 那日魏京极说去上朝之?后便再没在苏窈面前?出现过?,夜里也不见正殿内的寝房燃灯。 也不知是回来的晚还是不曾回来。 苏窈不曾问,梁远倒是来禀报过?一声,说:“圣人近日让殿下处理一桩棘手的事,须得忙过?这?一阵,太?子妃莫要多虑。” 可第二日,盛华便来了东宫。 苏窈意外盛华竟会?愿意主动来寻她,面露喜色,可眼?角的笑意还未落下,盛华便拉着她的手,忧心忡忡地问:“阿窈,你可是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苏窈意外,“盛华姐姐何出此言?” 盛华瞧她反应便知自己说中了,将门掩上,看?了眼?周围,拿着团扇的那只手握着她的手。 “流言都快传到圣人耳朵里了,太?子殿下此前?从未去过?美人阁,眼?下却已连去三日,据前?去拜谒的官员说,每回殿下都要点酒吃,虽说你我皆知殿下非纵.情声色之?人,素来洁身自好,可架不住人多嘴杂,我听?我父亲说,已有不少人想往东宫里送姬妾了。” 难怪梁远要特地过?来同她说一声,原是魏京极这?些天都在美人阁。 苏窈兀自分神,盛华犹豫一会?儿,委婉道:“那位椒房之?宠的淑妃娘娘便是美人阁出身,阿窈,你如今是太?子妃,可不能像从前?那样与殿下使性子,这?京城里,皇家是天,君恩难继,你可明白??” “我明白?。” 盛华顿了一下,道:“阿窈,你莫要以为我在挑拨离间,你既嫁给了太?子殿下,我便不会?入宫,我家里人已在为我选婿,我不会?与你共侍一夫。” 她同样在乎与她的情分。 苏窈一怔,盛华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你但凡软和些,太?子便不会?再与你置气了。” …… 苏窈仔细回想,应是魏京极上回来寻她时,她态度有些冷漠,才让他误会?了什么,才去美人阁喝酒。 书?房里,满满一碗醒酒汤凉在炕桌上。 她自小和魏京极一起长大,知他纵然伤情也不会?乱来,也却怕有人趁他醉酒,往他身旁塞人。 既选了圣人给的第二条路,这?两?年内,魏京极身边便不能有其他姬妾。 只有在圣人那坐实了“祸国殃民?”的形象,她才能如愿和他和离。 正想着,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倾洒一地月色。 魏京极神色如常走了进来,看?见她时明显一怔,眸光微动。 若不是他身上的酒气冲的苏窈都有些微醺,她还以为他今日没喝酒。 “我等了你好久,快把醒酒汤喝了。”苏窈起身,还没端起碗,腰上便是一紧。 她被抱到书?案上,不等她回头,衣带便松开,落到了手肘处卡住,被男人系了个结。 “魏……” 魏京极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唇,身上的温度烫到她心颤。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4节 第40章 月色渐浓, 春.色撩人。 意乱情迷时,药碗里?的药汁微晃,在朱红书案上滴落深色的几点。 苏窈本还记得她熬了醒酒汤, 可魏京极此回似乎有些失控, 连身上的气息也?醉人发醺。 她?意识迷离时不禁想,他没喝上汤药,她?明日倒是要去喝一蛊苦汤了。 魏京极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吻上她?红透的耳垂, 嗓音喑哑。 “不要孩子。” 苏窈轻轻打?了个战栗, 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阖着的眼皮稍抬,带着茫然。 魏京极握住她?的腰, 声?音因染上情.欲, 微哑低沉。 “我不想要。” …… 第二日在主殿醒来,苏窈还在思索魏京极这句话的意思。 她?有理由?不想要孩子, 可他为何不想要孩子? 白露和两名侍女?正替苏窈更衣,如今她?已?不是第一回 与魏京极行房,也?放得开了些,由?着她?们拾掇。 六曲花鸟屏风下,女?人的皮肤比牛乳还润白细腻,少了少女?的青涩, 反而更加勾人妩媚,靡颜腻理,偏这一身柔肌雪肤还多?了许多?淤青痕迹,只瞧那轮廓便令人脸红心?跳。 白露尚且不敢多?看, 其余几?个侍女?也?是紧紧低着头,换完便一一退下。 苏窈叫住了白露, 命人将门?掩上,问道:“你说说,若有人成家了却不想要孩子,这是什么缘故?” 白露犹豫问道:“可是有隐疾?” 苏窈心?头跳了一下,回忆一番,道:“应是没有的。” “两人都不想要么?”白露似乎已?经听?出来了些苗头,故而语气踟蹰。 苏窈没想瞒她?,点头。 白露暗暗一惊,面?色迅速变得着急,“若一对?夫妇都不想要孩子,也?无其他绝不能生的理由?,只怕是貌合神离,需得好生培养感情才是,免得日后同床异梦,心?生隔阂。” 苏窈深思了几?秒,“嗯。” 难不成这才一月的功夫,魏京极对?她?的感觉就变了? 若心?悦一人,怎会不想要她?为他绵延子嗣。 又为何偏就是从美人阁回来之后,魏京极便说不想要孩子? 尽管苏窈并非敏.感自怜之人,现下也?忍不住多?想。 …… 花厅内候着几?位紫蟒京官,侍女?们端茶递水,伺候的无声?无息,邻近的书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句交谈声?。 时值午时,魏京极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门?就被敲了两下。 “进来。” 门?打?开又闭合,玉佩玎珰作响。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魏京极未曾抬头,便不由?得一愣,抬眼瞥去。 苏窈身穿古纹双蝶丝绫鸾衣,宫缎如意雪绢裙,语带探寻。 “你可还有人要见??” 初为人妇,她?身上的少女?气质不减半分,云鬓纤腰,发髻上一支玛瑙翠羽镂金簪,目若点漆,绛唇微启,肤白如明珠生晕,只是朝人望来时,眉眼含了几?分轻妩。 手里?端着一碗雪梨膏,飘着清甜之气。 适才因议事,碧瓦朱檐下窗牖紧闭,日光粼粼几?束,射在炕桌上。 魏京极玄衣鹤领,坐在其中一侧,一条腿侧曲,一条腿竖起,原本因手指轻叩的动作,因见?了苏窈而渐渐慢下。 他看着她?走近,神色恢复如常。 “没了。” “哦。”苏窈把雪梨膏放在青玉案上,笑?道:“那你要不要吃点这个?雪梨清热生津,热的时候我时不时就要喝一碗,乳母的手艺最好,我特意向她?学的,眼下虽然是秋日,可你一早便在这里?同人议事,也?该润润嗓子了。” 魏京极逆光而坐,深邃轮廓清贵无俦,视线轻放在她?身上,眸底一片深色。 苏窈把雪梨膏往他身前推了推,催促道:“快喝,不然一会儿凉了。” 魏京极这才抬手,低头喝完。 他将她?揽到身前,双臂虚虚锁住,头埋在她?颈窝处,轻声?开口,“怎么想起来给我送这个?” “我从前又不是没送过。” 魏京极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身后窗台处放了一枚插满花枝的玉瓶,青年微微往后靠去,那无暇玉质竟还不若他的肤色冷白,矜冷贵气。 他手指复又叩着案台,有一下没一下,沉默一会儿,语调温和:“你有事寻我?” 苏窈被戳中心?思,下意识反驳:“我无事就不会来寻你了么?” 微凉的风拂过她?柔软的鬓发,窗棂发出轻响,窗外鹅黄色的树叶婆娑。 绿意盎然的夏已?过去,落叶随风旋落,轻飘飘落在湖面?,平添几?分清寂。 魏京极因她?的话沉默,眼皮微垂。 若从前,他定不会有此问,可眼下,他弄清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却总预想坏的情况。 可他禁不住她?待他好。 她?软一分,他便想要的更多?。 空气一片寂静。 苏窈在魏京极的眼神下撑不过几?个来回,打?小如此,如今也?没练得熟悉。 最后被他看得无法,她?索性也?舍了那些虚的,实诚问道:“你日后可能不去美人阁?” 魏京极稍一怔忪。 她?又继续道:“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怎可去那喝酒?” “你不想我去?” “谁会想自己的夫君去美人阁?”苏窈说完,义正言辞道:“你今日给我一句准话,从前你去我就不计较了,日后若你要再去,我就……” 怔愣后,魏京极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笑?意,极淡,却令人难以?忽视。 他颇有耐心?地问:“你就什么?” “我就……”苏窈自己也?是一顿,许久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事,而后,耳根子烧了烧,“你就别想碰我。” 他大概是喜欢碰她?的。 魏京极:“……” 他轻咳一声?,唇角忍不住微微掀起,“那如若我答应你不去呢。” 苏窈道:“那是你为人夫君的本分。” 好处没捞着,魏京极也?不恼,眼角流露出的笑?意显示他心?情有多?好。 他再次将人拉到怀里?,让苏窈坐在他腿上,手抚上她?后颈,语调低沉悦耳,“那日梁远没和你说么?我去美人阁是有正事。” 苏窈道:“喝酒也?是正事?” 魏京极难得露窘,在她?唇上轻啄一口,无奈挑眉道。 “错了。” 苏窈开始翻昨日的账,“你从美人阁回来之后,还说不想要我的孩子,你说,你是不是在外头瞧上什么人了?” “我才嫁给你一个月,你就四处招蜂引蝶?” 魏京极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状似随意道。 “你若想要孩子,下回我不……” 苏窈捂住他的嘴,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迅速泛起红晕,眉眼愈发秾艳,“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莫要说些孟浪话!” “你怎知我要说什么?” “我怎会不知?” 他失笑?,故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暧.昧的沙哑,“你不是喜欢?” “谁喜欢了?” 魏京极看着她?泛起红晕的双颊,而后,将人抱的更紧了,哄人似的。 “嗯,不喜欢。” 气氛变得温情,周围的温度都似能点着了。 拌嘴几?句,那事像是彻底揭过了。 握着她?腰的手有往上的趋势,苏窈即刻将衣角压住,迟疑片刻,提起正事:“魏京极,你若是有了新的心?仪之人,这两年内,你也?先别纳她?进来,可好?” 魏京极的手按在她?雪色的肩膀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周围温度瞬间降至最低。 青年浓密的长睫微掀,眼底漆暗。 他语气不动声?色,吐出来的热气就洒在她?白皙的颈边,“为何?” 苏窈早就想好了理由?,“我和你才大婚不久,两年的功夫也?耽误不得多?久,总归日后你继位了,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这两年里?你可能只我一个?” 语罢,脖子忽然一痛,疼的苏窈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 魏京极神色寡淡。 “可以?。” 苏窈顷刻间忘了痛感,抓着他的胳膊问:“真的?”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5节 “这两年只你一个。”魏京极缓慢开口,慢条斯理地抽出她?腰后的衣带。 语气却莫名的冷,直冻得人打?颤。 “若你受的住。” …… 苏窈这回是真的软成了一滩水,毫无招架之力,意识沉睡前,她?抱着魏京极的背,听?他的声?音不带半点温度。 “你是半点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欲说话,反被堵住唇,将一切低呓都咽了下去。 …… 书房的门?酉时方开。 魏京极将苏窈抱在怀里?,吩咐道:“将太子妃的东西收拾好了,都搬进主殿。” 梁远不敢多?看,“是。” 将人抱回主殿后,魏京极眼皮微敛,神情毫无欢情过后的痕迹,如霜冷峻,再度叫来梁远。 梁远躬身:“殿下还有何吩咐?” 他道:“查,太子妃待嫁时见?过什么人。” 第41章 梁远目不斜视, 拱手道:“是。” 语罢,他将怀中书信呈上:“殿下,这是最新的供词。” 魏京极揭开信, 扫了一眼。 梁远道:“当年朱牧赴京赶考, 并未依附任何人,只借住在亲戚家的茅草屋,无钱买粮,便在路边卖字画备考, 高相曾经买走过他所有?字画, 朱牧隔日便亲自去他府上道谢, 除此之外,并无旁人接触。” 魏京极言简意赅:“继续查。” 梁远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朱牧祖宗十八代都查到?分明, 如今太子殿下令他再查的,唯有?高相高启之。 “殿下是怀疑高相?” 魏京极未作?答。 梁远道:“高相朝为?田舍郎, 暮登天子堂,素来平和近人,乐善好施,朱牧并非特例……” “高启之于朱牧却是特例。”青年合上供词,折成两半,“施饭之恩岂能小觑。” “是。” …… 骠骑大将?军府前的两个石狮子底座爬满青苔, 魏元站在一侧,对高启之道:“这次有?劳高相了,若不是高相从中斡旋,我与慕大将?军之间恐怕得一直留有?心结。” 高启之身穿青袍, 干瘦刚直的身体,自有?一番谦和气?质。 “殿下言重, 如今殿下掌领东瓯十六部,与慕大将?军少不得接触,若一直心生嫌隙,于大周无益,微臣也只是略尽本分。” 魏元微微一笑?,似乎话里有?话:“近日我听闻,您因东欧部的事多次在圣人面前赞许我,实?在令我羞愧,如今又帮我这样的大忙,不知日后该如何报答您?” 高启之道:“殿下治理有?方,微臣只是实?话实?话。” 魏元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高启之继续道:“东瓯十六部紧邻辽边,与蛮夷通婚者不知凡几,太子殿下此番收复东瓯,虽一统国土受万民爱戴,东瓯部的百姓却是个例外。他们死?伤惨重,姻亲关系千丝万缕,若不好好加以?引导,恐对太子殿下生恨,多生祸患,若殿下欲报答微臣,便为?东瓯百姓启智,令他们早日放下执念,微臣便已心满意足。” 魏元听完,微笑?开口,无形中却有?几分疏离。 “高相大义。” 高启之拱手:“殿下谬赞。” 魏元道:“高相所言,我自当铭记于心,时辰不早了,我约了友人叙旧,先行一步。” “殿下慢走。” 他嗯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里,早有?随侍等着,恭敬道:“殿下,殷家那有?消息了。” 侍从递给魏元一筒信,他抽了出来,一目十行道:“能确定?她还活着?” “十有?八.九,有?人瞧见,殷家少东家自打从京城回去,近些天身边都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常戴着幕篱,瞧不见容貌,身形却与慕小姐颇为?相似。可?她……警觉的很,我们的人只见过她一次,便寻不到?她踪影了。” 魏元并未怪罪,反而轻描淡写地?开口:“她本就是将?门女,警觉点实?属正常。” “那是否要将?慕小姐请回?” 魏元淡笑?道:“请她作?甚?” 侍从一愣。 魏元道:“既她想死?,便让她死?的彻底些。” …… 这几日秋意渐浓,迎风站着也有?些沁凉,魏京极命人把苏窈的东西搬回主殿后,她也并未再搬出去。 反而整日里捣鼓些汤汤水水往书房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连在夜里也主动的很。 魏京极看在眼里,越来越沉默。 主殿内,苏窈适才命人传了膳,眼下侍女正捧着一道道佳肴上来。 很快,八仙桌上便摆了一道道玉碟,红炉烘雪衣、蟹肉海棠果、酥炸鲫鱼、银针炒翅、烧鹿筋外还有?两道素菜,两盅补汤。 苏窈坐好了,看向魏京极笑?道:“快来,这都是你爱吃的。” 魏京极翻了一页书,单手支头,手搭在膝盖上,声音平淡。 “你吃。” 苏窈好一会儿没有?回答,他朝她瞥了眼,那抹嫩粉色的身影猝然放大。 少女一袭云桃露水凤尾襦裙,衬的她浑身粉白,胸.脯盈涨,腰肢却纤细的一手可?控,肌肤嫩的能掐出水。 她轻弯着的明眸盈盈似水,一无所觉地?在他面前弯腰,语气?有?些刻意的放软,“就吃一点吧?” 男人眸色微顿。 苏窈有?种在哄小孩的错觉,即使她并不清楚他这些日在与她较什么劲,她站直了,走到?魏京极身前,把炕桌上的东西推到?一边去。 魏京极低头一撇,方注意到?她手里端着碗筷。 象牙箸玉白描金,不比苏窈指若削葱,肤若凝脂,连指尖透着诱人的粉。 “你别的不吃,可?这道炒笋尖是我亲手做的,你多少也吃两口,早上的水可?凉了。”苏窈嘟囔了几声,把碗筷推到?他面前,而后,自己?又去拿了碗筷,坐在他对面用?膳。 她吃东西总是慢条斯理的,明明有?时眼神馋的要命,手上动作?也不快。 魏京极的视线在苏窈的手上停顿两秒,“你亲手做的?” “嗯。”苏窈没抬头,咽了一口,语气?颇为?自得,“味道还不错。” 魏京极本没有?食欲,她三言两语,他无端觉得饿。 终是放下书卷,拿起筷子用?膳。 苏窈见他动筷了,翘起唇道:“好吃么?” “嗯。”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菜么,我正闲着没事儿,都给你做做?” “都可?。” 苏窈问了几句,魏京极都回的尤其简单,她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等到?用?完午膳,青年难得闲暇,倚靠在炕桌一侧假寐,苏窈脱了鞋,凑到?他怀里,轻声道:“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一会儿,看那么久的卷宗定?然累了吧?” 她的音调柔软,小声咬字的时候缠.绵勾人。 魏京极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免得她从他腿上摔下去。 苏窈以?为?这是默许的意思,便开始就这个姿势给他按摩。 少女身上尤带一点清甜的香味,她在他怀里直着身子,却也只高出了他半个头,双手给他按着太阳穴,软雪满涨,若有?若无地?擦过他坚硬的胸膛。 魏京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良久,气?息微微絮乱。 苏窈按了一会儿手便酸了,正想休息的时候,腰间一紧,魏京极抬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而后,将?她在怀里旋了一圈,从背后拥着她,下颚紧贴她脖颈。 苏窈坐在魏京极一双长腿中间,被他以?这种姿势圈在怀里,灼热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逼来,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些画面,顿时全?身发麻,也不敢做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畔听到?男人的呼吸声均匀传来,沉而有?力。 魏京极竟然抱着她睡着了。 午后阳光催人昏昏欲睡,苏窈试图从他怀里钻出来,却无果,便也放松身子,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偌大的主殿采光良好,日光静悄悄地?洒在两人身上,外头鸟鸣犬吠都地?隔的遥远,时间都仿佛静止。 …… 魏京极将?熟睡的人放在榻上,身后便传来动静。 梁远面色紧张的走来,瞧见放下的床帘,他放轻声音道:“殿下……” 魏京极似有?所感,“有?什么事,容后再禀。” 梁远哑然,只好侯在门外。 魏京极在榻上拥着苏窈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她还未醒,脸庞泛着红晕,红唇毫无防备地?张开。 他不自觉轻牵了下唇。 而后,笑?意逐渐敛去,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冷沉晦暗。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6节 梁远正等的犯困,不期然见玄衣长靴的青年走出主殿,立刻醒神,道:“殿下。” 魏京极淡道:“查到?了?” 梁远眸光微闪,点头道:“太子妃出嫁前整日将?自己?闷在房里,并未和任何人接触过。” 魏京极看他一眼。 “除了圣人身边的刘总管。”他补充,“太子妃出嫁前,刘公?公?曾与太子妃交谈过许久。” 第42章 早在大婚前?, 魏京极便有所察觉,之后端倪亦不少。 只是他不愿去查她罢了。 青年眼里的情绪浅淡,平静道:“具体。” 梁远面露为难之色:“圣人戒备的很, 当时太子妃身边的婢女也?都回避了, 要探听无从?下手,具体圣人同太子妃说了些什么,恐怕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日头逐渐西沉,余晖落在魏京极半阖着的眼皮上?。 他听着梁远的话, 脑海里不断浮现苏窈说过的话。 …… 她红着眼眶说:“明日我便向圣人请求同你和离。” 夜深露重时, 她眼神迷离, 却还不忘抚上?他的后颈。 “你这几年只有我,可好?” …… “殿下, 殿下?”梁远一连喊了几声, 青年才回神,“可要微臣继续往宫里查?” 魏京极一张脸犹如寒霜凝结的湖面, 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既是密旨,再查下去只会打?草惊蛇。” 梁远深以为然?,思索间,却听到青年问:“前?些日往东宫送姬妾的都有哪些?” 他回想一番:“大理寺少卿……” “罢了。”魏京极淡道:“全带进来。” 梁远惊道:“殿下,是否要先同太子妃知会一声?她是您的正妻, 您若收了这些舞姬,略过了她,岂不伤太子妃的心?” 梁远也?算看着苏窈长?大,总归有几分情?谊在的。 魏京极眸光轻淡, 思绪似乎已?经飘远。 “自然?得知会她。” 不知会她,怎好验证他的猜测。 梁远点头, “那微臣是今夜就?去还是明日去?” 魏京极道:“今夜去,明日再让人告诉她。” 梁远心里疑窦丛生,却也?点了点头。 …… 苏窈这一觉睡得颇为安稳,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她简单洗漱了一番,去寻魏京极用晚膳,却被?告知他出门了。 许是又有要事。 苏窈并未多想,沐浴后练了会儿?字便躺下。 这段时日魏京极一直抱着她睡,以至于苏窈一人睡着,竟有些不习惯,中间醒过一次,只摸到了冰冷的被?褥。 丑时了,他的位置还是空的。 她无缘由地半点睡意?都无。 翌日天还未亮,苏窈便起了身,洗漱完毕,她先去书?房看了一眼。 一室寂冷。 也?是,魏京极夜里若回来定会回主殿,怎会在书?房过夜。 苏窈不知自己?莫名的心慌从?何而来,她心事重重地从?书?房出来,正想回房,不巧听到了女子放肆的嬉闹声。 她一怔。 那嬉闹声传到书?房已?经颇为微弱,可因着清晨万籁俱寂的缘故,显得尤为清晰突兀。 白露奇道:“太子妃,东宫竟还有这么没规矩的侍女,一大清早笑得这么欢,也?不怕惊了主子。” 在东宫,白露只负责调遣苏窈带来的人,东宫里的事务皆是梁远手下的管事来管,有些许多侍女她还未见过。 苏窈不自觉朝声音源头走去。 白露连忙跟上?。 笑声隔着花圃和清湖,走近了才听明白,这声音远不止一个女子发出,且是从?后院传出来的。 东宫后院素来是给太子姬妾住的地方,侍女住的地方离这位置颇远。 白露隐觉不妙,却还是朝苏窈道:“太子妃,定是些不懂事的婢子背着管事在这躲懒,一会儿?奴婢就?告诉梁大人,好好罚罚她们?。” 苏窈一言不发,衣裙后摆一进后院,便被?人瞧见了。 瞧见她的女子一袭舞衣,露出雪白的肚皮,身段妖娆,看向她时,眼中露出一丝轻嘲,很快转过头去:“姐姐们?瞧瞧,又有妹妹进来了。” 院前?的石桌旁,几个衣裳清凉的女子同时朝她投来视线。 有人轻笑了一声:“妹妹怎穿的这样严实,总归都是来做妾的,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就?不怕留不住太子殿下的心么。” “假正经。” 众人窃窃讥讽,唯有一个人发现了不对劲,“她怎还带着侍女的?” 白露大惊失色,忍不住道:“大胆!你们?面前?的是太子妃,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太子妃这样说话?” 此话一出,众舞姬顿时吓了一跳,纷纷撩起裙摆噗通跪下。 “奴婢不知是太子妃亲临!请太子妃饶了奴婢这一回!” “奴婢该死,竟对太子妃您出言不逊,但是奴婢几人初进东宫,只识得太子殿下与梁大人,未曾见过太子妃您的真容,请太子妃念在奴婢们?是初犯,从?轻发落,望太子妃开恩!” “望太子妃开恩!” “……” 苏窈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头疼,微蹙了下眉。 “安静些。” 众舞姬立刻住嘴,头低着不敢说话。 苏窈曾听盛华说过,因魏京极在美?人阁醉酒一事,使得不少人想往东宫送美?姬,因此一开始瞧见眼前?一幕,她虽震惊,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些女子的来历。 她想弄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道:“谁带你们?进来的?” “太子妃明鉴,是梁大人带我们?进来的。” 苏窈问:“他让你们?住在这儿??” 梁远的行为大都是魏京极许可的。 “是!梁大人说,日后我们?就?住在这儿?,还说……还说今日便带奴婢们?去见您,不曾想太子妃您先来了。” 苏窈的脑海嗡嗡作响。 她没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不疾不徐在不远处停下。 舞姬们?发现了,惊喜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奴婢们?不是故意?冒犯太子妃的,请开恩呐殿下!” 苏窈转身,正撞上?魏京极无波无澜的视线,两人视线对上?一瞬,他云淡风轻地移开目光,嗓音轻和地出声: “都起来。” 苏窈忽然?觉得浑身发寒。 她不敢想象,若此事传进了圣人耳朵里,他是否会以为她在极力劝魏京极纳妾,从?而继续让她坐在太子妃的位置。 魏京极余光瞥见苏窈的脸色都白了,心脏仿佛瞬间被?抓紧。 他忍着心头隐秘的痛,明知故问地挑眉。 “怎么这个表情??” 说着,青年朝跪着的众人做了个离开的手势,众人如蒙大赦,立刻千恩万谢地离开。 苏窈想到他答应她的话,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质问,而是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 “送来她们?的人是你不好拒绝的人?”她看着魏京极漆黑的瞳仁,“你有你的理由,对么?” 魏京极不置可否,倚在墙边,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 苏窈没等到他回答,以为他默认了,不由得松了口气,犹豫一秒,商量道:“若真是这样,那你可能尽快想法子将她们?送走?” “为何?” 苏窈道:“你此前?答应我不纳姬妾,我不想你碰其他女子。” 魏京极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几乎就?快被?她骗过去,可他心里又清楚的很,她根本不在乎。 根本不在乎他碰不碰别的女人。 她只在乎她能不能离开他。 若没猜错,圣人婚前?秘旨是要她劝他多纳妾室,勿要专宠,和离说白了,就?是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他为了只娶她一人,在圣人面前?寸步不让。 她却将圣人威胁她的话当成了出路,一声不吭地谋划与他和离。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7节 眼前?的少女生的乖糯,却想以这样决绝的方式逼他放手。 魏京极眼中露出几丝讥嘲,一颗心像被?匕首划的鲜血淋漓,这些日任由自己?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不过是饮鸩止渴。 他眼底越来越黯,慢慢笑了一下。 “我现在反悔了。” 男人嗓音低沉,卷携着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苏窈握紧了衣袖,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反悔什么?” 魏京极轻描淡写道:“你说的对,孤迟早都要三宫六院,早一些迟一些,又有什么分别?” 清晨的风尚凉,苏窈出来时穿的很少,站了一会儿?便止不住的发寒。 她眼睁睁看着魏京极越走越远,她想叫住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怔在原地,手脚都冰冷。 …… 六屏花鸟宫灯被?火舌吞噬,寒月照在偌大的宫殿上?空,远处刀枪剑鸣,被?沉重的空气隔绝,传进殿内时只剩宫人的歇斯底里的惨叫。 苏窈站在铜镜前?,发现自己?穿着皇后的凤袍,头顶的凤冠比大婚那日还重,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脖子上?。 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锦履踩起一圈尘埃,凉凉的月光照在苏窈的脸上?,她推开门,眸底倒映出火红的天。 妃子们?衣衫狼狈,被?侍女拼命搀扶着一路小跑。 宫女太监凶相毕露,开始抢夺珠宝财物,尖叫声此起彼伏,四处是踩断的树枝和遗漏残缺的布块。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嬷嬷背着包袱,佝偻着背走来,苏窈上?前?,想拉住她问问,手却穿过了老嬷嬷的胳膊。 她看向自己?的手。 老嬷嬷在苏窈殿门口停下,语调苍老又辛酸。 “郡主,若您当初不曾嫁给太子殿下,如今也?该与慕家小姐一起安享晚年了罢。” “也?不会与太子殿下一同薨逝在深宫。” 老嬷嬷转身,露出一张满是皱纹,仿佛老树皮,苏窈却分外熟悉的脸。 白露。 她骇然?。 …… 闷雷阵阵,像滚蓄了一层惊人风暴。 苏窈睁开眼,浑身都在冒冷汗。 空荡荡的主殿内唯她一人,魏京极宿在了偏殿,风与雷声呼啸,苏窈想到梦里,独自一人面对深宫时的恐惧,似连魂魄都被?拘在了四角宫墙之内,呼吸如溺水般急促。 她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鞋都忘了穿,径直往偏殿跑去。 圣人还没有表意?,那一切还不算晚。 只要魏京极将那些舞姬都遣散了,她便还是能走的。 屋檐上?落水成串落下,寒气侵袭,苏窈浑然?不觉,光着脚就?要跑进雨中。 转角处,忽然?伸出一只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 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腾空。 男人站在暗处,身上?炙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如同浸在了温水里。 苏窈怔怔地望着魏京极的脸,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魏京极却不看她,神色晦暗难辨,抱着她的双手力道却很重,陷进她皮肤。 他没有问她为何跑出来,一言不发地往主殿走去。 第43章 凉气在?雨声中蔓延, 苏窈被?他?抱着,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轻声道:“你怎么在我殿外?” 雨水倒灌而下, 沉雷轰鸣。 青年于朱红游廊行走?, 长长的影子完全将她笼罩,极为简单的给出?两个字,嗓音冷淡。 “醒了。” 苏窈心有余悸,忍不住往他?怀里蜷缩:“我今夜做了个噩梦, 也醒了。” 男人不接她的话。 她撑不住心中害怕, 想找人说话, 喃喃道:“我梦见皇宫变成了火海,到处刀光剑影, 所有人都在?逃, 而?我困在?冰冷冷的殿里,怎么?也走?不出?。” 走?进?正殿时?, 魏京极的步子终于停下,却也只是一瞬。 “我在?哪?” 苏窈摇头,复又顿住,皱眉道:“你好像同我一起?早死了。” 这话稚气的像孩童,引人发笑,荒诞无稽的梦也并不值得深究。 魏京极脸上却不见半点轻慢, 眼皮都不抬一下,“这梦做的倒有几分真。” 他?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再正常不过。 苏窈却有一瞬间头皮发麻。 魏京极好像丝毫未察觉自己话里的意思,将她放在?榻上, 轻车熟路寻了件肚兜和里衣,丢给她。 “换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肚兜是藕粉色的, 小巧玲珑,被?他?在?手里一团,丝缎的面料尚留有余温。 苏窈感觉手心被?烫了下,连忙叫住他?,“我这是汗,不是被?雨淋的。” 魏京极一顿,转过半边身子,侧眸瞥她一眼。 “你帮我叫水?” 青年没?说什么?,走?到门外去叫水。 下人去准备后,他?想从外合上门,怀里却撞进?来一具柔软的身子。 苏窈紧紧抱住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胸膛里,闷声道:“你为何不回主殿睡?你说要将她们留在?东宫,是假的罢?可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其实?两人今夜都刻意不提昨日清晨的事。 她一说起?这事,魏京极的脸色就冷了几分,轻呵道:“你怎知我不是来真的。” 苏窈身体僵硬片刻,在?他?怀里抬起?头。 夜色里,她的眼睛似乎有些红。 “可你说你对我不止兄妹之?情,”苏窈松手,后退了半步,想要看清他?的表情,眼眶有些酸,“你答应过我的。” 可惜魏京极整个人似乎都融进?了黑夜里,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周围温度急转直下。 魏京极没?有错漏她丝毫表情,声音浸满寒意,面上却无丝毫表情。 “这两年内不纳姬妾,两年后呢?” 苏窈的心像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忽视那点异样滋味,视线在?他?身上停顿片刻,动了动唇,“两年之?后,你要纳谁都好,我不管你,可好?” 话出?口的那瞬间,闪电划破天际,有一刹那亮如白昼。 魏京极忽而?扬起?了唇,心口像是被?人活生生撕裂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眶微微发热。 良久,他?才缓慢道: “孤的太子妃当?真大度。” …… “太子殿下昨夜还是宿在?偏殿,不曾……叫人侍寝。”白露禀告道。 苏窈应了一声,连夜噩梦缠身,她眼下都有了一圈淡淡的乌青。 雪白寝衣将她整个人包裹的窈窕纤瘦。 “太子妃,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应是无意纳妾的,便是要纳,后院那几个女子也只会是最低等的侍妾,太子妃莫要忧心。” 苏窈心里也知,从前那么?多世家贵女争先恐后想入东宫,他?都没?有松口,如今只是几个舞姬,断也入不了他?眼。 真正令她担心的是魏京极的态度。 她不知他?为何忽然肯收人了,唯一确认的是,他?应是在?生她的气。 没?来由的,苏窈想到了盛华劝她的话——“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你但凡软和些,太子便不会与你置气了。” 她像困在?一团迷雾里,干脆死马当?活马医,问白露,“你说我生得如何?” 白露一愣。 少女面容生的秾丽娇美,雪肤柔肌,纤腰长腿,哪哪都恰到好处。 遑论常年以牛乳温养大的饱.满之?处,轻薄的寝衣也掩不住高翘轮廓,回回与太子殿下行房都留下印记,时?深时?浅,足见诱人。 白露想岔了,脸上发热,道:“太子妃自是生的极美的,这京中奴婢就没?见过比太子妃长得更美的女子,身段也曼妙的很。” 苏窈视线放空,嗯了一声。 “你先退下吧,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白露应道:“是,奴婢告退。” 伺候的侍女一一退下,苏窈坐在?榻上犹豫一会儿?,还是从被?褥里翻出?了那本?“鸳鸯宝鉴”。 这本?册子是宫里的教习嬷嬷新婚之?夜放在?喜榻上的。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8节 她起?初看不明白,任魏京极折腾了许久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再看,心境已截然不同。 几乎是全程红着脸看完的。 苏窈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美人计对魏京极有用么?。 她试图平复呼吸。 魏京极瞧着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的,总得有人先打破僵局。 睡一觉不见得多有用,但应当?比现在?两人话都说不了几句的情况要好。 ———— 魏京极一踏入偏殿,便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脚步顿住,耳边传来铃铛声。 有人从身后环住他?的腰。 他?下意识皱眉,低头看到那双嫩白的胳膊,一时?怔住。 “魏京极。” 苏窈的脸贴在?魏京极坚硬的后背,双手在?他?下腹处相握,软声唤他?:“你回来了。” 魏京极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她说完,犹豫片刻,主动松开胳膊,走?到他?面前。 朦胧的烛火照在?女人身上,她身穿一袭红色舞衣,露出?的细软腰肢不盈一握,裙摆只到膝盖,肤色白的晃眼,玉质一般的无瑕皎洁,玉足纤薄,踩在?地?上。 红线串起?金铃铛,系在?她的腰臀与脚踝处,每走?一步,铃铛声便缠人的响起?。 魏京极站在?原地?未动,眸色深沉。 苏窈被?他?看得身体发热,可眼下情况容不得她打退堂鼓,试探着问:“我今日好看么??” 魏京极背靠着门,抱起?双臂,眼皮微垂,敛去所有情绪。 他?没?说好或不好。 苏窈心道,看来这次是真惹着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走?了两步,复抱上他?的腰,在?男人耳畔呵气如兰。 “我穿这一身与你行房,可好?” 魏京极听?了,露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笑,手掌在?她腰上摩挲了片刻,她这样乖顺,仿佛可以轻易被?折成任何姿态。 这于他?而?言,的确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可他?半分旖旎的心思都没?有。 即使身体有反应,心却寒凉,连带着眼神也冷沉微暗。 苏窈的腰细腻敏.感,被?男人大手上的薄茧刮蹭过,有些难以言喻的痒。 他?手上微微用力,她便与他?紧紧相贴。 魏京极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擦了擦她的唇,将她一条腿提抱到他?腰上,将她抵在?门上。 他?看了她一会儿?,吻轻柔落下。 而?后,越发用力,双手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两人鱼水之?欢数次,魏京极身上极具侵略感的气息,强势又熟悉地?侵吞她的呼吸。 室内响起?暧.昧的水渍声。 苏窈浑身发颤,抱着他?宽阔背肌的手越来越用力。 在?被?他?抱着往榻上走?时?,她指甲不慎划破了魏京极的背。 背一靠到榻,苏窈便忍不住往后退,结果反被?更用力地?拽向他?。 她轻哼了一声,魏京极在?她耳边道:“太子妃是来检查孤有没?有碰别人的?” 这冷淡的声音与火热的气氛形成极端。 苏窈清醒一瞬,喉咙火烧似的。 “我没?有。” 魏京极不发一言,慢慢撑起?双臂,低头望着她,眼里似藏了无数难言的暗涌。 仿佛刚才那样激烈地?吻她的人不是他?。 苏窈躲了下魏京极压迫感极强的视线,眉眼显然已有几分动情,声音也软的能滴水。 “你不想要我么??” 魏京极将被?子替她盖上,神色不明,语气听?上去却有几分饶有兴致。 “你当?真想要我?” 苏窈一怔。 他?牵了下唇,不再多言,翻身下榻。 魏京极走?后许久,苏窈仍坐在?榻上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在?行房这事上拒绝她,衣裳都褪干净了,他?竟还能冷静离开。 她有种情况渐渐失控的错觉。 今日天色格外阴沉,午时?起?便开始下雨,电闪雷鸣,窗前的桃树被?打落许多枝叶。 苏窈不曾离开偏殿,也让人去看紧正殿,打定主意魏京极去哪,她便睡哪。 可一直到午夜,她等的发困,也没?等到人。 正欲睡下时?,殿门却被?一脚踢开。 苏窈浑身一抖,立刻抱紧了被?子,“谁?”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稳重内敛,她还是很快听?出?来了,面上一喜,就下去迎他?。 殿内黑魆魆,所有烛火都被?吹灭。 苏窈听?到门合上的动静,却没?有看见人,她不由得紧张,“魏京极?” 一股淡淡的酒气飘在?她鼻尖。 苏窈微怔,“你喝酒……”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窗前。 半开的窗户不堪重负,吱呀响了两声,雨水纷乱砸下。 魏京极从后抱着她,她还是上午那件舞衣,白皙的细腰单手便可将她钉的死死的。 苏窈直觉现在?的魏京极有些危险,轻轻挣扎了两下。 他?见了,不紧不慢地?抽出?腰带,将她双手紧紧捆住。 苏窈有些慌了,“你真醉了?” 魏京极安抚似的吻了下她的唇,张口咬住她的耳垂。 直到身前的少女浑身发软,无力地?扶着窗棂,他?才停下,唇贴在?她耳廓。 声音低沉,轻描淡写又卷携无尽欲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如鬼魅般响起?。 “你以为听?他?的话,就能与我和离么??” 苏窈顿时?血色尽失,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第44章 苏窈紧张到唇.瓣都在轻微颤抖。 她背对着魏京极,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日圣人传密旨的事,在场之人只有刘总管与她,刘富贵是圣人心腹, 按说?魏京极不可能知道密旨是什么?。 魏京极说?完这?句话, 从身后吻她发颤的肩膀,滚烫的吻在她后颈流连,他的掌心毫无阻碍地贴着她柔软的肚皮,掀起舞衣一角。 苏窈在他掌中颤了一下, 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京极忽而闷笑了一声, 倦恹地掀起眼皮。 他浓密睫毛下是一双凛冽冷锐的眼睛, 眸底墨色幽深,声音低而缓重。 “那便记住, 我绝不?会放你走。” 苏窈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窗外疾风骤雨, 吹得她脸上生疼。 他将她的腰托高?,更贴紧他, 而后,手掌覆上她细白的脖子。 “你是我的妻。” …… 铺天盖地的秋雨纷乱地从?天上砸下,半开的支摘窗像是不?堪承受雨水的冲撞,翌日起来,微风一吹便咯吱地响。 昨夜守夜的侍女听铃铛响了一宿。 苏窈醒来时,魏京极还在睡, 面朝着她,鼻梁高?挺,唇色淡的有些凉薄。 她浑身酸软地被他抱在怀里,连双.腿都被禁锢住。 思及这?些日魏京极的反常, 与昨夜他说?的话,苏窈再不?愿意, 也不?得不?承认。 他已经知道了。 这?念头一出,苏窈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良久才找回呼吸。 一记冰凉的吻印在她额前。 她猛地从?沉思中抽身,抬眼,发现魏京极正撑着头看她,脸上表情堪称温和。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49节 “醒这?么?早。” 苏窈心神不?宁,避开他的视线,“睡不?着了。” 魏京极没有戳穿她,视线在她身上滞留片刻,而后,翻身下榻,穿靴子时,他动作停顿半秒,云淡风轻地转过?话题。 “那些女人,我会让她们今日全部离开。” 苏窈想要他这?样做,可如今魏京极这?样做了,她反倒不?安。 他表现的太平静了。 或者说?,根本对圣人的密旨视若无物,睥睨无谓。 这?种超乎寻常的从?容让苏窈觉得他压根没将圣人放在眼里。 白露进来收拾时,不?期然瞧见满地零碎的舞衣碎布,淡淡晨光打在地上,有数个地方闪着细碎金光。 昨日白露亲手给苏窈穿上的舞衣,自是知道那是腰臀处用红线串起的金铃铛,如今散的满地都是,被阳光一照便闪人眼。 她先?收拾了些痕迹,将窗上挂缠着的红线清理干净了,方才叫人来打扫。 苏窈睡到午时,整个人都蔫蔫的。 白露递过?来一封请柬,因?昨夜魏京极宿在了主?殿,她由衷为苏窈高?兴,笑道:“太子妃,这?是盛家小姐邀您半月后去大相国寺烧香祈福的请柬,您许久没往各处走动了,不?如与盛家小姐去散散心罢。” ———— 秋高?气爽,枯黄的叶子伴随着古寺钟鸣,别有一番古韵之美。 苏窈与盛华烧完香,各求了几道符,便坐在凉亭内乘凉,数位侍女端着巾帕茶杯站在亭前,潺潺流水将河岸边的鹅卵石润的圆滑百状。 梵香净彻,苏窈紧绷许久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盛华姐姐,你怎么?想到要来大相国寺求姻缘的?” 盛华喝了一口茶,道:“我不?过?是听说?,太子殿下一反常态,收了不?少舞姬进东宫,怕你一时想不?开,又与他起了争执,这?才想借这?个由头将你带出来,一为排忧,二为再教你些事。” 苏窈依在美人靠上,扇了下扇子问:“教我什么??” “你无父母姊妹照拂,我便将你当?自家妹妹,所以才同你说?这?番话,你也莫怪我好为人师,”盛华解释一番,才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带回那一批舞姬之后,没过?多久又全遣散了,若没猜错,这?事定与你有关?吧?” 苏窈扇风的动作一停。 “你与太子殿下虽为少年?夫妻,可日后在宫里仅靠这?么?点情分是无用的,你该学会拉拢人心,我瞧你一路上闷闷不?乐的,定是与太子殿下又起了争执,”她犹豫道:“为了充盈后院一事?” 苏窈不?知该怎么?和盛华解释这?事,简单道:“不?是。” 盛华略有意外,还欲再说?,却被苏窈抢过?话茬,讨饶似的说?:“好姐姐,莫与我说?这?些道理了,我嫁人前被嬷嬷磨着背了许多呢。” 她终归还是对远离深宫抱有一丝希望。 圣人说?到底是魏京极的父亲,他再如何放恣不?驯,也不?能抗旨吧? 因?此,苏窈想了好几日,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其实和离只是说?的好听,任谁都知是被废了太子妃之位。 若跳过?中间种种,只要她不?守规矩,照着圣人不?喜的模样做,譬如善妒,整日霸着魏京极之类,即使魏京极真纳了谁,她的太子妃之位也坐不?长久。 这?个天下,总归还是圣人的。 盛华无奈地笑了笑,边摇头边提起保正缘的姻缘符打量。 苏窈看她模样,打趣道:“盛华姐姐莫不?是有心仪的郎婿了,怎的瞧个不?停。” 盛华叹了口气道:“是有个,不?过?……” 她面色有些异常,看着苏窈道:“可他近些时日情况有些不?大好,父亲和母亲还在思量,你可知,太子殿下借着一桩案子,下狱了许多重臣,如今的朝堂,简直像被血洗了一遍。” 苏窈一怔,不?自觉想到这?些日魏京极平静淡漠的目光。 有些话不?能说?明白,盛华能用“血洗”这?个词,已能说?明这?背后的隐示。 魏京极奉旨监国,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段时间,他与圣人的关?系恐怕势同水火。 盛华道:“早在太子殿下回京时,便有人参他,斥他将军中专横血腥那一套带入朝堂,如今他弄的动作这?样大,人人自危,已有不?少人以性命威胁圣人废储了。” 苏家只剩下了苏窈一人,无人身在朝堂,她在东宫,也无人会告诉她外头的风云变幻。 盛家则不?同,世代簪缨,能人辈出,在朝为官者不?在少数,盛华多少能听到风声。 苏窈隐隐有些不?安,走神许久,手中的扇子才重新动起来。 …… 大理寺厅堂视野昏暗。 刻有大周律令的墙壁旁,身着浅碧色服制的官员面色严肃,手上拿着一份邸报与衙役低声交谈。 另有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将上了镣铐的犯人带来,看守照名册清点了,立刻带了人跟随评事走进里堂。 里堂门紧闭,他们就在外边候着。 四面的墙上摆放各种刑具,刺人的血腥味冲入鼻间。 然而,中央却摆了一张干净的案台,案台之后,魏京极将又一份血书压在砚台下,没什么?温度地笑了声。 “十七样刑罚,倒有几分义?气。” “殿下!殿下,老臣知错了,还请您给老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殿下!” 魏京极将底下嘶嚎这?人的名字划去,眼皮微敛。 “死牢。” 哀求那人顿时遍体生寒。 梁远会意,推门叫来几名衙役,不?顾嘶哑可怖的嘶吼,将人拖去死牢。 回来后,魏京极问道:“还有几个。” 梁远翻看名录,回道:“方才是最?后一个,至此所有疑犯皆审讯完毕。” 说?着,他停顿片刻:“殿下,您不?怕圣人怪罪下来么??” 魏京极淡嗤道:“他要降罪,早发难了。” 梁远默然,从?手中递上一封信:“殿下,这?是当?年?与高?相交好之人供出的证词。” 他已经看过?内容,趁魏京极看信时,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高?启之家境贫苦,一生清寒,少有人知他年?少时也曾是美人阁的常客,那时的美人阁始建,难登大雅之堂,文人举子为免惹来非议,对外皆不?报真名,高?启之曾以“陵公子’为名,与当?时的淑妃娘娘引为知交。” 说?到这?,梁远免不?得想起有关?五皇子身世的异议。 “这?证人的供词里,高?启之与淑妃娘娘相识的时间,早于淑妃娘娘进宫之前,淑妃娘娘进宫后,高?启之便再未踏足过?美人阁。” 这?个消息倒出乎魏京极意料之外。 信纸被送入烛火,顷刻间被焚为灰烬,他目光饶有兴致,“将证人提来,随我进宫。” 梁远一愣,“殿下这?是要……” 魏京极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冷峻。 他眸底划过?一丝冰寒,凛长剑眉微蹙,冷声道:“自然是给圣人寻些事做。” 免得他闲。 梁远立刻听出了青年?话里的淡淡的迁怒,不?敢多言,回答道:“是,微臣这?就去准备。” …… 笼罩在京都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大。 京都世家人人明哲保身,生怕被牵连进军饷一案,随着入狱的人越来越多,对魏京极口诛笔伐的人也少了许多。 尽管行事无情了些,却不?得不?说?,若是圣人来查,必定没有魏京极做的干脆迅速。 丞相府被搜查的前一日。 苏窈躺在湖边的美人榻上晒着太阳,精美绝伦的漆红钓具延伸钓线,末端沉入水面。 她这?些时日接了不?少宴请的帖,为的是多了解外头的局势。 魏京极与圣人针锋相对,她能否顺利被废,却还得看圣人,因?此她寻了个理由,请盛华多多留心宫内的情况,她姑母为贤妃,要知道些动静也容易。 鱼儿?咬钩鼓腮时,白露从?月门外走进,脚步匆匆。 “太子妃!” 苏窈从?美人榻上坐起,被晒的有些困,皮肤白里透红的。 “何事这?样匆忙?可是盛华姐姐的人来了。” 白露看了周围一眼,俯身过?去道:“正是,这?是盛家小姐给奴婢的,她说?这?是要紧的大事,叫您看完之后定要记得销毁了。” 苏窈接过?纸条,弄直了,那纸条笔墨干净,只有一句话。 ——“圣人病危,续命不?过?初春。” 她脑海重重一震,如坠冰窖。 第45章 苏窈手上捏着信纸, 将?上面的字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等到白露意识到不对劲,唤了她好几句,她才停下, 下巴像是猝然失力, 压在?膝盖上,看上去?慌乱无措。 她心里惊涛骇浪。 良久,才动了动唇。 “拿盏灯来。” 白露拿了灯来,橘黄色的烛火被风吹歪, 火丝蔓上信纸。 她拿绢布包着灰烬, 担忧道:“太子妃,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这几日雨水多,空气清新。 岸边的花草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 苏窈看着地上唯一一株葱绿如翡翠的草, 那水珠里倒映出的她的模样, 像极柔软透明的囚笼。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0节 她要被困住了。 苏窈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圣人病危,她与魏京极和离这条路, 算是走不通了。 …… 魏京极一踏入主殿,就感到冷清异常。 环视一圈,他?所有的物件都原封未动。 唯独少了一个人。 她嵌珠镶玉的妆奁,茶壶里若有若无的红袍香,连窗棂前的红珊瑚盆景都不忘带。 像是要彻底与他?划清界限。 她就这样迫不及待。 寂凉的空气四面八方?涌来,挤迫的人呼吸微窒。 魏京极并未进门?, 独自倚在?门?上,身型颀长,高马尾随风微动,几缕发丝撩过他?低垂的眼?眸。 寂静的殿内, 耳边却?响起她哄人的话。 “我不与你?和离了,我会?一直待你?好, 比旁人好千倍百倍。” “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我想你?陪我。” “魏京极,我心悦你?,只心悦你?。” 知道他?已经知道密旨一事,却?依旧对他?极有耐心,弯着杏眸缠着他?,比从前尤甚。 魏京极莫名掀了下唇,若非今日,他?几乎要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梁远不合时宜的出现?,禀告道:“殿下,太子妃今日已经搬回偏殿了,您看您是宿在?主殿还是偏殿?” 魏京极不说话,朝偏殿看了一眼?,放下双臂走去?。 苏窈已经换上了寝衣,眉眼?倦怠,下巴埋在?一条胳膊里,趴在?桌上写信。 慕茹安已经许久不曾给她写信,此前她便将?她预备和离之事告知她,她对此很是期待。 还说她已经在?和人学做生意,等两年后她和离了,便与她四处游山玩水。 苏窈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本以为,即便魏京极知晓圣人威胁她一事,只要她霸着魏京极,迟早会?惹得圣人生厌,指不定?那日一道圣旨下来,便废了她。 哪知圣人竟病重了。 颓然放笔时,门?被推开,脚步声在?她案前落定?。 她感觉有一道视线正看着她。 苏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只是她如今做什么都有气无力,正当她顶不住,想抬头时,脚步声却?绕到她身后,身体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她轻讶了一声,被魏京极压在?纱橱上,双.腿都悬空。 凉丝丝的空气从裙底钻入,她手抵在?他?肩膀上,有些心慌:“你?做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笑道。 “如今连装也不想装了?” 苏窈欲说话,他?又贴着她的耳廓,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轻轻说了一句。 “知道圣人病重了?” 苏窈打了个寒战。 她极力想在?魏京极面前表现?的从容,却?仿佛瞬间被他?笃定?又玩味的目光看破,一切隐藏起来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一切都瞒不过他?。 见她瞳孔微颤,呼吸也乱了,魏京极短促的笑了声,语气意味不明。 “半日的功夫都不愿等,连夜搬进偏殿,知道他?病危了,你?连看都不想看到我,是么?” 他?以为,她说过的话总有几分真心。 心脏如同有人用刀子在?搅。 魏京极黯着眼?眸,竟有些木然。 这是两人头一回将?一切撕开了,摆在?明面上说。 苏窈抓紧他?肩上的衣料,想要解释却?无从下口。 她的确是在?知道圣人病危后便搬来了偏殿。 犹豫的间隙,她忽然被翻了个身,魏京极沉默不语地拽起她的衣带,修长的手指一圈圈的绕解,每碰一下,后腰都好似被烫了一次。 苏窈感觉此刻的魏京极很危险,偏偏她被堵在?中间动弹不得,一时所有有关夜里抵死缠.绵的画面尽数涌上。 她身体下意识绷的死紧,腰臀发麻。 魏京极抱住她的腰,从后面咬她的耳垂。 不同于以往的轻柔舔舐,此次他?吻她,带有横蛮入骨的力道。 苏窈耳朵一痛,被他?吐出的气息蒸得满脸通红。 男人的身体是青年之中少见的高大挺拔,浑身肌肉既不过于魁梧,也绝不消瘦,恰到好处覆着一层紧实坚硬的肌肉,满藏习武之人的劲力。 魏京极单臂扣着她,烫在?她耳边的声音又沉又哑,滑入她耳畔。 “为我生个孩子。” 苏窈敏.感的颤了一下,神情慌乱,几乎是立刻说道:“不要!” “为何不要?” 周围的温度越发炙热,苏窈莫名也有些口干舌燥,轻眨了下眼?,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是也不想要么?” 苏窈感到后颈细薄的肌肤被男人咬住,如同咬住了命脉。 魏京极的声音染着浓烈的欲,在?漆黑昏暗的烛火里听起来心惊动魄,“如果你?想要,我随时都能配合。” 说着,他?上前一步。 少女完美有致的身段犹如春日抽出的柳条,动与不动皆风情万种,诱人深陷。 苏窈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强撑道:“我不想要。” 许久。 魏京极似乎并不意外,听到她的回答,眼?里却?还露出了些嘲弄。 “圣人若死了,你?也还想与我和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苏窈却?从心里感到害怕。 她自认为了解魏京极,从不相信外界对他?的评价,可当魏京极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露出骨子里的冷漠时,她还是不由得心惊。 可如今,她却?不能不与他?讲明,万一他?念着从前的情分呢。 圣人若薨逝,魏京极一定?会?登基。 她一定?会?成为皇后。 两人谁都不说话,暧昧激缠的气氛一点点降至冰点。 苏窈想清楚了,转过身来,未曾说话眼?眶便红了一圈,“这婚事并非我所愿。” 魏京极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她。 “念在?我们多年情分,你?可能废了我?” 她刚及笄,却?已有十年没出过京。 一进皇宫,那她这辈子都出不了京了,整座京城都像是牢笼。 魏京极的理智本就摇摇欲坠,看她说完,眼?神轻颓,轻声道。 “废了你??” 苏窈回望着他?。 他?低着头好一会?儿。 再?抬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惨淡。 “阿窈,你?将?我想的太好了。” ———— 苏窈度过了成婚以来最为难捱的一晚。 清晨起身时,身上的印子轻碰一下都痛,然而,今日她还要与魏京极同行。 圣人病危的消息在?京都世家内悄然传开。 按照惯例,她作?为太子妃,需要与其他?皇子妃以及宫内女眷前往宫内,为圣人祈福诵经。 马车早早便侯在?东宫外。 苏窈难得让白露搀扶一把,脚步放慢,走到马车前时,恰听到魏京极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梁远正与他?汇报公?务:“高启之丝毫不见慌乱,也不曾解释什么,圣人传召他?时,他?也从容淡定?的很,丝毫不像心里有愧,圣人瞧上去?也有些动摇。” 魏京极眼?神落在?身穿浅金色雨花锦衣裳的少女上。 这副素净的打扮,衬的她如同梢头新生的嫩芽,手指细白,正要迈步踩上矮墩,抬腿的动作?却?不知为何,做了一半便又放下。 他?若有所思。 “殿下……”梁远看着青年径直朝他?的妻子走去?。 苏窈一抬腿便牵扯着疼,偏又是在?外边,难以启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便从身后被人捞起。 她被稳稳的放在?了马车上。 众人行礼道:“太子殿下。”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1节 魏京极淡淡的嗯了一声,看到苏窈已经弯腰进了马车。 他?眼?皮微阖,吩咐道:“走慢些。” 马夫看了眼?时辰,也不敢反驳,点点头:“是,太子殿下。” 马车里很大,大到再?坐三五个人都绰绰有余。 苏窈坐的离魏京极很远,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气,仿佛没有情绪的木偶一般。 马儿开始上路,臀下的软垫有些薄,她坐了有些磨得痛,想到昨夜魏京极挨个给她破皮的地方?上药,更是不自在?的揉了揉腰。 魏京极看了她做了许久的小动作?,轻叹一口气,走到她面前。 “帮你?揉揉?” 苏窈拒绝:“不要。” 没了有求于他?的事,又或许是知道他?不会?废她,苏窈也不再?殷勤了。 惹不了圣人心烦,她努把力,兴许可以惹的魏京极心烦。 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 魏京极不是在?和她商量,她尾音方?落,人也坐在?了他?腿上。 男人的腿比起软垫来可就更硬了,苏窈几乎是碰到他?的那一秒,就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魏京极似乎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大,思考片刻,换了一种姿势,让她躺在?他?腿上,给她按起了腰。 苏窈本想起身,可奈何实在?腰酸,他?手法又舒服的很,犹豫片刻,本着谁弄的谁揉的想法,也由着他?按了。 眼?下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上了。 当真要认命了么? 充满暖意的阳光透过薄薄的车帘,照在?苏窈身上。 外头人群喧嚷。 她看着魏京极金线织就的玄色锦袍,微微撑起身体,藏起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其实……还有最后一种法子。 马车行至玄武大街,魏京极叫停马车,对她道:“等我。” 苏窈神色恹恹。 魏京极心里发沉,犹豫一秒,抬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温声道。 “别不看我。” 苏窈手指微蜷,抬起眼?皮。 他?又亲她一下,这一次没有退多远,贴着她的唇道:“我很快回来。” 苏窈闷闷应了一句。 魏京极扯了下唇,笑得不太明显,却?是真心的。 他?站起身下了马车。 天空晴朗无云。 他?背对着苏窈往街上走时,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 来日方?长。 他?与她来日方?长。 第46章 魏京极一走?, 苏窈便靠在车壁上撩起丝帘。 晴意?初现,略带暖意的阳光洒在她的眼皮上,映下一圈淡淡阴影, 衬的她的脸更为?白皙通透, 似芙蓉含露,貌美动人?。 晒了会儿太阳,她欲放下时,却瞧见一个眼生却熟悉的人?。 那?日前往大相?国寺上香时, 盛华曾对苏窈说起她有一心仪的郎君, 只?是如今情况不太好, 家里尚未点头。 说的便是不远处站着同人?说话的镇南侯世?子,秦琅。 秦琅此人?, 二十六便三元及第?, 前程无量,镇南侯两朝元老, 位高权重,与?盛华家世?相?当,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可眼下,他身边却跟了一个?年轻的姑娘,举止与?他十分亲密。 苏窈微微凝眉,想看?清那?姑娘的脸, 却被秦琅不经意?间一个?转身挡住。 犹豫片刻,她从马车里下来,对马夫和侍卫比了个?嘘声的动作后,去到?离他们最近的摊贩那?。 摊贩卖的是糖人?, 苏窈拿了一个?比她脸还大的桃园三结义的糖画,装作仔细端详。 秦琅对年轻姑娘道:“若还少了什么, 尽管和我说。” “会不会太麻烦大人?了?” “不会。” 两人?手中各提了几包药,边说边朝巷子内走?去。 苏窈用糖画挡了一下脸,好在他们光顾着说话,也并未注意?到?她。 这块街坊住的人?鱼龙混杂,秦琅与?那?姑娘并肩而走?,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苏窈不自觉跟着走?了几步,手臂却被拉住。 她惊了一瞬,转头一看?,却是魏京极。 青年身材颀长,玄衣玉冠,俊美矜贵,手里拿着一块烧饼,朝她想去的地方望了一眼,淡道:“做什么?” 苏窈没将自己看?着的说出来,只?道:“这条路往右拐是哪?” 魏京极道:“折柳坊。” “折柳坊。”苏窈兀自低念了一遍,面?露疑惑,魏京极也没解释,抱起她往马车走?,“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她一顿,隐约明白了什么。 转念一想,秦琅往那?走?,许是路过?那?姑娘看?穿着,似乎并不是烟柳之地的女子,倒像是良家子,秦琅与?她说话时轻声细语,显然关系匪浅。 也不知盛华姐姐认识这个?姑娘么。 苏窈思索间,魏京极瞥了眼她,递过来一张烧饼。 “吃点?” 苏窈无意?识接过,想咬下去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面?见圣人?前按规矩是不能?进食的。” 她话没说完,魏京极便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 “田家铺子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烧饼?” 苏窈肚子叫了两声。 “怕什么,横竖有我在。”他笑,“吃了我再给你揉揉。” 一夜未曾进食,说不饿是不可能?的,苏窈没坚持多久,就从他手里接过烧饼,一点点吃起来。 …… 苏窈在宫门口与?魏京极分开,随引路的太监往东六宫走?去。 列状整齐的地砖呈白灰色,经岁月打?磨的凹凸不平,朱红的宫墙有的地方掉了些颜色,可这无损于它象征的皇家威严。 宫殿群巍峨矗立,走?在其中时,人?都变得苍渺低微。 引路太监道:“太子妃甚少进宫,咱家少不得同您多说道说道,如今呐,这东六宫,西六宫所有妃嫔一共三十二位,贤妃娘娘为?钟灵宫主位,暂代?先后执掌六宫,圣人?身体抱恙,女眷祈福事宜悉数由?贤妃娘娘操办,在明日面?见圣人?之前,今日您先得去拜见贤妃娘娘。” 苏窈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她虽对宫里不甚了解,可也知道淑妃娘娘代?掌中馈多年,眼下为?何?成了贤妃娘娘? 但宫中最忌祸从口出,她也没有多问。 不多时便到?了钟灵宫。 钟灵宫的正厅里已坐了数位宫妃和女眷,皆衣着朴素,不施粉黛,贤妃娘娘坐在主位,左手边的位置空着,正端了一杯茶喝。 苏窈的年纪是其中最小的,见了礼后,坐在小辈的首位,简单和众人?寒暄几句后,也跟着屏声静气。 等人?都齐了,贤妃娘娘道:“你们应当都已清楚此番进宫是为?了何?事,本宫便也不多言,只?两件事务必要谨记。其一,按照惯例,我们需得为?圣人?祈福诵经三日,卯时起,酉时回,这三日需得守清规戒律,不沾荤腥。其二,宫中许多禁地,不得允许,不能?进入,若有明知故犯者,本宫必当严惩。” 众人?道:“是。” 又嘱咐了几句宫内的规矩,贤妃娘娘才让众人?退下,苏窈也要退下时,听她道:“阿窈,你留下。” 苏窈意?外顿住脚步,朝贤妃规矩的行了个?礼。 贤妃道:“不必紧张,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 苏窈抬眸看?着贤妃,点了点头。 “外头的皇子妃需得来回赶,你为?太子妃,身份便与?旁人?不同,等天黑了,本宫便令人?带你去梧桐殿,这三日,你便宿在那?,也省的劳累。” 一番好意?,苏窈没有拒绝,“阿窈听凭贤妃娘娘做主。” 贤妃还欲再说话,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笑音。 “贤妃姐姐。” 苏窈发觉贤妃的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可很快,这点痕迹便被压没了,她走?向门口,笑迎上去:“淑妃娘娘。” 来的正是淑妃。 贤妃看?上去十分意?外,“姐姐还以为?你不来了。” 淑妃笑道:“也怪我,那?日明知晓圣人?心情不佳,却还去同他闹,惹的圣人?动了怒,幸亏圣人?念着我与?他的多年情分,不然,我也不能?被解禁。” 原是被禁足了。 苏窈跟在贤妃身后,趁淑妃说完的间隙,福了福身:“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扶起她来,“是阿窈啊,我们有许久未见了罢。”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2节 苏窈正要点头,她却抬头看?了一圈,纳闷道:“华儿没来么?” 贤妃的脸色沉了一下。 苏窈也收回了手。 淑妃仿佛不曾察觉,继续笑道:“姐姐也真是的,圣人?平日里可最喜欢那?丫头了,虽说如今她还未入东宫,可如今太子已经成婚,纳侧室也合了规矩,指不定哪日便是一家人?,怎的也不让她来?” 贤妃不动声色地回击:“华儿的婚事自有她父母亲做主,我哪能?管她的事?说起来元儿比华儿还年长几岁呢,慕家那?姑娘命不好,没那?个?福气,却也不能?连累元儿孤着,不若姐姐我去圣人?面?前提提此事,若有哪家合适的姑娘,娶进来也好冲个?喜。” 淑妃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的道:“妹妹我倒忘了,圣人?还等着我去伺候汤药呢,就不同姐姐叙旧了。” 贤妃道:“妹妹慢走?,姐姐就不送你了。” 淑妃走?后,苏窈望着她的背影,像是在思量什么。 因着盛华的缘故,贤妃其实对苏窈照料有加,她看?着她,笑道:“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苏窈想,贤妃能?有此问,定然猜到?了她想问什么,若她不想回,便不会提。 眼下她提了,她便顺势问道:“为?何?淑妃娘娘一听到?五皇子的婚事便有些不对劲?” 贤妃道:“你可知圣人?因何?缘故发病?” “不知。” 贤妃想到?淑妃与?魏元,眼底浮现轻蔑神色,微微叹了口气,道:“气急攻心。” …… 宫里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 苏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道:“你也很快是了。” 在钟灵宫坐了许久,离开时天色已晚。 贤妃派人?带苏窈去梧桐殿。 “梧桐殿是先后的住所,先后在这生下了大殿下与?二殿下,太子殿下在这住了许多年,自从先后薨逝,大殿下身亡后,太子殿下便住进了东宫,可这梧桐殿,太子殿下也叫人?一直打?扫着,原本服侍的宫女也未遣散,定时开门透气,一切都如先后在时那?般。” 带路的是贤妃的贴身宫女月季。 到?了梧桐殿,月季将苏窈带到?另一名掌事宫女面?前,笑道:“太子妃,这是先后的陪嫁丫鬟,太子殿下小时候可黏她了,您叫她琼姨便是。” 苏窈听过琼姨的名字,却没见过几回,点头唤道:“琼姨。” 琼姨点头,好生打?量了一番苏窈,目光颇为?复杂,“请太子妃安。” 苏窈忙扶起她。 月季笑道:“太子殿下早与?你们说了罢?这几日.你们可得照料好太子妃。” 琼姨道:“自然。” 两人?又说了几句,琼姨便带着苏窈往梧桐殿走?。 梧桐殿坐位居中宫,是历朝历代?皇后的居所,院内栽种有几棵菩提树,玉扇一样的玲珑小叶旋飞。 有一片落在苏窈额前,她伸出手摘了下来。 琼姨怀念道:“这三棵菩提树是太子殿下与?先后亲手所种,那?时还只?是树苗,如今,却也到?了成熟的时候了。再过二十年,便能?结果了。” 难以言喻的感伤蓦然席卷苏窈心头。 魏京极很少带她进宫,梧桐殿也只?来过一两次,她印象里,他也从不曾提起过先后。 太美好的东西,才让人?难以回忆。 进了原先魏京极居住的偏殿,苏窈沐浴完躺上榻。 她翻身欲睡,手却摸到?了什么。 苏窈微愣,手上赫然是两封信。 一封信上书“母后亲启”。 另一封上写“阿窈亲启”。 苏窈忽然想到?魏京极出征前曾经对她说,若他没能?回来,便去梧桐殿找琼姨,他给她留了东西。 她那?时情绪临近崩溃,刻意?遗忘他说过的话,怕一语成谶。 如今想来,魏京极给她留的东西便是这封信了。 他出征前为?她留的绝笔信。 苏窈怔怔坐起,打?开信来。 门外静悄悄,宫女们刻意?放轻放缓的脚步声,还有朦胧无边的月色将室内衬得冷情孤寂。 模糊的光照着笔迹陈旧的信纸,她仿佛看?见了三年前的魏京极站在她面?前。 前路未明,生死难料。 阿窈亲启: 东宫库房里有几匣地契,另,母后为?儿媳留的嫁妆只?有四十九抬,不多,我娶不着媳妇了,阿窈若少吃些,便可一生无虞。 我让姑母为?你寻京都最出色的男儿做夫婿。 待殿外菩提树结了五次果,哥哥便会回来。 带你回家。 第47章 苏窈拿着这封多年前魏京极写?给她?的绝笔信, 不知在榻上坐了多久。 凉意蔓延到小腿肚,她?感到有些冷,去拿被褥时, 四肢都有些麻意。 她?把信重新塞回信封, 连同魏京极写给先后的信一同放回原处。 倒在榻上,苏窈把长?发挽到身前,轻轻叹了口气,此时外头一阵行礼声。 “给太子殿下请安。” 魏京极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俊逸的轮廓被月色勾勒出几分淡漠, 他在殿外?的菩提树前伫立片刻, 推开了梧桐殿偏殿的门。 这是个?无风的秋夜,静的连窸窸窣窣的动静都无, 走近了能听?见榻上女子浅浅的呼吸声。 他有些意外?, “怎么还没睡?” 苏窈试图含糊过去。 “换了个?地方,睡不着。” 魏京极坐在榻边, 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发,忽而眉心?微紧,神情一下变得冷峻。 “哭了?” 苏窈刚想说没有,下意识抬手的时候却碰到了自己睫上未干的泪水。 她?哑然。 刚才她?竟哭了。 “谁欺负你了?”魏京极和她?说话时,语气少有这样?冷而锐,“有人欺负你, 你不知道来寻我??” 苏窈把身子侧的更多,半张脸都要埋进软枕了。 “没人欺负我?。” “那?眼睛怎么红了?” 苏窈开始胡说:“晚膳太辣,熏的。” 魏京极毫不客气的戳穿她?:“菜谱我?给琼姨的,需要我?叫她?来?” 苏窈:“……” 苏窈发现她?在魏京极面?前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任她?在上面?胡编乱造, 也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没有人欺负我?。”苏窈重复了一遍,把脸露出来, 找了张帕子把润湿的睫毛擦了擦,道:“我?也不是由着人欺负的性子,狐假虎威这一套这京中没人比我?更会用?” 这倒是。 从前在太学,便没人敢惹她?。 魏京极再一思量,也没想出除了圣人外?,这宫里还有谁能给她?委屈受。 就算是淑妃也得审时度势。 苏窈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身后便是一凉,魏京极略带凉意的胸膛贴了过来。 隔着一层薄薄单衣。 他好像很喜欢用这个?姿势抱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脊背微弓,与她?贴的严丝合缝。 男人的胸膛温热,年轻而有力的心?脏撞击胸腔,气息与她?纠缠在一起。 魏京极的手指冷白修长?,极具美感的一双手,长?弓沉重,她?却见过他漫不经心?地拿弓上箭,箭无虚发。 也见过他散漫地用这双手扼住人的喉咙。 此刻,他正在用这双手给她?揉腰。 苏窈怀疑魏京极这辈子都没把手劲放这么轻过,虽手生,揉捏起来却也力道得当,连在颠簸的马车上也是如此,想来是因习武的缘故,更擅长?掌控力道。 没过一会儿,苏窈便被揉的昏昏欲睡,眼皮沉的抬不起。 后半夜时,她?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见魏京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苏窈愣了一下,瞌睡醒了些,半搭着眼帘问:“夜深了,你为何还不睡?” 魏京极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 “冷。” 苏窈看了看被子,薄被还完好地盖在他身上,不解道:“盖这被子还冷么?” 他眼皮半阖:“自从母后与长?兄过世后,我?便没在这殿里过过夜。”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3节 大家族内几房妾室,便能闹的鸡犬不宁,遑论三十多位妃嫔。 魏京极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先后与大殿下,若真有什么诡谲汹涌,必也早已被他清算干净。 深夜月色安详,在他高挺的鼻梁处拓下阴翳,眸底也变得暗沉平静。 苏窈听?着,脑海里想不自觉想起小魏京极是何模样?。 应当比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还小。 正走神时,身体被揽入男人的怀里。 魏京极抱着她?,力道很轻,像怕弄疼了她?一般,在她?耳边放低声音,缓慢道。 “留在我?身边。” 若没了她?,往后他该如何熬过长?夜漫漫,彻骨寒凉。 苏窈终是没回答他。 魏京极定?能猜到她?是在装睡,但眼下她?也寻不到更好的法子来回避这个?问题。 好在他并未执意要一个?答案。 魏京极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她?故意调匀的呼吸声,低落也只?是一瞬。 他想,不能逼她?太紧。 来日方长?。 …… 卯时前,苏窈起身,换上青衣,早早便等在佛堂前。 宫内佛堂位于边隅,与宫外?一墙之?隔,僧人轮番敬香,等女眷们来的差不多了,贤妃站在众人面?前,道:“除了淑妃,眼下算是全到齐了,淑妃正在圣人榻前伺候汤药,我?们也不必等……” 正说着,淑妃的轿辇便到了,她?笑道:“贤妃姐姐说的什么话,本宫不过是伺候了几回汤药,哪敢拿乔不来,就凭圣人待本宫宽厚至此,本宫便是摔断了腿,也不能不来。” 贤妃也笑道:“瞧妹妹这番话说的,本宫只?是体谅妹妹你辛苦,想让你多休息休息,倒是妹妹这张嘴,说的我?没理儿。” “妹妹嘴笨,若惹得姐姐不高兴了,也请姐姐多担待些,等圣人……”淑妃说着,捏着帕子擦拭了下眼角,“等圣人无恙了,妹妹再去姐姐那?请罪。” 贤妃道:“自家姐妹,谈何请罪不请罪的?” 两?人一问一答,须臾,当真又好的如同亲姐妹一般,互相搀着手说笑。 众人瞧在眼里,神色各异。 苏窈听?着都累。 她?从前果真是被那?些话本里风花雪月的□□蒙住了双眼,一门心?思想嫁魏京极,如今想想,就算坐在了后位,又有什么得趣的。 贤妃与淑妃周旋完,道:“时辰不早了,都进来吧,记住本宫说的话。” 苏窈跟着众人应道:“是。” …… 早朝后,魏京极站在廊下,看下朝的官员自汉白玉铺就的御路两?侧分行?,三三两?两?结伴而走。 高大的金丝楠木华柱为骨,撑起这座巨大古朴的殿宇。 梁远站在他斜后方半步,道:“殿下,高相承认一切都是他所为,但求一死,是否交由刑部?” 魏京极道:“不必。” 梁远顿时松了口气,附和道:“殿下所言甚是,如今朝内外?对殿下您拘禁高相怨声颇多,又恰逢圣人抱恙,免不得惹人猜疑,若能缓些时日再好不过。” 旧皇薨逝前的时日,素来风起云涌,王位更迭,更不知变数几何。 高启之?在朝中威望甚高,若这时处决他,难免人心?动荡,秘而不发是最好的选择。 正准备告退,梁远却又听?到魏京极开口。 “将他放了。” 梁远一怔,“可是殿下……” 魏京极表情淡淡:“放了。” 魏元走在下朝的官员里,个?子高出一截,却不显压迫,给人清秀温和之?感。 左监门卫中郎将张辙道:“太子此番着实做过了些,高相无妻无子,要那?劳什子黄白之?物做甚?” 他一旁身材健硕的男子深以为然,正是右相柯正威。 “所贪军饷,总得有消遣的地方,我?与启之?共事数十年,从未见他有过一日骄奢淫逸。” 魏元斟酌道:“纵然我?也信任高相为人,可那?贪下的银子与勾连的人,却又都与高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要臣说,太子殿下还是心?急了些,他将武将看得过重,哪里有耐心?听?我?们这些文人辩解,除非老臣听?到启之?亲口承认,否则便是圣人去查,臣也不信。” 魏元笑道:“柯大人耿直,可您莫不是忘了张将军还在这。” 张辙连声道:“下官也觉得柯大人所言甚是。” …… 酉时,诵经完毕。 去梧桐殿前,率先要经过钟灵宫,苏窈便与贤妃娘娘同行?,淑妃一诵经完,便马不停蹄去了养心?殿。 宫道上,贤妃正与苏窈聊起盛华,“那?丫头?,向?来有自己主意,本宫在宫内,帮衬不了她?什么忙,你在宫外?,太子又独宠于你,若有人给华儿不痛快了,你也该多护着她?点?。” 苏窈点?头?:“若盛华姐姐有何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竭尽所能。” 贤妃略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再抬头?,却叫住一个?背着药箱的御医。 “黄御医,请留步。” 黄得善是太医署医术最为精湛的御医,素来负责为圣人诊脉调养。 因贤妃从前为他在圣人面?前美言过几句,饶了他一命,之?后,贤妃与黄得善的关系也逐渐熟络。 他一瞧是贤妃,立刻躬身行?礼:“微臣见过贤妃。” 待看到贤妃身边美目盼兮的女孩时,黄得善也只?略反应了一下,继续道:“见过太子妃。” 苏窈也朝他点?点?头?。 贤妃道:“你这是刚替圣人诊了脉?” 黄得善道:“正是。” “圣人身体如何?” 他闻言,目露为难之?色,看向?苏窈,似有些欲言又止。 贤妃道:“但说无妨。” 黄得善这才作揖,道:“从圣人的脉象上看,并未好转,反而有体衰之?兆,微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贤妃似是不可置信,后退半步,道:“圣人前一日还好端端的与本宫对弈,后一日便昏睡不醒,怎的就到了如今这般情况。” 苏窈听?了御医的话,想到淑妃,又想到魏京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对一些事有极为敏锐的直觉。 黄得善叹了口气道:“贤妃娘娘莫要过于伤心?,圣人的病,药石枉然,既娘娘让微臣说,那?微臣便可向?您直言,若老天垂怜,圣人兴许等的到初春,倘若阎罗无情,过了元日,便只?得听?天由命了。” 时间竟这样?紧迫。 如今已经临近十一月,算到元日,也不过三月功夫。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日在骠骑将军府里,红衣少女被困在房内,紧拉着她?的手,气息不匀,仿佛溺水之?人试图自救。 【阿窈,他们再逼我?,我?也不会认命的。】 苏窈灵台瞬间清明,未曾落定?的念头?倏然拨云见雾。 她?抑制不住的想,若她?要和茹安一样?离开,那?么这三月之?间,最合适的日子便是除夕。 宫宴毕,宵禁除。 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第48章 苏窈看似在认真听两人说话, 实则一双眼没有?焦距。 逃离的心思一起,只是想想,心里便滚烫紧张。 贤妃另又嘱咐了黄御医一番, 转身朝苏窈道:“阿窈, 你且回去吧,本宫需得去养心殿瞧瞧。” 苏窈行礼,目送她离开。 回到梧桐殿时天色全暗。 琼姨早早的让膳房备好了晚膳,只等?人回来, 八仙桌上摆了许多菜肴。 东坡肉、油焖茭白、西湖醋鱼, 清炖蟹粉狮子头……都是有?名的江南小菜。 “太子殿下?吩咐了, 他在外头用膳,让您先吃。” 苏家儿郎尽数战死沙场后, 祖母便做主, 从京城举家迁至姜州,姜州临近江南, 没得出名的菜系,苏窈自小便是吃江南菜长大,即使在京城里吃遍佳肴,也?难寻觅幼时的味道。 望着眼前的菜,苏窈逐渐陷入沉思,若她要走, 该如何走呢? 她甚至连骑马都不熟练。 若走水路,她又该如何寻人帮忙? “太子妃,您尝尝看?”琼姨见她出神,便过?来为苏窈布菜拿筷。 苏窈思索无果, 接过?筷子,夹起一个狮子头, 小口小口吃起来。 晚膳用了一半,门外响起恭迎声。 “太子殿下?万安。” 青年低沉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骨子里从容散漫。 “太子妃呢?”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4节 “回殿下?的话,太子妃正在里头用晚膳。” 魏京极一进去便闻到饭菜香,少女俏生?生?坐在小檀木坐墩上,屋内寒意隔绝,烛光满堂,恰如暖春,她侧脸轮廓柔和?,长睫时不时眨一下?。 苏窈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魏京极,放下?筷子,眸子浅浅弯了一下?。 “回来了。” 他心头莫名柔软。 走到她身边,看了眼桌上的菜,“可还合你口味?” 苏窈点?头。 琼姨迎上前道:“太子可要用些饭?” “不用。”魏京极环视一圈,目光在炕桌上一停,淡道:“去将奏折都搬来。” 琼姨应声退下?。 很快,奏折在案前堆积如山,苏窈用完膳,赖在凳上休息,连魏京极的头顶都看不见。 此?时,隔着奏折,她听到魏京极叫了她一句。 “过?来。” 苏窈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手还没放下?便被?他拉去腿上坐着。 她还没坐稳,下?一秒,略显粗糙的手掌圈住她的脚踝,往上一抬,裙摆被?掀高。 绢裤被?卷上,冷空气撞上裸露皮肤。 苏窈一惊,想往下?压,双手却被?男人轻松擒住。 再一看,却看到更刺激的一幕。 魏京极的头在她裙摆下?低了低。 不远处还有?侍女走动的脚步声。 男人生?的俊美无俦,饶是做出此?种举动,也?矜贵的很,他视线朝她裙底看了眼,直看得苏窈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耳根子发热,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 “你干什么?” 魏京极瞥她眼,眸光微讶,慢条斯理放下?她的裙子,手肘搭着案台。 “膝盖。” “……” “听说,今日?.你们跪了数个时辰。” 苏窈愣了一下?,脸慢慢红了。 一下?把?眼闭上,将头埋进他胸膛。 魏京极看她红的能?滴血的耳垂,逐渐明?白了什么,唇慢慢扯了下?,眼底极快闪过?一丝笑意。 他也?没去调侃她。 揽着她肩膀,正色道:“怎么,跪累了?” 苏窈感觉没脸说话,魏京极都没想到那一块,她竟然冒出了那样的想法,他那样的人,怎可能?干出那样的事,虽然念头只是一瞬,却也?能?让她羞愤欲死。 浑身都不自在。 魏京极已?经不知道从哪拿出了药油,神色如常地握住她的小腿肚。 “这药会有?些痛,先忍着?” 这回苏窈没挣扎,有?了刚才那场乌龙,她动不动弹一下?,故作淡定地看他抬起她的腿。 “上吧。” 蒲团虽是软的,可她少有?跪着的时候,又是在佛堂禁地,周围全是人,个个都将脊背挺的笔直。 她带着一群比她年纪还大的小辈,跪在最?前头当表率,更是半点?放松不得。 膝盖处也?一直红着,见风了便有?些痒。 男人抹了药油,干净修长的手指甫一碰到她的膝盖,苏窈便觉得一阵火.辣灼皮的痛,偏要装的淡然,生?生?忍住了。 魏京极看了眼少女略显僵硬的脸庞,动作放轻,声音略沉。 “痛就出声。” 苏窈心跳逐渐恢复如常,微不可闻道:“你方才不是叫我忍着?” 他挑眉,眼里忽而有?些意味深长的笑。 “平时叫你忍,你不也?忍不了?” 心跳骤然加快。 有?了前车之鉴,苏窈勉强按捺了下?,甚至在心里过?了这句话两遍,以?至于突然才止住的画面又从脑海跳出。 这会儿魏京极是在同她调.情了吧? 心里一确认,她脸上顿时开?始冒热气,许是适才落了下?风,苏窈有?些不服气地红着脸说:“那你忍了?” 魏京极手下?动作一停。 烛台上的灯油蓄积的满满,红烛立在无声的夜。 他往后退了点?,看了眼苏窈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颈,细软的碎发轻拂过?她细腻的皮肤,纤细脆弱,一手便能?折断。 “我也?忍不了。” 苏窈觉得自己勉强扳回一局,嘴角才要扬起,药油便嘭咚一下?砸在席面上。 魏京极将她抱在身上,捧着她双.腿,语气轻飘飘的,落在人耳边,却像是一道道重锤。 “那便都别忍了。” …… 苏窈翌日?仍旧早起,夜里灵魂都出窍时她都在想,她到底为何要与魏京极争那一口气。 放眼整个大周,有?几人能?在他手里占去便宜的。 哪怕他手下?留情,吃苦的还是自己。 按一般情形,太子妃不能?在宫里乘轿辇,但太子可以?。 魏京极让她坐他的轿辇去,苏窈拒绝了,说到底圣人还没薨逝,她如今不寄希望与圣人,望圣人废了她,便也?没了自找麻烦的理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幸好他的药油有?奇效,昨日?佛前跪了许久,过?了一夜,腿脚就不酸了。 转过?几座殿宇,又到了离金銮殿不远的御花园。 惠风和?畅,苏窈深吸一口晨间新鲜的空气,心里却有?些发堵,三?月时间说长不长,若她不能?寻着办法离开?,眼下?便是她唯一能?享有?的自由时光。 正欲离开?,便听到远远的一句。 “太子妃。” 她怔住,这声音是…… 转过?身,段凛就站在台阶下?,穿着绯色官服,头戴长翅帽,温和?清举。 苏窈面露意外,转念一想,此?时正是早朝时,佛堂位置又偏,需得经过?诸多地方,撞见段凛也?正常。 她本想叫二表哥,话到嘴边却成了:“段大人。” 毕竟是在宫里,还是避嫌些好。 段凛听了,朝她走来的步子也?只是顿了片刻,很快便恢复正常。 他在苏窈面前站定。 “太子妃看起来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他本不欲叫住她,即便苏窈不是后宫嫔妃,在宫里却也?不是他能?接近的,可方才他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她都未曾发觉,眉心始终紧蹙,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苏窈没料到段凛一眼便瞧出了她心中?有?事,下?意识的反应竟是,魏京极会不会也?有?所察觉? 可紧接着,她又想到自己如今还什么都没做。 刚提着的一颗心才逐渐落地。 面对他的询问,苏窈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这已?让段凛心中?凝重,他继续开?口道:“我说的话永远算数。” “你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不会拒绝你。” 苏窈心头一跳,为掩饰什么似的掀起唇道:“没有?。我能?有?何事?” 段凛显然不信她这套说辞,身上清和?气质隐显了几分颓丧。 “你若不信我,我也?无法。” 说到底,她被?迫嫁进东宫,与他,与段家脱不了干系,他每日?一睁开?眼,就在想她过?的好不好,可他连想得知她的近况都难,从来不能?如愿。 得知她也?会奉旨进宫祈福,他便在这必经之地等?着。 好在一如秋猎时,他还是等?到她了。 苏窈想过?很多法子,却没有?将主意想到段凛身上,可她从前在外还有?慕茹安照应,她乔装起来,行事倒也?方便,如今,盛华姐姐即将嫁为人妇,她断没有?去打扰她的道理。 即便段凛可能?是她在东宫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也?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他该前程似锦。 “段大人,马上就要到祈福的时辰了,我需得先行一步。”苏窈说完,立刻转身,像是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走出几步。 段凛忽道:“你可是怕连累我?” 苏窈脚步不自觉一顿,又往前走了几步:“段大人多虑了。” 他置若未闻道:“若是这样,我现在便可自请解官。” 她瞳孔微缩,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交握。 不等?苏窈回答,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段凛转身便往养心殿走。 苏窈微惊回头,戴着长翅乌纱帽的青年已?将帽子取下?,双手捧着,行走间没有?半分犹豫。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5节 “段大人何以?至此??” 她还是开?口了。 两面朱红色宫墙中?间,段凛站的如松笔直,他在心里唤了她一声阿窈,回的却十分轻巧。 “我心有?愧。” 微风徐徐吹起地上的落叶,未来得及轻扫的落叶圈成漩涡,两人也?如同这脆弱的叶,只需一阵微不足道的风,便会被?卷入其中?无法脱身。 苏窈竟还有?闲心想,她会对段凛动心实在太正常不过?。 他们都痴。 良久。 苏窈握紧了手,仿佛下?定了决心,“三?日?后,东篱酒楼。” 他既能?做到这种地步,不论事情成败如何,她也?会竭尽所能?保护他。 段凛闻言,慢慢抬手,将长翅纱帽戴上,侧首看她一眼,迈步离开?。 第49章 因去佛堂前遇见段凛, 苏窈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可,既走出了这一步,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今她需得更小?心, 莫要让魏京极察觉端倪才是。 同时也得做些准备。 “圣人昨夜夜里说胡话,总还想见见元儿?,可总不能如愿。” 苏窈被淑妃贤妃两人夹在中间,淑妃语带埋怨, 轻幽叹气。 贤妃宽慰道:“元儿?如今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 圣人若真想见, 一道圣旨下去,他岂能不来?” 淑妃拭泪道:“姐姐说的简单, 原还说定了女?眷需得面?圣呢, 也不是没见?如今能见着圣人的,除了本宫, 也便只有……” 她语气一顿,朝苏窈看去。 贤妃道:“妹妹可得慎言。” 苏窈猜到了些什么,却也并不接淑妃的话。 祈福三日,今日是第二日,明日夜里?便可出宫,她该想想, 如何与?段凛将话说清。 ———— 宫门前,梁远手中卷着一份邸报,朝马夫道:“好生送高相回府。” 马夫粗布麻衣,头戴斗笠, 殷勤点头。 高启之站在马车上,虽年老却气度不凡, 温雅道:“梁大人不必再这样称呼老朽。” 梁远道:“高相糊涂了,殿下发觉此案尚有疑点,暂让您官复原职,还望高相莫要多?疑,在家中好生休养,他日再返朝堂。” 官复原职却也只是说的好听。 无休止的停职,明眼人都能瞧出太子的态度。 高启之微微一笑,算是受下了,朝梁远拱手,弯腰进了马车。 马夫高挥马鞭,马儿?缓缓抬步,拖着沉重?车身?前行,留下一串碾碎叶汁的辙痕。 马车不快不慢地往丞相府邸驶去。 路走了大半,高启之睁开眼,淡声道。 “殿下。” “您还要在微臣面?前装多?久?” 过了一会儿?,隔着帘幔,传来一道年轻,毫无起伏的声音。 “高相,为何不将真正幕后之人供出?” 破旧的斗笠将魏元乔装过的脸遮去大半,粗布衣裳里?塞了许多?棉絮,令他整个人看上去臃肿壮实?,半点不像圣人捧在手心里?宠的皇子。 马车颠簸的很,许是驾马之人手生。 高启之眼里?却好似有一池湖水,波澜不惊。 “老夫活的太久了。” 魏元的嗓音浅和,“这可不是什么理?由,高大人。” 高启之道:“并非何事都需要理?由,殿下日后便会明白。” 魏元不作声。 很快,马车在丞相府停下,从前人人争相拜谒的高相府,如今门可雀罗,连守卫都神情萎靡。 魏元停下后,高启之并未着急走。 他催促道:“高相还想说什么?” 高启之道:“殿下容易起疹,往脸上涂的东西?大都含有花粉矿石,应当少碰。” “你性命都快不保,竟还有功夫关心这个?”魏元语气终于?有点了变化,“高大人未免太过宽心。” “偿命便是,有何所惧?” 高启之竟笑了一笑:“难得见殿下心急,微臣如何能不宽心。” 魏元手上忽然青筋暴起。 “高大人,该下去了。” 高启之听出他动怒,静坐片刻,起身?,他掀起车帘,蹲下,望着魏元的背影轻叹一口气,“殿下日后莫要为人这样冒险。” “若殿下实?有心魇,难迈之槛,便去太庙,求大周先祖庇佑吧。” 他下了马车,径直往丞相府走去,侍卫高兴迎他进门。 …… 梁远向魏京极复命时,略带不解道:“倘若真如殿下所想,五皇子殿下素来备受圣人宠爱,他如何会起心动念,犯此大忌?” 魏京极站在槐树下,盘金绣祥云,玄衣上纹四爪金龙,只是这样站着,神色淡极,便生出高不可攀的渺远之感。 有雀儿?收翅,落在精雕细刻的飞檐。 他语气悠然。 “宠爱?” 梁远思忖一番他说的话,自认应当没错。 “正是,圣人对五皇子宠爱非常,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除却有时五皇子难以答上太傅之问,致使?圣人偶尔动怒外,不论是衣着用度,宅邸食邑,还是成年之后封官进爵,除殿下您外,已是诸多?皇子中的头一份。” 魏京极并不正面?答他的话,而是道:“这话,你听着可耳熟?” 梁远道:“是有几分耳熟,总觉得似曾相识。” 魏京极往殿内走去。 “他从未受过宠。” ———— 东篱酒楼取“采菊东篱下”之意?,酒楼内供许多?果酒。 因着东家是女?子,故而这里?的女?客也颇多?。 白瓷瓶中点缀几朵鹅黄色的菊花,苏窈临水而坐,早早便拐了弯过来等在这儿?。 有几个赤膊汉子坐在一楼,各人面?前一张海口碗,论到激烈时,又拍桌子又掷碗,引去不少目光。 “我说!五皇子殿下确有几分才能,你瞧那东瓯六部,在他手里?跟狸奴看耗子似的,乖成鳖孙!圣人果真是识人的!” “就是出身?低,若五皇子殿下出身?望族,岂不能成为我们太子的左膀右臂!” “呸!喝你的酒,这么些果酒就将你醉糊涂了!” “……” 苏窈等的闲,心想,这段时日,魏元的名字简直在哪都能听见。 无论是在宫里?,大街小?巷,还是百姓谈资,若有人提到了魏元,必有人提起魏京极,提到魏京极,也必有人说起魏元。 一.夜之间,他的名字就和魏京极的名字捆在了一块。 “公?子,您请。”雅间外,小?二殷勤道:“您寻的贵客便在这儿?。” “有劳。” “公?子客气!” 苏窈本是趴在案上的,听到动静,好生坐好了。 白露给段凛行了礼,替两人倒茶。 “你先出去吧。”苏窈朝白露道:“找个位置坐下,看着门口,莫要要熟人撞见了。” “是。” 白露关门离开,理?了下头上的幕篱,问小?二要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儿?等着。 她一走,段凛便皱起眉心,问道:“究竟是何事?” 苏窈已下了决心,心境也平和许多?,她掀起眼皮道:“二表哥可还记得,秋猎时避子汤一事?” “自然。” “当时我同?你说的,都是借口,并非是因为我年纪小?,不想要孩子,而是我不能要。”窗户开了半页,她的脸露在阳光下,白净如玉,五官精致明艳,一字一句道:“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我坐不长久。” 段凛惊诧道:“何出此言。” “这婚虽是圣人所赐,我却并非他心仪的儿?媳,这太子妃的位置,只因魏京极不愿迎娶他人,圣人便暂时交给我坐,条件是,我需得劝动魏京极多?纳姬妾。” 他隐隐猜到了她后面?的话。 苏窈继续道:“但我选了另一条。”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6节 “另一条路,他不能有姬妾,我不能有他的孩子,原本只要再过一年,这条路便通了,可圣人病倒了。” “不能和离,我唯有另寻一条路。” 她说着,将茶杯里?的茶往茶盖里?倒了些,拔下头上的簪子,尖端勾了水,在案上写了一个字。 逃。 段凛看着茶水连成的字,即使?做足了准备,也忍不住惊了一瞬。 室内安静许久,苏窈用帕子擦干净簪子,放在手边,静待他说话。 二表哥兴许会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毕竟这个念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她忽然很想慕茹安。 可段凛沉默半晌,只是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苏窈嗯了一声。 他细细问了她要去哪,日后又打算如何谋生,诸多?问题,苏窈竟答的流利异常。 这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段凛的眉头皱的更深,转头看向窗外,连通几州的郦水就在他眼底,奔流不息。 “让我好好想想。” 苏窈道:“表哥这次若帮我,日后你若有任何事,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他抿了口茶,浅笑道:“哪里?用的着你上刀山下火海。” 很长一段时间,苏窈都在独自承受,心里?的压力难以与?外人述,如今在段凛面?前讲出,她心情顷刻间轻松不少。 仿佛有人与?她并肩而行了。 正想再道谢,段凛补充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我。” 苏窈问:“什么要求?” “若你成功离开了,也不能与?我断了联络。”他道:“外头不比京城,我不能及时为你解难,可你也要让我知道你的安危。” 苏窈点头。 段凛看她点头,心里?依旧像压了一块石头,要在魏京极眼皮子底下出逃,谈何容易。 需得细细谋划,不能出半点差池。 “你居东宫,我该如何同?你联络?” 苏窈略一思考,道:“东市鱼龙混杂,白露偶尔会随东宫里?采买的丫鬟去买些小?玩意?,到时你将信交予她,也好掩人耳目。” 段凛思量片刻,点头:“那聚了不少胡商与?波斯商人,热闹却也混杂,在那见面?,倒是个好主意?。” “那便说定了,等我想到了法?子,便交信给她。” 苏窈点头。 —— 此前在郡主府,鞭长莫及,有苏家惨遭血洗的前例,魏京极断不可能安心,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 成婚之后,他不欲令她觉得他在监视她,便将这些人尽数撤下。 郡主与?太子妃的身?份,可谓天差地别。 前者数量不少,后者日后却是要母仪天下,刺杀郡主与?刺杀未来皇后,绝不可相提并论,尤其眼下圣人病重?,若未来皇后被刺杀,定要掀起轩然大波,谋刺之人前路必将血影重?重?。 这层身?份也替苏窈加了一道护身?符。 她去见段凛前,留意?过身?边的人,发觉无异常了,才去赴约。 在东宫等了几日,段凛都没有消息传来。 直到今日,窗外飞来一只信鸽。 苏窈双手托腮,正望着四角的天发愣,猛不丁瞧见眼熟的鸽子,立刻倾身?,将鸽子脚下绑着的信筒取下。 慕茹安的字写的铿锵有力。 看信时,仿佛她就站在她身?边,气得眼里?冒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骂道: “阿窈,我这些日子可惨了,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盯上了本小?姐,三天两头派人来跟踪我,还雇杀手想要我的命!还好我机灵,前些日子装死了好一阵,总算熬到那伙人走了,啧,我觉得就是那个想强娶本小?姐的无赖干的,还好此前我眼睛擦得雪亮,没上他的当,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苏窈是真相信慕茹安憋坏了,光是信纸就写了满满几页,恨不得将装死时候的话都一股脑说完。 她看完,将信烧干净,又把灰烬用纸碾碎。 心情莫名好了些。 魏京极这些时日忙的很,白日里?常常见不着人,见着了,也是在正厅或是书?房。 一群朝臣簇拥着他,从清晨争辩到傍晚。 今夜回来得早,苏窈却也已经?睡下,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接着盥室隔门传来水声。 折腾许久被褥才被掀开。 她被男人揽入怀里?,背贴着他沐浴后温凉的胸膛。 发顶上落了一吻。 苏窈背对着魏京极,眼神悄然清明不少,放在耳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这段时日,需得让他对她放心,她才好行事。 “你近日怎么这样忙?” 魏京极闻着她身?上的淡香,神经?松乏不少,紧皱一日的眉心也缓缓解开。 “公?务多?,过段时间便好。” 苏窈沉默一会儿?,忽然在他怀里?转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等你忙完这段时日,可能教我骑马?” 数百支蜡烛尽数熄灭,此刻唯余一室月色清辉, 她瞳仁漆黑,漾着浅光。 魏京极视线微敛,低头,视线凝在她身?上,喉咙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要忙多?久?” 男人沉吟半晌,道:“至多?七日。” 苏窈高兴地冲他笑了笑,突然用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背,凑到他耳边,亲了一下他的耳垂,软软道。 “你真好。” 魏京极身?体僵硬一瞬。 “日后我再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与?你过,”她又道:“好么?” 窗外风声潇潇,惊鸟铃不住的响。 近在咫尺的是她身?上淡淡的清露香。 魏京极反应迟缓,看着她沉默许久,才云淡风轻地弯了下唇,嗓音低而沉。 “若只是为了让我教你骑马,你不必这样哄我。” 苏窈又去亲他的鼻梁,察觉到眼前人明显一僵。 她微微愣住,眼睫与?指尖不可抑地颤了下。 片刻后,神色恢复正常。 只有语气,不易察觉地低了几分。 “我没有哄你,你不信我的话了?” 魏京极眼皮安静搭着,慢慢上前,一只手扶住她的头,一只手扣在她的背上。 夜凉如水,他抱她许久,才轻声道。 “信。” 第50章 深秋的夜已有寒意侵袭, 苏窈枕着魏京极的胳膊,却好似睡在了夏日被晒的滚热的石头?上。 没过一会儿耳朵都热了。 想往下缩一缩,反被拖着腰往上一提。 两件薄透的纱衣摩擦, 魏京极后拥着她, 下巴几乎要贴着她的锁骨,沉沉的嗓音撞击她的耳朵。 “不累?” 苏窈清醒一瞬,立刻道:“累。” 魏京极看她反应,微勾了下唇, 声音清冷似玉。 “累就睡。” …… 苏窈这一觉睡得颇好, 外头?的阳光直直射到榻沿。 醒来后, 她对着梳妆镜坐了一会儿?,将白露唤来。 “去命人准备一辆马车, 我要去盛家一趟。” 那日她眼见秦琅与另一个姑娘往折柳巷走, 还未曾去问过盛华姐姐此事。 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有不安。 白露得了吩咐, 让其余侍女为苏窈梳洗打扮,自个儿?寻人安排去了。 早间人少,马车直直抵达盛府。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7节 盛家世代簪缨,三朝元老之府,又素与名门望族联姻,声威并?具, 本家府邸堪比王府。 因未曾送上拜帖,门房却也不敢让苏窈在外等?着,边请她往里走,边派人往内通传。 一路雕梁画栋, 富丽堂皇。 盛家大夫人亲自迎了苏窈进去,闲话几句, 又带苏窈往盛华的院子走,“太子妃久未到臣妇这儿?来,不若等?您与华儿?叙旧完了,便在臣妇府上用膳?” 苏窈踟蹰了会儿?,回道:“伯母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可我此番想与盛华姐姐一道去外头?逛逛,不知可能行?个方便?” “自是方便的,华儿?整日待在屋子里,不是读书便是做绣活,臣妇都怕她闷坏了。”盛大夫人笑?着在垂花门前?站定,朝她笑?道:“太子妃,华儿?的屋子就在眼前?了,臣妇知您想与华儿?说些话,便不进去了,省得你们拘束。” 苏窈道:“多谢盛伯母带路。” 盛大夫人弯膝行?礼:“太子妃客气了。” 盛华的院子后有一处花圃,此时摆了一张竹席,几个丫鬟正聚在一块斗草,青草味混杂阳光暴晒后的味道,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一方矮墩上,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正对着日色端详绣出的花样。 “盛华姐姐。” 盛华抬手的动作一顿,从绣绷后探出头?来,待望见苏窈,她露出笑?容,“太子妃。” 丫鬟们忙聚过来向苏窈行?礼。 苏窈让她们暂且退下,向盛华走近了,好奇道:“盛华姐姐这是在绣什么?” 盛华掩饰似地?往后藏了下,试图囫囵答过去。 “没什么。” “可我瞧着怎么像是比翼鸟……” “阿窈!” 苏窈浅浅弯起眸子,“盛华姐姐莫不是好事将近了,竟为秦家公子绣起了比翼鸟,最难消受美人恩,也不知秦公子到底有何好,让我的盛华姐姐这样念着。” 盛华却道:“你今儿?是故意来调侃我的?倒叫你抓着我一回。” 苏窈不由得笑?了笑?,亲亲热热地?去挽她胳膊,“姐姐为何不回我前?头?的问题?伯父伯母不碍着秦公子了?” 这话说完,盛华已经将绣绷放在一旁的席子上。 “我本想这婚事定下来了,再告诉你的,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也不瞒着你,再过个几日,秦家的聘礼就该下来了。” 苏窈微怔,手上不自觉用了力。 盛华文气地?嘶了一声,“阿窈,怎么了?” 苏窈转头?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我那日进宫祈福,遇到了一些事,不知该不该同你讲。” “何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日我在折柳巷附近遇到了秦琅,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人手里都拿着药,看起来十分熟络。” 不仅是熟络,在她看来,已有些旁若无人的亲密了。 苏窈的话说的委婉,盛华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可瞧清了,是折柳巷?” “是,可我不知他们是路过,还是那姑娘的家就在那。” 盛华看了眼日头?,突然抓住苏窈的手腕,目光微闪,“你可能带我去瞧瞧?” …… 马车低调的停在玄武大街不起眼的角落。 旁边东倒西歪放着隔壁店家的几小?缸酒水,破碎瓦片上生了青苔。 苏窈看着对面?的不发?一言的盛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盛华姐姐,我们在这能等?到他们么?那日我撞见他们只是碰巧,未必今日也会出现?。” 盛华闻言,许久才回:“能。” 语气肯定。 话音才落,苏窈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眼熟的背影,她忙侧身,朝盛华招手,“盛华姐姐,他来了!” 盛华坐到苏窈那里去,同她一起透过车帘望去。 只见还是那卖桃园三结义?糖人的摊子旁,月白色衣裳的秦琅与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走出来。 与那一回不同,这次这个姑娘头?上戴着幕篱,连身形都挡了个干净。 秦琅则没有做任何掩饰。 两人身边同样停了一辆马车,用作车身的木头?普通,秦琅与那姑娘说了几句话,那姑娘忽然用手捂住嘴,掉头?往巷子里走。 秦琅站了一会儿?,追进去将她拉入怀里。 苏窈此时看了一眼盛华,发?现?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安静的像是不远处那个抱着其他女子的男人不是她即将要嫁的郎君。 秦琅很短暂地?抱了一会儿?那姑娘,弯腰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 那姑娘后退了一步,看他一眼便离开。 秦琅没有去追,站了一会儿?,转身上了马车。 亲眼目睹这一幕,苏窈心里都不好受,她等?盛华放下车帘了,才道:“盛华姐姐,你已经知道了?” 这姑娘,该不会是秦琅养在外头?的外室? 盛华叹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我知你在想什么,但她不是秦琅的外室。” 苏窈斟酌道:“可是刚才秦琅抱了她。” “她不是秦琅的外室,”盛华吩咐马夫驾马,淡道:“她是秦琅的心上人。” 苏窈的眼睛微微睁大,“心上人?” “其实此事我早有耳闻,京城这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去见人时又不加遮掩,总会被?撞见的。”盛华道:“可我之前?以为,那仅仅是他已逝故人之女,他出于道义?照料一二,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马车内热意弥漫,日头?虽被?挡去大半,却也灼的人打从心里闷燥。 苏窈听着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久,才试探开口?:“盛华姐姐,那你与秦琅的亲事?” 盛华道:“照旧。” 苏窈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他已有心上人。” “他不可能娶她,”她道:“况且,婚事他已应允。” “可你嫁去不会受委屈么?” 马车外吆喝声连成一片,街上,不知是手艺人表演了何种技艺,引得众人爆发?出长?而轰动的喝彩声。 盛华看向窗外许久。 “她不是秦琅的外室,像他这样的清贵世家,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娶正妻之前?,若他乱来,秦老侯爷定不会坐视不管,既不是外室,我嫁去,别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话。 秦琅是我挑了许久才选定的,不论家世亦或是人品,都算上佳,已是我能挑的人当中最好的了,若不嫁他,下一个指不定比他更差。” “选不着合适的,就不能不嫁么?”苏窈问。 盛华愣了一下。 苏窈继续道:“盛华姐姐你有才学,有家世,性子又稳重妥帖,在国?子监你所有课业都在前?三甲,论起琴棋书画,京中贵女也少有人能胜你,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你分明不嫁人也能过的很好,自由自在的,不更好么?” 这番话说的惊世骇俗,许是苏窈和慕茹安待久了,竟不觉得奇怪。 盛华倒是头?一回被?人以这样的角度夸,却也觉得新奇,朝她莞尔道:“女子可以不嫁,我却不能。” “为何不能?同为女子,为何偏你不能?” 盛华眼里,神情?,皆叫人看不出她心里所想。 “阿窈,我是盛家嫡长?女,若我不嫁,便会累及家中姊妹们的名声,我不能这样自私。你说,琴棋书画,学堂课业,若不是有家里为我开路,我入不了国?子监,也学不了这许多东西,我如何能做出不嫁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来?” 苏窈沉默下去。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的问:“若秦琅日后抬了她进门呢?” 盛华道:“那她也只是妾。” 她看向盛府前?两座威严的石狮子,与圣人御赐的牌匾,缓道:“我会是未来秦家主母。” …… 苏窈从盛家回来几日,都不曾往外探听消息。 也许盛华与秦琅已经定了亲。 视野所及之处是占据了大半天幕的火烧云,似要冲破天际烧进屋来。 刚预备吃茶,白露便端着一碟切好的瓜果进来。 她没什么胃口?,道:“不吃了,你拿下去吃了吧。” 白露把盘子放在一边,往里头?走,边走边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太子妃。” 苏窈一瞥,顿时精神一震,坐直,将她递来的东西拿过来。 她拆纸条的功夫,白露附耳过去道:“今日奴婢在东市等?到了段大人,这是他交给奴婢的。” “可瞧见有什么人跟着?” 白露细细回忆一番,“没有,那儿?人多的,一个不留神身边的人都能走丢,奴婢与段大人见面?的地?方隐蔽的很,段大人事先检查过,应无人瞧见。”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路已成。 后日我将离开京城,前?往梧州。 明日巳时,飞花楼一叙。 苏窈看完纸条,心脏跳的飞快。 四肢似有一股热血淌过,身子都微微发?热。 二表哥这么久没有联络她,定是在想周全的法子,却也不能在信上直说。 路已成。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8节 这三个字仿佛定心丸,却又叫苏窈恨不得即刻就到明日约定的时辰。 她从未觉得离出京这样近过。 将纸条处理干净了,苏窈的心情?仍然止不住的好,唇角无意识上翘。 夜里趴在案上看话本子时,苏窈的心也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会儿?想,她要离开,包袱必得越少越好。 苏家的铺子多在姜州,饶是魏京极也不知她手上有多少家,正巧那又离茹安近,势必要带些去傍身。 被?封郡主后,时不时的封赏也有许多,便是舍了大半,也够她与茹安两人四处逍遥,几世都用不完。 可却也得有些谋生的本事,茹安如今有人带着她做生意,她去做什么呢? 原先她想的是鉴古,论起识货来,这大周少有人能出她左右,自小?到大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但这身份未免招摇,能识古货,又是女儿?身,难免不会叫人猜疑她的来历。 细想一番。 苏窈的眼神忽而落在话本子上,喃喃道。 “不然,去做女夫子?” 琴棋书画她也会,识文断字更不在话下。 到底她五岁便入了国?子监,也将诸子百家,经文典籍学了个遍,课业在一众世家子弟之间,也能评良,去当个女夫子,却也不难。 兀自想着,面?前?的话本却忽而被?抽走。 苏窈一惊,翻了半面?身。 魏京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沐浴完,穿着一件寝衣,视线正落在话本封皮上,略挑了挑眉。 “《江南情?仇录》?” 她想到其中有些内容,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爬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然。 “把它给我。” 魏京极目光含笑?,手一抬高,又和她隔了段距离,让她站在榻上也够不着。 “倒是个挺耐人寻味的名字,也不知里面?写了些什么。” 青年语气悠悠,作势要翻。 这本子是最近几年颇为时兴的话本,既快意恩仇又缠.绵悱恻,还有些苏窈从前?不大看的懂,如今瞧着字便能脸红心跳的内容。 颇为大胆出格。 听魏京极说要看,苏窈身体?比脑袋反应的更快,慌不择路迈了一步,伸手去抢。 “你不准看!” 堪堪要摔倒时,腰却被?稳稳托住。 几乎是稳住她的那一刹那,魏京极便将手里的话本丢在了一边,将她放倒在榻上。 他眼里透着几分揶揄,道。 “我也看过。” 苏窈整个人发?懵,被?砸进柔软被?褥里,没来得及说话,唇就被?堵住。 呼吸瞬间被?夺去。 魏京极单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将她扣向他。 她想喘口?气,猛不丁听到一句。 “喜欢?” 苏窈被?放开一瞬,像搁浅的鱼儿?,红.唇开合。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点声音也没了,安静的像是暴雨前?的水面?。 不知是谁的呼吸乱了,搅碎一池平静。 被?翻了面?,魏京极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白色中衣被?甩在黄花梨衣架子上。 她略一侧头?,烛火未灭,能清楚瞧见他蛰伏有力的肌肉和腰间淡色的青筋。 魏京极抱着她的腰,往他那一拖,轻描淡写地?开口?。 “那便试试。” …… 这一试便试了大半夜。 叫第一回 水时,苏窈浑身都在发?颤,腰往下都是麻的。 因心里想着,明日还要赶去飞花楼,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也不知魏京极几时睡的。 然而天亮时,她却是被?烫醒的。 苏窈本以为,行?房后男人的体?温偏高是正常的,可此前?虽也体?温虽也烫,却不是这样浑身滚烫的烫法。 她转身去看魏京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眼角下淡淡的乌青。 昨夜魏姬极来吻她时,她也曾注意到他身上的温度有些高,却无瑕分心去想。 如今想来,他后颈的头?发?都是湿的。 定是在哪淋了雨,又折腾一夜。 不发?热症才奇怪。 苏窈蹙了蹙眉,探手过去,却被?他额前?的温度烫了烫,忙披了衣裳去寻大夫。 梁远因有公务尚待魏京极处理,早早的侯在了院子里,瞧见是她匆匆忙忙出来,顿时眉心一拧,“太子妃,出什么事了?” 苏窈看见是他,松了口?气道:“魏京极病了,快去寻个大夫给他瞧瞧。” 梁远皱紧眉,忙吩咐侍卫去喊大夫,往屋内看了一眼,他道。 “微臣就猜到是这样。前?两日殿下不听劝,非要去巡视驻扎在北边的坚铁营,路上淋了雨不说,又亲自与将士们操练,自圣人病重以来,殿下本就从未睡过一个好觉,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夙兴夜寐,通宵达旦处理公文,也只有偶尔回东宫,与您在一块,他能休息片刻,如此累积,岂能不病。” 苏窈被?说的脸红。 魏京极与她在一块,也算不得休息。 他是真将自己当成铁打的人了,累成那样了,竟还胡来。 梁远说完,心觉大夫来的慢,自己也去催去了。 苏窈进了屋,立刻叫人收拾了一下屋子。 魏京极躺在榻上,肩宽腿长?,如玉的脸庞覆上薄汗,连带高.耸的喉结都微红。 呼吸声低沉发?紧,尤为撩人。 她去倒了杯茶,扶起他靠在榻上。 “喝点水。” 魏京极意识尚清,只是因烧的厉害,眼皮子略有些沉。 苏窈把水一送过去,他就动了动唇,低头?喝。 她一连倒了五六杯,魏京极都全部喝了个干净。 这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模样不知比往日冷淡疏离的性子讨喜多少。 苏窈这么想着,语气也放软了些。 “大夫很快就来,你先睡会?” 魏京极闻言,半抬起眸看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散漫的坐姿因生病平添几分慵懒恹倦,却也赏心悦目的很。 苏窈没听清,便将身子靠了过去,却没把握好距离,耳朵几乎要贴上他的唇。 而后,魏京极凑近了些,又在她耳畔重复一遍。 低磁的声音又沉又缓,带着不急不慢的语速。 说话时,他滚烫的唇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耳垂。 苏窈感觉那一瞬间心脏跳的极快,呼吸都放浅了许多。 魏京极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慢慢笑?了一下。 清光照在他英挺的眉眼上,有种敛尽所有锋芒的温和感。 苏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把茶杯放回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说:“明日教你骑马。” 第51章 大夫挎着药箱, 匆匆给苏窈见礼后,便进去替魏京极诊治。 府中侍卫统领闻说是太子病了,立刻遣派侍卫加紧巡视, 东宫即刻被封成铁桶, 丫鬟仆妇也被严密搜查,其余人?非令不得出府。 脚步声紧凑严整,如闷雷于上空盘旋。 梁远看向站在围栏前,穿着团锦琢花云烟裙的太子妃。 “太?子妃, 您且进去休息休息?一会儿等大夫诊毕, 您再去照顾殿下也不迟。” 其实他觉得奇怪的是, 为何?太?子妃此?时不进去瞧瞧状况,殿下应当很想?太?子妃在身旁。 苏窈望着花厅前捧着盆盂走过的侍女, 道:“我便不进去了, 你代我照顾着他罢。” 梁远道:“那微臣便进去瞧瞧。” 她点头,眼神并不与梁远相对。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59节 梁远不做他想?, 只当苏窈有些乏了,进去后,大夫已站起身,正与魏京极开药方。 “殿下邪寒侵体,汗出头痛,此?为伤于风, 所幸并无大碍,好生休养,三无日便能?无恙。至于发?热之症,今日将?小人?开的这帖药吃了, 很快便能?散热。” 魏京极在病中,感知也较平日慢上?许多, 听?到从外头来的脚步声,他缓缓掀了眼皮。 梁远与大夫交谈几句,将?药方拿了下去,吩咐人?立刻熬药。 此?时,里间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他找来茶壶,将?案上?公文?扫开,倒了水捧过去。 魏京极坐起身,没接他的水,淡色的唇有些干燥。 “太?子妃呢?” “太?子妃正在外边等着呢。”梁远会意,“微臣这就请太?子妃进来。” 他不作声,神色却?缓和许多。 梁远走出门,四处看了眼,发?觉已无苏窈的身影。 他找来几个丫鬟,都说不知。 恰巧此?时白露抱了浣洗的衣裙往耳房走去,他忙叫住人?,“白露姑娘!” 白露回头,“梁大人?有何?事?” 梁远走来,还不忘往四处瞧了瞧,道:“太?子妃所在何?处?殿下寻她呢。” 白露笑道:“太?子妃不放心殿下的病,早些年太?子妃还做郡主时,素日的头疼脑热,没少去请少商巷一位大夫来瞧,一帖药下去,便能?好的七七八八,比宫里御医开的方子还见效快呢。正巧今日天晴,太?子妃念了许久想?出门透个气儿,怎奈前几日太?阳都不曾露脸,这不,适才太?子妃便顺势出了府,亲去请了。” 梁远一听?,颇为动容,“太?子妃待殿下的确是独份的好。那我便依姑娘的话回禀殿下。” 白露点头,转身,手心都紧张的满是汗。 走了两步。 “对了白露姑娘。”梁远突然?道:“为何?太?子妃出府不带着你去?” 白露站了一会儿,回头,无奈看他一眼,“段大人?此?言太?抬举奴婢了,太?子妃身侧伺候的贴身婢女可有七八人?呢,奴婢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跟在太?子妃身旁伺候的,今日跟太?子妃去的便是红儿。” “原来如此?。” 梁远点头,“叨扰了。” 白露回了个礼。 主殿的榻上?,床幔被金钩高高挂起。 四面窗牖紧闭,却?仍能?听?见枝叶窸窸窣窣拂过檐角,带着风声。 青年衣衫半开,块状肌理?分明?,玉白的肤质如同上?好瓷器,纱衣下若隐若现的结实臂肌令人?浮想?联翩。 门一被推开,魏京极便抬起了眸。 梁远将?白露所述尽数道出。 也去查了查,少商巷那位大夫的确医术精湛,素与郡主府来往密切。 青年闭上?眼听?了,再睁眼,浓密的长睫下,那双素来深幽静持的眼眸,此?时,却?看着有些分心。 梁远感到纳闷,这话竟也叫他走神了。 “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魏京极想?到了苏窈那日落在他耳垂和鼻梁上?的吻。 她弯着眼眸,主动抱他,馨软的身子往他怀里贴。 兀自出神良久。 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心脏微微收紧,一切声音都仿佛远去。 “梁远。” 梁远应了一声,走上?前去,静静等着眼前虚弱,尚在发?热的未来储君出声。 他顿了一会儿,轻声道。 “她应是,当真愿与我共度一生了。” …… 阳光轻洒在飞花楼各色彩招上?,青石板路被晒的滚烫,隔着做工精美的翘头靴靴底,依旧能?感到温热。 此?时已临近午时。 苏窈此?次出行,马夫带的都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为免应付不周,还带了红儿来。 红儿是慕茹安的婢女,她对她素来放心。 因魏京极突然?生病,饶是她紧赶慢赶,安排下来,也还是误了时辰。 飞花楼是间茶馆,在此?撒银的大都好静。 苏窈带着幕篱,前去寻了掌柜,却?被告知: “姑娘莫不是记错了,咱们今日这雅间可没什么林公子来过,许是姑娘弄混了名?” 她心里顿时沉的厉害。 明?日段凛便要离京,许是今日约她一见的时间,都是省出来的。 如今他应是没等着她人?,先走了。 她借着替魏京极寻大夫的由头,却?也不能?久留。 正想?着法子。 走出飞花楼,肩膀却?被人?拍了一拍。 苏窈被吓了一跳,即使有面纱,她还是下意识将?自己的脸偏了偏。 那拍她的少年却?道:“姑娘,我瞧你来这寻林公子,那你就是林公子要等的姑娘吧?” 苏窈顿时精神一振,将?他带到了巷弄里,问道:“正是。林公子可让是让你捎什么话?” 少年道:“林公子只说要我将?这信给你,他有要事脱不开身,没法继续等您。” 听?到有信,她心头一跳。 若非段凛实在抽不开身,也绝不会将?他们商议的事情写在纸上?,只是不知这少年是何?人?。 察觉到苏窈打量的眼神,那少年立刻把信给她,交叉挥动双手,道:“姑娘大可放心,我是林公子府上?签了死契的奴,这封信便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看的。” 苏窈这才放心了些,“多谢你了。” “姑娘不必客气。” 少年说完,朝苏窈点了点头,从巷子的另一条道离开。 苏窈将?信藏在身上?,从飞花楼正门的位置出了巷,上?马车后,把车帘都尽数放下,才拆信来看。 信上?没有署名。 看得出来写的颇为急切,字迹翻飞潦草。 京中异动,静待时机。 时机一到,你可坐我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南下,接应者尽是可信之人?,但也需谨记切莫露脸,免生祸患。 在此?之前需尽快离开东宫,东宫眼线众多,行事不便,郦水山庄位置则极佳,此?前去郦水山庄看望你时,我见后山有一断崖,深不见底。 若跌落,绝无生还可能?。 届时时机成熟,我辰时便会以长明?灯为信,望多为留意。 发?现后即刻甩开侍卫,我便在山后等你,演一场失足落崖。 若无意外,便可遁走。 外头日头猛烈,热的仿佛蒸笼。 苏窈看完信,心仍忍不住轻颤,将?此?信中交待之事一一记好,神魂归位时,竟觉手脚冰凉。 原来,看信时,她不知不觉屏住呼吸,掀开车帘,朝那一轮不留余地散热的红日看了眼。 待阳光洒在她肌肤之上?。 此?时,苏窈才有了些真实感,滞缓的呼吸轻涌。 很快了。 她很快便可离开京城,再不用担心被困在宫墙之内。 如今她只需做三件事。 其一,先寻个由头,离开东宫去郦水山庄,离开魏京极的掌控范围。 其二?,便是等段凛的消息。 其三,尽快学会骑马,若路上?遇到意外,也好省些脚程。 不得不说,段凛考虑的十分周全?,郦水山庄乃是长公主的地盘,魏京极对她极为敬重信任,此?前若他远行,也会将?她托付于长公主,是以,断无安插眼线的可能?。 …… 几日后,东宫。 因圣人?与太?子接连病倒,一时人?心惶惶,然?而魏京极喝了两日药,身体便已大好。 一众朝臣各怀心思,扎了堆往东宫里挤。 原先魏京极说好的教苏窈骑马,也因怕过了病气给她,加之需得出面稳住大局,而一再往后推。 这日下午,苏窈等的有些没耐心,便想?去寻梁远,让他帮她寻个女夫子来。 正走到演武场,忽而听?到一声马鸣。 东宫的马厩离这可远的很。 疑惑时。 梁远乐呵呵地走来:“太?子妃,您来的正好,殿下正要微臣去寻您呢。” 苏窈往声源处撇了眼,忽然?明?白了什么,道:“这莫不是他送我的马?”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0节 “正是。方才叫的便是殿下亲自为您挑的马儿,这会儿殿下正亲自训它呢,那毛色品相,说句万里挑一也是当得起的。” 闻言,苏窈隐隐有些期待,跟着梁远往魏京极待的地方走。 演武场很大,台上?台下几乎有两人?高。 刀枪剑戟井然?有序地放在架上?,随处可见的箭靶,红心处几乎都射入了几支长箭,箭翎随风轻翕。 走近了已能?听?见马蹄声。 苏窈转过拐角,听?到梁远先行禀告:“殿下,太?子妃来了。” 她顺势望去。 青年一袭常服,牵马的动作清贵非凡,眉眼矜冷,低头看人?时透着点骨子里的疏淡。 可他牵了一匹只到他腰的小矮马。 苏窈嘴角的笑差点挂不住,忍不住眨了下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匹马……” 魏京极道:“你的。” “……” “喜欢吗?” “……” 苏窈上?前摸了摸这匹小矮马的头,没忍住发?出疑问:“它都没长大。” 魏京极笑了笑,拉了她的手来,将?马鞭放进去。 “就这么大,没得长。” “……” “这是近日沙都进贡的良驹,温顺聪明?,有灵性,你骑它刚好。” 苏窈握紧了马鞭,看着面前的小矮马,艰难道:“可它跟驴一样高。” 魏京极挑眉,“你想?骑快马,也得讲个循序渐进,不然?摔着怎么办?” 梁远一开始瞧了这马也有些哭笑不得。 寻常姑娘家若是想?骑马,大都也是骑得普通大小的马,多多少少得摔几次,也就殿下,能?费尽心思找来这么一匹,还真自个儿骑这驴大的马在演武场转。 得亏太?子妃来的晚,若来的早,瞧见殿下悠悠骑着这小矮马转圈,岂非有损他形象。 苏窈见挣扎无果,只得牵了马儿去。 撸了几下马儿的鬓毛,她想?象了一下自己骑着小矮马的样子,语气顿时有些蔫。 “那我多久能?骑你的马?” 魏京极走过去,将?她抱坐在马上?,温声道。 “明?日。” 苏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明?眸皓齿的,看得人?晃神一霎。 魏京极笑:“高兴了?” 苏窈点头。 “别?高兴的太?早,看你今日表现,若骑的好,明?日便准你上?马。” “若骑不好呢?” “若骑不好。”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嗓音低醇,“那我便与你一起上?马。” “总不会让你摔着的。” 魏京极这几日的心情似乎都挺好。 与她说话时,眼里,声音里含着笑。 让她回忆起,那日她寻了大夫回来,带到魏京极面前时,他看她的眼神。 望着她一动不动。 深邃,幽暗。 又像是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眼底难掩涩意。 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 她当时莫名起了一个念头。 她觉得,魏京极似乎很想?抱一抱她。 用他喜欢的姿势,下巴贴着她的脖颈。 可她那时,因刚看了段凛交给她的信,心里有些心虚,下意识假装没看见。 苏窈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事。 有了魏京极的保证,她转头握紧缰绳,开始琢磨如何?驾马。 她原就有些底子在,但从未没骑过快马,骑马的场合也少,多是狩猎时,即便是狩猎,亦不需女眷追猎。 预想?的是,离京时,若遇危急关头,她还能?驾马避险。 若不练练,手生出了错,那便糟了。 因此?苏窈练的极为认真,这马儿果真温顺,因有魏京极在身边指导,马儿又矮,坐在上?头,骑快了也不觉着吓人?,于是便放开了练,一次比一次快。 从下午练到夜里。 少女累的趴在马上?喘气,总算停了一会儿。 梁远看了眼日色,道:“殿下,已入夜了,是否让太?子妃先休息休息,明?日再接着练?” 魏京极却?摇了摇头,从他那拿了条干净的巾帕,朝苏窈走去,不忘吩咐道。 “命人?点灯。” 难得她有这个兴致。 苏窈趴着不愿动弹,四肢都是酸的,脸上?,脖颈处香汗淋漓,面色阵阵潮红。 红.唇溢出轻而媚的喘气声。 看着他时,眼眸起雾,水色氤氲。 这融化般的模样让人?瞬间联想?到了一些抵死缠.绵的画面。 魏京极的心仿佛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 一股难言的燥热在体内横冲直撞。 以至于,抱她起来,替她擦汗时,手下竟失了力道。 苏窈软在他怀里,喊了一句疼。 魏京极表情平静。 “哪疼?” 苏窈道:“胳膊,腿,还有腰,手腕。” 骑马是个体力活,她练习了一下午,若不是一直撑着,早累倒了。 说完,她有气无力地仰着脖子,让他能?更好地替她擦汗。 “反正哪哪都疼。” 魏京极对她的小动作颇为受用,与她商量道。 “等会我给你揉揉?” 苏窈嗯了一声。 魏京极看上?去气定神闲,给怀里千娇百媚的女人?擦汗,也能?做到心无旁骛。 实际,心里想?的却?是,他不该让她在这里练习骑马。 最好是无人?的地方。 只有他们两人?。 思及此?,魏京极沉顿一会儿,吩咐人?将?蜡烛都灭了,将?苏窈径直抱进浴房。 浴房水汽湿热,烛火也染上?几分春.色。 衣衫尽落时,魏京极吻她细嫩的后颈。 “明?日带你去青骢山,只我们两个,等你学会了骑马,我们再回来?” 苏窈迷迷糊糊点了头。 魏京极吻了她好一会儿,才抱她走进浴池。 …… 许是在浴池里泡了泡。 又被魏京极用药油揉了揉发?酸的腰腿,苏窈翌日起来,竟觉骨头都轻快不少。 如同习武之人?常说的,打通了任督二?脉。 只是一大早,魏京极便将?她带上?了马车,马车外草地连绵起伏,应已入秋,一眼瞧去枯草占了大半,却?依旧壮观。 她忆起了什么,道:“这就是青骢山?” 没记错的话,青骢山与郦水山庄颇近。 “嗯。” 苏窈坐不住,“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不如就直接骑马过去吧?我也好练练。” 魏京极不置可否,而是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为何?突然?喜欢骑马了?” 苏窈心里有些紧张,可与魏京极打交道多了,她已被这些猝不及防的问题练出不俗的反应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1节 脸上?真实情绪不显,她打好腹稿,道:“上?回秋猎,见你们坐在马上?追猎,我也有些想?试试,若此?回练好了,下回春狩我便能?与其他武将?家的姑娘去野猎了。” 魏京极信了她的话,将?人?揽到腿上?,笑说:“那我可得好好教了。” 那群女子比起军中儿郎来也不遑多让,依她的性子,若落个最末,指不定要躲起来难过一阵。 苏窈煞有介事的点头,“那我们骑马去?” 魏京极嗯了声,正要开口,她却?捂住了他的嘴,闷闷道。 “今日我不想?骑驴。” 这语气哀怨的很。 想?必她是从昨日夜里一直念着了。 不过,照她昨日练习的成果来看,倒也算是进步神速,今日骑骑,也不是不行。 思及此?,魏京极捏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声音散漫带笑。 “行,带你骑。” …… 魏京极说的带她骑,便是她坐在前头,他坐在她身后。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从前他这样带她骑,手里会握着缰绳。 如今,苏窈看着紧紧箍住她腰的一双胳膊,试探问道:“一定要这样抱着么?” 魏京极一本正经地在她耳边道。 “不这样,我掉下去怎么办?” “……” 苏窈没有和他继续说话,眼下当务之急是熟练骑马。 再者,她原还在想?如何?离开东宫去郦水山庄住一段时日。 她若无缘无故的提,难保魏京极不会猜到些什么。 此?前她去郦水山庄,多为养病。 她想?装病,去郦水山庄疗养,东宫守卫严密,到处都是魏京极的人?,她也不好行动。 可若真病了,就算是个小小风寒,在逃跑路上?也是个累赘,若严重就得不偿失。 然?而,魏京极将?她带出来了。 且,青骢山紧邻郦水山庄。 她若在这里“病了”,便可顺理?成章住进去。 青骢山多是牧马人?。 睡在白色营帐内,隔许久才见一座,要请大夫应当也得过许久。 苏窈稳了稳神,骑马绕了个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涧上?。 有马在那饮水。 “我们去那可好?” 魏京极敛眸扫了一眼,俊美脸庞有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贵气。 他抱着苏窈的腰,有些爱不释手。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苏窈带着疑惑偏眸,长睫几乎要扫到他脸上?。 魏京极亲了一下她的脖子,低声道: “亲我。” 第52章 青骢山呈环抱状, 腹里杏黄草地一望无际,随风潮起潮落,远处的林子, 树木阔大的叶儿却透出被雨水浸透般的深绿色。 苏窈听到魏京极的话, 骑马行了?一会儿,才勒紧缰绳,偏头。 她偏头的瞬间?,魏京极坐直了身体。 从她的角度, 只能看到青年线条流畅, 略显凛冽的侧脸, 和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苏窈原是想猝不及防地在?他脸上亲一下。 结果?魏京极这么?一退,两?人之?间?隔了?距离, 她再?倾身过去, 这个吻似乎就要郑重许多。 她有点想打退堂鼓。 魏京极饶有兴致地观察苏窈的表情。 他原也是一时兴起,见她不说话, 应是害羞,便想说算了?。 忽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捧过他的脸,少女柔软的红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他瞳孔微怔。 一个很浅,唇.瓣柔软,带有她的气息的吻。 苏窈放开魏京极,却见他还在?盯着她, 眼神还有些耐人寻味。 清晨的凉意逐渐退散,周围的温度似乎不断升高。 她心里跳了?一下,将身子坐正了?,重新拿起缰绳, 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犹豫着道。 “亲了?, 我?们今日?可能宿在?那?” 苏窈抬了?抬下巴,看向适才马儿喝水的地方。 若仔细听,不难发现她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河边风大,宿在?那,她便有机会装病,魏京极出于?担心,也会将她带去郦水山庄。 到时,她便有借口留下。 只待段凛与她传信,便可离开京城。 有几只大雁扑腾着翅膀飞过,耀眼的朝阳悬在?山坡,洒下灿烂光束。 男人手掌略微粗粝的触感透过裙衫,印在?她的后腰。 身后贴来坚硬温热的胸膛。 魏京极慢慢抱住她的腰,眉梢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在?她耳边低声道。 “嗯,你想去哪便去哪。” 有了?此话, 苏窈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挥了?挥马鞭加快速度,马儿撒了?欢的跑。 她并不怎么?会演戏。 只是魏京极那日?说了?信她,因?此,才会毫无条件,无所?保留的信她。 可她注定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 魏京极此番出行并未带多少人,只有马奴,厨娘,还有负责看管几车行李的侍女侍卫。 本也只打算小住两?三日?。 扈从往当地的牧马人那买了?帐面,又寻了?几人搭建,一日?半的功夫便完工。 翌日?,他们搬进新帐。 苏窈在?青骢山学着骑了?几日?马,自觉差不多了?,便开始琢磨起装病一事。 这一夜,营帐内燃了?灯,四下寂静,魏京极正倚在?椅上看着一卷兵书?。 苏窈思索良久,吩咐侍女去烧热水,趁着她们准备着的时候,从前门出去,故作轻快地朝魏京极道。 “我?出去瞧瞧这河里能不能钓着鱼。” 魏京极看她一眼,放下书?就准备站起身。 “你想钓?” 苏窈暗暗握紧了?裙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脸上却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抬高音量。 “你这语气,在?小瞧谁?我?今日?偏要钓几条上来,你不准来帮我?。” 魏京极身形一顿,眼神逐渐转深。 少女站在?门口,一双清亮杏眸含着几分委屈,却又不肯让步,立在?那,像与他赌气一般。 她已经许久不曾对他使性子。 连他都记不清到底有多久。 苏窈生怕魏京极同她唱反调,要与她一道去,如此一来,她便得另做计划。 等了?许久,不见他回答,她心里一点点揪起。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话时,他忽然走近了?。 青年本就生得高大俊美,五官精致却极具侵略感,默而不语时有股迫人臣服的气魄。 似眼下这样,长明灯下低头,表情迁就纵容。 给人一种极致的反差,稍不留神便能惑了?人心。 “行。” 魏京极从一旁取下她的披风来,仔细系好了?,见她的白皙剔透的脸埋在?兜帽里,露出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眸,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他心情很好地勾了?下唇。 “去吧。”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2节 苏窈摸着身上的狐裘,走到河边,拐个弯便到了?营帐背后。 瞧见她的侍卫正要行礼,便被她一个手势,不着痕迹的免去。 侍卫并未察觉异常,恭敬退到两?侧。 从这里进去,往里走一段,最近的便是浴房。 她打算的是,趁着魏京极不注意,假装从河边回来便泡在?浴桶里沐浴,不小心在?里边睡着,这样“着凉”就顺利成章。 而她也不打算真光着身子泡那么?久,在?这等一会儿,等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下去,假装睡着滑下去,魏京极听到动静,定会前来看看。 如此一来,她也不会真的生病,拖累脚程。 而这离郦水山庄近,就算魏京极要寻大夫,也会将她带去郦水山庄。 苏窈屏息静气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预备脱衣进去。 哪知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殿下!” 她一愣,这声音似乎是梁远? 梁远急匆匆下了?马,直奔魏京极,脸色看上去很严肃。 苏窈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听得出他语气十分着急,像是在?当着魏京极的面拆什么?信件。 “殿下,大事不好!圣人情况十分不妙,已有……之?兆,需得尽快入宫!” “此外?,”梁远深吸一口气,语带惊疑,“魏元从太庙逃走了?。” 魏京极问:“什么?时候的事?” “已逃了?有半日?功夫!守卫尸体已僵,魏元的手竟能伸到太庙去,圣人命他永世不得出太庙,这才短短几日?,他便出逃,难不成……” 梁远生生停住,眉头紧皱。 苏窈心里一惊。 御医分明说,圣人可以撑到元日?后,如今距元日?尚有一两?月,怎会今日?便成了?大限之?日?? 听到魏元的名字,她又是一阵疑惑。 魏元好端端的怎会被放逐太庙? 这样的惩处已算极重。 从前被勒令永守太庙的,个个皆为皇室子弟,手里却都满是血腥。 “倒比我?想的快。”青年嗓音微冷,如同上好冷玉碰撞时发出的声响,“看来,高启之?与他尚有联系。若仅凭他自己,断然来不及做准备。” 梁远道:“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五皇子此前对殿下您恭敬非常,谁曾想,高相昧下的银两?,竟全是为了?他!圣人知他贪墨军饷,还只命他长跪太庙,已是绝无仅有的特例,他竟还执迷不悟!如今逃走,他莫不是要……” 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便是苏窈,也听出来了?言下之?意,当即震在?当场。 难道段凛说的,京中异动,静待时机,便和魏元犯案有关? 她眉心紧紧蹙起。 从如今情况来看,段凛与她之?约简直迫在?眉睫,再?容不得她错失良机。 魏京极走了?几步,接过梁远手中的舆图,长指在?案台上轻叩数下,泰然自若道。 “随我?入宫。” 苏窈闻言,正欲继续行事,却听到魏京极又道:“你派人将太子妃送去郦水山庄,勿要声张。” 她心跳滞了?一拍,刚摸到浴桶边缘的手又收了?回来。 再?次聚神,听他们讲话。 “殿下,东宫守卫森严,今夜若不太平,不若令太子妃早些回去?” 梁远语调急切。 魏京极的神色却冷静,手中提着沾了?墨水的笔,在?这份禁宫舆图上勾画了?几处。 梁远不明所?以,“殿下不是要将太子妃送去长公主那躲一躲么??若有血祸,长公主府也是安全的,长公主乃圣人胞妹,又一直与世无争,按说也能护着太子妃,可到底不如东宫有死士来的令人放心。” 青年不紧不慢地收了?笔,抬眸间?,眼底划过几丝淡嘲。 “你高看他了?。” 梁远呼吸一滞。 魏京极用手扫了?扫舆图上的不存在?的灰,交给梁远,动作慢条斯理,说话时,也不像是面对险要关头该有的语气,竟还透着几分温和。 “今夜我?需离开,怎好令她独自一人住这儿?青骢山比邻郦水山庄,将她送去那小住几日?,等她泡腻了?汤,这事儿便也了?了?。” 此话一出,梁远意外?愣住。 继而,油然而生万千豪气,身体被无所?畏惧之?感充盈。 他即刻领命,欲出门去寻苏窈。 就在?此时,里间?浴房的位置传来一道突兀的响动。 梁远警惕道:“谁?” 魏京极抬眸一瞥,正见苏窈从里间?的屏风后走出来。 对上他目光时,她眸子颤了?一下,旋即,提起裙摆,奔进他怀里。 环着他腰的手臂隐隐发抖。 “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你要入宫?” 她没有假装一点儿都没听见。 那显得太假。 且,苏窈莫名觉得,魏京极并不在?意。 少女眼眸里如同蓄了?一层水雾,明晃晃写着担忧,配上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愈发惹人怜惜。 果?然,男人安抚似地吻了?吻她的发顶,手拍着她的背,声音沉稳有力。 “不必担心我?。” 他道:“送你去郦水山庄住几日??” 苏窈看着魏京极,不说话。 男人低头,撬开她的唇齿,一只手箍住她的腰,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 这是个充满占有欲的吻。 吻到苏窈有些喘不过气,紧紧抓紧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 魏京极松了?手,嗓音有些发沉。 “我?很快便来接你。” 苏窈的眼神在?某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看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微微抬头,也在?魏京极的下巴上回吻了?一下,轻声道: “好,我?等你。” …… 魏京极骑马入了?宫。 漆朱大门依次敞至最开,遥遥望去,重檐金顶,玉栏琉瓦,本该是象征着天家威严,最为庄严肃穆之?地。 眼下虽静,但隐有风云欲来之?兆。 长靴踩在?汉白玉阶矶上。 魏京极下了?马,神色平静地看着,站在?高台之?上,一袭青衣的俊雅青年。 魏元。 他手中拿着一道文书?,气势磅礴的大殿耸立在?他身后,巍峨壮观。 看到魏京极只带了?梁远一人,魏元眼神有一瞬间?的轻蔑,继而,变得阴沉。 “皇兄。你既已猜到我?要做什么?,却仍不带人手来,未免太小瞧人了?吧。” 魏京极掀起眼皮,甚至连佩剑都挂在?了?马上。 他语调平缓,不带半点情绪。 “魏元,你可想清楚了?。” “你在?圣人面前污我?清白,害的圣人将我?放逐太庙那时,可有想清楚?可有想过鼎鼎有名的大周太子,百姓眼里惊才绝艳的储君,可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日??” 他话音刚落,廊下四周顿时一阵刀剑出鞘之?音,方才安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空气立即变得剑拔弩张。 无数森冷箭尖对准了?魏京极。 魏元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彻底撕下了?素日?里超然雅淡的伪装。 “你没有!因?你和你嫡兄一样,都目下无尘,都自视甚高,所?有人都不配你们放在?眼里!” “殿下小心,他们早有埋伏。” 梁远眉心紧皱,挡在?了?魏京极身前。 “不过,就算你带了?人手,眼下也已经晚了?。” 魏元抽出长剑,指着魏京极,忽而喝道:“说话!” 魏京极的眼神令人无所?遁形,他竟还颇有耐心地问了?一句。 “我?如何污你?” “你为早日?坐上皇位,监守自盗,贪馋军饷,不惜残害忠良,指使奸人放火烧城,如今圣人遭你蒙蔽,为你毒害,病在?旦夕!我?虽早早识破了?你的阴谋,却仍旧不慎被你诬陷,若非先祖有灵,我?早就死于?太庙,怎能出现在?这儿!怎能来见圣人最后一面!” “那日?圣人见我?,便已经神志不清,若非你从旁挑拨,我?怎会被圣人送去太庙!” 梁远冷笑?道:“五皇子,倒打一耙这四个字,倒叫你学去了?精髓,这案子谁是主谋,谁是从犯,太子殿下早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但凡你有半点冤屈,圣人也不会狠心将你丢至太庙,谁料你狼子野心,当日?圣人手下留情,倒成了?你今日?颠倒黑白的借口!”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3节 魏元道:“梁大人不如省点力气,说再?多,你们今日?也休想踏入养心殿一步。” 梁远怒道:“你这是要造反!” 魏元不由得笑?出声。 “梁大人说是,那便是吧,成王败寇,如今我?为刀俎,你们为鱼肉,怪只怪皇兄过于?轻狂,即便犯下如此恶行,也永远一副眼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姿态,与大殿下果?真是一母同胞!” “你!” 就在?此时,一直不作声的魏京极,突然呵笑?了?一声,眼底似有化不开的坚冰,仍不妨他语气嘲弄。 “你刚才说,圣人遭我?毒害。” 魏元看着他唇边扬起的一抹笑?意,直觉有些不妙,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你莫想狡辩!” 他早已暗中查探过,魏京极手下的兵马尚在?千里之?外?,宫中禁军素来由圣人亲自掌控,若非他神志不清,断也不会给他母妃取走的机会。 可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他设想的每一步都顺利达成,实在?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眼下魏京极似笑?非笑?的神情,更让他有些急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京极止了?笑?,眼底一片冰寒之?色,说出来的话,更叫人打从心里里发颤。 “我?毒害了?圣人。” “那,站在?你身后的是谁?” 魏元悚然一惊,浑身血液逆行。 不止何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隔着雨幕,他回头,看见本该病危的圣人站在?金銮殿内,身旁金龙绕柱,十二?根巨大的金丝楠木锻金朱漆。 而听他号令的人手,竟不知何时,都将弓箭转向了?他。 魏元在?原地呆呆地站立许久,终于?后退两?步,神色有些狰狞。 “你们……” 圣人眼球浑浊,脸上皱纹如同干枯的老树皮,已有垂暮之?年的模样,可他站在?众人面前,说话仍旧气若洪钟,带有无边戾意,死死盯着眼前,他宠爱多年的儿子。 “逆子魏元,意图谋反,其心可诛,即刻打入死牢!” …… 苏窈一来到郦水山庄便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翻开枯枝败叶,露出柔软的土地,叶片托着积水,成股流下。 她时不时朝后山看去。 白石毅对她道:“太子妃放心住着,便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到我?们长公主这儿。” 翌日?,苏窈自辰时起,便一直站在?楼阁上,俯瞰下去,能瞧见被细细的雨丝笼罩着的京都,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地方,如今街上却不见一人踪影。 即便有人,也是背着行囊,步履匆匆赶向城门。 城门口排起长队,听了?些信儿的百姓争先恐后涌出城门,而后四散逃走。 正想收回眼神,余光却撇到一簇明黄色的火焰。 长明灯,自后山升起来了?。 ———— 地牢深处潮湿阴暗。 昏暗的灯火托举起夜,不断有犯人拖着镣铐赤脚行走,自清查焚城一案,入狱者已达上百人。 狱卒带着一身华服的青年来到一间?牢房前,请他上前,便躬身退下。 魏元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坐在?湿软的草堆里,眼神阴冷。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魏京极轻描淡写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安分的替身。” 这两?个字瞬间?刺中魏元的逆鳞,他忽然暴起,一把抓住护栏,镣铐碰撞出刺耳声响。 “他这样与你说的?” “我?就知道,他从未将我?当成过自己的儿子,只因?我?母亲出身贱籍,还曾有许多恩客!说什么?坚信我?是他的血脉,其实他心里一直将我?看作贱种,和那些人一样!” 所?有人都道,圣人待他比对魏京极还好,衣着用度面面俱到,还将他养在?身边带到五岁。 放在?从前,这是太子才有的例外?! 可魏元却清楚,圣人待他好的真正原因?,不过是因?为他长了?一张与大皇子,与魏京极嫡兄有六分相似的脸! 圣人可以赐他珍宝玩物,赐他无上荣宠,却唯独不会赐他权,即便如此,他也需一直走大皇子的路! 从小到大,但凡他有一丝反抗,便会被关禁闭。 外?头的流言蜚语不断,圣人也浑然不在?意。 只因?,他根本只是大皇子的替身! 他学的再?出色,将东瓯六部治理的再?好,圣人也不会看到他。 大皇子乃是圣人与先后情比金坚时生下的嫡子,由圣人一手教?养长大,费尽诸多心血,谁知竟英年早夭! 可就连他此前并不放在?眼里的魏京极,竟也能得圣人这样偏爱。 让他这一世都活在?这对兄弟的阴影下,叫他如何能忍! 魏元死死盯着魏京极:“我?只恨时间?仓促,中了?你们的计,若再?来一次,我?定不会输!!没让你死在?战场上,是我?之?过!” 李老将军是当时作战的主力军之?一,他原以为,将他弄死了?,便能击溃魏京极,哪知竟叫他打赢了?。 魏京极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些波动,眸底深处寒意毕露,似是想起了?什么?,冷声道。 “这样的重罪,他却能放你一马,你竟以为他不将你放在?心上。” “难道不是吗!” 青年冷嘲道:“他将你送去太庙,是因?我?曾立誓,绝不在?太庙杀生,若换其他地方,便是圣人不允,你的命也早没了?。” 魏元一怔。 魏京极不再?看他,眼中意兴阑珊,转身道。 “这点心机手段,竟也敢动用宫中禁军。”他仿佛毫不在?意,道:“他真是将你宠的无法无天。” 一炷香前,养心殿。 貔貅掐丝珐琅香炉燃起屡屡香雾,蟠龙宝座上,圣人沉着眼与魏京极对视。 “如今您可瞧清楚了??” 魏京极语气淡然,无视坐在?宝座上的人的愤窘,道:“您知道,我?即位后必杀魏元,因?想护着他们母子,不惜装病,与我?立下赌局,如今,您可认输?” 圣人面色十分难看。 找遍全天下,也寻不到一个人敢这样与他说话。 但他怒的并非魏京极,而是魏元母子。 堪比嫡出的厚待,竟教?出了?这样的白眼狼! 他对他心有亏欠,念他本性纯良,一心想给他们留条活路,若魏元老实待在?太庙,那么?淑妃便会在?宫中颐养天年。 而他们母子却狠狠打了?他的脸,不仅有胆量盗走禁军虎符,还杀上皇宫,意图逼宫! 让他在?自己的嫡子面前丢尽颜面。 圣人脸色沉郁,额头青筋忿忿跳动。 “随你处置。莫再?让他们碍我?的眼!” …… 魏京极从地牢里走出,已是第二?日?的夜里。 他虽早有准备,可魏元逃出太庙的速度却是个变数,牵一发而动全身,细数起来,倒有不少事要处理。 一.夜未眠。 思及苏窈尚在?等他回去, 魏京极闭眼养了?养神,欲继续去查另一批人。 此时梁远却急匆匆的走来,神情急切,较青骢山那日?更甚。 “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 郦水山庄已是一片人仰马翻。 白石毅将山庄的各个角落都寻了?个遍,却不曾寻到苏窈的人,也寻不到任何打斗的痕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魏京极赶来时,侍女侍卫跪了?一地,个个表情骇然。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下的马,神魂似也丢了?。 走到殿前,魏京极喉结微微一动,眼神显得有些空。 “寻着了??” 白石毅额头上满是密布的汗水,跪地请罪道:“是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太子妃!” 魏京极一颗心沉入谷底,顷刻间?便想到了?魏元。 眼里瞬间?浮现血丝,表情寒沉骇人,浑身戾气几乎要控制不住。 他满脸寒霜地拔出剑。 剑与剑鞘间?的摩擦声,叫人发自内心胆寒。 正欲上马去寻魏元,却有个婢女跌跌撞撞地跑来,跪下哭道:“太子殿下!奴婢知道太子妃去了?哪儿!” 魏京极当即转身,语气冰寒。 “哪儿?”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4节 “太子妃说,她想吃您给她摘的石榴了?,想去……看看断崖上那棵石榴树。” 魏京极万万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回答。 怔在?原地,瞬间?浑身发冷。 握剑的手隐隐颤抖。 难以抑制的自责与恐慌如潮水般涌来,压抑的他无法呼吸。 雨水连绵坠下,落在?人的身上,彷如附骨之?疽,寒凉入骨,从四肢百骸钻入五脏六腑。 山路湿滑,稍不留神便会摔跤。 那棵石榴树,却长在?危险至极的断崖之?上。 魏京极几乎不敢想发生了?什么?,惨白着脸一路往上走,平常八风不动的人,走这短短的一条山路,竟也摔了?好几跤。 衣裳被荆棘刮破,伤口沁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行至山顶,那棵石榴树孤零零地出现在?他眼前。 魏京极也伶仃的站着,任由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 衣袍吸满雨水,每往前走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眼眶泛红,艰难地动了?动唇。 “阿窈。” 一出口,声音竟是颤的。 没有人回应他。 山顶的风如刀子般割在?人的脸上。 魏京极想要走近些,脚下却踉跄失力,半跪在?断崖边缘,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斥着绝望。 细碎的石块簌簌掉落,没入深不见底的暗渊。 他发着抖,看到了?她那日?亲他时,发上别着的簪子。 脸上血色尽失。 魏京极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被埋在?雪里,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呼吸都扯得疼。 眼中蓄满温热的液体,将他的视线彻底模糊。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崖边。 他疯狂地回忆离开时苏窈抱着他时的体温,试图汲取些温暖,身体却依旧冰凉砭骨,如同有人将他的心生生挖出,尝遍鲜血淋漓之?痛。 是他不好。 是他。 她定然害怕极了?。 她那时会不会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想他的名字? 望他能出现救她。 魏京极眼中一片漆黑死寂,沉默的令人感到无尽悲怆。 过了?不知多久。 他摇晃着站起,往前走了?一步。 神色逐渐变得平静。 梁远才将宫内事务转接完毕,匆匆赶了?来,山路难行,雨中更为泥泞。 到了?山峰,他艰难地拨开野草,正想开口寻人,哪知正好撞见到这一幕。 一时目眦欲裂。 “太子殿下!!!” …… 温暖的马车里,苏窈慢慢睁开眼。 不知为何,方才她的心脏忽然像被针刺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沿着心口蔓延。 段凛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换上麻衣的少女,问道:“怎么?了??可是马车颠簸?” 苏窈眼皮紧接着又跳了?两?下。 她攥紧了?手,一颗心惴惴不安,仿佛即将发生什么?不祥的事。 他们从后山离开后,便坐马车一路直奔城门。 雨势渐大,但好在?很快便能离开京城。 马车缓缓停下,此刻,出城的队伍前尚排了?不少人,许得等上小半个时辰。 面对段凛的关心,苏窈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她脸上和手上,还有脖颈处,都涂了?掩盖肤色的豆粉。 段凛安慰她道:“莫要多虑,再?睡一会儿吧。” 等他说完,苏窈掀起车帘往外?看,街上寂静的古怪,只余雨水冲刷青石板路的声响。 她忍不住找段凛说话,缓解这种感觉。 “等我?们出了?城,可就安全了??” 段凛默然片刻,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要完全安全,得出了?京畿地界,过了?沧州碑,才可小做休息。” 沧州紧邻京城,地域辽阔,若入了?沧州境,便如同大海捞针。 “我?只能送你到沧州碑,但你放心,这一路上我?安排接应你的人,皆为可信之?人,你照着我?给的舆图,到一处寻一处人,便可直抵乌州。” “等你到了?乌州,定要记得告诉我?一声,往后,也不可与我?断了?联络,可好?” 茹安如今便在?乌州,苏窈未曾与段凛提过她还活着。 闻言,她点了?点头,“二?表哥放心,我?定会” 说完,苏窈安静的坐在?马车里等着。 外?头的雨再?大。 也终要停的。 第53章 宵禁前, 载着苏窈与段凛的马车出了城门。 城门外,雨水暂歇,红灯笼一般的柿果垂了枝, 往下滴着水, 马车宝盖上的雨迹逐渐洇干,车轮轱辘,一去数里。 段凛道:“乌州此去甚远,你日后?可还打算回京城?” 这条路直通沧州, 贯通南北, 外接数个渡口, 往来商贾多用此道?,也是离京最近的路。 苏窈想?了想?。 “不回了。” 段凛顿了一会儿, 道?:“舍得下吗?” “二表哥说笑了, 若我舍不下,如何会选这一条路?”她道?:“就当我当真坠崖了吧。” 马车开?始爬坡, 速度逐渐慢下。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才响起段凛的声音,“你能这样想?也好,身份文牒我早为你准备好,只要你不回来,这世间便再无永嘉郡主。” 苏窈看了一眼褐色的包袱, 缓缓点?了点?头。 …… 沧州距京城尚有一段距离,马车昼夜不歇地赶了两日,终于行?了大半的路。 再有一日,便可看见沧州碑, 进入沧州。 段凛看向越来越远的京城,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少许, 朝苏窈道?:“前面不远有一处客栈,不如我们在那稍作休整?你好好睡个觉,也让马儿休息休息,吃点?草,明日好上路,到时我送你进沧州往渡口登船,七日便能到乌州。” 苏窈在马车上颠了两日,也确实有些累,闻言笑了笑。 “好。” 段凛便让马车在前方的云来客栈停下。 这间客栈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掌柜身后?摆了几排酒水,正拨弄着算盘。 听见有人来了,掌柜从案台转出来,搓着手看向马车里下来的两个人。 先?瞧见的是个女子。 这一瞧便愣了几秒。 女子穿着打了几块补丁的粗麻衣裳,头上的头巾几乎要将大半张脸都包住,却仍能瞧出身段极好,转过脸来时,肤色虽晒的蜡黄,可眉眼自有一段浑然天成的媚态。 他见多识广,一瞧便知,多半是谁家娶的貌美?新妇。 正暗叹此人夫君艳福不浅时,那与?女子一同下马车的男子挡在了他面前。 男子生的一表人才,清俊尔雅,却同样穿着粗布衣裳。 想?必这就是女子的夫君了。 掌柜的立刻抱拳,讨笑道?:“这位郎君莫见怪,我是还没见过像贵夫人这般的美?人呢,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还望多多见谅。” 段凛面色不愉,看向苏窈。 苏窈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早些休息的好,你不是说这附近只这一家客栈么??” 两人私话间,掌柜的已?默认他们两人是夫妻了,殷勤道?:“两位这是要住店吧?快请进,我让小二将你们的马带去后?头歇着。” 苏窈与?段凛进客栈后?,掌柜笑道?:“二位来的可算是巧,最近不少人往这边跑,房间日日都是满的,今儿正好还有一间,您二位又正好是夫妻,实在是与?小店有缘哪。” 段凛将苏窈带远了点?,斟酌问道?:“只有一间房,你可介意?”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5节 他这副模样,像是只要她说一句介意,他便能在马车上睡一宿。 苏窈本?就念他辛劳,为她逃离京城之事奔波不止,如今特殊情形,她怎好提什么?男女之嫌。 于是道?:“不介意的。” 段凛见她没有犹豫,心头微热,“你这样信任我?” 苏窈道?:“因为二表哥值得阿窈信任。” 段凛眼中透出几分?欣慰之色。 “他将我们当做夫妻也好,多一层障眼法总是好的。” 语罢,他拿出银子对掌柜道?:“便要一间房,一会儿做几个菜送上去。” 掌柜的接过银子笑道?:“好嘞,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也不知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两人报了菜名,由小二领着去房间。 房间里只一张榻,乡野小店,也无别的遮掩,一进门便能看到。 其他地方,就隔了一块地充作浴房,其他桌椅也布置的分?外简单。 小二送他们上来后?,便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转身离开?。 苏窈先?进了门,段凛跟在她后?头,将门给关上。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时,苏窈发现自己也就是嘴上说的坦然,真要与?差点?就成为她夫君的男人同处一室,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段凛像是察觉到了她看向榻时身体有片刻的僵硬,将床上的被子拿了一床下来,铺到地面上。 “我今夜便睡这儿。” 苏窈嗯了一声,佯装自然的放下包袱,打量这个房间。 没看几眼,小二便送了饭菜来。 两人用了晚膳,面对面坐着,苏窈正想?寻些话题缓解一下气氛,段凛的视线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榻上。 “你盖一床被子会不会有些冷?” 苏窈确实有些怕冷,秋冬时节尤甚,可她不想?再麻烦段凛。 “不会。” 段凛顿了一下,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去往楼下,管掌柜的再要两床被子。 掌柜的好奇道?:“再加一床被子不就够了么??再加原来的两床,盖身上得喘不过气了吧?” 段凛回道?:“床板太硬,我怕她睡不惯,再垫一床,另一床才用来盖。” 掌柜的像是看什么?新鲜人似的看他一眼,然后?,让小二去拿被子,笑着道?:“郎君还有什么?想?要的?” 段凛思索片刻,道?:“可有姑娘家用的手炉?” 掌柜道?:“我家姑娘房里有几个呢,我这就去给您拿一个来。” 段凛点?头。 …… 苏窈实在乏了,等的昏昏欲睡,忍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她在马车上坐了两日,好似在船上晃荡了几天,下地都是实一脚虚一脚,眼下四周不再摇晃,又茶足饭饱,不免催人眠了些。 正意识迷离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眼皮还没掀开?呢,冰凉的手里却被塞了个暖暖的东西?。 苏窈摸了两下,愣愣抬眼,“手炉?” 段凛嗯了一声,瞧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不自觉也变得温柔。 “我母亲对我说,许多女子都体寒,她一入秋便手脚冰冷,此前我也常常见你捧着手炉,走哪都带着,想?来你也颇为惧寒,便向掌柜买了一个。” 苏窈捧着热乎乎的手炉,掌心摩挲了下,认真道?:“多谢二表哥。” 段凛嘴角的微笑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慢慢转过身,把两床被子放到榻上,想?要伸手整理时,迟疑了几秒,询问道?:“我帮你铺床,你可……” 苏窈醒了醒神,捧着手炉过去,“我来就好,二表哥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段凛嗯了声。 正说着,门被敲了敲,店小二在外头笑道?:“二位客官,水烧热了,可要小的们抬来?” 苏窈与?段凛同时一愣。 显然,他们都忘了,同住一房,连浴桶都要用同一个。 若分?开?,旁人定然猜的到他们是假夫妻。 可若不分?开?,实在…… “抬来吧。”段凛回道?。 苏窈下意识握紧了手炉,原来发困的意识变得异常清明。 小二的走了,段凛方道?:“一会儿你洗,我取些水净面便好。” “不不,”苏窈摇头道?:“还是二表哥你洗吧。” 段凛微微一笑:“这也要与?我争?你是个姑娘家,男人几日不洗澡算是常事,你可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苏窈却知道?段凛素来好洁,这话只是托辞。 推让许久,最终还是苏窈洗上了。 尽管是在隔间,水声却能清清楚楚的响在这间不大的客房里。 她从没沐浴的这么?快过,出来时也不敢看段凛一眼,径直上了榻,裹着被子将自己卷成蚕蛹。 浴房里的水声停止。 灯也一盏盏熄灭。 苏窈心知这事对他俩的冲击都不小,灯灭了之后?,反倒放松了点?,放开?被褥,准备睡觉。 没一会儿,段凛的声音却响起,微微压低。 “你可想?过再嫁人?” 苏窈睁开?眼睛,本?想?装作睡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了声。 “不想?了。” “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和新的日子,也不想?了?”他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后?位也不会一直空悬,日后?太子即位,有了皇后?,你也不愿再嫁?” 苏窈想?到魏京极,那日紧紧缠绕在她心间的不安感?再度袭来。 她勉强按下,敛眸道?:“不愿。”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窈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并未想?好日后?是否要再嫁人,可她明白,段凛问这个问题的意思。 她已?亏欠他良多,如今难道?要再给他念想?,要他继续对她怀揣希望么?? 以?他的家世,品行?,继续留在京城,日后?入阁拜相也极有可能。 便是尚公主也是尚得的。 姨母也定会为段凛挑一个样样都好的女子。 他们两人注定有缘无份。 一夜无话。 …… 二日清早,客栈后?头的鸡棚都没动静,苏窈与?段凛便起身了。 他们赶了许久的路,能得半夜修整已?算奢侈。 天未亮,马车便驶离来了客栈,在泥地上印出两道?辙痕。 就在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云来客栈的门再度被敲响。 掌柜的还没睡醒,揉着眼眯缝着去开?门。 一瞧,又是一呆。 年轻男人站在檐下,穿一身玄色绣盘龙纹锦袍,极为奢靡的面料不知被何种?尖锐的东西?划破,连里头本?该雪白的中衣也血迹斑斑。 高束起的长发蓄势而动,鬓发凌乱不堪,五官和面部轮廓却又俊美?至极。 哪怕此时,他脸上毫无血色,衣衫也狼狈,却也能一眼叫人瞧出出身不凡。 掌柜的是见过些世面的,也不怕事,当即请了人进来。 “请问公子您想?要打尖还是住店?” 魏京极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想?出声,嗓音却嘶哑的不像话,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咙。 掌柜立刻去倒水,回来时,看到青年身边多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像是青年的下属,手上拿着一份画卷,转头见他来了,朝青年点?了点?头,向他而来。 “掌柜的,你可有见过这两人,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大概是昨日到的这儿……” 梁远便说,便将手里的画卷摊开?来给掌柜的看。 青年则坐在长椅上,双.腿纡尊降贵般收起,双眸长久失神。 掌柜一看画卷,便道?:“这不是那对恩爱小夫妻吗?” 魏京极背影狠狠一怔。 梁远看见了,即刻反驳道?:“你这眼神是不是有问题?这两人怎么?像夫妻了?这分?明是姑娘和他表哥!” 掌柜朝两人眨眼笑道?:“你们还真别想?蒙我,这对小夫妻分?明是住的一间,好的连沐浴都用一桶水呢,怎可能是姑娘和表哥?昨日那位郎君对他夫人当真是温柔的紧……”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6节 话没说完,便听到一阵桌沿爆裂的声音。 魏京极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剜了出来,丢在脚下肆意践踏,掌柜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绞进他的五脏六腑,难受到浑身颤抖,不过几个瞬息,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在此之前,他甚至还在想?。 骗他便骗他。 逃便逃。 只要她还活着,或是肯随他回去,那他便可以?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这才几日,她便与?段凛做上了夫妻。 这才几日。 魏京极心脏一阵紧缩,心中巨恸。 他捂着胸口,眼底血色蔓延,突兀地笑了几声。 那笑声轻而缓,藏卷着疯狂,又像是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光是看着便令人喘不过气。 嘴边溢出一口血。 梁远惊道?:“殿下!” 魏京极视而不见,微红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下一滴泪。 眸底却沉静,如同一潭死?水。 掌柜见状,暗暗猜到了什么?,又听另一个男人称眼前的青年为殿下,更是骇然,不敢再多嘴,想?偷偷离开?。 梁远挡住他的路,“你站住。” 掌柜的被这一声吓住,立刻回头,朝魏京极跪下道?:“公子,这两人昨日是住在我们店里,可今日一早便走了,还是我给他们开?的门,就往西?边那条道?去了,今日是小的多嘴,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马!” 第54章 晨光熹微, 松林里驶出一辆马车,潮湿的针叶被碾的闷闷作响。 苏窈撩起车帘,一脉清光打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 明亮的?眸子里映出一轮红日。 “为何不继续睡会儿?”段凛瞧了眼外头空山新雨生薄雾的?景色, 道:“前面便是沧州,等会儿?你一登船便是七八日,坐船可比坐马车更辛苦些。” 苏窈放下车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道:“我如今尚且还不敢相信, 我竟这?样逃出来了。” 段凛笑道:“如今沧州便在眼前, 远眺便能瞧见,有何不敢相信的??” 枝头的?鸟儿?啾啾叫着, 扇动翅膀飞到?马车顶上。 离开山林后, 前方一路坦途,连硌轮的?大点的?石头都没有。 “二表哥, ”苏窈语气停顿一会儿?,等段凛朝她看来了,她才缓声开口:“你说,魏京极会看出,我其?实并没有坠崖么?” 离开的?太轻易,倒叫人忍不住多想。 段凛道:“你这?几日坐立不安便是因为此事?” 苏窈没吭声, 算是默认。 “放心,那危崖高千尺不止,崖底湍流急涌,你的?簪子与外衣遗落在坚石上, 人又消失了,除却坠崖而亡, 不知所终外,旁人不会作他?想,”段凛提及,神色也分外认真,“便是去下流寻,也需好?一阵。” 苏窈勉强安下了心。 忽然间,她觉得周围安静的?可怕。 心跳的?飞快,苏窈惊疑不定地问。 “二表哥,马车怎么停下来了?” 段凛也是才发现,他?皱着眉,对马夫说了一声:“怎么停了?” 没有人回应。 他?犹豫着站起,安抚了一句:“许是马夫三急,忘打招呼便走了,阿窈,你在这?坐着,我出去看看。” 苏窈嗯了一声。 神经却暗暗绷紧。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被野兽如影随形,如芒在刺之?感。 段凛一去便没再回来。 一股寒意自小腿肚升起,瞬间密密麻麻蹿上脊背头皮。 苏窈保持着一个姿势在马车里坐着,身体几近僵硬,手臂上一阵阵浮现鸡皮疙瘩。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撩起车帘,想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 可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到?令她骇然的?脚步声。 苏窈指尖发颤,想要回头,后颈却是一痛。 眼前发黑之?际,一双黑色的?长?靴出现在她视野里。 —— 手指似乎摸到?了柔软的?被褥。 苏窈意识逐渐回笼,想到?马车上的?最后一幕。 入目处无一不精致,珠帘玉幕,书?帖,案台,各色名贵官窑插着洁白的?花。 这?……分明是东宫主殿。 她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冷。 轻轻动了动身体,被褥在皮肤上微微摩擦。 苏窈发现,自己竟浑身赤.裸,连兜衣都不曾穿。 一时惊惧万分,抓紧被子坐起。 谁料这?一坐,竟发现身旁还有个人! 接而连三受到?惊吓,她已?做不出什么反应,眼睁睁看着腰上握上一只手。 魏京极衣衫极为狼狈,几乎找不出一块好?布,俊美脸庞上有不少细小血痕,无端显得苍冷而危险。 自她睁开眼起,他?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血丝密布的?眼睛像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颓丧阴郁,眼神阴鸷森冷,没有半分活气。 看到?这?个模样的?魏京极,苏窈几乎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怎么会,你……” 她想后退,却被粗暴地扯进男人的?怀里,烙铁一般的?手掌极为用力地箍住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掐碎。 苏窈害怕的?看着魏京极倾身,在她耳边道。 “阿窈想过,被我抓住的?后果么?” 她有些毛骨悚然地吞咽了下口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太快了。 他?发现的?太快了。 快到?她猝不及防,面对这?样的?魏京极,苏窈骇到?失声。 心里满是绝望。 魏京极呼吸时的?热气喷洒在她颈边,激的?人浑身战栗。 “想和他?私奔?” 苏窈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没有。” 想到?段凛,她一颗心紧紧提起,眼下魏京极这?个模样,她实在担心段凛的?处境。 “你把?他?带哪里去了?”苏窈忍着心中的?惧意,开口,“你放过他?好?不好??是我让他?帮我的?。” 魏京极轻轻呵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无尽嘲讽,胸口刺痛。 “事到?如今,你还念着他??” “你与他?共睡一榻时可曾想过我?”若苏窈细听,却也能发现青年的?嗓音也在颤,像是隐忍到?了极致,正在极力克制。 “我才是你夫君。” 苏窈恍然,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解释道:“我与他?只是同处一室,没有其?他?越界之?举,你可是误会了?” 魏京极却用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看她,眸底如同凝结了经年不化的?冰,只望一眼,便可叫浑身血液都凉透。 他?笑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苏窈心中一寒。 对上他?嘲弄的?表情?,她下意识眼眶发热。 “你既认定我与他?有夫妻之?实,为何还要将我带回来?为何不干脆放我走了?”她语气逐渐激动,看着他?道:“你当我死了不行吗?为何一定要将我抓回来?你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嫁你,一点都不想进东宫吗!” “我明明已?经快要离开了,你为何要将我抓回来!” 魏京极心里似乎长?满了荆棘,她每一个字都能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他?若无其?事的?勾起唇,眼底满是嘲讽。 “带你回来,自然是检查你是否失.身。” 苏窈看向?被子里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她感到?一阵屈辱,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将我当做什么人?” 魏京极笑到?肩膀发抖,眼神却冷的?很,像是凝结了万千冰霜。 “你以为这?便是检查了?”他?轻声道,轻而易举将她抱起。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7节 “阿窈,还没完呢。” 想到?在他?以为她坠崖后失魂落魄也跟着跳了一次。 发现她可能还活着时内心的?狂喜。 他?一.夜间经历了大悲大喜,沿着她可能离开的?道去寻,也还抱有妄想。 兴许她是一个人逃的?。 也许她只是一时冲动。 而她那时在做什么呢? 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还是,在因逃离了他?雀跃开心,打定了主意此生都不与他?再见。 魏京极心疼到?呼吸发窒,胸口阵阵紧缩,像是有人死死掰开他?的?心,凝了刺扎入。 只要一思?及苏窈与段凛共度一.夜,他?便难以抑制的?去想,她会不会像亲他?一样亲段凛? 会不会在段凛身边意乱情?迷。 主殿的?正门一连紧闭三日。 灯火续昼,夜以继日。 浴房的?温池不知换了多少次水,榻上的?金钩响得几乎要散架,女人细细的?抽泣声不绝,而魏京极始终没有走出过一步。 书?房的?朝臣急的?头发花白,饶是如此,梁远也不曾去主殿。 自太子去往断崖后便几度濒临失控,他?知道,无论是谁,此时都不能令他?冷静下来。 众人无法,只好?去求见圣人。 — 白露被梁远叫去主殿伺候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发慌。 推开殿门进去,虽开了窗点了香,但还是能捕捉到?男女欢好?之?后的?味道。 没有人进来收拾。 一切保持着太子离开时的?模样。 躺在榻上的?少女骨架纤细,却腰细胸润,柔肌雪肤,处处纤秾合度,露出来的?肌肤如同熟透了的?蜜桃,潮红之?色经久不退。 白露隐约听到?了风声,在苏窈被抓回来禁足后,她也被关了起来,直到?今日才被放出。 这?期间,与她送饭的?侍女同她说了说这?边的?情?形,她也做了些准备。 可眼下这?场景还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敢多看,先将屋内的?桌椅摆设都复原了,方才去替苏窈穿衣。 然而,即使白露的?动作放的?极轻,碰到?苏窈光洁如缎的?背时,她还是细细哼了一声。 这?几日,少女像是经历了惊人的?蜕变,如同被彻底灌醉成熟,仅一声轻吟便媚不可言,叫人心思?荡漾。 白露叫了苏窈几声。 “太子妃。” 苏窈悠悠转醒,看着不再旋转的?屋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抿了抿唇。 白露立即倒了水来,“太子妃,喝点水。” 经过这?几日的?醉生梦死。 苏窈这?才清楚,魏京极动了多大的?怒。 云端之?时,她以为魏京极会失了警惕,便试探问了一句段凛的?下落。 结果惹来的?是更激烈的?狂风暴雨。 她嗓子早在第一.夜便唤哑了,然而,魏京极却仍旧不肯放过她,后面更是变本加厉。 苏窈时不时喘不上气,指甲都磨断了,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榻上。 如今见到?白露,她尚还缓不过来,视野里瞧见屋子里的?摆设,腰臀便发麻。 “太子妃,我听梁大人说您前几日都只吃了一点饭,现在定然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您传膳?” 苏窈并未和白露认真提过逃跑一事,可她多少能猜着,也并不多问,“太子妃想吃些什么?” 苏窈本没有胃口,可在白露的?劝解下,也用了些饭。 白露收拾完,便被侍卫带走。 又到?了夜里。 苏窈双.腿酸软,站都站不稳,可她还是穿的?整齐,连外衣都没落下一件。 魏京极来时,见她缩在炕桌一侧。 苏窈听到?动静,抬起头,白皙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今日是第四日了,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青年走到?她面前,没有半分迟疑地将她抱起,抛在榻上。 解腰带的?声响清晰响起。 “放你出去?再与他?做夫妻?” 苏窈气得声音发闷,“你分明知道,我没有与他?……” 魏京极跪上榻,眼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等她在他?的?吻下颤着身子,他?才不无讽刺的?开口,声音暗哑纵情?。 “前几日没有,等我再来晚些,你是不是都要成段凛的?妻了?” 这?话伤人伤己,连苏窈都一阵难受。 如此欢爱愈发折磨人。 她白皙的?脸庞上淌着泪,水波潋滟,声音失稳。 “我没有。” “没有?” 肋骨处被身后男人的?手掌覆住,苏窈被烫的?无法,腿却不能动弹分毫。 “没有想嫁给段凛,还是没有动过,离开我,和他?恩爱白首的?念头?” 苏窈的?身子绷紧了一瞬,涣散的?瞳孔微微聚起。 魏京极感受到?她的?变化,胸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后颈处薄嫩的?皮肤猝不及防被咬住,苏窈没来得及出声,脖子却又被握住,男人的?手指将她的?下唇.瓣用力扯开,横蛮吻了上去。 …… 后来数日。 魏京极不再满足于主殿,所有她住过,久留过的?地方,他?都抱着她去过。 东宫的?侍卫和侍女在梁远的?示意下,极有眼色的?避开。 苏窈也不敢再在魏京极面前提起段凛两个字。 可魏京极越是失控,她就越是担心,那日段凛主动帮她时,她便在心里暗自承诺过,不管成败与否,她都要拼命护着他?。 但是眼下,她甚至不能探听到?他?的?一丁点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 苏窈猛然间意识到?,白露也有好?一阵没来了。 她向?送饭的?侍女问起,侍女道:“太子妃,白露姑娘另有差事了,这?段时间都是奴婢来服侍您。” 苏窈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等侍女离开时,她不经意瞥到?了侍女的?腹部,才突然反应过来。 避子汤! 她与魏京极行房那么多回,却还一次避子汤都没喝过。 自打从沧州边界回来,至少有十多日了。 想到?沧州,苏窈一阵恍惚,此前还以为触手可及的?地方,如今回忆起来仿若隔世。 魏京极是故意将白露支走的?。 苏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乱如麻,靠在床沿,有些不知所措的?闭了闭眼。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有魏京极的?孩子。 东宫嫡出。 一旦怀上,再想逃就难了。 魏京极这?样关着她,反倒令她已?心生绝望的?逃跑的?心,再度死灰复燃。 苏窈从未这?样清楚的?意识到?,在她与魏京极的?这?段婚事里,他?永远掌握主动权,永远都取决于他?要不要,他?想不想。 他?愿意,便说两句哄人的?话,让她险些以为,他?当真对她爱的?极深。 他?不愿,便是将她禁足在这?儿?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不愿这?样。 在魏京极眼皮子底下跑了第一次,即使跑第二次的?机会极为渺茫,她也要试试。 试输了。 她不过再被抓回来,任他?疯些日子。 若成功了,就没什么能束缚她了。 苏窈主意渐定,也不再颓靡,寻了个位置坐在窗前,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等到?快睡着时,她终于听到?一句。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8节 “梁大人请留步……” 梁远正巧路过主殿,被侍卫叫住,两人细说了一番话,他?便准备离开。 此时,却听到?临近的?窗户被敲了敲。 他?微愣,犹豫半晌,还是走近了。 “太子妃。” 苏窈自知时间珍贵,毫不避讳道:“梁大人,你可能帮我送碗避子汤来?” 梁远像是很意外她会来寻他?,惊讶一秒,才道:“太子妃,微臣永远忠于太子殿下。” 看来,魏京极真是这?样打算的?。 他?难道,当着是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才会让她走出主殿吗? 苏窈身体僵硬了一瞬。 梁远看苏窈的?反应,略一思?索,眼神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太子妃,这?是在套微臣的?话呢?” 苏窈却不肯浪费一分一秒,眼神执拗的?继续问道:“梁大人,你是魏京极的?心腹,必定是知道段凛如今情?形的?吧?你可能告诉我,他?如今在哪,魏京极对他?做了什么?” 梁远叹了口气:“太子妃,您在微臣这?是问不出什么的?。微臣能做的?,也唯有不将今日之?事禀告殿下,其?余的?事,您还是直接问太子殿下吧。” 苏窈略为失望,等梁远走了,也还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 如今,有关段凛之?事,当真只能去问魏京极了吗? 可问魏京极,岂不是再次激怒他?? 正思?索间,耳边传来敲窗的?动静。 苏窈顿住,站起来凑过去。 “梁大人?” “是我,太子妃!” 是白露。 苏窈心中一喜,旋即担忧道:“白露,你如今被派到?哪去了,可吃苦了?” 白露道:“太子妃您放心,奴婢如今也只是做些轻松活,太子殿下没有为难我。您把?手伸过来……” 苏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还是乖乖把?手伸了过去。 手指戳破边缘的?窗户纸。 一瓶药被放在了她的?手上。 苏窈拔开瓶塞,发现里面有许多粒,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滚在她掌心。 “这?是什么?” 白露小声道:“太子妃,这?是奴婢托人从宫外带回来的?避子丸,这?里足足有一月的?量,您若还是不想生孩子,与殿下行房之?后便吃一丸。” 苏窈抓紧了瓶身,不知为何鼻子一酸,心中莫名生出些委屈。 “谢谢。” 白露自幼服侍苏窈的?,哪能听不出她话里带了哭音,当下也是眼睛一红,道:“太子妃待我恩重如山,这?些小事算什么?您先吃着,若不够,奴婢再想法子弄来。” “好?。” 白露又与苏窈说了一会儿?话,待到?侍卫转这?边来了,才急匆匆离开。 预备转角的?时候,她余光撇见一双长?靴。 青年身材高大,腰系玉牌,玄袍锦绣衬的?其?清贵无俦,全然不见半月前的?狼狈,一双狭长?深邃的?漆眸深不可测。 她脑海一震,行礼道:“太子殿下。” 这?个位置,以太子殿下的?身量,足以将她与太子妃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白露面色紧张,搜肠刮肚想要解释,“殿下,奴婢方才给……” “太子殿下。” 梁远从不远处的?墙角处走来,手上拿着一封书?函,看见白露也在,以为是魏京极正询问什么,便想稍后再禀。 然而,魏京极却淡声开口。 “拿来。” “是。”梁远双手奉上书?信,朝白露看了一眼,白露顺势行礼,“奴婢告退。” 走了好?一段路,白露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才逐渐平静。 看太子殿下的?模样,应是没有瞧见吧? 若瞧见了,怎么也不会眼看着她将药给太子妃,而不加阻拦。 毕竟这?段时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堪称疯狂的?占有欲,众人有目共睹,生怕惹祸上身。 白露不再自己吓自己,暗叹逃过一劫,继续干活去了。 …… 苏窈服用了一枚避子丸。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伴了茶喝下,过许久,这?股子味道还是未散。 她怕一会儿?魏京极亲她,被他?发现些什么,将茶壶里的?水都喝干了,才彻底没了味。 元日。 皇家宫宴,还有照古例的?城墙观礼。 她作为太子妃,定然不能缺席的?。 魏京极也不能再将她困在东宫。 如此一想,苏窈心里又有了希冀。 她该好?好?琢磨,如何再一次逃走。 “咯吱。” 主殿的?门被推开,外头的?风里卷入一丝寒凉。 她握着手炉,一时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魏京极。 前几次,她想让他?对她放松警惕,故而对他?百般殷勤主动。 事实证明确实有效。 可如今,魏京极似乎已?经不信她的?话。 若她再同以往一般,岂不更让他?起疑? 纠结反复的?时候,青年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 苏窈下意识屏住呼吸,决定暂时还是保持如今的?态度。 然而,她没开口,魏京极却敛了下眼皮,轻描淡写地问。 “又在想如何逃?” 苏窈脑海空白了一瞬,面上却不动声色,暗暗抓紧手炉上的?流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如今要如何逃?” 魏京极脸上不带半点表情?,眼底情?绪明暗难辨。 “元日?” 苏窈悚然一惊,手臂上浮起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刹那间刻骨寒意遍布全身。 如坠冰窖不过如此。 魏京极立在那,身姿高大挺拔,本该极为光风霁月,而今却神情?冷静近乎无情?凉薄。 他?眸光晦暗,语气含着轻嘲,仿佛在给她下判决。 “阿窈,只要我想,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苏窈的?路又一次被他?堵死了。 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实际上,在魏京极脱口而出元日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发抖。 魏京极的?阅历比起她来高深太多。 那些顽固不化的?世家大族,几代人同他?一起周旋,却也站不得上风。 她此前能逃,实在侥幸。 如今,魏京极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了。 反复思?索,反复认识到?这?一点后。 苏窈的?眸子逐渐灰暗下来。 连魏京极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 一连数日,她都觉得很疲惫,浑身使不上劲。 也不在去关心外头的?风风雨雨,时光流逝。 也罢。 日后成了皇后,也不过是换了间更大的?笼子而已?, 就当,提前习惯。 …… 这?样浑浑噩噩不知多久。 一个阳光晴朗的?清晨,阳光透过白釉般的?云层,落在东宫重檐之?上,又被绿荫婆娑的?桃树筛下几束光,照进了屋内。 苏窈发现,主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69节 而且,没有关上的?迹象。 可她已?经不想出去了。 白露红着眼进来送吃的?,说,她已?经绝食三日了。 再不吃些东西?,身体要撑不住。 苏窈兴致缺缺,但不想连累白露,还是吃了一点。 白露走后,苏窈方才吃下的?东西?,却又吐了出来。 她觉得有些浪费。 白露做的?栗子糕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吃。 想继续睡觉时,魏京极却走了进来,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的?心思?向?来难猜。 只有他?猜别人的?份。 苏窈不想理他?,准备躺下,刚掀开被子,就听魏京极朝她走来。 她动作未停。 青年在她面前站了许久,也没得到?她半个眼神。 良久,等她要躺下了,他?才声音喑哑着,轻声询问。 “想知道段凛的?消息吗?” 第55章 几缕淡金色的阳光自雕窗倾斜而下, 落在少女的身上,空中尘埃微澜。 苏窈今日穿的是一身庭芜绿雀羽浮光锦长裙,明黄缠枝牡丹如意狐氅披在肩上, 肤白到剔透, 分明是入冬的装扮,却令人忆起夏树苍翠的时节。 听到“段凛”这两个字,她眼里才稍有些波动,却也转瞬即逝。 慢吞吞合上被子, 苏窈坐在榻前, 抬头打量魏京极。 “你想要什么呢?”她顿了一会儿, 思?索道?:“想要我为你生下子嗣,你才肯放过他?” “若是如此, 倒也可以。” 魏京极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半晌。 他迈开步子, 在离她最近的那扇窗旁停下,眼底晦涩难懂。 “你这样想我?” “我为何?不能这样想你?”她语气平静, 嘴角竟还浮现出一丝微笑,“伤着?我们太?子殿下的心了?” 魏京极的身体缓慢僵住。 置放衣物的黄花梨木架的影子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们明明离的这样近,却如同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天堑。 苏窈仿佛没见着?魏京极的异样,又像是看见了,却并不在意,便当做无事发生, 温和道?: “你还没说段凛怎么了呢?他被你关去哪了?我是你的太?子妃,你可以将?我禁足,反正,我父母皆亡, 又无亲兄弟姊妹照料,无人会为我出头。可他是朝廷命官, 你总不能也关他十?天半月吧?” 魏京极眸光微敛,“他没事。” 苏窈闻言,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甚至抬起眸子,看着?他,颇为赞许道?:“圣人没有看错,你的确是一个好储君。” “可我还是比较喜欢出征前的太?子哥哥。” 魏京极看着?她脸上的笑,心脏不可抑制地微微收紧,喉间?干涩。 “若让我再择一次婿,我定不会去招惹你的。如今也算我自作自受。”她喃喃道?:“你知道?我为何?要逃走么?” 苏窈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如同在讨论今日的早膳,却令人心寒。 “因为我觉得,你不值得。不值得我后半生都为你困在宫里。” 胸口阵阵紧缩。 如同被万千蚂蚁啃噬,传来钻心蚀骨的痛。 层层叠叠的树叶筛下细碎流金,洒在魏京极怔然失神的脸庞上。 苏窈低头,拢拢身上的大氅,忽然有些去晒太?阳的念头了。 “我可以出主殿了,对吗?” 魏京极恍惚间?竟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知望着?她古井无波的眼睛,心中蔓延出无孔不入的疼痛感。 苏窈没得到他的回答,也没继续等着?,起身,与孤寂站在房中的青年擦肩而?过,走出主殿。 主殿外阳光正好,东宫仍是熟悉的景,碧瓦飞檐,小桥流水,步步成景,花木扶疏。 苏窈走了一会儿,管侍女要了鱼饵,坐在亭子里喂鱼。 手里的饲食都喂完了,再一看,身边站的是白露和乳母杨氏。 白露担忧地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苏窈道?:“太?子妃,奴婢为您准备了很?多您爱吃的,您吃些吧?方才您吃下的糕点?是不是吐出来了?” 许是人几日不曾进食,精神便会有些不大集中。 连她们是何?时来的都不清楚。 杨氏连连点?头,劝道?:“是啊太?子妃,您这样不吃不喝,空着?肚子的怎么行?再如何?,您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身子,万一饿出个好歹来,叫婢子们如何?是好?” 苏窈抬眸,唇边扬起一个很?浅的笑容。 “嬷嬷,你可能再叫我一声小姐?” 杨氏眼泪霎时有些忍不住,诶了一声,喉咙哽了哽,才唤了一声。 “小小姐。” 苏窈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果然,听了这一声她便乖乖地去拿筷,开始吃饭。 往嘴里夹了一筷菜。 一滴泪却滴在了手背上。 吃着?吃着?,眼泪不受控制流下。 可苏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抽气声都没有,慢慢地,小口吃完饭,碗里一粒米都没剩下。 杨氏和白露不断给她夹菜。 这顿膳用了许久,苏窈吃完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正常,日色也晚了。 白露走到她身旁,将?大氅给她披上,试探着?问:“太?子妃,奴婢陪您去散散心?您想去哪?继续喂鱼儿,还是去水榭花圃那走走?” 苏窈慢慢道?:“都行。” 两人便准备往水榭去,正在路上时,忽而?听到一声传唱。 “长公?主殿下到!” 要去往水榭,必得先经过正殿,正殿外的青石板被蒸的冒热气,正过晌午,天上的云似乎都薄透了些。 苏窈正欲继续走,闻听此声,微微一愣。 还未转过身,便听到一道?冲她而?来的脚步声。 因此,她一转身过去,便被一身素衣的长公?主抱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苏窈整个人还在发懵,双手垂着?,后知后觉地唤了一声: “长公?主殿下。” 说完,她才觉失言。 如今,她该随魏京极一样,唤长公?主一声姑母。 魏婉却并不介意这些,立刻应了一声。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苏窈的脸看了一圈,又上下打量她一番,眸子里的心疼犹如凝成实?质,太?多的话想问,却不知从?何?处问起。 看她良久,魏婉才叹了一句。 “你这孩子,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苏窈身子顿了顿,眸子里的些许亮光随之寂灭下去,适才,本欲去回抱长公?主,而?抬起的手也停住动作。 她垂了垂睫,正想回些话,却猛不丁听到一句: “姑母带你走,离开东宫,好不好?” 苏窈怔住。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像是没听懂魏婉说什么似的,愣愣地看着?她。 瞧见她这个呆呆的眼神,魏婉瞬间?想起多年前,小苏窈跟在她三哥身后,活蹦乱跳的讨喜样子。 一番对比,心里更是难受的紧,一把牵起她的手,道?:“走,姑母带你去见行止。” 苏窈任由她拉着?,仿佛已经失了魂,懵懂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走多久,魏婉便带着?她停下。 两棵唯余枯叶残枝的桃树旁,站着?满身清贵的青年,他的手放在桃树瘦弱的树干上,冷白修长,很?久都没注意到有人来。 苏窈看着?眼前两棵桃树,短暂晃了神。 这两棵桃树的根果,是她初入国子监没多久,与魏京极吵架时遗落在东宫的。 她那时向他求和,特意选了郡主府结的最大最漂亮的两颗桃子送他,他却赌气不要,后来,桃子不慎掉进了池子里。 也不知魏京极是如何?捞上来的。 后来两人和好后,他提起种桃子一事,却还颇为满意,常与她道?: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0节 “我自小种树便是一把好手,你且瞧着?,再过个十?年,这两棵树定长得比你郡主府那棵还好。” 可惜他擅理国政,能文亦武,却还是种不好这两棵桃树。 被池水浸没,浸透了的果,便是长出来的果实?,也带着?涩意。 “行止。” 魏京极一顿,收回手,转身朝她二人看来。 魏婉开门见山,“我要带阿窈回府。” 回的是哪个府,不言而?喻。 魏京极看向低着?头的苏窈,不知道?在想什么,陷入短暂沉默。 魏婉并不是来和他商量的,说完,便准备将?人带走。 苏窈自始至终没看过他一眼。 看着?她毫不迟疑的纤细身影,魏京极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 直觉告诉他,若他就这样放她走了,便会彻底失去她。 魏婉两人还没走几步,便有侍卫拦住了他们的路。 她像是不可置信,皱起了眉。 “行止,你让东宫的死士来围我?” 她这个皇侄,自小到大都对她孝顺的很?,比对她兄长可要好多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从?前在宫里几次三番帮初坐后位的皇嫂解围,她与皇嫂的关系颇好,便也爱屋及乌待他好。 魏京极也是如此。 可眼下,他竟让些亡命之徒拦住她的路。 即便没有出剑,却也是威胁。 苏窈下意识抓紧了魏婉的衣袖,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着?一棵浮稻。 魏京极声音很?轻,却罕见的有几分惘然,语气嘶哑微滞。 “她是我的妻。” “可她也是苏三的妹妹,是苏家唯一的血脉,是我与你,应承了苏三,定要照顾好的阿窈。” 魏婉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看着?青年的眸子慢慢黯下,她也没有停下,继续道?:“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他什么?而?你如今,又是如何?照顾她的?” 魏京极轻阖了下眼皮,眼睁睁看着?苏窈对上他的眼神时,下意识颤了一下,往魏婉身后躲,心口一阵绞痛。 她居然会怕他。 他有些手足无措,双眼露出孩子般的迷茫,像是遇到了死路,僵硬地站在原地。 良久对峙。 最终,围着?她们的死士一个个退去,临了,还不忘行礼请罪。 魏婉顺利带走了苏窈。 这一次,苏窈直接住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早在太?上皇还在世时便建成,魏婉及笄便有自己的公?主府,此时瞧来,虽久经风霜,却也增添几分古朴大气之美。 苏窈虽也来过长公?主府,却少在这里宿下,便是有过几次,也都是孩提时的记忆。 可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安心。 就像逃跑那几日,她坐了许久摇晃的马车,突然停下休憩时,久违的,双脚结结实?实?踩到实?地般的安心。 这夜,魏婉礼佛归来,瞧见苏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仰起头看天上的星子。 她略微一怔。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眉梢微扬,比了个抓星的动作。 而?后,转过脸来朝她笑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她无奈白他一眼,道?: 【苏三,等这一仗结束了,你回来可多读点?书吧,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姑母?” 苏窈发现魏婉来了,站起身想过去。 魏婉却转了方向,朝她走来了,沉静的目光分明是瞧着?她的,却又像是在透过她,回忆另一个人。 “可是睡不着??” 苏窈本想摇头,可末了,却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事让你想的睡不着??”她在她身旁坐下,语气停顿少顷,带有些意味深长,“若你信我,倒不妨说来我听听,兴许姑母能帮你做到呢。” 这话,有种与魏京极如出一辙的轻描淡写?,仿佛凡事都轻而?易举。 只要她说出口。 苏窈犹豫了一会儿,心知,她是在长公?主名下的郦水山庄逃走的,即便是下人不嚼舌根,长公?主多少也能听到些风声。 定是猜到了什么,才会有去东宫将?她带走这一事。 可她能在长公?主府住多久呢。 苏窈的手指轻轻摩挲桌沿,最终,还是看向魏婉,缓缓出声。 “姑母,若我说,我想与魏京极和离,您觉得可能吗?” 第56章 夜色正浓, 池边露重,长公?主府里的侍女们端来玉碟裱花的精致吃食,又抬了炭盆来, 添了银霜碳。 做完这些, 侍女们替两位主子净了手,依次退下。 魏婉听?到苏窈的话,脸上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反倒自然地递给她一块清露糕, “你?尝尝这个, 此前你?来我府上, 总念着要吃这个,便是你?许久不曾来, 我底下这些侍女, 可都还记着给你备呢。” 苏窈接过?,咬了一口, 因有心事,故而吃的食不知味。 魏婉道:“当年?众多苏家儿郎奉旨出征,收复失地,却因援军陷入包剿,退守岐城,朝中分立两派, 一派主战,一派认降,还未论出结果,便有消息传来, 说苏……你?三哥兵行险招,千里走单骑, 取了敌军副帅的首级,引得众怒……最后,你?三哥连杀百余人,引颈就?戮。” 苏窈已?不是第一次听?长公?主说起此事,可每回听?见,她仍忍不住鼻子发酸。 长公?主他们常常叫她三哥苏三,因三哥不管是在家中还是族中,都排行第三。 这便成了他的诨名,其实他单名一个闲。 苏闲,三哥人如其名,据说曾是京中有名的游手好闲之人,成日招猫逗狗,阿爹阿娘说,她三哥是哄她哄出了门道,人大了也惯会逗小姑娘开心。 谁曾想,上战场之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败家儿的纨绔公?子哥,上战场后竟会主动请缨,引去?敌军火力,给了苏家军一次绝地翻盘的时机,自己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苏家儿郎趁机反攻,即便双方人数相差甚远,依旧令得敌军死伤惨重,等?到援军赶至,已?是同归于尽。 苏窈一夕之间没了父兄。 经年?而后,却又横遭报复,一门老幼妇孺,尽数被屠。 她如今仍忘不了幼时那场冲天的血光。 魏婉忆起前尘,亦做不到冷静,她沉默了一下,拉起苏窈的手道:“若苏家没出事,阿窈你?便是大周太子妃的最佳人选,便是盛华一门三后,也要逊你?一筹。” “当初,圣人本不想答应行止娶你?为正妻,是……我,”她语气艰涩道:“是我求圣人解了他的紧闭,允他娶你?为妻,因我自以为,这是我们亏欠与苏家,亏欠与你?的。早知今日,当初我便不会让他娶你?。” 苏窈不曾想过?,当初圣人赐婚她与魏京极,也有长公?主在其中周旋的缘故,不由得抓紧杯沿。 魏婉说起来,不禁想起那日,侍从来禀她,称苏窈坠崖而亡,她惊到昏厥的混乱情形,后得知真?相,心里更是愧疚。 “既当初你?们的婚事,我插手了,如今你?们走到这步,我也脱不了干系,是我与行止对不住你?。” 话至此处,苏窈隐约猜到了长公?主后面的话,胸腔里的心砰砰跳动。 “因此,即便你?不主动向我提和离一事,我原也打算去?面见皇兄。” 苏窈心跳失序,虽激动,可还留有一丝理智:“圣人可会答应?” 魏婉斟酌着道:“若要叫你?放心,我免不得要与你?说实话,其实,圣人对你?与行止的婚事早有些怨言,若非我去?,他未必就?松口了,如今我再去?,应有八成把握。” 倘或是圣人看好的皇媳,和离的确异想天开,可他本就?抱有此心,若有长公?主出面,八成的把握,苏窈都觉低了。 她觉得,有十成。 这样想着,唇边笑意?还没扬起,苏窈便又想到了一件要紧事,问道:“可圣人病危,若魏京极……” 魏婉笑道:“阿窈有所不知,圣人并未病危,起先是有些气急攻心,躺了几日,可很快便好全了。” 苏窈意?外?,长公?主见她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便与她细细解释了一番,顺带将她逃跑那几日,皇宫内发生的事也一一道来。 苏窈听?完,心道,难怪她在茶楼与魏元见面时,他便一心想试探她与魏京极的关系,说是特意?去?见茹安,可那模样,和口中说出的话,分明是冲她来的。 她当时便有些不耐烦,直觉不对,可并未深思。 如今想来,魏元定是想促成她与魏京极的婚事,好离间圣人与魏京极。 而她与众女眷进宫为圣人祈福时,也有许多不合常理之处,譬如,分明夺了淑妃娘娘掌六宫中馈之权,却又赐她独一份的恩宠,前去?御前侍奉。 那时,圣人与魏京极便是在做戏吧? 魏婉与苏窈在月下对坐小半个时辰,眼看夜要深了,她偏头?,想唤侍女掌灯引路。 衣袖却被拉住。 她顿了顿,和颜悦色道:“怎么了?” 苏窈有些犹豫,前一件是她的婚事,后一件,问起长公?主来,却叫她有些不好开口。 尤其是,长公?主指不定已?经清楚,带她逃的人是谁。 可她并未犹豫多久,便道:“姑母,你?可知段凛被带回之后,魏京极怎么处置的他?” 这事,她便是已?经亲口问过?一次魏京极,心里也还有些忐忑不安。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1节 她不敢全信他的话。 魏婉并不介意?苏窈问及此事,眼神中不期然露出些无可奈何。 “无甚大事,行止将他打了一顿,丢进段家,命段祭酒好生看着他,便算了了。” 她语气状似安慰,苏窈不由得捏紧手心,神色愈发犹豫。 魏婉看出了她在纠结什么,道:“你?若想去?瞧瞧他,便去?瞧瞧吧,这里是我的公?主府,并非东宫,也不似皇宫那般多规矩,想做什么便去?做。” 反正,你?很快便不用被太子妃这一称谓框住。 这最后一句,魏婉没说出口,是怕万一事有变故,反倒白开心一场。 苏窈如同置身春日,便是在这昏暗的池子旁,也觉得周身云朗气清。 她站起来,认真?行礼:“多谢姑母,阿窈定将您的恩情铭记于心。” 魏婉道:“你?不怨我,我已?心满意?足,如何能?让你?念着我的恩情?若说恩情,谁亏欠谁尚不好说。” 苏窈道:“不论姑母怎么说,如今肯帮我,能?帮我的人,也只?有姑母您了,即便姑母您念着苏家,念着我三兄,可阿窈怎能?挟恩图报?这份恩情,我定会记住的,只?盼日后,若您有任何需要阿窈的地方,能?不嫌阿窈能?力微薄,肯与我开口。” 魏婉眼里更为动容,脑海里思绪万千,也只?能?点了点头?。 …… 翌日一早,苏窈还未起身,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 “郡主。” 神思尚未清醒,她潜意?识便叫了个名字。 “白露。” 白露高兴地拿着巾帕更近了点,“郡主,长公?主将奴婢们要回来了,以后奴婢便在长公?主府里照顾您,您想住多久奴婢都可以陪着您。” 苏窈感到十分熨帖,她还未和长公?主开口,长公?主便已?将人送到她面前了,“一会儿我再去?谢谢姑母。” 白露点了点头?,道:“昨日照顾您的侍女玉儿同奴婢道,今日郡主您想出去?逛逛,因而奴婢才?早早的来唤您起身,也不知您是要去?哪?奴婢好为您挑衣裙。” 苏窈想了想,眼神不自觉落在窗口结苞的腊梅上,语气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缥缈。 “还有许多要去?的地方,白露,你?愿意?同我一起去?么?” 这样郑重其事的问话,白露清了清嗓音,同样郑重道: “郡主去?哪,奴便去?哪。” …… 段家。 苏窈到之前,已?有人去?传了信,故而一进门,便看见了段峰。 她来此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见是段峰,也并不意?外?。 “姨父。” 段峰恭敬行了个礼,表情不显分毫,说话时,才?露了些态度:“太子妃有何要与小儿说的,不妨告诉微臣,由微臣转告他,也免得众口铄金,污了太子妃的清誉。” 看见出来的是段峰的那一刻,苏窈便知,今日是见不着段凛和姨母了,可这也并不能?怪姨父,若她为人父母,也会为子女顾虑良多。 “可能?劳烦姨父,将此伤药交给二表哥?” 段峰双手接过?,低头?道:“劳太子妃挂念。” “二表哥的伤势好的如何?” “伤筋动骨一百日,小儿这三月,怕是都下不来榻,不过?这也并非坏事,微臣会令他好好修身养性?,免得日后行差踏错。”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苏窈听?的分明,虽见不着段凛,无法与他致歉,心中颇为遗憾,却也只?能?应下,请段峰代为转达。 让白露差遣人,将补药礼品都奉上后,苏窈方才?离开。 …… 秦家。 盛华身后跟着两名侍女,站在门口,迎了苏窈进去?。 苏窈看着已?是新妇装扮的盛华,心头?涌上歉意?,“盛华姐姐,我没能?来你?的婚宴,你?可怪我?” 盛华与她在园中漫步,处处姹紫嫣红,花儿半点没有经霜着露过?后的颓色,倒越发挺秀。 “如今我为人妇,自然知道出嫁后有多不易,若你?能?来定会来,你?不能?来,也定是有你?的难处,我如何会怪你??” “何况,我与秦琅的婚事本就?办的匆忙,前些日,”她压低了声?:“宫内传出声?,说圣人病危,我们家与秦家一商量,都觉得,得在圣人薨逝之前将婚事办了,免得因圣人丧期延误婚事,便一切从简。办的急,时间又仓促,也有许多亲朋赶不及来吃酒的,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盛华这样说,苏窈心里倒被宽慰不少?,“盛华姐姐,嫁过?来可还过?的舒心?” 盛华道:“自然舒心,这门婚事本是门当户对,秦琅与婆母却因对我有愧,事事让着我,他其余的弟兄早已?分家,我不必应付妯娌,除却他心里有人,不与我行房外?,倒是一门挑不出错的婚。” 苏窈见她神色自然,面色红润,并无半分勉强,也安下心,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盛华抢了话头?,“阿窈,你?似乎有些变了。” 苏窈好奇地看向她:“哪变了?” “你?从前定会问我,和秦琅相处的如何?他有心上人,我可难受?” “这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你?问秦琅和我过?的如何,便是还将两情相悦,嫁的是不是心上人放在首位,可你?问我过?的舒不舒心,便是将我,亦或是你?自己的感受放在前头?,差距怎能?不大?” 苏窈自己尚且没意?识到话里的初心,被她这样一点破,晃神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盛华欣慰地摸摸她的鬓发,道:“看来阿窈真?的长大了。” “走,让我带你?去?我院子里坐坐,我令人在那做了个与我在盛家院子里一样的钓鱼台,时辰尚早,便当去?解解闷。” …… 两人聊了许久,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故而,等?苏窈从秦家出来,赶去?骠骑大将军府时,再过?一个时辰,天便要黑了。 白露看着自家郡主从马车里拿出一封信,信上的字迹分明不是郡主的。 “剪子给我。” 她不知道苏窈要做什么,找了剪子出来,递给苏窈。 苏窈一刀剪开了信纸。 碎片装进信封。 第57章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停下, 苏窈走进骠骑大将军府,小厮立即将她带到四面敞亮的正厅,釉彩大瓶里点缀窈窕梅枝, 花香馥郁, 沁人心脾。 侍女们奉上?茶与点心,苏窈抿了一口,从袖中拿出适才剪好的信,正欲唤人来?, 却听到一声?。 “太子妃。” 苏窈抬头, 没料着能见着慕夫人, 心头涌上?一丝意外,下意识将信掩在身后, 问道: “伯母近来可好?” 门?正对着院子里, 静的没有一丝风,方氏站在门?外, 一身蜀锦云绣,大方得?体。 “尚可。” 方氏走到苏窈对面的位置,坐下,旋即捧起茶,朝她看?去:“不知今日太子妃来?我慕家有何事??” 苏窈思索一阵,决定坦诚些, 她两人都心知肚明她为何而来?,遮掩吞吐反倒显得?诚意不足。 “此前一直没能见着您的面,这回儿见着了,虽茹安的事?已过了许久, 阿窈还是想请您原谅我。” 提到此事?,方氏叹气, 隐生疲态。 “谈何原谅?原是臣妇想不通,钻了牛角尖。” “您也是出于好?意,不忍见茹安郁郁寡欢,才邀她赴宴,不慎出了事?,只能怪天意无眼,这般简单的道理,臣妇如今才想通,若说?原谅,还要请太子妃莫要怪罪臣妇心胸狭隘。” 苏窈走到方氏面前,认真道:“伯母言重,茹安出事?,我也难逃其?责,您眼下能不计较,我实在高兴。今日我来?,还特?意带了些礼,请您与伯父定要收下。” 方钟乐并非扭捏之人,此刻两人既已说?开,她也不推诿,笑道:“臣妇谢过太子妃一番心意。” 她说?着,面前忽然递过来?一封信。 苏窈手指轻捏着信封一角,神色如常:“我原以为今日见不着您的面,便写了信以示歉意,现下虽见到了您,这封信,也还请您收下。” 方钟乐闻言去接信:“太子妃有心了。” 苏窈微微松了口气,坐下与方氏说?了许久的话,待时辰不早了方离开。 苏窈的马车消失在门?口后,方氏仍兀自站了好?一会儿。 寒风瑟瑟,她见着苏窈,便不由自主想起自己早逝的小女儿。 说?到底,都怪他们,郎君挑了万千,竟也会对魏元刮目相看?,如今回想,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正院风大,绿儿劝着方氏回房,方氏忽的想到了苏窈交给她的信。 鬼使神差,她打开了来?看?。 一打开,眼中便透出些疑惑,这信封里并无一张完整的信纸,只有一张纸条。 翻过来?有墨迹的一面,方钟乐僵立当场。 刹那?间似连风声?都静止,沿街传来?的叫卖声?细若蚊呐,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是茹安的字迹! 茹安不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也从不会给谁写信,连她父亲上?战场,旁的姊妹带的都是家书,只她总捎些种子,或是平安结。 苏窈特?意为她送来?了这样?一封信,其?中深意,令她不得?不多想。 方氏的手轻轻拂过纸条上?所写的“祝安”二字,若有所思。 …… 慕茹安在与苏窈通信时,从不问及将军府的状况,可苏窈心里清楚,哪有姑娘不想家的,若茹安瞧见,因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早生华发的父母亲,定也心痛万分。 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家里为她悲恸的父母。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2节 也无法告诉他们她还活着。 因而,苏窈才想了个隐晦的法子。 做完此事?,夜色已如泼墨般深暗,她吩咐马车回了郡主府。 郡主府里有苏家祠堂。 苏窈谁也没带,一盏盏亲燃了灯,然后跪在蒲团前,闭上?双眼。 灯火幢幢,数不清的牌位正肃而立,影子被拖的很长,落在身影孤寂的少女身上?,像是数位正在抚她发顶,慈祥含笑的长辈。 …… 养心殿内,圣人坐在炕桌一侧,案上?放了许多折子。 他捏着眉心,神情不虞。 刘富贵在外传话道:“圣人,太子殿下来?了。” 圣人撑着头睁开眼,看?见魏京极进来?时,眉心皱的越发深了。 听到脚步声?到了面前。 他用笔划拨了下翻开的奏折,冷声?道:“你?可知道这段时日有多少参你?的折子?” 魏京极站在殿中央,长身玉立,表情疏冷,眸子里沉静的仿佛惊不起一丝波澜。 “圣人寻儿臣便是为了此事??” 圣人看?着他好?一会儿,浊黄的眼球在眼眶内左右摆了摆,最终,他还是放下笔,道:“婉儿来?寻朕,说?,苏窈想要与你?和离。” 魏京极呼吸一滞。 “朕允了。” 话音刚落,魏京极脸色骤变。 他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良久,茫茫然抬眼,耳边出现短暂耳鸣,刺激的他头晕目眩。 平静的表象被打破。 圣人说?话时一直在打量魏京极的神色,见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子露出这样?慌神的表情,心头五味杂陈,语气略顿一会儿。 “这桩婚事?,本就来?的荒唐,你?尚年轻,日后还会有许多妃子,对一人执念太深,只会害了你?。” 圣人端坐着,以为魏京极会说?些什么?。 可魏京极什么?都没有说?,听他说?完了,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朝外走。 天上?不知何时起乌云密布,闷雷在其?中酝酿,无孔不入地笼罩在皇城上?空。 魏京极站在金碧辉煌,巍峨壮观,却又走了成百上?千遍的宫殿前,抬腿,却不知宫门?该往哪走。 脑海如同被冻结。 不知不觉间,魏京极走到了梧桐殿。 琼姨见是太子,立刻带着人出去相迎:“殿下,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圈,却没见着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心泛嘀咕时,青年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眼神似划过几?分怔忪,沉默良久,走了进去。 琼姨正想跟过去时,看?见魏京极恍惚的神情,还是带着众人停下了。 梧桐殿外,菩提树金黄色的叶落了一地。 靠着树坐下时,魏京极不知怎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他努力?回想,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来?了这儿。 只余心口处传来?的阵阵隐痛。 魏京极觉得?,他该去做些什么?事?,却浑身没有力?气。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坐了半晌。 他撑着树干,想要站起,动?作间,几?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凉的令他齿冷。 正在这时,头顶上?响起雨滴砸在绸伞上?的闷响。 魏京极瞳孔微缩,霍然抬头,却看?见了琼姨。 琼姨为他撑着伞,心有不忍道:“殿下可是和太子妃拌嘴了?太子妃年纪小,您该多让让她才是,在这儿坐着,不若去哄哄她,姑娘家都心软,你?一哄,她兴许就与你?和好?了。” 一道雷猝然在耳边炸响,魏京极仿佛瞬间回过了神,四下看?了一眼,疾步走进雨中,毫不犹豫朝宫外走去。 …… 他像是又回到了去断崖寻苏窈的那?个雨夜。 无尽的汹涌的雨水像潮汐漫过他的头顶,密不透风的恐慌感夺人呼吸。 望不见夜的尽头,也望不见明日曙光。 再一次有知觉,是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 魏京极踉跄两步,半跪在地,一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此刻毫无焦距。 “哪里来?的疯子在这挡道!真晦气,别死在我车底下!” “不止是个疯子,还是个没长眼的瞎子!” 两人往地上?淬了两口,一直到上?了马车,嘴中还在骂骂咧咧。 街上?的百姓纷纷攘攘,撑伞而过,看?见连面色都被雨水浇的发白的青年,惊讶于他生了一副俊美至极的样?貌,眼神却痴惶。 魏京极一无所觉,继续往前走,雨水倾盆,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 街上?铺子皆早早打烊,街道逐渐变得?空无一人。 等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太子殿下!” 随之而来?的是吵闹的脚步声?,众人交头接耳胆颤心惊的议论声?,侍卫匆匆忙忙拿了伞,替他撑在头顶。 魏京极望着长公主府的门?匾,终于到了这里,他每往前走一步,双.腿却沉重的像是灌了铅,拖着他的心无限下沉,渐渐坠入深渊。 她应是不想见他的。 堪堪要迈入门?槛时,魏京极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后退一步,忽然折返的动?作扯的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侍卫见魏京极不进去,便弯腰恭敬道:“殿下,已有人去寻长公主了,还请您稍等片刻。” 雷声?轰鸣不绝。 也不知她在长公主府可会害怕。 魏京极分神想着,很好?说?话的嗯了一声?,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默默等在府前。 魏婉来?时,便见青年浑身湿透,满是泥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挽发的玉冠都不知丢在了哪,偏他自己仿佛毫无察觉,故作从容的站在门?口。 她的心猛不丁也仿佛被刺了下,眼眶都热了一热。 “行止,你?来?这儿作甚?” 魏京极看?见来?人只有魏婉,即便早有准备,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些失落。 他嗓音艰涩,“姑母,可能帮我问问她,何时能见我一面?” 雨声?愈发大了,震耳欲聋的倾泻而下。 一身素衣的长公主站在门?下,抬目,不知望向了何处,表情似惋似叹。 “阿窈已经?走了。” 魏京极顿时脸色惨白。 浑身血液顷刻间凝固,黏在身上?的冰冷雨水仿佛凝成了冰,将他整个人连同心跳都冻结。 死一样?的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青年身上?。 他眼中逐渐布满血丝,猝然失了声?,唇边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却令人感到莫大的悲寂如潮水涌来?,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魏婉在层层雨幕中背过身去。 她的声?音并不冷,可听在魏京极耳中,他却仿佛成了等待死刑的犯人,每听一个字,心上?便被剜下一口,难以言喻的剧痛丝丝缕缕蔓延至全身。 “行止,你?与她缘分已尽。” 第58章 春日濛濛, 绿意盎然的敞亮园子里,丝雨哒哒而落,在青石板地面上积成?水洼, 红白相间的花开在苍翠欲滴的树上, 草丛旁弧度优美的拱形小桥下缠着藤萝。 一旁水榭楼台,皆为?灰檐白墙,沿湖苍而古意的老树,几株嫩绿的新枝旁逸斜出, 虚虚挡住亭檐。 路旁清透花香怡人, 闻着心旷神怡。 游廊下, 苏窈将油纸伞递给白露,半蹲着身, 将朝她冲来的小女孩抱了个满怀。 “夫子夫子!我家的咯咯又下蛋啦!我娘说让我拿来给您尝尝!” “兰儿真乖。”苏窈蹭了蹭小秀兰的额头?, 笑道:“上回拿来的我还没吃完呢,下回让你爹娘留着, 给你们补身体。” “可不能?够!” 远远传来细碎脚步声,两个衣装朴素的夫妇急忙忙跑来,穿着一身洗的发?黄的粗麻衣裳,看见少?女时,眼中一闪而过局促。 “夫子,书院免收我们的束脩已是开了大恩!不然像我们这样的出身, 兰儿哪读的起什么书!一筐鸡蛋而已,我们还怕寒碜了您!您不肯收,可是瞧不上这些?” 说到最?后,一家三口都眼巴巴地瞧着眼前一身黛绿色绸缎, 仙姿玉貌的少?女。 苏窈无奈失笑,让白露接下, “二位言重。” 看她?收下了,夫妇两人欣喜道:“夫子且先收着这些,等日后我们秀兰有出息了,再好生?谢谢您。” 秀兰稚声稚气,葡萄似的大眼睛弯着笑:“夫子,我如今写?字写?的可好了!去年?过节,我写?的对联全卖出去了!我和妹妹还有爹娘过年?的时候全换上新衣裳了。” 苏窈揉揉她?的头?,“这么厉害,下次给我也写?一联好不好?” “嗯!” “小姐,时辰不早了,黄塾掌还约了您晌午见呢,说是今日有位新来的女夫子,想让您与她?见一面。”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3节 白露提醒道。 苏窈看了眼日色,嗯了一声,笑着与他们告别。 李氏夫妇很有眼力见,立刻便让了道,要带着秀兰离开。 白露命人来招待他们,他们连声道谢,还是走了。 白露无法,只得与苏窈上了马车。 园林外行人络绎不绝,站在路旁的李氏夫妇,看着自家女儿高兴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低头?叮嘱了几句。 有路人听见他们提到居安书院,立马上去套近乎,聊了几句,便切入正题。 “哥嫂两个的娃娃是怎进的居安书院?能?提点提点小弟么?小弟也想把我家妮子送去……” 李氏夫妇对视而笑,李柱拢起袖子手?握着手?,陷入回忆:“这便说来话长了,我们本是庄稼人,一年?到头?光忙活种地,可便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心中也有让孩儿念书,出人头?地的盼头?,但我们膝下却?只一对女儿。” “村里的人都道,生?了女儿,养上几年?,嫁个老实人便算有用了,可我们这个大女儿,却?从小喜欢读书,总趴在学堂外边看。 一次上街摆摊卖菜,我娘子听说新开了一间书院,男女都可进院里读书,家境贫寒的,还能?免束脩,便去试试报了名。谁曾想竟报上了!” 听了此话的人一阵眼红,居安书院刚开时,好多人以为?是蒙人的,要么就是所小书院,哪知竟比好些学堂加起来都大,教?书的夫子还都是远近闻名的儒生?。 没去报名的后来肠子都悔青了! “小弟方才听你们说到夫子,这里头?住着的这个年?轻姑娘,也是居安书院的夫子?这样大的园子,也不知是家中是何背景啊?” 李柱的妻子王氏道:“你莫看人家姑娘年?轻,她?可是书院里教?的最?久的女夫子之一。据说和书院的东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我猜,定是哪个巨富家的小姐。 她?如今并不每日去书院,只时不时去教?一次课,教?的是琴棋书画,好些乌州出身的举子,官家千金,论起技法功底来都比不上她?。还曾有大儒慕名而来,同样赞不绝口,说苏夫子这样的底蕴,定是师承名家,因而她?在乌州所有的书院里,名气都极大。 寻常的千金小姐,想上她?的课,还需争着抢着一个名额,她?却?也只收合眼缘的,我们家娃娃便是其?中之一。” 王氏眼中颇为?自豪,他们家秀兰有书读之后,所学功课都是优,小小年?纪便会算术打账,还出口成?章,比隔村秀才的儿子都聪明! 那些当初说他们送女儿读书无用的人,后来见秀兰随便写?几个字便能?赚钱了,也争先恐后想送儿女进去。 那问话的人听了,眼里心里都泛酸,只恨自己没赶上时候,也只能?等居安书院下一次招生?,去碰碰运气了。 …… 苏窈到了书院,还没下矮凳呢,便见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人与一位红衣姑娘坐在院门前,面前小凳上摆了瓜子花生?,正絮絮叨叨什么。 瞧见苏窈来了,姑娘忙将手?中空壳丢到簸箕里,挥手?朗声道:“阿窈!” 黄塾掌也瞧见了,“你可算来了!” 苏窈看见慕茹安在这,像是有些意外,“你铺子里的事情不忙了?” 慕茹安爽利笑道:“忙忙忙,我原想的是钱够咱们两人用便是,哪知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我是老板,谁敢来使?唤我?倒是最?近我们新做了一批衣裙钗环,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几箱试试。” 苏窈道:“看来我得为?你送来的东西腾间屋子出来才行,不然按你这样的送法,迟早装不下。” 慕茹安笑笑,“咱们进去聊,我刚听黄塾掌说,有个姑娘想来居安书院教?课,还点名要与你切磋切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黄塾掌这会儿终于能?插上话,头?疼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戏,这姑娘傲气着呢,不像是来当女夫子的,倒像是来踢馆子的!她?还说,要你赢了她?,她?才会来这里教?一教?。” 苏窈听着书院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道:“书院里的女夫子太?少?了,若能?多一个,便可多教?几个学生?。” 几人说话间,便走到了空着的清心斋。 清心斋内,一个女子坐在最?前方的案前,神情骄矜,看什么时眼睛都是半搭着,有种骨子里的倨傲。 慕茹安也想跟着苏窈进去,却?被黄塾掌拦下,求爹爹告奶奶似的道:“姑奶奶,你请在这儿坐着吧,一会儿您要是发?起脾气来,这可没法收场了。” 她?看着眼苏窈的背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耸了耸肩,在外头?廊道上石砌的靠背上坐下。 “行行,我就在外头?瞧瞧,不给你们添乱……” 唐凤书听到脚步声,一偏头?便见到少?女逆光走来,臻首娥眉,楚腰纤细,连日头?落在她?周身的光晕都美至眩目。 待人走近了,一张堪称惊为?天人的脸出现在面前,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唐小姐?” 苏窈的反应倒是平常,嗓音温润,“听说你想与我比试比试?眼下我来了,你想与我比什么?” 唐凤书回神,看她?先在苏窈面前露了下风,面色有些不好看。 说话前,却?还是没忍住,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也不知这眼前的人穿的是什么料子的衣裳,竟连她?都觉得好看别致的紧。 “你便是苏窈?”唐凤书起身,站在高处,环着胸道:“听说你出身商贾,却?有着‘令乌州所有官家千金都汗颜’的本事,正巧本小姐闲来无事,便来瞧瞧,这传言,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吹嘘出来的?” 苏窈初听这话也略羞赧。 外界的言论她?略知一二,澄清过几次有关家世的传言,却?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这会儿,她?也只当没听见,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当真打算来书院教?书?” 有许多人家,肯送女娃娃来书院,却?不肯让男夫子来教?,然而女夫子又岂是好寻的,大多有学识的姑娘都是官宦千金,要么也是不愁吃穿的,附近能?聘请来的,也都请来了,但也不过一手?之数。 眼下有个送上门的,即便傲了些,苏窈也不大想放过。 唐凤书道:“你得先赢了我,若你赢不了我,我便让你们这招摇撞骗的书院关门大吉!” “若你输了,这一年?可能?在书院教?书?” 唐凤书不以为?然,“莫说一年?,便是教?个两年?三年?又有何不可?” 反正她?又不会输。 苏窈又问道:“你几岁识字,几岁学文?” “五岁识字,七岁学文。” “上的是哪个学堂?” “本小姐需要去学堂?自是上的家学。”唐凤书眼中透出些轻视,皱眉道:“黄塾掌没与你说我父亲是谁?” 苏窈并不关心,摇了摇头?,边叫人搬来案台,便想,识字的女孩本就少?,好些家底殷实的,识的几个字便罢,便是国子监里的女弟子也少?,这唐凤书这般狂傲,想来是有几分才学的? “我爹是从四品乌州太?守,唐孝先!”唐凤书扬起下巴,倨傲道:“便是在显贵遍地的京城,我爹也排的上名号。” 苏窈淡淡道:“可以开始了么?今日我还要与友人去喝茶。” 唐凤书仿佛吃了个闭门羹,咬牙道:“比就比!” …… 外头?,慕茹安听着里头?的动静,好几次都哑然失笑。 黄塾掌看得奇怪,一面心急的走来走去,一面问道:“安掌柜的,你在这笑什么?这可是咱们乌州太?守的千金!唐太?守可就这么一位宝贝千金,听说最?是……” 他看了眼比试的如火如荼的两人,压低声音道:“最?是刁蛮任性,那唐太?守爱女如命,若今日惹得那小姑奶奶不高兴,咱们这书院能?不能?办下去还不一定呢!” 慕茹安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 “懒得与你讲!”黄塾掌背着手?,看着面色已经沉下来的唐凤书,眉心皱的死?紧,“东家是怎么回事?平日应付那些来找事的不留情面也就罢了,眼下对这个,怎么也还不放个水?若她?输惨了,跑去和唐太?守哭一哭,日后咱们书院好多事可就难办了!那可是太?守啊!他手?底下多少?人都是看人下菜的!” 慕茹安见他真急了,便止了笑,提点道:“那你瞧,咱们这书院办起来之后,可有哪个不长眼的给你使?过什么绊子?” 黄塾掌一愣,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什么。 正欲继续往下讲时,里头?的比试已经完了。 唐凤书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走出来,眼见还有两个围观的人在这,脖子都开始涨红变粗。 “不过如此!比我家中兄长差多了!你们等着,这招牌迟早让人给你们砸了!” 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黄孰掌忙跟在她?身后道歉,“唐姑娘莫要动怒,苏……” “滚!” 慕茹安一把拽住黄塾掌的衣领,“别追了,她?要走便要她?走,要去哭便去哭,你只管将这书院管好便行。” 黄孰掌回头?,正想回慕茹安的话。 恰巧此时,苏窈不紧不慢走出来,白露跟在她?身后抱着琴,吩咐人收拾好清心斋。 他立刻挣脱慕茹安的手?,哭丧着脸道:“东家,您怎的能?这样开罪她??她?这位小祖宗在咱们乌州都是横着走的,那可是四品大官的嫡幺女,眼下是真惹上麻烦了。” 少?女脸色毫不见惧色,轻描淡写?的道:“选进咱们书院的,怎能?不让她?拿出点真本事来?” 说完,她?便与慕茹安道:“藏书阁来了一批新书,我去瞧瞧,一会儿便同你去吃茶。” 慕茹安看上去安分的很,点点头?。 黄塾掌见状还欲再说,苏窈却?走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东家这性子,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慕茹安看着苏窈的背影,对他的话付之一笑。 “便是大周的公?主今日来了这,都未必敢惹你东家,区区四品,便是三品一品,来了又如何呢?” 苏家一门数将,苏老将军生?前便官居一品,若他还在,连她?爹,如今的正一品骠骑大将军都得往后排。 然而,就算他爹见了阿窈,也要称一声郡主。 阿窈见了公?主都不必行礼,反倒是那些公?主,自小便想与阿窈交好,好与那个男人打好关系。 能?与她?家阿窈做成?朋友的,哪个不是世家贵族精心培养出的嫡女? 普通显贵的嫡女庶女,像这位唐小姐,都未必能?与阿窈同席。 黄塾掌却?不信,眼前这姑娘口若悬河的时候多了去了,况且要真如她?所说,苏窈如何会出现在乌州,那些高门贵女,哪个会如此出入自由,被允许这般抛头?露面了? 便是有些地方官的女儿,也有许多养在深闺的,像唐凤书这样的,实在是少?数,也仅是因为?唐太?守宠着她?罢了。 他兀自摇了摇头?,也跟着去藏书阁了。 …… 茶楼内,暗香浮动。 为?唱戏而作的高台上,刀马旦从台后转出,手?持长戟,不怒自威。 苏窈吃着茶点,看向慕茹安,语气颇为?感慨,“想不到我这样的指法,竟也能?在书院守擂台了。” 慕茹安眨了眨眼,俏皮道:“这世上能?得太?子太?傅教?导的,也一只手?数得……” 话没说完,她?便猛地住了口。 苏窈看她?一眼,杏眸含着几分慵懒,托腮一笑。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4节 “三年?了,你倒也不必这样讳莫如深。” 说完,她?又补充道:“也算是我运气好,没遇到真有才气的,不然我这半吊子的水平可应付不来。” 慕茹安见她?面色如常,心里暗松一口气,也笑道:“真有才气便不会上门‘踢馆’了。” “那倒也是。” “对了,我今夜又给你寻了些姿色好的,已叫人给你送上府去了。” 苏窈差点被糕点噎住,连忙去摸食案上的茶杯。 慕茹安丝毫不觉得自己语出惊人,笑容狡黠道:“你说不介意,那我便直说了,你不早与魏京极和离了么?便是不想嫁人了,可后头?还有几十年?呢,便是养几个男宠在园子里又如何?长公?主好几个皇妹可都光明正大养着。” 苏窈喝了茶,总算顺过了气。 慕茹安自打出了京城,没了拘束,行事越发?离经叛道,总能?时不时给苏窈一个“惊喜”。 譬如上月,苏窈回到园林,却?发?现站了一排各色各样的美男子,各个高大挺拔,却?又衣着清凉,还对她?暗送秋波…… 她?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慕茹安见苏窈假装没听见,锲而不舍道:“你放心,我替你挑的可都是些良家子,多是些家境贫寒……” 话音未落,嘴便被糕点堵住了。 苏窈无奈道:“继续看戏吧。” 慕茹安咬了一口,拿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真是暴殄天物啊。”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在想,定是上一批的男人没选好,下回需得选个好的。 阿窈能?瞧上一个也好啊。 不过,阿窈连魏京极都能?抛的下,若没有他那样的样貌,大概也不能?让阿窈心动…… “……要说功在千秋,我认为?如今只有太?子殿下当得起这个词!” 苏窈与慕茹安同时停下手?中动作,朝邻座的人看去。 说话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与他同桌吃酒的几人,脸上也都有几分书生?意气,像是哪家学堂出来的弟子。 “太?子殿下虽击退夷狄,收复失地,可历朝历代也出过不少?这等人物,我觉得,曹公?龙鳞台论道,同样功在千秋!” “非也非也,你说曹公?论道,的确有功,更侧重的却?是读书人,远比不上太?子殿下如今所做之事,他原先只凭一统大周,便可名载青史,如今他准备重修京青运河,我敢说,运河通成?那日起,往后数百年?,扬州借着内依訾江,外通运河之便,必定富甲天下!便是从我们乌州去京城的时日都能?大大缩短!如此一来,沿途各行各业都能?兴旺发?达。” 几人聊的起兴,慕茹安如今是个生?意人,听到这话,眼神登时亮了。 “魏京极竟要重修运河吗?如此一来,从京城到乌州,来返可就方便多了。原先来返要半月,若修通了,七日兴许就能?一个来回,得省去不少?时间和钱呢。” 苏窈点头?:“的确。” “要说咱们太?子殿下真是文武双全,既能?上阵杀敌,又有治国之才,只是这样寻不出错的人,于感情一途却?是磋磨多多,也着实令人唏嘘。” “是啊,那位永嘉郡主,据说自小与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太?子殿下当做妹妹一样疼大的,哪知最?后竟成?了他的太?子妃。”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位永嘉郡主竟与太?子殿下和离了!据传还是主动的!” 旁边有人听到了这话,附和道:“就是!这永嘉郡主可真是有眼无珠。” 原本苏窈与慕茹安听的好好的,苏窈猝不及防听到人提起自己,稍怔了怔。 慕茹安放下糕点,便冷笑了一声,正想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谁说永嘉郡主有眼无珠的?” 苏窈顺势望去,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坐在离她?们约莫五尺远的位置。 这个位置,正好背对着她?。 可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他坐着的高度,瞧出此人定然身量颇高,嗓音也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那插嘴的人瞧这男子斗笠下一身华服,身旁还跟着两名侍卫,顿时跟个乌龟似的把头?缩回去了。 慕茹安也好奇地投去一眼,朝苏窈打趣道:“想不到在这都能?见着你的倾慕者,我们家阿窈可真是抢手?。” 苏窈又给她?喂了一块糕点,“又瞎说。” 这话一落,慕茹安还没来得及回,那斗笠男子便道:“永嘉郡主聪颖温柔,善解人意,便是她?要与人和离,也是那人有做的不好之处。” 有人蒙着头?小声回了句,“可与她?和离的可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又如何?太?子殿下难不成?就不会犯错,便一定是一位好夫君了?” 这话说的有几分亲近之意,又句句维护,苏窈好奇地看了男子好几眼,脑海里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对上的人。 慕茹安更来劲了,“你瞧你瞧,莫不是你这三年?在乌州惹下的桃花债吧?” 苏窈想了一想,道:“可我从未与人提过我的家世,身边人也从未叫过我郡主,这人是如何知道的?” 两人说话间,完全没注意到,男子说完这几句,便放下茶杯离开。 等她?们说完,想找男子问问时,一回头?却?不见踪影了。 苏窈道:“人不见了。” 慕茹安左右扫了一圈,“兴许是有事离开了。” 沉默一秒,她?笑着道:“没事儿,反正他在乌州,咱们有缘,迟早能?碰上的。” 青衣斗笠的男子站起来的确很高,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硬是比众人高了一头?。 也因如此,来寻他的侍卫几乎一眼便看到了他。 “莫小将军!” 第59章 莫羡嘉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音色有种被砂砾磨炼后的沙哑,“何事?” 赶来的侍卫拱手:“乌州太守唐孝先听闻您在乌州游玩,特意托人向您送上请帖, 望您能赏脸, 去他那儿落脚。” “不认识。” 莫羡嘉活动了下筋骨,将斗笠转正了,直白道:“我在边地守了七年,前些日难得被?圣人召回, 准我休沐三月, 这等大好春光, 可不想浪费时间与不相干的人打交道。” 侍卫见怪不怪,“属下这便去回了他。” “等等, ”他叫住人, “可有永嘉郡主的消息?” 侍卫思量片刻,道:“姜州并?无永嘉郡主的消息, 那里的郡主府,虽也有仆妇丫鬟日日清扫,可她们也与京城郡主府里的婢子?一样,皆不知郡主往哪处去?了。苏家在姜州的老宅,郡主也去?的甚少?,最近一次在老宅出现?, 已是花朝节前后……” 莫羡嘉自休沐后,便开始打听苏窈的讯息,奈何所?获甚少?。 闻言,他皱紧了眉。 侍卫继续道:“小将军, 尽管如今不知郡主身在何方,但郡主总不会出了大周, 兴许您与郡主明日便能撞上呢。” 莫羡嘉喟叹一声,道:“谈何容易。” …… 苏窈回了乌州东边毗邻山水的园林,这儿也是她如今的住处。 一回府,尽管有所?准备,她却还?是被?眼前一幕震惊了一瞬。 正院的花厅里,从左至右依次排开七名?男子?。 每个男子?的长相样貌都风格迥异,像是慕茹安去?哪做生意便从哪带回的,甚至还?有羯人,骨架高大,皮肤冷白,充满异域风情的长相。 原本这七名?男子?的表情皆十分沉痛,仿佛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才站在这。 听到少?女的脚步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瞬间呆住。 安掌柜说,要他们来服侍一位姑娘,因而?在来之前,众人心里都各自做了准备,哪知要他们伺候的姑娘竟长得如此天姿国色…… 白露忍不住小声道:“小姐,这回这几个男子?长得可真是……” 被?这么?多男子?盯着,饶是苏窈,脸上都热的慌,闻言半真半假道: “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指一个?” 白露忙缩在苏窈背后,羞的连连摇头。 苏窈好歹这几年,与慕茹安在一块也长了不少?见识,很快便神色如常,道:“给他们一人准备一屉银子?,送走吧。” 七个男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升起一丝怅然若失。 白露吩咐人取来了银子?,正要发放下去?时,却见他们的眼神始终追随着苏窈的背影。 “……” “各位公?子?,我家小姐让我送些盘缠给诸位,还?请诸位收下,今日便离开吧。” 白露说完,众男子?纷纷忍不住发问。 “苏小姐可是不喜欢书生气的?在下其实?一般不穿这样的衣裳,在下自小便立志从军!我这袍子?下可壮实?了!” “也不知苏小姐喜欢那种类型的男子??若她喜欢,我都可以学!” “……” 白露瞬间被?一群长相俊朗的男子?淹没,发髻都看不着了,好一会儿才从众人殷切的询问中脱身,成?功将他们送走。 欲关门?时,苏窈站在门?口,手上端着一盘糕点,幸灾乐祸般笑了一声。 白露怨气十足,苦巴巴道:“小姐,您也不来帮帮我。” 苏窈笑道:“多见见长得好看的男子?,日后我们白露才不会轻易被?人拐走。” 白露被?调侃的脸都红了,“茹安小姐将您都带的不正经了。” “夫子?!” 苏窈还?没听出来是谁,面?上便含笑,嘴里先应了一声,白露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一碟点心,跟着走出门?。 园子?外,一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抱着雪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小女孩正冲着苏窈笑,两边的小酒窝软乎可爱。 仆妇低着头朝苏窈点头示好。 苏窈回了她一个笑容,抬头摸了摸胡宁儿的头,“是宁儿啊。你不是腿受伤了,不能去?书院么??怎么?不在家里好生养伤。” 胡宁儿是乌沢县县令家的女儿,也是最早那批入居安书院读书的女弟子?,因而?与苏窈十分相熟。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5节 她闻言,张开了手便要苏窈抱。 苏窈接过她,手上一沉,笑容也一凝,险些没抱起来。 仆妇憨厚笑道:“小小姐还?是让奴婢抱着吧,姑娘手劲小,一会儿给您压酸了。” 苏窈有些窘,但也没硬来,怕摔着她。 胡宁儿见状,很懂事地乖乖抱着仆妇,可她没回答苏窈的问题,却好奇地往左边的街道看去?,睁着一双纯洁无瑕的眼睛。 “夫子?家里为何有这么?多又高又壮的大哥哥呀?”她顿了顿,道:“他们手上还?拿着银子?,是来伺候夫子?的下人么??” 苏窈眉心一跳。 白露手一歪,糕点差点掉在地下,忙手忙脚乱扶好了。 面?对仆妇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孩子?天真懵懂的目光,苏窈难得语噎,顿了一会儿,方才含糊道:“有一处屋顶漏水了,便请了几个人来修修。” 胡宁儿点点头,“哦,难怪夫子?说‘春寒料峭’,他们却穿纱衣,定?是努力做工的时候出了汗,才不怕冷的。” 苏窈嗯了声,转移话题道:“宁儿还?没说,你如何会出现?在这儿呢,是来寻我的么??” 胡宁儿的注意力很快便吸引过去?,也将刚才看到的几个大哥哥忘在脑后。 “不是,宁儿是来买琴的,下月便是宁儿母亲的生辰,宁儿想要在宴席上为母亲弹一首《玉山引》!” “《玉山引》……这曲子?有些难,”苏窈思索一阵,道:“你腿上未愈,不能久坐,不若换一首简单些的?” 胡宁儿的头低下去?,道:“这是爹爹当年求娶娘亲时弹的,娘亲最喜欢的曲子?。” 仆妇朝苏窈道:“正是这么?个理儿,小小姐的腿大夫说了,需得静养个半月方能好,虽如今坐下不成?问题,却也不能久坐,这曲儿又难,如今换一首,这个月练好了,下月还?能弹,可小小姐不听劝,硬是要弹这曲子?。” 小女孩露出失望的神色,瞬间像是打输了架的小猫,可怜兮兮地看着苏窈,“夫子?,您能教教我么??若您能教我,我定?学的很快很好,便不会累着腿,也不会弹不好了。” “夫子?若觉着麻烦,宁儿可以每日都来夫子?府上,跟上书院一样,可好?”胡宁儿的语气小心翼翼的。 苏窈摸了摸她额前轻薄的碎发,笑道:“既伤了腿,这样颠簸岂不更累,累了如何学琴?若你想学,我去?你府上也行。” 胡宁儿眼睛一亮:“您答应了?” 苏窈轻快点头,如今她一身轻松,自然事事顺遂心意,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去?做。 “嗯,明日我便去?你府上教你这曲子?。” 胡宁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临走前亲亲热热地在苏窈脸上亲了好几口,亲完却害羞了,扭扭捏捏道:“夫子?的脸像豆腐,比豆腐还?滑嫩,今日也叫宁儿吃着一回豆腐。” 平日里,书院里的小孩儿都喜欢与夫子?亲近,她想抱一抱夫子?还?得排队呢! 苏窈忍俊不禁,仆妇忙向苏窈道歉:“小小姐童言无忌,今日若有冒犯姑娘的,还?请姑娘多多见谅。” 苏窈想到,白露开门?让那些男人离开的时候,她们便站在旁边看着,脸上一阵不自在,囫囵点了点头,便与她们告别。 才关上门?不久,苏窈还?没走远,便又传来敲门?声。 “噔噔。” 白露道:“小姐,定?是宁儿还?有什么?事要与您说,奴婢让人去?开门?。” 苏窈点头,身子?也转过来,正对着大门?。 谁知仆人一打开门?,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身材八尺,面?如冠玉的男子?,他手上拿着一枚玉佩,正仰头看着园林外牌匾之上写着的“苏府”二字。 苏窈正奇怪这是谁,一旁,一个眼熟的脸孔却冒了出来,笑道:“小姐!” 是红儿。 她当初离开京城时,也带了红儿一道走,如今慕茹安在这,她便让红儿继续服侍慕茹安去?了,她眼下出现?在这男子?身边,那这位男子?难不成?又是…… 红儿见苏窈的眼神,便知她想歪了,将男子?带着走进府中,道:“小姐,您放心,这位萧公?子?并?非是小姐送来伺候您的,这是前来投奔我们家小姐的……友人,小姐她最近几月都会留在乌州,便想同?您一块住,可今日还?有些事,不得抽身,便让奴婢先将人带来,还?有我们小姐的行李。” 慕茹安前些年跟着殷家商队走南闯北,倒也白手起家打下了一份家业,可她生性不爱拘束,就如同?今日与苏窈说的一般,赚的钱只需够用就成?。 三年前她原还?十分紧张生意,想的是,若苏窈是遁走,那身上想必带不了多少?傍身的东西,她需得好生经营起手头上的生意,才好叫她与她过上好日子?,因此累到昏厥都不曾停下。 不曾想苏窈是和离离开,苏家积攒的家业与郡主府多年以来所?获的赏赐都可尽数带走,慕茹安一下便轻松许多,也不再那么?奔波劳累,如今她二人手头上都富足,这一年相聚的时日便越来越多。 慕茹安如今的名?字叫安如,与她打交道的众人大都叫她一声安掌柜。 苏窈在外头也是这样称呼她的,因而?朝下人道:“把安掌柜的行李搬去?她的院子?,这位萧公?子?……” 她略微顿了顿,茹安虽时不时会来她这住上一段时间,却从不曾带过男子?,正犹豫着将他安置在何处时,红儿会心道:“小姐,我们家小姐说了,您随意给他一间屋子?住着便可。” “那便将萧公?子?带去?后院,让萧公?子?自己挑一间吧。”苏窈说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男人,道:“萧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或是有下人招待不周,都可去?寻白露。” 白露顺势上前,朝男人行了个礼。 “有劳。”男子?略一颔首,说话声音不疾不徐:“我姓萧,名?应清,往后苏姑娘直呼我名?便可。” 苏窈嗯了一声,等侍卫将萧应清带走了,她才将红儿带到一旁,好奇问道:“这男子?是何来历?看模样不像是寒门?出身,你们家小姐是如何认识他的?” 红儿道:“小姐放心,这位萧公?子?是我们家小姐的旧相识,似乎很早便认识,我们家小姐不会将来历不明的男子?住进您府上的。” 苏窈并?不是因着这个问话,“我自知她不会,只是茹安身边的男子?一直换,眼下这个,却是她第一回 带到我眼前的,总归是有些特殊?” 红儿笑道:“这奴婢也不知了,我们家小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能在我们家小姐身边待久的,大都是朋友,若是其他什么?关系,却也长久不了。” 倒是这么?个理儿。 听红儿这么?说了,苏窈嗯了声算作?回应,便也将萧应清当做茹安的友人。 …… 乌沢县县令的府邸是一座四进三出的大宅子?。 苏窈到时,正有几个百姓挑着担子?在一旁的石狮子?边卖时蔬,门?房正欲一个老妪说话:“老人家,您这案子?得等明日升堂才能……” 话音未落,有人撞了撞他胳膊,门?房立即望着了苏窈,将老妪交给守门?的侍卫,上前抱拳道:“可是居安书院的夫子??” “正是,”苏窈下了矮凳,手上一把团扇,“宁儿可在府上?” 门?房点点头,笑道:“小小姐等您许久了,适才还?派了丫鬟来问有没有瞧见您呢。” 苏窈道:“路上人多,耽误了些功夫。” “常有的事!夫子?赶紧进去?喝杯茶吧,”门?房做了个请的动作?,“咱们老爷夫人听说您要亲自登门?,现?下都在正厅等着呢。” 苏窈倒没想到胡县令一家这样隆重,竟还?特意等着她来,也不再耽搁,随引路的丫鬟一路进去?了。 她离开后,有侍卫匆匆赶来,在门?房耳边道:“传老爷的话,这几日府邸旁不准让人摆摊,时刻叫人洒扫着,免得怠慢贵客。” 门?房心里称奇,“好,我这就让他们把摊都收了。” 侍卫点头,朝后一挥手,两队侍卫破天荒开始巡视起来。 苏窈进了正厅,县令胡泽明与其妻苏宝菊坐在首位,一人手边一杯热茶。 苏窈落座后,苏宝菊先说话了,“夫子?能来我们府上,当真是蓬荜生辉,我家宁儿摔着腿了也不消停,非要学那曲子?,劳你辛苦了。” 苏窈道:“我喜欢宁儿的性子?,谈不上辛苦。” 苏宝菊笑了笑,看向捋胡须的胡泽明,后者朗声笑道:“听说夫子?也姓‘苏’,与我夫人同?为一姓,说来也是缘分。” 苏窈意外,“夫人也姓苏?” 苏宝菊道:“正是,不知苏塾师家在何方?指不定?我们还?是同?乡。” 苏窈面?色如常,抿了口热茶,“姜州。” “姜州……”苏宝菊不知想到了什么?,缄默一瞬,提到了自己,“姜州苏氏似乎颇少?,如今也凋零的很,不知可是我孤陋寡闻?我们家这一支多在青州,论起祖上来,还?与如今京城的那位苏家郡主有些渊源呢。” 苏窈本以为他们在试探她的家世,可苏宝菊说到最后,语气引以为傲,并?不似发现?她身份的模样。 故而?也只接了句:“我们家那一脉人丁确实?少?,您没听过,属实?正常。” 苏宝菊附和点头,坦率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昨日宁儿说她喜欢的女塾师要来我们府上,我一听你的名?,便觉得亲切,再一打听,听闻你在咱们整个乌州都是数一数二的有名?,便越发想见见,若是有唐突到你的地方,还?望你见谅。” 苏窈摇头,与两人交谈几句,胡宁儿那便请人来催了。 “老爷夫人,小小姐那吵着要苏夫子?去?呢,奴婢实?在劝不住了。” 苏窈这才起身,与苏宝菊二人行礼作?别。 她走后,苏宝菊看向胡泽明,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可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胡泽明道:“看样子?只是凑巧,但这个姑娘比我想象中还?年轻的多。” 苏宝菊道:“光她手上随意拿着的那柄工笔花鸟团扇,便知价值连城,髻上别的那几只掐金丝繁复至极的簪子?,腕上的手钏……哪哪都富贵迷人眼,也不怪你多想,贵客要来咱们府上,总需谨慎些的。” 提到这,苏宝菊道:“夫君,你还?没同?我讲,要来咱们府的是哪位大官呢?从前钦差大臣下来,也不见你这般紧张的。” 从昨夜起,他便调来大量人手充当侍卫,昼夜不停的巡视,还?严格排查进府出府的每一个人。 胡泽明神秘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伸手指了指天。 苏宝菊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心中巨震。 “该不会是……” 胡泽明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难怪你这样谨慎,若来的是……”苏宝菊吞了吞口水,有些慌神了,忙道:“那我们可否要继续试试苏夫子??怎么?就这么?巧,昨日我们刚得着贵客要来我们这,兴许要停留一月的消息,这苏夫子?也要来我们府上教宁儿,教到我生辰,也恰是一月……” “若她是冲着太……来的,惊扰了贵客该如何是好?” 胡泽明沉思半秒,道:“我瞧这位苏姑娘举止大方,说话不急不躁,提到咱们宁儿时,那喜爱的表情也不像是演的,应当是真不知情。” 苏宝菊面?色仍犹疑,胡泽明拍拍她的肩膀道:“莫多虑了,好生准备着,今日明日,那位贵客兴许就到了,人家苏姑娘好心过来授课,我们虽是出于谨慎,却也做的是试探之事,已算失礼了。既要相信她,日后便不可再生疑,免得让她对我们,对宁儿寒心。” 苏宝菊闻言,连声道:“对对,夫君说的有理,我这便去?命人好好招待她。” …… 苏窈从胡家出来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宁儿依依不舍将她送到门?口,“夫子?今日累不累?若累的话,明日休息,改日再来也行!” 苏窈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都不累,我怎会累?你这曲子?练得还?不还?不错,这样练下去?,不到你母亲的生辰,你便可弹的行云流水。若宁儿心疼我,便将我今日说的话好好记着,明日我来可要考你的。” 胡宁儿乖巧点头,羞答答地又凑过去?亲了苏窈一口。 苏窈笑了笑,“行了,回去?吧。” “好,夫子?明日见!” 苏窈朝马车走去?时,余光瞥见这附近摆摊的小贩都不见了,青石板路干净的不染尘埃,分明没有下雨,地上却是湿的,倒像是特意洒了水,清扫了一回。 她觉得奇怪,驻足看了一会儿。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6节 却看见了一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 马夫正弯腰,掀起帘。 日傍西山,近湖的杨柳与倦鸟倒映在水面?。 远远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与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满是人间烟火气。 日色朦胧而?迷离,苏窈逆着光,望见掀起的帘子?内,马车里,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 只露出矜贵优越,冷白色的下巴。 周身清贵,带有上位者的平静审视,隐含压迫,与周围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抬。 马夫会意,倾身过去?,头垂的很低,做出恭听的姿态。 苏窈的视线被?彻底挡掉。 然而?,收回目光时,她心中却起了波澜。 马车里坐着的这个男人,给她一种惊心动魄的熟悉感。 白露跟着苏窈身后,将矮凳收了,坐进马车内时,却见苏窈的表情有些不对,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苏窈摇了摇头,“没事,应是我看错了。” 白露不疑有他,在翘头案上摆了一盘鲜果,“小姐虽念着要与茹安小姐共进晚膳,婉拒了胡夫人,却也不能饿着肚子?,这是适才胡夫人命人送上的,已洗净了,小姐先吃些果子?垫垫罢?” 苏窈点头,拿起一个雪梨,咬了一口。 马车动起来时,她朝窗外瞧了一眼。 那辆通体紫檀木打造的马车已经被?胡家的侍卫牵着马,带进了府中。 门?房正与男人的马夫交谈,模样毕恭毕敬。 看样子?他是胡县令的客人。 苏窈放下车帘,梨子?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她喝了口茶清清味,便不再多想。 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 她原先以为,魏京极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便是和离了,她也不能放心,连夜便离开了京城。 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雨。 狂风呼啸过境,似要将一切都卷入吞噬。 苏窈在出城门?时,尚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抓回去?。 可无事发生。 不仅如此。 往后三年,魏京极都没有来寻过她。 第60章 春夜凉风徐徐, 吹散白日的喧闹与余热。 马车行至苏府时,里头已?燃起了灯,远远瞧去, 叫人心头平添几分暖意。 两旁的侍卫打开门, 恭敬迎了苏窈进来,顷刻间整座园庄都得了消息,事?事?准备起来。 “安掌柜回来了么?” “回主子,安小姐已?经回来了, 此刻正在院子里等着您用膳呢。” 苏窈脸上露出?笑容, “知道?了。” 月上柳梢, 她?沿着曲径,朝院子里走去, 没走一会儿, 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不由得一顿。 白露看?苏窈停下, 问道?:“怎么了小姐?” 苏窈抬头,看?向距她?的院子不远的地方,“隔壁的园子已?经卖出?去了?” “隔壁的园子?”白露顿了一秒,张着耳朵听了会儿,果不其然听见一阵搬运木头的声音,其中混杂些男人的交谈声, 新奇道?:“前些日才听说那园子的主人想?变卖田地庄子,如今瞧这?模样,该是已?经卖出?了,正修葺着呢。” 苏窈收回视线, “如此一来我们便有邻居了。” “正是正是!” 不远处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混着点醉意。 苏窈看?过去, 脸上的笑意更明显,“怎么我还没来你便喝上了?” 慕茹安手里拿着酒壶,两颊绯红明显,“美酒当前,我又并非圣人,如何能忍住?” 她?晃了晃,发现里面空了,便丢在一旁,朝苏窈走来。 “隔壁请人做了一日的工,连晚上都不消停,好?个邻居,改日我定要去瞧瞧是何人物,半夜搅人清静。” 慕茹安少不了要与人应酬酒饭,是以如今酒量颇好?,几海碗下去也能清醒,连带着苏窈因为时不时与她?喝一盅的缘故,酒量也见长。 苏窈闻言,也没放在心上,“你觉得吵,我明日便让人去和园子的新主人说说,令他们夜里安静些。” 慕茹安摇头,挽上苏窈的胳膊,与她?道?:“我自己?去便行,正巧无事?,我还想?看?看?这?新来的邻居长什么样呢,若是个好?相与的,日后还能时不时串门。” 苏窈点头:“也是。” 她?很?快便将此事?忘在身后,拉着慕茹安坐在饭桌前,杏眸里写满了好?奇,“对了,你今日让红儿带来的男子,与你是如何相识的?你说你们是旧友,难不成是京城认识的?” 两人说话间,已?走进了院里的凉亭,里头摆了饭菜小酒,慕茹安坐下,往苏窈的碗里夹了些肉,笑道?:“这?个么,萧应清的确是我旧相识,不仅如此,他与我还是生死之交。” 苏窈面露疑惑:“生死之交?” “当初我从京城出?逃,到了乌州之后便在姓殷的手底下办事?,去哪都戴着幕篱,可即便如此,那劳什子魏元还想?要我的命,你可还记得我有一回给?你写信,说他派了杀手来取我的命?” “记得。” “萧应清便是那时救下的我,若没有他给?我挡了一刀,我小命还真的难保。”慕茹安如今说起来也还心有余悸,拍拍胸.脯道?:“幸好?我命大?,不过……” 苏窈听得心都提起了,“不过什么?既是救命恩人,此前怎么不见你提起过他?” 慕茹安面色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他救我一命后,便猜出?了我的身份,”她?道?:“可我却对他的背景知之甚少。” 苏窈听得一愣,“他是如何猜出?你的身份的?” 慕茹安扒拉一口饭,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可他的确猜出?来了,我原还以为他想?拿住我的把柄,进而做些什么呢,可他并没有,反而帮我解决了不少魏元的人手。” 苏窈眉心微微一凝,“他可是京城人士?” “不是,他甚至可能不是大?周人。”慕茹安语气平淡道?:“我问他为何救我,他也只说了一句‘应该的’,我想?,兴许是我父亲母亲,家中长辈,或是我们慕家军曾有恩于?他?” “如今他来投奔我,按他说,是因家中变故,几位兄长为争些薄产吵的不可开交,他不胜其烦,便想?寻个清静地住一段时日。但你不必担心,我与他打交道?数年,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他是不会让这?些事?打搅到我们的。” 慕茹安言语之间颇为信任萧应清。 能得她?这?样信任的人可不多,苏窈开始动筷,认真道?:“原来如此。不过,既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也不该用‘打扰’二?字,若他有任何难处,我能帮上的,也尽管同我说,如今我们二?人相依为命,帮了你便如同帮了我。” 以她?们两人的交情,所有口头上的致谢都显得微不足道?,同样的事?发生在苏窈身上,若有人救了苏窈的命,慕茹安也会像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般对待他。 因此听了这?话,慕茹安很?爽快地点头,旋即,又碰了碰苏窈的胳膊,笑道?:“明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你记得早些回来。” 苏窈瞧她?神秘兮兮的模样,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 翌日出?门前,黄塾掌来了苏府一趟。 “东家,去年你说想?办新书院,这?几月我已?让人选看?了几块地,这?是画师画下的图,你看?看?选哪一块,选定了,咱们也可以开始请人建筑,招新弟子了。” 苏窈接过几张画纸,看?了几眼,道?:“这?里有两处地方我还未去瞧过,等我先去看?了地,再告诉你吧。” 黄塾掌道?:“好?,那我便等着东家的消息。” —— 胡府内,静谧的落针可闻。 巡逻的守卫刻意放轻了步子,端着盘碟,走在路上的侍女丫鬟,个个将腰背挺的笔直,连树上的鸟儿都应景的安静打盹儿。 胡泽明当了数十年的父母官,眼下面对主位上坐着的青年,手心尚紧张的出?汗。 “这?便是小官整理好?的这?五年里修筑堤坝的账簿,前五册是朝廷派下的银,后七册是自筹的钱粮支出?,一笔笔皆登记详尽,小官已?事?先核查了一遍……” 他边说,边将手中的账册交给?青年身边站着的男子,点头示意。 “梁大?人。” 梁远接过账册,却先自己?翻了一翻,“这?五年间可有人调看?过?” 胡泽明早有准备,一口气报了几个名字。 梁远听了,这?才将东西呈到青年面前。 青年一身低调的玄色暗纹锦衣,脸庞如朗峰映雪,清冷俊美,因翻账册而微微垂低的眼皮遮住眸中情绪,平白给?人纡尊降贵之感。 他身后挂着的书帖,手边放着的茶杯,似乎瞬间变得价值连城,恍惚间这?间不大?不小的房子,也成了皇家禁苑。 房内传来翻动的声响。 每翻一页,却都像是在胡泽明心上砸一拳。 他自认见识不浅,也见过不少天潢贵胄,可独独在面对眼前的青年时,他竟会有当年科举登殿,直面天恩般的不安。 书房里格外安静,外头的一丁点动静便显被扩散数倍。 苏宝菊正亲自端了茶与点心,朝书房走去,却有一丫鬟叫住了她?。 “夫人,居安书院的夫子来了。” 胡县令家的书房与后院仅隔了一个小池塘,若要去后院女眷的地方,这?条路是必经之路,故而他们昨日才会那般谨慎。 因太子殿下在府上,苏宝菊提早吩咐了下去,有任何人来,都需禀告她?一声。 听完丫鬟的话时,苏宝菊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书房,却也不好?再退,只得假装不曾听见。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7节 然而,原坐在书房主位上的青年却不见了。 苏宝菊惊讶地朝胡泽明看?去,胡泽明眉心紧拧,看?着苏宝句朝里间的位置使了个眼神。 她?心生奇怪,想?小声问一句时,外头却已?响起了脚步声。 方才叫住苏宝菊的丫鬟,此时正引着苏窈往后院走。 “夫子当心,适才下了点雨,路上有些滑。” 苏窈嗯了一声,白露撑着油纸伞,为苏窈遮挡檐下,树上时不时掉落的水滴。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苏窈路过时,下意识便往里头瞧了一眼。 正对上胡氏夫妇不约而同,朝她?看?来的目光。 苏窈脚步一顿。 说到底是来的别人家,见着人了也该停下打声招呼。 “胡县令,胡夫人。” 苏宝菊似乎愣了一下,直到胡泽明朝苏窈略一颔首,继而推了推苏宝菊的胳膊,她?才如梦初醒,快步走出?来,左右瞧了瞧苏窈,关切出?声。 “夫子来了,今日天气不好?,清晨时便细雨连绵的,你路上可累着了?” 苏窈摇了摇头,“我家那的路有些不大?好?走,上了街便好?走许多,今日倒比昨日花的时间还少些。” 苏宝菊回忆片刻,道?:“若我们家宁儿没记错,夫子是住在咱们东边那一块园庄里罢?那的确有一段山路不大?好?走。” 那一片的园庄住着的人非富即贵,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乌州有名的人物,最好?的位置便是山腰那一座,依山傍水,据说还有温汤可泡。 “那段路已?修葺的差不多,可还需些日子才能建好?。”苏窈笑道?:“坐在马车里,也只是稍稍颠簸了些,不碍事?。” 苏宝菊松了口气,道?:“那便好?。” 苏窈因赶着去见胡宁儿,略聊了几句,便与苏宝菊告别。 等她?脚步声渐远,书房里等着的胡泽明,方才敢往里间走去。 书房里间,正对着门是一处炕桌,桌后放置一半月挂屏。 青年神色如常地站在与他长靴一般高的书案旁,左手拿着薄册,右手冷白手指随意翻着,腕骨微凸,双.腿修长。 胡泽明望着青年平静的模样,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兴许太子殿下是觉着外间过于?吵闹,才来了里间? 他正低头思索,猛不丁听到一句: “夫子?” 魏京极的声音很?淡,有种介乎环佩相撞,清贵冷然之感,出?声时带着几分?随意。 眼里也分?外沉静。 语罢,他没有抬头,继续垂眸翻着账册。 胡泽明却是浑身一震,这?可是太子殿下主动与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恭声道?:“是,适才来的这?位姑娘,是我们乌州居安书院的女夫子,小女想?学琴,便请了她?来府上相授。” 第61章 青年背后, 雨后灰蒙蒙的天?将窗外的树叶染成暗沉的绿。 棱格透进的阳光,将其周身渲染得高远朦胧。 胡泽明说?完,见青年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犹豫几息, 还?是决定将自己所了解的都补充完。 “这位苏姑娘是三年前来到咱们乌沢县的,不久后居安书院便建成,苏姑娘便在里头授课,教的大多是些女弟子。 后来, 随着居安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 苏姑娘也越来越有名, 如今乌州不少达官贵人?的子弟都挤破了头想进去?,不少人?想花重金请苏姑娘去?家?学, 苏姑娘却从不曾应过哪家?。” 魏京极翻页的动?作, 不自觉慢下,眼底似有更深沉的情绪暗涌。 恰巧在胡泽明说?话时, 从后院传来一阵如流水叮铃,清越动?人?的琴音。 春雨浥轻尘,风动?杏花疏影。 他听的入神,一时之?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等这熟悉的琴声停下,他的嗓音也微微嘶哑。 “她教琴?” 胡泽明适才回答过这个问题,听魏京极又问了一遍, 斟酌着道:“正是。殿下……与苏姑娘可是旧相识?若是旧相识,小?官这就去?请苏姑娘来……” “不是。” 魏京极垂下眼皮,眸底情绪不明,声音既轻又淡。 微凉的阳光落在他深邃的五官上, 彷如刚才问话的人?不曾有过失神,只如一场错觉。 他道:“莫扰她。” …… 魏京极与苏窈一前一后出的府。 苏窈上马车前抬眸看了眼天?, 已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的前兆。 白露抱着黄塾掌送来的图纸,道:“小?姐,我们今日可还?去?瞧新书院的位置?我瞧着图纸上画的地方,有一处还?是在雁荡山脚下,远着呢,一会儿回来,没准儿正好赶上大雨。” 便是去?了,时刻担心着雨,也看得不仔细。 “那便明日再去?罢。”苏窈进了马车。 …… 乌州的雨也如这座城一般缠.绵,烟雨朦胧间杨柳依依。 连路过的春风都柔情似水。 苏窈回府之?后,便令人?在她的院子里摆了一张美人?榻,因她喜欢听雨水打在叶片上的声儿,院里便有了一处观雨台。 每回有雨,闲来无事,便在院里听雨。 有时听着雨声入眠,醒来时筋骨都松乏懒撒,最是惬意。 与院子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已变卖出去?的园庄,有些地势高的楼阁,从下看去?,还?能?瞧见苏窈的院子。 许是因着下雨的缘故,那边也寂静的很。 慕茹安来时便正撞上这一幕。 白玉为榻金玉为缎的美人?榻上,女人?慵懒侧卧,薄薄春衫缠住白皙玉体,细腰微扭,雪软捧之?欲出,娇媚无双。 慕茹安忽然觉得一股热气直冲鼻子。 她不敢多看,忙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今日,苏窈听着声儿快要睡着时,忽的有样东西丢在了她的榻上。 她满身慵意地睁眼,还?没瞧清人?呢,便听到慕茹安的声音,“说?了要给?你?的惊喜,看看?” 苏窈瞌睡虫跑了大半,眼皮撩起,先看了慕茹安一眼,“该不会又是送男人?吧?” 慕茹安义正言辞道:“你?放心,这次绝不是一般的男人?!” 苏窈拿起慕茹安丢来的红色小?册,一翻开,里面便是各式各样的男子小?像。 “……” 慕茹安笑着凑去?苏窈身边,道:“我这可都是精心挑选的,各地的美男子!你?之?前不是同我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么?我原先送来你?府上的,也只是让你?挑个类型,哪知你?都不喜,这不,这份名单是我从乌州附近各地挑选来的未婚男子,个个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若有喜欢的,不如相看相看?” 苏窈见她提到孩子一事便愣住,听她话完,总算是明白,慕茹安这两月为何热衷,往她府上送俊朗的男子了。 此前在居安书院,她见着许多孩子与父母之?间十分温情,不免也联想到了自己年幼时,便对慕茹安说?了一句,其实有个孩子也挺好的,孩子的父亲她不关心,孩子却是她的血脉至亲。 那时的慕茹安便一阵若有所思,此刻想来,苏窈才恍然大悟,忙与她解释道:“茹安,我那时不过随口一说?,我如今可并没有嫁人?的念头。” 慕茹安语不惊人?死不休:“谁说?要孩子就要嫁人?了?” “……” 见苏窈面色.欲言又止,慕茹安咳嗽一声,也正经了点,语气带上几分认真,“诚然,是因为你?无意间说?的这一句话,我才想往你?身边塞人?的,可如今我给?你?送上的这份名单,可不是因为你?随口的一句话,我是认真想过的。” “我如今手底下一大帮人?要养活,便是我再想当甩手掌柜,目前也还?消停不下,我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商队一出发便是三?五月见不着面,你?身边要是能?多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我也安心些。” 慕茹安不是个喜欢煽情的性?子,可这样的性?子,一旦煽情起来,便令人?难以招架。 苏窈握着红册的手慢慢松开。 慕茹安见状,心里略松口气,不由的想,她方才说?的只是其一。 她给?苏窈介绍这些男子,其实更怕苏窈走?不出。 她与苏窈相识于国子监,数年情分,便亲如姐妹。 魏京极与她又是多少年的纠缠,做过夫妻又和离,乌州三?年,苏窈身边的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可她愣是半点眼神都不曾停留过。 着实令她担心。 “你?且先瞧着,若有喜欢的,慢慢接触也好。没有也不强求,咱们顺其自然。”慕茹安感觉自己像是操心的老?妈子,笑道:“便是多交些朋友也是极好的。” 苏窈嗯了声。 等慕茹安走?了之?后,她拿着手里的小?像红册,仿佛又回到了及笄那年择婿的时候。 那时无人?为她考量,此时却有慕茹安费尽心思帮她挑人?。 她并非不知感恩之?人?,便是冲着这般好意,她也不会敷衍。 那便随缘吧。 正看着时,萧应清来了。 虽说?苏窈与萧应清也一起用了几回膳,也算相熟了,可之?前他们中间坐了慕茹安,像眼下这样,他进她的院子来寻她,倒是头一回。 苏窈拢了拢纱衣坐起。 “萧公子?”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8节 萧应清走?进院里,在她美人?榻前安置的矮案前停下,清声道:“苏姑娘,这是茹安方才从街上买来的蜜酪,她适才忘了给?你?。” “有劳。”苏窈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食案,“萧公子便放在案上吧。” 萧应清将蜜酪放下,视线在苏窈手上拿着的册子上停留片刻,忽然开口。 “苏姑娘切莫因此觉得茹安多管闲事。”他道:“你?可知她为何这几月歇在乌州?” 苏窈清了清嗓音,“我从未这样想过。” 萧应清不知她们之?间的情谊,却是一门?心思为慕茹安思量,朝苏窈走?近了一步,低头压低声音道:“茹安这几月不随商队来返,是因前一月返途中遇到山匪,背上受了伤,高热数日,才熬了过去?。” 苏窈一震,抬头看着他,“她并未告诉过我。” “茹安不告诉苏姑娘,是怕苏姑娘你?担心,她将你?视作亲生姊妹,也怕她的身份是隐患,最后留你?一人?,因此才会极力邀你?相看郎君。” 苏窈看着萧应清说?完便往后退了几步,朝她微微颔首,继而离开。 她尚因萧应清说?的话愣神,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隔壁的园庄内有一处高楼,重檐飞角,大气宏伟,一眼望去?,可将一众园林尽收眼底。 廊下,侍卫端上来的热茶,凉透了,也不见青年动?一口。 …… 翌日,苏窈早早便从胡府出来。 因要去?瞧瞧雁荡山脚下新书院的位置,她特意起了大早,教完宁儿,到达雁荡山脚下时尚不到晌午。 雁荡山风景秀丽,马车停下后,白露便道:“小?姐,这比咱们现在书院的位置还?好呢,若新书院定在这儿,又安静空气又好,再合适不过了。” 苏窈没答话,下来在图纸所描述的地方站了好一会儿,又环顾了一圈四周。 “这一块地虽大,可池塘太多了,你?瞧,那还?有人?在垂钓,想必这里也有许多水深鱼肥之?地,若建在这儿,贪玩的小?孩兴许就下去?游水了,静是静,可人?烟稀少,若万一出事,也不好察觉。” 白露听闻,小?脸皱在一起,顺着苏窈看向的位置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戴着斗笠提着鱼篓的男子走?在池畔。 “也是……小?姐说?的对,这里的溪流还?有池塘是多了些。” ……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跟在莫羡嘉身后的侍卫便是一顿,瞧了苏窈好几眼,才道:“小?将军,你?瞧,那马车里下来两个姑娘,有一个姑娘和永嘉郡主长得倒有几分相似。” 他们拿的画像是苏窈及笄后的画像,如今的苏窈又长开了些,侍卫也不能?确定,只有些眼熟。 莫羡嘉提着鱼篓,正准备找个好位置钓鱼呢,闻言,兴致缺缺朝侍卫说?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叫他手指一顿,鱼篓落在地上。 侍卫此刻也察觉到有些不对,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小?将军,那姑娘如何与永嘉郡主长得这般像?难不成……” 话音未落,便见莫羡嘉疾步朝那二位姑娘走?去?。 苏窈与白露正说?着话,她一边摇头,一边将手里的图纸卷好,放进了袖子里。 再抬头,却对上男子略显激动?的眼神。 她一愣,莫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瞧见他戴在头上的斗笠,苏窈顿时想起了那日茶楼里为她说?话的那个男子。 苏窈犹豫着,“公子……” “苏窈。”莫羡嘉打断她的话,一双眼紧紧盯着她,“你?是苏窈?” 苏窈更奇怪了,也抬头打量眼前男子的五官,男子俊朗的五官在她脑海中,渐渐与一张尚留有稚气的男孩的脸重合。 她惊道:“你?是……莫羡嘉。” — 苏窈带着莫羡嘉回府时,正巧撞见慕茹安与萧应清在她院内玩投壶。 瞧见有客人?,慕茹安扬眉,颇为好奇地摸着下巴:“这位是?” 说?着,她语气一顿,讶异道:“这不是那日茶楼里,帮你?……帮你?喜欢的永嘉郡主说?话的那个男人?吗?” 这斗笠,还?有这模样,简直与那日一模一样。 莫羡嘉倒没想到苏窈这儿这么热闹,因在路上便已经听苏窈说?起那日三?人?在茶楼阴差阳错错过之?事,故而此刻听了眼前人?的话,他也只是略一点头,旋即江湖气的抱了抱拳,笑说?。 “在下莫羡嘉,也不知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慕茹安听到这名字,险些把手里的箭给?弄折。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打量莫羡嘉,然后转头看向苏窈,像是在求证。 苏窈朝她点了点头。 慕茹安这才报出自己的名号。 “安如。” 萧应清也道:“萧应清。” 莫羡嘉本来注意力一直放在苏窈身上,可见了慕茹安,他忽然冒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等她说?完自己的名字,他脸色越发不对劲。 可慕茹安早就将自己的生平背的滚瓜烂熟,从前她性?子吵,也从不遮掩面貌,见过她的人?不少,是以见到熟人?也并不紧张,反而笑嘻嘻地问:“莫羡嘉,你?也打算在阿窈这住?准备住几日?” 莫羡嘉正满腹狐疑,听闻骠骑大将军之?女失足落水,自此下落不明,黄了与五皇子魏元的婚事。 世人?乃至骠骑大将军都认为她已经亡故,哪知这与京城千里之?遥的地方,竟有个如此脾性?样貌都相似的女子。 苏窈站在慕茹安身侧,跟着重复一遍:“你?说?圣人?允你?休沐三?月,那你?预备在乌州待多久?” 莫羡嘉毫不犹豫:“三?月。” 慕茹安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在苏窈耳边说?:“看来我那册子是白给?你?了。” 苏窈道:“他只是游玩一阵,你?想多了。” 慕茹安笑两声,拍拍萧应清的肩膀,“走?了走?了,去?我院子里玩去?,留他们两人?叙叙旧,一会儿晚膳见。” 苏窈无奈,等他们两人?走?了,才对莫羡嘉道:“安如与我一位京中好友很像,你?莫认错了。” 莫羡嘉道:“她不是慕茹安?” “不是。” 莫羡嘉笑了笑,果断道:“那她就不是。” 苏窈还?没反应过来。 莫羡嘉便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里满是细碎的光。 “阿窈如今可曾婚配?” 她一愣。 不等苏窈细细思量这句话的意思,她便先感受到了有一道深沉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并非莫羡嘉。 她抬头,看向隔壁的园庄傍水而建的楼阁。 第62章 高阁共有四层, 漆木回环,门?楼敞亮,阳光斜过飞檐, 射在雕花朱窗前。 像是供人凭栏远眺的楼台。 她的园子里也有一座, 原来的主人用它来藏书。 苏窈适才的确感觉有人在瞧她,可抬头后却没见着人,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莫羡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抬手挡了挡日头, “你瞧什么呢?” “……没什么。” 苏窈转头看向?莫羡嘉, 后知后觉想起他?问她的问题, 有些莫名,温吞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莫羡嘉咽了下口?水, 就?着遮阳光的姿势, 低头道:“不能问么?还是你已经……” “自然没有。” 莫羡嘉唇边一下便扬起笑,忐忑了一路的心放下, 道:“没有便好。” 若有,他?岂非又来晚一步。 他?说?完这?句,苏窈一时之间?不知该回些什么。 气氛沉默下去,青衣青年还戴着一顶垂钓时挡日头的斗笠,五官清俊,瞧不出半点从战场上染就?的煞气, 反而一派松散和气。 看着她的双眼,却似乎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在其中?涌动,悄无声息又使人清醒异常。 最终,还是苏窈避开了他?的注视, 动了动手中?的团扇,率先打破沉默。 “时辰不早了, 一会儿客栈运行李的马车也该到了,不然你先去挑间?房?这?里所有的客房都日日清扫,只要空着的都能住。” 莫羡嘉果断笑道:“行,咱们两人也算有过共患难的交情,我不把你当外人,你也别把我当客人,咱们小时候怎么相处的,如今就?怎么处,如何?” 苏窈也弯了弯唇,“患难与?共?你说?的是以前你爹一说?要揍你,你便往我府上跑的事吗?” 莫羡嘉捂唇轻咳了声,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的别扭。 “你知道就?行,别说?出来。好歹我如今也是个将军,多少给?我留点面子。” 苏窈没忍住,看着他?笑了出来。 莫羡嘉看见她笑,便也想笑,他?一度以为?再也见不着她了,年少时懵懂的心事,在边地每个冷寂的夜里疯长?。 在听说?她嫁人之后,他?几日集中?不了精神?,挨了几十杖军棍,方才彻底弄清了对她的感情。 从来都不是怀念玩伴。 而是喜欢。 他?喜欢她。 提到小时候,苏窈与?他?之间?,因时光而产生的距离顿时亲近几分。 莫羡嘉满意地正了正斗笠,提着鱼篓子离开。 苏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时,却又不自觉望了一眼隔壁的高楼。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79节 茹安那日说?要去拜会新邻居,就?没了后续,许是醉后便忘了。 现下她正巧有空,不如去瞧瞧。 这?样想着,苏窈便让白露备了礼,吩咐厨房多做些菜,若隔壁主人家在,若还未用膳,倒可以邀他?来她府上坐坐。 半刻钟后,几个侍卫提着礼,随苏窈来到了上书“无名”二字的牌匾下。 “小姐,这?主人家好生奇怪,怎的都不起个名?”白露奇道:“能在小姐的府邸旁买下园庄的,怎的会是无名之辈呢?” 苏窈也觉纳闷,之前住在这?的是位老翁,她也曾受邀去这?园里做过客。 “原先这?园林是有名字的,这?‘无名’应是它?的新主人挂上的。” 两人说?话间?,前去敲门?的侍卫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自发后退几步,在苏窈身侧站成两排。 来开门?的人同样是侍卫的装扮,形制模样竟还有些像京城惯用的式样,与?苏窈带着的人有几分相似。 而乌州本地的大户人家,多请的是家丁护院,官员家中?虽也有侍卫,却也是像胡县令家里的一般衣着简朴的。 可眼前开门?的侍卫,衣袍用料,护腕刀鞘,各处都算精致奢侈了。 苏窈与?白露互看了一眼,无形中?达成了共识。 好在开门?的侍卫颇为?谦恭,问清他?们的来由后,便客客气气请了苏窈一行人进来。 “苏姑娘请稍坐片刻,咱们主子还在处理些事。” 苏窈点头,不经意间?瞧见奉茶的都是些侍卫,心中?讶异,问了一句。 “你们主人家里没有姑娘住么,怎都是些男子在外服侍?” 侍卫回:“我们主子家中?本也住着个姑娘,可后来姑娘走了,家里的婢女也就?慢慢遣散了。如今我们府上只有些上了年纪的仆妇,专做杂活,平日里也不曾招待客人,我们这?些男人虽干这?些奉茶的话,却也有些手生,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苏姑娘见谅。” 照侍卫的话,这?园子里竟是只住了一个人么? “无事,”苏窈若有所思地放下茶,笑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侍卫恭敬颔首,退至一边,另派人传话去了。 而苏窈说?完,眼神?略一流转,便落在了那座能望见她院子的楼阁上。 她停顿片刻,将楼阁前,牌匾上的字念了出来。 “……凌云阁。” 正厅往里是一池活山水,取的是山间?溪泉,因前几日雨水颇多,坠下的水流湍急。 清凉的空气,和着隔壁院落里传来的花香,一齐拂过魏京极的脸庞。 他?站在假山一侧,身体一动不动,视线落在坐在厅中?的女人身上。 梁远道:“殿下不去见见郡主么?” 沉默半晌。 魏京极不由得想到这?几日目睹的一切。 她身边环绕的每一个男人,她含着笑被别的男人触碰,看向?别人的每一个眼神?,一点一滴,尽数在他?脑海中?浮现。 平静的眼眸闪过一丝压抑至极的暗色。 他?神?情未变。 手上却逐渐用力,石块在他?手中?破碎成尘。 栖在树上的鸟儿受了惊,忙送不迭地逃离,唯留几缕洁白的羽毛。 许久,魏京极眸底的深黯被缓缓抑制住。 苏窈就?在他?咫尺之遥的地方。 他?快要忍不住强硬地插入她的生活。 “三年了。” 风传花信,雨濯春尘。 他?从未离她这?样近过。 魏京极缓慢出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眸底晦暗不明。 “她若知是我,再次离开,下一回我要去哪里寻她?” 梁远唯有默然。 …… 苏窈回到自己的府上时,还在想着隔壁园林的主人。 她忍不住把这?事讲给?慕茹安听,旋即,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 “我这?算是吃了个闭门?羹么?” 慕茹安听了,竟有些兴致勃勃:“也不算。他?既让你进了门?,应该对你无恶意,可将你奉为?座上宾之后,又找借口?不见你,处处矛盾,处处古怪,真是个怪人。” “原先我都将隔壁来了新邻居这?事儿忘了,你今日一说?,倒让我真好奇起来,”她道:“连露个面都神?神?秘秘的,我倒要瞧瞧他?在遮掩什么。” 说?完,慕茹安跃跃欲试地嘴里丢了一颗花生,“你等着,等我见着他?的面,就?给?你画张像出来。” 她正闲得发慌,想找些好玩的事做做。 苏窈道:“他?不见人,你如何去见他??” 慕茹安哼笑两声:“这?还不简单,当然是架个梯子,直接翻过去。” “……” “我就?不信他?在自己家里还蒙面。” 苏窈还当她在开玩笑,看向?她的背部,弯腰托腮道:“你身后还有伤呢,悠着点。” —— 胡县令家的后院有一处菡萏池。 因胡宁儿的腿伤还没好全,不能久坐,苏窈教她弹一会儿便会带她去池边坐一坐。 此刻正是休息的时候,苏窈和胡宁儿坐在凉亭内的石桌旁,正好对着胡府书房背面。 宁儿手里捧着点心,抱怨道:“夫子,最近我娘亲管的我好严,白日里我笑大声点她都要说?我几句。” 胡夫人瞧上去并非那般古板严厉之人,苏窈细嚼慢咽完了,问道:“可是你娘亲近些日遇到了些烦心事?” 宁儿鬼灵精怪地看了书房一眼,身子朝苏窈挨过去,稚声稚气道:“不是,是因着我们府上来了一位贵客。” 苏窈想到那日在胡府门?口?见到的马车里的男人,顿了一会儿道:“那贵客经常来你们府上么?” “嗯嗯!娘亲说?是京城里来办案的大官,要在咱们乌州留许久呢,宁儿去瞧了一眼,是个长?得像神?仙一样的大哥哥。” 胡宁儿说?着,便拉着苏窈的衣袖,往书房指了指,“若我没猜错,他?定就?在书房那呢,夫子您瞧,就?那个高高的影子……” 苏窈朝她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可还没看清什么呢,便听到宁儿“啊”的叫了一声。 一阵窸窸窣窣,宁儿手脚飞快地从石凳下爬下,朝另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阿姊!” 苏窈忙将手里的糕点吃完,从侍女端着的水盆里匆匆净了手,跟着宁儿走去。 宁儿追过去的是个年轻姑娘,与?苏窈差不多大的年纪,小家碧玉的长?相,听闻胡县令有二女一子,宁儿是最小,那这?便是他?的长?女胡静儿了。 果然,宁儿抓着那姑娘的衣衫,小脸凝着认真神?色。 “长?姐,娘亲说?了不让我们白日去外院,你这?是要去哪儿呢?一会要是被娘亲知道了,定要连我一块儿罚的。” 胡静儿瞧见苏窈也跟来了,脸上便是一红,支支吾吾地去扯宁儿拉着她裙角的手,“你快放手,我就?是路过,有人来寻我,我去接接人还不行么?” 宁儿狡黠道:“路过哪?宁儿可没说?阿姊你要去哪。” 胡静儿一下子燥的慌,胡乱说?了几句,挣脱胡宁儿的手便掉头回去了。 宁儿跑来抱住苏窈的腿,细声细气道:“夫子您瞧,我就?说?那个神?仙哥哥长?得很?好看吧?我这?几日都拦住我阿姊好多回了,她每回都想偷偷去瞧!” 宁儿的声音含着几分得意,音量有些大了。 而两人此时的位置,距离书房已经近了许多,只隔着一面墙。 苏窈想起胡宁儿娘亲对胡宁儿的嘱咐,蹲下来,用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笑道:“小声点,你不是说?你们的贵客就?在书房么……” 宁儿连忙捂住嘴,苏窈怕她方才跑了一阵累着腿,便伸出手,琢磨了下怎样抱她。 接着,宁儿乖乖被苏窈抱起。 苏窈正准备离开时,余光忽然瞥见了胡县令跟在一个人身后走出书房。 因此处的地势低了一等,她抬头透过角窗,正巧看见了那人身上挂着的一只锦囊。 熟悉的样式,针脚,图案。 顷刻间?在苏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瞳孔骤然紧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锦囊,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 马车里似曾相识的轮廓,古怪的邻居,胡府的贵客。 “无名”府里侍卫口?中?说?的,主子家的姑娘。 一团乱麻此时瞬间?理清。 宁儿发现苏窈抱着她的手在很?轻微的颤抖,有些不知所措,慌张道:“夫子,您怎么了?是宁儿太重了么?” 直到临近的脚步声远去,苏窈方才缓缓放下宁儿。 她冷静了好一会儿,方才眨了眨眼,道:“无事。” “夫子忽然想起,今日我还有些事,宁儿自己先练着,可好?” 胡宁儿点点头,关心道:“夫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宁儿给?您找府医瞧瞧好不好?” 苏窈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宁儿乖,夫子没事。” ……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花木扶疏的园林里泛起雨雾,空气沁凉,丝丝缕缕的水雾轻轻润在苏窈的脸上,脖颈间?。 她的园子里也有一座四层高的楼台。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0节 前一任主人用这?座楼阁用来藏书,她住进来之后,也将四处收集来的书籍原封不动地放入此阁。 风雨长?久未曾停歇,闷雷作响。 魏京极眼皮微阖,脸上没什么情绪,缓步上了凌云阁。 疾风骤雨中?,他?掀起眼皮。 ——却与?女人的眼神?相撞。 魏京极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站在原地,呼吸都放轻到极致。 苏窈站在对面的楼阁上,眼神?冷漠,衣袂被风吹得飞舞,仿佛振翅欲飞的蝶。 第63章 苏窈上楼之前, 心里便做了?准备,故而,等到真见着了?魏京极的人, 她反而比预想中的要镇定的多。 真的是他。 也对。 京城里来的大官, 偏偏买下?她隔壁的园林,还有那眼?熟的侍卫装扮,在?她身边无处不在又神隐…… 除了?魏京极,她也想不到其他人。 因脑海里有些乱, 苏窈一对上魏京极的视线, 抓着朱栏的手便微微收紧。 两人的视线隔着飘摇风雨, 三?年时光,再次相撞。 苏窈后退一步, 率先收回视线, 不顾魏京极有何反应,转身下?楼。 白?露正拿着披风上来:“小姐, 您先披件衣裳罢?三?楼风大,当心着凉了?。” 苏窈却不曾慢下?脚步,撑起油纸伞,几乎是一路跑到了?自己的院落,一直到进屋子,她都觉得浑身发凉。 白?露见状, 立刻把手上的披风交给其他丫鬟,匆匆跟了?进去。 “小姐,您可是瞧见什么了??可是那藏书楼上头?有什么怪虫惊着您了??” 金丝楠木打造的华贵拔步床内,淡金色的纱帐垂落地面, 苏窈左手抓着帐帘,沉默许久, 才道?:“白?露,我们兴许要离开?乌州了?。” 白?露一惊:“为何?” 苏窈动?了?动?干涩的唇.瓣,“因为……” “阿窈!”外头?传来慕茹安含笑的声音,“你怎么还不来用晚膳,大家伙都等着你来呢!” 苏窈朝窗外望了?一眼?。 白?露道?:“可要奴婢先寻个由头?推了?去?” 苏窈摇头?,在?一旁铺着竹席的小榻旁坐下?,“开?门吧。” 白?露心里担忧,眼?下?却也只能应了?一声。 慕茹安一进来,便兴冲冲地朝苏窈走去,见她眉心微凝,一副美人含愁的画中模样,稍收敛了?些,问道?:“怎么了?阿窈?可是这几日去胡县令府上去累了??若累了?,我让人将晚膳安置来你屋里?” 苏窈沉默一会儿,问了?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茹安,若伯父伯父找着了?你,你会和他们回去么?” 慕茹安意?外挑眉,果断道?:“不回。” “那……你会离开?乌州么?” “离开??我如今这么大的家业底子在?这,如何说离开?就离开?。”她坐下?来,语气闲闲,“便是如今没了?魏元,也还会有魏一元,魏二元,那老头?就喜欢乱点?鸳鸯谱,而我的身份,坦诚讲,我要回京城了?,就跟肉包子进狗堆似的,我爹娘寻着我了?,也未必会正大光明的认我。” 慕茹安道?:“光逃是没用的,你越是逃,那些人就越想挑你的错儿,越想抓着你,逃了?几回,便就会自乱阵脚,因此,我选择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莫羡嘉并非第一个从前见过她真容,能将她与骠骑大将军嫡女联系在?一起的人。 可她死里逃生数次,早就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如今她的新身份早已被她完善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便是来查她,她不认,别人也拿她无法?。 苏窈听慕茹安说完,陷入好一阵沉默。 “你说的对。” 如果魏京极铁了?心要抓她回去,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可,他明明有许多次机会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有这么做。 若她先逃了?,反倒如茹安所?说,自乱阵脚。 心里虽这样想,等苏窈用完晚膳,沐浴完躺在?榻上时,她思及隔壁住的便是魏京极,还是辗转反侧。 一墙之隔的地方。 梁远正朝青年拱手道?:“殿下?,隔壁一下?午都没有什么动?静,看?样子,郡主是已经歇下?了?。” 魏京极望着眼?前的墙,眼?皮微阖,声音极淡,“你确定?” 梁远道?:“因怕冒犯郡主,微臣只命人在?前门与后门蹲着,确是没有瞧见什么马车出?来。” “密室。” 梁渊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犹豫,“难不成没动?静是因为……郡主已经离开?了??” 语罢,魏京极便一跃跳上了?墙。 梁远一瞧就知道?他要做什么,马上也跟了?上去,过去望风。 苏窈在?房中怎么也睡不着,便想起来坐一坐,背刚靠着墙,便听到窗牖处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动?。 看?样子像是在?撬锁。 她立刻警觉,“白?……” 话?音还未落,苏窈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窗牖的动?静也立刻消失。 苏窈看?着窗前青年的倒影,猛然止了?声,手紧紧抓住被子一角。 她太熟悉这个影子了?,呼吸不由得变重。 魏京极本不抱什么希望,上手的动?静便大了?点?,哪知还没挑开?,便听到了?苏窈的声音。 他仿佛被烫到了?手,即刻松开?。 月色如水,光影无声。 苏窈不知道?魏京极想做什么,他兴许不知道?,她在?里头?可以清楚的瞧见他没有走。 魏京极的身材本就高大,肩宽体阔,便是被月色拉长了?影子,也叫人难以忽视。 他倚靠在?窗户旁,略微仰头?,喉结的轮廓明显,也不知是在?瞧什么。 苏窈深吸一口气,往后坐了?坐,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墙上,冰冷的墙壁将她的背部也冻得起了?鸡皮疙瘩。 可她莫名觉得踏实了?些。 也有了?开?口的底气。 她轻声道?:“魏京极。” 魏京极一怔,眼?眶竟都开?始发热。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开?了?口,再说其他的便好说多了?,苏窈停顿了?几瞬复又开?口,“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你。” 窗外的仿佛静止的影子终于动?了?动?。 魏京极微微偏头?,眼?皮垂下?,拓下?一片阴翳,嗓音稀松平常。 “来看?看?你。” 苏窈沉默一秒,“可我不想看?见你。” 魏京极喉结微微滚了?滚。 三?年了?,他再站在?她面前,还是有些无所?适从,声音听起来却云淡风轻的。 “已经看?见了?。怎么办?” “那便没有下?次。” 苏窈说这些话?时,一颗心始终不曾落地,她见识过魏京极的强大,权势,不经意?间便能洞悉人心,一次又一次在?他手上栽倒。 他若要强来,她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能不断试探,不断去赌,赌他不会再对她用些强硬手段。 用他这三?年的销声匿迹,不透露身份的在?她身边打转……作为筹码。 她说完这些话?,魏京极一直没有出?声。 不知等了?多久。 他靠在?墙上,又偏了?偏头?,似乎要说些什么。 最终,却只是动?了?动?喉结,转身离开?。 苏窈一直等了?半刻钟,才渐渐放松身子。 她似乎赌赢了?。 …… 后来几日,苏窈因这晚试探出?了?魏京极的态度,一颗心便也暂且放下?。 该去书院便去书院,该去胡县令府便去胡县令府。 一次也没再撞见过魏京极。 苏窈问起胡宁儿,胡宁儿同她道?:“那个神仙哥哥有好些日没来了?,听说是将他查的这案交予了?另一人,我爹正纳闷着呢。” 夜里回了?府,隔壁也清静的很,原先做工的匠人仿佛一下?便消失不见。 种种迹象都像是在?表明魏京极已经回京。 可苏窈心里莫名觉得,他没有走。 是夜,苏窈在?院子里乘凉,正准备回房歇息的时候,萧应清忽然闯了?进来,“苏姑娘!”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1节 苏窈看?他来的匆忙,忙问道?:“怎么了??” “茹安不见了?。” 苏窈一愣,立即站起身朝他走去,“茹安怎么会不见了??今晨她方才与我说要在?府里搭个戏台子,请人来唱戏,眼?下?她许是还没回来?” “你晌午没回府时茹安便回来了?一趟,戏班子的人那时早就挑好了?,可后来,我去她院子里寻她,怎么也寻不见,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可派人去寻了??”苏窈眉心一皱,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茹安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眼?下?大半夜未归,实在?令她担心,“红儿呢?红儿可知她去做甚了??” “我下?午便派了?人去寻,现在?也没有消息。莫说红儿,她院里的所?有丫鬟都不知她去了?哪。” 苏窈急的快速扇了?几下?团扇,“都不知道?,那她能去哪?” “你可问了?守门的侍卫?” 萧应清微微皱眉,“问了?,侍卫说,不曾见过茹安出?府。” 苏窈道?:“这便奇怪了?……” 说着,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几日慕茹安兴致勃勃的话?。 ——【原先我都将隔壁来了?新邻居这事儿忘了?,你今日一说,倒让我真好奇起来,连露个面都神神秘秘的,我倒要瞧瞧他在?遮掩什么。】 ——【你等着,等我见着他的面,就给你画张像出?来。】 ——【他不见人,你如何去见他?】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架个梯子,直接翻过去!】 苏窈忽然喃喃了?一句,“糟了?。” 萧应清不明白?,问道?:“什么糟了??” “茹安定是翻墙去了?!” 苏窈难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可是魏京极的府邸,那些侍卫必定是见过血的,茹安这样翻过去,贸然出?现在?他府上,那些侍卫又认不得她…… 便是在?她身上随便砍上一刀,那也吃不消! 茹安性子急,又手无寸铁,万一与他们动?起手来,情况还会变得更糟。 若茹安将误会与那些侍卫解释清楚,或是见着了?魏京极的面,也定不会这么晚都没有回来。 唯一的可能便是…… 萧应清看?见苏窈的模样,便知事情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即刻问道?:“茹安翻的哪里?” 苏窈没时间再与他说话?,马上让侍女拿了?灯来,侍女正想为她开?路,手里的灯却被苏窈抢了?过去。 她细眉微蹙,提着灯,直奔魏京极的府邸。 未走出?门,闻讯赶来的莫羡嘉便追上了?苏窈,“阿窈,我同你一起去!” 第64章 寂静的夜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苏窈额角沁出了?汗, 脸颊泛红,身旁的莫羡嘉提着羊角灯。 萧应清走在最?后,后头?跟着的侍卫, 原是去?寻慕茹安的, 眼下也都跟了过来。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很快魏京极府中的守卫便枕戈待旦,一个个聚集到了?门口, 为首之人派了人往里通报。 门一打开, 里头?便闪过刀剑反光的冷芒。 莫羡嘉挡在苏窈身前, 朝里道?:“我们是来寻人的,并无恶意, 还请去?通禀你们主?子一声。” 这话说的颇为客气, 可气氛仍旧剑拔弩张。 苏窈看了?一眼自己这边的人,她适才关心则乱, 未曾注意到有这么多人都跟了?来,柳眉微蹙,侧身道?了?一句。 “把刀都收了?。” 身后蓄势待发的众人立即收刀入鞘,退到后头?。 魏京极来时,便看见苏窈站在手持长?剑的青年身后,与他说话时那份下意识的亲近, 任谁都看得?出她对?青年的信赖。 那曾是他的位置。 魏京极眼皮微敛,缓缓顿住脚步,腿上仿佛被绑了?沉重的石块,再不能往前走一步。 梁远看清了?门口的人, 立刻快步赶去?,让侍卫收了?刀, 叫来了?侍卫统领细问情形。 苏窈看见梁远来了?,抬步朝他走去?。 一旁的侍卫见他们率先收了?刀,却也没放松警惕,待到苏窈与莫羡嘉进去?后,便将其余人挡在门外。 萧应清只得?在外等着。 此时,侍卫统领正向梁远解释:“回大人的话,今日?下午是抓着一个贼人。当时巡逻的弟兄见她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府中,还鬼鬼祟祟不知在寻些什么,便喊了?人去?捉,交手时那贼人想逃,弟兄们没控制住力道?,不慎将她打晕了?。” 苏窈听着这话,心里已笃定是慕茹安,声音也不自觉染上急意:“打哪了??你们把她关起来了??” 侍卫显然不认得?苏窈,在梁远点头?示意之后,才道?:“大人与主?子说了?要夜里才回来,我们便将这名贼女子关在了?柴房,正要交由大人来处理,苏姑娘便来了?。” 梁远看了?一眼半边身子都隐在黑暗里的玄衣青年,道?:“既是误会,还不将人放了??那姑娘不是什么贼女子,是苏姑娘的好?友,日?后莫要做出无礼之举。” 苏窈有些等不及,同那侍卫统领道?:“我和你一块去?。” 侍卫统领点头?领罪,带着苏窈往柴房走去?。 莫羡嘉也想跟着去?,和身后来的人交代了?几句。 魏京极瞥了?眼他,率先从黑暗中走出,不急不慢地跟在苏窈身后。 莫羡嘉嘱咐完自己的侍卫,刚要迈步,就被一只手牢牢摁住了?胳膊。 拉他的人是刚才与这府上侍卫统领说话的人,想来应是管事?,他不欲闹得?难看,挣了?下,没挣开,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人。 莫羡嘉略微拧眉,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梁远道?:“莫小将军,别?来无恙。” 莫羡嘉瞳孔微震,“你是……” 梁远道?:“听闻莫小将军回京后,逗留不足七日?,便收拾行囊四处游玩,连圣人都只见了?你一面,谁知莫小将军竟一直陪在永嘉郡主?身边。” 莫羡嘉根本没听进他的话,在确定梁远身份的那一刻,他猝然抬头?,看向跟在苏窈身后,始终保持五步之遥的青年。 太子舍人是这座园林的管事?。 那眼前这个男人岂不就是…… 梁远原以为他说了?这些话,莫羡嘉多少能明白他的意思,哪知莫羡嘉非但没有留在这等,反而使?了?暗劲反制,语气不冷不热:“原来是梁大人,我们虽多年未见,眼下也并非闲话的好?时候,容我改日?再与梁大人叙旧。” 梁远没料到他会作此反应,防备不足,竟让他轻松脱身,直追过去?。 苏窈跟着侍卫统领来到柴房,开锁的时候她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一进门,就看见慕茹安被五花大绑丢在草堆里,嘴里还塞着布条,人已经清醒了?,看到苏窈的时候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只是碍于口中的布,只能呜呜叫了?几声。 侍卫统领忙去?解了?绳,连声告罪。 慕茹安被人绑了?一日?,手脚都是麻的,除了?眼睛亮点,浑身都是酸的,便是解了?绳都还站不起来。 苏窈蹲下来左看右看,见她没有大碍,才气道?:“你怎么真翻墙来了??我还当你开玩笑!若真出了?什么事?,刀剑无眼,你叫我上哪寻个完整的你去??” 慕茹安也知这次玩大了?,说话的气势都弱的不行,“我哪知道?这里守卫这样严密,本来我只是想瞧瞧这里的主?人长?什么模样,瞧一眼便走,谁知这些侍卫个个都像杀手一样,一言不发就上刀,我想解释都没给我机会,直接将我打晕了?,我现在脖子后面还疼呢。” 苏窈去?拨她身后的头?发,瞧见脖子后果然有一道?深深的淤青,她光是瞧着便觉得?疼,心里后怕不已,“还好?你没做些更奇怪的举动,若你动了?这里什么东西,恐怕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东宫专门有关押犯人的地方,她虽为亲眼见识过,却多少有些耳闻,对?于擅闯者,魏京极手底下的人皆是宁可错杀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茹安此回没事?,当真是走运。 慕茹安正百思不得?其解呢,这小小的府邸里竟还这样深藏不露,便是比起她家的侍卫来都训练有素的多。 正想着,她听着苏窈的话,分神往她身后一瞧,登时看愣了?。 苏窈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青年。 一左一右。 左边的青年身穿如夜行衣一般的盘金绣玄袍,长?靴包住修长?小腿。 若不是脸庞冷白出色,整个人都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靠墙站着,身材挺拔如冷松,脸上的表情很淡,视线无波无澜,却一直落在苏窈身上。 右边的青年霸占了?苏窈右边的墙,手搭在窗台上,仿佛十分放松的姿势,只有看着苏窈的时候,眼神才会透出几分紧张。 慕茹安瞪大了?眼,“那不是……” 苏窈还未和她讲过魏京极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只点了?点头?,想站起来时,脑袋忽然一阵眩晕。 她摇晃了?两下,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下一刻,左右两条胳膊都被扶住。 魏京极托着苏窈的手臂,视线扫过莫羡嘉抓住苏窈胳膊的手,眸底极快闪过一丝戾气,可很快便归于平静。 慕茹安也伸了?手,可她来不及站起,只能堪堪抓住苏窈的上衣下摆。 三人呈一个包围状,将苏窈围在中间。 气氛逐渐有些微妙。 慕茹安讪讪放了?手。 苏窈先将手从魏京极掌中抽了?出来,莫羡嘉见状,主?动松开,不着痕迹看了?眼站在苏窈另一侧,被甩开后神色不明的青年,接着看向慕茹安。 “你脖子后若留了?淤血,还得?继续痛个几日?,越早散了?越好?,事?不宜迟,我们先回去?。” 魏京极冷淡道?:“府医马上到。” 莫羡嘉顿了?顿,闭上了?嘴。 乌州的大夫显然没有魏京极这里的人靠谱,既然大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为了?茹安的身体着想,还是等一会儿再走的好?。 可苏窈有些犹豫,这样,她便算承了?魏京极的情。 毕竟回溯因?果,也是茹安先闯他的府。 这样想着,苏窈的目光便落在了?慕茹安身上。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2节 三人的视线同时看向慕茹安,她没忍住打了?个寒噤,往草堆里缩了?缩,假装没看见,开始揉自己的腿。 好?古怪的气氛。 半刻钟后,侍卫搭把手将慕茹安带去?了?花厅,大夫赶来,便直接进了?里头?把脉开药。 苏窈坐在椅子前,看大夫捋着胡须问诊。 魏京极倚在门口,在看见苏窈第二次抿唇后,静默片刻,去?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苏窈微微抬起眼皮,看着一只倒满了?水的茶杯被送到她面前。 握着茶杯的那只手,骨架宽大,手指修长?有力,背面淡青色的青筋蜿蜒,显得?极有力量。 苏窈看着茶杯,没有动。 魏京极就这样一直举着,低眉敛目,声音轻的像是在哄人。 “不渴?” 苏窈摇头?,道?:“今日?的事?麻烦你了?。” 魏京极走近一步,将拿着杯子的手收回,语调淡淡。 “你可以更麻烦我一点。” 苏窈不作声,正不知回什么的时候,那边站着的莫羡嘉一把提起茶壶,拿了?一个茶杯便准备过去?。 梁远这次眼疾手快,立刻缠住他的胳膊。 莫羡嘉暗中与他斗劲,咬着牙道?:“放手。” 梁远道?:“莫小将军何必去?插一腿呢?殿下对?郡主?抱有什么心思,你还看不懂?” “他们已经和离了?。”莫羡嘉不为所动,皮笑肉不笑道?:“梁大人,在这追求心上人的事?上,可不分君臣,便是圣人喜欢阿窈,我也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梁远惊声:“莫小将军,你怎能这样出言无状?” 莫羡嘉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这还不得?多亏了?太子殿下,早早就示意我爹将我丢去?军营,才读了?几年书,自然比不过梁大人学富五车。” 他猛不丁提起陈年往事?,梁远也有些心虚,略不自在的松了?手。 莫羡嘉拿着茶壶正要过去?,就见苏窈接过了?魏京极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魏京极眉梢微扬,神色前所未有的温和,连带着身上那股高不可攀的疏离感也淡了?几分,无端让人想起冬日?枝头?的薄雪,清贵出尘。 尽管他没有笑,却令人能轻易察觉到他颇好?的心情。 诊脉的大夫写方子时一连朝苏窈与魏京极看了?好?几眼,慕茹安也偷瞄了?几眼。 苏窈实在不想这样受关注。 加之魏京极一副她不喝他就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模样,和她的确有些口渴,因?而没有犹豫多久,便接了?他的茶,略微别?开眼,道?了?声谢。 魏京极见她喝完,伸手过去?接她的空杯,“还渴么?” 苏窈摇头?。 魏京极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一道?极不明显的笑意,他拿着空茶杯,往后走了?几步,看也不看便塞给了?傻站在房中的莫羡嘉,轻描淡写道?:“有劳。” 莫羡嘉:“……” 梁远忙上前去?,从莫羡嘉手里拿过茶壶和两只茶杯,“我来,我来,殿下与莫小将军先坐会儿。” 莫羡嘉长?久戍守边关,对?一些虚礼本就不在意,可眼前想与他抢阿窈的男人,偏偏是他未来需誓死效忠的大周储君。 这样想着,即使?莫羡嘉心里再憋闷,嘴上也没有说什么。 他将茶杯交给梁远,凑到苏窈身边去?。 魏京极本欲去?处理些事?,见状,微微眯了?眯眼,踏出门槛的腿又收了?回来,同样走到苏窈身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倚着椅背抱起臂,直勾勾地看着苏窈。 苏窈把散落的裙摆略揽了?揽,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神,灼热的像是滚烫的烙铁。 莫羡嘉走到他们两人中间,隔断她与魏京极的视线,在苏窈面前蹲下道?:“你也奔忙了?一.夜,可饿了??” 苏窈还没回答,魏京极先漫不经心地朝梁远撇了?眼。 梁远马上会意,从桌上端了?点心来,递给魏京极。 于是,苏窈刚说完:“有一点饿。” 面前便递来了?一碟裱花撒糖的点心,抬头?,魏京极左手撑在她的椅子旁,身后男人略高的体温将她耳后温度都侵热几分,嗓音低哑,尾音带着点勾人的上扬。 “吃么?” 苏窈对?于魏京极的身体很是敏.感,初经人事?时,魏京极便不知餍足,后来她逃跑被抓回来,那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控着她抵死缠绵,那段时日?几乎是一感受到他的气息,她的身体便会忍不住发麻。 她原以为三年终会冲淡些什么,哪知他这样一靠近,她的身体便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尽管她在尽量保持镇定,却依旧僵硬的不行。 莫羡嘉明明在他们两人中间,却莫名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 这样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皱紧了?眉。 正当三人僵持的时候,安静的出奇的慕茹安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大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大夫赶忙道?:“微……小人说,姑娘颈后的伤并无大碍,只需每日?推拿半刻钟,抹上小人的药油,不日?便可痊愈,只是这段时日?,姑娘入睡时需得?注意伤口处,莫刮破了?皮。” 慕茹安一本正经点点头?:“阿窈,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了?。” 话一说完,慕茹安便觉有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脑门冒汗,还是朝苏窈使?了?个走的眼神,然后朝魏京极道?:“多谢这位……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日?后我必定不再翻你的墙,就此别?过,哈哈。” 苏窈如释重负般暗松了?口气,听着慕茹安的话,她下意识朝魏京极看了?一眼,魏京极似有所感,低头?回望过去?。 半晌。 他慢慢收回放在苏窈身后的手,回道?:“不客气。” 刚步入苏府的门槛,慕茹安便拉着苏窈走到一旁:“阿窈,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旁边住的是魏京极!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他站在你背后的时候,心都快被吓出来了?!” 她竟手无寸铁单枪匹马闯了?魏京极的府邸! 幸好?她昨日?未曾蒙面,若蒙面,怕是真要成?为刀下冤魂…… 苏窈无奈道?:“我也刚知道?不久,本想找个机会告知你,哪知你真会干那闲得?发慌的事?。” 慕茹安深深吸了?口气,又吐气道?:“幸好?本姑娘命大。” 说完,她忽然轻叫了?一声,惹得?苏窈停下脚步来瞧她:“怎么了??” “魏京极来了?乌州,还特意搬来隔壁,这不是要与你重修旧好?的意思么?”慕茹安轻嘶道?:“他定是查了?你的,若查你,他定然也查了?我,因?此见着我的时候半点意外之色都不曾有,可……” 她苦恼道?:“可若魏京极知道?我给你送男宠……” “……” “还给你介绍相看的郎君!他定不会轻饶了?我!” 苏窈认真的想了?想近些日?魏京极悄无声息的举动,犹豫着宽慰道?:“他应该不会找你麻烦的。” 慕茹安见着魏京极是有几分心虚的。 毕竟她欺君罔上,欺的便是魏京极的爹。 其余人她尚且可以糊弄过去?,有她爹在,也无人敢说什么,可要换做魏京极,即便她爹打死不认她,也只需魏京极一个点头?,她便可以背上欺君之罪了?。 苏窈安慰了?慕茹安好?一会儿,方才将她劝去?休息。 翌日?,苏窈坐在茶楼的雅间内,心不在焉地晃着杯中的茶。 魏京极既在她旁边买了?府邸,便是抱着要在此久留的心思,那便说明,他还未曾对?她死心。 她喜欢如今的生?活,也不想再有什么变数,若能叫他死心便再好?不过。 思来想去?,苏窈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连夜翻出了?慕茹安给她的红册。 若她选个合适的郎君,暂且定亲,定能叫魏京极动身回京。 等他回京之后,便是退了?亲,她也无妨。 只是这郎君的人选,却得?好?生?挑挑,最?好?,也是因?着有某些难言之隐不得?不定亲的。 暂圈定了?几个人,苏窈今日?便约了?一个郎君来茶楼。 很快,便有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袍的郎君坐在了?苏窈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扇屏风。 她暂将诸多思量抛在脑后,开始与他交谈。 而对?面的雅间内,魏京极抱臂倚在门框前,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人,神色越来越不耐。 正欲做些什么的时候。 隔壁的雅间打开。 莫羡嘉紧皱着眉头?走了?出来,对?坐在苏窈对?面的男子身上一阵打量。 忽然,他察觉到了?隔壁还站着个人。 转头?一瞧,看见了?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的魏京极。 “……” 第65章 隔着一扇屏风, 苏窈能隐约瞧见,对?面坐着的郎君五官端正?,与册中所绘小像相差无几。 而对坐的郎君却紧张的不行。 方才进屋时惊鸿一瞥, 见一位千娇百媚, 眼波流转间摄魂动魄的美人坐在里头,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万万没想?到约他相看的,是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 以至于?美人一连问了几句,他都结结巴巴没接上话。 苏窈心里正?纳闷, 难不成那册子里, 眼前的男子还瞒着什么口吃的隐疾? 她暂且按下不表, 踌躇着继续方才的问题:“不知公子想?娶亲,是?家里的意思还是?自己……” 男子一下便不结巴了, 道:“原是?家中的意思, 可如今见了姑娘你,便是?我自己的意思了!若姑娘肯嫁我, 我明日便可上府提亲!”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3节 “……” 苏窈闻言,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好笑自己的天真。 普天之下,有几人会?拿自己的亲事当儿戏作假的? 假定亲,这?法子虽能一劳永逸,可要?办起来实在是?难。 若像这?样一个一个去寻, 一个个试,要?寻到猴年马月去? 思及此,苏窈顿时没了继续交谈的念头。 望着窗外?天气,似乎要?下雨, 她还需去往胡县令府上,便顺势将之作为借口离开。 走?出茶楼, 雨说下便下。 她们来时,因见天气好,便不曾带伞,也不曾坐马车,一边逛着铺子一边赶来赴约。 现在下了细雨,白露从茶客那买了几把油纸伞,给后头跟着的两个侍卫分了两把,自己还留着一把,替苏窈撑着。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不曾想?那郎君竟冒着雨在大街上追了过去,拦在苏窈面前。 于?此同时,魏京极与莫羡嘉也下了楼。 不巧的是?,苏窈与那男子站着说话的地方敞阔,并无什么东西能做遮挡。 莫羡嘉思考片刻,迈腿站去巷弄边,靠着墙堆放的草堆后。 这?个位置,探头便能将苏窈二人的表情?尽收于?眼底。 只是?这?草堆被晒的干枯,也不知用去喂什么的,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味。 魏京极站在茶楼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在苏窈没发现之前,面不改色地也站了过去。 莫羡嘉:“……” 这?堆草藏一个人就颇为艰难,如今要?容下两个大男人,更是?难上加难。 莫羡嘉这?下也没法子不开口了,“太子殿下,这?是?我先找到的地方。” 魏京极的视线一直落在苏窈的侧脸上,半点都没分给他。 “哦。” “……” 莫羡嘉暗暗握紧了拳头,从昨夜到适才在茶楼上撞见魏京极,他一直有意回避他的身份。 毕竟他离开京城数年,不少?亲朋的长相于?他而言都生疏了,何况与他年少?时仅见过几次的太子,没认出也算情?理之中吧? 可眼下,却?是?避无可避。 想?到因为阿窈,迟早他与魏京极都得?正?面交锋,莫羡嘉也不打算退让,暗中扩大自己的站位,想?叫魏京极站不下。 谁知此时,一旁站着的白露忽然察觉到了些异动,朝好不容易打发走?男人的苏窈道:“小姐,我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咱们。” 苏窈微愣,“在哪?” 白露瞥了个位置,补充道:“早在进茶楼的时候奴婢就有所感觉,可总抓不着是?谁?适才奴婢瞧见了,就在茶楼左边的巷子那。” 街上车水马龙。 那个位置距离苏窈颇近,她一边抬眼瞧过去,一边示意侍卫小心,抬高?音量道:“出来。” 莫羡嘉没想?到会?被发现,正?要?逃走?,忽然被踹了一脚,踉跄着往前栽。 千钧一发时,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魏京极姿态矜贵,硬生生将身后的枯草衬成了千金之物。 他神色平静,语气清清冷冷,再次吐出那两个字。 “有劳。” “……” 莫羡嘉心中将他骂了个千百遍,拼尽毕生所学,方才没在苏窈面前摔个狗啃泥。 苏窈看摔出来的是?莫羡嘉,一下愣住了,“莫羡嘉,怎么是?你?” 莫羡嘉暗暗咬牙,既然魏京极玩阴的,他也不藏着掖着,脸上立刻恢复一派无辜,露出茫然神色。 “我也想?问你如何会?在这??我方才想?进茶楼喝茶,忽然瞧见太子殿下站在那巷口偷看什么,就好奇过去,没想?到被他推了出来。” 他边说便看向?魏京极藏身的位置,假笑道:“太子殿下,阿窈已经发现你跟着她了,快出来吧。” 苏窈听?说,也转身朝巷口走?去,眉心已轻轻蹙起。 “魏京极?” 还没走?到巷口,迎面便驶来一辆马车,马夫急急勒紧绳,在距苏窈二人三丈远的位置停下。 苏窈下意识看了一眼。 莫羡嘉听?到动静也扫了眼,结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只见马夫掀开轿帘,魏京极一身祥云纹滚边玄衣,长靴不染尘埃,不急不缓,淡定自若地从马车内走?出。 他微敛着眼,仿佛不经意间瞥见了苏窈。 与苏窈视线相撞的那一刻,青年在马车外?站定,唇边略扯出了个弧度。 “好巧。” 莫羡嘉:“……” 巧个鬼! 哪来的马车! 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马车里的?! 苏窈眼神疑惑,视线在莫羡嘉与魏京极身上来回转了转,仿佛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魏京极走?到她身边,低头道:“你今日不去胡县令府上?” 经他一提醒,苏窈后知后觉抬头望了眼天色,白露撑起油纸伞,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苏窈应了一声,衣袖却?被拉住。 她一停下,魏京极轻扯着她衣袖的长指便松开,“我也要?去县令府,这?里离那还有几里路,不如一起?” 苏窈有些犹豫。 白露道:“小姐,雨势渐大,这?会?儿虽是?小雨,再过一会?儿便不好走?路了。” 莫羡嘉警觉地过去,提议道:“客栈应有些迎客的马车,阿窈,我替你买一辆。” 话音未落,梁远早利索地从苏窈的侍卫手里提着的,她方才逛铺子买的东西都拿过,往马车里塞。 等苏窈发现时,东西都已放好了。 “何必舍近求远?”魏京极看向?莫羡嘉,轻描淡写地反问:“客栈里的马车粗制滥造,你想?让她颠簸一路?” 莫羡嘉直接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苏窈顿了一会?儿,还是?上了魏京极的马车。 正?好,她也有些话要?与他说清。 上了马车,苏窈忽然想?起什么,掀开车帘,叫了一声莫羡嘉。 莫羡嘉看苏窈要?与魏京极走?了,郁郁寡欢地走?到茶楼檐下蹲着挡雨,闻声精神一凛,上前几步,问道: “怎么了?” 苏窈看他半点不犹豫地冲进雨里,忙把手从马车里伸出。 魏京极坐在马车里,看她薄薄的衣袖滑动到手肘处,露出骨肉均匀,欺霜赛雪的柔肤。 雨水打湿了她纤白的胳膊,她也浑不在意,手忙脚乱地为马车旁站着的男人撑起伞。 “我的伞给你,过会?儿雨就下大了,你赶紧回府,当心着凉。” 莫羡嘉被她白到剔透粉润的肌肤恍了下神,直到苏窈给他撑伞的手都举酸了,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接伞的时候心跳的声音比这?雨还大。 “好。” 苏窈把手从车窗口伸回来,刚想?找帕子。 站在街口的莫羡嘉,看着逐渐移动的马车,忽然往前追了两步,紧紧握着伞柄道: “阿窈,我等你回来。” 雨水砸在地面的声音与车轱辘声混杂在一块,他的声音与人群的吵闹声一齐被淹没。 苏窈没有听?清楚,专心擦拭胳膊上的水渍。 好一会?儿,她将拢起的衣袖放下,抬眸时,不期然撞入魏京极眼中。 他眸底漆黑沉暗,眼皮闲散低垂,刚硬的脊背微弯。 方才见她上马车时的浅淡笑意早已消散殆尽,不知从何时起,无声无息地看了她许久。 “如今喜欢这?样的?” 狭小的车厢内。 苏窈坦荡地回看过去,“他是?我的朋友。” 魏京极不说话,脑海里反复忆起方才她为莫羡嘉撑伞的画面,仿佛一遍遍自虐。 等到胸口传来绞痛,方才平静地移开视线。 苏窈依旧看着他,嗓音清软。 “我今日是?来相看郎君的。” 魏京极呼吸一窒,沿路的斜风细雨有一瞬间令他遍体生寒。 他缓慢转头,看着她的眼睛,眼中逐渐泛起血丝。 “我没有骗你。”苏窈道:“我们已经和离三年了,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不巧今日让你撞见了,索性同你说清。” 她道:“魏京极,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4节 魏京极身体一点点僵硬,心口闷胀到发慌,喉间又干又涩,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想?挽回什么,却?不得?章法,连语气都透着微哑无措。 “可我……从未想?过另娶他人。” “但我想?另嫁他人。”苏窈道:“我这?辈子不会?只有你一个男人。” 魏京极心脏猛缩,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从指间渗出鲜血,难以言明细密的痛楚一阵一阵,传遍全?身。 “你继续待在这?里,是?想?亲眼看着我嫁人吗?”她云淡风轻的道:“你如果事先查过我,那你应该知道,我府上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来一批男宠吧?” 魏京极手指颤了下。 苏窈的视线一直不躲不避地看着魏京极,因此,也没有错漏他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看来你是?知道的。” “不瞒你说,我每回都会?挑一个顺眼的留在我的院子……” 魏京极忽然攥住她的手腕,眼尾被刺激的发红,嗓音也有些压抑的嘶哑。 “我不信。” 苏窈道:“你非要?亲眼看见么?” “我怀疑过你一次,便绝不会?有第二次。” 苏窈一怔,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眼前不自觉闪过许多细碎的画面。 那段不慎愉快的过往,竟也历历在目。 魏京极克制地放开她的手,眼里的占有欲叫人心惊。 “除非我亲眼看见,否则我不会?相信。” 第66章 马车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幕, 在县令府前?停下。 门前守卫早已识得这辆马车,一望见轮廓便朝内通禀,待到停稳时, 胡氏夫妇已赶到了门口?相迎。 青年弯腰从马车里走出, 剑眉星目,五官俊极。 侍从为他撑伞,魏京极抬手接过?伞,眉骨微低, 另一只如玉修长的手掀起车帘, 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胡泽明侯在门口?, 见状极为讶异,与?其妻苏宝菊道:“也不知这里头坐的是谁, 竟让太子?殿下这般对待。” 这时, 苏窈低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刚欲说话的苏宝菊满目震惊,与?胡泽明对了个眼神, 上前?迎去。 苏窈心底正犯难,她都已将话说的那么明白,还添油加醋了不少内容,结果魏京极却不为所动,甚至连失态都只是一瞬,没过?一会儿, 神色便已变成一惯的冷静自持。 如同?无事发生。 因而,当胡氏夫妇请他们两人进去时,苏窈也只是略微分了分神,与?他们打了招呼, 而后,她忽视掉身后的注视, 也没有与?魏京极交流,便由白露撑着伞,率先往府中?去。 魏京极掀起眼皮,朝她道:“我等你一起回?去。” 苏窈没回?头,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假装没听见。 这个举动若放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倒也没什么。 可?眼下这种情形,看得胡泽明与?苏宝菊两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与?她共乘一辆马车的人是谁啊? 平日里不言苟笑,待人处事都淡漠狠决的太子?殿下,对苏姑娘主动相邀,她竟连应都不应一声! 便是不知他的身份,这样一看便久居高?位的俊美青年,任哪家姑娘看了不迷糊? 苏姑娘也不该对他是这样的态度罢?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一路按捺住好奇。 等魏京极到了书房内查看卷宗时,苏宝菊方才寻着机会,将胡泽明叫了出来,一脸惊悚道:“夫君,我知道这位苏姑娘是谁了!” 胡泽明道:“是谁?” 苏宝菊一口?断定:“她便是永嘉郡主!” 那个与?太子?殿下和离之后,便开始游历四方的永嘉郡主! 胡泽明震惊过?后,想到那日他们询问苏窈时,她透露出来的讯息,好一会儿才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的对……姓苏,家在姜州,背景深不可?测,还能得太子?殿下如此例外,除了永嘉郡主,这世上怕也寻不到第?二人了。” 念及苏窈竟以郡主之尊为他们的小女儿授课,两人都有些?诚惶诚恐。 因此,再次步入书房,胡泽明在看见魏京极放下手中?的案卷,交予梁远,颇为闲情逸致的说了一句,今日雨色上好时,他立刻便领会了其中?深意。 “殿下不妨随小官去后头的凉亭里坐坐,那最宜观景。” 胡家并无专门用于传授家学的地方,苏窈教?胡宁儿弹曲时,去的便是正对着书房的花厅。 因机会难得,苏宝菊便提议让胡静儿没事时也去一旁听着。 这不算什么大事,从前?来书院旁听她授课的人也不少,她一惯都会默许。 这一回?也一样。 这日,苏窈刚纠正好胡宁儿的指法?,胡静儿突然问:“我听闻苏姑娘与?人和离过?,可?是真的?” 胡宁儿护犊子?一样:“阿姊,你这话问的好无规矩!” 胡静儿不理她,看着苏窈,追问道:“是吗?” 苏窈刚来乌州时,有不少纨绔子?弟隔三差五便去书院门口?堵她,虽有侍卫开路,却也不胜其烦。 加之那时,众人执着于猜测她的家世,并为之乐此不疲,有关她的流言蜚语本就真假参半。 于是她便差人暗中?放出消息,说她是和离之身。 这个传言一出,跟风来瞧她的人少了大半,她也乐得清静。 胡静儿听说,倒也不足为奇。 苏窈点头,不甚在意的道:“真的。” 胡静儿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看苏窈的眼神也变了:“你和离了,日子?怎还能过?的这般好?我瞧你来我们府上,那钗环衣裙都不重样,这都是你前?个夫家给你的聘礼吧?” 还都是一眼便能瞧出极为贵重的首饰。 苏窈纳闷道:“你怎会这样想?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难不成在你这儿,仅是些?珠钗玉环,便能充作你的聘礼了?” 胡静儿脸色涨红,直接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那你也非完璧之身,那等贵人不是你能妄想的!” 苏窈终于听出了苗头,胡县令府上的贵人,可?不就魏京极一个? 可?她实在想不出,她是做了什么,才让胡静儿觉得她在妄想魏京极……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 胡静儿不甘示弱:“你与?他坐同?一辆马车,还让他替你撑伞,分明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还要装作欲擒故纵?这就是嫁过?人的好处,比其他女子?更懂男人的心思吗?” 原来是瞧见了她和魏京极从同?一辆马车下来。 苏窈发现魏京极就是胡府贵客的那一日,便撞见胡静儿想违背胡夫人的意思,往前?院偷看,因此,在她说出这段话时,苏窈也不算意外。 胡宁儿皱着包子?脸,表情有些?凶,“阿姊,你怎么同?我夫子?说话呢?等会我便同?娘亲告状,说你又跑出去见外男!” 苏窈见胡宁儿帮着自己?,心道,她这些?天倒是没有白教?,虽说胡静儿是胡宁儿的长姐,她待胡宁儿的态度也没有因此改变。 胡静儿都撕破脸了,苏窈也不与?她客气:“你可?知,为何你爹娘不许你往前?院去么?” 胡静儿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为何?” 苏窈淡道:“因为他们知道,那贵客绝对看不上你。不让你去前?院,是怕你对他生出妄想,做出有辱家风之事。” 胡静儿气得站起,“你胡说!” 那一头,胡泽明和苏宝菊正陪着魏京极坐在凉亭里“赏景”。 亭内摆了一方棋局,胡泽明正要下一手,便听到对面花厅里传来大女儿的怒喝,惊得他棋子?都没拿稳! 苏宝菊立刻告罪,冷汗直流,“殿下,小女不懂规矩,臣妇这就去好好教?训她。” 魏京极表情平静,可?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的手指显示着他有些?不悦。 听到那到尖锐的女声,他偏眸,眼带探寻的望着苏窈良久,见她一直神色如常,方才悠悠收回?视线,朝胡泽明轻瞥了眼。 青年不说话时,周身气质冷峻迫人,随意一个眼神都能叫人心头一颤。 胡泽明两人连声告罪,苏宝菊提心吊胆的退下,一转身,面色难看的厉害,立刻让人去把胡静儿带来。 胡泽明深吸一口?气,继续与?魏京极手谈,“殿下息怒,小女对……郡主如此冒犯,小官必定对她严加管教?,将她带去郡主面前?谢罪。” 魏京极睨他一眼,算是默认,微撑着头,落下一子?。 胡泽明这口?气还没松下,猛不丁听到一句。 “奴婢给大人上茶,也不知大人喜欢喝什么茶?” 他惊的立马回?头,胡静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还从丫鬟那里端来了茶壶茶杯,此时迈着小步,袅袅娜娜地朝他们走来。 胡静儿心有不甘,她一早听说家里有贵人造访,本也不当回?事,哪知让她爹如此敬重的贵人还如此年轻英俊,恍若天上神祇。 这样年纪轻轻又手握重权的男子?,比媒人介绍的公子?哥好上太多太多。 她几乎是立刻就动了心思。 便是做妾她也愿意! 苏窈嫁过?人,还能得他青睐,那她可?还未出阁,也未必就全无可?能了! 如此想着,她才冒险来了。 坐在凉亭里的胡泽明,听着自家女儿冒充婢女,为刻意讨好而说的这些?话,简直羞愧难当,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忍着怒气地装作没听出,下了一着烂棋。 胡静儿见青年不回?她的话,便当他是默认了她来服侍,心中?一喜,不知分寸地又走近了两步。 堪堪要走到魏京极身前?时,他放下棋子?,神色微冷,嗓音冻到人骨子?里,带着森森寒意。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5节 “滚。” 胡泽明这下真是老脸丢尽了,也知他的异样没瞒过?眼前?人,马上起身,“啪”的一声,狠狠给了胡静儿一耳光。 魏京极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余光瞥见苏窈起身欲走,也站起身往外走去。 胡静儿被那一耳光打的晕头转向,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都被打出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胡泽明便怒气冲冲道:“你今日可?给你爹我长脸!你可?知你触怒的是怎样的大人物!” 胡静儿懵在原地,傻傻摇头。 “真是给我丢脸你!你爹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折腾的!”胡泽明不能将他们的身份道出,只憋红了脸道:“你现在就去和苏姑娘道歉!” 苏窈刚走过?垂花门,清新的草香掠过?鼻尖,就有个人影冲过?来朝她跪下。 “苏姑娘!” 苏窈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定睛一瞧,发现跪在她面前?的是胡静儿。 只是刚才离开时胡静儿还一脸傲慢之色,如今却一边脸肿着,连眼睛也哭肿了,看着苏窈的眼神带着惧意。 “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日后我一定会谨言慎行,不会在您面前?胡言乱语。” 身后,胡氏夫妇也跟着过?来,表情十分不自在,眼神与?之前?见到苏窈相比,也有细微的变化。 “苏姑娘,小女一时糊涂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她这一回?。” 看他们的反应,口?中?还一口?一个“您”,因是看出了什么。 苏窈并没有将胡静儿的话放在心上,可?胡静儿刚才阴阳怪气的话确实也让她有些?膈应。 于是,她顿了一会儿,从胡静儿身边走过?,也并未让她站起,对胡氏夫妇言简意赅道:“宁儿与?静儿姑娘的性子?,当真天差地别?。” 胡静儿听得脸红脖子?粗。 这看似毫无缘由的一句,苏宝菊却反应的很?快,惭愧道:“苏姑娘说的是,日后我定会好好教?导宁儿。” 不让她跟着静儿学,免得性子?长歪。 “说完了?” 一道带着几分冷意的男声自垂花门处传来。 魏京极靠墙而立,高?大的影子?紧贴着墙面,雨后初霁,表情隐有些?不耐。 胡氏夫妇连忙点头,恭声道:“说完了,说完了。” 闻言,魏京极脑海中?闪过?马车里苏窈对他说的话,犹豫着站了片刻后,他还是抬腿,迈步走向苏窈,原本冷凝的表情此刻如冰雪消融。 许是日头灼人,他的声音也不像对着其他人时那便冰冷,反而透着几分近乎温柔的温和,眸底似含着某种隐藏的极好的期待,响在苏窈耳畔。 “和我一起回?去?” 第67章 青年一动,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意气风华比之日?晕更为夺目。 苏窈眸光微闪,避开?他的注视, 朝胡县令道:“胡大人, 可能派辆马车送我一程?” 胡县令登时感到如芒在?刺,一双眼在苏窈与魏京极之间瞟了又瞟,结巴道:“这个?……小官,小官这就去准备。” 这就是神仙吵架, 凡人遭殃么? 胡泽明心中一阵苦笑, 赶紧带着妻女?退下, 往下吩咐去了。 魏京极期待落空,神色也并无什么变化, 浓密如鸦羽的长睫微动, 退而求此次道:“我等?你一起动身。” 说完,没给苏窈拒绝的机会, 他转身,玄靴踏着晃动的树影离开?。 夜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 苏窈踩着矮墩下了马车,便有?一道专注深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与送她的人道了谢,即将走进府中时,魏京极肩斜靠着马车, 终于叫了她一句: “阿窈。” 苏窈没有?回头,只吩咐道:“关门。” 侍卫们?点头,门毫不留情地被关上。 府上琉璃角灯散下的光都不曾泄出一星半点。 魏京极深邃冷硬的脸庞,被烛光映照一霎, 旋即立刻隐于黑暗之中。 望着这扇对他闭上的门,他即便再佯装无事, 胸口也有?些发闷。 梁远低头道:“殿下,您是有?话要?与郡主说么,属下这就去敲门?” 魏京极的目光在?门环上漫无目的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半阖着眼,移开?视线,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只是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至于说什么,他也没有?想好。 …… 既然与魏京极说没用,苏窈也不想和?他废话,像他那样众星捧月,又清醒理智的人,兴许晾着他几日?,他明确感受到她的态度,知道她所?言非虚,便会自己慢慢想通。 魏京极是太子,总不能一直待在?乌州吧。 这样想着,苏窈的心稍稍安下。 因还没用晚膳,她正想去问问慕茹安他们?吃了么,经过正院时,却发现正厅前蹲着个?人,正无所?事事地拿着树枝划拨石头。 她顿住脚步,“莫羡嘉?” 莫羡嘉随声抬头,见?苏窈回来了,他忙丢掉手中的树枝向她走去,“你终于回来了。” 苏窈听他的话,下意识问道:“你难不成一直在?这儿等?我?” “我不是说了要?等?你回来吗?”他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幸好等?着你了,不然我今日?都睡不安稳。” 苏窈并没有?听见?莫羡嘉在?她上马车后追着说的话,只是顺着他的话道:“你等?我有?何事?” 莫羡嘉本来想了不下百遍该如何开?口,可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更不知要?从何说起。 巡逻的侍卫与丫鬟见?到他们?两人,纷纷行礼,他看了眼周围,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朝苏窈道:“你随我来。” 苏窈被莫羡嘉吊起了好奇心,跟着他去到一处墙角,墙角与客房仅以?一条窄窄的石子路相隔,还有?一簇花丛,颇为隐秘。 “怎么了?” 莫羡嘉注视着她道:“我听安如说,你今日?是去茶楼挑夫婿的?” 苏窈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他又继续道: “你觉得?我如何?” 苏窈怔住,表情似乎有?些茫然,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觉得?你……如何?” 莫羡嘉手抵着唇,咳嗽了一声。 “对。你觉得?,我毛遂自荐,当你夫婿如何?”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当说到“夫婿”二字时,居然罕见?的露出腼腆的神态。 苏窈说不惊讶是假的。 她对莫羡嘉从来没有?过其他想法,一直将他当做儿时玩伴,尽管慕茹安与她提过几次莫羡嘉对她态度特殊,她也没有?自恋地认为莫羡嘉真对她有?意。 可眼下,便是她再迟钝,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苏窈不知该如何回他,只好先回避了他话里的深意,道:“我今日?去那,并不为择婿。” 莫羡嘉很快便吸引去注意力,“那你为何要?去见?那些男子?” “我去见?那些人,其实另有?隐情。”她沉顿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我只是想找人与我假定亲……” 莫羡嘉并不笨,苏窈一提到假定亲,他只愣了一下,片刻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她这样做这是为了应对谁。 苏窈说完,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刚想松口气,莫羡嘉看起来却更高兴了。 “假定亲也行,你面前不是有?个?上好的人选么?” 青年站在?她面前,笑吟吟的看着她,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不似正在?讨论婚嫁大事,可眼里的神色却很认真。 苏窈没料到他会这么回,“这并非儿戏,我昨夜也是一时情急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可我在?茶楼时便已经想明白,这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还是等?我另想办法罢。” 莫羡嘉忙道:“可别,还另想什么法子?你之所?以?想找个?人假定亲,是想让太子对你死心,不再留在?这儿纠缠你对么?” 苏窈默认了。 “那还有?比这个?法子更有?效办法么?难不成他还会强抢人妇?” 他光顾着说服苏窈,嘴上却没把好关,连“人妇”都说出来了,察觉到用词不当后,莫羡嘉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反正,我认为这是最有?效的法子,若你同我定亲了,太子也会回到京城,日?后若无特殊情形,他也绝不会往江南这一带来,你便可彻底摆脱他,不必担心他将你带回京城。” 便是假定亲也行,总之先将太子诓回京城,他留在?苏窈身边,日?子久了便能日?久生情。 莫羡嘉见?苏窈有?些动摇,接着补充道:“到时,你想与我解除婚约,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我与你相熟多年,你也不用怕我会占你的便宜,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我更合适?” 苏窈犹豫道:“可这事关你的名誉,若此事传到京中……” “传便传,我父母早就催着我成婚,从来也不看重门第,他们?只担心没姑娘看上我。”他笑道:“若叫他们?知道我要?与一个?江南姑娘定亲,顶多也就骂我一句没规矩。你都不在?意退亲,我是男子,又怎么会在?意?” 天际微弱的光线也逐渐沉寂,琉璃角灯照不进的角落里,少女?良久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 莫羡嘉想到她还兴许没有?用晚膳,便道:“你慢慢想,过几日?给我答复也行。我替你去传膳?” 他说着便要?去唤人。 苏窈听了他的话便陷入沉思,目光落在?随风飘摇的花上。 ——【除非我亲眼看见?,否则我绝不相信。】 她眸光渐渐坚定,叫住莫羡嘉。 莫羡嘉被叫住后,无端有?些紧张。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6节 自小到大,在?他与魏京极的较量中,从来都是魏京极占先风。 他实在?太想抢先一步。 尤其事关苏窈。 定是要?被拒绝了。 他适才应当不那么着急的,分明是那样好的机会。 可他却听到苏窈说: “好。” 莫羡嘉回头,有?种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的的感觉。 “那便请你假装要?与我定亲,直到魏京极离开?乌州。”她道。 莫羡嘉回的很快,笑容怎么也藏不住,“说什么‘请不请’的,这事我求之不得?。” 若要?让他眼睁睁看她与别的男子定亲,便是他知道是假的,心里也定然不好受。 假便假,日?后总有?一日?,他要?叫假的变成真的。 翌日?晨光朦胧,铺洒在?园庄外宽阔的街道上。 往来人流稀少,只偶尔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老叟经过,时不时朝装潢华贵的马车瞧上一眼。 魏京极不知苏窈几时起,便起了个?大早在?外等?着。 其实他大可以?让县令将他需要?的卷宗全部送过来,或是直接提了人来府上。 可那样一来,便见?不着她的面。 苏窈府上的马车早已停在?府前,只等?着主人来,几个?侍卫随侍左右,夜里放在?马车车厢内的香炉燃了一宿,熏染着的香味淡而持久,随着金钩挂起车帘,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芳香四?溢。 这是宫内御方,也是苏窈常用的香,闻起来甜而不腻,需得?取百花酿成蜜,辅以?数十道工序,方能得?那么一点。 又等?了小半刻钟,苏府里头终于传来动静。 魏京极抬起眼皮,看见?苏窈从府中走出,身旁跟着莫羡嘉。 上马车时,苏窈脚下一滑,被莫羡嘉手疾眼快地扶住腰。 而后,他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苏窈没有?犹豫,对莫羡嘉笑了一下,细白的手指毫不避嫌地搭在?他的护腕上,借力上了马车。 魏京极看着他们?自然又熟稔的互动,神情逐渐变得?冷淡,视线却不曾移开?。 甚至到莫羡嘉送完苏窈上马车,他也还站在?他的马车旁,半敛着眼,表情不辨喜怒。 莫羡嘉正想和?他说些什么。 魏京极却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下他,转身,上了马车。 苏窈适才出府时,并未注意到魏京极就站在?离她府门很近的位置。 因莫羡嘉说,做戏做全套,日?后她回府,出门,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他都该拿出身为她未婚夫该有?的行为举止,适当的亲密才能让戏更真。 苏窈认真想了想,觉得?魏京极的确不好糊弄,于是也相当配合,只是她如今不习惯与男子有?过近的接触,便有?些不自在?,不曾注意到周围。 上马车时她不慎滑倒,莫羡嘉扶稳她,她下意识便想收手回去,可他压低声音和?她道,魏京极就在?一边看着。 于是收回去的手变成了搭上他的护腕。 可惜直到车帘落下,苏窈也没瞧见?魏京极是个?什么反应。 按照惯例,她今日?需得?去居安书院一趟。 不出意外,魏京极今日?一早要?去的是县令府。 看来,她今日?得?另外寻个?时机,将她与莫羡嘉要?“定亲”的事告诉魏京极。 第68章 居安书院内, 黄塾掌焦头烂额地负手走来走去?。 眼?见去传信的小厮又回来了,他?快速往里看了一眼?,急的?压低声道:“你回来作甚?还不快去请苏姑娘来!没?看见这坐了个祖宗吗!” 小厮忙道:“塾掌, 苏姑娘已经到门口了。” 正说着, 两人同时听到一道轻盈的脚步声。 进来的?年轻姑娘五官姝丽精致,露出在外的?皮肤仿佛嫩的?能掐出水,纯然无?辜的?倾城面容,却因姣好饱满的?身段显出几分娇媚。 她身着一袭撒花纯面百褶裙, 蜀绣锦衫上衣, 一对红珊瑚耳铛轻轻晃动, 折射着一缕阳光,耀目令人不敢逼视。 唐文华一眼?瞧去?, 立刻看直了眼?, 手紧紧抓住藤椅扶手。 黄塾掌看见苏窈来了,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疾步走到她面前道:“你可算来了,我?今日可领会了一回什么叫望眼?欲穿。” 苏窈发现书院里坐了个陌生面孔,“又有人来找麻烦了?” “可不是!” 他?忧声道:“那位,就是唐凤书的?二哥唐文华,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恐怕不清楚,这唐文华可是我?们这极有名的?纨绔子弟, 还惯来护短,睚眦必报,东家,你上回得罪了唐凤书, 这回这个可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苏窈闻言,思量道:“如果没?应付好, 会怎么样?” 黄孰掌愁道:“若没?应付好,那我?们的?新书院想要的?那块地方,怕是就要泡汤了,在这乌州城里,唐太守就是天?!他?不给?我?们办学堂,也只一句话的?事。” 苏窈却出乎他?意料的?笑了一笑:“你这样一说,我?便放心了。” 黄塾掌:“……” “若仅是如此的?话,倒也不必担心,应付不来便不应付,”苏窈挪开视线,在某处停下道:“就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男人,可对?” 黄塾掌无?奈点头。 唐文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苏窈,几乎是在她投来视线的?那一刹那,他?便觉察到了,眼?神更?加肆无?忌惮。 苏窈下意识拧了下眉,“唐公子是来为令妹讨说法的??” 唐文华本是冲着教训人来的?,可见着苏窈之后立刻转变了想法,涎着脸笑着。 “姑娘哪里的?话,我?可不是上门来讨说法的?,我?妹妹素来骄纵惯了,你能治治她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来你们学院教课,还省的?她四处乱跑,多好的?事!” 黄塾掌:“……” 苏窈疑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唐文华果断道:“我?是来求娶姑娘你的?!” “……” 黄塾掌脸色大变:“这可万万不可!” 唐文华不以为然:“有何?不可?做我?的?第三房妾不比整日在书院里抛头露面,奔波辛劳来的?好?我?.日后就算娶妻,娶的?也是知?书达理的?名贵闺秀,断没?有容不下人的?道理!这世间还有比我?更?好的?夫婿吗?” 他?身边的?随侍也道:“正是!在乌州不知?有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给?我?们公子,能看上你也算你的?福气,若再推辞,可就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苏窈这辈子第一回 听到有人如此理直气壮的?让她做妾的?,难免感到有些好笑,“公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唐文华死?皮赖脸惯了,前几个妾室他?瞧上了都是直接抬聘礼过去?,翌日便一顶小轿子抬进府了。 若放在寻常,他?定是没?有这个耐心的?,可奈何?眼?前的?姑娘长得实在美若天?仙,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连声儿都听得人腿脚酥麻。 简直堪称人间尤物,不难想象若与她缠.绵榻上,该是如何?蚀骨销魂的?人间极乐。 因此,听苏窈这样直白的?话,他?也还能端着一张笑脸,“姑娘这话说的?可太早了,这乌州啊,还没?有本公子得不到的?人。” 苏窈没?耐心了,“来人。” 书院是请了护院的?,也知?晓居安书院的?东家到底是谁,听到她说话,马上便围了上来。 唐文华直觉有些不妙,“你想……” “打出去?。” 唐文华大概是没?料到在他?老?子的?地盘里还有人敢对他?动手,因而带的?人手并不多,只两个小厮。 眼?看这些剽悍大汉撸袖子作势要打,他?面色绷不住沉下脸,“苏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窈淡道:“这句话,换你爹来也没?资格对我?说。” 唐文华叫嚣时,腿上猛不丁被打了一棍,他?哀嚎一声,看苏窈是来真的?,没?有半分手软,也不顾着公子哥的?形象了,忙让人扶着他?离开。 黄塾掌左右为难,适才一直作壁上观,看着唐文华走远了,他?才叹道:“东家,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得罪了唐太守家的?一对儿女,我?们在乌州怕是要举步维艰了。” 苏窈看他?一眼?,慢吞吞道:“白露,将我?的?玉牌拿来。” 白露愣了一下,接着,从锦囊中拿出一枚色泽莹润的?玉牌。 这枚玉牌如同官员检验身份的?鱼符,是她入京时圣人赐封号时一道所赐,见玉牌如见人。 苏家众多儿郎战死?后,圣人便有意为苏家册封一位郡主,可却让祖母拒了去?。 于是,等她再次进京,魏京极为她请封时,圣人便多赏赐了许多东西?,不仅免了她许多虚礼,还连丹书铁券也赏了下来。 黄塾掌听苏窈说什么玉牌,眉心立刻跳了一跳。 苏窈不是商贾家的?小姐么,这玉牌又是怎么回事…… 苏窈接过玉牌,手指轻抚了下字上的?凹凸,道:“给?你。” 黄塾掌拿过,看清那上面刻着的?“永嘉”二字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将玉牌翻了个面,立即瞧见了背后的?,某年某地御赐何?人等字,惊的?他?原地跳起。 “这……你是……您就是那位是永嘉郡主?” 这位郡主,可比圣人十多个公主还出名些! 与太子过的?不顺心,都能与他?和离,这在之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由此也可见,圣人到现在也还念着苏家。 而就在刚才,一个四品太守的?次子扬言要她做妾! 若这事传到京中,怕是会掀起轩然大波,那唐太守定也吃不了兜着走。 苏窈嗯了一声,“劳您抽个时间,带上我?的?玉牌,以我?的?名义去?见见唐太守,让他?好好管教管教他?这一双儿女。虽说我?家中无?人,可我?多少还认得些人,如你所言,很多小事,于他?而言是一句话,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说一声的?事。” 黄塾掌哆哆嗦嗦道:“是。” 苏窈道:“不必这样,其余时候你还是叫我?苏姑娘吧。”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7节 “是。” 黄塾掌这下才精神恍惚的?知?道,安掌柜并没?有说谎。 他?们东家,还真是公主来了都不必行礼,因她在大周本就位同公主! 他?想到这儿,忽然想到一贯与苏窈姊妹相称,关系极好的?安掌柜。 能与永嘉郡主勾肩搭背,明知?她身份尊贵还如此从容自?然的?,能是普通的?商贾么…… 他?面色有些诡异,想到他?之前说了安如不少次胡言乱语之类的?词,试探问道:“苏姑娘,你是郡主,那安掌柜的?是……” 苏窈笑了笑:“她是安家商行的?少东家。” 黄塾掌憨憨点头,心里头却不信,难怪她们两个这样有恃无?恐,一个个背景都大的?吓人,他?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有这样两个小祖宗在乌州,他?们还不是想办多少学堂便办多少学堂! 苏窈在学堂里留了大半日,将要购置换新的?物件都命人记好了,顺带安排下新书院招新弟子的?事。 临近晚膳时分,这些琐事方才做完。 到府时夜色朦胧,苏窈见正厅里人影幢幢,要直接回院落的?步子顿住,转而进了正厅。 正厅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上位。 魏京极左手抵着下颚,手里闲闲握了一卷书,脸上表情很淡。 攒珠缠枝灯台燃着一簇火苗,将他?的?脸庞映衬的?清冷如玉,抬眼?朝她看来时,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倦意。 苏窈进来,一眼?便瞧见他?,刚想开口,右手边炕桌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道呼痛声。 “红儿你轻点!疼疼疼!” 慕茹安趴在桌上,身边坐着红儿和那日在魏京极府上见过的?大夫。 那大夫正指挥着红儿为她抹药油,连声道:“姑娘你再忍忍,这药油需得这样推才能推进去?,你让她照我?说的?做,明日淤血便能化开!” 慕茹安闻言,生无?可恋道:“那便推吧。” 苏窈犹豫了一下,先去?看了眼?慕茹安的?情形,被她抱住腰一阵哭嚎,安抚了慕茹安几句,她还是松开她继续上药了。 魏京极看见苏窈来了,便将手里的?书丢在一旁,跟着她过去?,靠着门框神色平静的?很。 等苏窈看完慕茹安出来,便直接撞入他?的?视线。 她脚步顿了一下,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魏京极沿着门,歪着身子靠近了她一点,淡声道:“人是我?府上的?人打的?,我?来看着也是情理之中。” 苏窈道:“那你慢慢看吧。”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魏京极站直身体,不急不忙地走在她身后。 要回她的?院子,需得经过一片假山水池,寻常她会与慕茹安他?们在这里的?凉亭里用晚膳,这一块与她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连在一块。 此时月色渐显,檐下的?角灯火焰摇曳,散发出柔和微黄的?光。 回府后白露便接了灯开路,可苏窈兀自?走了一会儿,发觉背后的?烛火越来越暗,分明没?人跟来了。 她回头,手腕忽的?被握住。 魏京极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可也足以让她挣脱不掉,他?低头看着她,一步步将她逼到墙角。 苏窈后背靠着冰冷的?墙面,身前的?光亮也被堵住,心跳悄然加快。 “你想干什么?” 魏京极却松开手,看着她白皙手腕上的?深色的?红痕,眸光有些意味不明。 “弄疼你了?” 苏窈的?皮肤很容易留下印子,可也是看着唬人,她并不觉得疼。 可她没?有回答。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连行房都单纯的?以为只是两人抱在一起的?小姑娘了,青年看她时那一瞬间的?目光微暗,虽短暂,也还是让她瞧清了。 于是,这样的?一句话也染上几分旖旎色彩。 肌肤相亲,水乳交融过多次的?两具身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任何?一个呼吸,眼?神的?细微变化。 苏窈知?道,这个时候回答疼或者不疼,都只会让气氛更?暧.昧紧迫。 于是她道:“你想说什么?” 魏京极的?身影笼罩着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男人的?手便撑在苏窈耳边,仿佛通过墙壁,源源不断地温着她的?耳廓,因这墙面冰凉,更?衬得他?略高的?体温几近于滚烫。 他?将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朝她说话时,热气扑面而来,刺激得她脖颈处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苏窈紧张地将抵住魏京极的?胸膛,扭开头时,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一怔,转头过去?看他?。 离得近了才更?能发现上天?有多偏爱魏京极,狭长深邃的?眼?,长睫根根分明,鼻梁高挺,瞧着人时带有几分骨子里的?压迫感,极具侵略感。 若不是他?此时微微下敛的?眼?皮减弱了他?身上高不可攀之感,这便是一张堪称完美的?,适合睥睨万物的?脸庞。 饶是苏窈看过他?这张脸无?数次,此时她猛然凑近一看,也极富冲击感。 “你……说什么?” 魏京极于是又靠近了她些,微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 “我?说,从前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哑,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人用钟槌,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击她的?耳膜,“再给?我?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苏窈看向别处,“我?很喜欢如今的?生活,和你在一起,我?便要放弃许多东西?。” 魏京极盯着她:“换我?来放弃。” 这一句无?异于晴天?霹雳。 苏窈眼?睛都忘了眨。 良久,她有些怔忪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魏京极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也起了涟漪,“知?道。你之前对我?说,我?不值得你舍弃自?由,舍弃你想要的?东西?,陪着我?在深宫一辈子。 “可你在我?这值得。”他?轻声道:“值得我?愿意放弃一切。” 苏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所以,不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魏京极道:“直到你接受我?为止。” …… 乌州虽无?宵禁,可苏窈府外的?大街上,许多铺子还是早早便关了门。 逗留在街上的?人所剩无?几,往来的?行人多奔着家去?,如倦鸟归林。 可此时,却有一辆马车停在巷口。 两个小厮殷勤地为坐在马车里的?唐文华捶着腿。 “二爷您消消气,如今我?们找着了这个苏窈的?府邸,您想什么时候教训她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便是明日抬她做妾也是轻而易举!” 唐文华阴沉了一天?的?脸色,终于有了点好转,他?盯着写有苏府二字的?牌匾。 “想不到她的?确有点家底,我?从前也没?听说过乌州还有个苏府,怪不得这样傲,竟还敢对我?动手。” 小厮嘿嘿一笑:“美人都是有点脾气的?,等公子您将她弄进府了,还不是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指不定日后您还觉着她脾气带劲呢!” 唐文华被他?说的?心里痒痒,手指虚虚点了点他?,“有道理。” “走,带上人,跟我?进去?瞧瞧!” 小厮忙朝外一挥手,一行光着膀子的?大汉从巷子里走出,“你们都听好了,进去?以后可别乱砸东西?!等公子说动手你们再动手!” “知?道了!” “听公子的?!” 这一呼百应的?场面,让唐文华色从胆边起,他?下了马车,带着一伙人就直奔苏窈的?府邸。 可还没?走几步,唐文华忽然道:“停!”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袖子都撸上去?了,闻言齐齐定住。 “快走!都给?我?散了!” 两个小厮不明所以,“公子,我?们好不容易找来打手,为何?要散了?” 然而唐文华面色十分着急,推搡着人往后退,拳打脚踢道:“滚滚滚,立刻走!哪那么多废话,再耽误一下小心你们的?脑袋!” 于是刚聚齐的?人作鸟兽状散。 唐文华看人都跑光了,心有余悸地拂开额头上的?汗水,忙加快步伐朝苏府的?外墙底下跑去?,那站着两个正背对着他?的?人。 到了地方,他?嘹亮的?笑喊了两声: “爹!” “齐叔!” 唐孝先与被叫做齐叔的?男人同时诧异回头,前者皱眉,定睛一瞧,有种?不好的?预感。 “文华,你上这做什么来了?” 唐文华直冒虚汗:“我?能来这做什么,我?不就玩着玩着就玩到这一块儿了么,倒是爹,您怎么会在这里,还带着齐叔一起,这要跑腿的?活怎么不吩咐下人去?做?” 唐文华呵斥道:“给?我?站直了,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 唐文华干巴巴的?笑了笑,一下把腰挺直。 等他?站好了,唐孝先才道:“这乌州,除了那位莫小将军,谁还能让你爹我?亲自?来请?” “原来是他?。” 唐文华撇了撇嘴。 早听说镇北侯嫡子到了乌州,那位可是朝中新贵,小小年纪便战功赫赫,传闻他?休沐的?这段时日,会往江南一带游玩,因而有不少地方的?官员都想与之交好。 他?爹也是几次三番送上拜帖,奈何?人家就是不理睬。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8节 可谁让人家有这个本事呢。 唐文华还想着让他?爹出手,帮他?纳了苏窈呢,于是这会儿也是分外热情。 “爹,那个莫将军就住在这一带不成??您要是早说,何?必您来请,吩咐我?一句,我?马上就将人给?您请来!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您的?亲儿子,我?登门跟您登门不是一样的?么?” “就你?”唐孝先中气十足地嗤了一声,“你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还能指望你做些什么。” 唐文华悻悻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啊爹,您看您今日碰见我?,我?不就能帮上您的?忙么?这一块我?已经逛了许久,所有路都牢记于心了,您要去?哪,我?这就带着你去?瞧瞧?” 唐孝先仿佛多看他?一眼?便烦,一甩袖子,朝他?们身边的?高墙扬了扬下巴,“还用你带,莫小将军就住在这。” 唐文华的?笑容消失了,“什么意思,这是苏府啊!” 齐叔看他?一眼?,略有深意道:“小厮报来的?位置就是这儿。怎么,听你的?语气,难不成?认识苏府的?主人?” 唐孝先意外道:“若你认识,那便将我?二人向这苏府的?主人引见一番。” 唐文华听他?们如此笃定,脸色很不好看,咬牙切齿道:“我?道那苏窈是何?许人物,竟还看不上我?,没?想到她竟是那个莫小将军的?妾!” 难怪,难怪! 唐孝先微眯起眼?,“你对人家做什么了?” 唐文华正想说话,便听到一声——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妾?” 他?们守在这门口的?位置,声音却是从他?们背后传来的?。 晚归的?莫羡嘉表情不虞,手上托这着一个礼匣,他?身边两个侍卫手上也都提着数个匣子,像是用来装珠宝的?宝匣,就算在夜里也流光溢彩。 齐叔先认出了人,忙推着唐家父子过去?行礼。 “莫小将军,在下是乌州都尉齐宾容……” “停。”莫羡嘉不耐烦道:“介绍就不必了,刚才是谁说阿窈是我?的?妾室的??” 他?话音刚落,苏府的?门便打开。 唐家一行人转头看去?。 一位身量极高的?青年从里走出,肩宽腰窄,紫玉冠高束起长发,即便面无?表情,也十足的?光风霁月。 这副淡漠神态也无?形中加剧了他?身上的?疏离淡漠之感。 只有梁远瞧见了,魏京极走到门口时,听到有人提到苏窈时,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唐文华见苏府里出来了一个男人,心中更?为烦躁嫉妒,可脸上又带着点看好戏的?表情。 若不是他?爹在场,他?真想骂一句荡.妇。 原来她是真的?没?瞧上他?。 她以为自?己勾搭上了莫羡嘉便好了?眼?下叫莫羡嘉当场抓住她与其他?男人私会,看她还如何?装清高!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完全没?注意到他?爹自?看见魏京极出来后,神色便有些不对劲。 莫羡嘉望见魏京极从门口出来,假装没?瞧见,也没?行礼,他?看着唐家这群人开口,话却是说给?魏京极听的?。 “阿窈才不是我?的?妾,她会是我?的?正妻。” 此言一出,唐孝先与齐叔顿时变了脸色。 他?们到的?地方是苏府。 莫小将军住在这,叫里面住着的?女子阿窈。 这里还有一个和京城那位长得极为相似的?男子。 那这眼?前的?人,岂不是极有可能是…… 唐孝先吓得肝胆欲裂,一把摁下唐文华的?头,死?死?磕在地上。 “微臣唐孝先,叩见太子殿下!” “微臣齐宾容,叩见太子殿下!”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唐文华额头上立刻见了血。 正想反抗,猛不丁听到两人的?话,愣愣地被他?爹往地上砸了好几下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抖如筛糠。 这下不用唐孝先动手,唐文华自?己便开始拼命磕头请罪,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若这是太子,那这里面这个叫苏窈的?,岂不就是苏家的?那位郡主! 而他?方才……竟说她是莫羡嘉的?妾室。 唐文华拼命磕着头,魏京极却没?给?他?眼?神,他?抬眸看了一眼?莫羡嘉,冷冷地嗤了一声: “你在做梦。” 语罢,青年没?兴趣再待下去?,转身离开。 梁远差人上前,将唐文华拖走。 唐孝先两人想求情,却实在惊骇过度,眼?睁睁看着唐文华被打晕了带走。 莫羡嘉听了魏京极的?话,却笑了:“是不是做梦,你大可以去?问问阿窈。” “你可知?道,如今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街道旁,春日里的?枝桠嫩绿鲜脆,灰檐白墙下一片混乱情形。 魏京极越走越慢,最后,终于顿住脚步,朝莫羡嘉看去?。 “什么关系?” 第69章 一轮冷月挂在上空, 街道被晕染的清寂。 魏京极与莫羡嘉中间,数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梁远命人噤声, 侍卫自动让开一条道。 莫羡嘉不卑不亢, 拱手道:“殿下英明神武,自是明白微臣的意思。” 魏京极半敛着眼皮,没有说话。 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沉如夜,他收回目光, 视线落在几步之?遥的外?墙, 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兀自在原地站了许久。 再次迈步时,表情?略有些失神。 …… 清晨时, 阴云如灰色棉絮铺满天幕, 不出意外?,今日又该阴雨连绵。 苏窈起身后先去了正厅。 早有人通传黄塾掌来了, 他天还没亮便赶来了这儿,就怕与她错过身。 主位上的小案摆了一个粉彩桃树蝴蝶直颈瓶。 桃树鲜红的嫩蕊上有几只褐翅蝴蝶扇动羽翼,一枝极细的枝桠蜿蜒至瓶口?,与里头所盛花枝完美融合。 苏窈拿了剪子剪去枯叶,刚放下,黄塾掌便来了。 简单问候两句, 他挺了挺胸膛,笑道: “苏姑娘,我昨日听你的吩咐去了一趟太守府,可是未曾见着?人, 在外?等了许久,才等到唐太守回来, 他一听说我是你派来的,立刻便将?我迎了进去,还亲自给我端茶递水,承诺日后绝对会对自家儿女严加管教,定不让他们再来寻我们麻烦。” 苏窈听了,颇有些意外?,“他竟都?不怀疑一下?” 黄塾掌道:“我当时也寻思着?奇怪,去之?前?我打了许多腹稿,可都?还没用上,人家就客客气气将?我请进去了。” 侍女前?来为黄塾掌上茶,他连连道谢,接着?从腰间取出玉牌,用手掌底部揩了揩,小心翼翼道: “苏姑娘,这枚玉牌便就还给你吧,我料日后那?唐文华也不会再来书院,也就不需要这件宝贝了。” “我昨日和唐太守说起,唐文华对你口?出狂言一事?,唐太守一点儿都?没向着?他,还说改日要亲自押了他来向你登门请罪,我在乌州待了这许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唐太守这样恭恭敬敬的,倒是稀奇!” 黄塾掌光是这样说着?,便觉脸上有光! 他前?日还在提心吊胆,生怕因?惹了那?些人,书院都?得关门。 如今他是心底有数,做什么事?都?有底气,人也容光焕发。 苏窈却道:“我怎觉得事?有蹊跷。” 大周州郡太守一职,也是朝廷命官,多少也见过些王侯皇子的。 她的身份,应也不至于让他这般,事?情?都?不去怀疑核查一番,便连招待她派去的人都?如此毕恭毕敬。 黄塾掌不觉有他,在他看来,郡主便是极大极大的称号了。 毕竟在这儿,连唐凤书都?能嚣张跋扈。 莫说郡主,便是公侯家的小姐,多数人家几辈子都?没见过,太守如此实在是情?理之?中,便道:“这能有什么蹊跷,姑娘别?想这个了,我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儿想同你商量。” “何?事??” 黄孰掌严肃道:“也是为着?招收新弟子的事?,若招收新弟子,那?书院的夫子便更不够用了。我同书院其?余几个管事?寻了许久,人手也还是不够,东家,你可要考虑考虑,往其?他地方请些夫子来?” 苏窈道:“只要他们愿意来,是哪的人都?行。” 黄塾掌松了口?气,看苏窈的眼神又敬了许多,“多谢东家。” …… 今日胡县令上值,苏宝菊身为妇人,亦不好去一直服侍男客。 便只将?魏京极与梁远两人带到了那?日所坐凉亭,招呼了人来伺候,见无?事?了方才告退。 按说查案一事?,怎么说也该是他们去太子的府邸,可太子还坚持日日来。 摆明了就是冲着?永嘉郡主而来,因?而苏宝菊也离开的很放心。 这凉亭的位置正位于苏窈授琴的正厅对面,中间一池菡萏,如今还未到花开的季节,可绿油油的一片,望去也颇为养眼。 苏窈来时,便见魏京极坐在亭中,正与梁远手谈。 梁远正想落子,看见对坐的青年换了个姿势,黑子被他用修长的手指轻拢慢捻。 这个动作表明他正在思索。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89节 寻常魏京极下棋,落子落的极利落,少有这样的时候。 梁远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无?意间下出了神之?一手,可下一秒便听到青年开口?。 “你来了。” 梁远哪还不明白,从石椅上站起,带上侍卫离开。 苏窈见状也想走,身侧的脚步声加快,一转眼的功夫,魏京极便站在了她面前?。 她今日梳着?堕仙髻,穿着?身苏绣月华锦缎长裙。 白嫩的耳垂下,玉兔捣药耳坠明晃晃的泛着?珠晕。 肌肤白里透红,细腻的看不见一点瑕疵,红唇娇艳欲滴,俏丽的惊人。 这还是魏京极三年后第一次,在阳光底下这样近距离的瞧她。 比起当初还有些稚嫩和婴儿肥的脸,如今苏窈的五官彻底长开,眉如春山,眼似如水杏。 就算站在那?什么都?不做,都?惹眼的漂亮,招人的厉害。 魏京极不自觉想到昨晚莫羡嘉对他说的话,望着?苏窈的眸色逐渐转深,神色却自然,声音也与寻常无?异,听着?低哑悦耳。 “一见我就走?” 苏窈被他挡住了去路,只得停下来。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问?”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 有风轻轻吹过树梢,树叶婆娑,有几片枯黄的叶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魏京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我等你一起回去。” 苏窈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眼底似乎藏了许多复杂情?绪。 她默默别?开眼,道:“魏京极,你以为留在乌州,留在我身边,像小时候一样等我下学,送我回家,我就会回心转意么?” “你真的觉得这样有用吗?” 魏京极神色也不再轻松,眼神认真到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从前?你就是这样喜欢上我的,不是么?”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苏窈的表情?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好似就只是不带感情?的就事?论事?。 “我昨日,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罢?我不需要你为我妥协,为我放弃什么,你生来便是中宫嫡出,大周的江山迟早要交到你的手里。你若为我放弃了肩上的担子,你觉得圣人会同意么?便是你与我在一起了,你日后难道不会后悔吗?” 魏京极轻声道:“不会。” “可我会后悔。” 苏窈无?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继续道:“爱美人不爱江山,这样的谈资于我而言太过沉重,便是我能放下从前?和你在一起,日后我也会因?此自责。若新帝即位生灵动荡,我能五年,十年做到假装不在意,可要我这样过一生,那?太痛苦了。” 魏京极宁愿她对他恶语相向,也不愿听她这样冷静的剖析。 像是在划清界限。 他轻声道:“我会处理好一切。你只需考虑,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苏窈看着?魏京极,没有犹豫,一字一句道: “不愿。” 魏京极怔住。 “昨夜我走的匆忙,还有一事?不曾告诉你。”苏窈犹豫了一下,准备将?她与莫羡嘉要“定亲”的事?告诉他,“我和……” “是我不好。”青年忽然道,他打断她的话:“是我太过心急。若你今日不愿和我一起回去,那?我明日再来问你。” 难得见他语速这样快。 印象里的魏京极做什么都?是不慌不忙的。 据说在宫变那?日,无?数森冷刀尖对准他,他神色也无?半点变化。 苏窈顿了顿,还想继续说。 魏京极却先她一步:“我今日需得见几个人,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再来陪你。” 要说的话接二?连三被打断,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魏京极已经转身离开。 苏窈静默片刻,也只能先进后院。 自清晨便开始酝酿的雨水,到了夜里总算轰隆隆落下。 屋檐下雨水成串,溅落在地上,开出朵朵水花。 屋内数处都?燃着?灯火,成百上千的蜡烛簇成堆,散发出微醺的光芒。 苏窈打开了窗坐在案前?,正给段凛写着?回信。 因?她在第一回 出逃时便答应过段凛,不论去了哪,都?不能与他断了联系。 于是在乌州定居之?后,她逢年过节也会写信寄去,算报个平安,段凛也会告诉她最近他和姨母的近况。 最后一字写完,她用镇纸压平,放在一旁,等墨迹晾干。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苏窈将?信纸挪去了较为隐蔽的地方,前?去开门。 敲门的是莫羡嘉,此时他脸上正有些不自在,见她来开门还小小的吓了一跳。 苏窈看着?他,觉得新奇:“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莫羡嘉不反驳,反而更“视死如归”道:“我是来和你坦白的。” “伞都?不带,什么事?那?么急?”她看他头发都?湿了,略一蹙眉,道:“进来再说吧。” 莫羡嘉面露犹豫之?色。 “我还没进过姑娘家的闺房呢。” “没让你进里间,我屋子大着?呢。” 苏窈看他站在门槛处,那?么一大个子束手束脚的,不由得有些好笑,“进来坐着?,我让人给你倒茶。” 莫羡嘉也是习武之?人,耳力好的很,自然没听漏苏窈话里的笑意。 他虽也觉得有些窘,可这样听她一笑,他心里倒放松了点。 白露拿了干净的巾帕,身后带着?一名端茶的侍女进了屋。 巾帕上带有淡淡的香味,莫羡嘉僵着?手接过,试探问:“这毛巾……” 白露脸上也出现?了点没忍住的笑意:“莫公子勿要多想。这毛巾是新的,无?人用过,只是与小姐要用的巾帕一齐熏过香而已。” 也是,人家贴身婢女怎会将?自家小姐用过的帕子,随意给他擦雨水。 莫羡嘉又窘了一回,道了一声谢,站的离苏窈远远的,用巾帕擦干头发上的水珠后才交给白露。 直到喝完热茶,伺候的侍女们都?退下来,他才说起正事?。 “阿窈,我一会儿说的事?,你可千万别?生气。” 苏窈唇边的笑意还未退去,温和道:“你说。” 莫羡嘉道:“我昨夜在府外?撞见太子,一时没忍住,把我们两个要‘定亲’的事?说了出去……” 苏窈笑容微顿,“他知道了?” “虽没直接说清楚,可我想,太子应该能猜出来我话里的意思。” 他那?时看见唐家几人提及苏窈,正火大着?。 又见魏京极找完苏窈出来,一时没忍住,便将?这事?透露出了点风声。 回去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好,后悔了一日,于是等苏窈一用过晚膳,便赶来同她交待。 莫羡嘉看苏窈一直没说话,心里有些发毛,“你生气吗?” 苏窈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生气,而是在想,如果说魏京极猜到了她与莫羡嘉的事?,那?他为何?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 也没有来问她是真是假。 莫羡嘉还不放心,“真的?” “真的,他迟早要知道的。”苏窈安抚他似的笑了一下,道:“我今日见他时,也想将?这事?告诉他,可一直没寻着?机会,如今你说了,倒省去我一些功夫。” 莫羡嘉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 雨夜,园子里混沌泥泞。 梁远察觉到自家殿下有些心神不宁。 具体表现?在,白日里,面见臣子时频频走神。 黄昏时,原说要等着?郡主一起走,却在看见郡主出来的那?一瞬间,吩咐马夫动身。 他交代马夫慢些,殿下还说了句不必。 夜里,梁远整理文书时,罕见地发现?适才被批了朱字的文书上,有不少字被涂抹了许多次,不复之?前?整洁。 若不是字迹相同,仅看卷面,也难以想象是出自殿下之?手。 好在这样的状况并?非头回出现?。 梁远这三年见得多,已算游刃有余,也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 比起魏京极第一回 翻出东宫时,他忙手忙脚地吩咐下去的混乱情?形,不知要淡定从容多少。 趁着?魏京极仰靠在椅子上休憩的时机,梁远适时道: “殿下,今夜雨水丰沛,微臣听说郡主这几年颇好听雨,时不时便会令人搬出一张美人榻,放置在院里的观雨台里。微臣想,如此良辰美景,您不若去与郡主共赏,兴许郡主心情?好,便不与您置气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0节 不知是哪个词触动了青年,他眼睫动了动。 “她不是在与我置气。” 若她当真是在与他置气,那?便好了。 梁远心道,果然,殿下这样反常,只可能与郡主有关。 他继续道:“便是郡主不再同殿下您置气,可姑娘家心情?不妙时,总想有人陪着?的,您多陪陪郡主,她总会心软的。照微臣这么多年对郡主的了解,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若是郡主说不见您,您便不去见她,那?岂不是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这些天以来,郡主身边出现?的男子可就没断过。 不说其?他人,便只是莫小将?军,便也足以让殿下感到威胁了罢? 魏京极仿佛被说动,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一声不吭地朝外?走去。 脚步声都?与雨声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梁远见状去拿伞,尽管他的动作很快,却还是没赶上,眼瞧着?自家殿下熟练地翻墙落地。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伞,叹道: “也罢,殿下的院子隔壁便是郡主的院子,只需翻过一面墙,便能到对面檐廊下,也淋不着?什么雨,没准郡主见殿下冒雨前?去,殿下还能因?祸得福,进郡主的屋子休息休息呢。” 梁远自言自语时,魏京极人已经到了苏窈府中。 苏窈房里的窗户没有关,打开了朝外?。 看位置,应是摆放书案的地方。 散着?悠香的木框分明涂得是一样的灰漆,他瞧着?,却觉得她住的屋子都?金贵精致许多。 兴许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她就该被娇养着?。 临近那?扇打开的窗户,魏京极有些犹豫,脚步不自觉放轻许多。 可潇潇雨声中,却忽然传来男子的笑声。 他孤身立在原地,仿佛双腿在地上扎了根,听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半晌。 魏京极才有了其?他动作,他缓步走到窗户边缘,背靠着?墙,低眸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叫他彻底愣住。 放置有桃花直颈瓶的案旁,女人的手紧紧抓着?扶手。 男人一只手放在案沿,另一只手便紧挨着?她的手,像是将?她压在椅上亲吻。 魏京极手指猛然收紧,骨节用力到泛白。 耳边忽然响起苏窈对他说过的话。 ——【你如果事?先查过我,那?你应该知道,我府上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来一批男宠吧?】 ——【不瞒你说,我每回都?会挑一个顺眼的留在我的院子……】 ——【我这辈子,不会只有你一个男人。】 这些话在他脑海中响起时,魏京极几乎是立刻便红了眼。 连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数步,即将?踩空时,方才险险停下。 绵密的雨水打湿他的后背,他也浑然不觉,仿佛瞬间丢了魂。 房里良久没有人说话。 魏京极不知淋了多久的雨,直到半边身体都?湿透了,他才被凉瑟的夜风吹得回过神。 刚有了些知觉,便听到莫羡嘉带出声。 “我们什么时候定亲?” 魏京极感觉有一股从骨子里蹿上的寒意。直通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凉透。 屋子里沉默半晌。 他明知不该听下去,却还是迈不开一步。 可苏窈的声音还是响起,含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 魏京极听得出来,她是高兴的。 “选个好日子吧,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苏窈抿了口?茶,沉默那?会儿,她心里在想的是,如何?让假定亲变得如同真定亲一样。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需要郑重些。 尽管这是一桩势必会退的婚约,也需按照礼数流程走。 才不会令人起疑。 莫羡嘉听了,脸上露出笑表示赞同,耳后根却还有些红。 适才苏窈的手肘不小心撞到花瓶。 因?案台太阔,眼看着?上方的花瓶就要砸中苏窈,他情?急之?下跑去挡了下。 可那?样一来,他与苏窈之?间的距离便徒然拉近,他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困在了椅子上。 莫羡嘉头回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困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看向他的手,他才愣愣将?手收回。 连忙坐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喝茶。 苏窈知道莫羡嘉是为挡砸下的花瓶,才突然靠近。 因?此倒是觉得没什么。 可看莫羡嘉一副坐立不安,又耳朵通红的表情?,她还是尽快将?定亲的事?宜与他说完,让白露递给他一把伞,让他自己回去了。 做完这些事?,苏窈便有些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正想往里间走去睡觉,却意外?又听到一道推门声。 她以为是莫羡嘉又折返,没有回头便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是觉得选的日子不好么?” 门被推开,接着?被关上。 房中没有脚步声响起,开门的人像是站在了门口?。 苏窈意识到不对,若是莫羡嘉回来,他不会关上门。 她转过身,隔着?一扇屏风,看见魏京极站在外?间。 他背靠着?门,将?所有雨声关在门外?,从里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平静到有些异常。 “你真要与他定亲?” 苏窈看魏京极鬓发上挂着?雨滴,身上淌着?水,站着?的地方很快被雨水滴湿,心跳微微加快,慢慢反应过来。 “你听到了?” 她话里有几分紧张。 若魏京极此时没有这般失魂落魄,是能猜出些端倪的。 可他现?在脑海里满是方才所见一幕。 不管睁眼闭眼,都?能清晰的回忆起莫羡嘉将?她困在椅上的细节。 反反复复。 仿佛一种漫长而细密的折磨,令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魏京极闷不做声。 苏窈便趁着?这段时间,回想了一番刚才她与莫羡嘉的对话。 好在她并?没有想到她与他的话里有什么缺漏。 她放下心,反问回去,“你已经听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魏京极沉默良久,终于偏眸,隔着?屏风,寻到她的眼睛对上。 “我只听你说。” 他声音哑到极致,有种罕见的破碎感。 一个绝不可能被人用于形容魏京极的词。 可在这一刻,苏窈清晰地感受到一阵摇摇欲坠的颤动。 像是来自他行将?就木的心脏。 “你说真的,我便信。” 苏窈本设想了许多次这个场景。 在那?些场景中,她无?一例外?,做的果断决绝。 可面对魏京极的询问,她却下意识停顿了几息。 这几息之?后,苏窈寻回了自己的声音,垂眸道: “真的。” 再抬头时,耳边便听到推门的声音。 大门敞开便没有关上。 夜雨晚来急,伴着?狂风骤雨,吹进屋里,将?屋子里所设的地毯都?打湿,门页窸窣作响。 魏京极走了。 后来两日,他也未去县令府。 苏窈坐在花厅里,左手搭在双膝上,右手时不时纠正一下胡宁儿的拨弦姿势。 她有时不经意瞥到对面的亭子,竟也会觉得有些空荡荡。 胡宁儿瞧见了,也顺势望去,瞧准了位置,她扭头继续弹曲,用软乎乎的音调道: “夫子是在瞧那?个神仙哥哥么?”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1节 苏窈想否认,却听胡宁儿继续说:“爹爹好像说,那?个神仙哥哥要离开了。” 她微微一怔,“你听清楚了?” 女孩点点头:“宁儿亲耳听到爹爹和娘亲说的。” “他们还说那?位神仙哥哥是京城的大官,平日里许多人想见都?见不着?,如今他要回去京城,日后大抵也不会再来我们这个小地方,爹爹今日便赶去送行了。” 正如胡宁儿所言。 魏京极大概是真的要回京了。 苏窈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便听到隔壁拖动箱子的动静不歇。 据侍女说,这样的声响已经闹了大半日。 时不时便有载满箱奁的马车从门口?走过。 戌时,魏京极府邸的府医来了一趟。 他细细交代着?慕茹安,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姑娘要记得每日按摩,休要偷懒,您虽有些武功底子,可也不比那?些皮糙肉厚的爷们,尤其?是外?伤,更得注意,免得留下疤痕。” 慕茹安心大的笑道:“不就是被劈了一下么?您老至于三天两头往我这跑?便是不涂药,过个几日伤口?也便好全?了。” “您可不一样,您背后的伤可还没好全?呢,老夫开的药您需得一样不落的吃了,这样老夫才走的安心呐。” “走?走去哪?你们主子还派你们去给其?他人瞧病?” 她纳闷地看向苏窈,苏窈却没注意到她的视线,看向了老大夫,“你也要跟着?走?” “正是。” 老大夫将?后续调理的药都?开好了方子,才挎上药箱,心满意足地走了。 慕茹安纳闷地一把揽住苏窈,“阿窈,魏京极怎么连府医都?带走了,按说以后如果要回来的话,总要留些人手在这看宅子吧?” 忽然,她脸上露出喜色:“他莫不是不会回来了?” 苏窈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无?疑是想不出结果的。 直到梁远出现?在她面前?。 他手里拿了一个眼熟的玉牌。 与她的玉牌不一样的是,这块玉牌镶嵌着?金边,月色下隐有白玉流光。 梁远将?玉牌递到苏窈面前?,道: “郡主,这是殿下做亲王时圣人所赐的玉牌,整个大周就这么一块,往后若有人对您不敬,您便可以将?它拿出来,见玉牌如见人,无?人再敢造次。” 苏窈看着?躺在他手掌上的精致玉牌,没有伸手去接。 梁远也不着?急,继续道:“乌州监御史方天曙是殿下的人,他可以直接联系上微臣,若郡主遇到了任何?麻烦,都?可以去寻他,他若解决不了,便会上禀。” 自小到大,魏京极待她便事?无?巨细。 不曾想,到了真正别?离的时候,他也还能做到这一步。 苏窈看着?梁远道:“他什么时候走?” “今夜便启程。”梁远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郡主想见殿下么?” 第70章 梁远说完, 便默不作声,静侯在一旁,等着苏窈回答。 月光下。 又有马夫驾着一辆马车自门口走过, 蹄铁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替我多谢他。”苏窈没有犹豫多久, 声音也没有任何变化,道:“此去山高路远,请他多多保重。” 梁远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苏窈说这话, 便是不见殿下的意思。 因?而点头, 也未强求, “郡主的话,微臣一定一字不落地回禀殿下, 也望郡主保重, 最近雨水多,您素来体?寒, 得小心风寒。” 这不像是梁远会?与她说的话,倒像是出自魏京极的口吻。 苏窈默了会?儿?,方?才道:“多谢。” 梁远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即将入夜,风也大了些?,苏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回头却见莫羡嘉不知何时来了,头上戴着斗笠,像是刚从外钓鱼回来。 此时他正站在垂花门外,目送了梁远一阵, 瞧她望过来了,才迈步进来, 语气有些?惊疑不定。 “阿窈,太子?殿下他……” 苏窈往观雨亭走,因?园内人多,众人年纪又相仿,若无意外,他们都会?一块用晚膳。 用晚膳的地方?便是这观雨台。 这会?儿?白露已经开始布菜,苏窈在石凳上坐下,道: “他要回京了。” “这么快?”莫羡嘉显然没料到,他住的地方?离苏窈的院子?还?有段距离,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可他一来寻她,便听到一句:“此去山高路远。” 来送东西的又是太子?舍人,很难让他不想到魏京极。 眼下在苏窈这儿?得了验证,莫羡嘉竟还?有些?惆怅,小声嘟囔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们这定亲的事?还?没演完呢。” 虽是假的,可与他定亲的对象是苏窈。 他也期待了一下,她能变成他未婚妻的那个好?日子?到来。 “他走了,我?们还?要继续走定亲的流程吗?”莫羡嘉眼露希冀,不死心的问:“我?好?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媒人都找好?了。” 提到这件事?,苏窈略一沉顿。 莫名想到了昨夜魏京极推门离开后,那扇打?开的,被风吹打?雨,吱呀作响的门。 许是那个画面?令她印象深刻,这会?儿?一下便跳了出来。 “原本定亲便是为了让他回京,如今他回去了,此事?便暂放一放吧。”她踟蹰一番,还?是道:“若日后还?有变故,再做打?算也不迟。” 定亲说简单也不难,若抓紧些?,半月便能办妥。 魏京极连府医都带走了,院里定是空无一人。 况且梁远说,让她遇到麻烦,便去寻乌州监御史,若后者解决不了,他会?自行上禀。 那就说明,魏京极并未留人在她身边。 演戏,总也要有观众。 如今一个观众都没有,演戏也是白费功夫。 莫羡嘉猜到了她会?这样回答,可她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将手放在斗笠上按了按。 “行。我?听你的。” “什么定亲?什么媒人!” 忽然传来道女声。 苏窈和莫羡嘉齐齐望去,慕茹安捂着后颈,边揉边走来,肚子?还?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她随便扫了两眼,便看到石桌上放置的菜肴,艰难忍住了。 “你们两个背着我?说什么呢?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莫羡嘉心情有些?沉闷,晚膳也没什么胃口。 看慕茹安来了,他顺势道:“我?想起来,此前?我?接着书信,说是明早京里有人来寻我?,我?先回院子?里睡觉了,你们吃。” 苏窈叫住他:“你不吃晚膳了吗?若困了,我?让人送到你房里也行。” 莫羡嘉忽然要走,定和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有关。 但定亲一事?也非儿?戏,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现在目的达成,也就没有了继续的道理?。 早说请对他们两人都好?。 莫羡嘉还?是没忍心拒绝苏窈的关心。 “行。叫人随便送些?就行。” 慕茹安坐在苏窈身边,看她和莫羡嘉一问一答的,眼中冒着些?好?奇,等人背影都走干净了,她才笑道: “我?怎么觉着这几日,你与莫羡嘉的关系突飞猛进呢,之前?他来时,你与他说话分明还?很客气。” 萧应清还?没来,她们两个也没动筷,便坐着说话,吃点点心。 “有吗?”苏窈咬了一口雪白的松糕,“估计是你的错觉。” 慕茹安没被她糊弄过去,问起刚才她听到的,“阿窈,你老实和我?说,莫羡嘉那厮要定亲的人是不是你?” 莫羡嘉的院子?和慕茹安与萧应清住的地方?挨得近。 他那一有什么动静,他们很快便能知道。 苏窈听着这话,便知道慕茹安早就看见了点什么,可事?情已过去,多说无益,她便只言简意赅道: “没定亲,便是定亲了,日后说不定也得要解除婚约。” 若是寻常人听见,定会?觉得话有深意。 毕竟在大周,女子?被退婚乃是大忌,尤其是在高门望族,一个不好?便会?牵连姊妹。 可依照慕茹安的脑回路,她并不觉得这话包含了另一层意思,反而表示认同: “你说的对。我?从前?便觉得,男女之间定亲容易,可一提到退婚,众人便唯恐避之不及,尤其是退过亲的女子?,便是从前?心仪她之人,瞧她被人退婚了,也会?将她视作洪水猛兽,那点零星情意也散个干净,而退婚的男子?却好?端端的没事?,真是好?没道理?。” 到底能在圣人眼皮子?底下抗婚逃走的姑娘,慕茹安说出来的话总是新颖又一针见血。 苏窈毫不怀疑,若当初与慕茹安定亲的,不是皇子?,而是其他显贵之子?,没准她会?直接找上门去退亲。 她附和点头,“的确,这分明是男子?的不是,却要无辜女子?来承担错误。”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2节 她们两个都是京城长大的,耳里听的,眼里见的,都差不多。 有好?些?被退婚的女子?,分明自己没错,只是那男方?忽然变了主意,直接退亲,一来二去,最后却变成了女方?的不是。 苏窈与慕茹安唏嘘一阵,慕茹安眼尖的瞧见萧应清来了,手上动作颇快的拿起筷子?。 “对了,阿窈,我?后日便要动身去扬州,那有一桩大生意,对面?东家?指名道姓要我?去谈。” “你要不要同我?一块去?” “扬州么?” 苏窈回忆了一番,她自姜州往下,也玩了不少地方?,可扬州却是没去过的。 况且扬州…… 苏窈忽然想到一个人,“茹安,你可还?记得师太傅?” 慕茹安头也没抬:“自然记得,师汝清师太傅,那位少帝太傅,国子?监祭酒,教过圣人和魏京极,不是听说前?几年方?才致仕么。” 说完,她也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对了,没记错的话,师太傅可是你启蒙恩师?” “正是。”苏窈下意识笑了一下,道:“他从前?教我?良多,至今受益匪浅,待我?也很好?,之前?我?曾听闻他告老还?乡后回的便是扬州。” 慕茹安道:“那岂不正好?,你与我?一道前?去,还?可顺道拜访他老人家?,只是我?不好?露面?,便只能你一人去了。” “无妨。” 在她们说话时,萧应清已经走到了慕茹安身边,闻言道:“我?也去。” “扬州我?也多年没去过了。” 慕茹安未作犹豫,爽快道:“行!那我?们就一起去,今日你们就把行李收拾好?,后日咱们动身。” 苏窈想到适才离去的莫羡嘉,斟酌着道:“可能再多带个人?” 莫羡嘉本就是来江南游玩的,如今他们一起去扬州,他应当也会?去罢? 慕茹安险些?把莫羡嘉忘了,经她提起,二话不说便叫来红儿?,催促道: “红儿?,你去莫羡嘉院子?里去问一句,我?们要去扬州,问他去也不去?” 眼下天色尚浅,莫羡嘉刚回房,再快也应该没睡下。 红儿?得了嘱咐,便往莫羡嘉的院子?里去了。 没过一会?儿?,几人的晚膳还?没用完,红儿?就带来了消息: “莫公子?说他可能去不成了。” 苏窈与慕茹安闻言,脸上皆露出意外之色。 苏窈问:“为何?” 红儿?道:“莫公子?也未曾说明缘由,只说他明日接完人便来向苏姑娘您解释。” 莫羡嘉要接的人说是从京中来。 可京城百官,能让他亲自前?去迎接的也没有几个。 苏窈思及此,心里稍一思索,便有了数。 因?此第二日,莫羡嘉来同她解释时,她也应的很快。 “阿窈,圣人传了口谕,最近延州闹匪,官员力不从心,正缺一位主将去剿匪,因?我?与莫家?军离那延州离的近,圣人便将这事?交给了我?,恐怕需要一二十日功夫,这扬州,我?是不能陪你去了。” 他的这番话,苏窈听得十分耳熟,毫无征兆地想到了她的父兄。 从前?她想去哪,父兄们应承后,也总会?被各种各样的调遣,战事?缠得脱不开身。 她从前?想不通,如今却能理?解了,“你安心去,剿匪事?关紧要,扬州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 可再去扬州,便不一定是与你同去了。 莫羡嘉心里低落补充,可这是他生在将门的宿命,这一生都是如此,君命所至,无所不应。 便是在休沐,他也需做好?随时接旨离开的准备。 莫羡嘉头一回开始有些?后悔进了军营。 虽说之前?父亲将他送进军营,是受了太子?的示意。 可他也是自愿的。 若他不自愿,母亲也不会?任由父亲将他丢去那出了名的死人堆。 长久以来,他上战场前?都积极而热血,直到今日—— 他不得不拒绝喜欢的姑娘的主动邀约。 他满腔热血,好?似一下就凉了,看着也没什么精神气,“那日后若有机会?,我?再陪你去扬州。” 苏窈点头。 当夜,莫羡嘉便启程,骑马赶去延州。 而苏窈与慕茹安在修整两日后,也登上了前?往扬州的船。 乌州与扬州之间隔了两个州,并不算太远,只坐了一日一.夜的船,便到了地方?。 落脚处是行安客栈,坐落在扬州最为繁华的一条街。 小二殷勤地为他们开了天字号房,一行人便算先歇在这儿?。 苏窈一到地方?,便吩咐侍卫前?去打?听师太傅的住所。 师太傅此前?在扬州就极为出名,荣归故里之后,想得知他所住的地方?亦并非难事?。 因?到时正逢黄昏,苏窈等人收拾妥当,便一齐出去下馆子?。 都道京城富贵迷人眼,扬州却也不赖。 一路走来,夜里的夜市竟比京城逢年过节解了宵禁还?热闹些?。 客栈底部,匠人鬼斧神工做成拱状桥。 下面?便是一条贯穿扬州的华带河。 夹岸两侧画楼雕窗,笙歌和乐,红灯笼的倒影落在河面?,被坐在船头的姑娘用纤纤玉指拂成一片迷离。 街上处处铺子?花灯高照,锦车白马相纷错,朱栏数丈远,望不见尽头。 苏窈当真是看花了眼。 从前?常听人说,京城是天子?脚下,世?界最美的事?物都汇聚在京城。 她也信了这样的说法。 可这三年,她自己亲身走遍诸多地方?,方?觉当时所想恰如坐井观天。 慕茹安早先在世?家?小姐里便可谓十分跳脱,做了几年生意,此时越发不怕生。 苏窈还?站在街边,各处望着新鲜的紧的时候,她已与扬州本地人打?成一片。 为出行方?便,慕茹安是男人装扮,不为别?的,就图行动方?便。 她踩在凳子?上,一群人里就数她站的最高,此时笑得极为开怀。 聚着她的人正与她喝酒斗牌,醉语暗香好?不热闹。 萧应清站在她身后,时不时在她腰后拦一下,免得她激动地摔下去。 苏窈便托腮,坐在他们隔壁桌,笑看着他们起哄玩闹。 以前?她说想做话本里的大侠行侠仗义。 如今想来,做女侠是无望了,可自在茹侠客倒是真的。 想到这,苏窈免不了想到魏京极,眸底有一瞬变得深沉。 可很快便恢复寻常。 派去打?探的侍卫寻到了人,挤进人群,朝她道:“小姐,属下已经打?听到师太傅住在哪了,他便住在红桥下梅花巷里,师太傅在那有一处宅子?。” — 扬州红桥下梅花巷。 师府。 早有人得了信,提前?在外头等着,小厮望见苏窈一行人,忙迎道:“郡主您可算来了,老师在里头等您许久了。” 苏窈朝他略一点头,进了门。 走过几处假山活水,太湖石与涓涓细流相得益彰,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老人穿一身素裳,头发花白盘圆髻,简单一支木簪固定。 身下一张方?形竹席,从边缘向内皆以织锦覆,玉镇分落四?角。 小厮喊道:“老师,郡主来了!” 师太傅正做着五禽戏,气喘吁吁停下,一眼便瞧见了对岸亭亭玉立的年轻姑娘。 见真是苏窈,师太傅面?露喜色,由身旁人扶着起身,那人将拐杖递给她,他边笑边往回走。 小厮对苏窈道:“郡主请在这儿?稍坐片刻,我?们老师沐浴更衣了便来见您。” 苏窈点头。 半刻钟后,师太傅自个儿?拄着拐杖过来,来时正见苏窈在喝茶,脸上乐呵呵的道:“老身记得郡主喜欢喝红袍,可没记错吧?” 苏窈再见故人,依稀里只记得师太傅教训起人时生龙活虎,不曾想几年时间不见,太傅竟已满头白发,不由得有些?感伤。 “劳您记得。” 师太傅面?容和蔼,难掩高兴,手边的茶都来不及喝。 “昨儿?有人报信,说你要来瞧我?这把老骨头,我?还?当那人说浑话呢,后来老身一想,民间有传言道你已搬离京中郡主府,指不定那人说的是真的,便也事?先做了准备,倒是没白忙活。” 苏窈也笑,“幸亏太傅做了准备,不然我?可喝不上这么热乎的红袍。” 师太傅闻言,立刻又叫人给她添茶,端了许多精致吃食过来,摆满了她右边的食案。 “你尝尝这些?可合你的胃口?我?那不孝女便喜欢吃这些?甜糕,家?里厨子?能做不少花样,扬州城里有名的那几样都能做,若不合你心意,我?再让厨娘重新去做。” 苏窈听了,想起来师太傅膝下还?有个小女儿?。 因?着身子?骨弱,受不了京城的水土,便养在扬州祖母家?,如今师太傅致仕,她应也住了过来。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3节 “太傅让人端来的点心都很好?吃,不用另外再做,我?一人也吃不完这么多。” 师太傅多年前?一大憾事?,便是没有女儿?,从前?在国子?监见到小苏窈时,觉得她粉雕玉琢,讨喜的很,又是将门遗孤,当真是偏爱的很。 平常便是犯了小错,见她被罚,他也会?去和她夫子?打?个招呼,免了她的。 而后因?女儿?不在身边,越发待苏窈如同亲闺女一般。 想到她们两人,师太傅颇有些?遗憾。 “明镜与郡主你年岁相仿,只是如今我?也不知她瞎跑到了何处,若她在府上,我?倒是想将她介绍给郡主你,也好?带郡主你在扬州好?好?逛逛。” 师明镜。 苏窈下意识念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师太傅笑眯眯道:“正是,我?为她取名,寓意便是从后一句。说起来她还?比你大半岁。” 苏窈没听师太傅说起过自己的女儿?,他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提起师明镜,话便滔滔不绝。 不知聊了多久,师太傅方?才意识到自己话题走偏了,悬崖勒马扯了回来,笑着问起苏窈: “你如今在哪住着?” 苏窈其实很喜欢听人絮絮叨叨,她喜欢这样的氛围,像是小时候一大家?子?人围着说笑。 尤其是听老人念叨时,总让她想起在祖母身边的温情。 可听师太傅转了话头,她也配合回答道:“乌州,我?在那开了一家?书院,如今算是书院的东家?。” 师太傅闻言微讶,捋着胡须,兴趣十足地问了她许多书院的问题。 苏窈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完。 师太傅听完,若有所思道:“不错不错,我?方?才听郡主你说,还?准备办一间新书院,如今可还?缺人手?” 黄塾掌三天两头的跑,可就为着寻人。 苏窈茶也顾不上喝了,问道:“太傅难不成要给我?介绍人?” 师太傅笑了两声,道:“我?这正有些?人手,自我?告老还?乡之后,也还?是闲不下来,教书育人一辈子?,早便养成习惯了。因?此,我?在府上办了府学,时不时会?挑几个家?境贫寒的好?苗子?加以教导,有些?弟子?天赋异禀又志在朝堂,便暂时在我?府上备考,可也非长久之计。” “你若少人,倒可以在我?这挑几个去,他们也好?有个谋生,慢慢备考,”他捋胡须的手在须底停下,叹气道:“以老夫的家?底,也不能供他们一辈子?。” 要送一个读书人出身,家?里没些?底子?便艰难的很。 苏窈自己便开书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加上,她相信师太傅选人的眼光。 能被他瞧中的弟子?,不说学问好?到什么地步,但要说差,必定是不差的。 因?此她答应的很快,“那便多谢太傅了。” 回去时,师太傅盛情挽留,邀苏窈在府上住下,可苏窈想到慕茹安一个姑娘家?住在客栈,还?是婉拒了。 约好?来挑人的时辰,苏窈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栈。 慕茹安做的是绸缎生意,兼之珠宝首饰,即便她没说,苏窈也知道这一次来谈的生意非同小可。 不然她也不会?顶着伤就来了。 所以后来几日,苏窈从师太傅府上回来,客栈里常常见不着慕茹安人,她也不意外。 好?在他们夜里都是有时间的,会?一起去扬州夜市里游玩采买。 白日里两人各忙各的,萧应清则整天跟在慕茹安身后跑,像是个尽忠尽责的侍卫。 苏窈则一天不落的按时去师太傅府上报道。 — 师太傅府上专开有一堂,名为“扶摇堂”,她原先并未想好?怎样挑,后来寻思着时间多,便与师太傅商量着,在扶摇堂里设了一扇屏风。 听闻她还?要女夫子?,师太傅高兴的很,一连修书数封,邀了许多人来。 她则坐在后头,看师太傅与众人授课,她再从中看他们的言谈举止,再选合适的人。 这样一连七日下来,苏窈对师太傅明下弟子?的脾性?也摸了个大概。 白露把晾干了的纸收好?,数了数上头的名字:“郡主,您挑了有二十七人了,这下新书院可不缺人手了。” 师太傅这些?年所教过的所有弟子?,更有些?忘年交,皆过来捧场,苏窈挑的可谓眼花缭乱。 又花费两日,一一寻问好?了他们的意愿。 苏窈这边尘埃落定的同时,慕茹安那桩大生意也谈的差不多了。 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 打?算回程前?夕,苏窈又去了一趟师太傅府上,与他告了别?。 师太傅叮嘱她良多,她都一一记着。 出来时,慕茹安顺道来接苏窈,因?来时,她们为赶时间,走的是水路,回去时慕茹安便提议走陆路。 “也算是一路游山玩水,巴巴赶回去也无甚好?玩的。”她如是道。 苏窈欣然点头。 于是乎,她们一行人便开始慢悠悠地从扬州往乌州赶。 沿途春山明媚,陌上花开,她们会?在入夜时赶到客栈,若没有客栈,便前?去借宿。 这于苏窈是完全陌生的体?验。 她见到了各色各样从前?只在书里见过的场景。 原来世?上当真有腰挎长刀的大侠,做好?事?不留名,曾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大战采花贼。 在雷声轰隆的雨天,白日里看似笨嘴拙舌,只会?下田插秧的农妇会?放下锄头生起火,往她们手里一人塞个红薯,讲起民间志怪,却变得比国子?监里的夫子?还?博学多知。 即将到乌州时,苏窈感觉自己仿佛在人间修行了一番。 不再心浮气躁,也看淡了许多事?。 可就在距乌州只有一座大山时,路上出了状况。 因?接连大雨,原本连接乌州和临州的官道坍塌了一半,试了很多位置,她们的马车还?是不能过去。 萧应清带着几个侍卫走来:“那边的山路也塌了,怕也不能过,若要原地折返,怕是得多一日的路程。” 闻言,众人脸上都有些?沮丧。 苏窈抬手一望,看着眼眼前?的大山道:“不然,马车先放在这儿?,我?们先翻过这座山?” 慕茹安也看过去,只见那相隔两地的大山上,已有几条被人踩出来的小道,应是能走人的。 “好?主意!走那山上过,指不定比我?们坐马车绕来绕去还?快些?。” 萧应清附和道:“那我?们赶紧走吧,再晚些?天便要黑了。” 于是,几人连带着侍卫侍女,便开始往山上走。 前?两个侍卫打?道开路,后两个侍卫负责护卫周边。 萧应清看慕茹安跑的快,身上溅了不少泥,实在担心她背后那从肩膀撕到腰的伤口,便说要背她。 慕茹安正好?还?是男装,闻言二话不说便趴他背上。 这山看着不高,爬起来却不是这样。 一开始山路平缓,苏窈尚且跟的上,后来山坡陡了,她便有些?气喘,在上一个小坡时,她不慎踩到一块不稳的垫脚石,摔了一跤,脚崴了。 慕茹安听到声音,赶忙从萧应清背上跳下来。 “阿窈,你腿没事?儿?吧?” 周围的侍卫与萧应清都自觉背过身去,方?便慕茹安去查看苏窈的伤口。 苏窈的脚踝处看上去肿的厉害,一下便跟涨红的跟染了色的馒头似的。 慕茹安皱眉道:“这么严重,那必然不能走路了,可我?们这还?没大夫,要不,我?们先在这儿?过夜,我?让侍卫从外头寻个大夫给你包扎一下,我?们再赶路?” 苏窈看了眼天空,摇了摇头。 “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我?们现在还?在林子?里,一会?儿?若是打?雷便有些?危险了,还?是等下去之后,再去找大夫瞧瞧吧。” 慕茹安不放心,“可你这样如何走?” 苏窈安慰她不碍事?的,轻描淡写地道:“我?们如今在山巅,怎好?后退,下山的路好?走许多,我?忍忍便是了。” 她说的轻松,慕茹安却看着下山的路,陷入沉思。 忽然,她道:“萧应清,你来背阿窈下去吧。” 萧应清猝不及防被叫到,先是愣了一下,才看向苏窈。 苏窈想到他与慕茹安之间的种种,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让人扶着我?点便好?,我?这也只是看着严重,走几步还?是走得的。” 慕茹安不信,苏窈只得自己走了几步给她看,结果吓得慕茹安连忙去扶她,无奈妥协道: “行吧,就照你说的办。” 下山时,白露和另一名侍女扶着苏窈,萧应清顺手把慕茹安背起。 这下队伍里两个伤患。 苏窈在他们背后走着,突然看见慕茹安自诩城墙般厚的脸皮红了红。 在后头看得尤为明显。 她不由得好?奇,打?从心底想知道萧应清和她说了什么。 脚下传来细细密密,如同被蚂蚁啃噬的麻痛。 青年背着红了脸的小姑娘,步伐缓慢的走在山间。 这一幕倒让苏窈看得有些?怔忪,猛然想到,日后茹安兴许也是要嫁人的。 如今她二人相依为命的时间,可能也并不长久。 苏窈逐渐停了下来, 从山顶看下去,广袤天地无垠。 分明很快便要到家?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4节 她却觉得分外孤寂,好?似这天底下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 抵达乌州后,苏窈在屋里休养了几日,走路时还?有些?磕磕绊绊,需要人扶。 大夫叮嘱她不要落地,可很快便是慕茹安的生辰,苏窈想亲自为她去挑礼物。 因?此,今夜便让人拆了点绷带,不然腿上像绑着马球似的。 沐浴过后,侍女将苏窈的腿小心放在榻上,吹灭了灯离开。 白露则留下值夜。 睡了一会?儿?,苏窈发觉自己并无困意。 慕茹安是春末的生辰,与魏京极只隔了两日。 她伸出手,往床榻边沿放着的小匣子?摸去。 摸到后,苏窈转了几下,将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玉牌。 明明那时,梁远没有将玉牌留下,听她说完话便离开了,可后来到了扬州,白露却发现那玉牌好?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锦囊里。 白露吓的魂不附体?,不敢想象这玉牌若是掉了该如何是好?,立刻将这事?告诉了她,并将魏京极的留下的玉牌交给她。 这东西实在是贵重,若不小心落于奸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苏窈也没想到将它放哪好?,便一路带在了身上。 魏京极离开乌州已经快一月。 可这个东西却随时随地的提醒她,他的存在。 苏窈换了个姿势,趴在枕头上,近距离瞧这块玉牌,边瞧边琢磨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送回去? 虽说乌州监御史是魏京极的人,可这东西是魏京极留给她的,那监御史也不会?听她的。 或是锁在哪? …… 苏窈想了许久,最后终于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起身,去街上为慕茹安挑礼物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带在了身上。 在想法子?还?给魏京极之前?,这东西可千万不能有闪失。 没什么地方?比自己身上最安全了。 从前?的这个月份,苏窈挑礼物都是一块挑,因?那时,魏京极在她心中的位置比慕茹安还?高上许多,因?此都是先去挑了他的,再去挑慕茹安的。 这一次只挑一样,倒真是多年以来的头一回。 金银珠宝,慕茹安都不缺,苏窈也从没送过这些?。 在街上坐着马车逛了许久,她终于选定了一份生辰礼—— 一把锃亮,削铁如泥的匕首。 听说是西域那边的货,匕首上还?镶嵌有宝石,看起来优雅又危险。 苏窈一眼便在铺子?里看中了它,直接让白露掏钱买下来。 预备回去时,苏窈坐在马车里,听见马车外一片叫好?声,出于好?奇,便掀起车帘往外瞧。 只见宽阔的河流两岸声色繁华,两艘龙舟正铆足了劲往前?冲,龙舟上划桨的男子?肌肉怒张,尤其是领先的那一条龙舟,快的出现残影。 “停下。” 白露坐在马车外头,闻言往里探头道:“小姐,怎么突然要停下了?” 苏窈因?养伤的缘故,已足不出户许久,难得有这样的热闹看,她也想下去走走。 “再过几月便是端午,他们这是在为那日赛龙舟做准备罢?新鲜的紧,我?们也去瞧瞧。” 白露看向她的腿,“小姐,您能走吗?大夫说……” “大夫说已无大碍,我?便在那站着瞧一会?儿?,也不会?累着的。” 苏窈说着,便扶着白露的胳膊走了下来。 河水看起来有些?深,两岸的堤坝修的也高,只是围栏只到腰侧,最好?观看的位置早已站满了人。 怕被挤下去,苏窈便选了个人没那么多的地方?,饶有兴致的看起来赛龙舟。 京里端午也有这样的赛龙舟,但这习俗是从南方?传去,并不十分地道。 也有许多细微差异。 苏窈光顾着认真看,不曾想适才没挤进好?位置的人,此刻已挤到了她们身边。 她身子?微微往前?倾时,后背在此时却猛地被撞了一下。 苏窈没稳住,来不及反应,便直接掉了下去。 水面?溅起一大朵水花。 白露慌张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袖,惊声喊道:“小姐!” 这时,身边的人也发现有人落水了,还?是个姑娘,人群中立马躁动起来。 苏窈自那次落水后便学了游水,可此时腿脚不便,她奋力挣扎却没派上什么用场。 在距离那模糊的岸边一尺之遥的水下,手脚逐渐脱力。 不知名的水草缠住她受伤的脚踝,湍急的水流将她冲的头昏脑涨,那种濒临窒息的感觉再度涌上。 肺部与腿脚同时传来剧痛,她甚至没有力气咳嗽。 视线逐渐模糊时,苏窈又听到了一道入水声。 她没理?由地想起几年前?,那个朝她游来的青年,拨开团团稠密的水,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求生的本能让她清醒了些?。 苏窈竭力睁着眼去看那个朝她游过来的身影。 大脑缺氧之际,她好?似看到了眼前?的身影与记忆里的重合。 可也仅仅是这样一眼,她便耗尽了所有力气。 再醒来时,苏窈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混了许多种干燥药材的味道。 她仿佛躺在了大街上,许多人在她耳边嗡嗡的说话,却听不清楚一句。 苏窈咳嗽了一声,眼皮有气无力地掀起,望着周围的环境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馆里。 想到最后一幕,她略一愣神,却见白露同样湿着衣裙进来,“小姐,您总算醒过来了。” 苏窈顿了一下,眼睛里因?为被河水泡过,还?有些?说不出的涩意。 “是你救的我??” 白露直到现在,心脏还?在砰砰乱跳,道: “自然是奴婢。您落水的时候,奴婢怕有小人图谋不轨,便让侍卫拔了刀控制住场面?,然后奴婢才跳了下来。幸好?赶上了,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 苏窈这才想起,白露是会?水的,因?小时候不敢下水,她便没有学。 可若有女子?落水,总时不时会?冒出些?阴私勾当,乳母早早便让白露学了游水,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那日去姨母家?,她不曾带着白露去,才有了那档意外。 弄清了是谁,苏窈不免觉得自己真是累着了。 竟然将白露看成了魏京极。 躺在榻上的女子?身上的衣裙还?是湿的,白露随便寻人买了件外裳披着,道:“小姐,您先忍忍,奴婢这就去为您买干净的衣裳来。” 苏窈叫住她,声音应方?才吐了许多水,显得有些?哑:“别?忘了给你自己也买一身。” 白露点点头。 她里外的衣裳都湿了,穿着只怕会?染上风寒。 虽有侍卫,也不好?让他们去买女子?的贴身衣物,便只能白露前?去。 苏窈躺了一会?儿?,觉得这样湿着一身盖着被子?,有些?说不出黏腻,让她想到了河里横七竖八的浓密水草,绕在她身上的触感。 没一会?儿?,她终于睡不下,掀开被子?下地。 看角落里有个椅子?,便一瘸一拐的走去坐下。 医馆并不大,外头便是伙计抓药的地方?。 里间只用一层白麻布充作门,里面?不管是坐具还?是床具,都简单朴素的很。 矮凳也只是简单的用四?根木头撑起,还?不到苏窈的小腿。 她这样一坐,沉重下坠的裙摆便拖到地面?,像直接蹲在地上。 可条件不允许她讲究些?什么,这应是白露能寻到的最近的医馆。 精神高度紧张一段时间后,人便容易犯困。 苏窈靠着墙角,眼皮渐渐合上。 刚一合上,挡住外头人群的白麻布便被掀开。 黄昏和煦的阳光照进来。 青年弯着腰进来,一眼便瞧见了,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臂,可怜兮兮歪着脑袋靠在墙壁上的苏窈。 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费力睁开眼。 漂亮干净的杏眼因?充血红了一圈,像是刚刚哭过,头发也乱糟糟,这多出来一缕,那乱撩上去一丝。 象牙白的长裙拖在地上,尘埃几乎将它染成了灰色。 随便一看,便能看到衣裳几处地方?都被某种钝物划破,露出里头的丝线。 衣袖也缺了一角,她白嫩的手腕露出来半截。 他的视线往下移,还?能清楚的看到她腿上绑着的白色绷带。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5节 第71章 苏窈浑身湿漉漉的, 衣裙皱巴巴地黏在一块。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浆糊。 屋子里很黑,白麻布掀起,光照进来之后, 她眼皮被晒热了一瞬, 慢慢抬起眼眸,青年?像是披着晚霞,踩着醉醺醺的日光,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按理说, 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魏京极步调从容的走近了点, 脸色看起来却?有些沉。 “他呢?” 苏窈反应了一下, 才明白过来他在?说谁。 “他去延州了。” 一些画面闪过脑海,魏京极停顿了片刻, 看着苏窈, 仿佛才想?起来什么,道:“不是我干的。” 这算是解释? 苏窈心想?, 她其实并?未往他身上想?,于是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青年?剑眉轻皱,对着她说的语气却?堪称温柔:“等?我。” 苏窈意识有些迟钝,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真实,等?他走了,她才想?起要点头。 魏京极去催了热水, 医馆的大夫接着往下催,很快,抬水的伙计便来了。 因医馆就这么一间屋子可供人躺着,要沐浴需得去另外一间盥房。 魏京极先去那地方?看了眼。 房梁上结着蜘蛛网, 皲裂掉灰的墙壁旁放着浴桶,浴桶上放着一块缺了角的澡豆。 医馆里都是男子, 大家伙做活做累了出了汗,便会来这舀一瓢冷水直接浇下去,浴桶也没分开。 伙计进来抬水,看见青年?的手正搭在?浴桶上,笑道:“公子,您放心,方?才我们都洗干净了,干净的很。” 魏京极道:“不必了。” 伙计正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青年?身边的下属却?从口袋里掏出银钱,交给他:“不用准备了,我们公子带那位姑娘走。” 白布再次被掀开,苏窈看见魏京极走进来,“去客栈。” 她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身上湿透的衣服很快将他的衣裳也浸湿了。 白露拿着新衣服回医馆时没找见苏窈,却?看到了梁远在?里头等?她,“白露姑娘,我们殿下已?经将郡主带走了,这些衣裳你交给我吧。” 白露惊讶的合不拢嘴,“梁大人?” 梁远微微一笑,目不斜视地拿过她手上的衣裳,“白姑娘先坐马车走吧,今晚殿下会送郡主回去。” …… 很快便要入夜,此时正是客栈忙活的时候。 热水吩咐一声?便有,魏京极特意说了拿新的浴桶。 掌柜咬了一下他丢下的金子,笑得乐开了花,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热水便抬了上来。 苏窈泡在?浴桶里,靠着边沿时,还能闻到干净的木质香。 她现在?都没想?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此时魏京极就等?在?浴房外,她甚至能听清楚他对小二报出的每一个菜名。 正在?心不在?焉的沐浴着,浴房的门忽然被敲了敲。 苏窈的心跳漏了两拍。 魏京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衣服。” 他说着,便打开浴房的门,外头的烛光照进来一缕,装着衣服的木盆被推进来,旋即门就被关上。 苏窈慢慢放松下来。 洗好后,她光着脚踩在?木板上,穿好兜衣的时候,忽然动作一顿,身体有些僵硬。 外面的魏京极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说了句:“侍女买的。” 过了片刻,苏窈散着头发,慢慢走出来,因腿上的伤还未好,她动作有些不自然。 白露给她买的也是一身裙子,做工虽不比郡主府里的绣娘做的好,走线也有些粗糙,苏窈却?胜在?长得好,穿什么都仙气飘飘,此刻因刚沐浴完,白里透红显得更甚。 魏京极坐在?炕桌前,看着她洗了头发,发梢不断滴着水,便从一旁拿了块干燥的毛巾走过去。 “我帮你?” 苏窈没过去,和他隔着五六步的距离,还往后退了半步,“你不是回京城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魏京极停下脚步,“我好像没说过不回来。” 的确,他没说过他不回来,可他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 苏窈语塞了一下,道:“你都把宅子卖了。” “谁规定?的卖了宅子就不能回来了?” 魏京极言简意赅,说完没给她再后退的机会,便拿着两块布过去,站着给她绞头发。 “那你回来做什么?” 身后安静了许久,就在?苏窈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出声?了。 “七日之后是我的生辰。” 苏窈安静听着。 “知?道你不会送我,”魏京极淡淡扯了下唇角:“所以我来要了。” 看苏窈不说话了,像是在?犹豫什么。 他补充道:“就算是作为你的义兄,要你一份生辰礼,也不过分?” 苏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魏京极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事就足够让她混乱一阵,而且,她现在?没精神?去想?这些事,索性沉默。 在?客栈里用了晚膳,苏窈坐着魏京极的马车回来。 下了马车,府里的侍卫听到动静前来开门。 苏窈走了两步,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人。 魏京极走在?她身后,看她停下来了,他步子也没停,比她还先一步进了府,侧首瞧她的时候,那眼神?分明在?问: 你怎么不进来? 苏窈默了一下:“你怎么不回你的……”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魏京极神?色如常,“宅子卖了,可能给我借住几日?” 苏窈不信他在?这儿?找不到地方?住,他若是想?,现在?便可重新买下隔壁的宅子,只要银子足够多,他今夜就能买回他原先的宅子住下。 可魏京极已?经走出很远,边走边低头嘱咐梁远什么,接着,陆续有人搬东西进去。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是如此。 苏窈这一身干爽拜他所赐,也不好翻脸便将人赶走,手指微动时,忽然手背上传来一道冰凉的触感。 她一顿,看到了挂在?身上的玉牌。 魏京极刚准备去挑个院子,就被苏窈叫住。 “这个东西还给你。” 他猜到了是什么,没回头,“想?还可以,让我先住几日。” 苏窈仿佛被噎了一下,扶着侍女的手道:“这是你的东西,我还你怎么还要请着你还?” 魏京极道:“那就不用还。” 苏窈觉得,从京城回来这么一趟,眼前人似乎有哪里变了。 “你不要,我就丢在?这里了。”她语带威胁,作势要从锦囊里把玉牌拿出来。 魏京极却?已?在?垂花门内转身,人影都不见了,语气散漫含笑。 “嗯。” 苏窈把玉牌拿出来,果真把它放在?一旁矮树的树干上,音量抬高了点:“我真丢了。” 可这一回,没有人应她。 魏京极已?经进了院子。 苏窈也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没走一会儿?,却?又顿住。 尽管她很想?就这样走了,可理智还是占据上风,最终重新走回去,将那玉牌取回,放进锦囊里。 郁闷之际,苏窈无意间撇到梁远走出来,命人喊住了他。 梁远恭恭敬敬的走来,询问她有何事吩咐。 苏窈幽幽道:“魏京极分明会回来,你那日为何将话说成那样,让我误会他去了京城就不回来了?” 梁远喊冤道:“郡主,微臣只是将殿下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再者?,微臣也实在?不知?殿下什么时候会再回乌州来,要不然,日后殿下若要再回京,微臣先问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再与您禀报?” “……” 苏窈道:“不必了。” “郡主不用跟微臣客气,您若想?知?道,殿下必定?会告诉您的。” 苏窈觉得自己亟需去床上躺会儿?,不能再理会这两人,“你也去挑间房,赶紧睡着吧。” 梁远见状笑道:“是。” 苏窈府上的客房并?未特意分出男女,除正厅正殿,还有她住的院落外,还另有五个院落。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6节 因此,慕茹安听完曲子回来,瞧见院子里变戏法出现个人时,脸色一脸懵。 魏京极的视线却?越过她的头顶,看向萧应清,望清楚他的长相时,他眸底若有所思。 慕茹安犯傻的问了句:“你也住进来了?” 魏京极这才瞥了眼她,“你觉得呢?” 梁远还在?指挥着人往房里搬东西,一群带刀侍卫大内高手在?院里洒扫,落叶翻飞,精准打入簸箕。 没一会儿?的功夫,苏窈府上的侍卫统领便被叫了来。 梁远拿出一张不知?什么时候画好的布防图,开始与他细细说道。 这一看就是要住下的架势! 慕茹安问了句废话,干笑了两声?,心里一阵哀嚎。 魏京极就住在?她对面,那往后她要带阿窈喝酒,或是送点什么惊喜,那不就等?着被他一个眼神?活生生冻死吗! 可自阿窈买下这座宅子起,三年?了,她每回来她府上小住都是住这儿?,现在?要换房间,又得折腾一番,说不定?还不适应。 思量许久,慕茹安还是决定?暂且住着,魏京极应当?也不会住太?久罢? 因胡宁儿?的悟性好,因而在?苏窈去扬州之前,她那要为胡夫人寿宴上弹的曲便已?经学成,苏窈回来后,因腿伤需得休养,胡宁儿?每过一日便会来看望她。 这日胡宁儿?来时,发现苏窈的观雨台里,美人靠上躺了一个青年?,她好奇看去,圆溜溜的眼睛登时瞪的老大。 连忙跑进房里去问苏窈: “夫子夫子!那个神?仙哥哥怎么在?您这儿?睡觉?” 苏窈一早上就一直待在?房里没出去,闻言,她由胡宁儿?小心扶着,走到门口,果不其然看见魏京极一派散漫,闲闲的睡在?窄窄的美人靠上。 因他生得人高腿长,肩宽腰窄,这样反枕着单臂,曲起一腿的姿势,有小半个肩膀都悬空。 她忍不住想?,他这样睡真的能睡着么…… 胡宁儿?好奇心作祟,拉拉苏窈的手,睁着清澈的眼睛笑着问道:“夫子,您还说您不认识神?仙哥哥,您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在?您家里睡觉呢,您和神?仙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这是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苏窈没想?到什么好答案,便想?先转移胡宁儿?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魏京极开口了。 “我是她义兄。” 苏窈沉默一瞬,这个关系,倒是真的。 尽管这个时候她二人之间的关系,用义兄妹来界定?,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胡宁儿?却?高兴地晃了晃苏窈的手,语气激动道:“原来是这样!神?仙哥哥是夫子的哥哥么?难怪神?仙哥哥长得和夫子一样好看,漂亮的像画里的人!” 苏窈又看了一眼魏京极。 他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也许他说话的时候就未曾睁开眼。 她摸摸胡宁儿?的脸,“昨天不是说新学了一首曲子吗?来弹给我听听。” 胡宁儿?连连点头,兴冲冲放开苏窈的手,熟练的让人把琴箱里的琴拿出来。 胡宁儿?是用了膳才来的,苏窈想?留她用午膳,她却?撒娇说吃不下,鬼灵精怪的不知?又往哪跑去玩了。 侍女来上菜时,魏京极还躺在?那一动不动。 观雨台旁的这亭子里,素日便是众人一起用膳的地方?,等?饭菜差不多都上好了,苏窈才慢腾腾地走过去坐下。 她一坐下,魏京极那就传来动静。 他先是坐起来,仰靠在?漆红亭柱上,从苏窈的角度看去,青年?墨发高束成马尾,眼眸漆黑,五官极为俊俏,姿态散漫的屈起一条长腿,另一条随意伸直。 像是睡久了在?醒神?。 须臾,没见着慕茹安来,倒是等?来了红儿?,她飞快地扫了一眼魏京极,道:“姑娘,我们小姐说了今日她去外头吃,就不过来了。” 慕茹安不来吃,萧应清应该也不回来,莫羡嘉又剿匪未归。 这下她单独要和魏京极一起用膳了。 苏窈让红儿?先下去,犹豫着要不要叫魏京极来用膳时,鼻尖传来一缕檀香。 他自己倒是过来了,动作自然又熟练地坐在?她身边的位置,拿起筷子,便开始吃。 苏窈反倒成了不自在?的人。 她夹了一筷菜,听到魏京极用平静的声?线问:“已?经和他定?亲了?” 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苏窈握筷子的手指紧了紧,道:“还没有。” 她还是没有骗他。 这样的事,只要魏京极想?查,就能查出来,这段时间她在?扬州,怎会有时间去准备定?亲的事。 魏京极闻言有些意外,喉结因吞咽食物的动作滚了滚。 “怎么没定?了,你们选的好日子不是已?经过了?” 苏窈没想?到他竟会用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提起这件事,仿佛那夜看到他身上的倾颓破碎皆是幻觉。 她吃了口饭,道:“有事耽搁了。” 魏京极看她一眼,也没问是什么原因。 苏窈脑袋里仿佛塞满了打成了结的棉絮,思绪不贯通,混乱中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魏京极这下停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要成亲,我作为你的义兄,总得亲眼看看吧。” “不然,你在?乌州还有其他长辈?” 苏窈心道,他果然是怀疑了罢?所以才会去而复还。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真的想?亲眼看看。 可她与莫羡嘉,顶多做到定?亲这一步,若要成亲,那便需两家合议。 莫羡嘉那样不计后果的帮她,她若让他拿成亲之事做戏,那便太?得寸进尺了,况且即便与他成亲,日后也定?是要离的。 她对他无男女之情,而男子和离,对日后娶妻也阻碍颇多。 苏窈问的这话本意是想?让魏京极离开,可他这样一答,她如同打进了棉花里,被他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她却?也不好让他直接走,那样显得她像是在?无缘无故发脾气。 他的玉牌还在?她手里呢。 用过午膳后,大夫来复诊,魏京极也跟着进了苏窈的屋子。 坐的正好是那日莫羡嘉坐过的地方?。 请的大夫是医女,故不需有男女之嫌的思量,侍女卷起苏窈的裤腿,大夫小心给她拆绷带。 原本苏窈的脚踝已?经快好了,也不再红肿,但经过昨日落水一事,她腿上用了劲,不慎又加重了点。 医女叮嘱道:“姑娘这几日莫要随意走动,若实在?闲不住,也要有人扶着,这病就怕拖,拖久了便不好办了。” 苏窈自己也难受,“好,我知?道了。” 这时,梁远带着另一位女医进来,等?为苏窈看病的大夫出来后,他给了她一包银子,道:“将姑娘的病和她说说,事无巨细,往后她来替姑娘看病。” 大夫收了银子,脸上露出笑,连声?道:“小人这就将姑娘这些日子用的药方?,抹的药油都与您的人交代清楚,谢大人慷慨。” 梁远怕在?这扰了魏京极的清静,略一颔首,带着两名医女离开。 很快,侍女们拿着新的药方?,熬出了药,要送进来时,门里伸出一只手。 魏京极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房间都衬的逼仄许多。 “给我。” 侍女心跳的飞快,抖着手把药碗呈上。 苏窈靠着拔步床等?着药来,无意识地把玩裙上的带子,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她抬头,却?看见了魏京极端着药进来。 他敛眸扫了下周围,长腿勾了椅子过来,握着勺子和了和褐色的药汁。 苏窈坐直了点,“让白露来吧。” 魏京极淡道:“她没空。” 苏窈心道,白露怎会没空,若没猜错,定?是梁远在?外头寻个什么由头拦住她了。 “再不喝,”他打断她的思绪,道:“药就凉了。” 喝药也不费什么功夫,早点喝完便算了事。 苏窈思及此,往床沿挪了挪身子,想?去接碗,魏京极却?避开了她,道: “我喂你。” 他吹凉一勺,送到她嘴边,苏窈唇瓣恰好一动,碰到温热的药汁。 她动作略一停顿,于是,因想?说些什么而张嘴的动作,变成了含住勺子吞咽。 接下来,魏京极喂她一口,她就喝一口,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拉的很近,男人身上略高的体温伴随他的动作呼在?她脸上。 一会儿?的功夫,苏窈脸上便泛起红晕。 一半是喝药喝的,一半是魏京极靠的太?近,身上的温度传给她的。 一碗药喝完,苏窈舌尖苦的打了个寒颤,刚想?让魏京极帮她找些水喝,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包蜜饯,塞进她手里。 自己则站起身,走去外头放碗。 苏窈握了握这块布包着的蜜饯,发现上面还留有魏京极的温度。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敌不过口中传来的苦腥味,打开布条,吃了一块。 一块还压不住味,苏窈一连吃了几块,直到牙齿都甜的不行,才勉强停下。 魏京极往外送了药碗,便没进来里间。 苏窈原以为他还要回来,便坐着等?了一会儿?,可他没有再进来的意思,她便把包过蜜饯的布条放在?榻下,用巾帕擦净了手,等?腹中不再那么饱涨了,才躺下午睡。 ……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7节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苏窈这一觉睡的很沉,不再有那日往乌州赶时,踩在?绵软潮湿的土地上的,好似天地间只剩她独身一人的孤寂,而是有种?双脚安安稳稳地踩在?实地的安心感。 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昏沉的像是深夜,可沿着窗棂蔓延到屋内的热风又在?告诉苏窈,此刻还是白日。 隔着一扇仕女六曲屏风,她头有些发沉的坐起,靠在?榻前的位置,隐约能看见里间与外间那道拐角处的月门。 青年?锋利如刃的袍角露出一截。 魏京极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经过这一下午,已?逐渐融在?了房中,苏窈靠着床头,在?察觉到这熟悉的香气来自谁时,有一瞬间的怔然,恍惚间仿佛她又回到了东宫。 外边狂风怒号,是要下暴雨的预兆。 她起身的动作不算小。 很快,魏京极的声?音混着雷声?,传入她耳中。 “打雷了,我再陪会儿?你?” 苏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摇了摇头,反应到他瞧不见她的动作时,她出声?:“不用,我不怕了。” 话音刚落,天上便降下一道响雷。 倾盆大雨随之而落,屋内安静的能听见雨滴大颗大颗砸在?瓦上的声?音,也因此,蕴藏在?乌云中蓄势待发的闷雷声?,也越发骇人。 她说的是真话,并?非托辞。 这几年?,一般的雷雨夜她已?不再害怕,声?势再大些的雷,她便会让白露来陪着她,慕茹安在?乌州另有宅子,也只时不时来与她住一段时间。 可这雷似乎在?刻意与苏窈唱反调,不仅声?音越来越响,有几下还将沉黑似的天空都劈亮了。 魏京极枕着手,朝窗外看了眼,道: “你看我信吗?” 苏窈听到他说话时,既缓且慢,又带有几分闲淡的语气,心里更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自昨日他出现在?医馆起,她便觉得他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是哪里不一样了。 魏京极仿佛变回了,他未出征前的样子,那个她记忆里最为深刻的,被她认为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时,那个模样。 意气风发,处变不惊,又随性到近乎淡漠。 苏窈这一回沉默了足足有半刻钟,等?纷乱的思绪理清了,她才道:“……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即使屋外风雨漫卷,苏窈也能确定?他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外间没有沉寂很久。 屋内再度传来动静,是魏京极走了进来,她不知?他要做什么,身体却?往缩了缩。 可他走到了里间的窗户边便停下,顺手将窗户关上,像是只为了找个能看见她的地方?和她说话。 接着,魏京极靠在?窗户背后,轻声?道:“我知?道。” 苏窈以为他又要说之前他说过的话。 结果魏京极敛了下眼皮,道:“所以,我这些天想?通了很多事。” 他沉默片刻,用认真的语气道:“我准备放下你了。” 苏窈一怔。 尚在?愣神?的时候,魏京极走近她,和以前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对上她怔忪的眼神?时,他轻笑了下,释然道: “行了,好好休息,不然你准备和他成亲的时候也让人扶着?” 第72章 苏窈沉默了半晌, 反应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无意识地看了魏京极许久。 她慢慢将视线移开,语气有些意味不明:“那你……还回乌州做什么?” 魏京极没有着急回?答, 而是先勾了椅子过来, 在她面前坐下,伸长?手臂给倒了杯茶给她。 “喝水。” 苏窈抬手接住,温热的杯身熨帖着冰凉的手心。 “我?最?近在着手整理运河这一路的卷宗,乌州是其中重要一环, ”他看她喝了一口, 才悠声道:“周围局势错综复杂, 我?需得在这坐镇。” 原来,他这一回?并非是为了她来。 苏窈心里五味杂陈, 喝完一杯茶, 便道:“我?又困了。” 魏京极道:“你睡。” 她转头看着他,不说话。 魏京极看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 略挑了挑眉,“真不用陪?” 他语气轻淡,像是只要苏窈再说一句,他便会离开。 苏窈最?终轻嗯了一声。 魏京极静默片刻,站起身,将她放在榻下的布条捡起,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行。那我?走了。” 他说完,便朝外?走去,高大的背影顷刻间?便到了拐角的月门处, 步子走的沉稳有力。 接下来,开门关门声依次响起。 室内再度归于平静。 苏窈缩进被子里, 虽然魏京极将窗户都关紧了,可周围的温度也随着暴雨降下许多?。 她捧着茶喝,这一会儿的功夫,手背也被吹的一片冰凉。 此刻躺下,将双手塞进被褥里,仿佛一下子进了火炉。 但分明?脑海里什么都没想,苏窈闭上眼?也睡不着,她才睡了一中午,刚醒,又怎么会犯困呢。 其实她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魏京极。 他转变的太快,如今自然的仿佛从前种种从未发生过。 她的记忆却?还停在那日,魏京极倚靠着她房间?的门,声音颤抖的问她,和莫羡嘉定亲一事,是不是真的。 左右睡不着,外?边的雷声接着勾出些血腥的画面。 苏窈身子凉的更厉害了,她重新坐起来,想唤侍女进来,门却?又响了。 她动作顿住,愣愣朝门口看去,心跳不自觉跳快了些。 “阿窈,你睡了吗?我?来陪你了!” 是慕茹安。 苏窈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看她搓了搓自己的双臂,纳闷道:“茹安,你不是和萧应清出去了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慕茹安的确是刚回?来,一进屋,便四处找水,往外?吩咐侍女抬水来让她沐浴。 “可别提了,我?才出去逛了没多?久,天?就开始下雨,好不容易赶回?来,刚进院子就被魏京极堵个正着。” 苏窈微顿,“他堵你做什么?” 慕茹安找到茶杯,给自己倒了几杯,喝完了才没那么渴,长?舒一口气。 “魏京极说今夜会打?雷,让我?过来陪你睡,我?寻思着我?在外?出混出一身汗,也不好直接来你这吧?就想同他商量,容我?先沐浴了再去,结果他让梁远把我?压了过来……” 说到这儿,慕茹安语气有些幽怨,趴在桌上朝苏窈看去。 “阿窈,你话都与他说清了,他怎么还不死心呢,不会要一直住在这吧?” 苏窈在床上拿了一件被子,给慕茹安铺好了,才道:“他不会住多?久的。” 她刚说完,慕茹安便想起一件事,忽然从桌上抬头,“对了阿窈,上回?在扬州,我?有件事忘记同你讲了。” “什么事?” 慕茹安道:“我?上回?与人?谈生意的时候,听人?说宫里三年一次的选秀开始了,我?算算时间?,也确实到了,可圣人?的身子骨不是一直不怎么好么,因此有传言说,这次选秀是为了重选太子妃。” 苏窈回?忆了一番,平静道:“上回?选秀,圣人?的确给不曾婚配的皇室子弟指了不少人?,兴许不是空穴来风。” “历朝历代,按照魏京极这个年龄的太子,膝下还无子嗣便已极少,他现在还未娶妻,所以众人?猜测,此番圣人?便是打?着选秀的幌子,要替他择妻,如今各地?的官员都铆足了劲往上递名单,比从前不知热闹多?少倍。” 慕茹安说完,话头一转道:“若魏京极定下太子妃了,你是不是就不用和莫羡嘉定亲了?” 苏窈在扬州时,便与慕茹安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她是知晓她与莫羡嘉的事的。 “若他定亲了,我?自然也不用与莫羡嘉定亲。事实上,便是魏京极没有定亲,我?也不需要再做戏了。” 慕茹安好奇问:“为何?” 苏窈想起刚才魏京极说的话,音调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有种虚无缥缈的悠远之感。 “他说他放下我?了。” 慕茹安看起来有点?犹疑,“他亲口说的?” 苏窈点?头,“他留在我?这儿,应该是想同我?修复义兄妹之间?的情分,也并非专程为我?来的乌州,等?他这里的事情结束,便会离开。” 慕茹安却?道:“你们曾经做过夫妻,如今再以义兄妹的身份相处,能处的来么?” 苏窈不语,脑海里涌现万千思绪。 半晌,她才道:“顺其自然吧。” 慕茹安虽是局外?人?,也看不破苏窈与魏京极之间?错综复杂纠缠反复的命线,听苏窈这样说,她也只能点?点?头,旋即去浴房沐浴。 - 按照约定,已到了扬州的十六名夫子抵达苏府的日子。 是日大门打?开,侍卫们夹道欢迎。 那十几名夫子不知晓苏窈的身份,却?知道她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故而即便他们在扬州时已隔着屏风与她打?过交道,在正式进府之前,他们聚在正院,都有些忐忑。 正院中央的漆金雕花案几上,案上的抱月瓶里插了几朵袅娜玉兰。 女子从正殿里走出,穿着一身蝶翅蓝束腰襦裙,腰肢细瘦,眼?眸又清又亮,凤凰衔珠步摇明?璨夺目,红珊金铃手钏铛铛作响。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8节 十几名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群中忽然传来略微嘹亮的一声:“这不是明?镜师妹么?明?镜师妹,你怎么在这?” 站在最?前头的人?用折扇敲了那人?的脑袋,道:“看清楚了,这是苏姑娘,明?镜师妹还在钦州没回?来呢!” 苏窈记得为首之人?,她选人?时连带着他们的背景都一一了解过,他是这一群人?中年龄最?大的,已是秀才之身。 “丁夫子?” 丁经文听她叫出他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拱手作揖道:“正是,苏姑娘别来无恙。” 他一作揖,后头小?声交谈的众人?也跟着行礼。 丁经文解释道:“苏姑娘,适才有人?看花了眼?,将您当成了师太傅的嫡女师明?镜,望您见谅。” 苏窈在侍女的指引下在案前坐下,也让众人?寻位置坐着,听到这一句,她难掩好奇,“我?与她长?得很像?” 那最?先说话的人?红着脸回?道:“细看还是不像的,只是有些神似。” 众人?见状纷纷打?趣,欢笑声中总时不时有句“小?师妹”冒出来,可见师明?镜在师太傅这群弟子里很受欢迎。 苏窈还是头一回?被人?认作其他人?,难免被勾起了兴趣,“可惜上回?在扬州无缘得见,也不知日后可有机会。” “有机会的。”丁经文轻巧地?接过她的话茬,笑着将怀里的信拿出来,恭敬地?放在她身前的案台上。 “苏姑娘,这是我?们来之前,师太傅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其中就有提到师明?镜师妹。” 苏窈闻言,便叫人?取了小?刀来,裁开信,便就坐在案前细细查看。 她看时,丁经文也开始为师明?镜说话: “苏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都叫明?镜小?师妹,全是因着她的年龄小?,实则若按受教于师太傅的时间?来,亦或是按学识,见地?来,明?镜都当得起我?们的师姐。” “她自及笄起便四处游历,做过匠人?,做过摊贩,还登台唱过戏,是个十分伶俐又活泼的姑娘,前不久苏姑娘你将我?们聚在一起,还给了许多?女夫子一个养家糊口的地?方,明?镜听说后,便也起了要当夫子的念头,老师便托我?来与你说说,看新书院可还缺女夫子。” 女夫子向来是缺的,当初连唐凤书那样骄纵的性子,苏窈都曾试着留过她,眼?下有师太傅的女儿主动要来,她岂有不应之理。 可是听丁经文这样描述,苏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这回?倒像是一时兴起,会不会半路便跑人?了?” 丁经文仿佛知她会有此问,笑着回?答: “苏姑娘放心,明?镜虽贪玩,却?是知轻重的,不会将这些事拿来作玩笑,至少她担保了,若你同意她来,那她这一年里定然能老老实实的当她的夫子。” 师太傅向来对苏窈很好,师明?镜是他唯一的女儿,又与她年岁相仿,苏窈想了想,弯唇道:“那便让她来吧,直接住我?府上便好。” 一从扬州回?来,苏窈便吩咐人?下去,给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夫子张罗住处。 今日是众人?头回?来乌州,既他们是应的苏窈的约千里迢迢而来,那她作为东道主,也需在自己的宅邸里设下小?宴,让人?领着他们在乌州游玩几日,才算不失礼数。 等?这些事都做完了,他们才会搬出去,准备等?着新书院修葺好进去授课。 丁经文也知道他们是要离开的,并非在苏府久居,但此刻听苏窈说让师明?镜在这住下,也实打?实的替她高兴。 “多?谢苏姑娘,我?会修书一封,将此事告诉老师,好叫他老人?家放心。” 苏窈却?道:“我?来即可。” 丁经文一下便对苏窈的印象极好,连声道谢后,退下与众人?同席喝酒吃菜。 酒酣饭饱之后,白露带着两名侍卫,将众人?引到了各自要住的客房,将需遵循的规矩说了说,众夫子一一听完,各自去整理行囊,寂静的别院一下便热闹非凡。 苏窈在园子里消了消食才回?去,走到月门便看见魏京极站在门口,肩膀斜顶着廊柱,正听梁远说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梁远回?头,看见苏窈回?来了,便朝魏京极拱手道:“殿下,那微臣这就去安排。” 苏窈走到台阶下,这个角度,她需要仰着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你是来寻我?的么?” “嗯。”魏京极远远眺望了眼?,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看上去有几分恹懒,“隔壁太吵,想借你书房用用。” 虽说府上有五个院落,可要供男男女女总共十七人?住下,也需占用不少地?方。 魏京极住的院子里没安排其他人?进去,可隔壁院子这会儿的动静应该也大的很。 苏窈解释了下:“他们初来乍到,先来我?府上住两日,过些天?便会搬走。” 魏京极兴致缺缺的嗯了声,随意问了句:“都是师太傅在扬州的弟子?” “对。” 苏窈不意外?他清楚,外?头的动静那么多?,他底下的人?耳通目明?,不清楚才奇怪。 算起来,师太傅才是魏京极正儿八经的老师,两朝太子太傅。 魏京极不在国?子监上课后,师太傅便会去东宫授课,她也时不时会去听,一来二往,她才与师太傅逐渐熟悉。 苏窈的屋子很大,几乎整个临着池,是府上位置最?好的地?方,里屋旁还有待客的花厅。 书房就在里屋旁,打?开窗正对着湖心亭,凉爽的春风吹进来,带着新鲜的树木香,令人?心旷神怡,因堆放了许多?典籍的缘故,修的颇大,可容数人?在此坐下。 苏窈原也正打?算去书房,好给师太傅回?信,便顺势带着魏京极进去。 “书房就是这,”她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摆设,道:“日后要用,你直接进来便行。” 魏京极走在她身后,顺手就将门关了。 苏窈听到动静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放在门上的手上。 他淡道:“吵。” 书房选址时便着重考虑了清静与否,这里距客房的位置也有一段距离,因而苏窈并未听到吵闹声,连侍女和侍卫的走路声都听不见。 可她转念一想,魏京极是习武之人?,耳力较之常人?不免要好上许多?,她不觉得吵,他却?未必,便也就由着他关上了。 白露正想跟着进门,不曾想门当着她的面关上,她一下便愣在原地?,不知是进去的好,还是不进去的好。 纠结一阵,也没听着苏窈喊她,便也作罢。 于是门一关,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人?。 书案做的宽大,便是躺两个人?上去也绰绰有余,苏窈想的是她与魏京极一人?一边,她写完信便能出去。 谁知刚才因打?开窗,风将一张宣纸吹到了地?下,恰好就在苏窈脚边。 魏京极看到时,她已经踩了上去。 苏窈未曾防备,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就在这关键时候,手腕却?隔着衣袖被男人?滚烫的掌心攥住。 魏京极等?她站稳了,才放下手,嗓音微沉: “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苏窈无言以对,在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下一秒便会顺势揽住她的腰——这个动作他曾做的极为顺手。 她的身体甚至习惯到先她的意识一步,还没被他碰到,便先为即将而来的触碰颤了下。 可魏京极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几个瞬息的功夫便松开。 他好像真的,在与她认真保持义兄与义妹应有的距离。 苏窈起初听到魏京极的话,心里还有些怀疑。 可现在,她却?有些茫然了。 魏京极不像是在作假,自那日出现后,他便一直与她恪守距离,就如同现在,在说了她一句后,他便把胳膊递了过来,“扶着?” “或者我?扶你?” 苏窈没有犹豫多?久,把手轻放在他胳膊上,借着他的力气,慢慢走到书案前。 这是好事不是么? 说明?,他应该是将她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前尘往事化为过眼?云烟,她身边又能多?一个胜似亲人?之人?。 这个时候,书房的门被敲了敲。 梁远站在门口道:“殿下,是我?。” 等?到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梁远方才推门而入。 苏窈的手还搭在魏京极的胳膊上,看梁远进来,手里拿着一册眼?熟的东西?,看见她也在,他面色似乎犹豫了一下,人?也站在门口不动了,朝她行礼道:“郡主。” 苏窈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魏京极先让苏窈扶着他的手坐下了,才出声:“有事直说。” 他处理政务的时候也从不避着她,可苏窈从没主动去听过什么,坐下后,她便挽袖子去提笔。 梁远这时候开口了,他轻咳了一声,嗫嚅道:“殿下,这是圣人?送来的东西?。” 苏窈提笔的动作一顿。 她想起梁远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像是三年前东宫选妃的时候,各官员送来的女子小?像,她当年在梁远手上看见的,也是这样的一册画像。 空气随着梁远的话安静了许久。 魏京极就靠在苏窈的座位旁,他缓缓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轻瞥了眼?梁远,直把他看的浑身打?哆嗦,才不咸不淡道: “放着。” 梁远忙送不迭,还刻意将那画册放远了,离苏窈此时坐的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放好后,他恭敬的侯在一旁。 苏窈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继续提笔写信。 过了一会儿,魏京极用手指在她面前敲了敲,指骨修长?冷白的仿佛瓷器。 她于是平拿着手里的笔,抬头去看他。 魏京极道:“明?日我?要动身去齐州,快的话五日回?来,你想我?给你带点?吃的还是其他东西??” 梁远也道:“郡主,齐州的珍珠最?为出名,宫里御贡的东珠便大都产自齐州,您戴着一定好看。” 苏窈闻言,语气越发淡了,道:“不用了。” 魏京极俯低身体,视线与她平视,“真不要?以前不论我?去哪,你总要我?给你带些东西?。” 苏窈一边摇头,一边加快了笔下的动作。 信很快便写好了,她朝外?喊了声:“白露。” 等?在外?头的白露推门进来,想把门关上时,苏窈却?阻止了她:“不用关了,信写完了,你扶我?出去,再将信交给丁夫子。” 白露应了声是,然后过来,小?心扶着苏窈出去,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打?开的门再度被合上。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99节 偌大的书房里。 魏京极转头,似笑非笑地?撇了眼?梁远。 梁远自觉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想到方才是他让他直说了,又有心想辩驳几句,可甫一抬头,便看到青年那张面色不佳的俊脸,还是没敢开口。 丁经文拿到了苏窈的回?信,当日下午便将信寄了出去。 师太傅收到了信,也是立即修书两封,一封给师明?镜,催她尽快动身前去乌州,一封则是给苏窈的回?信。 苏窈收到信后的第三日,魏京极便从齐州回?来了。 她闲来无事,正等?着慕茹安过来与她对弈,结果慕茹安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魏京极。 临近梅雨时节,乌州时不时便暴雨倾盆,这日难得没有下雨,早间?的空气却?像吸饱了一夜的露水,润在皮肤上,带来轻微寒意。 苏窈在外?头坐了一会儿,手上便有些凉。 魏京极来时,仿佛未卜先知,不知从哪找来了暖炉,塞进她手里。 若他不是以她前任夫君的身份,抱着与她和好如初的想法,而是以她兄长?的身份待她好。 苏窈发觉自己并没有那样排斥魏京极。 甚至都不用适应的时间?。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长?达十几年的时光里,她都是这样被他照顾着的。 习惯难以改变。 魏京极塞给她手炉后,右手还没空,手里拿着一个雕花匣子放在她面前的棋盘上,眼?眸漆黑带笑。 “打?开看看。” 苏窈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一对孔雀绿珍珠耳坠,在阳光下折射着浅浅的光晕,圆润的毫无瑕疵。 “好看么?” 饶是苏窈见过不少珍珠,可还是被眼?前这一对惊艳到。 梁远神出鬼没道:“郡主,这对耳珰是殿下走了许多?地?方寻到的成色最?好的一对,便是放眼?整个齐州,这对珍珠耳坠也是极品。” 苏窈并不喜欢太过奢华之物,有时只用一支簪子挽起发,也是常有的事。 参加再隆重的宴会,她也不会顶着满头珠翠去,这一对珍珠算是投其所好,既不过分贵重张扬,也能时不时戴戴。 礼物既然已经给她带回?来了,苏窈也不好再推却?。 她转而想到魏京极的生辰礼,因时间?匆忙,她还未去给他挑,便顺势问道:“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魏京极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听她问起他的生辰礼,他难得沉顿了半晌。 这时,月门外?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就是这儿吗?” 苏窈循声望去,看见白露领着一个姑娘进来。 那姑娘生的肤白貌美,并非寻常闺阁女子的发髻,反倒像西?域那儿常见的装扮,几绺头发编成细辫,身上的衣服像是由各种质地?,大小?不一的布拼成。 额前有一额坠,是一粒浅金色的珍珠。 苏窈看的愣了愣神。 不是因着这姑娘过人?的容貌,而是因为,她与她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尤其是笑起来时的神态,让她一下子便想到了从前的她,那个在魏京极的羽翼下,活的无忧无虑,未曾经过后来风浪的她。 鬼使神差之下,苏窈朝魏京极看了一眼?。 却?发现,一贯对女子兴致缺缺的青年,视线也在师明?镜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有些深邃。 苏窈收回?视线,眼?皮微敛。 师明?镜冲苏窈打?招呼没得到回?应,下意识便看向了站在亭柱旁的青年,眼?神一下便亮了: “是你?” 魏京极没抬眼?,正低头将那对耳坠拿出来,可也嗯了一声,话却?是对着苏窈说的。 “要不要试试?” 苏窈看着眼?前的这对耳坠,还未说话,师明?镜便道:“原来这就是你妹妹?” “我?还以为你说的妹妹你是杜撰出来的呢,”她笑道:“说起来那日你帮我?解围,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不曾想今日在郡主这又见到了你,我?们可当真有缘。” 魏京极答的随意。 “举手之劳。” 师明?镜看着他笑得灿烂,再度看向苏窈的时候,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微顿: “不对,如果说永嘉郡主是你妹妹,那你,你是……” 梁远看魏京极有些不耐烦的脸色,隐觉不妙,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他反应的很快,赶紧上前一步,道:“师姑娘,这是太子殿下。” 不等?惊讶之中的师明?镜回?话,他又快速解释道: “郡主,殿下那日为你寻礼物时,虽先看上了这对耳坠,可这对耳坠和其中一件额饰却?被师姑娘先行买下,不巧那时有几个欺男霸女的二世祖想明?抢,殿下便同师姑娘做了交易,我?们赶走那些人?,不让他们去骚扰师姑娘,师姑娘便将这对耳珰让给殿下。” 苏窈听了,略一抬眸,便瞧见了在师明?镜额间?晃荡的珍珠。 看她看她了,师明?镜上前一步翘起唇道: “就是我?额头上的这一件,当时我?其实更喜欢郡主你面前这对耳坠,可太子殿下不肯退步,说要送家里的妹妹,我?当时还只当是借口,不料竟是我?多?想了,永嘉郡主貌美绝伦,比我?更适合这对耳珰,也算物得其所。” 苏窈觉得这世间?的缘法颇为奥妙,师明?镜虽生了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容貌,性子却?和慕茹安相似。 她道:“你若实在喜欢,那我?送你吧?” 师明?镜眼?睛一亮。 魏京极却?将耳坠从苏窈手里抢了过去,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嗓音低沉: “不行。” 苏窈对上魏京极的眼?神,说:“一对耳珰而已。” 魏京极略扯了下唇,看着苏窈的眼?神略有深意,轻描淡写地?反问,“而已?” “这是能换我?生辰礼的耳坠。” 第73章 苏窈斟酌着道:“这对耳坠原是明镜先买下的, 给她也无妨,你的生辰礼,我自然也不会少?。” 魏京极低着头没看她, 重新将这对孔雀绿耳坠放进匣子里, 语气?云淡风轻的: “因为是我送的,所以无所谓,是?么?” 苏窈一怔。 寻常人若知道了魏京极的身份,多?少?还是?会惧大于敬, 师明镜却不然, 许是?因为她与?魏京极之前便相识, 如今喜出望外?,更不拘小节。 她侧跨出来一步, 主动摆手道?: “不用?了郡主, 这耳坠还是?你收着吧,我已有了一件, 再多?便有些奢侈了,我爹也不喜欢我身上戴太多?首饰,多?谢郡主好意。” 魏京极在她说话时,将手里的匣子?抛给白?露便往外?走,白?露手忙脚乱接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苏窈。 苏窈并非故意为之, 师明镜远道?而来,是?她与?魏京极的恩师之女,看上去又很是?喜欢这东西,她便想当做见面礼送她。 她收到过?许多?魏京极送的东西, 诚如他所说,每回他外?出都会给她带些东西回来。 那些东西若有更合适的去处, 她也不止一次送过?人。 因此她才会提议将东西送给师明镜。 但是?此番确是?她考虑不周,如今她与?魏京极之间道?不分明,粉饰太平的关系,怎能与?之前相比。 看到白?露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苏窈扇了扇团扇,道?:“收着吧。” 白?露点?头:“是?。” 苏窈说完,单手压着裙摆站起身,朝师明镜挽唇道?:“师太傅说你比我大半岁,日后?不用?叫我郡主,叫我阿窈就行,屋子?已经命人给你打扫好了,一会儿让白?露带你去。” 白?露从她身旁上前一步,向师明镜行礼。 “日后?若是?缺了什么,或是?有哪不习惯,都可?以告诉她,也可?以直接同我说。” 师明镜方才眼神?一直直勾勾望着魏京极的背影。 待到看不见了,才有些失落的收回,看到苏窈这样说,她也没故作推让,点?头笑道?: “多?谢阿窈,往后?请多?关照了。” “师太傅是?我的启蒙恩师,你是?他唯一的嫡女,不必同我客气?。” 苏窈给师明镜安排的屋子?就在慕茹安屋子?隔壁,为的是?叫她二人熟悉些,免得他们几人互相熟识,而师明镜初来乍到孤身一人,让她觉得在府上受了冷落。 可?她也没想到,仅仅一个上午的功夫,慕茹安和师明镜两人便好到勾肩搭背,把酒言欢。 午膳时众人从各自的屋子?里出来往苏窈的院子?里去,魏京极方才虽带着气?走了,没一会儿却又折返回来,照常去她的观雨台小睡。 舟车劳顿,他才从齐州赶回来,累也是?正常,也正因如此,等到菜都差不多?上齐了,梁远才去叫醒他。 魏京极一起身,便发现苏窈身旁两个位置都坐了人,他蹙了下眉尖,靠着亭柱抱臂站着了一会儿,方才坐去苏窈对面。 两个侍女布好了菜,退至一旁。 笑声自慕茹安与?师明镜进来院子?,就没停下来过?,偶尔萧应清会接一句。 另有侍女添置酒水点?心时,她们也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欢快。 魏京极在苏窈对面坐下后?,他们两人便成了这桌上唯二沉默的人。 苏窈安静坐着,她们聊的火热,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插话时机,便在动筷前夹着花生米吃,咀嚼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 慕茹安身边坐着师明镜,她相见恨晚的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叹惜道?: “我之前便一直想去西域那一带骑骆驼,也好见见什么叫大漠孤烟直,怎奈一直不得空,若早些认识你,我便同你一块去了!” 师明镜认真给她建议,道?:“可?能因为我是?南方人的缘故,在那住了有一个多?月,我还是?适应不了那的水土,若你只想见见大漠,可?以从乾南道?那一带去,沿途不仅有荒漠,绿洲亦不少?,因而空气?较为湿润,住的人也多?,不算太折磨人。”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0节 慕茹安笑着记下,想起另一件事,好奇道?:“我听丁夫子?说,你还登台唱过?戏,可?是?真的?” “他竟把这事都说出来了?”师明镜略显僵硬的收了筷,有些不太自然道?:“他还说我什么了?” “没说你什么,只说了你这些年游历的经历,我觉得新鲜,便想问问你真假,你这样四处乱跑,家里人都不管着你的吗?” 师明镜之前并不认得慕茹安,只当她是?一般的商贾,所以话没说太明白?。 “我爹常年不在家,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回来,母亲生下我不久后?便过?世了,因此我爹颇为宠着我,家里哥哥也总为我打掩护,所以我在外?胡闹的事,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叫我在家闷着,岂不活活闷坏了?” 慕茹安深有同感,只是?她从前都是?偷着去偷着回,还不敢像师明镜这样明目张胆的去,不由得有些羡慕。 听她提起家人,她也想到了远在京城的父亲和母亲,兄弟姊妹。 伤神?一阵,慕茹安打起精神?,继续同师明镜笑道?:“我听阿窈说你是?第一回 来乌州,一会儿我带你听风楼喝茶听曲,那是?乌州最有名的茶楼,你唱过?戏,等会顺道?也给我讲讲戏呗?” 师明镜爽快答应。 慕茹安说完,凑到苏窈身边,把头探到她视线底下,含笑道?:“阿窈,一会儿一起去么?” 这时,师明镜也凑到魏京极身边,含着几分期待道?:“殿下要一起么?” 魏京极没应,抬眸看向苏窈。 梁远见状上前道?:“正好殿下今日在听风楼约了人,顺路可?送姑娘们一程。” 师明镜发觉魏京极的视线落在苏窈身上,也看向她。 苏窈仿佛没有察觉,摇头道?:“腿还有些痛,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慕茹安虽想拉着苏窈一起去,可?苏窈腿伤未愈也是?真的,闻声只能点?头,转而看向师明镜时,她忽而发现师明镜正毫不遮掩地盯着魏京极的侧脸瞧,边瞧边笑,连筷子?都忘了动。 慕茹安露出点?意味深长的笑,撞了撞师明镜的手,道?:“你们认识?” 师明镜便将那日魏京极出手解围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她有些忐忑地看向魏京极,可?惜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反应。 慕茹安觉得有趣,“这天底下竟还有这么巧的事,那你与?魏公子?也太有缘了。” 师明镜笑了笑,用?魏京极听不到的音量,与?慕茹安咬耳朵道?: “我也这样觉得。” 苏窈坐在她们两个身旁,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用?完午膳后?,吃饭的人,伺候的婢女,皆三三两两离开。 魏京极与?她们一道?出了门。 而一刻钟前还欢声笑语不断的院子?,此时安静的能听到枯黄的阔大落叶垂落水面的声音。 白?露前去收验侍女们的活儿,苏窈伤的位置正是?脚踝,若非必要,便不会穿着锦履,她脱下后?便靠在临窗的墙壁上,双.腿伸直,也没叫其他人进来服侍。 屋子?里寂静的发慌。 她大脑放空了一会儿,索性闭上眼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苏窈耳边传来轻轻的“叩叩”声。 像有谁在敲窗户。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反应过?来是?哪的声音后?,反过?身去开窗。 窗户打开,锣鼓声率先传入耳畔,还有咿咿呀呀的唱腔,陌生的动静叫她分神?了几息,才凝眸望向敲窗的人。 青年趴在她窗前,逆着光,每一根头发丝都纤毫毕现,周身隐约镀着一层光晕。 “我把茶楼的戏班子?叫来了。” 苏窈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恍然明白?过?来府里的声响从何而来。 “你不是?同她们一起去看戏了?” 魏京极瞧她时要低着眼,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分外?温和,平常难掩的漠然疏离之感也蓦然变得可?亲可?近。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不想看?” “我哪想看了?” “不想看,你用?膳的时候又是?为何不开心?” 苏窈下意识想反驳,可?对上青年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漆眸,她话到嘴边,忽然觉得无所遁形,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的确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不知为何。 冲着去看戏听曲的慕茹安和师明镜白?走一趟,此时也跟着回来了,不过?她们比魏京极慢了一步,这会子?才迈入院子?里。 魏京极见她们来了,将叠在窗口的双臂放下,又看了苏窈一眼,便不急不缓地踏入小径离开。 慕茹安作为全?程目睹了魏京极是?如何砸钱买下一整个戏班的人,眼下又见魏京极与?苏窈说话,心里悠长了叹了口气?,嘴里小声嘟囔道?: “其实?他要是?一直把阿窈当做妹妹,那倒也挺好的……” 她话说的小声,咬字也模糊,师明镜没有听清,可?当两人走到苏窈门口时,师明镜却好似听到了她的话一般,扬唇道?:“他对妹妹这样好,日后?看来对自己的女人也会很好。” 苏窈刚想让白?露端茶上来,听到这一句,却有些失神?。 三年前,乞巧节,她看了魏京极放给她的焰火之后?,对盛华说了一句。 ——【太子?哥哥人就是?这样的,可?他对人好起来也是?真的好,如今他这样待我好,婚后?便会加倍待你好。】 如出一辙。 慕茹安与?师明镜来寻苏窈,是?为了与?她一道?去府里听戏,她原就在苏窈府上弄了个戏台子?,与?苏窈也会时不时去听一场,如今有了新戏班子?,也只收拾些器具便能用?。 猛不丁听到师明镜这句话,她很想劝她一句知难而退,可?想到她方才在马车里说的话,还是?没有多?言。 戏班里的人都已来了府上,苏窈也不打算扫兴,便收拾了一番,与?她们一道?去听戏。 戏台子?修了两层,灰瓦白?柱,与?府内建筑融为一体,层收式藻井上雕刻着名戏里的忠孝人物,台上布置一番,便灿灿如珠宫贝阙。 优伶正在屏门后?穿衣演练。 苏窈与?慕茹安坐在台下,师明镜陪着她们坐了会儿,便不知往哪里去了。 慕茹安吃着案上的糕点?,欲言又止了下,才试探着问道?: “阿窈,你对魏京极,可?还有意?” 苏窈一顿,像是?有些奇怪她为何突然这样问。 慕茹安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声道?:“适才回来的路上,明镜同我说,她心仪魏京极,还说,还说……让我帮她,告诉她魏京极喜欢什么东西,有哪些忌讳之类,她好投其所好。” “我当时想,若魏京极另与?旁人在一起了,你们之间不就断干净了么,所以我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绝。” 不等苏窈回答,慕茹安就拍着胸脯,笑着表忠心道?:“不过?阿窈你放心,不管认识多?少?朋友,你在我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若你还对魏京极还有意,我绝不会帮她,绝对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但是?,若你早已不喜欢他了,我觉着,让魏京极身边多?个女人也好,起码日后?省去了你许多?麻烦。你觉得呢?” 苏窈沉默了一会儿,红唇微启。 “你告诉她吧。” 这算是?默许了? 慕茹安试图透过?她的眼睛看出点?什么,可?什么都看不出,她若有所思的点?头,不经意一撇身侧,却魂都吓没了—— “魏……魏京……魏公子?。” 这一声,音调起承转合的简直比台上唱戏的人还要到位,包含了惊讶、惊悚、慌乱,急转直下等诸多?语气?。 苏窈听得心里一紧,回头一看,果然瞥见魏京极在他们身后?, 不到五步的距离。 对上青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表情,她仿佛也被慕茹安传染了慌乱。 “你什么时候来的?” 魏京极嗓音轻缓,淡淡道?:“刚来。” 刚来,那他到底听到没有? 苏窈看上去有些踌躇。 倘若直接问,多?半也只问不出什么,到最后?变成自己胡乱猜测。 魏京极似乎并不打算问什么,面色如常的坐在了苏窈旁边。 寻常看戏,男女需得分席,可?这是?在苏窈自己的府上,便无这许多?规矩。 姿态袅娜的侍女们上了茶水,点?心,退到座位旁等着吩咐。 苏窈在魏京极在她身侧坐下的那一瞬,眼底的情绪便完全?敛住,纤长的卷睫掩去心思。 就算他听到了又如何呢。 从她离开京城那一日起,便默认了会有这样的情形,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会有主。 并不会因为她一句话而有所改变。 苏窈真正有些不自在的是?,在看到魏京极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冒出一种类似于心虚的情绪。 这并不是?好兆头。 好戏登场,优伶逐个上台,露天飞檐下,深厚老道?的唱腔在园子?里回响,胡琴激昂,长笛悠扬。 台下戴金着锦,贵不可?言的年轻人里,只有慕茹安在认真听戏。 师明镜在魏京极来后?不久便又出现,十分果断的坐在他身边,“殿下,我方才叫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魏京极正低头选戏,表情很淡。 “梁远。” 梁远从旁边过?来,会意点?头,朝师明镜道?:“师姑娘,劳您起身。” 师明镜看上去有一丝不情愿,可?还是?起身了,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如此一来,从左往右便依次坐着师明镜、梁远、魏京极,魏京极右手边则坐着苏窈,苏窈身边则是?慕茹安。 台上演的是?《汉宫秋》,这一场戏苏窈已听了不下十遍。 正有人唱着—— “四时雨露匀,万里江山秀。忠臣皆有用?,高枕已无忧。守着那皓齿星眸,争忍的虚白?昼……”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1节 师明镜的声音却自左边轻声响起,“殿下,昨日.你说你生辰快到了,是?什么时候?” 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她锲而不舍道?: “我能送你生辰礼吗?” “殿下,你想要什么生辰礼,可?能与?我也说说?” “殿下……” 魏京极冷道?:“不必。” 师明镜见他搭理她了,喜滋滋便想继续问,青年却道?: “再说就滚。” 师明镜闭上了嘴,没好气?地把自己往椅上一靠。 苏窈耳边终于安静了。 戏也演过?了精彩一段,她看着台上的人舞袖,竟回忆不起这是?哪个情节。 《汉宫秋》唱完后?,几人又各自另点?了戏,师明镜安静了许久,趁着点?戏时人声窸窣,她路过?魏京极,看着坐在椅上矜贵冷淡的男人,眼里有某种志在必得。 “你不说我也会弄清楚你的生辰是?何时的。” “我会送你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生辰礼!” 魏京极看她一眼,眼神?微冷。 师明镜不以为意地回他一个笑,心满意足的收回眼神?。 她说话时挑的是?送点?戏册子?的空隙,边往台上走,边同魏京极说话,因此,说这一句时,恰巧对着苏窈。 苏窈此前从未见过?像师明镜一样的女子?,京城里胆大的女子?不少?,却没有几个人敢往魏京极身旁凑的,便是?盛华姐姐也是?如此。 也许是?师明镜虽是?太傅嫡女,却极少?去京城,骨子?里便没有对天家的畏惧,又在江湖里行走,故而面对魏京极也能这般恣意不拘。 苏窈抬起茶喝了一口,放下后?偏头问:“你还没说想要我送什么生辰礼?” 他似乎有点?意外?,沉顿了下,道?: “随便什么都行。” 苏窈夜里便送了一条剑穗给他。 魏京极躺在苏窈书房的榻上,拿起剑,将那缠在剑鞘上的白?兔剑坠解下,换了条新剑穗上去。 他晃了晃剑身,看着剑穗牵着白?兔玉坠轻摇。 缺了半角的月倒映在他眼底,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这几日夜里总有雨,天上一打雷,苏窈便能清晰感知到,继而久久不能入眠。 这夜,雷打不动的慕茹安与?她睡在一块,苏窈已经尽可?能靠近她,还尝试着伸出手抱了她一会儿,却还是?有些心悸。 兀自坐了一会儿,苏窈决定去书房找两本话本子?来瞧,好转移注意力,也不会吵醒慕茹安。 等看累了,便再回来睡。 此时已是?深夜,书房紧挨着她的寝屋,她便也没穿多?少?衣裳,只披了件大氅遮寒,罗袜也没穿,踩着缎鞋,推开了书房的门。 魏京极还在用?手指拨弄剑穗,听到动静,下意识便看去。 习武之人的目力耳力确是?好。 他一眼便看见少?女端着灯进来。 乌发云鬓,柔肌雪肤,门口倾泻的月光将她的寝衣照的通透,一眼便可?瞧见一手可?控的细腰,与?兜衣下若隐若现,熟软的饱满。 薄裤下一双长腿匀称细嫩,脚踝裸露在外?,白?的晃眼。 倘若说三年前苏窈的身段姣好,尚带有少?女的青涩,如今便能说柔媚诱人,每一处都能牵动男人心里最为强势难抑的欲念。 魏京极这一眼足足顿了数秒,待她关上门,那段半遮半掩的旖旎风景消失,才收回视线,僵在原地。 听她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第74章 外头雨势渐大, 空中浮着薄凉的?水汽,园里?被浇灌过树木发出清香。 苏窈进了书房便觉大氅太厚,披着捂得脸热, 春末的?温度已不算低, 她的?寝衣都是长袖长裤,房中这样穿着并不算冷。 窗外传来雨打荷叶的脆响,她先是走到书案前,将大氅垫在椅上, 复又端起灯, 将案台两侧的?蜡烛都点燃。 一会儿房内便亮堂起来, 烛火暖融融的?,驱散黑夜。 爱看的?话本子就放在书案后?的?架子上。 因这是苏窈自个儿?院子里?的?书房, 平常能直接进来的?也都是她亲近之人?, 便没做遮掩。 且都是珍藏精装版。 苏窈挑了本没看过的?,托腮翻看。 星沉烛影深, 她为话本里?的?情?节聚精会?神,连屋外如倒百川的?急雨惊雷声传到耳中都变得模糊。 书内主人?公险之又险躲过一劫,苏窈也跟着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也就是此时,她听到了一道极轻的?动静。 像是从?书房里?供人?休憩的?小榻上传来的?。 苏窈脑中登时嗡嗡作?响,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千百个念头。 那里?怎会?传来声音, 难不成有人?? 惊异中她又想,若是人?倒好,若不是人?…… 她手?臂上浮起细密的?鸡皮疙瘩,放轻脚步往后?走了两步, 一等靠近窗,她便尽力稳着音调喊了一声: “白露。” 白露便住在寝房外的?耳房里?, 听到苏窈的?声音,她很快便穿衣起身,端着灯匆匆赶了来,“怎么了小姐?” 府上女?子多,苏窈买下宅邸后?便买下许多侍卫,还有些是她离京时长公主不放心,特意派去保护她的?亲卫。 白日或是夜里?都会?轮班巡视,夜间哪里?有动静便会?过来。 书房这传来异响,他们很快便赶了去。 苏窈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心里?没那么发虚了,端着灯往小榻处走,小榻处并无什么遮拦的?物,只用一扇屏风略作?隔开,一眼便看到这里?并没有人?。 白露跟着进来,小心地挨着她的?胳膊:“郡主,你看见什么了?” 苏窈瞧见白露脸上毛毛的?表情?,略感到一丝窘迫,她总不能说是看话本子看得入神,以为房里?闹鬼了,才弄出这样大的?阵仗吧…… “无事,你回房睡吧。” 白露没控制住,打了个哈欠,却还坚持问?道:“郡主这么晚了还来书房,怕是魇着了?奴婢还是在这陪着您罢?” 苏窈念她辛苦,摇头柔声道:“不用了,你回去睡着罢,我再坐一会?儿?便回房睡觉。” 白露见状,睁着困眼点了点头,替苏窈倒了茶水便离开。 书房里?很快便只剩下苏窈一人?,她思索片刻,干脆拿起大氅,同话本子一起带去小榻上趴着看。 魏京极抱剑坐在被绿枝掩大半的?屋檐上,方才还挂着剑坠的?地方,此时只剩了剑穗,白兔模样的?玉雕已不见踪迹。 等书房里?的?动静停歇,众人?离开,他才落地,准备将剑坠取回。 还未进去,倒先捕捉到了翻书的?动静。 他低头看去。 烛火下,苏窈衣裳薄如蝉翼,领口只到胸前,为宽松只用一条细带松松系着,身前雪软如同挂在细枝上挂着的?桃儿?。 这个姿势下,圆臀长腿的?优越曲线被勾勒的?尤为明显。 而白兔玉雕被她白嫩沉甸之处压着,时轻时重,微陷软弹。 苏窈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感觉雨声里?似乎多了一道略微发沉的?呼吸声。 她坐起身回头,朝窗外看去,却只看到了屋外角灯下延照到花丛的?光束,雨水拍打在坚硬的?石块上。 这时,身侧传来一道轻响,像是榻上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东西,估摸着是掉在了榻下。 见状,苏窈仅犹豫了半秒,便决定放着不管,榻下漆黑,若是白日还好,夜里?她当真不敢伸手?下去捡。 应当也并非要紧之物。 翌日清晨,梁远领着乌州官员去见魏京极,一抬头便见魏京极眼下有淡淡乌青,他坐在主位,眼皮阖着,像是在假寐。 梁远道:“殿下,可要让他们再等等,您先休息片刻。”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在琢磨,殿下昨晚上,怎么跟一夜没睡似的?。 魏京极略抬了抬眼皮,眼睛里?因没睡好泛起血丝,难得显出几分不羁拓浪,嗓音也像干了一夜不曾喝水,略微沉哑。 “不必了。” 梁远点头,让外头候着的?人?都进来,几人?诚惶诚恐的?行过礼后?,又有一人?被蒙着面带进房内。 “殿下,这人?是戎族与鲜卑族通婚所生,不会?官语,微臣已经让人?去寻能懂这两种?语言之人?,只是从?他手?中搜缴出来的?证据,是他用戎族语与鲜卑语混着所写,微臣尝试让两个分别?精通戎族语与鲜卑语的?人?直译,却依旧牛头不对马嘴,因此要找同时精通这两种?语言的?人?,许得再等个一日。” 魏京极颔首,拿起一册官员所呈文书,道:“尽快。” 梁远拱手?退下,刚合上门,肩膀便被拍了拍。 他看向背着双手?正往门缝里?瞧的?师明镜,轻咳了声,将她目光引回,带她走到院中的?空地,道:“师姑娘有何事?” 师明镜笑?道:“我刚才路过这儿?,听你说道什么鲜卑什么戎族,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认识不少人?,大江南北都有朋友,也识得些异族部落的?人?,不如同我说说?” 梁远有些哭笑?不得,太子太傅为人?谨言慎行,怎的?生出师明镜这样胆大包天的?姑娘,连殿下的?墙角都敢听。 也就是在郡主这儿?,殿下这屋子与寻常客房无异,对面便是慕家那姑娘和?师明镜,也没的?人?把守。 他边寻思着弄几个侍卫来房前守着,免得叫师明镜做出其他惊世骇俗的?事,边与她道:“此乃正事,师姑娘莫要添乱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2节 师明镜仿佛才感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也学着梁远拱手?,急声解释道:“这门并不隔音,我方才就想来问?问?殿下要不要一同去用早膳,不巧就听到了,但我真的?就只听到这一句!我也是想为殿下排忧解难,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梁大人?看在我爹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 大周太子太傅为从?一品,行教导,辅翼太子之责。 师太傅虽已致仕,不再担此重任,可梁远身为东宫舍人?,此前也常与他打交道,还是有些情?分在的?,闻言,也还是给了个面子。 “不知师姑娘可有精通戎语与鲜卑语的?朋友?若有,不妨将他请来。” 梁远去而复返,中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身后?却带了个姑娘进来。 乌州官员面面相?觑,魏京极也朝门口处看了一眼,见是师明镜,下意识皱起了眉。 “你把她带来做什么?” 这话是问?梁远的?,师明镜却上前了一步,笑?容灿烂道:“殿下,你不是要找个会?两种?语言的?人?吗?我就会?呀。” 魏京极看向梁远。 梁远恭声道:“殿下,微臣适才试了试师姑娘,她的?确看得懂信上的?内容,便将她带来了。” 室内陷入沉默。 魏京极转眸,看师明镜脸上露出小小的?得意之色,眉心蹙的?更紧。 “把人?带过去,盯着她,把信译完了便走。” 师明镜察觉到了青年的?冷淡,却也不着急,能与他同处一室,在她这已算大有进步,便十分顺从?的?和?梁远走去一旁,蹲着与蒙面的?人?交谈。 …… 苏窈的?腿总算好的?差不多了。 早几天她便发觉走路时不怎么痛,可大夫让她再多休养两日,绷带便还一直缠着。 今日大夫来,便是为了替她拆绷带。 她坐在窗边的?炕桌上,看女?医小心地一圈一圈解开,白露站在一旁看着,待看到漂亮白皙的?脚踝处连轻微划痕也没留下,骤然松了口气,“多亏的?大夫您的?药,当真看不出这曾经受过伤。” 大夫道:“各人?身体素质不一,苏姑娘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如今已经好完全了,你们可以放心。” 苏窈尝试着活动脚腕,果然没有任何不适,心情?也好起来。 拆完绷带便到了晚膳时分。 慕茹安是第一个到饭桌,苏窈有些奇怪,“你怎么没等明镜一块来?” 因两人?住的?地方近,用膳时慕茹安总会?等着师明镜一起来,她这会?儿?正让侍女?退下,自己给自己斟酒。 “明镜这两日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总见不着她人?,我今日便没等她。” 倒完酒,慕茹安坐好,朝苏窈看去,发现她脚上的?绷带没了,喜的?一把掷下酒杯,“你的?腿好了?” “嗯,大夫说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她激动的?一把上前抱住苏窈,“总算等到你脚好了,日后?我们又能一块出去逛了,来来来,趁魏京极不在,我们多喝两杯庆祝一下。” 苏窈被慕茹安按着肩膀坐下,身前的?小杯很快被倒满了,她抬手?正要喝的?时候,却听到一句。 “慢着。” 这清冷的?声音直听得慕茹安寒毛直竖,她条件反射般把苏窈手?里?的?酒倒了,换上热茶,做完这一切,才转头看向月门处。 苏窈也跟着声音看去,却看到了两个人?一起走来。 魏京极走在前面,师明镜和?他保持着一个不算太远的?距离,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她笑?了一笑?,从?魏京极身边一阵风似的?跑过去。 “阿窈,你的?腿好了呀,我前日还跟安如说我们两人?在外头玩太过冷清了些,要人?多才热闹,眼下你的?腿好了,我们三人?作?伴,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 苏窈忽视掉那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看向师明镜道:“你可是有了想去的?地方?” 师明镜笑?笑?,“我听说乌州城外青弥山上有几处山庄风景尤美,还有温汤可以泡,正巧连日来多雨,我们不如一起去那玩玩,也好去去寒气。” 慕茹安向来爱热闹,马上起身赞道:“好主意,我与阿窈还没去过青弥山呢。” 苏窈也有许久未曾泡汤,点头便准备吩咐人?准备,“那我去安排。” 师明镜却阻止了她:“让我来吧阿窈,这次我匆匆赶来,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你又不肯收,这回便让我请客好了。” 苏窈略一停顿,也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好,那便多谢你了。” 师明镜摆摆手?,转头看向魏京极,眼睛里?亮晶晶的?,“殿下,你同我们一块去吗?” 魏京极手?臂轻撑在苏窈手?边,与她的?手?隔了不过一个茶杯的?距离,嗯了声后?,对苏窈道:“这几天少喝酒。” 苏窈道:“腿好了为何不能喝?” 青年抬起手?臂,放在她椅背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酒水辛辣,若我没记错,你月事就在这几日?” 苏窈本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魏京极说完,面色仍旧如常。 晚膳用完,苏窈望了眼天色,径直去了书房。 比起深更半夜过来看话本,她不如提前将自己看累了,那样到了时辰便犯困,也就不会?再被雷声惊醒。 吩咐侍女?将书房各处都燃起灯,苏窈与慕茹安说了一声,便关上门,一个人?在里?头待着。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苏窈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前几日夜里?掉下床底的?东西。 她那时想的?是第二日一早再去捡起来,可后?来睡过头,白露进来伺候她起身,她便将那东西忘记了。 窗外朦胧的?月光尚浅,她放下话本,朝小榻走去,到了小榻旁,苏窈端了一盏灯,往榻下探去。 眼前闪过一丝白光。 瞧着熟悉又陌生。 像是玉。 但这玉紧靠着墙边,苏窈的?手?够不着,便去寻了根玉如意勾了出来。 东西出现在烛火下时,她愣住了。 这白兔玉坠,怎么同她送给魏京极的?东西那么像呢。 难不成……苏窈思绪微顿,那晚上他也在书房? …… 魏京极在看见苏窈压着那块玉坠时,以为她迟早会?发现,故没来寻过,再来时也没想到玉坠就在他躺着的?榻下。 本想找个机会?要回,这几日却总是事务繁多,只能暂且搁置。 这几日夜里?,他照旧沐浴完后?来书房。 苏窈特意把门窗都关紧了,这样有一点动静,她就能察觉到,为了验证她的?猜测,她从?日薄西山等到月上柳梢,堪堪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开窗声。 声音极轻,若非她一直竖着耳朵听,恐怕也发现不了。 瞌睡随着这“咯吱”一声醒了,苏窈忙端起灯,往小榻走去,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 可还是扑了个空。 没人?在里?面,窗户也关的?好好的?,苏窈正有些泄气,视线一转,却照到了地上湿润的?靴印。 外头正在下雨,若有人?在外面走动,靴底必然是湿的?。 在这府上,能做到悄无声息离去,又喜好穿长靴的?人?,她只能想到魏京极。 原来这些日,他都在这里?陪她。 苏窈感觉心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下。 想着外面雨大,她还是没说破,端着灯出去,继续坐在书案前看书。 如她所想,魏京极果然还在外头没有走。 等她从?话本的?第十回 看到第四?十回时,又有了动静,这次苏窈没有再去小榻一看究竟,听到动静的?那一瞬,她在这雷声轰鸣的?夜里?,找到了久违的?熟悉安心之感,没过多久,困意便汹涌而来。 一连数日,这场绵延半月的?雨不曾停歇过一日。 苏窈也养成了习惯,每晚入睡前必先去书房里?看会?儿?书,然后?再回房休息。 魏京极日日晚上都来,可他们两人?从?未碰过面,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近些日,苏窈也总能从?侍女?口中听到魏京极的?名字。 不过大都时候是与师明镜一起被提及。 美人?榻上,她将洗干净的?荷叶遮在脸上挡日头,连白露都忍不住八卦: “小姐,师姑娘三天两头往殿下那跑,不是送点心就是送各种?小玩意,我听人?说,殿下原来并不怎么理会?她,可最近她时不时从?殿下房中出来,拿进去的?东西也都空了。” “殿下去哪,她便跟着去哪,也不怕众人?的?眼神,当真是大胆。” “梁大人?与师姑娘的?关系也日益见好。” 苏窈原本只当是闲话,也没往心里?去,直到她经白露提起,意识到魏京极白日里?素来喜欢在观雨台里?小睡,这段时日却几乎不曾来过。 她掀开荷叶,“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白露不知苏窈为何突然起了逛园子的?兴致,可也马上上前伺候她穿鞋起身。 花园之中百花争妍,新鲜的?露珠垂挂在枝头,倒映出师明镜的?笑?靥,她站在池子边,挡住了青年的?去路,他眉眼如同寒霜凝聚,冻得周围空气都凉了些。 师明镜上前了一步,表情?哀怨:“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何总要通过别?人?来吩咐我做事,都不直接与我说话?” “无话可说。” “怎么无话可说了?我看你对阿窈就好的?很,你要是对我有对她十分之一好,我便会?很高兴,我一高兴,便能时时刻刻同你有话可说。” 魏京极后?退了一步,语气并不强烈,却不难察觉到到其中漫不经心的?讥嘲,居高临下般疏冷。 “说完了?” 师明镜赶紧道:“我知道她是郡主,是你义妹,还曾是你的?妻,不管哪一个身份,都非我能相?比,可我就是喜欢你,你若肯给我机会?,定能发现我的?好,阿窈她现在并不喜欢你,甚至故意在与你疏远,见我这样缠着你,也从?未阻拦,还好生待我,事事周到,她早就放下从?前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守着她?重新开始不行么?” 魏京极神色越发冰冷,越过她,往前走去。 “等等,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还没给你,”师明镜抱着木匣,想跟过去,却被梁远拦住。 “师姑娘,殿下乏了,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 师明镜急的?打开匣子,道:“我听我爹说,先后?曾经为殿下你做过一柄孩童玩的?木剑,怕伤着你,可是有回殿下你不慎弄丢了,寻了好久都没寻回来,我从?前便常听爹爹提起殿下你,也曾照我爹的?话做过一把,殿下,你看像不像?” 梁远面色微异,看到木剑的?那一瞬间,眼前仿佛看到了先后?将它作?为生辰礼送给殿下的?场景。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3节 这一柄剑,与殿下丢失那把有九成像,唯一不像的?地方,就是新了点,可也十分用心了。 …… 苏窈逛完园子回来,脑海里?的?画面还停留在魏京极低头与师明镜讲话的?画面。 他冷冰冰的?站着,却还是没有打击到少女?的?热情?,她跟着他后?头走,仍自顾自的?讲话。 这夜雷声比前几日都大,让人?感觉下一秒屋顶便会?被劈的?粉碎。 一直到苏窈回房,她也没听到魏京极来的?动静。 这是这么多日里?,他第一回 宿在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师明镜屋子的?对面。 后?半夜雷与雨皆停了,苏窈依旧失眠了。 翌日清晨,有人?来禀她:“莫公子回来了。” 苏窈刚洗漱完,便收拾了一番往正院里?走,正院里?,莫羡嘉恰好牵着马进来,身上的?衣裳是新的?,那股血腥味却没淡去多少。 看见苏窈来迎接他,他正经不过三秒,便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上前将她抱进怀里?。 苏窈怔了片刻,来不及做出反应,莫羡嘉便已松开她,看着眼前一月多未见的?明艳脸庞,他捂唇轻咳了声,“抱歉阿窈,我刚刚一时激动,日后?定不会?如此莽撞。” 苏窈犹豫片刻,跳过了这个话题,“你临行前不是说只需一二十日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莫羡嘉道:“原先以为至多二十日便能清剿完,可到了地方,发现那里?的?匪众比原先设想的?要多的?多,险些中了埋伏,好在要紧关头被我识破,否则恐怕会?损失惨重。” 他并未夸大其词,这些天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便马失前蹄,几度陷入危险境地,幸而最后?都逢凶化吉。 见多了尸山血海,再一瞧见她,胸腔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以至于他失了分寸。 苏窈让人?将莫羡嘉的?马牵去马棚,看他精神颇好,不似连夜奔波的?模样,便问?道:“路上休息过了?” “昨日撑不住,便睡了一晚。”莫羡嘉笑?道:“上回没能陪你去扬州,我心里?一直记着,这回回来了,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去,如何?” 苏窈正转头吩咐侍女?去传膳,余光不经意掠过正厅拐角处。 青年抱臂,神情?淡漠,眸底深邃的?瞧着她,见她发现了,也坦荡的?没有移开目光。 她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在侍女?小心翼翼询问?之后?,苏窈才继续开口。 身后?传来脚步声。 正院的?青石板地上,有长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朝着她和?莫羡嘉而来。 莫羡嘉看见魏京极,浑身跟刺猬似的?散出敌意,往苏窈身边走近了一步。 苏窈未曾注意到。 看见魏京极的?第一眼,她还在分神想,昨夜他为何没去她的?书房,可是……被师明镜缠得脱不开身? 苏窈站在原地,看着魏京极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与莫羡嘉中间停下。 随即,她感觉头顶被轻轻揉了一下,男人?的?手?掌宽大微烫,骨节修长。 他笑?了笑?。 “玩的?开心。” 苏窈的?心往下沉了沉。 不等她分辨出这其中包含了何种?情?绪,魏京极便撞开了莫羡嘉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这时,师明镜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和?苏窈打了声招呼后?,便追着魏京极离开。 苏窈在他们身后?,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师明镜欢快的?问?道:“你去哪?” 青年嗓音不近人?情?。 “别?跟着我。” “就跟!” “哎哎梁大人?,你拦我干什么啊?”她被拦住了,却转而跟着梁远走,“梁大人?,我同你坐一辆马车吧?你不同意,我可就去缠着殿下了。” “知道你们要去办正事,你们谈事情?的?时候我自个儿?在外头玩不行吗?回来的?时候捎我一程嘛。” 少女?的?声音清脆,像出谷黄莺,莫羡嘉没见过师明镜,纳闷道:“这是谁家姑娘?” 苏窈觉得耳边师明镜的?声音异常清晰,她想忽视却做不到,等莫羡嘉看了她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他刚刚问?的?问?题,道:“师太傅的?嫡女?,师明镜。” “太子太傅师汝清?”莫羡嘉摸着下巴道:“那小老头从?前做祭酒的?时候我可没少挨过他打。” 这话说的?搞怪,苏窈却没都逗笑?,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 前一辆是魏京极的?,后?一辆坐着梁远与侍卫,而师明镜正在对梁远软磨硬泡,几次想上马车都被拦下。 此时,前一辆车的?马夫似乎听到了魏京极说话,麻溜站起来倾身去听。 他听完吩咐,便朝着第二辆马车走去。 第75章 马夫边走边挽袖子, 到了梁远与师明镜跟前,赔笑着说了几句。 师明镜听了,立刻想拐弯从旁边跑过去, 结果被马车旁的侍卫用剑拦住。 马夫从侍卫咯吱窝下钻过去, 怕惹火上身似的,立即牵起缰绳,驾马走了。 如此只剩下梁远那一辆马车还未走。 师明镜见魏京极的马车走了,二话不说往回走, 叉腰与梁远理论了一番什么。 最后梁远朝她一拱手, 带着侍卫坐着马车离开, 师明镜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 苏窈慢慢移开目光,却?没注意到莫羡嘉方才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看她转过头来了, 他看着她, 假装不经意的问:“太子不是离开乌州了?怎么又回来了。” 苏窈简单道?:“为?的是重修运河一事。” 莫羡嘉唔了一声,还想问魏京极为?何会从她的府邸里出来, 但这念头一出,他随即想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身份去追问她。 欲言又止一番,他正想问问苏窈的近况,门口站着的姑娘却?进府了。 看到这儿有个陌生面孔,师明镜匆忙之间停了步子, 看向苏窈:“阿窈,这位是?” 苏窈介绍道?:“这是镇北侯嫡子,莫羡嘉。” 莫羡嘉抬手,与师明镜互报了家门, 后者颔首后微微笑道?:“原来是莫将军,久仰久仰, 我可能叫你一声莫兄?今日我还有些事,你也?住这儿的话,等我改日再与你细聊。” 莫羡嘉应道?:“都行,一个称呼而?已。” 师明镜点点头,转而?对苏窈道?:“阿窈,午膳不必让人给我留了,我自?己在外头吃。” 苏窈看着她一副很赶时间的模样,说完便走,踟蹰一秒,问道?:“你去哪?” 师明镜挥着手,一路小?跑没了踪影,声音遥遥抛在后头:“我也?不知道?。” “他去哪我便去哪。”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没一会儿,府外就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师明镜翻身上马,去追那两辆马车,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愠色,还隐约透着股狡黠的笑意。 莫羡嘉看她纵马离开,皱眉道?:“这个师明镜,可是对太子殿下?有意?” “很明显吧。” 莫羡嘉心道?也?对,不是眼瞎的,谁都能瞧出师明镜的心思。 这段插曲过去,苏窈与莫羡嘉聊着近况,往观雨台走去,侍女们端着做好?的佳肴也?跟在后头走着。 苏窈想到他刚才说要陪她出去逛的话,沉默了一下?,道?:“你回来的正好?,三日后我们正要去青弥山泡汤,你想和我们一起去么?” 莫羡嘉其实更想和苏窈单独去哪游山玩水,泡汤,听起来似乎去的人颇多。 可能多点时间与她相处,他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他点头:“自?然?去。” …… 嫩绿碧圆的荷叶轻举天上水,消去白日里的热气?,雨下?了整日,到了夜里却?渐渐小?了许多。 清爽的空气?凉凉扑在苏窈露出的皮肤上,淡香怡人。 午膳和晚膳,魏京极与师明镜都没有回来,她在园子里走走,消食之后,犹豫着是去书房还是直接回房休息。 走到书房门口,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却?逐渐淡去,苏窈忽然?冷静下?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当初分明是她想方设法想要魏京极离开,如今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也?不再在意她身边出现的别的男子,她倒不习惯了。 甚至只?要看见师明镜与他说话,即使他不给她眼神?,她心里也?酸涩的紧。 像是正在失去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可,她好?不容易远离了那座禁宫,如今难不成要自?己一步步再走进去吗。 苏窈在书房门口徘徊了许久,眼见积雨蓄势待发,铅云滚着沉闷的雷音,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朝寝房走去。 魏京极是入夜时分来的书房。 今夜的书房没有点灯,如同他第一回 来时那样,漆黑一片,安静异常。 他和往常一样,躺去小?榻上。 甫一闭眼,眼前便闪过,那日他站在窗外,看房里的莫羡嘉将她困在椅子上亲吻的画面。 离开的一个月里,这个画面往往与苏窈在马车里对他说的话一起出现,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现在想起,魏京极眼里似乎平静了许多。 苏窈有时会在深夜里来,因?此,等了一个时辰没等到人,他也?没有离开。 直到书房外传来莫羡嘉与侍女交谈的声音。 “阿窈睡了吗?”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4节 “小?姐还没睡,正等着莫公子你来呢。” “适才有事耽误了……” 脚步声凌乱,期间夹杂着莫羡嘉与侍女的对话,在某处静止须臾后,传来开门的声音,莫羡嘉喊了一声阿窈。 然?后进了屋。 魏京极坐起身,缓缓将脊背靠在墙壁上,下?巴微微仰起。 一墙之隔的地方听不到任何声音,门也?没有再被打?开过。 他等到身体僵硬,许是一个动作保持的太久。 又过了半刻钟,魏京极眼眸深黯,缓慢站起身,没有再犹豫,拿起剑离开书房。 …… 莫羡嘉此次出行回来,一路纵马经过许多地方,给苏窈带了不少东西,因?马上放不了多少,便托人走水路运了过来。 他用?完午膳便去渡口等着,夜里才将东西都装进马车赶回来。 苏窈让人将莫羡嘉送来的东西都清点了放进库房,请他喝完茶才送他离开。 门外,白露为?她披上了件披风,雨水溅在石子路上,苏窈单手握了握披风,脸上露出犹豫神?色,还是抬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和她昨夜离开时的摆设一模一样,话本子翻了几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提着灯,去下?榻处看了一眼。 几步之远的距离,她已看到了里头没有人,但步子还是没有停,等到走到榻前才停下?。 也?就是在这时,苏窈将提灯放在案台之上,鼻尖闻到了一缕极淡的檀香。 她瞳孔微微一缩。 复提起灯,往周围照转了一圈。 却?没看见人。 疾步走出书房时,白露正端着新鲜瓜果过来。 看到自?家小?姐往后门走,她唤了她一声,她却?没有听见,她心生奇怪,还是先将瓜果送去了书房。 苏窈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往前走。 等到当真在垂花门处的小?亭子里,看见了坐在美人靠上,被漆红廊柱挡住一半身形的青年,她才猛地停下?。 躁乱的心跳逐渐平复。 魏京极听脚步声便知道?是她。 可他没有回头。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最后,魏京极放下?剑,将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微微偏了偏脸,问道?: “你在找我?”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淡的过分,静的异常,恹倦的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苏窈见到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好?理由?解释她追出来的行为?。 可她忽然?想到,那枚白兔玉坠还在她锦囊里,于是看他一眼,苏窈解开锦囊,从中拿出坠子,道?:“这是我送你的那枚吧。” 半晌过去。 魏京极还是没有起身来拿的意思。 苏窈的心仿佛被轻轻扎了一下?,她垂睫,将玉坠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强打?起精神?。 “东西放这了。” 在她要转身的那瞬间,魏京极终于出声了,问的却?不是玉坠。 “你没有别的想问我的?” 苏窈转了半边身体,侧着身看向他,轻声道?:“问你什么?” “问我,对师明镜是什么想法。” 他道?:“问我今日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苏窈不自?觉抓紧裙摆,纤指隐隐发白。 魏京极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唇,声音听起来拒人千里。 “没有想问的。” 魏京极忽然?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时,连天上的月亮都被挡了个干净,他看向树墩上放着白兔坠子,眼底翻涌诸多情绪,顷刻间复而?归于平静。 “你知道?我在?” 苏窈没做声。 沉默有时也?是一种默认。 “知道?我在,”他弯下?腰,慢慢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 “为?何愿意让我陪你?” 斜风细雨,吹在脸上也?是轻柔的。 沉默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横亘。 苏窈手指动了动,连着裙摆一起蜷起。 “我愿意让义兄陪着,哥哥陪着妹妹,很正常不是吗?” 魏京极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看到连眼眸也?逐渐黯淡下?来,自?嘲道?: “对。” “所以?他回来了,也?不再需要我陪你了。” 少女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她转身,趁着风雨欲来前最后一丝平静,从小?路走上廊道?,最后消失在拐角。 魏京极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弯下?腰,将玉兔剑坠捡起,转身离开。 三日后,众人往青弥山去。 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是大点的客栈,因?处于乌州城外,往来路人众多,其中不乏有身份之人,掌柜的做的便是贵客的生意。 到了地方,魏京极消失了一阵,到晚间才回来。 掌柜安排了天字号房,温汤水每日换三次,清洁干净。 男客和女客泡的地方则各自?分开,中间隔了一栋高台,像是一把利剑,将客栈劈成两半。 苏窈自?那日和魏京极说过话后,后来两日,她连影子都没见到过,今日聚在客栈同用?晚膳时,饶是慕茹安一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今日备的是流水宴。 假山曲流,小?碟装着各色菜肴,顺着水流流下?。 苏窈就坐在魏京极对面,可两人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说是在吵架赌气?,各自?的表情却?又看不出什么,如出一辙的淡。 客栈外的山路上,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蹲在草丛里,为?首两人脸上脖子上爬着狰狞的刀疤。 “那就是那个狗.娘养的马!老子绝不会认错!” “他肯定就在这里!看我今日就要了他的狗命!” 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道?:“等等!那日我们寨里那么多弟兄都没伤到他,如今就凭我们几个,想杀他谈何容易!” “那我们难道?要眼睁睁错过这个机会?弟兄们可都在山上等着!只?待三当家的你一声令下?!” “小?点声,”开口的男人一道?伤疤从锁骨蜿蜒到下?巴,“昨日我早就打?听好?了,这个莫羡嘉在乌州有个相好?,前段时间还买了不少首饰,奔着定亲去的!只?要我们抓住他的女人,把他骗入埋伏!这里可没有那么多朝廷的走狗,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齐齐点头。 “那与他一起的那么多女子,到底哪个是他的相好??” 这话一出立刻难倒了众人,那苏府里可不止一个姑娘。 “管他那么多,这里除了丫鬟,就只?有三个女的,总有一个是他的相好?,趁今夜全都绑了!” 第76章 客栈有天然的温池, 占了得天独厚的位置,不足之处在于平地少,整个?客栈鬼斧神工般从山腰处立着, 从外看去颇为险峻, 站在客栈廊道往下望去却是群山连绵,风景秀丽。 苏窈与慕茹安以?及师明镜的屋子紧挨在一块,女客的房间总也不过十间。 她晚膳吃的心不在焉,想到明日还?有许多安排, 泡完汤后就径直躺在榻上休息, 原本不怎么困, 奇怪的是睁着眼睛没一会?儿,眼里却像是进了沙子逐渐模糊。 困意席卷, 很快意识昏沉。 再醒来时?, 苏窈强打起?精神,发现地面?在动?, 她惊讶地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被塞了布块。 在动?的不是地面?,是油黑发亮的木板,她正坐在一辆破旧的驴车上,对面?是尚在昏迷的慕茹安和师明镜。 驴车外几个?男人正光着膀子交谈, 隐约还?有铁器碰撞纠缠的声音。 “幸亏咱们这回?人多!否则老子没准还?真要折在那!” “那些个?侍卫倒是有两下子,不过还?是不敌咱们三当家的!三当家的就是厉害!” “废话!当初那个?姓莫的都?差点死在我们三当家的手里,那些小?喽啰算什么?能?劳三爷爷动?手就是他们的福气了!” “行?了,都?闭嘴!总算可以?为弟兄们报仇了!都?快去准备着, 一会?他们就该追来了!” “……” 苏窈听得心里凉了半截,也理清了眼下状况, 这外头恐怕是从延州逃窜出来的恶匪,一路跟踪莫羡嘉来了乌州。 昨夜她觉得头晕,肯定也是因?为他们动?了手脚的缘故,像这样的恶匪,不知做过多少打家劫舍的勾当,手里的阴私东西不计其数。 正想着,帘子一把被掀开,厚厚的灰尘浮在空气里。 天边露出鱼肚白?,看时?辰,她们已经睡了大半夜,外头一闪而过的皆为山景。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5节 看着驴车颠簸的样子,也可知道这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时?间短暂,苏窈只能?看清这么多。 进?来的男人长得凶神恶煞,见她醒了,脸上流露出刻骨的仇恨,他眦着眼眶地瞪了苏窈一眼,拔下她嘴里的布块,往外吆喝一声要了酒囊。 到手之后直接拔开塞子,又急又狠地倒在慕茹安和师明镜的脸上。 昏睡的两人很快便被辣人的酒水呛醒。 嘴里的布块也被丢开。 慕茹安遇到过不少险境,一睁眼,看清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着便迅速反应过来,盯着那男子道: “你们想要什么?钱?” 要是要钱还?好说。 苏窈心道,可方才听到的那些话,说明他们是冲着莫羡嘉的命来的,钱定然打发不了他们。 师明镜尚且也弄不清楚状况,以?为只是遇到了普通的绑匪,附和着慕茹安道: “你们要是想要钱,要多少开个?价,先?把我们放了。” 苏窈观察着男人,果然,他们压根不想要钱,听到这两句话,他往下呸了口口水,低咒几声,说话时?,锁骨处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爬动?,讽刺道。 “钱?多少钱能?买姓莫的命?多少钱能?买我弟兄们的命!”他眼神阴毒: “说,你们谁是他的女人?” 苏窈愣了一秒,旋即很快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在与慕茹安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她与慕茹安脱口而出: “是我!” 他们肯定是想用她来威胁莫羡嘉,慕茹安与师明镜完全是无妄之灾,苏窈想也没想便开口,可她没想到慕茹安竟会?开口承认,而且竟还?比她快一步。 男人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想里,莫羡嘉的女人肯定不会?自己站出来!这几个?女人必然互相推脱,他便在一旁看着她们当中的谁露出马脚。 可居然有两个?人自己承认。 他沉了脸,皮笑肉不笑道:“倒是姐妹情深。你们两个?可知道他的女人落在我们手里会?有什么下场?嗯?” 苏窈道:“是我,这事与她们两人无关,你把她们放了。” 慕茹安紧随其后:“你莫要将自己没做过的事揽在自己身上,莫羡嘉都?要与我定亲了,与你何干?你把她们两人放了,我跟你走。” 她说的言之凿凿,连苏窈都?被她这笃定的语气惊了一瞬,连忙道:“茹安!这是我的事,他们要绑的人是我,和你没有半点干系,你要出事了,叫我日后良心怎么能?安?” 说着,苏窈看向男子,忍着惧意道:“你若不把他们放了,我就在莫羡嘉赶来之前自尽,你们也别想利用我将他引来,永远也别想报仇。” 师明镜震惊地看向苏窈。 难以?想象这样决绝的话是从眼前少女的口里说出来的。 在她的印象里,苏窈就像是被保护的很好的花,无论什么时?候看见都?觉得温软娇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怕到身子发抖,可还?是毫不犹豫站出来保护她们。 即使她知道落在他们手里可能?会?发生什么。 男人死死皱着眉,环视一圈,好像才发现这还?有第四个?人,用脚踹了踹师明镜。 “你说,她们谁是?如果你说真话,我现在就放你走。” 师明镜吃痛的嘶了一声,苏窈和慕茹安的眼神同时?看来,她唇瓣干涩,看着她们两人,忍痛出声。 “不知道。” 男人正要发怒。 此时?帘子又被掀开,另一个?男人钻进?来,“三当家的,问的怎么样了,姓莫的相好是哪个??” 苏窈与慕茹安各执一词,闻言都?紧张的绷着呼吸。 三当家看她们一眼,笑的疤痕像是活了过来,狰狞地在脖子上游走。 “都?抢着承认是吧,那就一个?都?别走了!全部关起?来!” …… 离客栈不远的山路上,梁远脑门直冒虚汗,因?殿下这两回?皆是微服出访,他们带着的侍卫本就不多,加之对此处地势不甚熟悉,急急追到这茂密林子里,竟就断了痕迹。 他吩咐完侍卫,追上最前方的青年,道:“殿下,对方的人比微臣设想中的还?要多的多,恐怕有数百人,他们像是早有准备,做的极为干净。” 魏京极声音冷的掉碴: “只会?说这些废话?” 一直走在他身后沉默着的莫羡嘉看着手里的信条,忽然道:“是延州那伙人,他们是冲我来的,还?说只要我跟着他们去,他们就会?把阿窈他们放出来,是我牵连了她们,我这就去和他们换人……” 魏京极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拖回?,一脚将他踹进?浅坑里,素来清冷自持的眉眼此刻戾气难掩,“给?孤闭嘴。” “你以?为你送上门就能?救她?” 莫羡嘉腿骨上狠狠挨了一记,跌在地上,痛意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他手上沾染了太?多山匪的血,那一夜他几乎将几座寨子里的匪众都?屠尽,他们见到他去了,只会?更有恃无恐,到时?阿窈才真的危险了。 思及此,莫羡嘉咬着牙站起?来,手里却被抛了个?令牌。 魏京极冷声:“去调官兵。” 说完,一旁的侍卫牵了马来,他翻身上马,却被莫羡嘉拉住缰绳,他瞳孔微缩道:“殿下,你要一个?人去?” “孤要做什么,轮不到你过问。” 魏京极眼底闪过寒意,手里的马鞭毫不犹豫抽下。 莫羡嘉躲得很快,可手背上还?是划过一道血痕,眼睁睁看着马蹄扬起?风沙。 任谁都?知道青年此刻极力压着怒气,梁远给?莫羡嘉留了一匹马,带上剩余的侍卫紧跟上去。 …… 一转眼已是黑夜。 苏窈几人被关在一间塌了一半的茅草屋里。 外头的匪徒正在庆祝,围着篝火饮酒吃肉,言语粗俗猥鄙,浪笑声不止。 来时?她们被灌了药,眼下苏窈缓过劲来,四肢都?还?酸软,因?一日未曾进?食,肚子叫了两声。 幸好这群人似乎急着赶路,她们的衣裳还?是完整的,苏窈旁边便是慕茹安与师明镜,匪徒没有把她们三人分开。 在她打量周围的时?候,慕茹安和师明镜也悠悠转醒。 被长条木封紧的窗,屋里长着乱糟糟的杂草,丢着发霉的馒头和馕饼,破水缸里装满雨水,水面?厚厚一层飘着绿,水下浑浊,不知底下长了什么东西。 慕茹安看清眼前情形就想骂人,可声音还?没发出来,就看到苏窈朝她摇头,她便勉强忍住了。 “这群人不是一般的土匪,”苏窈将自己听来的朝她们解释道:“前段时?间莫羡嘉奉旨剿匪,剿灭的便是他们的老巢,一般的金银财宝没有用,我们还?是赶紧想想法子逃走,不然生死难料。” 慕茹安隐约猜着了点,可当苏窈这样说出来时?,她还?是忍不住眉心紧凝,用气音低骂道:“该死的莫羡嘉,动?手就不能?动?干净点吗?人都?追到乌州了!” 苏窈示意她小?声,指了指头顶,道:“你们看这屋顶。” 两人抬头看去,茅草屋的屋顶只简单的架了木头和零散的瓦片,上头简单垫了层茅草。 可她指着的地方漏下了月光。 “这里定是破了洞,月光才能?照下来,”苏窈低声道:“要是我们能?想法子从那里钻出去,没准能?逃走。” 师明镜听到这群人根本就是亡命之徒,语气有些慌乱:“万一被抓回?来了呢?” 慕茹安看着这间歪倒在一旁的屋子,在地上仔细找了一圈,回?道:“抓回?来便抓回?来,他们在看到莫羡嘉之前,肯定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要是我没猜错,他们肯定有埋伏,在这里看着我们的应该没多少人。” 师明镜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埋伏?” 苏窈看了慕茹安一眼,道:“莫羡嘉刚端了他们老巢,他们几个?人肯定没胆子来招惹他,身后必定做了准备,兴许还?有不少人,若没有埋伏,他们便会?直接对莫羡嘉动?手,可他们选择了先?抓我们来,再引莫羡嘉上钩,这样的情况下,有埋伏是必然的。” 对付她们三个?弱女子,他们必然不会?留很多人。 她刚才也注意听了外头的动?静,守着她们的人应当不会?超过十个?,他们此刻正在休息吃饭,又是夜里,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逃跑机会?。 “就是不知他们在哪设下了埋伏,”慕茹安喃喃道,“不过我们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趁机会?逃出去才是要紧的。” 话说着,她忽然控制着自己往地上伏倒,苏窈看到她是想去够碎裂的瓦片,忙把耳朵贴着墙,注意门外的动?静。 慕茹安用嘴咬着瓦片来,将钝口在地上磨了磨,待到差不多了,才开始给?自己解绑。 外面?的那群人正喝到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屋子里三人的动?静。 绳子都?顺利解开后,她们不由得同时?松了口气,但放松不过一秒,慕茹安便招呼两人去搬水缸。 苏窈这辈子还?没搬过这么重的东西,甫一用力,差点没抬起?,幸亏她险险撑住了没掉在地上。 慕茹安力气大是三人中间最大的,她小?心顾着她们两人的脚步,耐着性子搬到洞底下。 这茅草屋有一半埋在了土里,那洞正好是背对这匪徒的一面?,只要她们稳着不出差错,有极大的可能?逃走。 也幸得水缸里装的雨水多,慕茹安试了试,发觉以?她的个?子和体重站上去也能?站的稳,于是便压低声音道: “你们先?走,我垫后。” “阿窈,你先?来。” 眼下正是危急关头,苏窈也没有与她推让,这茅草洞只能?一个?个?钻,不管如何都?有先?后,谁也不知爬出去是个?什么情况,往前垫后都?有风险,抓紧时?间才是要紧的。 师明镜听到慕茹安这样说,因?觉得自己没帮上忙,面?色犹豫道:“还?是我垫后吧,你们先?走。” 慕茹安扶着苏窈,看她小?心揭开头顶的茅草,边同师明镜道:“你放心,我有点功夫在身上,一会?倘有人推门进?来,我钻的也快点,若换成你未必就能?顺利离开。” 师明镜闻言,这才作罢。 好在几人最后都?一个?个?顺利钻了出来,这茅草屋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连条路都?没有。 苏窈几人跑了许久,却还?是在山里打转,而因?暗坑断坡众多,几人逃起?来束手束脚,怕一不小?心踩到兽夹或是掉进?陷阱里。 过了小?半个?时?辰,山里隐隐亮起?火光。 师明镜擦了擦汗道:“这样不行?,若还?找不到下山的地方,我们恐怕又会?被抓回?去,不如我们分开跑吧?” “我们现在往一个?方向跑,若没找到出路,便是全军覆没,分开逃跑,运气好三人都?逃出去,运气不好,也能?盼着有一个?人脱险,到时?那个?人再寻人来救其他两人。” 慕茹安有些放心不下苏窈,犹豫着道:“阿窈还?是和我一块跑吧,我怕一会?儿你体力跟不上。” 苏窈不想变成她的负担,道:“无妨,如果我没找到路下山,这深山老林里,我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够他们找好一阵的,你是我们之间最有希望逃走的人,可再带上我也难了,万一要是我们两个?都?走到死路就更糟了。” 慕茹安眼里挣扎片刻,还?是选择听苏窈的,三人便在这里分了道,每人走了不同的方向。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6节 …… 为免打草惊蛇,魏京极等人上山时?并未燃起?火把,步子放的很轻。 走到一处空地时?,草丛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山上滚了下来。 侍卫立刻警惕聚拢,拔出刀前去查看。 梁远也赶紧走了故去。 等他们拨开草丛,却齐齐睁大了眼。 “师姑娘!” 梁远面?色一喜,连忙去翻她背后的草丛,发现没人之后又去看她掉下来的地方,看到同样没人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没了,心头直发慌: “师姑娘,郡主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魏京极听到梁远的话,掉了方向过来,可当他说完后一句,他的步子也随之停下。 一颗心像是坠入深渊。 师明镜的腿像是被划伤了,摇摇晃晃站起?来道:“我们三人分开跑的,我如今也不知阿窈跑去了哪。” 梁远闻言,简单问了她几个?问题,便疾步走到魏京极身边道:“殿下,莫将军那约莫还?要一个?时?辰。” 魏京极未作犹豫:“继续走。” 师明镜听了,立刻拖着腿跑到他面?前挡着,急急道:“不行?殿下,你不能?去,郡主她们说这群人有埋伏,你们人这样少,肯定会?出事的!” 话音刚落,她脖子底下就横了一把剑,刚饮过血的剑身还?有斑斑血迹,血腥味直冲头顶。 只差一点。 只要她再向前一步,这削铁如泥的刃便会?划破她的喉咙。 青年冰寒刺骨的声音响在她头顶,带着浓烈的杀意—— “滚。” 师明镜咽了下口水,怔怔往旁边让开,身体因?为惊惧僵硬的如同石块。 她刚才没有看错,刚才那一瞬间,魏京极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眸底的寒意侵入骨髓,仿佛她只要再耽误一秒,便会?死在他手上。 梁远分了个?侍卫给?她,让侍卫带着师明镜离开。 — 苏窈不知自己在比人还?高的野草里走了多久,她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树枝往前探路,一直走到没有半点力气了才停下来。 天空亮了一点。 她发现自己还?在山里,四周放眼望去也都?是山峦,可多少能?看到来路和前路。 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苏窈用石头在树上刻了个?记号。 因?为怕被匪徒发现,她刻的是一只白?兔的头,如果莫羡嘉是和魏京极一起?来的,魏京极一定能?知道这是她留下的。 做完记号,苏窈继续往前走。 走了小?半个?时?辰,她发现周围的地势平坦了许多,及腰的草里似乎有不少人走过留下的泥坑。 兴许离山底不远了。 苏窈直起?腰,刚想松口气,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缓缓抬头,往树林上空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四周都?是小?山坡,只有她站在的这块林地地势最低。 简直就像是天然的陷阱。 若那群人要引莫羡嘉来附近,再要他的命,这里实在太?适合不过。 她一念至此,山坡处立刻传来了嘶吼打斗声,火光冲天。 竟然还?有火铳。 怪不得莫羡嘉原定二十日的时?间硬生生拖了一个?半月才回?来。 听这声音,应该是救她们的人到了,正与潜伏在山坡后的土匪缠斗。 密密麻麻的声音响彻山谷,也不知他们带了多少人。 苏窈压着狂跳的心脏,加快脚步,突然面?前被射了一支箭,她停步不及,摔在了地上。 有人站在山坡上,冲这为首之人遥遥对着她一指。 “就是那个?女人,他是从三当家手里跑出来的!快放箭!” 苏窈忙站起?来躲在树后,可这里的树都?不算高大,只能?勉强遮住,身体因?为害怕轻轻发抖。 来救她的人正在与山坡上的土匪搏杀,可如今她在的位置如同捉鳖的瓮,一把火再推滚石便能?叫他们有去无回?。 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她,好几次箭都?差点射中她的胳膊。 她没有再犹豫,边躲箭边往外跑,地上插满了射入地里她的箭,她跑的不快,很快便叫人抓住她摔倒的空隙,长箭出弓,直朝她面?门射去—— 苏窈瞳孔微微一缩,躲闪不及闭上了眼。 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头顶上空传来剧烈的喘气声,青年下巴处滚烫的汗水滴落,掉在了她的额心上。 “我找到你了。” 苏窈眨了下眼,怔怔看着挡在她面?前的魏京极,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顷刻间红了眼眶。 魏京极抱起?她,用剑顶着地面?站起?,动?作间呛出一口血。 苏窈看着他胸口上喷涌而出的血,身体根本不敢动?,大脑也是一片空白?,颤抖着用手去擦他嘴边的鲜血。 梁远见魏京极中了箭,惊骇着叫人来掩护。 撕心裂肺砍杀声像是离苏窈远去,刀光剑影之中,她被魏京极捂着后脑勺抱着往外走,泪水不住的掉。 埋伏在这的足有数百人,便是个?个?都?以?一当十,也需得活生生用命杀出一条血路。 突出重围后,魏京极靠在树后,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眼皮轻垂,胸口处不断淌着血。 很快周围便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梁远看着后穷追不舍的匪徒,也觉到了生死关头,这群人可不会?顾忌太?子殿下的身份,他们早就与朝廷不死不休,只为报仇雪恨,若被追上,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他面?色严肃道:“郡主,敌人太?多了,我们这样走迟早会?被追上,殿下的伤拖不得。” 苏窈手里被塞了几瓶药。 “一路往西便可离开这,”他看着仅剩的十个?侍卫道:“一会?我假扮成殿下往东走,郡主您带着殿下先?躲起?来,莫将军带着官兵很快便会?赶到西边与你们接应,在那之前,请您务必带着殿下躲好。” 梁远说完,便取了魏京极的外袍,丢下一句,“殿下,得罪了”,便朝相反的路走去。 苏窈也不敢耽误时?间,用裙摆打了个?兜,把药都?好好装好了,便拖着半昏迷的魏京极往西走。 匪徒很快发现了梁远等人,蜂拥而上,一眨眼的功夫便往外奔了数里。 她得以?有时?间找到了一个?被杂草遮掩住的山洞,拖着魏京极往里走了段路,山洞里豁然朗阔不少。 苏窈忙把魏京极放好,想到梁远说的要处理伤口,她看着魏京极胸口那支箭,双手握了上去,可却因?为害怕用不上一点劲。 魏京极靠着墙壁,修长的双腿曲起?一条,微微掀起?眼皮,轻握住她的手。 “别怕。” 话音刚落,他便单手折断了箭,将箭头拔出,自己撕下布条,开始处理伤口。 苏窈连忙打开药瓶,朝魏京极受伤的地方倒下药粉。 雪白?的药粉很快被血水浸透。 她愣愣看着,眼眶发热,喃喃问:“为什么止不住血。” 可只有这么多药了。 第77章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骤然镬住她?的心神。 苏窈看着魏京极胸前的伤口, 一动口,唇瓣都在颤,“我现在该怎么办?” 魏京极脊背贴墙, 仰着头, 低着眼皮看她?,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尾音竟还带着笑。 “你在害怕什么?” 苏窈道:“我怕你……” 后两个字, 她?怎么都发不出?声, 脸颊上似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来。 “不是不需要我了?”魏京极的眼皮垂的更低, 看着她?的眼泪,他一时不知这种蚀骨钻心的痛到底是从何处传来:“我死?了, 你也能过的很好。” 见他毫不避讳提到死?, 苏窈感到浑身发寒,像四肢百骸都被?浸在了寒冬腊月凉寒的水里, 一点点凉至头皮。 魏京极在她?面前,即便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会咬牙血吞,不会让她?担心。 可现在,他为何要语气轻松的和她?谈到死?? 年少种种,往事温情, 此时尽在脑海涌现。 苏窈根本不敢细想,只?要稍一想到,魏京极可能会死?,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魏京极了, 她?声音便已带上了哭腔。 “我从来都没想过你死?。” 她?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说?话是声音是抖的, 拔出?他的剑,割下裙衫最柔软的内衬,手掌也抖的像是下一秒就能伤到自己。 可她?死?死?忍着,表情看上去比他还痛。 魏京极眸光微动,轻声道: “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比死?了还难受。” 他顿了顿,“要是我今日死?在这里,倒好过继续受折磨。” 苏窈同样难受的像有人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搅碎了,可给他包扎的动作还是没停,涩声道:“你不能死?。” 魏京极问:“为什么?”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7节 山洞里面虽敞大不少,容下两个人后,却也显得逼仄。 每一个窸窸窣窣的动作,经过回?音,如同贴着身体?响在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苏窈才通红着眼道: “你看不出?来吗?” 魏京极不语,漆黑的眸子平静的看着她?。 苏窈说?完,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她?眨了两下眼,将?眼眶的泪憋回?去。 小心将?他衣裳上留下的药粉用手指一点点拨到掌心,给他抹到伤口。 良久,耳侧传来一道轻叹。 手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握住。 魏京极没有用力,苏窈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他。 可她?停住了。 他的手心向来是滚热的,包着她?的手时像是暖炉,可此时凉的让她?心颤,泪水抑制不住落下。 视线逐渐模糊。 苏窈看着魏京极离她?越来越近,失去血色的唇轻轻吻在她?的睫毛上。 这是一个试探的吻。 吻的极为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安抚。 …… 山里一直没有传来动静,也不知梁远等人的情形。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怕被?山匪发现,苏窈没敢点火。 山洞里只?能依稀通过月光窥物。 苏窈给魏京极上完药后,他便昏睡了过去,她?一个人在这清醒着,一刻都不敢放松。 等夜再深一点,她?便带他离开山洞。 若不是为了救她?,魏京极也不会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她?自被?抓起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连水也没喝过。 他肯定也没有喝。 思及此,苏窈看着山洞外半人高的深草片刻,站起身,猫着腰往外走。 山洞被?草遮盖住了大半,偶尔有些野兔跳过,好奇朝洞口张望。 可生不了火,即便再饿,今夜也只?能忍着了。 苏窈边想边走到洞口,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一片低地?,前些时候下了不少日的雨,若往下走,没准能找到些干净的水。 步子刚迈出?一步,余光却出?现了一抹火光。 她?立刻顿住脚步,折返回?洞里。 月光下,有人举着火把正在四处搜寻。 “三当家的,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苏窈本还抱了一丝希望,兴许这是西边莫羡嘉带来寻他们的人,可听?到这句,她?一颗心当即沉入谷底。 她?犹豫了一秒,便抱着魏京极的腰,将?他拖到了山洞最里面靠着。 这里比之前的地?方窄多了,连月光也照不进来。 苏窈为了让魏京极躺的舒服一些,把大半位置都让给他,自己则蹲在他身边。 “有人来了?” 耳廓忽而被?一阵热气吹过。 魏京极不知何时醒了,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微倦,嗓音微哑。 苏窈点点头。 她?蹲着便能碰到山洞顶,裙摆的颜色深浅不一,因割下了自己的裙子给他包扎伤口,小腿几乎裸露在外,连膝盖往上都若隐若现。 发髻早就散乱,虚虚坠着,看上去十?分狼狈。 洞口外的动静一直不曾停下,大有不找到人誓不罢休的样子。 苏窈蹲了一会儿便腿麻的厉害,还有些头晕目眩,估摸着是饿的。 忍了段时间,从脚跟开始,她?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有无?数根细针不断刺着皮肤。 “你坐到我身上来。” 气音响起的时候,苏窈反应慢了一拍,在她?想拒绝的时候,身子已被?带入了男人怀里。 几乎可以说?是跌,她?险些摁到他的伤口,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收回?了手。 可这样一来,双手没了支撑点,苏窈直接倒在了他大腿上,脸紧紧贴着他结实的肌肉。 魏京极是靠墙坐着的,本收了腿,可在拉她?过来时便又将?腿伸直了,好让她?坐。 眼下苏窈这样一倒下来,昏暗潮湿的山洞里,这个姿势莫名变得旖旎,连带着空气都有些粘稠。 挨得太近,以至于苏窈看清楚自己倒下的位置时,第一时间脸就红了,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手忙脚乱从魏京极身上坐起。 “我还是继续蹲着吧。” “地?上凉。” 苏窈这句话没有同他商量的意思,刚一说?完便想再次站起去旁边。 可腿上一用力,那种针扎似的绵密的疼就沿着腿心蔓延到膝盖处,她?站不直腰,又徒然失力,直直跌回?原处。 这下她?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因为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头顶上就传来了一声闷哼声。 脸上不知碰到了什么,烫到她?耳垂都红了。 这一回?魏京极没给她?后退的机会,单手握着她?的腰,将?她?提到了自己的腿上,无?奈道: “坐着,别动。” 苏窈终于安静了,认命的坐着不动,双手蜷缩着放在男人的肩膀上,洞外的声响还未停,可她?却有些分神。 这还是两人自重逢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她?还直接坐在魏京极的大.腿上,从后看去就好似她?夹住了他的腰一般,这样的姿势,对曾经水乳交融过的两人而言,都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别的事。 呼吸声有些乱。 刚一调整好位置,空气便默契的安静下来。 也就是这时,洞口前照来了火光。 “三当家的,这有个山洞!” 苏窈用力握了握拳,感到心脏都到了嗓子眼。 这句话一落,外面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哪呢?” 三当家的遥遥喊了一句,暴躁的像是在骂人,“看到山洞了不知道往里面找找?叫老子有什么用!” 被?骂了的土匪像是也低骂了几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坑靠近洞门?。 苏窈在魏京极身上颤抖了下,抱紧了他的脖子。 如果在这被?找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山高皇帝远,正如梁远所言,这群亡命之徒绝不会有任何忌惮,他们的老巢被?莫羡嘉端了,可那也是朝廷的命令。 魏京极是大周的储君,若落在他们手里,只?会被?他们折磨的不死?不休。 心里有个声音说?,魏京极这样的人物,绝不会死?在籍籍无?名的恶徒手里,战场九死?一生都活下来了,也不会在这殒命。 可越是这样想,苏窈越是害怕,甚至开始后悔给他留印记,若不是看到她?留的印记,这群土匪连近他身的可能都没有,更别谈杀他。 后背被?轻轻拍了拍。 魏京极偏头,贴着她?的耳畔道:“一会儿要是有人进来,我会杀了他,你趁机逃出?去。” 苏窈的心瞬间被?抓紧。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声音,给外头的人听?了去,只?拼命摇了摇头。 魏京极却还在继续交代?她?:“继续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死?。” 苏窈对上他的视线,眼眶发热,声音像是挤出?来的,又轻又颤,“一起走。” 魏京极捂住她?的嘴,看她?的眼神专注又认真,眸底清楚的倒映出?她?的脸,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又像是在道别。 而后,在苏窈眼里,仿佛慢动作似的拿起一旁搁置的剑。 苏窈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不知名的恐慌感,即将?失去魏京极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怔怔睁着眼回?看着他。 魏京极看了她?一会儿,缓缓低头,在捂着她?的手上轻轻碰了一下,而后笑了笑。 “忘了我。” 苏窈的眼泪夺眶而出?,滴在他的手背上。 魏京极说?完,便放开了她?,想起身时,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道力,将?他按回?了墙上。 他略有些意外,一时忘了反应。 苏窈趁他晃神的功夫,握上了他的剑鞘,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红着眼道: “你拿剑,我就拿剑鞘,你杀人,我就砸人,拉一个陪葬算一个,反正若不是你,我早死?在十?多年前了,如今一块死?了也没什么。” 魏京极怔住,心脏像是被?她?用柔软而温暖的手捧起。 不等他说?话,山洞门?口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8节 被?三当家的呵斥了一番,这个土匪显然心情躁闷。 “真是见鬼了,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怎么哪也不见!” “那么多人埋伏都叫他们给跑了!” 山洞里漆黑一片,草鞋硌了一下,土匪骂骂咧咧低头,却看到了白森森一堆骨头,不知道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他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这个山洞有点危险,该不会是什么野兽的巢穴吧。 再往里一看,黑魆魆深不见底,本就入夜,此刻天全黑下,鬼气森森,火把映照出?的地?方,并无?生活或是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苏窈和魏京极所在的地?方,已经能看见男人穿的草鞋,只?要他再走进一点,就能看到拐角处的山洞尽头。 她?抓着剑鞘,一点点用力。 土匪犹豫了一下,骂了声给自己壮胆,然后往里走。 此时,山洞外又传来一道声音。 三当家的语气十?分不耐,“都找完了吗!” “马六在哪?山洞找完了吗!” 众人踏过草丛的声音窸窸窣窣紧密传来,进了洞口的土匪一顿,也往外跑去。 “找了找了三当家的!没有人!” 又有一个土匪说?话了,“三当家的,您是不是看错了,那人分明是往东边的方向跑了,我们在这怎么能找着人?” “你懂个屁!那不过是个小喽啰,他主?子中了我一箭,哪那么快就能好了!他们肯定是趁我们没注意的时候换了衣服,这是调虎离山!” 三当家气得折断了手里的一支箭,“那娘们也不见了,他们两个肯定是一起跑的,绝对跑不了多远,继续给我追!兄弟们的血海深仇能不能报,可就只?有今日一次机会了!等朝廷的走狗来了,可就再没机会了!” 众人纷纷附和,想到寨子里血流成河的惨状,饶是作恶多端的他们也悲愤难当。 “三当家的放心,我们这就分开去找!” “……” 声音逐渐远去。 苏窈略松了口气,等人声彻底没了,她?才想从魏京极身上爬下来,因为顾着他的伤口,所以显得有些蹑手蹑脚。 “他们应该还在这一带,我们今晚恐怕不能出?去了。”她?思索片刻,道:“可刚才有人检查过这,他们应该不会再进来。” 魏京极嗯了声,看着苏窈的眼神却没离开。 苏窈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也语默了一瞬。 就在她?以为魏京极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放下剑,复闭上了眼。 “我再睡会儿。” 苏窈凑近了点这才发现,青年的脸色似乎比早上还要差,可他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没有听?出?一点异常,如果现在有光照在他脸上,定然难掩苍白。 她?点了点头,弯着腰往山洞外走,这会儿他们走了,一时半会不会再往这一带来,她?或许可以找点水来。 幸运的事很快就找到了水,苏窈将?原先装药的玉瓶洗干净了,自己先喝够了,又把水装进瓶子里带回?去。 喝完水后,保险起见,苏窈还是坐在了山洞最里面,和魏京极紧挨着。 翌日,阳光的温度通过石壁传来。 苏窈睁开惺忪的睡眼,动了动手指,却没有感受到身体?有半分僵硬不适,舒服的像是躺在寝房的绸被?上睡了一.夜。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醒了,再一看去,她?总算明白是为什么了。 因为她?趴在魏京极的身上。 苏窈连忙看向他的伤口,看到伤口处的血迹没有扩大,她?方才稍稍安下心。 旋即想,她?昨晚入睡的时候分明是坐在魏京极身边,怎么一觉醒来爬到他身上去了。 许是她?夜里惧寒,下意识往他身边靠,多亏没有将?他的伤口压裂。 阳光的温度有些暖,看样子已经天亮好一会儿了,趁着魏京极没醒,苏窈走出?山洞,正踌躇着要不要带他离开时,又传来一道轻微的呼喊声。 “没有!” 她?一惊,凝神仔细听?。 “这里也没有!” “快去找!若太子和郡主?有半点差池,所有人都得陪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殿下!” “殿下!郡主?!” 听?到这儿,苏窈心中微喜,刚想答应的时候,又冷静了下来,不管是问话的男子还是应答的男子,他们的声音都像是破二胡拉出?的嘶嘎声,口音也有些奇怪。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又传来熟悉的咒骂声。 “那小子是不是疯了,竟说?我们抓着的人是永嘉郡主?,被?三当家射中的是太子殿下!” “一把硬骨头说?出?什么话都不稀奇,管他什么郡主?太子的,就算是又如何!” 被?他们抓着的人一口一个太子殿下,还说?他们要是敢动那个青年,圣人必诛他们九族! 他们哪来的九族!谁家里有牵念还跑山上当土匪的! 便是有九族,也都八竿子打不着,死?便死?了!太子给他们陪葬,也不算亏! “没错,三当家的说?得对!如今我们射伤了太子,更是没有退路,早晚不过一死?!” 苏窈听?得脊背发凉,从声音的源头来看,他们离他们并不远,要是她?刚才发出?了一点声音,绝对会被?这群人发现。 她?小心的摸着山壁,又坐了回?去,几日不曾好好休息,也没吃过什么东西,精神一直紧绷,她?也几乎要到极限了。 这一次来势汹汹的土匪并不像昨晚那样逗留许久,反而显得十?分仓促,像是逃跑过程中想抓个垫背的,没一会儿,洞口外就安静下来。 听?梁远话里的意思,莫羡嘉正带着人往这里赶,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这座山,这群土匪的命数也到头了。 她?索性也继续睡,以此减少忍饥挨饿的滋味。 若莫羡嘉还没找到他们,那她?至多再过一会儿,便要出?去找些东西吃了,趁着白日里,点火也不会引人注意,否则连扶着魏京极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再次醒来时,她?睁开眼便看到了许多眼熟的面孔。 白露、莫羡嘉,还有梁远,梁远打头,带着一群人顺着她?离开的地?方找了过来。 苏窈彻底安心了,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 回?到客栈,苏窈一睡便是一上午,尽管夜里睡得还算好,可精神尚有些不足。 魏京极有伤在身,不好坐马车颠簸,他们只?能继续再住几日。 可有了山匪的例子在先,唐太守包下了整个客栈,又战战兢兢派了上千人驻扎在客栈外,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客栈老板也毕恭毕敬,唯恐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白露早早的备好了饭菜,她?一醒便吩咐人端了饭菜进来。 苏窈吃着饭,问道:“魏京极现在怎么样?” 白露仿佛知她?会有一问,早准备好了,道:“太子殿下还没醒来,大夫说?用药及时,处理的也很干净,只?需多休息些时日就能好。” 魏京极在军营中见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久病自成医,他的手法?也很干脆果决。 苏窈闻言,心情终于轻快不少,又问道:“茹安和师明镜呢?” 白露道:“茹安小姐从山上跌了一跤,跌进了湖里,因崴了脚,游的慢,上岸时又没来得及换衣裳,湿着衣服跑了一.夜,现在感染了风寒,大夫说?着两日都不得见风,茹安小姐自己也说?一被?风吹就头疼,这几日兴许不能来小姐您屋子里用饭了。” “还有师小姐,师小姐从山里跑下来,没多久就遇着了太子殿下,殿下让人把她?送了回?来,可是……”她?话说?一半,有些欲言又止。 苏窈见到梁远他们时,已问过了她?们两人的安危,得了肯定的答复,她?才作罢,看白露面色犹豫,她?顺势问:“可是什么?” “可是奴婢觉得好生奇怪。茹安小姐不能活蹦乱跳,那是因着感染了风寒,可师小姐摆明了没伤着哪,只?是胳膊小腿被?枝叶划过,受了点皮外伤,可她?也安静了许多,从回?到客栈起,她?居然都没往殿下眼前凑过。” 白露是真的纳闷,之前师明镜对魏京极穷追猛打,有事没事便往他面前凑,大有非他不嫁的意思,整个苏园都知道她?的心思。 可经过这么一遭,分明也是遇到了太子殿下,也算是太子殿下救了她?,她?反而不借着由头赶着上前了。 苏窈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她?每每听?到师明镜和魏京极的名字出?现在一起,竟都会有些微妙的情绪在胸口发酵。 “小姐,”白露看她?沉默,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刚才奴婢进来时,梁大人问奴婢,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子殿下?他睡着时叫了您的小名。” 这会儿犹豫的变成了苏窈。 在逃命的危急关头,她?似乎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魏京极为了她?可以命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下她?。 她?又情不自禁和他说?了些棱模两可的话,这无?异于给了他希望。 可她?和魏京极以后怎么样,是当时的她?来不及考虑的。 苏窈未做决断之时,门?突然被?敲了敲。 梁远收手,在外头道:“郡主?,微臣有事求见。” 苏窈看了白露一眼,白露点头,前去开门?,而后自己出?了门?,将?门?合上,守在门?口。 “梁大人有何事?” 梁远先问了安,后才道:“是这样的,郡主?。” 他说?着,皱起了眉头,像是颇为苦恼。 “殿下有伤在身,不方便动作,微臣和微臣手底下的也都是些爷们,没干过这些事,下手总不知轻重,您看,您这两日,可能帮着照顾照顾殿下?” 说?完,像是怕苏窈拒绝,他连忙继续道:“就如同郡主?您小时候住在东宫时那样,时不时搭把手便行,若是累了,微臣即刻叫人来替,可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窈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是为救我受的伤,照顾几日也是应该的。” 梁远则心道,得亏他反应及时,刚才他来时可都听?到了,白露问出?那句话时,郡主?可是没有回?答的。 “郡主?,殿下方才醒着的时候特意和微臣说?了,此回?山匪一事明面上是与莫小将?军有关,可莫小将?军也是受天子命才去剿匪,与殿下也脱不了干系,您才是其中的受害者,殿下救您是理所应当的,” 苏窈却道:“他有很多种法?子救我,可却选择了最危险的一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莫羡嘉是受命剿匪,圣人之所以要下令,也是为了无?辜百姓,我生来便享有荣华,免受寒苦,归根结底却也是百姓所赐,我怎会是无?辜的受害者呢。” 梁远一愣,明白了话里意思后,真心实意道:“郡主?言之有理,这其中种种,的确难以理清。” 苏窈心道,就好像魏京极与她?之间的种种,谁又理的清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09节 魏京极原先住的男客房,因唐太守包下整个客栈后,为方便保护照顾,便差人将?男客房的东西收拾换新,去了原先女客房的那处。 这两处的装潢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摆件有些差别。 男客处摆的是松柏,挂的是翠竹一类的画,女客房里则添了不少花瓶花枝。 将?一切都换新之后,魏京极便搬到了苏窈隔壁。 而在梁远的精心安排下,以让魏京极安心静养,不宜多人走动为由,让慕茹安与师明镜去了下一层的天字号房。 如此一来,这一楼便只?剩了魏京极和苏窈。 因魏京极刚换过药睡下,苏窈便没先去瞧他,而是先去瞧了慕茹安。 慕茹安担惊受怕了许久,一直等到苏窈安全回?来,她?才睡下,苏窈看了眼她?的伤,确认的确没事后,没有叫醒她?便离开。 站在慕茹安房间门?口,隔壁就是师明镜的房间。 白露说?师明镜一回?来就安静的很,眼下看来果然如此,她?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样安静,莫不是被?吓到了? 苏窈思及此,犹豫了片刻,还是去敲了敲师明镜的门?。 里面很快应了一声,看样子是没有睡。 师明镜打开门?,发现是苏窈,身体?明显顿了一下,表情略有些不自然,“阿窈,你找我?” 她?其实也能察觉到一些微妙的气氛,可那时她?会笑着糊弄过去,现而今她?却是笑不出?来。 苏窈道:“我来看看你,白露说?你伤着腿了,可是摔到哪了?” 师明镜打开门?让苏窈进来坐,闻言道:“不过是些小伤,没什么要紧的。我听?说?……太子殿下为了救你中箭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窈略一停顿,补充道:“他也没有大碍。” 师明镜仿佛被?说?中了心思,慢慢低下头。 苏窈假装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看了她?胳膊上的划痕后,发现有些深,道:“我那有上好的药油,一会儿我让白露送来,伤口不会留下疤痕的。” 师明镜却没有回?应,一直沉默。 苏窈见状,大概也清楚,师明镜应该不是被?土匪吓到,让她?安静下来的事,应该和魏京极有关。 又说?了些忌口的饭菜,苏窈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师明镜终于有了动作,她?把手放在了刚才苏窈碰过的地?方,点了点头。 “谢谢你,阿窈。” 苏窈道:“不用同我客气,师太傅是我的授业恩师,他肯将?你送到我这来,我定是要照顾好你的。” 所以,魏京极也是因为,他的恩师是她?父亲,所以才忍着没有动怒。 师明镜握紧了手,若不是她?摔下山那夜,从他眼底深处读出?了一丝杀意,她?恐怕还会执迷不悟。 苏窈从师明镜屋子里出?来,已快要到晚膳时。 这个时候,魏京极也该醒了。 第78章 可苏窈没有当?即往楼上走, 而是站在廊道中,任由穿堂风拂过脸庞,风本质清, 却吹不?动她心头堆积的一团乱絮。 稍稍平静了下, 她?抬步上楼。 路过自己的?房间时,身后却传来白露的声音:“小姐,有京里来的?信。” “京里来的?……”苏窈停下脚步,接过她?递来的?信封, 熟悉的字迹使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谁写的?。 段凛。 苏窈与段凛这些?年偶尔互通信件, 大都也止于问候。 她?离开?京城之?前与许多人告了别, 可去段府却没见着段凛的?面,她?连句抱歉都没能当?面对他说。 姨父明显不?愿她?与段凛再有除表亲之?外的?关系, 那日被他拦在正院里时, 苏窈便知,她?与段凛再无可能。 想来段凛也应是想通了, 这些?年两人默契的?不?提往事。 所以,在看到信上写的?“需得来乌州一趟,还?望阿窈能收留”时。 苏窈表情有惊有喜,也只?是高兴,旁的?什么情绪早便没了。 与此同时,魏京极的?房间内, 梁远正站在床榻旁禀事:“殿下,圣人已经得知你遇险的?消息,当?夜便下急令派了钦差大臣与段大人来接手乌州这一带的?事务,并传口谕, 让殿下您养好了伤便立刻回?京,派来接莫小将军回?京的?人也已经动?身。” 害的?太?子与郡主遇险, 圣人免不?了要治莫羡嘉一个办事不?力的?罪,眼下莫羡嘉被关了紧闭,只?等京里的?人来便会被带回?京领罚。 魏京极听了此话,原还?不?错的?心情蓦然跌至底,表情有些?不?好看,“段大人,哪个?” 梁远咳嗽一声道:“段凛,段大人。” 按说段凛位属翰林院,这运河一事,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 此前有翰林院学士被遣去做地方官的?,可却没有派来与钦差一道监察水利的?。 圣人之?心,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梁远心道,估计圣人是猜到殿下遇险与郡主有关,才会派段凛来乌州。 要他看,在感情一事上,殿下从来就没把莫小将军真?正放在眼里过,可段凛不?同。 那是郡主真?真?切切动?过心的?男人。 圣人这一手可真?是,想让段大人来乌州,趁着殿下养伤的?空隙,好与郡主再续前缘么。 刚走了一个莫羡嘉,又来了个更厉害的?对手,连梁远都为魏京极捏了一把汗。 可出乎梁远意料之?外。 青年的?脸色只?沉了几息,很转而如同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快便恢复如常,甚至唇边还?勾起了弧度,淡淡嗯了一声。 梁远看得狐疑。 殿下这是什么反应?莫不?是在山上还?撞到了脑袋不?成? “叩叩。”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的?力度。 梁远一看外头的?人影,忙送不?迭地道:“殿下,郡主来了,微臣这就告退。” 魏京极脸上的?弧度牵的?更大,他掀开?被子躺下去,薄唇微动?。 “嗯,下去领赏。” 梁远高兴地退下了,见着门口的?苏窈时,立马变了一副面孔,神情严肃道: “郡主,殿下有些?没胃口,刚才送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这样下去不?利伤口恢复,请您多劝劝殿下,您劝殿下定然会吃。” 很快便要入夜了,此刻暮光金灿。 苏窈本打算今日只?先来看看魏京极,明日再着人搬些?消遣的?物?件进他屋子里,她?则留在他屋子里,给他喂水递药之?类。 如今梁远这么一说,怕是得多耗些?功夫。 苏窈也只?犹豫了一瞬,继而点头,抬腿进屋。 八仙桌上摆了许多佳肴,难得的?是清一色的?京城菜色,做的?颇为地道。 苏窈没用?晚膳,这一下就看得有些?饿,中午那一顿像是白?吃了。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她?走到魏京极的?床榻前,看到男人平躺着,被子盖到胸口,看起来十?分虚弱,紧闭着眼。 竟还?没醒? 苏窈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起来吃些?东西再睡,还?没发出声音,床上就传来一阵轻咳。 魏京极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脸庞上染上了病态的?潮红,唇色不?必之?前见到的?毫无颜色,反而几分瑰丽的?血气?。 看清楚她?的?脸之?后,他像是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他醒的?猝不?及防,苏窈猛不?丁对上他深沉的?注视,罕见的?结巴了一下,道: “梁……梁远说你身边没有人照顾,让我来照看照看你。” 魏京极闻言,就要坐起。 苏窈上前去扶他,等他坐好了,她?才去找了一把椅子,放在榻旁坐下,“你感觉好些?了么?” “嗯。” “不?饿吗?”她?看向桌上的?菜,那香味无时无刻不?在挑.逗人的?味蕾,“我瞧那桌上的?菜都做的?挺好的?,如果不?合胃口,我让人再重新去做?” 魏京极道:“饿。” 苏窈仿佛噎了一下。 既然他说饿,那便是要吃饭的?意思了。 苏窈起身去给他盛饭菜,大夫说了,魏京极的?伤不?宜下地走路,要吃饭也需人喂。 香喷喷的?米饭上浇了些?汤汁,荤素搭配,既不?油腻也不?过淡,看着就食欲大动?。 魏京极看她?端着饭菜坐下,没有递给他的?意思,没忍住扬了扬唇。 “你喂我吃?” “嗯,你伤的?是上半身,手能别动?就别动?罢。” 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及他是伤患,她?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前所未有的?柔软。 魏京极吃饭的?速度很快,苏窈用?筷子夹一大口饭菜,他几下就吃干净了,动?作却慢条斯理的?。 喂他吃完,苏窈自己也吃了一碗,吃饱后她?喊人进来收拾。 等人收拾完,屋内又只?剩他们两人。 这时,魏京极忽然道:“阿窈。” 苏窈应了一声,走过去。 想在椅子上坐下时,手腕却落入男人带有薄茧的?掌心,她?始料未及,踉跄了一下,双手险险撑在魏京极耳侧。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0节 这个姿势,像是她?将他堵在了床上。 魏京极笑了一下,身体往前动?了动?,快要抱住她?时,面前却突然一空。 苏窈躲开?了。 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站起身之?后,还?有些?不?自在的?抓紧了裙摆。 魏京极脸上一直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他低垂着眼皮,敛去了眸底的?波澜。 苏窈的?心跳的?很快,几乎是落荒而逃,“用?完晚膳该吃药了,我去催催,看好了没有。” 乌州附近最好的?大夫连夜被抓了来替魏京极诊脉,御医也在赶来乌州的?路上。 虽是客栈,如今里里外外的?人员已焕然一新,如同小行?宫。 负责煎药的?也都是清一色的?东宫侍卫,早就算好了时辰,只?等着人来取。 侍卫端着药碗进来,放在苏窈身边的?案台上后便离开?,苏窈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道: “这里虽也方便,可到底不?如在我府上,你好好吃饭,按时吃药,过个两日,我们便回?我府上。” 魏京极默不?作声的?喝完药,也没接话。 苏窈把空了的?药碗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道:“我明日再来,你好好休息。” 青年还?是没说话。 房间内仿佛一下子窒闷许多,让人感到喘不?过气?。 苏窈加快脚步,走到门前,手碰到门时,魏京极才缓慢出声: “你在山洞里说的?……” “我忘了。” 魏京极仿佛被浇了盆冷水,长久回?不?过神。 苏窈的?语速很快。 来时,她?便想到了魏京极可能会问到这事,因此早已想好了怎样回?答。 魏京极沉默了一会儿,定定望着她?:“你还?是不?信我。” 这句话不?在苏窈的?预料之?内,她?下意识反问:“信你什么?” “信我可以处理好一切。”他道:“你若不?想入宫,那便不?入。” 苏窈转过身,后背靠在门背后,这个动?作让她?做的?很慢,像是边往后靠边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良久,房间里都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夜风吹起山间成群的?绿树,传来浩渺又齐整的?婆娑沙响。 她?动?了动?唇,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怎么处理?” 魏京极也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腹稿,只?待她?一问。 于是苏窈就这么听到了,有生之?年听到的?,最令她?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一句话。 偏偏说出这番话的?人,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点评今日的?菜品一般。 “我会从宗室子弟里挑一个,由他继承大统,在他掌权之?前,我会摄政。” 震惊过后。 苏窈的?心跳再也慢不?下来了,她?试图找到一丝破绽,“谈何容易。即便圣人百年过后,你又怎么说服那些?臣子?” 魏京极再次语出惊人:“已经选好了。” 苏窈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选好了是什么意思。 继任者选好了。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一切的?。 是在她?在县令府上与他说完那段话之?后,还?是更早之?前? “所以,即使你再嫁给我,也不?会入深宫。”魏京极轻声道:“如此,你还?要推开?我吗?” …… 苏窈离开?后,梁远进来守夜,顺带将从京城寄来的?信件整理好了,放至案前。 看到其中一卷,他视线顿住。 那日殿下连夜离开?乌州,还?让他将玉牌交给郡主,连他都以为,殿下是不?打算回?来,准备放手了。 可他错的?离谱。 殿下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开?始计划另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不?知有多少人为皇位赌上身家性命,殿下却是第一个主动?往下走的?人。 选宗室子继承大统,此前并非没有先例,可无一例外,都是皇嗣单薄才有此举。 可殿下是自大周建朝以来,百姓心里最为惊才绝艳之?储君,他若主动?退位,必定引得天下动?荡。 于是,便有了这份名册。 与其说是退位后做摄政王,不?如说,殿下扶持了一个傀儡皇帝,代殿下与郡主留京而已。 而与之?交换,被选中的?宗室子,若无野心,便可安居皇位一生,纵享荣华富贵,不?必仰人鼻息。 若有野心,这册子里可供殿下选择的?,远不?止一手之?数。 大权在握,也无人会落井下石,依旧能护郡主安危,不?过是换了个称呼的?新帝。 饶是如此,此举也需得严加保密。 在圣人驾崩之?前,定不?能泄露一星半点。 这册子上的?名单也写的?十?分简单,名字外加生平,多数是孤寒子弟,性情温厚的?。 梁远移开?视线,将这一份名录压在了卷宗的?最底层。 …… 苏窈回?房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裹着被子她?觉得热,掀开?之?后又觉得冷,哪哪都不?对劲。 最让她?觉得不?对劲的?,还?是她?的?心跳。 分明距离魏京极说那话过去大半夜了,他的?声音却好像还?在她?脑海里回?荡。 他竟肯为她?做到这一步。 若真?如魏京极所言,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门槛,就这样消失了。 思来想去一夜的?结果便是,第二日苏窈一觉睡到晌午。 白?露来喊她?用?早膳,她?都困得眼皮子睁不?开?,迷迷糊糊以为是在做梦。 晌午过后,苏窈犹没睡够,昏沉着睡到了天黑。 总算睡饱后,她?恍惚之?际想起自己还?要去照顾魏京极。 匆匆用?完晚膳,正准备出门时,梁远又跑来敲门了。 “郡主!殿下发烧了,请您过去看看。” 苏窈打开?门,脸色有些?着急,“怎么会突然发热?” “大夫说了会有发烧的?可能,微臣本想着前两日不?曾发烧,应是无碍了,哪知今日夜里便发作了!大夫正在殿下房里,请郡主也去看看吧。” 苏窈跟着梁远来到魏京极的?房间。 大夫刚把完脉,紧皱着眉:“烧的?有些?厉害,若今夜能退烧便还?好说,若不?能,怕是有些?危险。” 苏窈坐在魏京极榻前,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果然烫的?惊人。 “好烫……” 她?着急道:“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大夫默然片刻,道:“便是姑娘你理解的?意思。” 苏窈的?心凉了一半,怔道:“我去吩咐人熬药。” 大夫走后,梁远本还?有些?不?好开?口,想着让苏窈回?去休息,由他留在这守夜便好,哪知苏窈却主动?道: “我留下来照顾他,梁大人先回?房吧。” 梁远大感意外,意外过后,内心由衷欣喜,面上却不?显,“是,郡主。” 退出房间后,两旁站着的?守卫便想进去。 梁远连忙叫住他们:“回?来!” 气?音压的?很低,两名侍卫不?明所以,道:“大人不?去休息?今夜按说该我们值夜了。” 梁远道:“今夜你们不?必在这守着,明日也不?用?再出现了。” 侍卫满脸疑惑道:“那明日谁来给殿下擦身更衣?” 梁远有些?心虚,声音压的?更低,“殿下身边还?缺人?照办就是,以后没事不?要来殿下这晃。” 侍卫点头,都退了下去。 苏窈给魏京极喂了汤药,看他身上出了许多汗,便想拿毛巾给他擦擦。 忽而想到,如今他们已经和离,她?这样会不?会有些?冒犯他? 思索片刻,苏窈还?是决定叫人来给他擦身。 谁知一连叫了几句,屋外都没有人应。 苏窈无法,只?好自己用?房间里刚送来的?温泉池水洗了毛巾,舀了几瓢水进盆子里,端到床前放下。 到了解衣这个环节,苏窈还?没开?始动?手,脸就先热了起来。 魏京极紧闭着双眼,像是毫无意识,上衣只?穿了一件寝衣,单薄的?能看见肌肉的?形状。 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1节 没有回?应。 “应该是昏过去了。”苏窈心道:“只?是擦身,若这样带汗睡一.夜,等汗变冷了,反而更不?好。” 这样想着,她?也没了顾忌,总归是为了魏京极好。 苏窈掀开?被子,将被子推到里侧,为了方便,她?就坐在魏京极榻沿上,动?手解他的?衣带。 她?解的?很慢,并不?熟练。 哪怕是从前做夫妻时,她?也极少去解魏京极的?衣带,大部分情况下,是魏京极自己解开?。 或者他握着她?的?手,带她?解开?。 好在这寝衣的?结扣简单,苏窈捣鼓了一阵,终于还?是解开?了。 青年结实坚硬的?胸膛上覆上了一层汗水,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汗珠不?断从胸.前流淌而下,流过极具力量感的?腰腹,没入裤头。 胯骨那处,几根青筋安静的?蛰伏,同样蜿蜒至长裤之?中。 以前行?房时,苏窈都不?敢多看魏京极的?身体,大都是闭着眼。 偶尔他沉的?极深,她?才会受不?住的?睁开?泪眼,每每到那时,看到的?都是这腰腹间的?肌肉与青筋暴起,像是倾注全?力。 清醒的?时候看见魏京极的?身体,苏窈还?是感到一阵喘不?上气?。 这具身体带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压迫感太?强。 即使身体的?主人还?在沉睡,她?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苏窈觉得有些?口渴,忽然放下毛巾,快速去喝了杯水,才匆匆赶回?来,摒弃杂念给魏京极擦汗。 上身正面很快就擦完了,她?又扶起他,让他靠在她?肩膀上,替他擦了擦后背。 滚烫的?气?息不?断喷洒在她?后颈上。 苏窈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 好不?容易擦完上身,苏窈不?自觉往被子底下,魏京极的?长裤看去。 一炷香后,苏窈睁开?眼睛,自己身上也出了一身大汗。 魏京极的?腿没有受伤,她?蒙住眼,胡乱擦擦汗,也不?会弄疼他,速度便比刚才快上许多。 做完这一切,苏窈给魏京极换上干净的?衣裳,自己则去沐浴了。 翌日。 微热的?阳光照在魏京极的?眼皮上,晒的?有些?痒。 他睁开?眼,略一偏头,就看到苏窈趴在他床沿中间,下巴枕着胳膊,睡得正香。 许是为了方便趴着睡觉,她?坐的?是矮凳,胳膊高高叠起。 魏京极的?视线从侧面投去,一眼就看到了,她?纤细的?胳膊下,不?容忽视的?饱满雪团,以及纤瘦的?腰线与圆臀。 与三年前尚有些?青涩的?身体不?同,三年后苏窈不?仅眉眼有了细微的?变化,身体也有了些?成长。 最为明显的?就是眼前所见。 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却叫人心猿意马,欲登极乐。 魏京极眸底暗了暗,默默移开?眼。 苏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也慢慢睁开?眼,看见魏京极醒了,她?先是一愣,而后用?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了。” 她?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昨晚你突然发烧,大夫说有危险,我便来这照顾你。” 魏京极说话时总喜欢盯着她?的?眼睛,可这一次不?知怎么了,一双眼却总不?与她?对上,从喉间溢出一句。 “嗯。” 苏窈没有多想,继续道:“你醒了,那我去让人准备早膳。” 这时,伺候洗漱的?侍卫听到动?静,已经侯在了门外。 魏京极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瞥到了自己的?衣服,视线顿时一滞。 他掀起眼皮,看着苏窈吩咐人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等苏窈再回?来时,魏京极道:“帮我更衣?” 苏窈想也没想便去找干净的?衣裳。 “大夫说,要是今日没事,那便可启程回?府了,府上总比客栈要睡得好些?。” 魏京极若有所思的?垂眸。 听了她?的?话后,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神态,像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因此,他也没看见,苏窈在给他系腰带时,因慌乱几次也没系好一个结。 “我先回?去换件衣裳,一会再来陪你用?早膳。” 好不?容易替他穿好了衣裳,来不?及看魏京极的?表情,苏窈丢下这句话,逃命似的?离开?他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苏窈才能大口的?喘气?。 她?一直以为她?与魏京极之?间,重欲的?那个人是他,哪知他对她?还?没什么反应,她?倒总想起那些?抵死缠绵的?鱼水之?欢。 从前她?铁了心不?与他好,从不?会想到这些?。 如今动?摇,却总忍不?住想起。 这让苏窈感到羞耻又窘迫,兀自站了许久,她?才去换衣裳,叫来侍女伺候洗漱。 客栈离苏府相距颇远,加之?魏京极有伤在身,不?便赶急,于是一行?十?几辆马车,行?了大半日才赶回?。 苏窈一回?府,便吩咐白?露道:“二表哥几日后要来府上,你去安排一间客房出来给他住。” 白?露点点头,就要去办。 苏窈却又叫住了她?,思索几秒后,道:“别和魏京极的?屋子挨在一块,另寻个院落吧。” “是。” 也就在这时,师明镜找到了苏窈:“阿窈,我想换间屋子住,可以么?” 苏窈微讶,“你不?住茹安隔壁了么?” “为了我的?小命着想,还?是不?住了……” 师明镜像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苏窈没听清,她?后面三个字倒是说的?斩钉截铁,“不?住了。” 苏窈便也让白?露再给师明镜安排了一间屋子。 安排好这些?之?后,天色已晚,苏窈便去厨房,把大夫告诉她?魏京极需要忌口的?东西都如数告诉了厨娘,然后顺路去看魏京极。 第79章 檀木案上置了一口盛满药汁的药碗, 浓郁的药香铺满整个房间,顺窗棂而出?。 梁远把从京中寄来的公文放在榻前?小案上,拢起双手, 神情凝重?。 “殿下, 请过目。” 青年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掀起眼皮,余光一瞥里伸手接过。 落在文书上的眼神平静, 不?显分毫情绪。 梁远递完文书, 默退了半步, 侯在榻前?,由窗棂倾斜而下的阳光恰好罩着年轻储君, 和着窸窣浓荫, 贵意凛然。 东瓯部近几年都不?太平。 先是朝廷派去管理的官员被刺杀,后又有人揭竿起义, 自立为王,短短数月便集结一群拥趸,来势汹汹,直逼沧州边境。 原先五皇子魏元执掌东瓯部时,因其口蜜腹剑,方换来安静祥和的假象。 大多大周子民都对太子殿下推崇备至, 除了东瓯部。 殿下最后一战腹背受敌,打的惨烈血腥之至,浮尸千里,血流成河。 而原先与大周将士交战的敌军, 皆尽数来自东瓯外六部,不?少人家?的亲侄都死在几年前?的战役里。 即便此举意为收复失地, 可此中掺杂着的诸多血海深仇,也被算在了太子殿下头上。 魏元便是利用了这一点?。 如今五皇子已死,战火再燃,朝廷里出?现最多的声音,便是让殿下再行?镇压,对东瓯百姓威柔并济,借以收买人心,缓释旧怨,也好保一方太平。 否则旧战铭刻心骨,后患无穷。 可如今殿下受伤一事传到了圣人耳朵里,连带几个进言的大臣也听到了风声,这才消停了点?。 “殿下,前?方战事吃紧,圣人已指派了曹正崇与李长玉两位将军前?去东瓯,曹将军与李将军都是老将,此番平定东瓯之乱,也断然不?在话下。” 淡金色的公文摆在在榻前?小案上,像是金箔堆成的小山。 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良久。 魏京极看完了公文,将梁远特意递来的这份丢在金箔山顶上,眼底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什么?,嗓音低沉。 “我的伤何时能好?” 梁远道:“大夫说,若修养的当,一月便可痊愈。” 说完,他像是有些顾虑,补充道:“可痊愈后,还需格外注意,以防留下后患。” 魏京极轻描淡写地启唇:“知道。” 梁远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殿下向来有分寸,他再多言,也只是杞人忧天。 苏窈走进院子里,想进门时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便在树下站着等?了一会儿?。 约莫两炷香后,门从里面推开,梁远走了出?来。 见到苏窈在外头,他颇感惊讶,躬身行?礼,边不?确定的朝慕家?姑娘住的地方看了眼,边犹豫着问?:“郡主?,您可是来……寻殿下的?”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2节 苏窈点?头:“他睡下了?” “还未,郡主?您来的正好。” 梁远有些惊喜,这会儿?他没去请郡主?,郡主?自己便来了,是以发自内心的由衷笑说: “侍卫才送药来不?久,殿下还不?曾喝药,暂且在案台上凉着,微臣尚有要事在身,若郡主?愿代劳,提醒殿下喝药,微臣不?胜感激。” 苏窈答应道:“好。” 梁远行?礼告退。 房间内,魏京极刚想睡下,门口又传来响动。 他以为是梁远去而复返,便没有起身,可阖着眼等?了会儿?,忽而意识到了什么?,抬眸往人影看去。 苏窈已经走到了青玉案旁,伸手试了试碗壁的温度,觉得合适才端起,走到榻沿。 魏京极坐在床头,苏窈在他面前?坐下时,他方才回神,懒洋洋往后靠了靠,貌似随意道: “段凛住哪?” 苏窈正握着勺子,突然听到这一句,还有些反应不?及,想了一下,才道: “二表哥会住你隔壁的院子。” 魏京极的唇线本抿直了,听了此话,倏地弯了弯,笑意有些深,“隔壁?我这院子不?也没住满人,怎么?不?让他住这儿??” 苏窈有些奇怪他问?这个问?题。 兴许是她别的几间院落,都没有客人久居,来的客都住在了魏京极所住的扶风院里,因而让他误会了她安置人的安排。 沉顿片刻,她试探着道:“你想和段凛住一块?” 魏京极笑意微顿,移开眼,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凉飕飕。 “不?想。” 苏窈难得见到魏京极这副皮笑肉不?笑,还带着点?莫名的咬牙切齿的神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起先魏京极还会避着她略带调侃的眼神,可她看久了,他也挑了下眉,直勾勾地回望过去。 方才笼罩在矜贵青年周身的阳光,此时一齐落在百蝶裙少女身上。 视线对上时,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尘埃都随时间,在耀目的灿阳下滞缓。 苏窈的四肢,无缘由紧张到有些僵硬,有清脆的百灵鸟抓着苍檐舒展歌喉,彷如近在耳畔,呼吸不?自觉放的很轻很缓,似在掩饰咚咚咚的心跳。 蓦然,她转过头低下,顺带清了清嗓音,重?新将目光移到药碗上,勺子在药汁当中搅,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浓郁的药香混入空气。 “二表哥喜欢清静的地,茹安在这却少不?了热闹,是以我才为他安置了另一处。” 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但苏窈下意识模糊了去,接着问?道: “对了,我之前?听梁远说,莫羡嘉此番是回去领罚的,你可知圣人会怎样?罚他?” 魏京极还在看她,声音听起来心不?在焉的。 “不?知。” “那?我可能去看看他?自从那?天在客栈和他见过一面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也不?知他如今情况如何了。”苏窈道:“据说圣人已派人来押他回京,会不?会……” 魏京极忽道:“不?如聊些别的?” 苏窈顺着他的话问?道:“聊什么??” “聊聊我和你。” 苏窈刚刚平复好的心跳,又随着这句话跳的飞快,看着魏京极倾身过来,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们……聊我和你什么??” 魏京极看着她的眼睛,敛目道:“聊我们,能不?能有未来。” 晌午过后,本是昏昏欲睡的天色,苏窈却难得没有睡意。 躁意与热浪一波波随风涌来。 这句话像掉入平静水面的冰,顷刻间便让苏窈从混沌之中清醒了一瞬。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魏京极的话,本欲脱口而出?说“不?知道”,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多久?” 少女连同日色,齐齐静默着。 魏京极放低了声音,商量道:“一个月,够不?够?” 苏窈抬眸,下意识复述:“一个月?” “一个月,足够我的伤痊愈。” 身负重?伤,青年周身迫人的凛刃感淡去不?少,罕见的显出?几分清雅,他沉默一瞬,认真道:“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不?想,那?么?,我伤好了,便会奉旨回京。” 只是这一次离开,就与上一次不?同了。 魏京极带伤回京,圣人定会为他选妃,绝不?再给他来寻她的机会。 他不?像是在玩笑。 他是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若她拒绝了,他便会回京,兴许不?久之后,便能听到他娶妃的消息。 苏窈有一瞬间的心乱,可思虑半晌后,还是在魏京极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他似乎早就料到,因而也没什么?其他的反应,只是眼皮往下压了压,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碗。 一饮而尽。 苏窈没再留在他房间里,端着空碗出?来。 茹安说,人在生死关头,很容易对救出?她的人心生愧疚或是好感,她就曾对萧公子产生过依赖。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 有一个月的时间冷静冷静也好。 …… 段凛来信后不?过七日,连人带行?李便到了乌州。 当年他被魏京极扔回段府后,便被关在府中,不?得已告假三?月,连苏窈离京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三?年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来乌州寻苏窈,可总不?能如愿。 只能看着她在信纸上的寥寥数语聊以慰藉。 本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不?曾想突逢匪乱,太子遇刺,圣人得知消息的当夜,他便奉旨入宫,接了南下的圣旨。 几日过去,段凛依旧将那?夜记得清清楚楚。 养心殿里,年迈的帝王高?坐蟠龙宝座,苍青色血管遍布手背,五指虚扣在传国玉玺上,艰桑的声音提及他的婚事。 并明示道,若他点?头,即刻便可为他与阿窈赐婚。 段凛当即猜到,太子遇刺一事,恐与阿窈有关,可也没有半分犹豫,了断拒了圣人的示意。 圣人脸上显而易见不?悦,许久方才按捺下。 段凛本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可最终圣人并未勉强,只是令他好生考虑,随时可求赐婚圣旨。 他拒绝的爽快,并非这三?年间,对阿窈的情意有所淡却,而是,他绝不?可擅作主?张为阿窈应。 故而彼时闻圣人后一句,段凛并未再次婉拒。 他心中抱有一丝渺茫希望,若他与阿窈还能心意相通,再去请婚不?迟,能省去不?少麻烦,族内也不?会横加制止。 若再度无缘夫妻,他也会任君处罚。 苏窈得了回信,便差人时刻准备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亲自站在正院里等?。 时值晌午,薄云似绸,她额上出?了层浅汗,香腮微红,所幸未站多久,门外就传来马蹄声。 府内侍卫丫鬟闻风而动,有条不?絮前?去相迎。 众人拥簇之间,大门敞开,段凛一身绯红官袍从中迈出?,镶玉长翅帽下,露出?一张如玉精琢的脸庞来,卓尔不?凡。 他走了两步,便在门口停下,看向俏生生站着的年轻姑娘,眼眸微亮。 苏窈梳着堕仙髻,别着金累丝凤形玛瑙步摇,眼波将流,靡颜腻理,站在长廊古树下,美成了眼前?景,心中画。 段凛不?禁想到,在苏窈离京之后,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或是寥寥数面的文人墨客中,流传最广的那?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他正为再次相逢而柔肠百结时,苏窈已走到了他面前?,笑吟吟道:“二表哥,好久不?见。” 段凛软声笑回:“好久不?见。” “二表哥可是一路奔忙不?曾休息?怎的还穿着官袍?” “从太守府出?来,尚未来得及换衣。” 苏窈道:“原来如此。” 段凛打趣道:“阿窈莫不?是嫌我?” “怎会?二表哥不?远万里下江南,我只有高?兴的道理,又怎会生嫌?”她佯装生气道:“听闻二表哥仕途亨通,早就是圣人眼前?的红人,一颗七窍玲珑心,最能舌灿莲花,阿窈看来,倒也与从前?无异。” 听她提到从前?,段凛心中甚慰,当下紧张与略显微妙的疏离之感顿时如烟消散,微笑道:“外人是外人,我岂敢在阿窈面前?卖弄?” 苏窈忍不?住笑了笑,旋即安排下人带段凛下去更衣沐浴,将他带去观雨台用膳。 她本就一直想寻机会报答当日段凛冒着巨大的风险送她出?京的恩情,如今他来了她的府上,她吩咐的事无巨细,侍卫丫鬟们也极有眼色,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府上顿时热闹起来。 除了扶风院。 这些日里,在苏窈的照顾下,魏京极的伤势恢复的颇好,如今已能下地走动。 外院传来动静时,梁远正在研墨。 而青年一袭雪白亵.衣,虚虚绕了结,正提朱笔批阅公文,微微弯曲的长指如冷玉凝就。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3节 “外面什么?声音?” 梁远出?门唤了小厮一问?究竟,弄清缘由后,赶来的白露却叫住了他,解释一番方才离去。 他进门,拢袖咳嗽一声,小心瞥了眼魏京极,道:“回殿下,段大人到了。” 魏京极笔尖一顿,停笔朝他看了眼,等?梁远低下头时,他才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道:“他来了不?先面见我?” 殿下绝非拘礼之人,梁远很容易便听出?言外之意。 这段时日,郡主?日日对殿下嘘寒问?暖,殷勤备至,若是前?几日这个时辰,郡主?早就来瞧殿下,陪殿下用午膳了。 可今日都晌午了,郡主?连面都没露过,高?高?兴兴接人二表哥去了,殿下心里能痛快吗? 脑海里千头万绪,梁远嘴上却没停多久,悻悻道:“郡主?说了,殿下您需要静养,加之段大人舟车劳顿,需得休整一番,等?他用了午膳再来向您请安。” “哦?这在为我着想,还是在心疼他?” 梁远脑门直冒汗,哆嗦道:“或许,二者皆有之?” 魏京极未抬眸,只不?轻不?重?的撂下笔,抬手关上窗,将琐碎的动静隔绝于外,接着脱靴上榻。 梁远还犹豫着没走,看着背对着他的青年道: “殿下,不?如微臣去请郡主?……” “今日不?准去寻她。”魏京极眼皮微阖,开口打断他的话,“看她什么?时候来寻我。” 第80章 段凛洗浴毕, 便随白露前往观雨台。 观雨台素作赏景用膳之用,早得了消息的慕茹安等人已聚在此处。遥遥望去,红粉佳人, 翩然公子于敞亭内或站或立, 仿佛在这开满苍翠水芙蓉的宝湖之上凌空而行,说说笑笑,颇为赏心悦目。 看来?这些年,阿窈过的属实不错。 慕茹安铺子里的绣娘新作了一批衣裳样式, 伙计正送了图纸来?, 苏窈和师明镜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挑选, 若合适,便会将选中的图纸送去绣坊赶制。 几人虽都眼光颇高, 可?这批绣娘也是慕茹安百里挑一而来?, 比起王侯府里家传的绣娘也不差,故而选上小半刻钟, 苏窈手旁也叠了不下?十张。 正选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苏窈循声望去,却是慕茹安丢下?图纸先起身打起招呼:“这位就是段公子吧?久仰久仰!” 段凛的视线从苏窈身上移开,看清慕茹安的长相时,笑容略一停顿, 可?很快又弯出弧度:“久仰不敢当,试问姑娘如何称呼?” 慕茹安笑眯眯道:“安如,或是安掌柜,君且随意。” 这里只?有?师明镜不知慕茹安的真实身份, 毕竟她与其?余几人皆相识不过数十日,而苏窈和萧应清都与慕茹安关?系匪浅。 慕茹安虽做了些东窗事发的准备, 可?少些麻烦更好,因此便不曾与师明镜言明,师明镜也一直唤她安如。 段凛一是见过她,二是曾冒着狠狠得罪魏京极的风险送苏窈出京过,因而在慕茹安这,已经算是自己人,故而才主动打招呼,先暗示一番,且看他能?不能?心领神会。 慕茹安说完,师明镜也放下?手上图纸,好奇的走到亭子前,彩绦编织而成的细辫在风中划过痕迹,笑着道:“小段大人,听闻家父便是新任国子监祭酒段大人?” 师明镜于段凛而言是生面?孔,他似乎有?些不解她突然提到父亲,疑惑回:“正是。” 苏窈还是头一回听人这样称呼段凛,颇觉有?趣,便接话道:“二表哥,这位是师太傅的千金,师明镜。” 段凛想到那位德隆望尊,两朝太傅,不由得心生敬畏。 “原是师太傅的千金,我父亲常向我提起师太傅,每每提及,总自惭形秽,直言自己才疏学浅,不胜其?位,只?可?惜家父与师太傅从没能?见上一面?,今日有?缘得见师太傅的后人,也请师姑娘代鄙人与家父向师太傅问好。” 他这样客气?问好,师明镜也正经了些,点?头应了,也说了些问候之语,两人一来?一回,她越发觉得眼前人说话温文有?礼,透着骨子里的风雅清隽,倒是极难得的俊秀人物。 苏窈看时候不早了,便招呼道:“别光站着了,都进来?坐吧,还有?什么想问想说的,二表哥也不会明日就走,有?的是时间。” 慕茹安第一个进来?,坐在苏窈身边,侍女们依次上茶开宴,顺着她的话头问:“段公子不知要住多久啊?此番来?这可?是休沐?” 段凛道:“此番乃是奉旨南下?,若情况顺利,兴许要不了多久便要回京,要说个准确的日子,倒是有?些难。” 苏窈早已在信中知晓,因此也不意外,侍女衣鬓如云献菜之际,她看着几人谈论,却忽然想到了魏京极。 这几日她都是在他房里用膳,今日段凛到府,她于情于理都需将他向众人介绍引见一番,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省去许多尴尬,便只?派人去传了话。 忙忙碌碌安置下?来?,期间她也想到过魏京极,可?思及她不在他房里守着时,他身边总有?梁远照顾着,便没有?特意过去瞧。 现?在到了午膳的时辰,他那应当也传了膳吧? “阿窈,你想什么呢?”慕茹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快夹菜,一会儿都凉了。” 苏窈点?了点?头,笑道:“没什么。” 午膳用完,扶风院里都没动静,苏窈琢磨着抽个时间去瞧瞧,可?也没有?把远道而来?的段凛丢在观雨台不管的道理。 便是寻常的来?客,也不能?主弃客不顾,加之慕茹安与师明镜意兴甚好,让人拿了蛐蛐来?斗,又是投壶又是垂钓,玩的不亦乐乎,她就也没扫兴。 时至暮间,几人在观雨台用了晚膳,唤人点?灯又闹了几个时辰,这才三?三?两两离开。 段凛和苏窈站在月门口,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今日月色不错,阿窈可?有?时间与我一道赏月?” 苏窈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反应过来?时,理由也是脱口而出:“魏京极的伤还没好全,我得去看看他。” 段凛眼中略有?诧异,夜色中显得有?几分深意,“说来?我还未去向太子殿下?请安,不如我随你一起?” “不必了二表哥。” 苏窈答的很快,不知为何,虽说她如今与二表哥的关?系清清白?白?,也无旁的什么想法。 她却下?意识不想让魏京极与他撞见,尤其?是她也在场时。 面?对段凛的目光,苏窈解释道:“我今日已同梁大人说了,让二表哥你休整好了再去见魏京极,他的伤需要静养,再说这么晚了,他兴许已经睡下?了。” 段凛道:“那你……” 这么晚了,便好一个人去瞧他吗。 苏窈下?意识的话无形中透着几分亲密,她对魏京极毫不避嫌,便是夜深了,只?要担心,也会去寻他,今日她几次三?番分神,约莫也是因为太子。 可?她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哪里不妥。 苏窈的确没想那么多,她照顾魏京极也不避讳多晚,这府上都是她的人,住进来?的好友也都不会嚼舌根,她来?乌州时便废了许多规矩,图个清闲自在,因此习以为常是一,浑不在意是二。 段凛没把话说完,也没点?明白?苏窈,嗯了一声,与她同行一段路后作别。 苏窈与段凛分路而行后来?到扶风院,慕茹安房里的灯是亮着的,里头传来?她与丫鬟的说话声。 而魏京极房里没有?点?灯。 白?露追上苏窈,贴在她耳边道:“小姐,厨房那里说,今日送去殿下?房里的饭菜,都原封不动送出来?了。” 苏窈感到意外,“为何,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此前也是一样的厨娘为殿下?做菜,怎会一下?便不合胃口?依奴婢看,定是因为其?他原因。”白?露试探着看向苏窈,期盼她能?从她的表情看出些什么。 孰料苏窈颇以为意的点?头,细眉微拢道:“你说的对,我去问问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白?露露出无奈的神色,认命道:“是,小姐,那奴婢在这候着。” 苏窈本已走了两步,余光瞥见慕茹安房里的光,视线一转,又望见了她要前往的魏京极的房间。 黑黢黢如同夜光隐匿之地,没有?半点?烛火,她在夜色下?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来?。 “不必在这侯着,回房去罢。”苏窈佯装自然道:“一会儿给?人瞧见了不大好。” 白?露握了握手上的灯柄,道:“小姐,那这灯?” 苏窈压低声音道:“无妨,有?侍卫巡逻,这月光和廊下?的灯还算亮堂,跌不了的。” 白?露点?头离开。 苏窈走到魏京极房门口,先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子,里头没动静。 她边想刚才应该让白?露去小厨房端些点?心来?,边试探推开门。 夜色虽深,寻常魏京极也不会这么早睡下?,大抵是刚躺下?不久,她这会将他叫起来?吃些东西也不算晚。 这样想着,苏窈整个身体?已进了门,正巧这时慕茹安房里传来?几道声音。 “都出来?出来?,这算什么晚的,刚才可?是你说你能?一口气?踢半刻钟不歇的,莫不是怕了!” “小姐哪里的话,奴婢怎敢诓您!” “不敢?那你现?在踢,来?来?来?,你们都来?做个见证,要是你这毽子半刻钟不落地,那我就送你一枚金毽子。” 侍女喜不自胜,忙谢道:“多谢小姐!奴婢这就踢给?您瞧!” 一众丫鬟都投来?羡慕的眼神,慕茹安找到了新乐子,也兴奋的很,拿着毽子走在前头,带着众忍聚在院子里。 这院子便是魏京极与慕茹安共用的院子,正对着苏窈打开的房门。 慕茹安出门时便觉得对面?的房门似乎动了动,可?月色朦胧间,她也分不大清是不是错觉,便没有?继续瞧,不甚在意的把毽子踢给?那与她说话的侍女,笑道:“麻溜的!” 侍女顺着她的力道用腿接着开始踢,笑道:“那小姐可?瞧仔细了。” 其?余侍女纷纷坐在阶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苏窈刚进门,便听到慕茹安的声音,惊慌之下?立刻把门关?上,身影没入一室漆黑之中。 因太过紧张,她关?了门便没有?再往内走一步,趴在门上看外头是什么情形。 弄清楚她们是在做什么后,苏窈轻轻松了口气?,转身往里走,没走几步,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身体?猛地往前一扑。 这一扑就扑进了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一层白?色亵.衣亵裤。 到了喉咙的叫声此刻化?为了轻轻一声“啊”。 丝绸顺滑如水,略显冰凉,可?她扑倒的男人的身体?却滚烫发热。 苏窈感到脸上热的厉害,胡乱摸索着想退开,握着她腰的那双手却不肯放,反而将她拖到了身上,让她直接稳稳坐在男人的胯骨处。 她先是浑身一僵,而后半边身子都麻软了,软软趴在魏京极的身上,双膝下?意识夹紧他的腰。 “你……” 黑暗中,魏京极贴着她的耳畔,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颈部,声音微哑: “今晚的月亮好看吗?” 他说话时,胸腔震动,紧贴着他的苏窈的身子也跟着麻了麻。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4节 她感官尽数集中于两人接触的地方,无瑕分神去想,问道:“什么月亮?” “不是要与他去赏月?”魏京极轻声问:“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苏窈道:“你在哪听到的?” 魏京极不答这一句,静静凝视她的眼眸深邃漆黑,放在她后腰处的手带着十足的占有?意味。 “他还对你有?非分之想,让他搬出去。” 这是万万不合适的。 苏窈想也没想便摇头。 且不说段凛助她良多,即便他不曾帮过他什么,他也是她二表哥,她怎好把仅有?的几位亲人赶出府。 魏京极看上去不为所动,从她身后抽出一只?手,置放在扶手上,曲指轻叩。 苏窈一看就知道他在打坏主意,想的定是如何让段凛搬出去,她威胁似的扯紧他的衣领,压低声音道: “你不也对我有?非分之想吗?那你也搬出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魏京极闻言却并?不生气?,倒是挑了挑眉,眼睛炯炯有?神,卷携明朗的笑意,“你说的对,我对你是有?非分之想。” “看来?你清楚的很。” 苏窈摸摸鼻子,假装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另层意思,慢吞吞从他身上爬下?来?,幸好这是夜里,魏京极看不到她耳垂红的发烫。 每次给?他换药,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不同寻常的变化?。 有?时一个微乱的呼吸,她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佯装淡定。 “你今日怎么没用膳?”苏窈另起话题,“听说小厨房给?你做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出去。” 魏京极道:“没人陪,不想吃。” 苏窈往外走,想去倒杯茶,闻声回道:“梁远不是人?” “他不算。” “……” “你以为只?要来?个人陪我,我就有?胃口?” 苏窈正欲反驳,却又绊到了门槛,这回她刚往前倒了一下?,腰就被拖着往前,耳边脚步声凌乱须臾,她整个人栽进魏京极怀里。 唇.瓣轻轻擦过一片冰凉柔软。 意识到那时什么的时候,苏窈的背紧紧贴着闭合的窗,屋外众人正你来?我往的踢毽子,热闹非常。 她和魏京极却同时乱了心跳,安静的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声。 他低头,温热呼吸轻轻洒在她的鼻梁处,“故意往我这撞?” “没有?!” 苏窈心乱如麻,隔着薄薄木板,却有?一个东西嘭的砸了过来?。 她被吓的搂住魏京极的脖子,可?他正好头低着,两人的唇再一次贴上。 魏京极弯了弯唇,“还说没有?。” “……” 窗外,慕茹安暗道一声不好,“快快,这毽子怎么踢到他那去了,快捡回来?。” 侍女连忙点?点?头,猫着腰去捡。 苏窈仿佛被人定住,搂着魏京极的脖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动的话怕被人发觉不对,不动,这个姿势又亲密的紧。 幸亏魏京极良心未泯,在侍女小跑到窗边时,捧着她的双.腿将她抱进了里间。 第81章 当夜, 苏窈默默在魏京极那待了许久,等慕茹安带人玩够了,方才趁着月色回院子, 中途撞见侍卫, 还不忘命他?们?去小厨房喊话,让厨娘做些点心送去魏京极房里。 经此折腾,她算是明白魏京极因何食不下咽了,说来她也有不是, 便是段凛来了, 她也不该顾此失彼。 这样想着, 苏窈翌日起身,便想同往常一样, 径直去照顾魏京极。 大夫说了他如今稍有好转, 也不过只是能下地,断不能久站, 一天三?次汤药也不减,念他?昨夜只吃了点?心,今日一早,苏窈就?让厨娘做了些补身子的汤。 踏出月门那刻,身边忽然有声音叫住她。 “阿窈。” 苏窈停下,半侧着身往花圃里瞧去, 一双水盈盈的杏眸倒映出段凛的身影。 “二表哥,你怎在我院子外头站着,也不进去坐坐?” 苏窈的院子是整个苏府最为宽敞的地儿?,不仅有观雨台, 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湖与湖心亭。 内接书房钓台,最好用来消遣时日, 也一贯是众人逗趣解闷的地方。 可?段凛却觉得,若无旁人,他?踏入这月门,便如?同进了她的闺房一般。 清晨尤得避嫌,才在这片攒着晨露的小花圃里等着。 听了苏窈的话,他?只是笑笑,道:“我想你还未起身,便没去扰你清静。” “二表哥寻我有事?” “无甚大事,只是昨夜邀你赏月不得,今早见你府上的花开得极好,想问问你,可?能带我游园?” 苏窈略一犹豫,脸上露出歉意?,道:“可?他?的药快熬好了,我得去瞧瞧。” 这个他?,虽未指名道姓,却有些心照不宣的自然亲密。 段凛眸光不变,望着她的眼睛,道:“很?急?” 苏窈点?点?头。 初夏的日头并不大足,朦胧的云朵里散出些日光,也像笼了层纱。 段凛后退半步,嗯了一声,“好,你什么时候得闲,都可?派人来知会?我一声,只要我在府中,便有时间。” 苏窈未答。 她想到?了魏京极和她说的那句话—— “他?对你还有非分之?想。” 当时她听到?魏京极这话,潜意?识不愿多想,仿佛忽略过去便可?当做不存在。 因为在她看来,这三?年时间,足够姨母和姨父去为二表哥寻一位知书达理的好儿?媳。 而段凛在与她通信时,也从未表现出其他?想法。 字字合乎情理,不曾有过逾越,不论怎么看,都只是表兄妹间最简单不过的问候。 她以为她与他?已经过去。 因此时时刻刻唤他?二表哥。 可?现在,事情似乎与她想象的相去甚远。 往后一连几日,苏窈有意?无意?的避着段凛。 因段凛尚有公务在身,也不能时刻待在苏府,如?此下来,竟几日都不曾与苏窈单独碰见过。 只有用膳时和众人一道,才能见到?她出现。 段凛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苏窈此举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说破,表现的和之?前?别无二致。 饭桌上,也能无比从容的同苏窈说话。 苏窈便也假装无事发生,听白露禀告小厨房今日为魏京极备的菜谱后,思索片刻,又怕他?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便在午膳前?亲自去寻魏京极叮嘱了一番。 事实上,魏京极并非故意?,只是如?今与苏窈用膳的人又多了个段凛,他?实打实没胃口?。 苏窈从魏京极那回来,观雨台的菜也上的差不多了。 她忽然想到?明日便是大夫言明要换方子的日子,许有些东西不宜混吃,又折返,将这事告诉梁远,让他?去核验一番菜品。 这一来二回的折腾已算常事,所以在苏窈终于得闲坐下时,慕茹安凑过去,小声调侃道: “阿窈,我怎么觉着段凛一来,魏京极的事也变多了?不是这不舒服就?是那出问题,一日.你得往他?那跑十趟。” 她隐含揶揄,苏窈却好似才发觉这事,琢磨着道:“是吗?” 慕茹安道:“当然!你难不成没发现?” 苏窈没发现,故而听慕茹安这么一讲,她慢慢想到?了一些被她抛在脑后的事。 比如?原先魏京极还会?乖乖在房里等着她来,如?今直接让梁远来请,每每都能抢先二表哥一步。 比如?一口?能闷完的药,他?偏要喝上小半个时辰。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苏窈嘴角微妙的顿了顿。 慕茹安好像被戳中了笑穴,哈哈笑道:“想不到?我们?大周的太子殿下私底下还是个醋缸子,你信不信,要是你说段凛要在你这再多待个一月两月,他?这病马上又得加重。” 苏窈奇怪道:“为何?” “当然是装可?怜啦。” 苏窈:“……” “哎,阿窈,你这性子日后得被他?吃的死死的,各个方面的。” 苏窈:“……” 用完膳,苏窈想寻个借口?先走,免得落在最后,又与段凛独处。 原先她本打算带段凛去乌州有名的地儿?逛逛玩玩,如?今得知他?的心思,这就?需叫上慕茹安她们?,方才不显尴尬。 不过现在为时尚早,以魏京极对段凛的排斥,她若与他?出游,他?定然不能静心养伤,这事看来还需容后。 起码等魏京极的伤势更?好些。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5节 至于避着段凛,虽是下策,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她如?今对段凛没其他?心思,可?若他?有,见她这样,大抵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好过说破后徒添疏离。 段凛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道:“今日晌午约了人,午膳赶不回府上,你们?不必等我,我这便先行一步。” 他?说这话时面对着众人,话却只是说给苏窈听的。 苏窈点?头后,段凛就?带着小厮转身离开。 师明镜也赶着去街上看杂耍,跟着离去。 慕茹安有时粗枝大叶,有时却又心细如?发,见状,不禁叹道:“你们?两个,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明明没有说清“你们?两个”是谁,苏窈却敏锐的觉得她是在说她和魏京极。 果?不其然,慕茹安下一句便是:“魏京极从前?在京城就?是桃花遍地,到?了江南也不遑多让,你呢,个个惊才绝艳,万里挑一的男儿?,在你面前?都成了这副为情所伤的痴状,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若说魏京极曾为情所伤,苏窈倒是见过,可?她半点?没看出刚才的段凛哪流露出一星半点?儿?的为情所伤的姿态,是以并不将慕茹安的话放在心里。 只道:“好了,你不是还想让我试试你铺子里的新衣裳吗?伙计可?送来了?” 慕茹安一时有感?而发,险些忘了大事,忙笑道:“自然送来了,我屋子里都快放不下了,都是昨日我们?挑出来的。” 图纸被送到?府上时,早有样衣做好了,只不过尚未开始让绣坊大批量做。 慕茹安做起正?事来毫不含糊,每当名下的铺子上新样式时,她总会?亲自试试,无论是钗环首饰,胭脂香料,还是衣裳。 有时也会?趁着苏窈的空,邀她一起试,两人也好让绣坊改进,或是想个新花样出来。 今日要看的便是实衣。 衣裳已全部送进了慕茹安的屋子,进屋之?前?,苏窈往对面的房间看了眼。 窗户是打开的,往内照进光束,她隐约看到?了一片白色衣角。 苏窈浅浅凝了下眉。 魏京极稍有好转便闲不住,总喜欢下地走动。 也不知圣人那如?今是什么状况,她陪着他?时,从各地加急送来的公文如?雪花般飞入他?房里,连伤了也闲不下。 “阿窈,你看什么呢?” 慕茹安从门内探头。 她也朝魏京极那看了眼,不过看的是那扇紧闭的门,笑着道:“他?门都没开,也能叫你身在曹营心在汉?” 自从苏窈被魏京极救下之?后,她便与魏京极亲密许多,虽有许多次是梁远来请她去照顾一二,可?她脸上也无半分被迫。 显然是情愿的。 慕茹安与苏窈从小一块长大,相交数年,哪能不明白她这是与魏京极和好了。 但思及魏京极的身份,她也不免有些担忧。 苏窈听了慕茹安的话,面上窘了窘,按耐住转身去叫魏京极上榻休息的念头,假装要走道:“你再打趣我,我可?就?不试了。” “好好好,都怪我这张嘴闲不下来,不说了成不成?” 慕茹安果?断示弱,脸上却笑嘻嘻的,搂着苏窈的肩膀,像个大老爷们?似的揽着她进房。 她的屋子算是客房里最宽敞的几间之?一,这会?儿?摆了不少木架子。 一件件崭新的衣裙占满了空地,每个架子上都放了两身不同尺寸的,各式各样流光溢彩的面料让人几乎看花了眼。 “这些我亲自试过了,”慕茹安手指点?了点?摆在屏风外的几件,“你就?帮我试试里面那几件,我不适合这样的样式,穿出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苏窈轻轻点?头,取了身云母白样式的齐胸襦裙,束腰,裙摆由象牙白渐变到?薄如?蝉翼的丝网。 慕茹安过去帮她穿衣。 侍女们?早被派去做其他?事,这会?就?她们?两人。 明朗的日头下,细小的尘埃如?同金箔碎渣,飞舞在室内,澄金般的光束将褪去衣裳的少女大片嫩白的肌肤衬的似雪如?霜,柔肌雪肤莫过于此。 可?苏窈穿里衣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这衣裳似乎有些紧,疑惑道:“茹安,这衣裳是不是做小了?” 慕茹安瞧了眼衣裳上的标识,那是为了区分她与苏窈各自试穿的衣裳尺寸所做,确认没错后,她道:“这件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怎会?小了?” 苏窈默了会?儿?,接着穿,过了片刻,慕茹安也觉得有些不对,一开始里衣还能勉强穿进结扣,到?了外裳,却是怎么都扣不住。 慕茹安下意?识就?往系不上的地方,也就?是里衣被撑的高.耸饱满的那处看去。 雪色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抹胸处娇嫩的肌肤因衣裳过紧,被勒出了薄粉色,愈发显得白里透红,不胜曼妙。 “阿窈,”慕茹安咳嗽了声,脸上难得红了红,咳了一下,小声道:“不是衣裳小了,是……你这衣裳是按照一年前?量度做的,有些不大合身也在情理之?中。” 刻意?放低的声音因故作严肃,非但不曾推动凝滞的气氛,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苏窈脸上泛起的红晕更?甚,“茹安!你又打趣我?” 发生改变的地方在她自己身上,便不这么觉得,苏窈也不会?在镜子面前?端详这样羞人的地方,可?他?人看来却非如?此。 “天地良心,这回我真没打趣你,我打个比方,”慕茹安知她脸皮薄,怕她真生气,解释道:“你可?还记得今早送去魏京极房里的早膳?那其中有两个白馍馍?你如?今……” 早膳她便是在魏京极那吃的,白馍馍又白又软,做的皮薄肉嫩,共有两个,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如?今被慕茹安这样一提,她脑海里立马浮现了那形状,还有魏京极漫不经心捏起,吞吃入腹的模样,顿时心跳的厉害。 苏窈脸上直冒热气,慕茹安素来对男女之?事口?无遮拦惯了,这些年过的随性洒脱,性子更?是直爽。 她若不打断她,还不知她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你再说我可?真走了。” 慕茹安立马正?色,拿来配着裙子的里裤,“不说了,没事,上身我让她们?改改尺寸,明日再送来,这裤子应该是对尺寸的,你先穿上。” 苏窈亦不想再回忆些纷乱的画面,为打消脑海里的想法,她接过她递来的裤子,想要穿上。 可?又出了问题。 慕茹安本来就?差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了,可?看苏窈迟迟没穿好,手指都捏红了,还在往上套,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就?往她身后看去。 苏窈咬着唇,额上薄汗涔涔,弯腰穿裤时面如?桃花,无意?中望向慕茹安的表情里竟隐有几分潋滟媚态。 慕茹安看得心砰砰乱跳,马上明白了什么,忙为她掩饰道:“我刚说错了,上身不合身,想来这裤子也是不合尺寸的,我马上让人去重做,你……你……” “你试试这个吧?”她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寻了一件宽松飘逸的样式,“这件,这件你穿了定然好看。” 那套在苏窈腿上不上不下的里裤,一开始本是合适的,甚至有几分宽松,可?越往上提,就?越紧,最后难进一寸。 恰好卡在了臀下。 因那件宽松的衣裙放在苏窈身后的位置,慕茹安取了下来,一回头,不可?避免的就?瞧见了,隔着薄薄裙摆形状弧度圆满娇翘的地方。 细腰纤腿本就?难得,遑论还有这样令人心思荡漾的地方。 莫说在乌州了,便是放眼整个大周,阿窈这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妩媚妖娆。 慕茹安在心里暗暗羡慕魏京极。 天底下怎会?有他?这样好运的男子!她心里哀嚎,假装没看见眼前?困状,把新取来的衣裳交给苏窈。 “你在这换,我叫人去绣坊传话,让绣娘来这重新为你量一量。” 苏窈看了眼手上这件,虽也是抹胸的装扮,却宽大不少,轻轻松了口?气,“好。” 慕茹安便去吩咐下人去了,可?她方才着急,将这件裙子颇为厚重的外件落在了一旁的案台上。 苏窈换好之?后,便等着慕茹安回来,想喝茶,发现她屋子里的茶水凉了,正?想作罢,余光却瞥到?了魏京极那扇开着的窗。 他?现在应当还未休息。 犹豫片刻,苏窈提着裙摆往他?房里走去。 在她身后,镶嵌着贝壳珠玉的外件,静静躺在台上,在日色下折射出耀目的光。 魏京极的确还未睡,他?近日里睡的总不好。 昨夜苏窈摸黑来了他?这儿?,留下满地清香,更?是孤枕难眠。 处理公文到?此刻,也不觉困倦。 门被推开时,魏京极下意?识撂笔要往里走,可?只是撇了一眼,整个人便像一座雕塑,直直定在那儿?,眼神?瞬间变得深沉无比。 苏窈一进来便习惯性关门,魏京极伤口?不宜见风,开个窗户已算是例外,其余地方能关着便关。 正?因这个转身关门的动作,她的侧面与背面一览无余。 沉甸甸的软雪微粉,露出点?浓稠朱红色的兜衣边缘,白皙的背如?白玉无瑕,纤细的腰上左右各有一处薄纱,显而易见比其余地方薄,能瞧见玉色的肌肤,若从身后看去,镂空之?处恰可?容得一双手紧握。 仿佛正?是为此所留。 魏京极放在身侧,带有薄茧的手掌,不由得轻轻握了握。 他?不知苏窈穿成这样是为何而来,便没有先开口?。 苏窈并不知晓这衣裳还有这等妙用,若她看见了与之?相配的外件,兴许能明白这件衣裳若搭了外衣,便是一件再正?经不过的夏裙。 可?若是没有搭,便成了一件助兴夫妻□□的薄裙,虽较之?其他?遮的地方颇多,却另添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 魏京极虽于这些事不甚热衷,从前?与苏窈成婚,鱼水之?乐也从未让她穿过什么稀奇衣裳。 毕竟,平日他?便难以自控,若有助兴,恐会?伤了她。 可?他?还是一眼便看出了这衣服的不同寻常。 苏窈关好门,一下便对上魏京极平静的像是入定一般的神?态,连表情都没有,显得室内似有几分逼仄压迫。 可?她并未在意?,还先倒了两杯茶,便倒边问道:“你还有多少公文要处理?” 这话本是催他?上榻休息,可?听在魏京极耳里,仿佛带了点?其他?方面的催促意?味。 听见水声咚咚,他?身体微微紧绷,声音低了许多。 “没了。” 苏窈有些奇怪,看了案台上堆着的一叠文书,难不成这是都已处理好的? 她便想,边端着两杯茶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杯,碰到?魏京极的手指时,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指。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看她毫不避讳,如?此坦然的握住他?的手,魏京极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落在她葱白纤长的手指上,曾经肌肤相亲的画面一点?点?在他?眼前?重现。 距他?们?上一回行周公之?礼,已有三?年。 他?走近她,低声道:“许是吹了风。”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6节 苏窈颇以为然,放下他?的手,从他?身边绕过。 她走到?窗前?小榻上,倾身去关窗,这个动作,让本来宽松的裙子与她身形严丝合缝。 身前?与身后同时传来勒感?。 她未曾想过,穿着这一身薄透紧身,在这封闭的空间,在一个成熟的,曾与她久久深融一体的男人面前?弯腰,露出的弧度是何等引诱。 因此,苏窈关好了窗,单手撑着窗棂,想往后退时,身后却撞上了魏京极结实的腰腹。 她动作稍慢,不等她反应,已感?受到?了一处异样。 后知后觉想到?那是什么时,苏窈整个人如?遭雷劈,点?点?酥麻由热源从腰臀往下,席卷全身,顷刻之?间,连双.腿都在颤抖发软。 这时,魏京极圈住了她的腰,身体紧跟而上,将她逼到?了窗前?,低头吻她白皙的后颈。 “你来找我干什么?” 苏窈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也不知为何事情忽然会?变成这样,表情几度茫然,因为太过紧张,口?中说不出一个字。 “找我干什么?” 他?声音再次传来,再次变得喑哑,满含欲念,还带着几分,想迫她承认什么,却又极力压制住由躁动带出的戾气。 像是风雨欲来,暴雨将倾前?给予溪流短暂的喘息。 苏窈的手放在他?健壮的臂膀上,与他?的肤色比起,白的仿佛瓷器,纤弱娇嫩。 她仿佛被魏京极的声音蛊惑了一般,颤身重复:“干什么?” 魏京极单手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上她的脖子,逐渐往下。 苏窈身体绷的紧紧的,许是情况超乎预料,打的她措手不及,因此并未第一时间阻止他?。 衣裙将散时,屋外传来慕茹安的声音:“阿窈,那些衣服我已经让人重做啦!” 身上的手蓦然一停。 苏窈也好似被她的话砸醒了过来,低头看到?衣衫大解,兜衣都快被扯下的她的模样,又想到?刚才的情难自禁意?乱情迷,露出的皮肤当即变成嫩粉色。 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也不管身后的魏京极是何种反应,脸皮发热道:“茹安回来了,我继续试衣服去了,你,你公文看完了就?上榻休息吧。” 魏京极似乎沉默了一下,重复道:“试衣服?” 苏窈嗯了声:“茹安铺子里来了些新衣裳,让我帮她试试,我身上这件就?是。” 说完她感?到?有几分庆幸,要是慕茹安再晚来一步,她这身衣服估计就?不能穿了。 她刚才怎么会?默许了他?胡来? 且不说其他?,万一他?伤口?裂开了那该如?何是好。 何况她与他?约定的一月之?期才过了多久。 听完苏窈的话,魏京极则是彻底安静了,一言不发的开始帮她整理。 慕茹安叫了几声,没看见人,正?奇怪时,对面的门打开,苏窈匆匆忙忙从里面小跑出来。 她心道,原来是寻魏京极去了。 也对,方才她便魂不守舍的,定是去瞧他?去了。 念头刚歇,苏窈已到?了她面前?,轻松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鬓发边的薄汗,道:“来了,我们?接着试衣裳吧。” 慕茹安嗯了声,苏窈于是提裙进屋,她这一走,径直走在了慕茹安前?面,如?此后面的情形,叫慕茹安看了个一清二楚。 苏窈只盼着慕茹安没发觉异常,忙着进屋,哪知刚往屋内迈了一步,慕茹安便推着她进来,防着什么般马上把门关上。 她心生奇怪,“茹安,你这是做什么?” 慕茹安心里一万个后悔,道:“阿窈,你刚才就?是穿着这一件去见魏京极的?” 苏窈不明所以,“是啊。” 慕茹安倒吸一口?凉气,道:“他?……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苏窈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连方才魏京极在她身上抚过的地方都发起热来。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她话里透着几分心虚,可?慕茹安兴许是太着急了,竟也没看出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什么那就?好?” 慕茹安这才道:“你这衣服,是……” 她凑近了,小声解释了一番,眼见苏窈的脸越来越红,她最后补充道: “因着我们?做的所有女子的生意?,也有些夫妻爱这一套的,做生意?嘛,哪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所以向来有这种新鲜样式,刚才我没瞧仔细,这一件你还漏穿了外衣,你看,我给你找来……” 苏窈本不肯相信,直到?她站在铜镜前?,看到?了身后的剪裁,顿时两眼一黑。 难怪魏京极忽然开始吻她! 这样的衣裳,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心跳,血气上涌。 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穿成这样去寻他?的吧。 想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苏窈简直想找个枕头闷死自己。 偏偏慕茹安还在庆幸她搞出来的这场乌龙没有让苏窈出窘,小声嘟囔道: “不过,魏京极居然没反应吗?他?还是不是男人啊,这样都能坐怀不乱。” 苏窈闻言,脸红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马上换了自己的衣裳,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扶风院。 慕茹安觉得纳闷,但见她真打算走,也没硬生生留她。 苏窈这几天都不想和魏京极撞面了。 只要一想到?他?会?觉得,她是在故意?勾引他?,苏窈就?害臊的不行,整日都想着这事,恨不得走在府里都蒙面。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夜,苏窈便做了一个身临其境的梦。 还是魏京极的那间屋子,天光大亮,窗户与门紧闭。 慕茹安从外头跑来:“阿窈,那些衣服我已经命人重做啦!” 房内的苏窈浑身一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窈?” 她唤她的声音不绝于耳。 风吹在肌肤上微凉,屋子里的空气却是热的,苏窈双手趴在窗后,窗棂上已有不少划痕。 在她又控制不住自己时,男人的手背托住了她的手,苏窈不慎在他?手背上留下划痕。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又好似正?沉浸于更?深层次的感?知中,缓缓撑开她的五指,反压在腰后。 魏京极在慕茹安叫苏窈第一声的时候,便及时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腰腹间肌肉块块坚硬,青筋暴起,蕴藏着迅猛的爆发力。 窗户抖的像是要散架,可?苏窈越是紧张,他?便越是过分。 最后将她抱在身上,过了不知多久,苏窈才挨到?了榻。 片刻之?后,又被翻面。 身体已到?了崩溃边缘,可?无论她如?何求饶,魏京极都不肯放过她,脖颈上的手掌迫使她张口?呼吸,不过瞬息功夫,就?被堵住。 梦中反复不知多久,苏窈最后哭着醒来,一醒来便掀开自己的被子查看,那付诸于她身上的力道如?同真实发生过一般,让她的身体酸麻的颤了颤。 月光洒下,她看到?被褥上那一片微润时,脸色异常精彩,不一会?儿?便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猛地用被子盖上,喊人来换。 苏窈院子里侍女走进走出。 魏京极那也并不安稳。 被子包裹下,青年的身体猛的一僵,俊美无俦的脸上有片刻失神?,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恢复正?常。 可?安静片刻,榻上又传来些微响动。 良久,魏京极□□着肌肉紧实的上半身起身,他?身型高大,浑身汗湿,雪白的亵裤上依稀有几分深色。 他?视而不见,又仿佛习以为常,神?色平静的从衣橱里取了干净的换洗衣裳和毛巾,叫人抬水进来。 这夜,苏窈和魏京极都一.夜未眠。 苏窈昨日下定了决心,暂且避他?一避,可?翌日起来,突然想到?大夫今日要上府复诊。 她思索半晌,还是妥协,预备去看看魏京极,顺带解释一番。 毕竟如?今不管什么事,都没有他?身上的伤重要。 虽是这么想,可?一踏入扶风院,苏窈的步子就?有些迈不动。 她不敢相信,因她与魏京极昨日白日里失控了一回,还没到?实处,只那一点?刺激,她夜里便做了些不可?描述的梦。 难不成她对他?的身子已饥.渴到?这样的地步了? 她从前?从不会?这样,怎的如?今也食髓知味。 苏窈没在扶风院门口?站多久,因梁远一眼便看见了她,见她面露难色,当即上去请她:“郡主,您是来看大夫复诊的罢?” 眼见被发现了,苏窈也只能硬着头皮回:“是,大夫可?来了?” 梁远笑答:“大夫还需过个小半刻钟才到?,郡主可?先去殿下房里坐坐。” 苏窈的心咯噔一下,漏跳半拍。 梁远没察觉到?不对,继续道:“殿下今日天没亮便洗漱完毕,为等郡主您一起用早膳,已在房内坐了许久,您也知殿下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坐了多久便批了多久的公文,郡主去劝劝殿下罢?” 话已至此,苏窈也不好再搪塞过去,便道:“好。” 梁远拱手告退:“那微臣这就?去命人传早膳,等郡主您和殿下用完早膳,大夫应该就?到?了。” 苏窈点?头。 魏京极素来喜欢淡香,所有屋内装潢与衣物都不会?熏过于烈的香。 今日却有些不同。 苏窈一进门,就?闻到?了一缕颇浓的香味,连她衣裳上熏的香都被盖了过去。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7节 如?此反常,倒让她觉得他?似乎在刻意?掩去什么味道。 魏京极甫一转头,就?见苏窈拧眉看着他?,表情颇为不悦。 他?眼神?微闪,执笔的手慢慢抬起。 思索间,苏窈扭过头,在窗前?案前?的几座盆景里看看,无果?后又扫了眼他?房间内的东西,像是在找什么: “你莫不是背着我吃什么东西了?如?今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情况,你不清楚?” 魏京极神?色微松:“没有。” “没有,那你熏这么浓的香做什么?” 魏京极不料她会?注意?这些,略一迟疑,这片刻功夫不等他?找出借口?,就?听到?苏窈“啊”了一声。 她走去揭开香炉的宝盖,语气难掩关心:“险些忘了,这香料的成分你可?让梁远查过了?若和你所服之?药相克,那可?就?坏事了。” 魏京极道:“没有。” 苏窈听了马上就?想弄熄这香,等她熄了,坐在椅上的青年方才道:“他?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 意?思便是梁远定然事先检查过。 苏窈反应慢了半截,她离开京城太久,都快忘了,能送到?魏京极身边的东西,哪个不是经过反复查验,何况梁远亲自在这把关。 她站在门口?回过身,看见魏京极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看时,心口?突地一跳。 分明看到?的是他?,苏窈眼前?闪过的却是她方才关心则乱的脸。 她甚至能想象自己刚才着急的表情。 气氛逐渐变得凝着,苏窈视线一转,难以避免的扫到?了里间存在感?极强的榻。 忽的想到?,昨夜梦里的她膝盖发软,都没令魏京极有半点?的迟疑,直接将铁臂横在她腰间捞起,场景不断变化,无论如?何逃都会?被他?拽过脚踝继续。 现在魏京极的人就?在她面前?,羞耻感?瞬间从趾间蔓延至全身,如?同真与他?行过房一般,身体竟还开始发麻,以至于苏窈僵硬的做不出一个动作。 魏京极本是想打趣她两句,可?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原本想说的话也忘了。 正?想问问时,送早膳的侍卫到?了。 苏窈如?蒙大赦,坐下用膳,只是那走的步子显然有些着急。 下一刻,魏京极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分明是同样的椅子,苏窈坐着的椅子还有许多地方空着,而魏京极坐着就?显得有些小,放不开手脚。 也因如?此,在侍卫掀开木盖,露出里面香喷喷的白面馒头时。 他?随意?握了一个,两三?口?就?吃完,余下的汤粥也吃的很?快。 用完早膳后,魏京极意?外发现,苏窈的脸似乎更?红了,像是裹了素雪的宫墙,眉目胜春,娇艳欲滴,雪白贝齿轻轻咬着红.唇。 魏京极敛了敛呼吸,若有所思的看向面前?这一桌早膳,和苏窈手边不曾动过的白馒头。 他?问:“不吃?” 苏窈做不到?脸不红心不跳,尤其是眼前?这人是魏京极,那个只要她稍有破绽,他?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的人。 故而努力让声音显得平常:“嗯。” “那给我吃。” 苏窈指尖微动,看着魏京极伸手过来,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指,轻微的摩擦带来些许他?的温度。 她手上热意?不减,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魏京极的那份本吃完了,可?出于探究,选择坐在苏窈对面继续吃,也好多些时间思索她为何脸红。 苏窈本以为这事很?快便会?过去。 谁知魏京极拿过馒头,却不像之?前?那样吃法,反而吃的很?慢,也不知是不是她受梦所影响,总觉得他?的动作轻的过分。 白馒头上有一层薄薄的皮,他?竟还用手剥开,手法细致到?落在桌面上的是一张完整的皮衣。 长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这是一双充满力量感?的手,连微微凸起的腕骨都极为漂亮。 苏窈只看了一眼,浑身血液便直冲脑门,坐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只好道: “你吃快些,大夫马上就?来了。” 苏窈话音一落,梁远和另外一个陌生的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口?: “殿下,郡主,大夫来了。” 这大夫是圣人特意?派遣过来的御医,是以清楚他?们?的身份。 苏窈如?释重负,红着耳朵,声音倒还算平静,“好,叫人来收拾一下桌子,请大夫进来吧。” 探究无果?,魏京极也没有异议,在苏窈身上,他?看不破的事何止眼前?一桩。 大夫进门给魏京极和苏窈行礼,侍卫收拾完桌子,和梁远一齐退下。 绷带一拆开,大夫眉心就?皱起。 等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他?倒出药粉开始换药,期间,神?色也不见半分轻松。 苏窈怕他?分神?,便没有出声询问,眼睛却一直追随着大夫的动作。 明明前?几日大夫来复诊时,脸上还是有笑容的,那表明魏京极的伤势恢复的不错。 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频频摇头叹气。 魏京极看起来却十分淡定,颇有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从容,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御医乃是太医署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为先帝一手提拔。 因此他?与魏京极以及苏窈都算熟稔,说话也直白些。 “殿下,老臣可?能冒昧提个请求?” 魏京极道:“说。” “老臣可?能为郡主把一次脉?” 魏京极面色微凝,一贯散漫无畏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确认老太医表情严肃不似玩笑后,他?转而看向苏窈。 苏窈一脸茫然,老太医是来为魏京极治病的,为何突然提出要为她诊脉? 可?是她并未受伤,那日为魏京极处理伤口?时,她也检查过自己身上是否有伤,那些匪徒什么阴私药都有,她也怕武器上有毒…… 心念至此,苏窈瞳孔微缩,莫不是,她那日中了毒,只是寻常大夫没探出来,余毒留到?了今日,甚至影响到?了魏京极的伤势,才会?被老太医发觉端倪吧? 她胡思乱想良久,朝老太医和魏京极点?了点?头。 老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一张帕子,将其垫在苏窈雪白的手腕上,那丝绸制成的帕子竟还不如?她的皮肤细腻莹白。 过了片刻,老太医收起帕子,眼中精光微闪,悠长的沉吟半晌。 “殿下伤势已然好转,可?近些时日有体虚不足之?症,郡主身体也无恙,但可?多食些补汤,以慰不足,二位都需多多注意?,少做些,诸如?跑跳之?类激烈的行为。” 苏窈还沉浸在自己没中毒的庆幸中,尚未反应过来,魏京极却听明白了这老太医话里的意?思。 “可?我并未做过这些事,”苏窈有些不解,“魏京极也一直待在屋子里,不是坐在椅子上,就?是躺在榻上,每日的膳食也都是配着汤药来,怎会?体虚?” 老太医神?色莫名的看了苏窈一眼,仿佛拿不定主意?,眼神?中也有些迷惑,正?欲说话,魏京极却已叫了梁远进来: “带大夫去开方。” 老太医闭了嘴,到?底是夫妻间的事,郡主又懵懂的很?,他?总不好开口?点?破,不若交给太子殿下,想来殿下听了他?的话,也该有些分寸。 梁远进来,和老太医同时拱手告退。 等他?们?走了,魏京极的视线缓缓落在苏窈身上,他?并不想解释什么,如?今他?与她还未到?可?以谈论房事的那步,说多了只会?吓到?她。 老太医诊他?的脉,误以为他?与苏窈行了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症状是从何而来。 可?老太医为苏窈诊脉,竟也诊出了问题。 魏京极道:“御医说你身子虚,这些日可?是没有好生用膳?” 苏窈在他?榻沿坐下,抬手去倒茶,闻言,她也陷入了思考。 她身体本来就?有些体寒发虚,江南湿冷,冬日尤甚。 可?如?今是夏日,因体质的缘故,白露也方方面面注意?着,怎么就?到?了需要喝补药的地步了? “近来我都是与你一同用早膳,和茹安他?们?一起用午膳晚膳,聘来的厨娘都是按我的口?味请的,而且我胃口?一向不错。” “那是因为奔波?” 魏京极说出此句,面色凝重。 他?素来看重苏窈的身子,体寒之?症可?大可?小,从前?无论是在东宫还是去游猎住宿,她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也有大夫定时请脉。 可?到?了乌州,诸多事务繁杂,他?与苏窈的关系,如?今才能勉强算和谐,因此魏京极还是第一次看着大夫为她诊脉。 说起奔波,却也不是理由。 苏窈近些时日做过最奔波的事便是在她的院子和魏京极这来回跑,可?她府上再宽敞,也不至于能将人跑虚了去。 况且,魏京极的膳食都是经过她与梁远之?手,他?这体虚之?症来的也好生奇怪。 电光火石之?间,苏窈突然想起老太医方才奇怪的举动。 他?先是为魏京极诊脉,发现他?体虚之?后,才向她请脉,还有他?诊脉完毕后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椅子在地毯上划出板硬的浪痕,带起一阵沉闷的拖挤声。 魏京极偏头看去,只见苏窈站了起来背对着他?,露出的半张侧脸红的像是熟透的虾,胸口?起伏不定。 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魏京极眼中蓦然闪过一丝清明,须臾,适才没想通的地方,却如?水到?渠成。 可?那猜测让他?不可?置信,皱眉否决。 旋即,又像是一颗长在心间的种子,慢慢抽出枝叶,一探究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他?翻身下榻,墨发随意?用簪子挽了高髻,简单的白衣长裤,站在苏窈身后,却好像一座能将她尽数笼罩的大山。 看着苏窈僵硬的背影,魏京极走近一步,把她整个人搂入自己怀中。 他?的双臂规矩的放在她的腹部,说话时却贴着她的耳朵,耳后热烫的气息顺着衣隙而下,引起一串战栗。 “窈儿?。” 这个称呼如?同浓烈的暗示,苏窈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脑海里仿佛打开了尘封的旖旎记忆,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乱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8节 急于否认什么,她唇.瓣微动,却听到?魏京极克制的亲了下她的耳垂。 “是因为……想要我吗?” 苏窈心上一颤,没有出声,然而,她的身体却做出了回答。 在魏京极开口?的那一瞬间,他?便能感?受到?怀里的苏窈心跳加快,原本要去推开他?的手,仿佛顷刻间失了力气,变成了握住他?的手臂。 原来。 在他?因她夜不能眠的晚上,她也如?他?一般渴望着他?。 苏窈明白了自己的病因,也不难推测魏京极是因何才有的症状,这才是她不知所措,无法正?面看着魏京极的原因。 当两人的隐秘被对方看破,却成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心照不宣。 所以,接下来,后颈落下的吻、被缓慢解开的裙摆,和被反锁的门,也在苏窈的意?料之?中。 第82章 清晨尚有几分凉气?, 沁冷的露水沿着叶脉,颤颤巍巍坠挂在苍绿尖端。 屋内门窗紧闭,温暖如?春。 载有浓香的炉子被打?翻, 扑散在案台上, 香灰轮廓形状不一,其中似有半边十指相扣。 梁远进来时,手里拿着老太医给的方子,躬身道:“殿下, 郡主, 大夫给的方子微臣已让府医去抓, 一道在药房里煎,不知郡主是?要在殿下这用药, 还是回自个儿的的院子去?” 早膳用完, 便到了喝药的时辰,为治魏京极的伤, 老太医将药分为三?个疗程。 此为第二疗程,方子与之前?都有所不同,梁远也是?一个个盯着。 先是?让老太医检查了药品,又细细叮嘱了熬药的活,什?么药材要先煎,什?么要后放, 厨房里的菜该如?何?调配,如?此好一番,才交待完毕姗姗来迟。 他进来时,是?殿下亲自给他开的门。 郡主此刻坐在屏风后, 听他说完,一清嗓音, 也不知是?不是?隔了大半房间的缘故,显得有些缥缈不定,“不必,我回我自己的院子。” 一旁的太子殿下朝她瞥了眼。 梁远看着两人的视线隔着屏风对上,下一秒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他无端觉得,太子殿下与郡主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可也无瑕多想?,回道:“是?,微臣这就吩咐下去,命人将郡主的药送去。” “慢着。”魏京极叫住他,道:“将这些公文也送出?去。” 这是?梁远的分内之事,他应了一声就往榻前?的案台走,顺手扶起倒下的香炉,疑惑间抬头,看到了窗棂前?的条条分明的划痕。 “殿下,这……” 苏窈猛不丁呛了口茶,剧烈咳嗽起来。 魏京极扫了梁远一眼,转进屏风拍着她的背。 可惜梁远这回并未领略魏京极眼里的深意,而是?仔定睛端详了窗棂上的痕迹,还用手确认了一番道: “殿下,微臣昨日听侍卫说,最近府上常有一只?野猫出?没,那野猫可是?趁殿下不曾注意之时进了屋?厉害的连香炉都打?翻了,这爪子可算十分锋利,殿下可切莫叫它抓伤了。” 语罢,魏京极手上一空,苏窈从屏风里走出?来。 梁远不期然看去,只?见苏窈脸上泛起桃花般醉人的红晕,一双眼盈盈若水,可也只?是?一眼,他立刻低下了头。 “郡主。” “嗯,”苏窈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道:“既然大夫已经来瞧过,这里便交给你了,我另约了人,现在便走了。” “是?,恭送郡主。” 梁远低头相送,为防风大,他将门关上,正想?禀告,却察觉到一记冷飕飕的眼刀。 他小心抬头看去,心里咯噔一下,琢磨着道:“是?微臣办事不力,竟让野猫惊扰了郡主,微臣这就命人去抓了它。” 魏京极随意挑了支笔,慢悠悠一笑。 “你很闲?” 梁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显然,青年并不打?算解释给他听,只?拿起茶杯,在手中晃了晃道:“还有何?事?” 梁远提到正事,“大夫说,殿下的伤如?今可适当在外走动走动,晒晒太阳,不必时刻待在屋子里,微臣便想?问问殿下,日后的午膳和晚膳,可要和郡主她们一道用?” 魏京极不曾受伤时便是?与众人一道用膳,这明摆着不符大周礼制,可在郡主的府上,郡主的规矩大过天。 他也早就习惯事先将观雨台的膳食都查验一番,故有此问。 魏京极点头。 梁远记下,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肃声道:“圣人密信,请殿下过目。” …… 苏窈早早回了院子,慕茹安背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便开始着手打?点生意。 师明镜自山匪一事后便不常在府中逛,段凛奉旨办案也逐渐步入正轨。 虽他们大都时候都会回来用膳,可偶尔也有不便之时。 譬如?今日。 白露接二连三?来禀:“小姐,安掌柜说今日新铺子开张,她需得去坐镇立立规矩,今日午膳和晚膳都不必等她了。” 慕茹安不回来,那萧应清必然也不回来,段凛和师明镜也有各自的事不能相聚。 “小姐,他们都回来不了,可是?现在就传膳?” 苏窈想?到魏京极也是?一个人用膳,犹豫了一秒要不要去寻他,可想?到今早发生的事,耳根子迅速蹿红,道:“这便传膳吧。” “是?。” 白露低头应下,一转身却瞳孔紧缩。 “太子殿下。” 苏窈背对着月门而坐,闻声刚侧了半个身子,眼角余光便被?青年玄蟒色的锦衣填满。 魏京极在她身边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苏窈反应过来,一时什?么事都忘在脑后,只?不赞同道:“你怎么出?来了?大夫不是?说了让你不要随意下榻吗?” 魏京极看了眼梁远。 梁远解释道:“郡主莫要着急,大夫方才和微臣说了,殿下可在府中多走动走动,有助伤口恢复。” 苏窈心跳加快:“我没着急。” 梁远疑惑一瞬,他这话的重点不是?医嘱么?瞧见魏京极反手给了他个手势,他闭了嘴躬身退下。 走时顺带把?除上菜之外的丫鬟侍卫都带走了。 因是?临时接到消息,厨房还是?做的几人份的菜,摆了一大桌。 三?脆羹、鸳鸯炸肚、鹅盹掌汤、螃蟹酿橙…… 说来奇怪,方才有人在时,苏窈可以大大方方同魏京极说话,可如?今连送膳的侍女也端盘离开,四下无人,她反而浑身不自在。 宽敞的桌面本不拥挤,坐八人也绰绰有余,可魏京极坐在她身边,这宽敞却显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过近。 她不说话,魏京极也没有开口。 这其中又掺杂了道不明的压迫感与紧张,伴随着略高的体温,连途径他身体丝丝缕缕的风,扑在她脸上都是?热的。 终于,在魏京极抬手夹第三?块羊肉时,苏窈按住了他的手,又在他看过去时及时收回,正色道: “羊肉不宜多吃,这些菜太荤,你多吃那些山家清供,好的更快。” 魏京极便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随喉结滚动而出?的嗓音低磁:“大夫说,我的伤再过七日便能好全?。” 苏窈问:“伤口长?好了,还会裂开吗?” 魏京极的筷子在空中停顿半秒,淡淡道:“小心点,就不会。” 苏窈唔了一声,埋头吃饭。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云层被?染得乌黑,细细的雨丝斜飞。 从天而坠的雨滴像是?化成了鼓槌,每一声都击打?在苏窈心头。 “下雨了。” 魏京极道。 他的声音初听随意,可在躁乱的水流声与他周身沉寂的安静里,落入苏窈耳畔,却有几分惊心动魄。 “也不知夜里可会打?雷?” …… 苏窈也不知自己是?抱着何?种心绪推开了书房的门。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不止,室内漆黑,月色也在这倾覆乱流中黯了颜色。 她抬手握住灯盏。 魏京极慢慢握住她的手。 披风下单薄的寝衣在案台移动声里与男人玉质的腰带摩挲。 苏窈臀下是?冰凉的案面,脖子被?滚热的手反拧,身后的魏京极吻住她的唇,腰间禁锢着她的手臂传递灼人的温度。 他极有耐心的卷起她的舌,一寸寸侵入她的领地,在她呼吸不过来时将她抬腿抱起。 墙上的美人图震颤一瞬。 苏窈浑身都是?软的,望着他媚眼如?丝,双手紧紧抱着男人坚硬的后背,肌肤白的像是?夜里吸□□魅的妖。 未关好的门窗在雨夜里发出?咯吱碰撞的声音。 白露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去苏窈的屋子里看了眼。 还未走到门口,却听到了书房传来的响动。 像是?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她走进书房,却看到少女香肌玉体,被?身型高大的男人堵在墙上,两条纤长?白嫩的腿在他腰后交叠,目光迷离涣散。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19节 那汗湿潮红之色一闪而过。下一刻,一件熟悉的披风裹住了少女的身体。 白露看着眼前?衣衫完整的青年朝她扫了一眼,哆嗦跪下,不等她开口,便看到他用嘴型说了一句。 “滚。” 白露连忙离开,顺带将门关上。 室内重归安静,苏窈身子还有些发颤,头在魏京极颈边轻轻蹭了蹭,嗓音融化成了水,还带着糯糯的哭腔,“好像有什?么声音。” 魏京极含.住她的唇,重新剥开她的衣裳,徐徐而下。 “你听错了。” …… 事实证明,男人的话不可尽信。 顾忌着他的伤,两人仅仅是?吻了一会儿?,可就这么一会儿?,苏窈便有些力竭。 被?魏京极抱着躺在书房的小榻上,将要睡着时,敏锐的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她最近对血腥味尤为敏.感,混沌的脑海霎时清醒。 艰难的睁开眼,便看到紧挨着她鼻尖的绷带染了血。 魏京极见她发现,还欲扯来被?子遮挡,却被?苏窈按住,着急道:“你不是?说小心点不会裂开吗?” 青年摸了摸高挺的鼻梁,想?解释,却被?苏窈扔来的衣袍蒙住了脸。 “快把?衣服穿好,我去叫大夫。” “……” 魏京极看她的鼻尖和两颊还泛着未褪.去的红潮,双.腿都还站不稳,便急着下榻,不由分说将她拉入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 “我没事,不用急。” 苏窈毫无还手之力,径直被?拽了过去,怕压到他的伤口,她险而又险的虚抵着魏京极的肩膀。 两人今夜都有些食髓知味,虽未做到最后一步,可也坦诚相见过,此时身体都颇为敏.感,这样简单的触碰,便立刻有了反应。 魏京极本想?到此为止,察觉到什?么之后,放在苏窈腿上的手又有些不规矩。 好在苏窈尽管身体受了蛊惑,理智还在,果断抬腿下榻,“有事没事可不是?你说的算,要是?大夫说你有事,你这个骗子,伤好之前?都别想?碰我。” 魏京极忍俊不禁,也怕真惹恼了她,终于松手。 于是?这夜,老太医天不亮便被?人从被?窝里抓了起来,快马加鞭一路赶到苏府。 好在天未亮,苏窈简单沐浴更衣,也叫人瞧不出?什?么。 可等她走到门前?,看到老太医已在问诊,想?到之前?被?老太医一语洞破,她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进去,就在门口听着。 许是?没了她在场,老太医说的也直接了些,捋着胡须道:“殿下,您如?今身体尚未大好,本就亏空,需得多多休息,若要行?房,还是?得悠着些。” 仰躺在榻上的青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面不改色地嗯了一下。 老太医素来惯会察言观色,听出?些许不耐,便转而道:“这伤口已经结痂,无甚大事,可殿下近几日也需好好休息,殿下身体向?来好,最多过个七日便可好全?,可莫在这关键时刻出?了问题……” 苏窈一听到大夫说魏京极没事,便松开袖子匆匆离开。 后来几日,苏窈为了让魏京极专心养伤,也不再去他房间里陪他用膳。 只?让梁远时不时来禀告他恢复的如?何?。 今日入夜时分,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苏窈的注意力却在隔壁的书房。 魏京极的伤口裂开,又被?她勒令不准出?房间,此刻应该躺在榻上休息。 闷闷作响的雷声却让她总是?想?起他。 人在心慌时,便会怀念起能让她心安的人。 说来,她也有好几日没见到魏京极了,便去看看也无妨。 他的伤口应该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白露来送瓜果时,便看到苏窈取了披风往外头走,忙放好了盘子,道:“小姐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说着她便去提灯拿伞。 苏窈在门口等了她一会儿?,却没让她来撑伞,还把?琉璃灯也接了过来,支支吾吾道:“我的耳珰好像丢了一只?,我去找找。” 什?么贵重的东西,竟还能劳得郡主亲自去找? 苏窈也没找个靠谱的理由,总归白露也多少知道点。 而白露误撞见了先前?抱吻一幕,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道:“是?。” 看到自家郡主走进雨幕里,身影消失不见,白露也叫来了别的侍女,吩咐道:“一会儿?去安掌柜那,告诉安掌柜,今夜可以不来陪我们小姐了,若安掌柜的不在,便告知她房里的红儿?。” “是?。” …… 苏窈只?是?想?在这样的雷雨天待在魏京极身边。 这会让她有种归家般的安全?感。 从小到大都如?此。 在房里纠结片刻,她便不打?算折磨自己,提起裙摆走了一路,最终敲开了魏京极的门。 他的房里还燃着灯,像是?并未入睡。 苏窈等了一会儿?,屋里响起脚步声,魏京极站在门口,衣衫半解,双手虚虚握着门框,给她开了门。 青年上半身连件中衣都没穿,只?有绷带缠着,下身一件亵裤,很是?清凉。 苏窈懵了一下,“你怎么连件衣服都不披?” 魏京极道:“想?知道?” 苏窈道:“想?。你莫不是?就这样坐着批公文?” 他道:“进来再说。” 苏窈没有多想?,抬腿迈过门槛。 可刚一迈过门槛,腰上便一紧,她惊呼了一声,唇舌已经被?堵住。 魏京极双手捧着她的腿,将她压在小榻上吻,力道又重又急,苏窈感觉肺部的空气?顷刻间被?他耗尽,拼命撑着他的肩膀,偏头时大口呼吸。 “你慢……” 话未说完,另一个吻便落了下来,苏窈仰起头不住轻喘,腿也不自觉抬高,圈紧了男人紧实的腰。 魏京极的吻来势汹汹,像是?要将这几日落下的尽数补上,炙热的气?息不断喷洒在她脖颈边,还有不断往下的趋势。 苏窈被?吻的七荤八素时还记着他的伤,在他把?她抱在腿上时,她顺势看了眼他身上的绷带,看到没有血渗出?,她才放下了心,顺着他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苏窈趴在魏京极肩膀上回复呼吸,手指轻抚上他微湿的后脑勺,“你的绷带还没拆,这样亲能行?吗?” 魏京极双手握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不行?。” 苏窈讶异,忽而感觉耳垂被?咬了一下,他嗓音低哑道: “所以,一会儿?帮我沐浴。” “……” 方才进门苏窈没做防备,是?以让魏京极轻而易举得逞。 可因沐浴这件事太过亲密,苏窈做足了准备,魏京极也像是?知道分寸,沐浴时安静的很。 沐浴完,苏窈准备回房,却被?魏京极拉住手腕。 “打?雷了。” 他默默注视着她:“今晚在我这睡?” 苏窈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拒绝:“我还是?回去吧。” “回去哪?你的房间,还是?书房?”魏京极用无比风轻云淡的语气?道:“放心,你在我这睡,我不碰你。” 苏窈看他一本正经的把?她心里顾忌的事说出?来,一时脸红耳热,但也放松不少。 魏京极看她动摇,一言不发地将她打?横抱起,迈步时灯火被?风吹动,交叠的影子迷离如?梦。 苏窈已经沐浴过,直接宽衣躺下便可,魏京极弄灭了房间里的灯,只?有手上一盏灯台散发着微弱烛光。 过了一会儿?,苏窈感觉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最后一盏烛光也熄灭了。 她无缘由的紧张,身体在被?子里蜷缩。 魏京极从身后揽她入怀,每个弧度都严丝合缝,他的下巴轻轻垫在她的发顶。 苏窈以为他要这样抱着她睡,却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魏京极捧着她细细含吻,苏窈气?息不匀,抓紧了他的发,眼中泪光湿润,“你说了不碰……我。” “这是?吻。”他放过她一息,声音哑的令人心惊,“阿窈想?知道什?么叫碰吗?” 苏窈不明所以,双手抓着枕头,试图把?红的滴血的脸埋起来。 …… 翌日苏窈是?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的。 也不知魏京极是?什?么时候把?她送了回来。 一睁开眼,她便想?起了昨夜魏京极和她玩的文字游戏。 他低低沉沉,克制欲念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耳畔回响,“阿窈如?今是?夫子,应该记得吻与碰这两字该如?何?造词?” 她大脑一片空白,哪里还造的出?词来,可被?他逼的无法,硬是?组出?了几个词,“吻合、亲吻。” 却见魏京极在她身后接道:“碰呢?” “碰上,碰见。” 最后一个字,苏窈猛地音量拔高。魏京极忽然抱起她的腿,将她抵在墙上:“错了。”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20节 苏窈整个人都悬空,只?能虚虚揽着他的胳膊,眼圈发红,三?千青丝柔柔散在身前?,勾勒出?媚人轮廓。 “再组。” 后来半夜,苏窈被?吻的浑身发软,她从没想?过魏京极吻人也能这样磨人,她到最后都不肯说出?他想?要她说的词,可也彻底分清了他口里吻和碰的区别。 白露来为苏窈更衣,自觉低头不看。 当初苏窈与魏京极大婚时,她便因年少无知弄出?过笑话,如?今长?了记性,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在苏窈身上多看一眼。 苏窈身上的吻痕尚未消褪,本有些不好意思,可思及白露也是?和她见过大世面的人,便放开了许多。 白露为苏窈穿好衣裳,正要去传早膳,却看到段凛站在月门后。 苏窈闻讯而来,道:“二表哥?” 段凛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不知是?办案太过辛苦还是?其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阿窈。” “二表哥可用过早膳了?” “未曾。” 苏窈有些于心不忍,她不敢想?是?否是?因为自己,段凛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便想?邀他一起用膳,“二表哥若是?没用早膳,不如?和阿窈一起?” 谁知段凛却道:“阿窈,我要走了。” 苏窈顿住,“走?” “我们虽在乌州落脚,却还有几桩要紧的事需得去扬、青二州,明日便出?发,也不会再在乌州打?停,案毕便坐船回京。” 一晃数十日过去,段凛已在苏窈府上住了许久,除却在感情之事上回避外,其余方面都关怀备至,府中奴仆也对他倒屣而迎。 他原以为自己总有机会,几次三?番为她寻借口。 可到了如?今,段凛也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苏窈听完段凛的话,第一时间想?的是?,这段时日可有好好招待他。 自从段凛入府,绫罗珠宝、笔墨纸砚,画作瓷器……她送了不少箱给他,诚然段凛为她所做的事,远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能比拟,能还的清的,可她也不能光用嘴道谢。 可无一例外,这些东西都被?他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她避着他,是?怕段凛还执着于过去,可若不避着,岂不是?又给他希望。 两难间,这数十日便混沌过去。 现在是?他启程前?最后一日,苏窈犹豫道:“二表哥上回说,若我有空,随时可派人知会你,可还算数?” 段凛明白她是?要与他告别,才会主动相邀。 他没来由的忆起,当年乞巧节,他提着花灯在廊下等她下山时的场景。 璀璨的焰火在空中落下,像是?白玉京的仙人往下撒落金箔雨,照亮漫山遍野的树。 可苏窈被?盛家嫡长?女拉走前?,也曾为他停留过一瞬。 她回头,隔着茫茫人海,踮起脚去找他,眸子清亮。 但他让她走了。 他看着她上了太子的马车。 几个月后,又亲眼看着她上了太子妃的轿辇。 段凛想?,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拉起她的手,当着太子的面带走她。 他总故作大度,如?今报应不爽。 “算数。”他道:“可今日我需得去太守府。” 苏窈轻轻“啊”了一声,心思絮乱时,听段凛道: “算我失约。” 难以形容的愧疚感涌上心头,苏窈摇头道:“不,是?我。” 段凛看着她,道:“若有以后……” 苏窈安静听着,段凛的话说了一半,却没再说了,连带着后面未完的话,也成了谜。 苏窈吩咐了侍卫去帮段凛收拾行?李,安排马车。 熙熙攘攘间,她忽然觉得园子里有些冷清。 段凛走了,慕茹安也要去打?理生意,新书院完工再即,师明镜也要去书院授课。 她心里想?着事,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走到了扶风院。 魏京极还在这。 门窗都开着,侍卫进进出?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份邸报。 魏京极穿着常服,正支着下颐,看着手里的信笺,脸色似乎有些沉。 梁远担忧道:“殿下,东瓯部突遇埋伏,主副二将下落不明,如?今形势动荡,圣人已下令让殿下您后日便返京。” 她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走动时,才走进去,正巧听到后日返京四字。 看到梁远还在里面,苏窈就在外间喝了喝茶,等梁远走了,她才往里面走。 听到脚步声,魏京极抬头,微拢的眉心渐渐松开。 “你来了。” 苏窈嗯了一声,他不问她为什?么来,她也没有解释。 旋即,苏窈被?魏京极拉进怀里坐着,她想?和他说说话,可唇.瓣一动,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气?息缠.绵许久,男人的手又要去掀她衣摆。 苏窈想?到昨夜他贴在她耳边,一遍遍身体力行?地“教?”她组碰撞这个词,虚虚实实总不落到实处,一下子浑身打?了个激灵,赶忙喘着气?制止道: “你的手……拿出?去。” 魏京极亲亲她的鼻子,拖着她的腿往他身上贴的更紧,苏窈的抗议是?有用的,他抽出?手扶着她的腰。 可吻了一会儿?后,他低头,咬起了她的短衫下摆。 …… 过了许久,苏窈浑身穿戴整齐,被?魏京极抱在怀里,她把?玩着他腰带上的玉佩,道:“是?不是?朝中发生什?么大事了?方才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魏京极眼中略深,沉吟片刻,不答反问: “一月之期快到了,你想?好了吗?” 一月这么快就过了? 苏窈在脑海里算了算日子,似乎是?只?有几日就到了。 若不是?魏京极现在提起这事,她都快忘了。 毕竟提出?一月之期没多久,她的底线都快被?魏京极试探完了。 “嗯?” 怀里人的身体馨香温软,魏京极时不时亲一亲她的脖子,横在她腰间的手安稳放着,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苏窈被?他亲的脸红脖子红,没哪一处是?不红的,这些日子她都表现的这样明显了,她就不信他看不出?来。 此刻追问,怕也只?是?故意的,想?从她这听几句情话。 这些日子她顾忌着他有伤在身,什?么过分的要求都顺着他,如?今算是?被?她纵的得寸进尺了。 苏窈打?定主意这回不让他得逞,算是?个小小的反击,佯装为难道: “还没想?好。” 屋内安静了半晌。 魏京极抱她更紧,“还没想?好?” 苏窈道:“刚才我听梁远说,圣人让你后日返京?” “嗯。” “那等你下次从京城回来,我就告诉你。” 魏京极眼皮微敛,眸底的失望之色稍纵即逝,轻声问: “一定要下次?” 苏窈严肃点头,心里却在想?,这回他装的倒是?挺像,若非她心志坚定,恐怕还真会上了他的当。 魏京极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就在苏窈想?回头看的时候,他吻了一下她的眼睫,逆着光的角度,光束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像是?虔诚的信徒。 “嗯,下次也好。” 魏京极的动作比段凛更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收拾好了所有行?李,所有事务交待完毕。 梁远虽说的是?后日启程,可第二天,魏京极的马车便出?了门。 苏窈看着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开,心里失落又多了几分。 随着失落而来的,还有几分不安。 她不知这种情绪为何?而来,只?是?看着魏京极翻身上马,她眼前?忽然闪过了几年前?他出?征那一幕。 惴惴不安时,消失了好几天的慕茹安回来了,身上的酒气?都还未消。 看着一群人聚在正院里,她纳闷:“这是?都来迎接我的?” 白露上前?解释了一番,慕茹安忽的脸色一变,看着苏窈面色如?常,她忙拉着苏窈到一旁道:“阿窈,你可知圣人要派人平定东瓯部战乱一事?” 苏窈怔怔摇头,无端脊背发凉,“什?么东瓯部?” “我也是?偶尔听人提起的,说是?东瓯部首战告败,如?今形势更乱,朝中众人都望魏京极能再去平定一番,立威施柔,圣人那迟迟不允,众人也不知魏京极正在养伤,所以京中有了不少流言蜚语,现在形势危急,魏京极动身返京,莫不是?真要领兵出?征了?” “领兵……出?征?” 苏窈不知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几个字的,只?觉得今日清晨仿佛比昨日冷了数倍不止,叫她心里也发寒。 慕茹安方才一看苏窈脸上毫无反应,就猜她应当不知情,如?今看她丢了魂似的,越发笃定。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21节 可事已至此,别的事,也并非她们能阻止的。 魏京极是?大周太子,他有他的使命。 “阿窈,你也不要太担心,魏京极十几岁便上了战场,如?今收拾一群手下败将,谅他们也伤不着他。” 苏窈心跳逐渐加快。 在这一刻,她无比后悔,为何?要卖关子,为何?没有和魏京极说明白。 说她愿意和他在一起。 若此去魏京极遇险,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慕茹安从未看见苏窈这样失魂落魄,还想?安慰几句,却听到她对白露说:“给我准备一匹马。” 慕茹安诧异道:“你要干什?么?” 苏窈道:“他出?发不过半日,定还在乌州,茹安,我要去找他。” 当初学马,是?为了从魏京极身边逃走,可是?并未用上。 如?今她纵马,却是?为了去到他身边。 第83章 正文结局 魏京极是清早启的程, 慕茹安回来时,晌午已过了大半。 脚程若快些,恐怕已经出了乌州了, 且苏窈并不知他们如何行路, 有何种安排,若要去寻,恐怕十分困难。 白露与慕茹安劝了苏窈许久,可还是没能在侍女把马牵来前说服她, 只得目送她有些生疏地踩镫上马。 慕茹安见状道:“若未在乌州追上他们, 如今运河疏通, 魏京极等人定是走的?水路,水路一日千里, 怕是再难追上了。” 苏窈深以为然, 也清楚,能不能赶上就看?今日了, 因此只吩咐人准备了一匹快马。 白露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从婢女手里接过蓑衣纸伞,装了一行囊系在马身,“小姐,这些东西你且带着?,奴婢这就带上侍卫, 让人收拾了马车跟在您后头。” 苏窈点了点头,策马离开。 因魏京极未曾说过他会从哪个渡口离开,苏窈只能一边赶路,一边向行人或是店家问路。 所幸魏京极此番是坐马车离开, 比苏窈的?速度慢上许多?。 出城后,苏窈沿着?河边渡口走, 河面上停着?许多?货船,多?如蚂蚁的?纤夫正往船上装载货物。 夜色朦胧,她走了许久的?路,肚子有些饿,便?在一家简陋的?茶水铺子停下。 寻常铺子早已歇业,可许是临近渡船的?缘故,这一带的?铺子并不少,且都未打烊。 店铺伙计披着?毛巾前来询问,苏窈简单要了两张馕饼和一壶茶,取出帕子擦汗,问道:“店家,请问你可有瞧见一群穿着?玄衣,腰佩长刀的?人路过这儿?” 魏京极的?侍卫穿的?都是京城的?样?式,与乌州惯来的?装扮有较大的?区别,颇为醒目。 伙计经苏窈一提,也是很快回:“有的?,不知姑娘您说的?那群人,可是都骑着?马,跟在一辆马车后?” “正是。” 苏窈略显激动,方?才跑马过一条山路,许久不见人烟,下山时有两条岔路,她只能凭运气挑了一条,竟也猜对了。 “你是何时瞧见他们的??可知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伙计回忆道:“约莫一个时辰前,他们像是在赶路,走的?很急,我头回见这样?的?阵仗,也留意了一下,若没记错,应是往西边走了。” “西边……”苏窈边琢磨,边道了声谢。 能将大半日的?脚程缩短到如今只有一个时辰,对苏窈来说已算意外?之喜,也许要不了一个时辰,她就能看?到他们。 茶水馕饼上来之后,苏窈便?吃的?久了点,如今知道魏京极他们的?方?向,他们离最近的?渡口也需行三个多?时辰,她时间足够,保持体力便?是重中之重。 哪知天公不作美?。 苏窈一个饼下肚,正喝着?茶,忽听得茅草顶上梭梭掉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水须臾便?化作一道道水帘。 她暗道不好,丢下茶杯去将马牵到了茅草盖下。 伙计瞧见也去帮忙,看?见苏窈发?上有水珠,取了干净的?毛巾来,道: “姑娘,近来这雨下起来可闹个没完儿,您要不在我们这吃点东西,再去前面的?客栈歇歇脚再走?浸了水的?路可泥泞的?很,马儿也跑不动喽。” 苏窈闻言,却?给他抛了一两银子,“你说的?对,不用找了。” 伙计双手捧着?银子,连连答应,看?着?眼前的?姑娘从马囊里拿出蓑衣穿上,毫不犹豫冲向雨幕。 正如小二所言,雨夜行路颇为不易,也正是因为苏窈知道乌州这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便?想?趁着?雨势未大时多?走些路。 河水涨潮,淹没一小半路,苏窈也无瑕顾忌那么多?。 地势稍高?的?地方?,月色被树木遮住,若遇地障也反应过来,更别说马儿如今都被雨水迷的?睁不开眼。 饶是如此,紧赶慢赶,速度也慢了不少。 再次路过一片小庄子时,遇到的?人同苏窈道:“姑娘说的?那一行人,走了已有两个时辰了。” 苏窈霎时心凉了一半。 此时,马儿也到了极限,任凭苏窈如何催它?,它?也不肯往雨里跑。 苏窈感?到不对,下马查看?,却?见马儿的?眼都被雨水打红了。 她只能去庄子里挨家挨户寻人,另买了一顶斗笠,借用绳子给马绑实,又给它?喂了几把草,才重新上路。 如此一来,又落后了小半个时辰。 重新上马坐好后,苏窈忽然有些后悔吃那个馕饼。 明?明?雨水没溅到她身上,可她还是觉得鼻子仿佛受了刺激,眼眶也微微发?热。 不知在雨里行了多?远的?路,等苏窈看?到最近的?渡口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勒住马,呆呆的?在渡口停了半晌。 马儿响鼻翕动,淅淅沥沥的?雨中喷洒出几团热雾。 有船家问她可是要登船,她却?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觉连这倾盆大雨都下的?寂静无声。 心里的?懊悔到达巅峰。 强烈的?不安情愫充斥着?苏窈所有感?官。 昨日她还在口是心非,分明?魏京极抱她,亲她,她都是欢喜的?,可她却?还放不下矜持,推开他,呛他话?。 现在想?来,那些情话?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他想?听,她为何就不肯说呢。 她其?实也有很多?想?告诉他的?话?,如今却?一句都不能说给他听。 还是来晚了。 苏窈双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 她慢慢扯绳回马,视线无意间扫过地面,生生顿住。 雨夜赶路虽难,可因为地上泥泞,有印子也分明?。 方?才她只看?到了渡口旁有凌乱的?车辙痕和马蹄印,却?不曾想?,这往北延展的?路上还有相同的?痕迹。 她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挥动马鞭,驱马跟着?这些印子走。 …… 侍卫为梁远撑着?伞,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乌州唐太守与监军正骑着?马,领着?侍卫走在前方?开路。 在他们身后,马车里的?青年正在假寐。 “今夜雨势太大,船只不足,殿下还需在乌州休整一.夜,你们今夜分班值守,清晨出发?,提前做好准备。” 侍卫长点头:“遵命。” 唐太守与监军本是来送太子回京,可却?没撞上好时候,他们临时得知这消息,也只能就近调用船只,民船远行诸多?隐患,何况雨夜。 而太子回京需途径数州水路,其?间若有歹人埋伏,也需以防万一,因此护航的?人手与船只也必不可少。 如此一来,今夜是怎么也动身不了了。 唐太守将魏京极送到他的?庄子后,也不敢怠慢,自个儿就在庄子里住下。 第一时间将庄子的?布防图交给侍卫长,奔劳许久,上下一通叮嘱警示,才算是安置好。 为养精蓄锐,魏京极手下的?人除却?值夜的?侍卫外?,都早早歇下。 苏窈骑着?马,沿着?泥迹一路来到庄子外?,门口的?人却?不识得她。 她不知这是何人的?地盘,便?不好道破魏京极的?身份,急问:“你们庄子里可是有人留宿?” 守门的?侍卫面露狐疑,“你是?” “方?才可是有一群黑衣侍卫送了一位公子进来?我与他们相识,可能放我进去?” 若苏窈还是苏府那会儿的?装扮,侍卫必定不会怀疑。 可眼下她钗环尽散,裙摆也混着?泥浆黑水,斗笠蓑衣戴着?,瞧不清模样?,侍卫不敢贸然放她进去。 “那位公子是我家大人都毕恭毕敬的?人物,怎会与你是相识?走走走,别在这挡路!” 苏窈正着?急,想?报梁远的?名字,让侍卫进去为她传个话?,起码先来个认识她的?人,她才好进去。 正巧这时,她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 “唐文华!” 唐文华一听这声音便?先酥了半边身体,想?着?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叫的?如此销魂,一转头,看?见个戴着?斗笠的?人被侍卫拦在门外?。 他皱眉,才想?拿架子,竟看?见戴着?斗笠的?小娘子把斗笠掀开,露出一张叫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精致面容来,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永嘉郡……郡主!” 守门的?侍卫一听,立刻松了钳制,连忙跪下。 唐文华自打上次调.戏苏窈不成,反被魏京极打断两条腿休养了数月才好后,对苏窈那是再不敢动什么心思,连路过她的?书院都觉得腿痛。 如今看?见她,他膝盖骨就发?软,像狗腆着?哈喇子,“郡主,敢问郡主光临寒舍有何吩咐?” 苏窈牢牢盯着?他的?眼睛问:“魏京极在这?”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22节 竟然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唐文华心里又怕几分,“在的?在的?,家父请了殿下在此地住一.夜,郡主是来寻太子殿下的??” 苏窈心下稍松,各种滋味糅杂,“带我去见他。” “是是,属下这就带郡主去。” 苏窈将蓑衣脱下,早有侍卫侯在一旁接过,另有侍卫来为她撑伞开道。 走到一座环抱假山的?建筑前,有人过来,在唐文华耳边耳语: “公子,太子殿下方?才正在此处沐浴,此刻兴许已经睡下了。” 唐文华一敲他头道:“你懂什么,给爷退下!” 吃了苦头他才知,得罪谁,就算是得罪太子殿下,也不能得罪眼前这位永嘉郡主。 把郡主送到太子身边,他便?可以溜之大吉! 苏窈一路上都安静的?很,也没去问唐文华与侍卫都说了些什么。 进了假山别苑,唐文华道:“郡主,就是这了,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住的?地方?非小人不经传召便?能踏足的?,后面的?路请您自己走了。” 苏窈点头,走了几步路,发?现这里从远及近一共有三间房,便?还想?问问唐文华魏京极在哪一间。 谁知一转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她只能一间间找。 这一处假山在城外?不远,与当初他们住过几日的?温泉客栈相隔颇近,是以也有专门的?温汤。 魏京极住的?是最好的?别院,泡过温泉后,他闭上眼,眼前苏窈的?一颦一笑却?依旧挥之不去。 汗水与温泉池水顺着?起伏的?腰腹肌肉往下,没入亵裤。 他随意擦了擦发?,正想?离开,却?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下一刻,门被推开,刚才还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少女,此时冲过来抱住了他。 魏京极愣了半晌,感?受到苏窈夹着?他的?腰,头放在他脖颈间小声抽泣的?时候,他才从怔愣中慢慢回过神来。 他捧着?她的?臀不让她掉下去,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窈闷闷道:“你要出征,不告诉我,还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少女一双漂亮的?水眸此时含着?泪光,鼻尖也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如何,娇气的?红着?。 她说完,仰头吻住了魏京极的?唇,轻轻蹭了蹭道:“我出现在这里,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魏京极感?觉到苏窈浑身都凉的?厉害,定是冒雨赶来,一时又心疼又欢喜,也没放开她,借着?自己的?体温去暖她的?身子。 也没心思去听她说了什么,应了两声,便?将她抱到屏风里的?小榻前坐下,动手脱下她的?衣裳。 刚一脱完,魏京极想?去让人准备一身女子穿的?衣服,苏窈却?从后抱住了他的?腰。 “你别走。” 魏京极安抚似的?握住她的?手,感?受到身后温软的?弧度,他身体有些僵。 “我不走,我去让人给你拿衣服。” 这一日太过跌宕迷离,苏窈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而真正的?魏京极已经坐船走了,闻言,她还是不愿放手。 就在苏窈以为魏京极会强行拿开她的?手时,忽的?感?到身子一轻。 魏京极转身把她抱了起来。 苏窈十分配合的?勾着?他的?腰,身子随着?他走动的?步伐颠动着?,心也颠的?厉害。 叫来的?侍卫在门前似乎看?到了有女人环着?太子的?脖子,也不敢多?看?,连忙过去听吩咐。 因身上挂着?个人,魏京极背对着?门说话?,从苏窈的?角度,能看?见他的?喉结一上一下的?动着?,撩人的?厉害。 苏窈看?得心痒,抬头轻轻舔了下。 魏京极说话?时停顿半秒,语气如常的?吩咐完,只有怀里不着?寸缕的?少女才知道他语速比之寻常稍快了些。 侍卫走后,苏窈不给魏京极开口说话?的?机会,双.腿一紧,捧着?他的?脸吻下去。 气息交融便?一发?不可收拾,苏窈主动了一步,接着?就被魏京极夺过了主动权。 她感?觉身体像是两个极端,吹在皮肤上的?空气是热的?,她身体内却?是烫的?。 而魏京极的?身体更烫,吻到哪一处,哪一处就像是着?了火,一路蔓延到心尖。 在两人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苏窈贴着?魏京极的?耳畔,被他弄的?声音娇媚,“我舍不得你。” “我之前和你说,我每回都会挑一个男子留下来,是骗你的?。” 青年抵着?她的?身体一顿。 “我只有你,我只想?你碰我。” 魏京极的?眸子隐隐透着?血丝,像是处于失控边缘。 “阿窈。” 他的?声音低哑异常,手下也失了力道,引得苏窈低吟不止。 可即便?是这样?,苏窈还是配合地死死缠住他,细白的?长腿摩挲他结实的?腰腹,亲密的?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与暴涨的?青筋跳动。 今夜的?苏窈胆大妩媚,不断刺激他,甚至还嫌不够一般,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爱他。 甚至在他用了狠劲时也不推开他,一声声叫着?哥哥,哄诱他继续。 魏京极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苏窈,那些从前他半哄半迫的?话?,此时被苏窈活学活用,青出于蓝,他头回不知轻重,在浴房与寝房辗转,别苑的?灯一.夜未灭。 苏窈未到子时来的?庄子,清晨时分,灯燃一.夜燃尽,里面的?动静才彻底停下。 夜里巡逻的?侍卫一开始听到有门窗碰撞和桌椅移动的?声音,以为有贼人入侵,直到守在门外?等着?给衣裳的?侍卫将他们打发?走了,他们才去告知了梁远。 而守门的?侍卫抱着?的?女子衣裳却?并未用得上,反倒是听屋内暧.昧的?水渍声响了一.夜,间或有男人和少女的?重喘高?嗯,门被推开时,少女披着?殿下的?衣裳出来。 而殿下,看?都没看?一眼他,径直将人抱去了寝房。 梁远听说苏窈来了,唐文华还直接把她带去了殿下的?浴房,立刻心领神会。 吩咐侍卫安排下去,清晨许是动不了身,先让人在岸上把早膳解决了,再静候安排。 苏窈存了要弥补魏京极的?心思,无论他变着?什么花样?,她都配合着?他,到了最后,她也十分忘情,声音也忘了收。 连魏京极那样?沉稳又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性子,最后都听得红了眼,死死捂住她的?嘴,身下却?狠的?尽皆深入。 醒来时,苏窈累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嗓子也哑的?说不出话?。 环顾四周,像是在船上。 她一下便?精神了点,掀起窗帘时,衣领遮到喉结的?青年弯腰进来,说话?时的?声音哑的?与她有得一拼。 “醒了。” 苏窈昨夜听得最多?的?,便?是他在她耳边低声喘气,磁麻蚀骨的?声音诱哄着?她,不断探索她的?极限,只是那时她同登极乐,忘了羞涩。 如今白日里再听到魏京极的?声音,那噬魂销骨的?场面还没淡去,顷刻间便?浮上眼前。 她脸上冒热气,“嗯,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魏京极见她低头,全然不见昨日难以克制的?模样?,拥她入怀时还有几分餍足,“你还没醒,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那。” 况且她身上还有伤,依她的?性子,要上药定不会假手他人。 而自己上药,却?也会扯动伤口。 除了让他来。 苏窈被他抱着?,身边独属于青年的?气息环绕着?她,方?才还有些害羞的?心情顿时踏实落地,像是小船回了避风港。 “我可有耽误你的?时间?” “没有。” 苏窈犹记得昏睡过去时他仍然不曾停下,后来依稀有登船的?迷糊画面在眼前闪过,甚至上船之后,身子似乎又被魏京极抱坐了过去,随之而来灭顶的?欢爱。 想?到这里,苏窈将头在魏京极宽阔坚硬的?胸.前埋了埋,“你要带我去哪?” 魏京极给她擦了药,眉心就没松开,早知她哪里都细皮嫩肉,与他不甚匹配又许久不经人事,他昨夜竟也没控制的?住,这次伤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 苏窈耐心的?等他给她上完药,又黏黏糊糊抱了过去。 魏京极单手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给她按摩:“再行半个时辰就到梁州渡口,那里有我的?人,他们会送你回去。” 苏窈察觉到他马上就要走了,一眨眼的?功夫,情绪已经低落的?不行。 而魏京极正在试图淡化这种离别的?情绪,不时亲一下她的?额头,“肚子饿不饿?” “不饿。” “真不饿?” 苏窈道:“你一定要上战场吗?” 魏京极沉默了一下。 她又道:“你是太子,为何次次都要你上战场?” 魏京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破天荒的?,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了莫羡嘉,“莫羡嘉剿匪有功,流寇作乱,伤及你我,在圣人眼中,功过参半。” “我平乱有功,此次再起祸事,累及百姓,根源亦在我,功过相抵,若不及时化解,只会成为隐患。” 苏窈不说话?了,尽管此时此刻她很想?意气用事,想?胡搅蛮缠让魏京极别去,可她听出了魏京极语气中的?果决,所以沉默。 魏京极把话?题带过去,传了膳后,苏窈简单吃了几口,话?也少的?可怜。 半个时辰一晃过去,梁远在门口道:“殿下,郡主,梁州渡口到了。” 苏窈心知已经耽误了魏京极很多?时间,闻声,也没停顿,起身时,她的?手臂与魏京极来扶她的?手擦过。 接着?,一直到下船板的?那刻,魏京极也没喊住她。 苏窈没忍住回了头,却?发?现魏京极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她。 几乎是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就和他对上了眼神。 那眼神是她不曾见过的?复杂,隐忍有之,不舍有之,失落有之,还夹杂着?许多?她看?不分明?的?东西。 苏窈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梁远只来得及看?见即将下船的?少女,突然不管不顾地朝船头孤身而立的?青年跑去。 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23节 魏京极没料到她回折返,可身体早已替他做出了反应,双手稳稳地抱着?她。 他低头伏在她颈间,贪恋地嗅着?她的?体香。 “对不起。” 苏窈眼睛红了一圈,“你说的?,‘下次也好’,是不是怕你自己回不来?”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水面,金粼波动,高?如楼阁的?船尽数停下。 魏京极低头吻上她的?睫,高?束起的?长发?像是世?间最为凌冽的?剑,在他身后飞舞。 有时无声便?是默认。 这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苏窈不愿去想?,她嗓音微颤,道:“没有下次,我会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魏京极眼底微动,失笑道:“阿窈,求亲应该让我来。” 苏窈开始耍赖:“这不算求亲。等你回来了,要再向我求一次。” 饶是世?间心肠最冷硬的?男人,眼中藏着?万千冰山,如今也得融化成一池春水。 魏京极也不例外?。 他抱着?怀里的?苏窈,良久,承诺道:“好。” …… 苏窈在梁州渡口一下船,便?有早就在此蹲守的?人接着?她的?行李和马。 她去时只带了一个行囊,装了些茶水点心和银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下来时,却?多?了好几个箱子。 本是为魏京极准备的?寝具食具等物,此时一件不落的?给她也打了一份,甚至只有一份的?,也都给她装进了箱。 苏窈随接待的?人在梁州住了半日,想?写信告知白露她们她的?位置时,白露等人却?已经赶到了梁州。 魏京极派来送她的?人手一路将她们送到乌州苏府,清点了所有东西,这才离去。 苏窈回到府上,奔波之感?才止住。 慕茹安看?见他们送苏窈回来,就知道她追上了,想?与她一起说说话?高?兴高?兴,可苏窈见完魏京极之后,反倒更沉闷了。 几个人变着?花样?逗她开心,她也笑不出来。 慕茹安本以为,过一两日便?好了,谁知一晃将近一月,苏窈都不见好转。 苏窈已经尽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仅日日去书院,闲暇时也帮着?慕茹安处理铺子的?事。 可心里却?还是提着?一担子水,落不到实处。 慕茹安实在担心,怕魏京极没出事,苏窈倒先自己担心的?病了。 便?叫上了萧应清与师明?镜,还有乌州的?友人,在碎月楼设宴摆舞,权当给苏窈解解闷。 苏窈近些日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也没心思玩,但?也不忍拒绝慕茹安的?好意,从书院离开后,便?去了碎月楼。 离她们开宴的?时辰还有好一会儿。 苏窈大半个月没听戏,便?坐在台下,看?酒楼花旦开嗓。 她兴致缺缺,分神之际,“太子殿下”四个字闯入她耳中。 苏窈让白露与慕茹安帮她注意京城那边的?消息,可至今还无半点有关魏京极的?消息传来,这会儿猛然听见他的?名字,不吝于平地惊雷。 “……那一仗打的?可真是惨啊。” “可不是么,就连太子殿下都未救下二位将军,那群蛮人的?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本以为只是东瓯部,哪知他们竟早就和那些石穆人勾连在一起!这明?晃晃就是圈套!” “那些腌臜东西!若殿下寻不回来,我大周铁骑必将踏破他们王都!” “难说啊,殿下失踪已有七日,据传,圣人已经准备御驾亲征……” “嘭”的?一声。 有杯盘碎裂的?声音传来。 白露惊呼着?捧起苏窈的?手,少女的?手指白皙纤嫩,可此时指腹处划过一道寸长的?血口,正往下渗滴着?血珠。 “小姐,您的?手!来人,快请大夫来!” 周围人朝苏窈投来诧异的?目光,苏窈却?好似察觉不到痛似的?,问道:“方?才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刚才说话?的?人不明?所以,但?看?苏窈丢了魂似的?,也点头道:“是真的?,太子殿下失踪数日,据说是为了稳定军心,消息才一直没传出来,可纸哪能包得住火,如今整个大周都传开了。” …… 慕茹安和师明?镜赶到碎月楼时,还以为苏窈没到,想?坐下等她来,碎月楼的?掌柜却?亲自出来了。 听完掌柜的?话?,慕茹安震惊的?抓着?他的?肩膀,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说阿窈去哪了?” 掌柜只好再重复一遍:“苏姑娘说,她回京城了。” 乌州虽繁华,却?不比京城耳聪目明?,军国大事,亦并非寻常百姓能窥探。 慕茹安虽商通四方?,能得知的?消息,也只是其?中一二。 要清楚魏京极如今近况,与及时的?战报,苏窈只能回京。 这些人口口相传的?未必是真。 但?有一人,是她此时能见,也最可能清楚魏京极此时情况的?。 那便?是长公主。 苏窈再次回到京城。 在她与魏京极分别的?次月。 她启程之前,便?传信于长公主,因此一下船,就看?见了莺儿站在渡口前等着?她。 莺儿身后跟着?两队仪仗,金甲将士分列街头,侍女中间一顶华盖马车,车身镶金嵌玉,垂珠玛瑙,极尽奢华。 长公主素来简朴,这样?的?仪仗足以彰显重视。 苏窈见着?莺儿,就想?开口询问,莺儿却?道:“奴婢知晓郡主想?问什么,长公主殿下请郡主您暂住公主府,所有您想?知道的?一切,殿下会告诉您的?。” 苏窈止了声,往长公主府去的?路上,瞧见旧时风光,沿街叫卖的?熟悉面孔,恍若隔世?,心越发?悬的?高?,不知何时便?会狠狠跌落。 她以为她会分外?抗拒回京,直到踩到京城的?地时,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从前她为了自由离开京城,将京城视作洪水猛兽,不知何时降临她身的?囚笼。 如今同样?也是为了自己心之所向,再次踏足。 长公主府一如往昔,典雅大方?,门前的?石像都像是染了梵香,静心澈明?。 苏窈望着?长公主府前的?门匾,忽的?想?到,她在乌州时听过一个传闻。 “据说永嘉郡主离京那日,太子殿下曾散冠在雨中行走半夜,凄惶惶追去长公主府,望着?那冰冷的?大门,却?只能得到爱妻远走的?消息,而后一病数月……” 君子死而冠不免。 何况魏京极虽不算守规矩,但?也没做过过分出格的?事,这样?当街失态,听起来并不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她本对这传言一笑置之,可不知怎的?,竟也记得分毫不差,如今站在这儿,甚至能想?象出魏京极当时的?模样?。 苏窈兀自怔忪,莺儿也没有催她,只侯在她身旁等着?。 “郡主。” 长公主另一近侍燕儿从门内走出,“恭迎郡主。” 苏窈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客气的?回了礼。 燕儿道:“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郡主移步,前往佛堂一见。” — 长公主仍是一身素色衣裳,白玉簪白玉钏,也正因如此,黛黑的?眉与殷红的?唇显得明?烈夺目。 她闻声而动,侧头时瞧见的?浑身珠光宝气的?少女,项下的?璎珞圈轻轻发?出声响,肤色羊脂玉一般的?白,杏眸明?亮。 魏婉百感?交集,眼前的?女孩身世?跌宕,可经历再多?,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二十不到的?年纪,当真是为难她了。 她张开双手,“阿窈。” 苏窈上前抱住了魏婉,“姑母。” 说完,她才觉称呼不对,想?改口时,魏婉却?说:“便?这样?称呼。”说完,她又道:“才下船,身子可有不适?” 苏窈摇头,终于问出了萦绕她一路的?问题:“无碍,姑母,我想?问问您,可有魏京极的?消息?” 长公主面对她的?问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道:“阿窈,你已经遂了心愿,去了江南,如今为何要进京?” 苏窈不假思索道:“他为我去乌州,我也可为他进京城。” 长公主似有动容,道:“你听到的?消息不错,行止那里,暂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苏窈心一紧,道:“连您都不清楚?” 魏婉看?她着?急,命人传膳,拿来消暑的?冰酪,握着?她的?手去到凉亭内,道:“阿窈,你我都清楚,有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战场瞬息万变,哪怕是圣人或者是行止自己都无法预料,我们能做的?,也只有静候他凯旋。” 苏窈纤长眼睫慢慢垂落,遮去眼中情绪。 长公主道:“姑母知道,如今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可你信姑母,千里迢迢来寻我,我也不会辜负你,姑母同你保证,日后若有行止的?消息,圣人是第一个知道的?,那我与你便?是第二个知道的?。” 苏窈听到长公主这样?掏心掏肺对她,也强打起精神,不欲让她担心,“好,多?谢姑母。” 后来半月,苏窈日日跟着?魏婉在佛前祷告。 可惜上天似乎并没有因此眷顾魏京极。 噩耗传来时,长公主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滚到了苏窈跪着?的?蒲团前。 她也像是被人扯断了心脉,丢在了磅礴大雪里,浑身冷的?发?抖。 “姑母,为何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