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之梦》 00梦境 “书瑾——书瑾——”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呼唤着她的名字,“不要再忘记我了,我这么爱你……” 他的言语间甚至还带有一丝恳求和脆弱。 顾书瑾被困在梦中,浑身无法动弹,只能感受到一双冰冷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 不管是梦中的她还是现实中的她都在颤抖,但是男人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只是带有膜拜的意味从后面抚摸着她的脊背和腹部。 她的意识在疯狂挣扎,她意识到自己即将醒来,男人也意识到了,走到她前面深深看了一眼,在她面前消失了。 顾书瑾醒过来之后在深秋的黎明浑身被冷汗浸湿,而脑海中还深深映照着那个男人的模样。 01开端 自从那个梦之后顾书瑾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倒霉了,被本命年折磨了将近9个月她终于松了口气,她用铅笔把长发挽起来,一只腿曲在椅子上,身体俯趴在桌上加班,桌边有一张米黄色画纸上画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像。 她偏头看了一眼。 那是梦里那个男人的画像,她尽最大的可能把他画了下来,一袭黑色的长发、剑眉星目、苍白的双唇、利落的下颌、一袭象牙白宋制上衣下裳批长衫,当然,还有他那双冰冷的大手…… 顾书瑾甩甩头,默默吐槽:一个梦而已,自己纠结个什么劲啊…… 一个晚秋早晨,空气中有薄薄的奶白色的雾气,顾书瑾抱着托特包冲进公司,在最后一秒打卡上班,她一只手扶着膝盖弓着腰喘气另一只手按着墙上的电梯按键。 电梯“叮”地一声在她面前张开嘴。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粘在嘴唇上的头发就准备走进去,但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别去!” 她顿了顿,一脸惊恐地看看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三三两两的保安聚在门口抽烟,没有人看向她这边。 她自嘲地勾勾嘴唇,准备再次进入电梯。 “书瑾,别去,求你。”声音再次响起。 顾书瑾几乎是一秒弹回来,站在走廊中央动也不敢动,她甚至屏住呼吸,只敢目送电梯合起来然后默默上升。 她抿抿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握紧了包带。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朋友发送消息:今天太邪门了,要么是世界疯了要么是我疯了,我幻听了! 发送完她收起手机盯着显示屏上电梯的数字。 17。 18。 怎么停住了? 顾书瑾盯着显示屏歪歪脑袋,她记得18楼的公司上周已经搬走了呀。 突然间数字疯狂往下掉,眨眼间已经掉到了10,顾书瑾脑袋一片空白,她听到“轰隆轰隆”和尖叫声之后,显示屏出现一条横杠,紧接着是巨大的碰撞声,整个写字楼都在震动,顾书瑾被震到一屁股跌在地上,托特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她眼前一片白雾,耳朵中也“嗡嗡”,消防员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茫然地看向周围才发现警察、消防队和救护车都来了,消防员在她耳边询问她怎么样,她只是摇摇头,双唇像是被粘在一起了根本张不开。 消防员放开她,转头对警察说:“没事,她就是吓到了。” 同事们从楼梯间走下来,看到顾书瑾,抱住她哭着说:“小李和经理都在里面……” 大家坐在写字楼门口的花圃上接受询问,顾书瑾只看到两具不成人形的身体在远处的担架上,她还是没办法张口。 朋友回复了她的消息,手机在她的手心震动,她动不了,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机。 全员工放假三天,公司甚至帮一些目击者预约了心理疏导。 “我发誓我真的听到了,我梦里那个男人的声音!他让我别进去那个电梯,而且还求我了!” 朋友沉默不语,她知道顾书瑾不会说谎的,只是她可能就是吓到了而已,她伸手拍拍她的背。 顾书瑾握紧奶茶,抿住唇。 晚上她躺在床上,依旧记得前天电梯坠落的震感,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在艾司唑仑的作用下慢慢睡去。 “书瑾——我在,你不要怕。”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慢慢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只要不把我忘记,我便会一直保护你。”男人将她揽在怀里,冰冷的大手擦过她的脖颈。 她终于问出:“你是谁?” 男人不悦地叹了口气,说:“俞岚,山风岚。” 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他英俊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竟然一时挪不开眼,男人曲着手指刮蹭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吻她的嘴唇。 她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枚由红绳拴挂的青玉玉佩,水润十足,隐隐泛光,上面好似还有什么字,她好奇地用手指抚摸着玉佩。 俞岚低笑一声,直接取下玉佩塞进顾书瑾手里,然后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慢慢消失了。 顾书瑾醒了过来,但是她的四肢动不了,手臂还是麻的,她挣扎着抬了抬一根手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到左手手心里有东西,她摊开一看,一枚青玉玉佩,她惊叫一声将玉佩扔在床上,她的手掌被玉佩抵出红色的印子。 玉佩上写着:俞岚,庆历四年。 02萦绕 又是一场秋雨过后,气温一下降至个位数,顾书瑾整理好衣柜,拿出毛呢大衣披上,涂上浅色口红出了门。 朋友眼馋C家的拼色单鞋许久,今天终于攒够工资准备好好消费一笔,连夜打电话邀请顾书瑾陪同,并且要求她穿高级些,原话是:“咱们不能被柜姐看低了。” 她站在玄关低头整理腋下包,然后妥帖地把青玉玉佩放在有拉链的夹层,和她当年在灵隐寺求的签放在一起。 两人提着不大不小的C家手提袋出来,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顾书瑾没有抵挡住诱惑买了一条低调大气的羊毛围巾,柜姐在盒子里给她两塞了几个小饰品和护手霜小样。 “所以,你梦里那个男人帅吗?” “帅,很帅,样子像文人墨客,气质像大将军,而且……”顾书瑾有些纠结要不要说那枚玉佩的事。 “而且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当我自己做春梦呢。” 朋友狂笑几声,没有再多说这个话题,两人准备去另一个转角的甜品店,因为刚开业不久,托朋友所在的媒体公司做宣发,所以朋友公司里的职员都有优惠券。 突然间顾书瑾又感受到熟悉的震动,她惊恐回头,看到一辆不应该出现在城区的大货车冲她们撞来,那个速度明显无法及时刹住。 朋友也愣在当场,一双手拉着顾书瑾的后衣领往后拖,顾书瑾右手拉着朋友也下意识把她往后拽,她看到前面有个穿粉裙子的女生也想用左手去拽,但是距离太过遥远。 她像是跌进一个怀抱,然后慢慢滑落坐在地上,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粉裙子女孩被碰擦摔倒,她的双腿被货车后轮狠狠压过,一双带着肉泥、鲜血和碎骨头的白色高跟鞋飞到人行道上。 所有人惊声尖叫。 粉裙子女孩双手撑起身体,呆坐在马路上,看着地上的碎骨头和一片血肉模糊,表情愣愣的。 “她……我们……”朋友颤抖着手指指了指马路。 顾书瑾一把抱住朋友,轻轻遮住她的眼睛。 她们被警察扶起,警察还帮她们捡起地上的购物袋和散落一地的口红钱包,顾书瑾紧张地翻动着包包,看到玉佩还在便舒了口气,把钱包什么的一股脑塞了进去。 她们被扶到救护车上朋友需要处理一下手臂手掌的擦伤,而顾书瑾完全没事,朋友抱着她一个劲地哭。 顾书瑾看到戴着白手套的警察捡起地上那双高跟鞋,甩了甩粘在上面的血肉,便放进袋中带走了。 突然间她觉得胃中一阵翻涌,她放开朋友捂住嘴,接过护士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埋头进去吐了一个天昏地暗,因为没怎么吃东西还呕出了不少胆汁和血丝。 护士拿了温水和胃药给她,她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两人从救护车上下来,在隔离带的后面走到甜品店,过马路的时候朋友就止不住颤抖,顾书瑾也好不到哪里去。 甜品店店员们都看到车祸全过程,没有收她们的钱就给她们端了两盘切片椰子红茶冻奶油蛋糕和两杯热奶茶,还问要不要毯子。 顾书瑾紧紧拉着朋友的手,笑着对店员说:“我们没事,就是饿了。” 两人吃了甜品恢复了不少精神,朋友看上去非常想回家但是顾书瑾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让一个有心理创伤的人独自舔伤,她就半拉半扯地把朋友带到商场,从衣服到盲盒都买了一个遍。 两人分开的时候她塞了一张心理咨询师的名片在朋友手里,说:“不要‘讳疾忌医’,找个人说说就好了。” “谢谢书瑾,嘿,至少我们现在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了,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一条狗命。” “书瑾?”男人放下手中的书。 顾书瑾推开眼前的红木门,看向正坐在案台后面看书的俞岚。 顾书瑾没有说话,只是跑过去坐在他怀里抱紧他,将脸埋在他衣襟里,无声哭了起来。 男人冰冷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背。 “吓到了?” “不怕,我在,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我在。” 她的眼泪将男人象牙白的长衫晕出一片水渍,而男人丝毫不在意,只是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拿出一支青玉发簪。 顾书瑾黑色的长发绕在他洁白修长的手指上,三下五除二他便为她挽出了一个发髻,将发簪轻轻插入,不紧但不会掉,松松垂在她柔软的脖颈上。 顾书瑾被闹钟叫醒,动了动头发现有冰凉的东西戳在耳朵边,她抬手一摸,是昨晚俞岚为她挽发用的青玉簪。 03至深 顾书瑾的小姨是书法老师,年底的时候总是很繁忙,大家似乎都是为了腊月时候准备对联和门贴才来了的,这个时候小姨就连环夺命call让顾书瑾来帮忙。 顾书瑾看上去是一副擅长小楷的大家闺秀模样,但却写得了一手好颜体和隶书,大气磅礴,力道均匀,不少老爷爷捏着顾书瑾刚写好的宣纸啧啧称奇。 她笑着揉了揉手腕,倒了些凉水慢慢磨墨,她还记得小时候跟着外公和小姨学书法的时候总是耐不下性子,被外公罚磨墨,浓了不行淡了不行。 她在宣纸上压上镇纸,抚平褶皱,起笔写下一个颜体的“岚”字,等墨稍稍干透一些便方方正正裁下来,用刻着自己名字的印章盖在宣纸右下方。 突然间她感受到右手臂被抚摸,她仰着头感受着那双熟悉的冰冷大手,她换上新的宣纸,俞岚握着她的右手去取一支细狼毫。 均匀沾取墨水后,他带着她这下一排整齐的小楷。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顾书瑾笑了笑,也在下面用温庭筠的句子回他:“鸾镜与花枝,心事竟谁知?” 男人又握住她的手慢慢写下:“我知。” 她也写下:“我也知。” 她悄悄将这张宣纸带到窗边让墨干透,然后卷起来放入包中,她也转头投入教学,不少人想学隶书呢。 现在已经是那场车祸的两周后,朋友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她挽着顾书瑾的胳膊亲昵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事。 朋友拿出手机给她看上面的帖子,说:“网上说你做的那种梦叫做阴桃花,那个人已经死了,但是他喜欢上你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去你梦里招惹你,然后害死你你就可以和他阴婚了。” “哪里有这么玄乎?”顾书瑾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实际上她知道就是那么玄乎,毕竟她包里还放着那枚玉佩和簪子。 朋友很喜欢这些邪乎的东西,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把她拉起来,说:“我们去城隍庙吧,那里辟邪最灵了。” “诶,等等!” 顾书瑾拗不过朋友,还是被带到了城隍庙,她莫名有些紧张。 两人一进入城隍庙,正好遇到做完法,方丈带着不少弟子走出来,其他游客纷纷避开,但是方丈一眼盯住顾书瑾,竟然直径向她走来。 “这位女施主这边请一下。” “啊?” 朋友拐拐她,说:“去就是了。” 顾书瑾没头没脑地跟着方丈进入一个没有人偏厅,方丈微微福身说:“若是女施主最近收到了一些不应该收到的东西……请还回去吧,老衲只能说到这里,阴阳相隔是有道理的。” 顾书瑾愣在原地,方丈离开后朋友走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顾书瑾只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老方丈说我最近很顺。” 朋友没有注意到顾书瑾的情绪,反而开心地说:“而且今年是你本命年诶,你还能很顺,那真的会很顺!” 朋友在城隍庙求了护身签,顾书瑾看她特别诚心诚意,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顾书瑾竟然有些害怕入梦,万一老方丈是对的呢?万一俞岚真的想害自己呢? 但是他为什么还一再而再地救自己呢? 想着想着她还是睡着了。 低喘出现在顾书瑾耳边,俞岚覆在她光裸的后背,低声叫她的名字。 “书瑾……” 她也难以自持地低喘着,回应着他,亲吻着他强有力的手臂。 他吻住她的耳朵,用舌尖勾勒她的耳垂形状,然后在她的后脖颈留下一连串的痕迹。 “书瑾,你身上有香火味……你去寺庙了吗?” “嗯……”顾书瑾突然有种被教导主任抓包的感觉,她想翻一个身,但是俞岚压着她不让她动,另一只大手轻抚她的头发。 但是顾书瑾却有些怕,她把脸埋进自己手心,说:“我朋友想去,我拗不过她,所以也去了,然后遇到了一个方丈。”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我应该把你送的礼物还给你,然后还劝诫我说‘阴阳两隔是有道理的’。” “……你相信我吗?” “我……我不知道。” 俞岚直起身坐起来披上长衫,顾书瑾裸露的后背一下接触冷空气,让她止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而俞岚只是站起来打开房门离开了。 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晚秋的澄澈天空。 她也坐起来披上衣衫,心里出现了一句“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04追忆 自那之后有两三周顾书瑾都没有梦到俞岚,有时候甚至无梦。 一个周末,外公打电话来说想她了,让她回家吃个晚饭,她随便收拾了一下,套上冲锋衣就上了回家的高铁,也就40分钟的车程,她靠着车窗对着阴沉的天空打瞌睡,生理期她总是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 她的长发总是吸附在冲锋衣上,扯得静电噼里啪啦地响,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从包里拿出了青玉簪子,她看着手心里水润透亮的簪子,叹了口气,抬手将长发挽起,戴上耳机闭上眼睛。 短短几秒内她竟然睡着了,一片黄沙漫天,马蹄声和刀剑声震耳欲聋,她看到穿着铁铠甲的年轻俞岚冲锋陷阵,他估计才弱冠之年,但是他已经带领着百万人马保家卫国。 画面一转,西夏败宋,宋死伤至万人之上,俞岚满身是伤回开封府朝廷复命,宋仁宗大发雷霆。 在年号改为“庆历”那一年,俞岚被赐婚,女方家人命人打造了一整套青玉首饰,有簪子、玉佩、扳指、手镯和耳环,其中女方将玉佩和扳指赠予俞岚为定情信物。 洞房花烛夜,红烛映窗棂,俞岚挑开她的盖头,顾书瑾这才看到那个女子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她瞪大双眼,不知不觉看呆了。 俞岚笑着吻着她,低声倾诉爱意。 女子被他的鼻息弄得发痒,如银铃的笑声从重重幔帐后传来。 过了两年,北宋每战必败,俞岚丧命沙场。 其妻身怀遗腹子,悲怨而死,一尸两命,断气之前在纸上写下《上邪》和密密麻麻的“岚”字。 忘川之上,俞岚坐在桃花树下沏了一壶茶,突然抬头看向正在看这出回忆的顾书瑾,说:“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巨大的悲伤涌进顾书瑾的心中,她突然醒过来,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耳边传来广播“H市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在车门处等候”。 她提上包包走到车门处,在她发现手腕上的青玉手镯后,一句“可有人,寻人几时痴怨情忧,谁笑过,红尘总得痴儿尽愚忠”浮现在她脑海中,一瞬间泪流满面。 回到家,外公端着茶杯看电视,撇了她一眼,说:“回来啦?哭过啊?” 顾书瑾佯装不耐,坐在一边说:“好端端我哭啥,没睡好,核桃吃不吃?” “不吃,上火。” 听罢,她把手里的核桃放回果盘,自己剥了一个橘子,被高铁上的空调吹得发昏。 外婆从厨房端了盘点心出来,看到顾书瑾,便拉着她的手笑着寒暄,突然看到了她手上的青玉镯子,细细端详了一下,说:“这玉水头足,颜色也正,配你,哪里买的啊?贵不贵?” 顾书瑾挠挠头,说:“不贵吧,朋友送的。” 外婆又进厨房和妈妈一起做晚饭,外公又睨了她一眼说:“小时候说谎长大当小偷!” “……我可没有,而且我都25了!” 外公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向书房走去,示意她跟来,顾书瑾头皮一紧,只能跟上。 她主动拿起墨条开始磨墨,外公却把细狼毫递给她,自己拿过墨条开始磨墨。 顾书瑾用楷书写下下高铁时想起来的那句话。 “可有人,寻人几时痴怨情忧,谁笑过,红尘总得痴儿尽愚忠”。 外公坐在椅子上用茶盖撇开浮在表面的茶叶,没有说话,一盏茶后,他站起来,在纸上用欧体写下“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外公别笑我了。” “想他就要行动,我们老一辈都懂的道理你还不懂啊,现在的年轻人啊……”说罢就老神在在地端着茶杯走出书房,留下顾书瑾一个人盯着桌上的宣纸。 她转动手腕用俞岚教她的小楷,写下一个“岚”字,有些不太完美,但是足够娟秀。 桌上满登登的菜,奶白色的汤托着三黄鸡还在陶锅中咕嘟冒泡,酸菜鱼的酸味一股一股往鼻子里钻,她好久没吃家常菜,不禁食指大动,两筷子肉之后被外公夹住筷子。 “多吃蔬菜。” 外婆瞪了外公一眼,说:“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但是顾书瑾还是老老实实吃了几口清甜的青菜和香菇。 妈妈添油加醋地把顾书瑾遇到的电梯坠楼和车祸描述给外公外婆听,稳重如外公都听得眉心直跳,外婆更是直接拉着她查看有没有伤口。 “我一点事都没有。” “老天保佑啊。”外婆止不住念叨。 顾书瑾笑着在心里说:“该谢的是俞岚啊……” 05乱红 刚入冬,不算太冷,顾书瑾戴着毛线帽走出家门准备上班,站在一边等地铁进展,早高峰人特别多,她右手抱紧包包,但是后面不断有人涌来,一下一下地推搡着挤着。 “诶别挤了,地铁快进站了。” “后面的小心点啊。” 一阵风吹来,地铁轰隆着即将进站,而后面涌来更多的人群,一挤整个前面的人群往前一扑,顾书瑾差点跌落轨道! 她右手使劲抓着摇晃的栏杆,惊恐地看着人群,半个身子已经挂在轨道上方,但是地铁就在身后呼啸而来。 大家尖叫起来,一些靠得近的男性手忙脚乱地把她快速提起来,她被拉起来的一瞬间地铁擦着她的背而过。 她含着泪谢过救她的人,一些女生给她递纸安慰她,有的还给她塞零食。 刚到公司,她和那些人挥手告别,一出地铁青玉手镯突然裂成两截,她手疾眼快地用右手接住,她愣愣看着手心里的手镯,心中悲绪万千。 她浑浑噩噩上了班,晚上回到家就趴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又梦到了她和俞岚的洞房花烛夜,红烛摇曳,烛影暧昧,俞岚吻着她的唇,呢喃着他的爱意和她的名字。 他修长的手指将她的大红婚服解开,白皙的肌肤露出来,他止不住吻了上去,她被他压在身下,抱着他的头喘息。 “俞岚……俞岚……我好想你……”她忍不住说,“不能抛下我……我差点就死了……” 俞岚更加用力地吻着她的肌肤,说:“不会的……我在……”他支起身子,看着她迷离的双眼,“早上人太多了我没办法救你,我让镯子为你挡了一命……差点以为你会再一次死在我面前,吓死我了……” 两人拥吻在一起,两人都不留余力地向对方表达着爱,用力地亲吻,用力地贴紧。 他握住她的腰慢慢进入,顾书瑾眯起双眼,咬住下唇,俞岚低头吻住她的唇,不让她咬。 幔帐上的人影交迭在一起,久不停歇。 他一只手臂抱着他,她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划过,却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嗯?” 他撑起下巴问她:“怎么了?” “我感受到了你的体温……你……”顾书瑾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而俞岚但笑不语,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吻她的肩膀。 顾书瑾在梦里睡了过去,在现实中醒了过来,感受到了自己下身的濡湿,她左食指动了动,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她打着哈欠转头一看,是俞岚! 他赤身睡在一旁,呼吸均匀,体温暖和,她抓过他的手,看到了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俞岚正在看着她。 他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吻着她的耳垂和脸颊,说:“我在忘川等你很久了……” “什……什么意思?” “忘川的孟婆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再次想起我并且再次爱上我,我就能回来再陪你一世,你的前一世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死在了战乱时期,前前一世我没来得及,让你跌落马而扭断脖子,前前……” “打住,你说得我后背发凉了。”顾书瑾抱住他的手臂讪笑,“但为什么孟婆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因为你啊。”他低头吻了她一下,说,“你当时怀着我的孩子,还一遍一遍地写《上邪》和我的名字……” 两人拥吻在一起,当顾书瑾以为会有一个火热的早晨的时候,俞岚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完好无损的青玉手镯。 “从忘川离开的时候做了最后一件事,我不想你当年的嫁妆、我们当年的定情信物损坏。” 顾书瑾接过戴上,突然间一把抱住俞岚,用力地吻他。 她骑在他身上,握住他的命门,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她这时候才不怕他,他难以自持上下颤动的喉结早就暴露了他的欲望,她慢慢坐下,轻轻摇晃腰肢,他握住她腰肢的虎口猛然收紧。 初雪轻轻柔柔地落在两人身上,顾书瑾今天带着俞岚回外公家,走之前他亲手为她带上青玉耳坠,再次为她挽发。 外公端着茶杯在门口打量着俞岚,还算满意地点头,让他进屋跟他去书房。 俞岚手握细狼毫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外公却没有看他写的内容,只是看着他为人精神,还带有一丝豪气,写字脊背挺直,目光专注,握笔有力,谦逊内敛,是不可多得的人。 外公笑着点点头,将一对青玉镇纸送给了他做见面礼,俞岚反而突然有些哽咽,笑着庄重接下了礼。 饭后两人单独在书房,俞岚抱着顾书瑾,看她写小楷,她练了几周,已经掌握了小楷的精髓。 墨香味在宣纸上溢出来,白雪降落在窗棂慢慢融化,俞岚亲吻着她的耳后,将她的耳坠亲得乱晃。 她在纸上写下: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