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红楼短命女,我成了林黛玉的堂姐》 第118回 陈寒宵有约未至,林潇湘咏菊夺魁 “宝兄弟快别听云丫头和颦丫头的,看吃多了酒招老太太骂。” 身负着看顾教导宝玉和众姊妹大任的李纨,生怕被老太太和王夫人挑出不是,赶忙劝解。 “我才不跟她们置气呢,”宝玉笑道,“只是晴姐姐屋里自酿的这桂花酒馥郁清香,着实好喝。” 晴雯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自然要服务好客人。 看众姐妹各自随意,无须她劝酒布菜,便让人拿了盘子来,捡了一些吃食,给各房送去。 各房中都有留下看屋子的丫鬟们,也该照应到了。 郑嬷嬷又去厨房特特吩咐另做了几样菜,送到凤姐院里去。 …… 一时宝玉又坐不住了,扭来扭去的,仿佛屁股上扎了针一般。 宝钗瞥了他一眼,笑道:“都吃好了吧?不如让丫头子们自在食用,咱们这一桌先撤下去,摆了果碟,先作起诗来?” 宝玉立刻响应,其他人自也不再多话。 丫头们给主子上茶,盥漱过后,众人起身,由她们撤下盘盏,另行擦桌,更杯换盏,陈设一番。 小红从紫竹轩带回的果子,一样一样用精致的盘子装着,摆放到桌上。 接下来自然就是吃着茶点,品着茶,优哉游哉地作诗了。 晴雯本想今日与姐妹们同乐乐,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通身的气派在这摆着呢,还怕跟众人玩在一起? 不就是作诗么?逼急了她,也不是不能胡诌两句。 小红却对她使了个眼色,悄悄退出了敞厅。 晴雯不动声色地退出去,跟小红在门外说话。 “姑娘,刚去紫竹轩取果子,芸二爷说,陈公子从北地回来了,昨个儿派人来订了一个雅间,今儿午膳要来紫竹轩,这会儿想必在用饭了吧?” “他回来了?”晴雯心里一动,“你在这帮我招呼着,我得马上过去找他。” 平白得了陈寒宵那么大一个庄子,连同这一季庄稼的出息,加上十几房下人,她感觉欠了他好多好多钱,可直到现在一文钱都没给人家呢。 钱不好欠,因为欠着欠着就欠成情了,她可不想欠人情。 这钱再不给,她都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那位公子又是个整天见首不见尾的,今个儿去了紫竹轩,明个儿就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他了。 今天她必须要过去,把庄子钱给他。 佳蕙正陪在小丫鬟们桌上,撸胳膊挽袖子地跟人猜拳,吆五喝六地,气氛搞得还挺活跃。 小红进去厅里,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佳蕙立刻放下衣袖,低下头悄么声地出去了。 偏生湘云眼尖,看着她走出去,转头四处寻摸,不见晴雯在屋里,忙扯住小红,问道:“晴姐姐哪儿去了?我们这要作诗了,难不成她真躲出去了?” 小红抿嘴笑了笑,压着声音道: “史大姑娘就别惦记我们姑娘了,她不是昨个儿就跟你说过了,要去寺庙走一趟,给您祈求夫妇和谐去吗?” “呸!”湘云小脸绯红,轻啐了一口,“真是跟什么人就学什么脾性,你们主子奴仆一样的贫嘴贱舌的,讨人厌。” 小红哈哈一笑,转去大丫鬟桌上自去招呼姐妹们喝酒吃菜。 晴雯取了银票,带着佳蕙赶往紫竹轩。 马车跑得飞快,她生怕陈寒宵用完饭离开。 可是当她赶到时,却没见到陈寒宵。 贾芸说,陈公子确实订了雅间,但却没有来用膳。 没来?晴雯心里疑惑。 说好的事怎么能不成行?即便不来也该派个人来说一下,这是碰上什么紧急突发情况了吗? 她心里有些担忧,索性不回贾家,在紫云轩坐了一个下午,可直到日头偏西也没有陈寒宵的消息。 忧心忡忡地回到贾家,姐妹们已经散了,敞厅已经恢复如初。 小红将宝黛等人作的菊花诗拿过来,笑着道: “今儿宝二爷和姑娘们作诗,林姑娘夺得魁首,这会怕是正得意着呢。史大姑娘还说,让姑娘好生学着点,下回再起诗社,绝不饶过姑娘。” 黛玉能得魁首,晴雯一点不意外。 《红楼梦》中,本回的回目本便是《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薜蘅芜讽和螃蟹咏》。 只是让自己这么一搅和,薜宝钗那首让后世大家反复钻研,寓大意讽世人的食螃蟹绝唱怕是不能成了。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馀禾黍香……” 也不知道那位一贯温和大度的宝姐姐,缘何发出这样恶毒的讥讽?她讽刺的人,又到底是谁? 这也是一个千古之谜,怕是只有早已仙去的曹公心里才有个正确答案。 晴雯摇头笑了笑,接过纸来看。 一张雪浪笺上,十二首菊花诗一并誊录在一起。 起首是《忆菊》,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菊》,种即盛开便《对菊》,相对而兴,折来供瓶为《供菊》,然后便《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最后是《残菊》收尾。 十二首诗,宝钗、探春、宝玉,各作了两首,黛玉和湘云各作了三首。 通篇看来,各有各的警句。 尤以黛玉所作的《咏菊》、《问菊》、《菊梦》三首,如今看来仍是最为惊艳,怨不得被推为魁首。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晴雯不由得反复吟诵起这句,她读过千百遍亦不曾厌烦的诗句来。 “姑娘这么喜欢,难不成明日也要作个诗翁,天天吟诗诵词?”小红打趣道。 “那也不是不可能,”晴雯笑道,“没听人说嘛,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吗?我多读上几遍,赶明我自己个儿做出十二首来,那时她们才知道我的大才呢。” 主仆两个玩笑了一会儿,晴雯担忧的情绪稍许安定下来。 次日,她一早便去紫竹轩,等到午后仍是未有陈寒宵的消息,只好起身回荣国府。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晴雯下来,恍惚见前面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领着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进了门。 竟是她来了啊!林晴雯笑了笑。 这下,死气沉沉、毫无意趣的贾家该好好欢乐上几日了。 /129/129164/32175535.html 第117回 凸碧山庄起诗社,湘黛联手戏宝玉 史湘云兴冲冲地拉着黛玉和晴雯去潇湘馆,商量如何设东拟题。 晴雯笑道:“那什么出题限韵的我又不懂,都凭你俩定,我只管送银子到大厨房,让厨娘们给做上几桌席面。就摆到凸碧山庄的敞厅去,那里宽敞。 酒还是昨个儿咱们喝的桂花醉,祝嬷嬷酿了不少。你们吃完了酒,只管作诗。再去紫竹轩弄回些精致的果子,摆上个几桌果碟,主子姑娘、大小丫鬟们都一起高乐高乐就是了。” “姐姐是又想趁机躲出去吧?” 黛玉抿嘴笑道,“那诗也没什么难处,香菱姐姐不是要跟我学作诗嘛,要不我一并教着你吧?总不能姐妹们一起诗社你就躲。” “你快饶了我吧!”晴雯讨饶道,“我可没有你们那九窍玲珑心,学不会那么高雅的顽意儿!” “晴姐姐这是自谦了,”湘云笑道,“我看你不是学不会,是整天往外跑,把心都跑野了,根本不想坐下来学这些。哪像我们,一天到晚被关在府里,除了这些还能做什么?” 通透!晴雯只能心里暗赞一声。 这些大家闺秀们,打小入学,有专人教授功课。 像林黛玉,启蒙老师竟是两榜进士出身,做过知府的贾雨村。 那人虽说人品不咋地,可论学问真是没说的。不好也不能得黛玉之父——堂堂探花郎的赏识,聘为西席。 湘云出身侯府,虽说她家婶娘待她刻薄,但是作诗作文这种脸面上的事,肯定也会有专人教导。 她们又不得轻易出府,平日闺房中最经常的游戏怕就是作诗吟赋了。 原主晴雯小时候在做什么呢?大街上流浪,讨饭呢吧? 好不容易机缘巧合入了贾府,学的却是端茶递水伺候人的活儿,再就是做针线了。 晴雯笑道:“还是云丫头看得明白,让我学作诗,不如让我去寺庙里求个神拜个佛,给你们小姐妹们求个好姻缘来得实在。哦,不对,云丫头已经有主儿了,那我就给你求个夫妇和谐,早生贵子吧!” “姐姐说的什么浑话!”湘云与黛玉两个作势上来打,晴雯笑着跑出了房门。 喊着在廊檐下跟紫鹃说话的小红,回凸碧山庄去。 临走时搂了一耳朵,湘云道:“昨日你们作了海棠诗,我如今作个菊花诗,如何?” 不出意外,她们拟的题仍然是吟菊花了。 郑嬷嬷送了十两银子去大厨房,告诉管事的婆子要做三桌席面。 管事婆子胖胖的脸上笑容满面:“三桌席面哪用得上十两银子?有个五六两尽够了。” 郑嬷嬷也笑道:“我们姑娘说了,她好不容易做一次东,可不能让人吃的不尽兴。烦劳你们多费心,拣各自拿手的好菜做上来,不必给她省钱。银子不够我再送来,有剩的就赏你们大伙吃酒了。” “晴姑娘大气!”管事婆子笑成了一朵菊花,“烦嬷嬷回去给晴姑娘捎个话,咱们保准尽心尽力,让姑娘小姐们吃得尽兴。” 小红从凤姐院里回来,凑到晴雯身边悄声道: “刚去二奶奶屋里,二奶奶正跟来旺家的在里屋说话。我跟平儿姐姐说了,明个儿要用凸碧山庄敞厅的事。 平儿姐姐说,那边桌子、椅子都是现成的,明个儿一早就安排人去铺设,不用姑娘费一点儿心。 我说姑娘请她和琏二奶奶一起过去高乐,她说明儿就该发月例银子了,怕是没空去,让姑娘们尽管先开席,不必等她们。” “来旺家的?”晴雯沉思半晌。 来旺是王熙凤的陪房,是王熙凤最信任的奴仆,是她在外放高利贷的经手人。 “高利贷”,这个时代叫做“重利债”,也叫“印子钱”,就是泼皮倪二爷干的那等营生。 王熙凤掌管内院所有事务,丫鬟仆妇们的月例银子由她统一从外面账房上支了来,一一发放下去。 每个月她都会将支取的银子先交给来旺,拿出去放给外面的人,收取高额的利钱。 拖上些日子,再一总连利钱带本金收回来,发给下人们。 就靠这一项,她一年也得赚上千把两梯己钱。 只是这样的重利,却也是很大的隐患,因为本朝律法规定,官宦人家放重利债是违法的。 贾家如今依然是花团锦绣,王熙凤如此做自然是没事。 但到贾家败落之时,难免有人落井下石,这事被追究起来,王熙凤是脱不了罪责的。 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下? …… 凸碧山庄的敞厅就在晴雯住的院子背面,平常也是有人看护打扫的。 次日一早,果然有五六个婆子过来,另行打扫铺设。 晴雯去看了看,也没有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只让她们将三张圆桌于厅前平台上列下。 外面吃酒,厅里做诗,正合适。 湘云和黛玉两个小促狭鬼,郑重其事地拿散发着茉莉花香的花笺,给宝玉、宝钗、迎探惜三春、李纨和凤姐等人下了帖子。 到了午间,除凤姐外,其他几个都过来了。 主子们坐了最上头的一桌,大丫鬟们一桌,小丫头们坐了最后一桌。 一时间,整个敞厅里花团锦簇,燕语莺歌,好不热闹。 大厨房的婆子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胭脂鹅脯、酒酿鸭子、糟鹌鹑、清蒸螃蟹……一样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了桌。 当然知道姑娘们口味清淡,厨娘们也准备有清炒的素菜。 花花绿绿,满桌子琳琳琅琅,看着也赏心悦目。 跟着自家主子来的一众丫鬟们,今儿也放了假。各自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吃得很欢畅。 宝玉一心想着做诗,没吃几口便紧着催促:“都快吃,快吃,一会儿赶紧撤了,咱们还有正事呢。” 黛玉白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嚼着一片笋干,嗤笑道:“偏是你最着急,你不妨热热地吃上几杯酒,到时作不出诗来,也看不出你是醉酒呢还是臊得呢?” 史湘云大笑:“爱哥哥,听林姐姐的没错,杜工部有言,‘李白斗酒诗百篇’,爱哥哥若喝上一斗,怕做不了百篇,至少也得有五六十篇吧?” “嘿嘿……” 宝玉讪笑着坐下,真的捡起了酒杯,又饮起了桂花醉。 /129/129164/32171178.html 第116回 湘云鲁莽做东道,晴雯主动蹭东风 两个婆子见问,连忙把盒子打开。 只见一个里面装的是红菱、鸡头两样鲜果,一个里面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其中一个婆子道:“袭人姑娘说,这是今年咱们园里新结的果子,叫给史大姑娘送去尝尝。等回去换身出门的衣裳,这就送去史侯府。” 李纨拍手笑道:“可是袭人呢,难为她想得周到。” “唉呀呀!” 宝玉却捶胸顿足起来,跺脚道,“怎么偏生忘了她!我自觉心里有件事,只是想不起来。这诗社有了云丫头,岂不更有趣?我这就去找老太太,派人去接了她过来!” 宝玉着急忙慌地抬脚就要走,李纨一把拽住他,数落道: “没有宝兄弟这么急的,想一出是一出。姑娘出门可不像你们爷们儿,一偏腿上马就走得。今儿天已经晚了,赶明早儿再去接去吧。” 宝玉细想想,只得罢了,只是扯着那个婆子道: “你先去史家,告诉史大姑娘,就说咱们起诗社呢,明个儿让老太太去接她过来,让她早准备着。” 婆子答应着往外走,晴雯急忙追上她,悄声道: “二爷还小,别听他的,先别跟史大姑娘说明个儿去接她。她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了,又不能立时就来,心里不知道多不受用呢。没的让她牵肠挂肚的,一晚上睡不好。” “明白,姑娘。”婆子也是个懂事的,答应一声便去了。 晴雯是想着湘云不比她们自在,在家又作不得主儿,听说明个儿要去接她,指定忙着收拾东西,不定又要被她那刻薄的婶子怎么数落呢? 贾宝玉惦念了一晚上,次日一早果然到贾母处来,催逼着祖母派人接湘云去。 直到午后,史湘云才来,宝玉方放了心。 史湘云笑着抱怨大家起诗社竟然忘了她,众人将昨日做诗的题和韵告诉她,令她先作了诗来。 湘云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内早已依韵和了两首,即用随便的纸笔录出。 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大赞湘云才情不输宝黛,真真“才女”也。 史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 众人都道:“这就更妙了。” 晴雯叹息:果然,该她起社了。只是不知道,这一社,她要如何起? 既要开社,便要作东。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也要瞻前顾后的。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人,然后方大家有趣。 湘云在家作不得主,一个月统共不过几串钱,跟贾府一个大丫鬟差不多,还不够她自己花的。 况且就算都拿出来,做东道也不够。再让史侯夫人听见了,又不知道如何抱怨呢! 《红楼梦》原文中,史湘云确实起了这一社,咏的菊花,所以又名“菊花社”。 薜宝钗从家里要了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替她做的东道,明面上是湘云起社,实际上却是宝钗为她操办的。 说起来,宝钗的为人确实厚道,真心为湘云解了围。 只是,那是因为她与宝钗关系亲厚,一到贾府来便住在蘅芜苑中。 要不说宝钗会做人呢?一住进贾家,便让上上下下的人无一不喜欢她。 湘云打小与黛玉一起长大,吃住都在一起,她俩是自小培养的姐妹情。 只是随着两人渐渐长大,黛玉有些刻薄的小性子慢慢显露出来。 后来又来了个宽厚大度、各方面都不输黛玉的宝钗,湘云便自然而然地向她靠近。 每每再来,便不住在潇湘馆,而愿意住到宝钗的蘅芜苑了。 不过如今,因为晴雯穿书而来,与黛玉成了堂姐妹,黛玉的性子因此大为改变,湘云还没来得及与她疏远,所以晚上还是住在黛玉屋里的。 那她明个儿的诗社,又要如何起呢? 晴雯也替湘云为难,她一个比黛玉还小几个月的小丫头,也是个没成算的,一时起了兴头便许下做东道,可曾想过这东也不是好做的? 想了想,她站起身笑道:“昨个儿我本想说我做东起一社,又想自己又不懂那劳什子,平白起什么兴呢? 今个儿跟大家讨个情,让我蹭云丫头个东风,一起攒这一社。云丫头只管拟题限韵,我只管设东如何?” 宝钗微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云丫头刚从家里过来,没有准备就胡乱许下做东。难道让她为这么个没要紧的玩意儿,再回家拿银子不成?不如就让晴妹妹和她一块起这一社,也算是她两个的心了。” 宝钗一直都是这样善解人意,她给湘云留了面子呢,没有直接点出她的窘境。 不过湘云也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当下便明白了,低了头默默地不说话。 探春眨了眨眼,会意过来,急忙道:“倒是我们不懂事了,怎么能让客人先做东道?” 李纨也笑道:“可说呢,就依晴姑娘说的,二妹妹、四妹妹也不大会做诗,日后也可以这样,依着林姑娘、宝姑娘一起做个东道。” 林晴雯心底暗笑,李纨这个大嫂子,连手里更没有几个钱的“二木头”都不放过。 还真是个铁公鸡,从来都是一毛不拔。 她的月例钱是跟老太太和王夫人、邢夫人齐平的,每个月二十两银子,还有儿子贾兰的那一份也归在她手里。 吃饭、穿衣、儿子上学等等,什么都不花她自个的钱,都是公中的。 她手里还有田产、铺子,据王熙凤推算,每年的出息至少得有四五百两银子。 可她领着宝玉和贾家的姑娘们在园子里生活,从没见她在他们身上花一文钱。 就算他们偶尔起兴要起个诗社,三五两银子的事她都不肯接下。 整天说要做东道,可在曹公笔下,她就没有做过一次东,实在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怨不得曹公给她的判词道:如冰好水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为她所作的红楼梦曲《晚韶华》中唱道: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 晴雯虽然无法从判词和曲子中推断出李纨最终的结局,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 大概是她一生算计,只为自己,把他人都抛于脑后不顾,最终也不过享了几天荣耀便去了,终沦为他人的笑谈。 /129/129164/32171116.html 第115回 海棠诗蘅芜胜出,黛玉收香菱为徒 黛玉面露得意之色,方才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在苦思冥想,誓要做出一首惊才绝艳的诗作来,压倒众姐妹,特别是宝钗。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李纨却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潇湘妃子所作;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 探春也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 李纨又道:“怡红公子是压尾,你服不服?” 宝玉住在怡红院,这怡红公子自然是指他了。 宝玉道:“我的那首原不好,这评的最公。” 瞥了眼黛玉垮下来的脸色,他又道:“只是蘅潇二首,还要斟酌。” 李纨自是明白这些小孩儿家心思,一锤定音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 宝玉听说,只得罢了。只是心底想着,黛玉必要懊恼,呆会做些什么哄哄她才好。 晴雯将黛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对众人道: “今儿说好我誊录的,诸位姐妹和宝兄弟写的都好,就不用我誊写了。我给大家准备了些果子、酒水,就算我自己领罚了。” 小红心思伶俐,早在自家姑娘被众人围着“叫罚”的时候,偷偷溜回凸碧山庄,拿了一些精致的茶点和一壶祝嬷嬷新酿的桂花醉过来。 侍书等帮她在桌案上摆下,众人说笑着各自吃果子、喝酒。 晴雯取了一块水晶玫瑰糕塞到黛玉手里,悄声道:“如烟姐姐做的,咱们自家的果子,你尝尝。” 紫鹃忙倒了一杯桂花醉,也递到黛玉手里。 香甜软糯的糕点是自家做的,清香醉人的酒也是自家酿的。 自己如今不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只要外祖母同意,随时可以搬出这座令人憋屈的府邸,如何还要跟别人争短长? 半块糕点、一杯暖酒下肚,被宝钗压了半头的那一丝丝气恼已消失不见,黛玉面上浮起淡淡的桃花一般的粉色。 还在一心想着怎么逗黛玉高兴的贾宝玉,抬头看见她刹时转变的好气色,不由得看呆了。 香菱一手捏着一块糕点,凑到探春的书案前,低头默念宝黛等人所作的诗稿。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秋容淡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真是好诗!难为你们如何想得?我刚才也在好好地看那海棠花,只觉得淡雅非常,却不知如何吟诵。得看宝二爷和姑娘们所作始知,原来可以写得这样美。” 香菱满脸的真诚和羡慕,让晴雯心下含酸。 若不是被天杀的拍花子的拍走,她本该在父母膝下快快乐乐的长大。 即便不像黛玉、宝钗等人有名师指点读书,修习得这般博古通今,但便是甄士隐那神仙一流的人品,也会教导写诗作词,自有一番不凡。 “原来香菱姐姐也是识字断文的呢!”晴雯明知故问道,“怪不得总觉得你与我们这些粗陋之人不同,倒与宝姐姐、黛玉妹妹有些神似。” “我……” 香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呆呆地道,“识字断文说不上,不过我恍惚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看似博学的老人家总是抱着我,教我念书认字。后来被拍花子的拍走,他为了卖个好价钱,也有教我识字。” “哦!”晴雯恍然大悟道,“或许姐姐的出身还很不凡呢!” “不凡?可能吗?”香菱苦笑了一下,落寞地垂下头。 宝钗瞥了晴雯一眼,又看了看香菱,眼神闪了闪。 黛玉美眸轻动,似泣非泣。 香菱小小年纪被人拐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不比她还可怜? 她起身拉住香菱的手,劝慰道: “香菱姐姐,别难过,你现在有姨妈、薜大哥还有宝姐姐,他们不会让你再受苦的。宝姐姐更重针黹女红,不喜在诗文上多下功夫。你若是喜欢作诗,可以来找我,我教你。” “姑娘,可以吗?”香菱期待地看向宝钗。 “既是林妹妹愿意教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宝钗打趣道,“待回去让妈给你准备齐全拜师六礼,你提上去潇湘馆正经八百拜师,别让林妹妹说咱没有礼数。” 众人说笑了一回,探春便道:“那两盆白海棠咱们都赏过了,也咏过了,还是着人给晴姐姐搬回去吧。” “不用,我跟宝姐姐一样,不爱什么花啊草的,”晴雯瞥了眼宝玉,笑道,“还是给咱们这位爱穿红着绿的怡红公子抬过去吧,让他看着这不比红绿差些许的白色养养眼。” 宝玉连忙推辞不受,晴雯却差小红出去寻两个婆子,给怡红院搬了过去。 她想的是,还是让事情回归本来的模样,这花该是谁的就还是谁的吧。 没多久,两个婆子回来,喜笑颜开地交办差事。 “姑娘,咱们给宝二爷把花送过去了。这趟差事做的,小红姑娘给了我们赏钱,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姑娘也体贴我们,非得给我们三百钱打酒吃。咱们自然不肯受,袭人姑娘执意不收,我们方领了。” “呵呵……” 林晴雯呵呵一笑,不经意间又给了袭人一次在下人们面前卖好的机会。 那位姑娘着实是个妥帖人,全府上下,从主子到奴仆就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若不是她出身不好,没有宝姑娘那么多的家财随意施舍,她只怕比宝钗还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比她还得人心呢! 只是算来算去,好像她阻止了袭人偷听宝玉对黛玉倾诉肺腑,使她失去了在王夫人面前进言,得王夫人赏识的机会。 王夫人本该在这个时候,给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宝玉姨娘的地位,至今也没有消息。 那可是她在这府里的高光时刻,惹得众人纷纷艳羡,就连与她怀着一样心思的原主晴雯都对她羡慕嫉妒恨着呢。也不知往后还有没有可能了? 见两个婆子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精致好看的小掐丝盒子,宝玉便问道:“这盒子里的又是什么?可是花大姐姐差你们做什么?” /129/129164/32165880.html 第114回 秋爽斋咏白海棠,黛玉苦思成佳作 “罚,罚!”晴雯被姐妹们拖着,不由自主地往屋里去,无可奈何地道,“只要不让我作诗,任你们怎么罚都成!” “那可不成!本来就是要作诗的,不罚你做诗罚什么!”探春不依不饶地道。 “姐妹们可饶了我吧,”晴雯再求饶道,“我才学了几天的字?何时学过做诗了?让我做诗,不如罚我给你们一人缝个香袋吧。” “不成,不成!”探春依然不依不饶,“我们才刚商定了,以后每月初二、十六都要起诗社,难不成你要每次都躲出去?就从今天学起来吧,先给我们做首来看看。” “呃……”晴雯也是笑了。 依她的性子,每月不过两次诗社,就是再多几次,她也躲得出去。可现在她可不敢如此说。 “看在晴姐姐给咱们送了两盆这样的好花的份上,三妹妹还是饶过她吧?” 一直没多说话的黛玉打圆场道,“恰好咱们还没有选定题目,如今就咏起它来吧?晴姐姐的确没学过做诗,不过字还不错,咱们就罚她帮咱们誊录如何?” “正是,正是,正是这个道理。”晴雯赶紧就坡下驴。 这妹妹不是白认的,关键时刻她真上。 探春也不过跟晴雯取笑,又不好真逼晴雯做诗,若是做不出来,岂不是当众让人没脸? 于是笑道:“今儿且先饶过姐姐,日后必要学起来的,咱们闺中又没有多少事做,写诗作赋也是一件正经大事。” 众人嬉笑着拥了晴雯进屋里,当下便拟了咏海棠为题,不善作诗的迎春限韵,惜春监场,晴雯誊录。 迎春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诗集来,又随手一揭,竟是一首七言律,于是定了众人都做七言律。 她又随手指了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出一个字来。” 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果真随口说了个“门”字。 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起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 说着,她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抽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 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 晴雯瞅着迎春这番神操作,简直都要笑了。 这个“二木头”姑娘,果然是个万事不费心思的性子,任什么事都是随意来的。 随手翻书定律,随意指人限韵,随便抽出韵字,这般怕麻烦,不愿动脑子,遇事都是这般处置。 难怪日后的姻缘也被人随意定下,最终竟是被丈夫随意打骂而死的。 若是她能自己立起来,为自己的将来多做思谋筹划,该是不会结局那样悲惨吧?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子很难再变了。 侍书一样预备下四份纸笔给宝玉、黛玉、宝钗、探春四个。 迎春又命丫鬟点起一支三寸来长、灯草粗细的“梦甜香”来,笑道:“以此为限,若香燃尽还未做出来,可是要罚的。” 宝玉、宝钗、探春三个各自悄然思索,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又去院里看一会儿白海棠,又和丫鬟们说笑一番。 宝玉在回廊上背着手踱来踱去,看黛玉只顾顽笑,生怕她到时做不出又自气恼,因道:“她们可是都有了,你只管蹲在那潮地上作什么?” 黛玉瞥了他一眼,脆声道:“你别管我,只管做你的去。” 宝玉见探春和宝钗都誊写了出来,又向黛玉道:“了不得!香只剩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我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写出来罢。” 说着,他也走回桌案前写了。 李纨看了眼黛玉,催道:“我们要看诗了,若是看完了你还不交卷,是必罚的。” 黛玉仍然埋头不理,于是众人先看探春的诗稿,见其上写道: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为韵: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众人称赞一回,再看宝钗的,见稿上写道: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众人再称赞一番,又看宝玉的,见他写道: 秋容淡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敢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 看完诗,按照惯例自然要评论一番。 宝玉瞅了瞅仍伫立在白海棠下,默然无声的黛玉,笑道:“依我看,还是三妹妹的好。” 李纨虽不善作,却善评阅优劣,平常也公道,又兼顾着亲戚情面,自然要推宝钗,道是:“宝姑娘的诗,看着有身份。” 因又朝黛玉道:“潇湘妃子可有了?姐妹们可都做出来了。” 黛玉好似刚回了神,走至案前,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 那傲娇的小模样,惹得晴雯心底暗笑。 黛玉一直是这样好胜的小女儿心态,因为宝钗的存在让她心里不爽,总想在各个方面胜过她。 林晴雯不必去看,也知道她写的什么。 不光是她的咏海棠诗,就是另外三位作的,她也熟得很。 后世多少红学大家以研读红楼为生,还有人专门研究红楼诗词。 书中的每一首诗,每一副对联,每一篇赋都被人拿来细细钻研,非要从中研读出曹公在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来。 拜他们所赐,林晴雯对书中的诗词也是耳熟能详,几乎达到了每一首都能背诵的程度。 李纨念着黛玉的诗稿,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试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宝玉喝道:“看看这句,‘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只这句便让人倾倒,难为她从何处想来?” 众人也齐声叫好,都道:“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潇湘妃子所作此诗当为上。” /129/129164/32161645.html 第113回 大观园姐妹做诗,白海棠恰逢其时 “呵呵……”晴雯笑了笑,“看看尤家三姐姐,好一个貌美如花、热情爽利的小娘子!”林晴雯对小红笑道。 “真没想到,她能这么放得开,像一般的小门小户的姑娘一样,踏踏实实干活,卖货赚钱。”小红也道。 “走吧。”晴雯招呼车夫驾车离开。 她很放心,这个铺子有尤三姐坐镇,生意不会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来都是如此。 要不了多久,远远近近的人便都会知道,林家豆制品铺子的存在,也会知道,林家豆制品铺子里,有位美貌非常的豆腐西施。 她也不是很担心尤三姐被男人臊皮,尤三姐貌美却泼辣,一般男子不见得能欺负得了她。 何况身后就是作坊,七八个工人在呢,时不时地会到前面来帮忙,怎会让人欺她? 马车回到荣国府门前停下,小红搀着晴雯下来。 瞅见那尊大石狮子身旁的两盆开得正艳的白海棠,晴雯摇摇头,又笑了。 看来,虽然她穿进书中,改变了很多事情,但有些事还是不可避免的。 按照书中所述,这两盆白海棠是贾芸送给贾宝玉的。 当初贾芸为了在贾府谋一个差事,可谓煞费苦心,找贾琏帮忙,给王熙凤送礼,甚至认比自己要小四五岁的贾宝玉为父亲。 当然,从辈分上来讲,也不是不可以。 贾宝玉年龄虽小,但辈分在那,他是贾芸的叔叔辈。 但是贾芸认他为父,在晴雯看来,仍然是一种自降身份的屈辱。 不过,她并不认为贾芸此举有多么卑贱谄媚。 贾芸是贾家旁系子侄,父亲早丧,家有薄产又被舅舅卜世仁昧下,只与母亲艰难度日。 活都要活下去了,认一个有可能给自己提供帮助的父亲有何不可? 为了自己和母亲的生存,他做出巴结贾宝玉的事来,晴雯以为,恰好是他努力挣扎想要摆脱苦难的最好证明。 两盆白海棠,是贾芸送给宝玉这个便宜父亲的礼物。 贾宝玉和宝黛等第一次诗社,便是以它们为由而起的“海棠诗社”。 海棠花不到,他们的诗社应该还没有开始作诗。 林晴雯本想躲过去,没想到还是赶上了。 贾芸叫了几个门房过来帮忙抬花,转身看见晴雯,笑着赶了过来。 “姑娘,芸儿因之前买办花草,认得许多花匠,也去过很多名园。前日跟刘伯去取之前订好的果树苗,路过一个园子,忽见有一种白海棠,寻常不多见,故变尽办法弄了两盆来,送与姑娘赏玩,万望姑娘不弃。” 咦?林晴雯一怔。 不是送给宝玉的吗?怎么竟是送给自己的?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 当初贾芸位卑,不得不使尽心力,巴结他能巴结上的荣国府中人,包括那个对他的事使不上任何力气的贾宝玉。 如今他在晴雯手底下做事,晴雯才是他心存感激之人。 晴雯每月给他开二十两银子的工钱,逢年节还另有红封,他还去巴结宝玉做什么? “这两盆花真的开得极好,便留下吧。”晴雯笑道。 想想贾宝玉等人现在应该还在探春屋里,这两盆花便给他们送过去吧。 林晴雯索性不回凸碧山庄了,就让几个小厮直接抬着白海棠去了秋爽斋。 秋爽斋里,宝玉和众姊妹正簇在一起,连珠大嫂子李纨也被请了过来,这会正商量着各自起个别号,彼此称呼着才雅致。 住在稻香村的李纨自取了“稻香老农”,秋爽斋里有大片芭蕉,探春便取了“蕉下客”。 潇湘馆里有大片的湘妃竹,探春便为黛玉取了“潇湘妃子”,众人皆拍手称妙,黛玉亦甚为得意。 薜宝钗,“山中高士晶莹雪”,又住在蘅芜苑,李纨封她作“蘅芜君”,也是极契合的。 迎春、惜春两个不甚会做诗,起的号便有些敷衍,也依着她们住的院子,迎春住紫菱洲,便叫做“菱洲”;惜春住藕香榭,便叫做“藕榭”。 宝玉央姐妹们也替他起一个别号,宝钗便笑道:“你的号早就有了,‘无事忙’三字恰当得很。” 众人皆笑,李纨道:“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好。” 宝玉笑道:“小时候干的营生,还提他做什么?” 如此,这个号也被推了过去。 若是晴雯在这,必然会大叫三声“可惜!”,按着宝玉的头也要让他接下这个别号。 怜香惜玉的神瑛侍者,一朝下凡为人,整日流连在姐妹丫鬟之间,不是守护百花的“绛洞花主”又是什么? 宝钗又道:“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 宝姑娘真是难得的人间清醒,分析宝玉的禀性分析得一针见血。 只可惜她也是红楼梦中人,只看得到眼前宝玉的富贵闲散,又岂能看得到他之后的凄苦惨状? 贾宝玉生于此种富贵温柔乡,更没有那等忧患意识,只管笑着摆手道:“当不起,当不起,倒是随你们混叫去罢。” 宝玉一贯自诩风雅,自小到大给自己起的号数不胜数。 探春、迎春、惜春等与他一起长大的姊妹,嬉笑着从头数说,贾宝玉只低头抿唇,笑而不语。 小厮们将两盆白海棠抬到园门处,便换了几个婆子上来抬起来,一直抬到秋爽斋里。 丫鬟们满脸惊艳,匆匆给晴雯见过礼后,便纷纷围着花盆叽叽喳喳不停。 跟宝钗到秋爽斋来玩的香菱迎向晴雯笑道: “晴姑娘,我们姑娘跟林姑娘、宝二爷他们方才还说呢,这等风雅之事你竟然躲出去,日后必要罚你,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晴雯无奈地冲她摊了摊手,正待说话,屋里的宝玉和宝黛等人听到院里的动静,一起出来了。 “好啊,晴姐姐!”探春一把抓住晴雯的手,恼道,“我好不容易起个念头,想要起个诗社,宝姐姐、林姐姐、二哥哥,连大嫂子都给我这个面子,你倒躲了!今儿必要罚你!” 众人一起拥过来,笑着抓住晴雯的手就往屋里拖。 “且先把她拉进来,咱们想想怎么个罚法?” /129/129164/32161644.html 第1回 穿成短命俏丫鬟,救下宝玉求苟活 “宝玉啊!心肝哦,你这是要祖母的命哦……” “玉儿啊,娘可就剩你一个了!你若是有事,娘也活不成了啊!” “宝玉,你快醒醒吧!” …… 林晴雯静静地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撕心裂肺的号啕和悲切的低泣。 身边还有人匆忙却轻巧地走动,间或低低的私语声。 “宝二爷这是怎么了?咱这怡红院里,他不是最疼晴雯么?今天怎么把她都推到墙上去了?” “听说那院里,琏二奶奶也跟他一样,又要打人又要杀人的,他两个不会是撞邪了吧?” …… 次奥!林晴雯暗骂一声。 额头剧烈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她穿书了! 她有一个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晚临睡前,总要打开曹公的《红楼梦》,读上那么几回。 昨晚,她读着读着,就睡着了。 却不料一梦入红楼,她竟穿进书中,穿进贾宝玉和王熙凤被马道婆和赵姨娘用五鬼魇住,几乎死掉的那一回。 或许是因为,她总为那个体态风流堪比林黛玉,性烈如火率性却薄命的姑娘意难平;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实力坑闺女的老妈,执意给她起名叫“晴雯”? 总之,她穿在那个花样年华就死翘翘的,短命丫鬟——晴雯身上。 照书中事态发展,即便这回没被贾宝玉撞死,她也没几年好活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了。 林晴雯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真正清醒过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炕边坐着一个俊俏的姑娘,正低头拭泪。 灯光昏暗,晴雯却清楚地看见,她额间有一颗米粒大的红痣。 “香菱?”她试探地叫道。 “晴雯姐姐!”香菱惊喜地抬起头,“你醒了?你都整整昏睡三天三宿了。” “香菱,”晴雯顾不得与她寒暄,抓着她的手,急切地问道,“宝玉和琏二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他两个都被抬到你们太太的上房里了,很多人在那整日整夜地守着。” 香菱道,“听说百般医治,又是问卜求神,又是觅僧寻道的,都不灵效,如今越发连气都没了。 合家人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两个的后事衣履都备下了。老太太、太太她们,这会怕是连眼泪都哭干了。”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晴雯松了一口气,喘息了一会才道,“香菱,你悄悄帮我去找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就说我有办法救宝玉,让她一定带老太太过来。” “我……这就去。”香菱眼里现出一丝迟疑,却没多问什么,起身往王夫人的上房走去。 林晴雯默默地盘算着。 照书中所述,贾宝玉和王熙凤最终是被《红楼梦》中两个最神秘的老头——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救下的。 幸好她醒得及时,就把这功劳截和了吧。 贾宝玉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子,而贾母是贾家的老祖宗,贾府里说话最好使的人。 她在贾宝玉生死垂危之际救下他,岂不是就抱上了贾母这根粗大腿?也多了些日后保命的筹码。 不到两刻钟,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在十几个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急匆匆地走进来。 “老太太……”晴雯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怎么努力也起不来。 “好孩子,别动,”眼皮肿胀,面含悲伤的老太太急忙上前,将她按在炕上躺好,“你好好躺着,且跟我说说,有什么法子能救宝玉?” 林晴雯默不作声,黑黝黝的眼眸将地下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逡巡一圈。 贾母一摆手,那些人立刻就出去了,只留下她最信任的丫鬟——鸳鸯。 “好孩子,现在说吧。” “老太太,奴婢昏迷的这几天,老是在做一个梦,梦见一个女人把什么东西往宝玉的床铺底下塞。 奴婢想,是不是有人作法要害宝玉?奴婢扎挣着,拼命醒过来,却不敢对旁人说,恐人说我胡乱造谣。 老太太是经过事的人,您若信我,且使人去宝玉床上、床下好好瞧瞧,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贾母眼眸深沉,冲鸳鸯一努嘴,低声道:“你去仔细瞧瞧,不许旁人跟着。” 鸳鸯立刻出门去了。 不一会,她便拿了一个红绸包过来,小心地打开给贾母看。 “这……这是哪个丧良心的,使出这么阴毒的法子来害我的玉儿?”贾母眼眸沉沉,咬牙吼道。 绸布包里,五个青面白发的厉鬼各自伸着长长的胳膊,紧紧抓着一个纸绞的小人。 纸人上写的,正是贾宝玉的生辰八字。 “老太太,且慢发火,还是把这害人的东西早些毁去才是,二爷许是能少受些苦。”晴雯颤声道。 “晴雯丫头说得对!快拿火盆来,把这些害人的东西烧掉,快!” 贾母一迭声地吩咐,又道,“鸳鸯,你再带人去凤丫头屋里,瞧瞧她床下是不是也有这东西?若有,也一并拿来烧了!” 鸳鸯应了一声,又去了。 很快便拿回同样的一包东西,只不过这次纸人身上写的,是王熙凤的生辰八字。 一刻钟后,有丫鬟兴冲冲地跑来回道:“回老太太,宝二爷和二奶奶都醒了,说饿着呢,太太吩咐熬了米汤来喝。” “好好好!神仙保佑,我这孙儿是活过来了!” 贾母老泪纵横,连连诵佛,起身要去看看,却又返回来,伏在晴雯的耳边,悄声问道: “好孩子,告诉我,你梦里有没有看清使坏的女人是谁?我一定要把那个坏心眼子的逮出来,要了她的命!” 晴雯摇头道:“老太太,奴婢梦里只模模糊糊地看出是个女人,并没看清楚是谁。” 她不想供出赵姨娘,不想为此要了她的命。 这大家后院,哪个女人活得轻松如意? 赵姨娘也不过是个苦命人,被人欺压得狠了,做点错事,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算了,这事以后慢慢查访就是了。好孩子,你好好歇着,等宝玉和凤丫头好了,让他俩给你磕头。” 老太太离开丫鬟房,往王夫人处去了。 wap. /129/129164/30054188.html 第2回 一僧一道送造化,晴雯接管红尘路 鸳鸯走在后面,对晴雯眨了眨眼,偷笑道:“晴雯,你个小蹄子,如今入了老太太的眼,日后我都得好好巴结你了。” “鸳鸯姐姐,别说笑了,”晴雯虚弱地笑了笑,“我还等你这个老太太面前最得面的大红人,多多看顾呢。” 鸳鸯一笑,转回头去美眸一竖,对几个小丫头厉声道: “你们几个,好好照顾晴雯,别打量着现今二奶奶病着,老太太、太太顾不上你们,就一天到晚在外头野。小心我知道了,扒了你们的皮!” “是,鸳鸯姐姐,我们哪敢啊!”几个小丫头赔着笑道。 贾母自己都说,贾家人都是“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势利着呢。 宝玉和凤姐病了,合家上下都只顾着他俩,被撞昏的晴雯就潦草地放在丫鬟屋的炕上。 这些小丫头出来进去都不管她,任她自己躺在那等死。 如今看她得老太太青眼,她们便一拥而上,巴心巴力地伺候起来。 一时又有贾母派了给宝玉看诊的太医过来,给晴雯清洗上药、包扎伤口,又开了方子。 小丫头们抢着去抓药熬好,晴雯喝下药,又吃了些粥水,总算是活了。 翌日,贾宝玉和王熙凤病情大好,吃了早饭,也有了些精神。贾母放下心来,便回了自己院中。 多日未好好安睡,她倚在榻上假寐。 府外隐隐有木鱼声响传来,有人念道:“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这高墙大宅,庭院深深,何以听得如此真切? 贾母心中纳罕,便命人快请进来。 原来正是那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 癞头和尚进门便道:“老菩萨,我二人今儿来,是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特来医治。” 贾母呵呵笑道:“老神仙,你可来晚了。我们家是有人口不利,不过昨个晚上恰恰好了。” “好了?”那道人惊道,“这可就奇了,怎么就好了?可否告与我二人知道?” “去两个人,把晴雯那丫头抬过来,给老神仙看看。”贾母吩咐道。 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软轿,将晴雯一路抬到贾母房中。 一僧一道立刻围过来,一边打量着晴雯,一边不停地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怪事,真是怪事!这小丫头的来历,我竟然看不透?” 林晴雯默不作声,任由他们看去。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存在?书中的人物又怎么能看得明白? “丫头,可有什么奇事发生在你身上?”那癞头和尚问道。 “奇事?”林晴雯心思电转。 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书中世界,不就是最大的奇事吗? 她知晓事态的大体走向,相当于能预测未来。这秘密日后难免露出破绽,不如趁现在,借这俩老头遮掩遮掩? “晴雯……打小就爱做些奇怪的梦,而且梦见的事都是真的,就像这次梦见有人害我们二爷。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奇事?” “哦?竟是这样?”癞头和尚瞅了瞅跛足道人,笑道,“这丫头有这般造化,莫不是个变数?” 道人点头道:“既是这样,咱们何不再送她个更大的造化?” 抬起手,那道人往晴雯脑门上一点,一束流光随着他的指尖,瞬间流进晴雯脑中。 道人与僧人转身就走,边走边哈哈大笑:“日后,这红尘间三千痴男怨女,就由着这丫头来折腾吧!咱俩可就有空闲喝酒吃肉喽。” 晴雯来不及感应他在自己脑中留下了什么,但想来总是好的。 她大声道:“晴雯谢过老神仙!” “哈哈哈,不必了!”一僧一道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大笑着离开。 贾母眼神闪了闪,命人将晴雯又抬了回去。 独自沉思半晌,她招了招手叫鸳鸯过来。 “鸳鸯啊,晴雯家还有什么人在这里?去找来。我想问问他们,可愿意把晴雯给我做孙女?” “收晴雯做孙女?老太太,您可真是抬举那丫头了。” 鸳鸯笑道,“您这是要让她做咱家的主子小姐,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这可是烧香磕头拜菩萨,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快去吧,”贾母笑道,“到底是人家的女孩,不是咱家生的,还是得问问她的家人才行。” 说起来,这晴雯还真是命苦,自小流落在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记得了。 十岁时,被贾府的大管家赖大买去,给他娘做使唤丫头。 跟着赖家老奶奶到贾府时,因长得好看又伶俐,被贾母看中,留在自己身边。 后来才跟了贾宝玉,做了他的大丫鬟。 因记得有个姑舅哥哥叫“多官”的,也流落在此地,晴雯便托赖大管家把他也弄进贾府来,做了个酒头厨子。 多官娶了个女人,人称“多姑娘儿”。 如今,这多姑娘儿便被叫到贾母跟前。 听说贾母要认晴雯做孙女,又得了老太太给的几十两银子,她可真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于是,晴雯一天之内第二次被抬进贾母房里。 “晴雯,你嫂子和你哥哥都同意了,你自己可愿意做我的孙女?”贾母满面笑意。 “我……”林晴雯欲哭无泪。 做贾家的主子小姐,过富贵奢华的好日子,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好事?可她不想啊。 因为她知道,贾家最终被抄家,府中的一众小姐丫鬟,没有几个逃脱了被发卖的悲惨命运。 她救下宝玉,只想待日后时机成熟时,求贾母个恩典,放自己出府。 自此天高任鸟飞,她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若应下做贾母的孙女,她还怎么离得开贾府? “晴雯,赶紧给老太太磕头啊!老太太认你做孙女,这是多大的恩典啊!”多姑娘儿见晴雯犹豫,连忙催促。 “晴雯,你还在想什么?”鸳鸯也着急地冲她使眼色。 “老太太,晴雯不能做您的孙女!”林晴雯把心一横,跪地给贾母磕头。 “什么?!” 贾母不敢置信地瞪着睛雯,慈爱的脸上笑容渐失,眼眸也暗沉下来。 wap. /129/129164/30054189.html 第3回 梦中梦寻根究源,她原为黛玉堂姐 “老太太,不是晴雯不愿意,”林晴雯连忙道:“论亲缘,晴雯应该做您的外孙女!” “外孙女?这又是从何说起?”贾母脸色稍缓,疑惑地问。 “老太太,晴雯之前确实不记得家在何处,父母是谁?可是近来却时常梦到小时候的事。” 晴雯边打量着贾母的神色,边组织着语言,”晴雯出自姑苏林家,因父母早丧而投奔舅家。谁知舅家亦遭难,我才与哥哥多官一同流落在外。” “姑苏林家?可是黛玉家那个林家?”贾母忙问。 “正是。老太太,论起来晴雯该是林姑娘的远房堂姐,只是晴雯身份卑下,从不敢对人提起。” “这样说起来,你确实该是我的外孙女了。”贾母沉吟道。 “晴雯拜见外祖母!”林晴雯当即给贾母再磕头。 看贾母的意思,不认亲肯定说不过去,那就两害相权取其轻,做个外孙女吧。 外孙女是外家的女儿,静待时机,或许还有可能离开贾府。 “哎!好!好!”贾母高兴地道,“鸳鸯啊,去把宝玉和他姊妹几个都叫过来,认认亲!” 鸳鸯答应着去了,那妖妖娆娆的多姑娘儿,心也跟着走了。 她媚眼乱飞,不时瞟向门外。 林晴雯瞅着她那个骚浪样儿,头痛得要死。 若是她没猜错,她这便宜嫂嫂是惦记上贾家的团宠——贾宝玉了。 多官是个不成器的,只要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所以人送诨号“多浑虫”。 偏偏“多浑虫”的桃花极旺,娶的这个多姑娘儿美貌异常。 这女人禀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据说宁、荣二府没有她勾搭不上的男人,只有贾宝玉是个例外。 不是她不想勾搭,只因贾宝玉身边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她根本连靠近都不能。 如今能得近距离看上一眼,她怎能放过这个发骚的机会? 林晴雯抚了抚额,暗暗摇头。 原主这得是多想不开,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门亲戚? 算了,既然穿在她身上,那不管是什么玩意儿,都得认啊。 “嫂子,你先回去吧!”晴雯推了多姑娘儿一把,轻声道,“老太太的屋里,不是咱们这等人长呆的地方。” “哎哟姑娘,如今你都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了,嫂子沾沾你的面儿,在这站站还不行?” 多姑娘儿把帕子一撩,屁股一扭,“算了,我今儿就先回去了。等姑娘有空,到家来让你哥哥陪你吃酒啊。” 林晴雯目送她离开,心里懊恼,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等日后再好好整治这公母俩,决不能让他们再浑下去了。 没一会,鸳鸯带了一群人回来。 贾家三姐妹——迎春、探春、惜春都来了。 大病初愈、还用布巾捂着前额的王熙凤和贾宝玉,也乘着竹轿子过来了。 “晴雯,好妹妹,快过来!”王熙凤半倚在软榻上,冲晴雯招了招手。 晴雯抬步走到榻前,静静地看着这个好胜要强的贾府大管家。 想到她和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的凄惨结局,晴雯的心里堵得慌。 “好妹妹,这次多亏你救命了,”凤姐握着晴雯的手,娇喘微微,“等我身子大好了,一定给你磕头谢恩。” “二奶奶,你且好好养着吧,晴雯可不敢居功。我能救下你,也是你命里的造化。”晴雯轻笑道。 “晴雯姐姐,”坐在凤姐身边的贾宝玉,嘻嘻笑着,毫不避嫌地抓起晴雯的另一只手,“我早看你眉眼间跟林妹妹有些相似,却不想你俩竟有这等渊源?林妹妹若是知道了,定要高兴坏了。” “林姑娘高兴着呢!” 鸳鸯连忙接口道,“听说晴雯是她的远房姐姐,她那眼泪止都止不住。只是近来身上又有些不大好,怕给你们两个本来就病着的人过了病气,才忍着没过来。” 鸳鸯一面说,一面笑,很是让人怀疑所说话的真实性。 依着林黛玉的性子,定是因为宝玉的病又把自己的眼睛哭成了红桃子,不好意思过来了。 “你们别只顾着絮叨。” 贾母笑着打断她们的对话,“叫你们过来,一来是让你们认认亲;二来我想给晴雯在大观园里单独安排个院子,你们看看,她住在哪里才好?” “园子里倒是有几处合适的,晴雯姐姐不如就住含芳楼吧?”精明干练的探春道。 “住那不好吧?” 晴雯笑道,“含芳楼是咱家贵妃娘娘省亲时起居的别院,我怎能住在那里?不如我住凸碧山庄吧?” “不好,不好!凸碧山庄就那么几间屋子,守夜的老妈妈们住着还行,姐姐怎能住在那里?”宝玉急着反对。 “我就喜欢凸碧山庄的敞亮开阔,房屋少点没关系,我又不需要人伺候,自己一个人,随便一处屋子就够了。” “那可不行!”贾母不高兴了,“咱家虽说家道不如往年,可你既是咱家的正经主子姑娘了,那就跟她们姊妹一样,丫鬟婆子一个也不能少。” “老太太,您要真心疼晴雯,就依了我吧,”晴雯抿嘴笑了笑,“晴雯一下子从丫鬟升到主子,这府里人的心思……就让我自己住些日子,等以后我相中了谁,再跟您讨要。” “好吧,你好好地打量着跟你对脾性的,看中了谁再要。” 贾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转头道,“你们几个也听着,若是日后晴雯丫头看中了你们哪个院里的人,可不许把着不放啊。” “都听老太太的。”迎、探、惜和宝玉等都笑着回道。 “平儿,凸碧山庄久未住人,赶紧找人去给晴雯妹妹打扫出来,添置些器物摆设。” 凤姐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又对晴雯道,“宝玉还得在太太的上房住些时日,妹妹今日且委屈些,仍在宝兄弟的怡红院中安歇。不要跟丫鬟们挤在一个屋里,就睡在宝兄弟房里吧。 等明个搬到自己屋里,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就跟我说,我再给妹妹好好添置。” 闹闹嚷嚷一场,林晴雯终于回了怡红院,在宝玉房中的碧纱橱里歇下。 小丫鬟们不得进入这里,大丫鬟们都在王夫人那边听使唤。 无人打扰,她静下心,细细地感应跛足道人留在她脑中的东西。 wap. /129/129164/30054190.html 第4回 黛玉认亲开技能,晴雯敲打糊涂人 脑中多出来的是一片白色的云团,中间一个光点若隐若现。 这东西有何作用?晴雯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窸窸窣窣地一阵响,林黛玉挑起门帘进来了。 那双标志性的似喜非喜含情目,如晴雯之前猜测的一样,红肿得似桃子一般。 “姐姐,”黛玉上前握住晴雯的手,美目泛起红色,“知道姐姐是我的堂姐,我高兴得什么似的。急着去见姐姐,可是身子不争气。姐姐大度,可别挑我的理。” “妹妹,我怎会挑你的理?” 林晴雯拉着黛玉坐下,柔声道,“我知道,妹妹一向因别人都有几个姊妹弟兄在身边,独自己没有一个家人而苦闷,乍一听见有个姐姐在这里,岂有不喜欢的?” “姐姐,”林黛玉将头埋进晴雯怀里,抽噎着,“真真姐姐是最懂我心的。有了姐姐,妹妹日后再也不用自苦了。” “咳咳……”说着说着,黛玉又咳嗽起来,一双眼睛更红了。 “好妹妹,你就是心比别人重。以后有什么心事就跟姐姐说,可别闷坏了身子。” 晴雯接过黛玉拭泪的帕子,轻轻给她擦去眼泪,心中不胜唏嘘。 这可怜的姑娘,不久之后便将香消玉殒,可有什么法子能帮到她? 送走黛玉后,晴雯攥着黛玉的帕子歪在床上。 恍恍惚惚中,她去了潇湘馆。 黛玉正卧于绣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已是不治之态。 贾母、王夫人、凤姐等满脸焦急,丫鬟紫鹃泣不成声。 一个白发长髯的老者轻轻摇头,叹息道:“姑娘的病,按说从小吃的‘人参养荣丸’极是对症,只是依我看,少了一味重要的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贾母急忙问,“凭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就是倾我所有,也要给我这外孙女儿弄来。” “东部仙山——蓬莱山上有一种草,叫做绛珠草。” 老者捋着胡须,沉吟道,“绛珠草,通体血红,开出的花、结出的种子,都是血红的。若是能弄得这样草来,姑娘的病就有救了。” 绛珠草?!林晴雯倏然醒转。 她熟读《红楼梦》,当然知道,林黛玉的真身乃是一株绛珠草。或许梦中的老者说得对,绛珠草能救黛玉的性命?一定要赶快找到绛珠草。 瞅着手里的帕子,林晴雯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跛脚道人给她的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一项技能,一项可以入梦的技能? 借助某种介质,她便可梦到介质主人的信息? …… 大观园依地势而建,有山有水有屋舍,布局甚为精巧雅致。 凸碧山庄就建在后园主山的峰脊上,一座大大的敞厅后,有小小三间房舍,供人居住。 林晴雯选择住在这里,一来,她确实喜欢这里的敞亮高阔;二来,这里与园里其他人的馆舍离得远,清静。 像贾家这样的豪门大户,后宅里人员众多,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即便是大观园里,也住着主子、丫鬟、仆妇等上百人,彼此之间难免生些龃龉。 林晴雯不愿卷入别人的是是非非,能离得远些还是远些的好。 王熙凤的陪嫁丫鬟——贾府里身份地位不一般的平儿姑娘,一早便带人去收拾屋子。 老太太收了晴雯做外孙女儿,干活的一众婆子们,早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 当下,谁也不敢怠慢,一个个七手八脚地,活干得飞快。不到半天时间,便收拾好了。 中间的屋子腾出来给晴雯住,竹器、木器、帘栊、帐子、被褥等,一应物什都换了新的。 左右两间小房舍,几个婆子住着,与她做伴。 晴雯的东西不多,一口箱子、一个匣子,一个包裹,她随便指使了几个小丫鬟就搬过来了。 她在屋里归置东西,一个女人讪讪地进来。 林晴雯哑然失笑。 没想到自己的新居,第一个到访的,竟然是她。 “晴姑娘,听说你搬过来了,我来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你做的?”赵姨娘捏着衣角,有些局促。 “我这里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姨娘有心了,快请坐。”晴雯不露声色,端了把椅子给她。 “姑娘,听说……宝二爷和琏二奶奶撞邪,是您给治好的。看不出来,姑娘的本事大着呢!”半边屁股挨着椅子边的赵姨娘,边说边悄悄打量晴雯的神色。 晴雯打定主意要敲打敲打她,遂道: “哪是撞邪?不过是魑魅人搞的肮脏事而已。到底是谁做的,我现在还不是很真切。 不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啊,最好不要做坏事,否则迟早被查出来。到那时,不仅自己难活,还要连累自己的儿女难堪。姨娘,您说是不是?” “是,是,姑娘说得是。”赵姨娘冷汗直冒,不停地拿帕子擦着额角。 “姨娘是个敞亮人儿,晴雯也就是跟您说说闲话,”林晴雯笑颜如花,“看看您的亲闺女——咱们三姑娘为人的磊落劲儿,就知道您老是断不会做那等龌龊事儿的。” “哟,晴姐姐背后跟谁嘀咕我呢?” 随着一声轻笑,三姑娘探春跟大观园里的众姊妹走进来。瞅见赵姨娘在屋里,她的脸色变了变,“姨娘也在呢?也来看晴姐姐?” “是是,我来瞧瞧晴姑娘,这会子也该走了。”赵姨娘急忙起身,拘谨地告辞出去。 探春默默地看了眼她的背影,回身将一套笔墨放在晴雯屋里的花梨木桌上。 “晴姐姐,你刚搬来,肯定缺不少东西,我来给你添一点。” “还有我们的。”后面几个姑娘也上前来。 迎春带来一套棋具,惜春拿来一套画具,黛玉和丫鬟紫鹃搬来了十好几本书。 “看来独我是最俗的,她们这又是棋又是书、画的,我就送了个这个。”薜宝钗笑盈盈地把一个土定瓶放下,瓶里插着一枝鲜艳的海棠花。 “我倒是觉得,宝姐姐送的才最实在呢,”林晴雯端详着花瓶,唇角微弯,“你看,几位妹妹的书啊、画啊、棋啊,我都不懂。也就只有这花,还能看个新鲜。” 这话说的,不由人不多想。 宝钗不语,微侧头看向黛玉。 wap. /129/129164/30054191.html 第5回 晴雯本是真性情,白云寺中遇书生 黛玉却没多想,上来抱着晴雯的胳膊,亲热地道:“原是宝姐姐想得周到,倒是我和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考虑不周了。 不过,姐姐现在与之前可不一样了,这琴棋书画原该学起来的,日后我来教你。咱们姐妹,正该一处亲近些才好。” “晴姐姐还是与以往一样心直口快,就是这样才好。” 探春爽利地道,“日后若是林姐姐不得空,姐姐也可以来问我们。我们几个虽说粗鄙,不及宝姐姐和林姐姐通今博古,但各自也有些擅长的。姐姐看今日谁送了什么,日后就去找谁教你什么就是了。” “好,日后少不得麻烦几位妹妹。”林晴雯没与她们客套。 琴棋书画学不学的,还在其次。这个世界的文字,她确实要认真学起来。 不管在哪里,若想立足扎根过上好日子,当个睁眼瞎可不行。 …… 晴雯在凸碧山庄住了下来。 黛玉每天都来跟她说话、教她识字,别的姐妹也常来坐坐,谈谈诗词歌赋、做做针线活计,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几日后,鸳鸯带着两个小丫头,捧着几件衣服、簪环来了。 “老太太让宝玉明个去白云寺还愿,他和二奶奶病着时,家里奔着有名有姓的寺庙都去拜了。 如今病好了,虽说是托赖你,但到底是该去还愿的。老太太说你与佛有缘,也跟着一起去拜拜。 这几件东西是老太太特意给你备下的,你如今身份尊贵,不可再跟丫鬟一样穿戴。” “替我谢谢老太太。 晴雯笑了笑,接过那些华贵的衣裳和首饰。 翌日,她在二门处上了轿子,出了大门,才上了一辆翠盖珠璎八宝车。 大病初愈的贾宝玉,乘坐另一辆华车走在前面。 贾母临时指派给她的两个丫鬟,连同她院里的一个婆子,一起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宝玉的小厮和常跟着他出门的十几个人,骑着马围在车旁。 一行人又是车又是马的,呼呼喝喝,一路前行。 林晴雯不喜欢这些排场,但如今她的身份不同,少不得也要慢慢地习惯。 马车直行至郊外白云寺门口,晴雯和宝玉才下来。 早有人提前来清了场,寺里不见一个男香客。 晴雯随宝玉去正殿拜完佛便要离开,宝玉拉住她,嘻嘻笑道:“晴姐姐,白云寺的住持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他与咱们家又颇有些渊源,咱们难得来一趟,不如去与他讨教一番?” “我不去!”晴雯差点石化当场。 佛啊,道啊,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她可不敢轻易往前凑。 万一被人看出破绽,怕不被当成妖精烧死? “好姐姐,你就当陪我去一趟嘛,”宝玉小声央求,“林妹妹今儿没来,我去跟老和尚给她求个平安符也好。” 他搬出黛玉,晴雯就没话说了,只好随他去禅房。 住持了然大师一见宝玉便乐呵呵地迎上来,继而看见他身后的晴雯,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霎时冒出精光,旋即又恢复了那副弥勒佛的慈悲相。 “早先我只说宝玉与我佛有缘,今见女施主更是我佛的有缘人,施主日后该常来走动才好。” 这么平淡的开场白,倒让晴雯无法判定,他是否当真了然了什么?只好胡乱应道:“既是大师吩咐,晴雯岂敢不从?” 住持笑眯眯地点点头,便与宝玉讲起佛法来。 林晴雯听得昏昏欲睡,一睁眼便到了正午,正听到住持盛情邀请他们留下来用斋饭。 她抹了把朦胧的眼睛,出门与婆子、丫鬟等,去往女香客暂住的寮房。 行至男香客寮房处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迎面走来。 少年身穿蓝布长衫,头上只插了一支竹簪。看见对面来了女眷,他似乎吓了一跳,急忙刹住脚,垂着头站在路旁。 直通通的路上,没有可躲避之物,婆子和丫鬟们立刻上前,将晴雯团团围在里面。 “哪来的混小子?不知道今天有贵人来吗?怎么还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婆子没好气地骂道。 “在下是借住白云寺,等待明年春闱的书生。现下到了午膳时间,正想往饭堂去,不想冲撞了姑娘,还望见谅。”少年垂首抱拳致歉。 “谁有功夫听你说这些,快走吧!”婆子不耐烦地道,“再不走,小心喊人来挖了你两只贼眼珠子。” “郑嬷嬷,咱们出门便不让人家随意行走,本已是失礼了,怎可如此呵斥于人?” 晴雯眉头微蹙,轻启朱唇:这位公子,您请先行。” 少年闻言,急忙抬步离开,走出七八步远又停住了。 “姑娘想来也是要在寺里用饭,这里斋饭不甚美味,唯有一道五香豆腐干或可一尝。可要快些去取,晚了就没了。” 似是猜到又将遭到婆子的言语暴击,少年说完便匆匆走了,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方才的言语,只为回报晴雯的以礼相待。 “都落到来寺庙借住了,还嫌弃吃食!”郑嬷嬷斥责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噎得翻了翻白眼,嘟囔了一句。 …… 在一间寮房里安顿下来,晴雯净了手,品尝起郑嬷嬷取回的斋饭来。 清炒芹菜、干煸豆角、五香豆腐干、菠菜木耳汤,比不得家里丰盛,但还能接受。 只是清汤寡水,没滋没味,唯有少年推介过的豆干还勉强入得口。 晴雯用汤泡了一碗米饭,就着豆干慢慢吃着。 “啪!” 耳边忽然传来用力摔打东西的声音,继而又传来一位姑娘压抑不住地抱怨声,“这里的饭菜这么难吃,慕公子怎么能在这住这么长时间?” “郡主金枝玉叶,何曾吃过这样粗劣的东西?还是像王爷说的那样,每日让家里送些过来吧?”一位嬷嬷小心地劝说。 “不行,不行,不能让慕公子看见,说我娇气,吃不得苦。” 声音沉寂下去,金尊玉贵的郡主似乎在埋头吃饭。只是不一会,又听见“啪”地一声响。 “不行,不行!我实在吃不下去啦!” 默默吞咽米饭的晴雯停下来,脑中一个念头轻轻闪过。 wap. /129/129164/30054192.html 第6回 贾母告诫俏鸳鸯,晴雯搜罗素菜谱 晴雯与宝玉回到贾府后,先去后宅见贾母。 老太太拉着晴雯的手,笑得慈祥:“好孩子,去见过了然和尚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从哪看出的,说我比宝玉更与佛家有缘,让我常去他那里走走。”林晴雯笑着回应。 “既是他让你常去,你就常去吧。”老太太抚着她青葱一样光洁白嫩的手指,若有所思。 晴雯与宝玉离开后,老太太招手叫过鸳鸯来,低声嘱咐:“鸳鸯,去传话给凤丫头,日后不管晴雯要去哪,都别多问。只管安排好车马轿子,好生侍候着就是了。” “老太太,您也太纵着那丫头了吧?”鸳鸯噘起嘴,嘟囔道,“我在您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这么多年,也没见您这么疼我。”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就是对你太好了,才让你作兴成这样。” 老太太轻轻拍了鸳鸯一把,呵呵笑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看不清事,我告诉你啊,可不敢小看了晴雯。 不知道那天那两个老神仙,给了她什么大造化?我今个儿故意让宝玉带她去见了然。连了然都说她与佛家有缘,想必是不差的。 依我看,咱们家日后的消灾解厄可全靠她了。就连你和咱家这些女孩们的事,只怕也要着落在她身上。 日后切不可怠慢了她,一应吃穿用度,都要比照着咱家真正的主子姑娘来。” …… 晴雯回到凸碧山庄,默默梳理今天在寺庙里突然而起的念头。 鸳鸯推开门,款款而入。 晴雯展颜而笑:“鸳鸯,你不在老太太跟前听宣,跑我这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哪敢吩咐晴大姑娘?如今你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鸳鸯娇俏地白了她一眼,纤手递过来一个荷包,“瞧瞧,老太太替你想得多周到,说是这个月还没到发放月例银子的时候,怕你手里没钱使,巴巴地使我送来。 这是笔锭如意金锞子十个、银锞子十个,还有五条小金鱼、五个银花生,你留着赏人也好,自己玩也罢。” “晴雯谢过老太太。”晴雯接过荷包,并没有推辞。 原主那个傻姑娘,一直以为贾母把她放在贾宝玉屋里,是准备给他做姨娘的,她这一辈子都会依附贾府和宝玉生活,所以从未想过自己存钱。 可她不一样,从现在开始,她要想方设法赚足傍身钱。 眼下她正有一个想法,这笔钱来得很是时候。 “老太太的送到了,这是我的。” 鸳鸯又递过一个荷包来,“你如今身份不一般,我原不该来洑上水的。但咱们一起在老太太跟前好些年,情谊不比旁人。这些东西都是以往老太太赏的,送给你也算我的一份心意。” “谢谢鸳鸯姐姐,”晴雯笑眼弯弯接过荷包来,“姐姐说什么洑上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有空的时候常来坐坐,咱们还跟以前一样才好。” 依晴雯看,原书中,鸳鸯与原主的关系并不深厚。 她把袭人、平儿等十几个丫鬟当好姐妹,却唯独没有一起在老太太跟前侍奉过的原主。 也是原主惯爱掐尖要强,性子不饶人,不怪人不喜她。 晴雯不说破,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处着就是了。 第二天,郑嬷嬷领着一个婆子来见晴雯。 “赵嬷嬷快请坐。”晴雯端过一个杌子,热情地招呼婆子坐下。 “不敢当,不敢当,老奴怎敢劳姑娘亲自赐坐?” 赵嬷嬷连忙接过杌子,挨着杌子边坐下,恭敬地道,“姑娘要问什么只管问。太太吩咐了,待姑娘要像待她一样,不可怠慢不敬。” “赵嬷嬷,太太常说您做的素食很合她的口味,我想问问这做素食可有什么说道?” “要说这做素食,可真是有讲究。” 赵嬷嬷说起自己的本门专业来,那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念佛的人最忌荤腥,忌吃五荤菜,就是葱、蒜、韭、薤、兴渠等怪味菜;还忌腥食,不能吃活物的肉和蛋。 剩下的食材,就只有那么些。有人做的好吃,有人做的不好吃,全在食材的搭配和用的佐料上。 太太这么多年只吃老奴做的素食,就因为老奴能用不多的食材搭配出不一样的口味来,换着花样给她做。” “赵嬷嬷,能不能把您的秘方传授给我几个?我也学着做几道,也好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显摆显摆。”晴雯笑道。 “那简单,老奴就说几道太太平常最爱吃的给姑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嬷嬷被恭维得甚是舒服,得意地跟晴雯数说起来。 晴雯拿笔记在纸上,一会便记下十几道素菜谱。 …… 吃过白云寺一餐素斋,又受寒门书生和那个高贵郡主的启发,晴雯萌生了在寺庙里开一家素食馆子的念头。 虽说佛门讲究苦修,不提倡口腹之欲,但是吃的顺口点又有什么罪过? 况且寺庙里又不全是和尚,还有一些借住的香客,还有每日来来往往拜佛还愿的人。 这些人又不是虔诚修行的,怎么受得了那难以下咽的斋饭? 在那里开一家素食馆子,应该生意不错。 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时代,像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姑娘们通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她想要出门做生意赚钱,必须得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而白云寺的住持了然大师,恰好给了她一个可以经常出门的借口。 她仔细看过了,白云寺很大,前院后院加起来,占地得有几千亩。 那么大的地方,总会有几间空余禅房或是一块空地供她开个馆子吧? 开起素食馆子,赚得足够的银两,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她就可以离开贾家,独自逍遥了。 只是要开素食馆,十几道菜谱还是不够的。林晴雯独坐一会,出门去到探春那里。 宝钗、黛玉几个都在探春屋里说话,听晴雯打听素食做法,黛玉打趣道:“人家说姐姐与佛家有缘,姐姐越发自己当真起来了。这是真要跟太太学着,吃斋念佛做善人了?” 宝钗、探春、迎春等人一起笑起来。 “别捣乱,有什么好菜谱都跟我说说,好多着呢。”晴雯笑骂。 看晴雯认真起来,宝钗连忙正色道:“早先在我们家,我倒是吃过几道好素食,就讲给妹妹听听。” 薜家曾也是豪门大族,其富贵奢华不亚于贾府,宝钗的见识不凡。 “哎,你们快来看!” 宝钗一边说着,晴雯一边记录,凑在她身边的探春忽然叫起来。 wap. /129/129164/30054193.html 第7回 晴雯入梦得菜谱,宝玉要寻绛珠草 迎春、探春、惜春连黛玉,一起凑过脑袋来。 “你们看晴姐姐的字,这才几天,就写得这般有模有样了。”探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喜。 “何止是字写得有模有样?昨个儿下棋,我一时走神,差点就被她赢了。”迎春也笑道。 “晴姐姐若是打小就上学,肯定是跟宝姐姐和林姐姐一样的人物。”惜春道。 “我的姐姐可是不一般,”黛玉搂着晴雯的肩膀,与有荣焉,“就算刚刚开始识字,那字都是教一遍就会了。看现在,记个食谱一点都不费劲儿。” “妹妹们快别夸我了,都是你们教的好。”晴雯有些赧然。 这个时代的文字就是繁体字,她大概都能猜出读音来,照着写上几遍就记住了。 迎春擅长的围棋,她前世也是学过的。 这些天跟迎春下棋,她一直都小心地收着。 唯独那天,她一高兴,差点暴露出真本事。 所以说,不是迎春走神,而是她得意忘形了。 …… 加上宝钗说的,晴雯记下将近二十种素食菜谱,当然还是不够。 可她不能再四处张扬,开素食馆子的事,不能让太多人发现端倪。 众人眼里,姑娘家就该做做针黹纺绩,抛头露面做生意是要惹人非议的。 直到晚间,她仍在思索还能从哪搜罗到菜谱。 春夜静谧,夜风拂起窗外的桂花树,轻轻敲打着雕花窗格,晴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片刻之后,她置身在一片云雾中,面前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架,堆满了各色书籍。 一本书悠悠然飘到她面前,封面上写着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食神素食录。 我的天哪!我竟然上天了?这是食神的素食谱? 林晴雯欣喜若狂,她翻开书,一页一页地看过去。 “原来,素食不能用葱、蒜等调味,却也有很多可用的调味品。像辣椒、花椒、八角这些普通的,还有豆蔻、草果、丁香、砂仁、桂皮等都可以用。” “原来,佛门讲究不吃动物的肉和蛋,却可以吃牛奶、羊奶、酥酪啊?” …… 晴雯默默地翻看,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耳边忽然响起急急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小童稚嫩的喊声:“师父,你又去凡间游荡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师父今天可吃到好吃的了,我得赶紧记下来。” 脚步声朝晴雯的方向过来,晴雯一急,便从梦中醒来。 “我又入梦了?”她悄然思索,“这一次入梦没有借助任何介质,难道是因为梦到的是自己的事?” 晴雯默默地回想了一遍梦中情景,刚刚看过的素食做法在脑中尤为清晰。 她忙翻身下床,拿纸笔将菜谱细细记录下来。 匆匆上床睡了会,天就亮了。 晴雯起身梳洗之后,去了怡红院。 袭人——贾宝玉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丫鬟,笑着迎出来。 “姑娘,你搬到凸碧山庄这么些天了,我一直想去看你,就是不得空,姑娘不会挑我的理吧?” “我又不是不知道,宝玉事多,你忙着伺候他呢,哪还能顾得上我?”晴雯拥着袭人往里走,“这不是你不去,我回来看你了吗?” 进了屋,晴雯让袭人取出戥子来,她来是跟袭人学识称的。 原主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戥子都不识。 可她如今要做生意,不识称怎么行? 袭人一边教她数戥子上的星一边笑:“到底是自己开门立户过日子了啊,以前让你学这些,你老是懒待动。如今自己过了,不得不学了吧?” 晴雯抿嘴笑,也不反驳。 宝玉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不耐烦地道: “晴姐姐,咱们去别的姐妹那坐坐吧?咱们家的姑娘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用自己称金子称银子吗?你赶紧找几个得力的丫鬟,这些事交给她们做就好了。” “你瞅瞅咱们这位爷,从来不在这些俗务上用心。”袭人略带嗔怪地道,“一贯就是这样,凡事都依靠着别人,也不怕万一……” “呸、呸、呸……”话没说完,她自己先“呸”起来,“没有万一,二爷一辈子都大吉大利。” 晴雯摇摇头,没说什么。 宝玉就是个依附别人生活的寄生虫,永远都是这般扶不起的性子。 要不然也不会在贾家被抄之后,连一点振兴家族的办法都没有,眼看着往日最亲近的姐妹遭殃都没能力解救,最后只好逃避责任,出家做了和尚。 也不知黛玉究竟看上他什么了?整日为他哭哭啼啼? “你别光想着去哪个姐姐妹妹那里玩,我还有事托你去办呢。” 想到黛玉,林晴雯又记挂起她的身体来,“前儿我偶然得了个神奇的方子,需要一味叫做‘绛珠草’的药引子。这种草只长在东部的蓬莱山上,你知道谁最近要往东部去吗?” “姐姐想要绛珠草?不就是东部蓬莱山嘛,就是它长在外邦,我也会设法给你弄过来。” 宝玉低头想了一会,突然拍手道,“我想起来了,柳二哥最近正好要往东部去。明天我治办一东给他饯行,正好托他去寻绛珠草。” 柳二哥?就是那个常年萍踪浪迹,行走不定的柳湘莲? 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晴雯默然想。 绛珠草是黛玉的本体仙草,一般人要找到它可不容易。 柳湘莲武艺超群,翻个山,攀个崖什么的不在话下,或许他可以。 …… 大观园里,若说哪里的草最多,当数蘅芜苑了。 晴雯和宝玉走在院中,细细地打量那满院或牵藤,或引蔓,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的各种异草。 这些草,她之前只认识几种。 但是昨晚一梦,那书中那么多花草图画,在这里竟能找到大半。 “这是豆蔻,这是清芷,这是杜若……”宝玉边走边给她一一介绍。 这家伙,在仕途经济上学问有限,这些杂事上倒是用了不少功夫。 宝钗正坐在窗前看着什么,看到他们过来,急忙起身相迎。 “姐姐在看什么?”晴雯看向她手里的本子。 “这是……”宝钗面色一僵。 wap. /129/129164/30054194.html 第8回 蘅芜院学看账本,山庄里确认技能 “这是我家铺子的账本,快月底了,我拿来查一查。”宝钗笑得勉强。 “姐姐可以给我看看吗?账本是啥样的?”晴雯眨巴着眼,装作不知。 “妹妹哪里会看这些?这原是我们这等买卖人家才看得的。”宝钗嘴里说着,还是把本子递给了晴雯。 薜宝钗——薜家这一代正宗长房嫡女,本也是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女孩。 只因父亲早丧,亲生哥哥薜蟠——人称“呆霸王”的那个混账魔王顶不起事来,偌大的家业,眼看着就要败落光了。 她尚未至及笄之年时,便不得不帮着母亲扛起打理家事、处理外务的重任来。 薜蟠无心看也看不懂的账本,都得她来看。 家里的生意,也是她隔着帘子吩咐那些掌柜们去做。 “姐姐教我看看这本子吧?” 晴雯央求道,“我自己住在那屋里,少不得自己打理银钱往来,出了进了的总该记一记。” “你倒是心里有算计的,正经日子就得好好盘算着过。不能拿到月例银子就花,也不记数。等花光了,再有个需要银子的去处,就为难了。” 宝钗拿过账本,教晴雯从第一页看起。 哪天进了多少银子?哪天出了多少银子?为什么而进?又是为什么而出?都一一讲给晴雯听。 晴雯认真地学看账本,宝玉在旁边无聊得直打呵欠。 宝钗悄悄睨了丫鬟莺儿一眼,莺儿会意,拉着宝玉出去找其他女孩玩了。 …… 自从搬到凸碧山庄,晴雯几乎没闲着,整天忙着跟黛玉认字,跟探春练书法,跟迎春学下棋,现在又跟袭人学识称,跟宝钗学看账本。 她不断地学习,自然也承了姐妹们太多人情,就想着回报点什么。 礼尚往来嘛,有来有回,情意才能更好地维系下去。 原主做得一手好针线,晴雯完美地继承了她的优秀技能,便亲手绣了几个小巧精致的香包送给众姐妹们。 她还特意去老太太屋里,给鸳鸯也送了一个。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晴雯正要回园子里。 赵姨娘和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恰好从另一边过来,边走边嘀嘀咕咕地说话。 赵姨娘左顾右盼,满脸的惊恐不安;马道婆却是挑眉撇嘴,眼角眉稍都透着一股得色。 晴雯想了想,抬脚迎了过去。“多日不见,马干娘又来了?” “晴……晴姑娘,”马道婆得意的神色瞬间收敛,一脸的褶子堆在一起,笑得像朵花一样,“听说晴姑娘有大本事,宝玉和琏二奶奶眼瞅着不行了,都让姑娘给治回来了。 如今姑娘可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姑娘了,往后可得多照拂照拂老道婆子啊。” “干娘说哪里话?干娘一身本事,哪轮得上晴雯照拂?倒是晴雯小人家身轻命贱,怕是承受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赶明儿手头宽裕了,我怕也得去你们庙里供上一盏长明灯,时时保佑自己平安康顺。” 晴雯眼眸轻转,瞄向马道婆手里的团扇,“干娘这扇子可是佛祖开过光的?不如先给晴雯拿来护身吧?” 她取出一块碎银粒子托在手里,“不知这个可够不够你这扇子钱?” “够,够,”马道婆眉开眼笑,一手接钱过去,一手把扇子递了过来,“一把扇子原不该跟姑娘要钱的,只是这扇子确实是佛祖开过光的,可不是普通扇子。” …… 目送马道婆走远,晴雯看向身边惴惴不安的赵姨娘:“她是来找你要钱的吧?” “姑娘……你怎么知道她来找我要钱?”赵姨娘脸色瞬间煞白。 “我不仅知道她来找你要钱,还知道她跟你要多少。你为让她作法算计宝玉和琏二奶奶下了血本,给她打了五百两银子的欠契,是吧?” “姑娘,你听到我跟她偷偷说的话了?怎么说的就跟亲眼看见的一样,真真的。” “你且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说是不是?” “是!”赵姨娘咬咬牙道,“我本以为她有法子绝了宝玉,日后这份家私就是我环儿的了,那时候我再给她银子。 谁想她未成事,还三天两头来逼我要银子,不给就吵吵着要把我供出去。我是个什么身份?哪有那么多银子给她?只好见天跟她讨饶求情,一天天拖着罢了。” “她本是耍阴私手段算计别人的人,无风还起三尺浪呢!如今攥着你做坏事的证据,不从你手里榨出大把的银子来,怎肯轻易放过你? 你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谁让你起坏心呢?就由着她作践,好好受着吧!” …… 林晴雯震吓完赵姨娘,攥着马道婆的扇子回到自己屋里,脱掉鞋袜便上了绣床。 她今天临时起意拿走马道婆的扇子,一是想拿她做个试验,验证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二是想找机会帮赵姨娘把她挡出去,不能让她见天来闹腾,不为赵姨娘,只为保全探春的面子。 没多久,从梦中醒转的晴雯无声地笑了。 没错!跛脚道人给她的是一项超强技能。依靠某种介质,她可以梦到有关介质主人的重要信息。 只是,脑中的那片云团似乎变淡了些,由不透明变得模糊朦胧,内里的光点也比初时明亮了。 …… 一大早,晴雯开始了她的第一次素食试验——纯素无油卤豆干。 这是她入梦所得的食神素食菜谱上的一道,光香料她就准备了两天时间。 干辣椒、八角、花椒、胡椒、丁香、桂皮、小茴香,一样不缺。她还去蘅芜苑扯了几片甘草,揪了几颗豆蔻、草果。 所有这些都包在一块干净的纱布里,制成香料包。 郑嬷嬷早几天就给她准备了炉灶,这会在院子里已经生起火来了。 晴雯将豆干和香料包,还有酱油和盐等调味料一起放进锅里,加上水后,大火开煮。 水开后转小火,慢火入味。 锅里的味道渐渐飘散出来,满院子都弥漫着豆干的鲜咸香味。 就快成了吗? 晴雯正在暗自喜悦,院门轻响,一个姑娘走进来。 wap. /129/129164/30054195.html 第9回 滴翠亭宝钗戏蝶,明心事晴雯收仆 “姐姐……” 姑娘哽咽着喊了一声,晴雯“倏”地抬起头来。 来人是林黛玉,不知道为什么又哭过了,双眼红红的,有些肿胀。 晴雯连忙让郑嬷嬷看火,自己领着黛玉进屋,用热水浸了棉布巾,捂在她眼部热敷。 “妹妹,谁惹你不高兴了?说出来,姐姐替你出气去。” “昨个儿晚上,我去看宝玉,怎么叫门小丫头都不给我开。” 黛玉抽抽噎噎,伤心不已,“说是二爷吩咐了,凭谁都一概不许放进来。可我明明听到,他和宝姐姐在屋里说笑不停。姐姐说,他是不是恼我了?” 哦?林晴雯皱起了眉头。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书中不给黛玉开门的正是原主本人。 怎么现在她都搬到凸碧山庄来了,这档子事还是发生了。 真是的,哪个不开眼的取代了原主的位置? 其实这事也不怪谁,怪就怪黛玉对宝玉太上心了。 这对拆不开的冤家啊,到底怎么样才好哦? “兴许是丫头们没听出你的声来,不是故意不给你开门的。这事找宝玉问问清楚就好了,别没事自己瞎琢磨,气坏了身子。” 晴雯拉起黛玉到院子里,“我今天卤的豆干,一会吃一块尝尝?” 正看火的郑嬷嬷笑道:“这豆干还得煮一会儿,两位姑娘且出去逛逛吧?今儿是芒种节,园子里可热闹了,别的姑娘都在外面耍呢。” “芒种节?”晴雯哑然失笑。 这些天她忙忙活活的,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红楼梦》名场面之一,“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就要在今天上演了。 “走,妹妹,咱也耍耍去。”晴雯不由分说,拖着眼晴还微微红肿的黛玉出了门。 下了主山,两人一路逶迤往滴翠亭去。 穿花过柳间,忽见宝钗正在前面,手里拿着扇子,追着一双大如团扇的玉蝴蝶。 那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引得宝钗蹑手蹑脚、忽跑忽立,扑来扑去也没扑到,却弄得香汗淋漓,娇喘微微,雪白的肌肤因燥热而泛起粉红色,像春日桃花一般鲜艳。 “姐姐,你看那不是宝姐姐吗?” 黛玉扯了扯嘴角道,“平素她是姐妹中最稳重端庄的,这会子怎么也做出这副轻浪样子?” “你呀!”晴雯轻轻摇了摇头。 宝钗也不过是十五岁的青春少女,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哪会是心静如死水的老姑婆? 只是为家庭所累,她不得不终日裹着沉稳的外壳,内心一腔热情不得随意宣泄。 偶尔的真情真性流露,可以理解。 只是黛玉因为宝玉的原因,总是看不惯跟她一样优秀的宝钗而已。 “咱们且跟着她,看她做什么?”晴雯拉着黛玉悄悄跟在宝钗身后。 不一会,靠近滴翠亭的宝钗煞住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侧耳细听亭子里的动静。 里面,贾宝玉院里的两个丫鬟——小红和坠儿,正在悄悄谈论小红与贾家旁支公子贾芸私下传递手帕之事。 小红恐人听到,推开了滴翠亭的槅子窗。 滴翠亭盖在池中水上,四面俱是游廊曲桥,根本无处藏身。 宝钗躲闪不及,遂急中生智,加重脚步往前赶,嘴里喊着:“颦儿,我看你往哪里藏?” 仿佛刚刚看到小红和坠儿,她笑问道:“我方才看见林姑娘在这里弄水,本想悄悄地唬她一跳,谁知她往旁边一绕就不见了。不知道钻在哪个山子洞里?我非要找她出来。” 她转身跑走了,留下小红在风中凌乱,犹在猜疑惯常心细又爱刻薄人的黛玉,听见了她与贾芸的私情。 黛玉离得远,并不曾听清宝钗为避免尴尬,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见她向这边急走过来,还笑笑地问:“宝姐姐,你怎么走得这么急?” 宝钗面色稍见窘迫,随即上来挽住她的胳膊,亲热地道:“姐妹们连凤丫头都在那边玩,只你不在。我正说要去找你呢,快跟我走吧。” 晴雯淡淡地笑了笑,冲黛玉努了努嘴道:“你先跟宝姐姐去玩,我跟小红说几句话。” 小红远远看见黛玉和晴雯在远处,知道黛玉并没听到什么,心下稍安。 看晴雯向她过来,连忙迎上来,笑问:“晴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小红,你与后廊上芸二爷的事,我知道。” 晴雯直截了当地道,“你可愿意到我身边来服侍?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必定替你做主。” “姑娘!” 小红“噗嗵”一声跪在晴雯面前,“小红的心事谁也不敢说,若是旁人知道我就活不成了。姑娘若能替我作主,就是我一辈子的大恩人。小红愿意尽心尽力服侍姑娘,结草衔环报答姑娘。” “既是这样,你先回去收拾自己的箱笼,待我禀过老太太和琏二奶奶,就接你过来。” 小红是贾家的二管家林之孝之女,贾宝玉身边进不了内屋伺候的小丫鬟。 但她容貌俏丽有野心,总想在宝玉跟前显弄显弄,向上攀攀高。 原主心高气傲,极看不上她这个样子,与院里其他大丫头一起,没少抢白、讥讽她。 可是,来自现代的林晴雯却很欣赏她。 想往上爬怎么了?不管什么世道,谁不想爬在众人之上? 只要她爬得正,爬得直,不踩践别人,不伤天害理,又碍着谁了? 小红是个有能力的姑娘,书中她被王熙凤看中,收到自己屋里做了丫鬟。 小红还是个知恩感恩的姑娘,日后贾家落难,王熙凤和贾宝玉被关狱神庙时,只有她和另一个早被撵出府的叫茜雪的丫鬟去探望过他们。 就冲这两点,晴雯早就盘算着把她收拢到自己身边,她需要一个能干且重情重义的伙伴。 晴雯记挂着自己的卤豆干,解决了小红的事之后,匆忙赶回凸碧山庄。 郑嬷嬷已经熄了火,盖着锅盖正焖着。 晴雯夹了一片填进嘴里,“哟!”美得差点把舌头咬掉。 不愧是被食神收录在《素食录》中的素菜谱,豆干卤得鲜香入味有嚼劲,比白云寺那碟吃起来还不错的五香豆干好吃一百倍。 晴雯美美地嚼着,心里盘算着下一次试验哪一道菜好。 她给院里的嬷嬷们留下几块,余下的豆干一股脑用瓦罐装了,要拿到园子里给姐妹们尝尝。 下了山,她先往李纨的稻香村去。 一进门恰好听到王熙凤说话:“这一个丫头好,说话不多,口声却简断利落。明儿我和宝玉说,叫他再要人,叫这丫头跟我去。可不知本人愿意不愿意?” wap. /129/129164/30232455.html 第11回 多姑娘惦记宝玉,林晴雯釜底抽薪 咦!怎么是她? 透过打开的窗子,晴雯瞅着那女人粉蛋蛋般的脸和快扭成麻花的身子,头就开始疼了。 来的正是她那便宜姑舅嫂子——多姑娘儿。 “你且在这等着,我进去回禀姑娘。” 郑嬷嬷把多姑娘儿安置在屋门口,挑开帘子进来,径直走到晴雯跟前。 “姑娘,老奴方才回园子,正撞见她在角门处跟守门的小厮磨缠。” 老嬷嬷一脸地一言难尽,“她说要来找你,小厮们且不放她进来。这个捏她一把,那个掐她一下,她也不恼,只管让人家揉搓。好几个婆子在那看着呢,老奴实在看不下眼,就把她领进来了。” “嬷嬷,你且叫她进来,听听她说什么?”晴雯抬了抬眼皮,望向门外。 “哟,姑娘,你如今好大的排场啊!至亲的嫂子要见你,都得先禀报才能进屋呢!” 多姑娘儿扭着水蛇腰,进来便四处打量,“啧啧,姑娘真真好福气!瞧瞧这锦被缎褥,这木器摆设,连这细瓷茶杯只怕也得几百大钱一个吧?” “就是值几百银子,那也是人家的东西。别看那些了,你只说,今日来找我干啥?”晴雯不耐烦地道。 “哎哟,姑娘,前个儿不是说请你家去吃酒嘛,你总也不回去,今儿我特特地来请你啊。”多姑娘儿媚眼仍是乱瞟。 “今日我不得闲,嫂子先回家去,等有空了,我自会回去看哥哥和嫂子。” 晴雯起身往外送客,多姑娘儿似是脸上挂不住了,一甩帕子道:“罢,罢,罢,我知道姑娘不待见咱,咱这就走,不在这碍姑娘的眼。” 她一步三扭地出了院门,晴雯吩咐道:“嬷嬷,她头一次进园子来,别再走岔了路,走到别的姐妹院里去,你再帮我送她出去吧。” 郑嬷嬷赶紧追了出去,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姑娘,她没走到别的姑娘院里去,倒是一路走一路跟小丫头打听宝二爷的住处。我好歹拖着她,把她送出去了。” “倒是难为她惦记宝玉这么些天,今天才过来。”林晴雯眉头紧蹙,自顾琢磨着怎么断了她这个念头。 “姑娘,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郑嬷嬷犹犹豫豫地道,“不能再让你这姑表嫂子来了。她那个德行姑娘想必听说过,咱阖府里又有哪个不知道? 宝二爷可是太太的命根子,若是让她招惹上,太太不得埋怨死姑娘?况且她再来,对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少不得让那些爱混嚼舌头的人说闲话。” “正是呢,嬷嬷,我也是有此担心。” 晴雯咬牙道,“你去门外告诉去,就说我说的,以后她来谁都不许搭理她。不准跟她嬉闹,不准给她开门,否则别怪我翻脸,让他连看门的差事都干不了。 还有,她那个性子,总归是个祸患。嬷嬷经过事的人,有没有法子让那些喜欢拈花惹草的臭男人避她如蛇蝎,主动离她远远的,从根上治了她这个邪性?” “要从根上治她,那就……”郑嬷嬷笑了,摇头不语。 “嬷嬷既有法子,不必跟晴雯说了,只管去做吧。” 晴雯掏出几两银子递给郑嬷嬷,“这些钱,嬷嬷看着花费,不够再来取。” 次日,一位姓胡的太医提着药箱进了多姑娘儿家,好一会才出来。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截下了。 “太医,您这是去给谁诊病去了?” “唉,快别说了。” 胡太医叹息着,“还不是你们府里那个有名的多姑娘儿,这下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人遭殃了噢?” “唉!”胡太医摇摇头,又长叹一口气,走了。 当天晚上,荣宁两府的角角落落里,不时传出老婆教训自家汉子的吵闹声。 “听说那个千人骑,万人踏的死骚货得了脏病,没得救了。你个作死的再去找她,就死在她身上,跟她一起下地里去接着浪好了。” 于是,后来的几天,贾府的男人们,从下人到主子,从七八十岁的老汉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倒有一大半偷偷摸摸去了医馆。 不明所以的多姑娘儿,还紧着跟男人发骚呢。 可是,往日见了她,就跟苍蝇见了血,猫儿见了腥似的直往上扑的男人们,一个个地都躲着她。 她实在没忍住,摸了一个相好过的男人一把,那男人抬手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然后撒腿就跑,好像身后的多姑娘是一条恶狗一样。 多姑娘捂着红肿的腮帮子,凌乱在风中。 她那又香又软的身子没人喜欢了,满身的骚劲也没处使了。 …… 晴雯约着宝玉又去了白云寺。 这一次她没有坐华美的马车,只带着小红乘坐一辆普通的车驾。 宝玉也没带很多下人,只和几个小厮骑着马,与她们同行。 他们没有提前去清场,寺庙里人来人往,很热闹。 晴雯没有多停留,直接和宝玉去了住持了然大师的禅房。 了然见到晴雯只眼珠子轻微转了转,随即又是那副古井无波、万事皆空的样子。 听说她要在他寺里开素食馆子,他也没有多少惊讶。似乎晴雯要把这里变成大饭庄、大酒楼,甚或青楼妓馆,在他看来都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倒是宝玉呆住了,这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知民生多艰的富家公子,瞪着茫然的大眼珠子看着她。 晴雯淡淡地笑了笑,没做解释,就让这位少年自己慢慢消化接受吧。 开素食馆的事她没打算瞒着宝玉,瞒也瞒不住。 按照贾府的规矩,姑娘出门必得有贾家的男人跟着。 即便有了然大师提前给她做了铺垫,她也不可能独自出门。 有宝玉这个“妇女之友”跟着,不比别个男人跟着方便? “女施主,既是你要开馆子,就让小徒悟能带你去四处转转,相中了哪里便将馆子开在哪里吧。”了然道。 晴雯瞥了宝玉一眼,便带着小红跟小和尚往后院去。 转完后院再去前院,她在前院的西南角上发现了一片竹林,林后有一个独立的小院。 就是这了! 晴雯决定了,便带小红回了然那儿。离着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听到里面传出朗朗的笑声。 是谁在这佛门清净地高谈阔论,大声喧哗? wap. /129/129164/30539986.html 第13回 宝玉喜得老爷赏,晴雯再遇少年郎 “小红,去打听打听,今天打伤郑嬷嬷的都有谁?再去告诉你妈,让她看着处理。” “小红明白。”小红听晴雯吩咐,转身出去做事。 林之孝两口子是荣国府的内外管家,专门负责处理府中这等事。 是夜,那两个因着自家姑娘才分到怡红院做事的婆子,各自被打了二十板子,分去倒夜香去了。 院里的三个嬷嬷,晴雯回过贾母和凤姐后,将郑嬷嬷划到自己名下,连她的家人一起成为她这一房的人。 剩下的两个嬷嬷,被赶到别的地方做活了。 忠心的奴仆一个顶十个,不忠心的下人要一百个有何用? 林晴雯想要的,是郑嬷嬷和小红这种对她忠心以待的人,当然她也必然是那个最护犊子的主子。 那和尚与道人说过,这红尘的三千痴男怨女都由着她折腾,难道她还护不住自己屋里的几个人吗? 近日晴雯稍稍得了些空闲,便紧赶慢赶又做了些香包。 天气渐热,园子里蚊虫变多,香包里装上驱蚊的草药,挂在帐子上可做驱蚊之用。 晴雯与小红捧着香包,挨个姐妹屋里送。 走到怡红院门前时,恰好遇见宝玉眉飞色舞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来了。 “这是捡到宝了?怎么高兴成这样?”晴雯笑问。 “看,老爷赏我的!”贾宝玉咧嘴一乐,将手里一串嫣红的香珠递给晴雯看,“这是高丽国进贡来的,好看吧?” 整日被严苛的父亲高压教育的小少年,偶尔得了一点阳光便无比灿烂。 晴雯打趣道:“往日老爷见了你,不是打就是骂,从来没有个好声气。今日这是为何?不打你骂你了,竟还对你青眼有加?” “老爷今天高兴呗!”宝玉长眉一挑,神采飞扬地道,“今天老爷问我书了,因为我答得好,老爷一高兴便将这串刚得的香珠给了我。” “这就更稀奇了,何曾听说你的功课被老爷夸赞了?”晴雯也挑了挑眉,不解地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经过高人指点的。” 宝玉神秘地一笑,“姐姐还记得上次去白云寺,跟我一同从住持禅房里出来的那两个人吗? 那个穿蓝色长衫的叫慕南风,是明年准备应考的举子。他跟学堂里的那些老酸儒一点也不一样,味同嚼蜡的《四书五经》在他嘴里说出来都有趣儿多了。 今天老爷考问的题目,恰好那天他说过。我照他说的回了,老爷夸我大有进益,高兴得什么似的。 我憋不住,照实跟他说了。老爷就亲手写了帖子,让我请慕公子过府一叙。我这就要去寺里,姐姐可愿意跟我去一趟?” “去,当然要陪你去一趟了。”林晴雯欣喜地应道。 宝玉进屋换了衣服,从晴雯手里抓了两个未及送出去的香包,便和晴雯、小红出了园子。 白云寺,宝玉去找那位慕南风公子,晴雯带着小红去看自家的馆子。 穿过那片葱翠的竹林,正见贾芸带人在小院里清理杂物。 看见她两个过来,贾芸眼眸含笑瞟了瞟小红,随即转向晴雯。 “姑娘,这个院子总共七八间屋子,不知道以前谁在这里住过,很干净。 辟出一间小的来,留给姑娘来时歇脚;另有一间做厨房;其余的或者界成单个的雅间,供客人聚会谈事,或者保持原样,供散客用饭。 把墙粉刷粉刷,帘子帐幔换上,摆上桌椅、各式摆设就可以开张了。姑娘看,行吗?” 晴雯想了想,觉得还可以,便道:“行,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尽量布置得雅致一些。你估摸着银子够用吗?不够的话我再去筹措。” “暂时来看够用,住持大师不肯要屋子的租金。只说若生意做得好,给寺里多捐点香油钱就是了。” “老和尚倒是想得长远,”晴雯笑道,“咱们就承他这个情,等赚钱再回报也不迟。” 晴雯跟贾芸谈完事,转身便要离开。 小红和贾芸也多日未见了,她想让他俩说说话。 只是她刚转过身来,就见一位公子正站在她身后。 长身玉立,凤眸高挑,雍容华贵,不正是那天跟宝玉说话的陈公子吗? “姑娘,原来这院子是你要开食馆?真是稀奇!贾家的姑娘竟然跑到外面做生意了?”陈公子面色清朗,眼里却含着诸多戏谑。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姑娘是大家闺阁女子,怎能在外随意与陌生男子搭话?” 小红一步蹿到晴雯前面,怒声呵斥,根本不顾对面那贵气逼人的男子看着便不似普通人。 “你们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做起生意来得见多少男人,此时跟外男说几句话算什么?”男人眼里的讥讽之意更重。 “你!” 小红气得口不择言,“我们姑娘做生意怎么了?做生意也是正经大家闺秀。哪像你,不阴不阳的,一看便是街头无赖泼皮之辈。” “我不阴不阳?我是无赖泼皮?”陈公子指着自己的鼻尖,哑然失笑。 “小红,与他争执什么!” 晴雯制止小红再说下去,正色道,“这位公子,小女做不做生意与你有何干系?公子若看得惯,便来小女的馆子捧捧场,若是看不惯,便只当没看见,走开吧。” 晴雯说完便转身离开,殊不知身后的男子眼里慢慢浮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后院寮房,慕南风正好送宝玉出来。 眼尖的晴雯一眼便看见,他身上比之前多了个物件,宝玉把她绣了兰草的香包送给了他。 这个时代,香包、手帕等都是极私密的,女子不好轻易给男子送这种东西。 林晴雯剜了宝玉一眼,随便乱送人东西真不是个好习惯,不怪黛玉为这个狠狠地哭过一回。 宝玉讨好地憨憨一笑,似也才意识到他做的事不大地道。 “南风谢宝兄弟赠送驱蚊虫香包。” 慕公子没有注意到他俩私底下的眼神交锋,大手轻抚着腰间挂的香包道,“寺里树多、草多,还有水池,极容易滋生蚊虫,这个香包很得用,愚兄出门时戴着也好。” “那是……我晴雯姐姐亲手绣的。”贾宝玉好死不死地指向晴雯。 慕南风面色大窘,红着脸拱手施礼:“姑娘,南风冒犯了。姑娘的女红真好,兰草上的草虫栩栩如生,南风在此谢过。” 晴雯未及答言,一道声音传来:“慕兄得了什么好东西?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 wap. /129/129164/30653218.html 第14回 慕南风拒做西宾,林晴雯治马道婆 这个阴魂不散的,晴雯听声便知道谁来了。 瞅着宝玉摸向袖袋的手,她狠狠一记眼刀甩过去。 宝玉尴尬地笑了笑,把手又收了回来。 晴雯姐姐好不讲道理,他拿了两个香包,就是为送给这两位的嘛。 “宝兄弟且回去,明日愚兄必登门拜访。” 慕南风冲宝玉摆了摆手,又拉起陈公子道,“陈兄请到我屋里喝茶,我这里还珍藏着明前的龙井呢。” …… 次日,慕南风如约来到贾府。 贾家守门的家仆也是势利眼,看惯了衣着光鲜华贵的访客,乍一看到这个虽仪态不俗,却穿着普通,甚至有些寒酸的少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一个个嗑着瓜子、喝着茶水、聊着闲天,就是没人搭理他。 慕南风似是见惯不怪,不慌不忙地掏出贾政亲手给他下的帖子。 守门的这才争着抢着,将他送到前院贾政的书房去。 贾政的小厮们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争着抢着跑去告诉宝玉,也好在宝玉面前讨这个巧宗。 慕南风跟贾政说了约有半个时辰的话,贾政亲自将他送出门来。 等在门外的宝玉立刻上前,拉着他到大观园里游玩。 随行的小厮赶忙去园门处传话,让园里的姑娘们暂避一避。 怡红院,贾宝玉的屋子里,慕南风端详着书桌上的一张字纸,面露诧异。 “这字迹娟美秀丽,不像是男儿所为,难道是兄弟屋里的某个丫鬟姐姐有如此才情?” “我的丫鬟哪有识字的?她们只在针黹纺绩上用心。” 宝玉笑了笑,“那是晴雯姐姐写的,不过才识字没几天,字就写得这样出挑。我看着稀奇,偷偷顺回来一张。” “才识字呢?我以为特意练了多年呢!如此连我这多年习字的书生都要自叹不如了。”慕南风连连摇头。 门外有人小声说话,宝玉扬头问:“谁在外面?” “是晴姑娘。” 袭人答道,“传话的婆子兴许是年纪大了不想爬山,也兴许是老糊涂忘了,竟没人告诉姑娘今天有外面来的公子进了园子。姑娘来找二爷问问,可找到她要的那株草了没?” 柳湘莲已往东部去了一个多月,晴雯等得心焦,便来找宝玉问问情况,谁知慕南风竟在他屋里。 “既是屋里有人,我就不进去了,过些时候再来。”她道。 “晴姑娘不用走,南风正要告辞了。” 慕南风急忙道,“兄弟,令尊老大人此番约我前来,是欲聘我为西宾,专门教你《四书五经》等应试之事,我已经回绝了。 一来我自忖才疏学浅,难当大任;二来我以为,偶尔闲谈阔论,兄弟或许能听愚兄只言片语,但若正式为师,整天耳提面命,反而就不得益了。” 这话听起来是说给宝玉的,其实更像是说给晴雯听的。 晴雯听得一清二楚,心也跟着忽上忽下的。 幸好,幸好,他没答应! 若慕南风答应了贾政,就要搬来贾府,与宝玉朝夕为伴,宝玉就不必常去寺里走动了。 那晴雯去寺里的次数,必然也要减少,她就没有那么多机会去看顾自己的馆子了。 宝玉将慕南风送出府门时,一辆珠缨华盖大车恰好从门前经过。 车上一位插金戴银的娇美姑娘,面色阴沉地看着从贾家出来的慕南风。 “去查一查,慕公子缘何到贾家来?我请他那么多次到王府做客他都不去,贾家谁能请动他?” “是,郡主。”身边一个随从立刻离开了。 …… “柳二哥去往东部,便派小厮杏奴先去了蓬莱山。杏奴寻觅多日,果然在悬崖处找到一株通体血红的草。只是那草长在一窝金雕旁边,他未敢下去采。 恰好柳二哥不知为何受了伤,现正在客栈里养着。杏奴回来报信,我把一只嵌宝项圈给他拿去换钱,先给二哥看伤要紧。 等他伤好了,必会下崖去取了来。我猜着,差不多这几天就该回来了。” 怡红院里,贾宝玉跟晴雯絮絮叨叨说着柳湘莲的情况,探春郁郁地过来。 “这是怎么了?瞧你这小眉头皱的?”晴雯伸手抚了抚她紧皱的眉。 “二哥哥的那个干娘马道婆,这些天有事没事就跑来找姨娘,俩人关在屋里不知道嘀咕什么。” 探春愤愤地道,“我看她长得就不像好人,就怕她撺掇我那耳根子软又没主见的姨娘做坏事。” “她今天又来了?”晴雯问。 “来了,姨娘把门关得紧紧的,里面声音一点也传不出来。” “在你二哥哥这里玩会吧,她们的事咱们也插不上手。” 晴雯稳住探春,闪身出了园子。 赵姨娘与王夫人住在一个院里,王夫人住正屋,她住厢房。 晴雯悄悄地走到赵姨娘门前,丫鬟小鹊儿坐在门口,端着个笸箩做针线。 “小鹊儿,去叫门,就说晴雯来看望姨娘。”晴雯道。 “晴姑娘,姨娘吩咐了,除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外,别人谁来也不见。”小鹊儿站起身,小心地答道。 “就说是我来了,姨娘肯定开门。” 小鹊犹疑地上前禀报,门果然立刻被从里面拉开。 晴雯一步迈进去,对赵姨娘道:“姨娘,你且出去等等,我跟马干娘说几句私房话。” 赵姨娘抹了抹脸上的汗,顺着墙根溜出去了。 马道婆堆起一脸笑,问道:“姑娘可是想好,要在我们庙里供奉个多大的海灯了?” “要供奉也不能找你供奉,让你这样黑心烂肠的供奉,我百年的阳寿怕不得折下九十载?” 晴雯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是看着赵姨娘好欺负,专拣软柿子捏啊?不就是要把她给供出来吗?你试试啊。 供出她来,她不过是被撵出府去,或许老太太、太太看在三姑娘和环三爷的面子上,还饶了她呢?你的下场怕是就没这么轻松了吧? 即便我们老太太、太太大发善心,不追究你,那些被你算计的人家会饶了你?” “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何曾算计过人?你可别仗着主子姑娘的身份,就想强压我老婆子!” 马道婆眼神阴阴地,并不打算认账。 wap. /129/129164/30653219.html 第15回 贾家奴欺林黛玉,晴雯慧语释疑心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就一一说给你听。” 晴雯扳着手指头,不疾不缓地道,“南安世子妃虽多病,但若不是你,不会那么早死吧?襄阳侯的宠妾,为何突然疯掉了?镇国公世子生了大病,你个道婆子又如何有能耐给他治好? 这些人家若是知道,全是你在背后搞鬼,哪个不得把你剥皮拆骨,点了长明灯?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比如锦乡伯家,比如……”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马道婆惊得眼珠子暴突。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阎王爷昨晚托梦给我了。” 林晴雯信口胡咧咧,“他说你作恶多端,要差勾魂小鬼勾了你去下油锅,我还给你讲情呢。 我说,且先饶了她这次吧?日后她若再作恶,就勾了她去,让她把十八层地狱刑罚全尝个遍。上蒸笼、拔舌头、抱铜柱、下血池……” “姑娘,快别说了,别说了!老婆子再不敢了,当真再也不敢了!”马道婆脸色煞白,夺门而逃。 门外忐忑不安站了半天的赵姨娘,连忙进屋给晴雯道谢。 晴雯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看在与三姑娘的情分上,这次我替你挡了。但你记住,若是日后再起害人之心,不用别人把你供出来,我先报给老太太去。” “不会了,不会了,就这一次就够磋磨死我了。”赵姨娘连声道。 …… 贾元春——贾家在宫里做贵妃的大姑娘,差太监送来了端午节节礼。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带着两个婆子进园子来,挨个屋里送东西。 “晴姑娘,这是娘娘给你的,两柄上等宫扇、两串红麝香珠、两端凤尾罗和一领芙蓉簟。” 周瑞家的满眼含笑,“娘娘对姑娘可真是恩宠有加啊,独给你和宝姑娘的节礼与宝玉相同,其他姑娘都只单有扇子和数珠呢。” “周姐姐受累了,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林晴雯虽不大喜欢这个婆子,还是礼貌有加地招待。 “不了,姑娘,才刚送了宝玉、宝姑娘和姑娘这,还有别的姑娘的没送到呢。我还得赶紧送去,送晚了怕是有人要多心喽。” 这婆子明显的意有所指,晴雯只当听不明白,客客气气地道:“那周姐姐且去吧,晴雯就不留你了。” 独坐在榻上,她瞅着堆在床上的东西发懵。 “怎么我的也跟宝玉相同?” 她记得很清楚,书中这一年的端午节,元妃赐的礼物只有宝钗与宝玉相同,恰是她所得的这些。 怎么穿过来之后,她得的赏赐也跟宝玉一样了呢? 不知道黛玉那敏感的小心脏,又要作何想?林晴雯索性抱起一端凤尾罗,带着小红往潇湘馆去。 没等进屋就听见周瑞家的在说话: “娘娘赏赐宝二爷跟宝姑娘、晴姑娘是一样的,林姑娘跟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一样。娘娘这是没把林姑娘当外人,真个当成自家姐妹了。” 屋里没有人搭话,黛玉和丫鬟紫鹃都保持沉默。 周瑞家的仍自顾自说着: “姑娘打小就住在府里,可不就是咱自家人嘛。宝姑娘是后来的,又是表亲戚,晴姑娘甚得老太太看重,娘娘待她两个自是与别个不同。看娘娘的意思,日后宝玉的婚事……” 这浑婆子说话越来越不像样,晴雯心里恼火,抬脚就把门踢开了。 屋里,黛玉捧着本书坐在桌前,发红的双眼却瞟向窗外。 紫鹃垂首侍立一旁,低垂的眼睫颤了又颤。 晴雯把手里的凤尾罗递给紫鹃,回身向周瑞家的道: “周姐姐,大过节的,太太那边事多,全仰仗您跑前跑后地操持。您这一时不在,不知道得忙乱成什么样子呢,您还是快去吧。娘娘是什么意思,我们姐妹心里有数,就不劳您多费口舌了。” “是,姑娘,我这就走,这就走。”周瑞家的讪讪地退了出去。 “晴姑娘,得亏你来了。” 紫鹃秀美的眸子里水雾弥漫,“周瑞家的那个老刁婆,专拿针往我们姑娘心窝子里戳。她这是欺负我们姑娘孤苦无依,无人给她撑腰呢。” “紫鹃,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是咱们什么人?” 黛玉起身走到床边,面朝里躺在床上,手腕搭在额头上,根本不搭理晴雯。 晴雯上前扳着她的肩头,笑道:“翻过来,让我看看,可是为这事恼我了?” 紫鹃抱着凤尾罗凑在黛玉身边,赔笑道:“好姑娘,晴姑娘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别耍小性子了。你试试这罗,多细腻,多柔软?” “我不稀罕!凭它什么好东西?我又不是没见过。” 黛玉翻身坐起来,赌气道,“贵妃娘娘赏的,你不赶紧拿回家去供起来,拿我这来做什么? 我又为什么要恼你?人家什么宝姐姐、贝妹妹有金锁配那宝玉,兴许你也有什么‘金’来配那‘玉’吧?我不过草木之身,凭什么恼你?” “还说不恼我?” 晴雯笑着,一指头戳在黛玉额头上,“人总说你聪明灵秀,怎么总在这些事上想不开?你是草木身,我却连草木也不如了。 哪有什么金配什么玉?我不过一个外面买来的丫头,承老太太恩赏,抬我做了主子姑娘,可有几个人真的把我当主子? 人家给我的东西跟宝玉和宝姐姐一样,不过是拿我凑个数,省得旁人多议论他两个罢了。 妹妹若当真为这事恼我,跟我生分了,可就真趁了别人的心了。你想想,自此你在这府里又是孤苦无依,无人可靠了,这府里有多少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姐姐,我心里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可就是过不去。” 黛玉扑倒在晴雯怀里,珠泪滚滚,“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哪一个又是真心为我好?只有姐姐你一个罢了。” “傻丫头,凭别人怎样,你只要记得,这府里咱们两个是最亲近的。无论什么时候,姐姐的心都是向着你的。” 晴雯轻揽着黛玉柔弱的身子,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 wap. /129/129164/30915423.html 第16回 清虚观老道提亲,林晴雯初提出府 “妹妹,贾家毕竟是外家,不是咱们姐妹的长久之地。总有一天,我会寻着合适的机会,求老太太放我出去,你跟我一起走吧?” 晴雯拿帕子给黛玉拭干眼泪,柔声道,“你的心思,姐姐都明白。你一心都在宝玉身上,想做他心里的独一份。 可宝玉他对你好,对其他的姐姐妹妹也好,因此你便心里不安。尤其是有一个招全家人喜欢,又有金锁配他的玉的宝姐姐,你就更是担心不已。 其实我这个局外人看的清楚,他心底对你和别的姐妹还是不同的。只是你们现在就住在一个园子里,他想见你便见你,想找你说话便能找你说话。 如此,他根本不会去想,为什么每每遇到高兴的事,他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你?为什么每每遇到烦心事,他第一个想倾诉的人也是你? 不如跟姐姐搬出去吧?咱们且离他远点,让他时常想你又见不到你,这样他才会体会到,你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 你也别管什么‘金玉良缘’,只要宝玉忘不了你,就算你俩是‘木石情缘’也比金坚。想给宝玉婚配?凭他贵妃娘娘和贾家人喜欢谁?九天仙女下凡也不行! 姐姐日后再设法寻到有足够身份的人来,把你和宝玉的事挑明了。到那时,你的心愿才得了呢。” “姐姐,这里我其实早就不想住了。” 黛玉郁郁地道,“可是咱们两个姑娘家,搬出去怎么活?手里又没有几两银子,父亲留给我的家产……” “钱的事你别管,都有我呢。” 林晴雯看出黛玉的为难,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件事我只告诉妹妹一个人,你不要告诉别人。 有位老神仙传给我一样大本事,我现在能耐大着呢,咱们两个人在外面也能活得好好的。 而且,我在白云寺筹划的素食馆子已经快开张了。以后,咱们住在自己家里,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谁又敢说咱们什么?‘风刀霜剑’?任什么也劈不到咱们身上。岂不自在?” “姐姐……”黛玉伏在晴雯怀里,轻声抽泣,“我跟你走,凭他什么‘宝玉’、‘宝金’、‘宝银’,谁爱要谁要去,我不稀罕!” 你就嘴硬吧!晴雯心里叹息,若是没有我,你这条小命不折在他身上,都不算完。 …… 贵妃娘娘不仅送来了节礼,还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贾家从初一到初三,在清虚观连打三天平安醮。 五月初一这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 除王夫人推说身上不好,未去外,贾家阖府的主子姑娘、丫鬟仆妇,连薜姨妈、薜宝钗等人,大半都跟着老太太去了。 贾母等进入观内,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张道士进来请安。 那位张真人与老太太闲话几句,便把话题转到贾宝玉身上。 “前日老朽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得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 林黛玉暗暗揪紧手里的帕子,眼神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地瞥向宝玉。 但见宝玉面色不悦,脚下悄悄地移动,离那道人远了许多,她心里才稍稍安稳。 小姐今年十五岁,品貌根基都配得过,不是宝钗又是谁? 贾母假装没听明白,呵呵笑道:“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再定罢。” 张道士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善察颜观色的的王熙凤瞅见贾母渐渐转阴的脸色,赶紧拿话岔开。 贾母与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 贾珍来回:“老太太,刚刚在神前拈了戏,头一本是《白蛇记》,第二本是《满床笏》,第三本是《南柯梦》。” 贾母听了默默地不言语,林晴雯暗暗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言语。 听了一上午的戏,至下午便回来了。 第二天,贾母执意不去,晴雯和黛玉、宝玉几个也不去了。 午饭后,林晴雯悄悄去了贾母的屋子,却见老太太正靠在软榻上假寐。 “心里正不自在呢。”鸳鸯小声道。 “是晴雯丫头啊,”贾母睁开眼,面色中透着一股疲惫,“快坐下跟我说说话,上年纪了,不敢困午觉,自己个儿干坐着又没意思。” 鸳鸯搬过一个杌子来,林晴雯坐了。 瞅着贾母的脸色,她笑着问:“老太太,可是为什么心里不痛快呢?” “你个丫头,还看不出来吗?” 贾母未想隐瞒晴雯,许是料想瞒也瞒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你黛玉妹妹的事? 你这妹妹命苦啊,打小就没了娘,她父亲也不长命。我想把她与宝玉配了姻缘,好留在我身边方便照看。 本想等他俩再大一大,就跟太太和老爷提出来。可看贵妃娘娘的意思,分明是相中宝钗了。 光端午节礼分出个两样来还不算,昨个儿还特意使张真人来试探。在咱们家我,算个老祖宗,可在贵妃那里看,我也不过个奴才。她的意思,我也得顾忌。黛玉的事,怕是有的头疼了。” “老太太,晴雯正想讨您的示下。” 晴雯嫣然巧笑,“我想带着黛玉妹妹离开府里,另寻一处院子过活。她和宝玉两个自小一处长大,行动坐卧都不避嫌疑,如今年岁渐渐大了,再像小时一般便会遭人议论。 若是老太太提起亲事,府中人还不定说出什么话来呢?不如趁早离开这里,免了那些口舌。晴雯再从府外寻个贵人来提亲,不比老太太提起来便宜?” “你两个出去?不行,”贾母摇了摇头,“一个十五岁,一个才十二岁,哪能离开大人独自过活?不行,不行!” 果然是不同意。 晴雯没再强求,她本来也没想第一回提离开,就得到老太太的允准。 且先铺垫下,日后再等机会吧。 闷闷地坐了半晌,老太太犹豫再三,终于憋不住了。 “晴雯,昨个儿在清虚观,神前拈出的那几出戏,你可看出什么?” 晴雯顿了顿,思索片刻后才道: “老太太,我也不瞒您,看出什么我便说什么了。” wap. /129/129164/30915424.html 第17回 老太太一询结局,多姑娘调戏宝玉 《红楼梦》中,清虚观神前拈戏这一段,是对贾家最终结局的明确警示,林晴雯对此很清楚。 她眸色淡淡,心中却风起云涌,急速思量着该跟老太太说到何种程度。 “老太太,您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当知道今天拈出来的这几场戏,讲的都是什么事。 第一本《白蛇记》咱就不说了,可是第二本《满床笏》之后,紧跟着第三本《南柯梦》,意义可就深远了。 神佛是在借这两出戏告诉咱们,咱们家今天的荣华富贵,顶戴花翎,不过都是南柯一梦。梦醒之后,一切的繁华落尽,终归不过是过眼烟云。” “唉……”贾母长长地叹息,“晴雯,你说的这样肯定,可是你真的看到了咱们家日后的结果?难道又是你梦中所见?” “老太太,我这样说,别人或许会以为我小孩儿家满口胡言,可您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外面人看咱们家,好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富贵荣耀。可老太太您心里有数,咱家近年来进少出多,不过是坐吃山空罢了。 家里人还不知俭省,吃穿用度只比往日奢靡破费,这样下去,迟早……而且这只是家内之乱,外面是个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准呢? 所以晴雯求老太太恩典,允我和黛玉妹妹出去。我们在外面,将来万一有事故,至少保证家里人不至于居无定处。” “好孩子,我知道你看得长远,”贾母抚着晴雯的手,浑浊的双目里泪光点点,“再过两年吧,就再过两年,你和黛玉就搬出去。若是真有那一天,不要牵连到黛玉就好。” …… 慕南风拒绝到贾府做西宾,贾政便命宝玉时常去白云寺,与慕公子和陈公子等少年才俊多多谈讲谈讲,也好使课业有些进益。 晴雯乐得有机会去看自己的馆子,三次倒有两次要跟着去的。 这一日,她跟宝玉出门,顺道送郑嬷嬷的老头子于伯和儿子闰生去白云寺。 于伯和闰生原本在贾家位于京郊的田庄上做农活,既然已经划给晴雯,自然该帮晴雯做事。 经营素食馆需要人手,晴雯便把他两个叫了回来。 晴雯出门不喜欢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所以最近出去,往往都与小红乘坐一辆普通的车驾。 宝玉也不带众多家人,身边只有几个小厮跟着。 其余常跟着出门的奶兄李贵等人,则会晚一些出门,远远地只缀在后面。 贾府门前,晴雯带着小红上了马车。 宝玉正要上马,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衣衫单薄的妇人,一把将他紧紧地搂住。 那桃红衫子的领口开得很大,露出一半酥胸,高耸又柔软的的双峰紧贴着宝玉的身子。 宝玉如何见过这个?心内早突突地跳起来,急的满面红涨,又羞又恼,直叫他的小厮们:“哪里来的妇人?快快把她拉开!” 小厮们倒都认识那妇人,嘻嘻笑着:“多嫂子,快放开我们爷吧,我们爷还小呢,看把他吓着。” 妇人正是晴雯的便宜姑舅嫂子——多姑娘儿。 “一个个小驴崽子,往日哪个没骑过老娘的身子?你们比二爷才大多少?只顾着自己那般高乐,怎么不带二爷来耍耍?” 多姑娘儿乜斜着眼,身子软得像摊泥,手在宝玉滑嫩的脸皮上又摸又捏,一边浪笑着,“好二爷,奴家等什么似的,今儿可算等着你了! 成日家听见你在风月场中惯做工夫的,怎么今日反讪起来了?空长了一个好模样,竟是个没药性的炮仗。跟姐姐来,姐姐教你些床上的能耐。” 宝玉虽是一个大家少爷,却是最端不起架子的,碰上这样的骚狐狸,只臊得脸红脖子粗,却不知道怎么打发她。 小厮们看着宝玉窘迫的样子,只管偷笑,晴雯真是气炸了。 “于伯、闰生,快把那个贱妇拉开!平白让她作弄二爷。” 于伯常年在地里劳作,身体粗壮高大,闰生年纪不大,却也是高高壮壮的。 两人虽然看那女子衣衫裸露,有点羞于下手,不过还是听晴雯吩咐,把她从宝玉身上扒拉了下来。 “晴雯你个小娼妇,我今儿就是浪给你看的!” 多姑娘儿一改挂在宝玉身上时的柔弱无骨,两手叉腰,跳着脚骂起来,“姑娘攀上高枝了,就瞧不上你的穷鬼哥哥嫂子了? 怕我坏了你的名声,就弄个太医来造我的谣,到处跟人说我得了脏病,弄得再没有男人敢近我的身。 没有男人,你让老娘怎么活?你那个死鬼哥哥每月挣那几串钱好干什么?还不得靠老娘赚钱给他买酒喝? 小贱蹄子,今儿你要么给我银子,要么就给我辟谣。不然我就天天在你眼前浪,早晚把你的二爷弄到我床上去。” “于伯,闰生,你们还不掌她的嘴?满嘴喷粪的贱人,污了咱们姑娘的耳朵。”小红隔着车窗帘子气急败坏地叫。 于伯与闰生一起上前,一个把着多姑娘儿的手,一个一巴掌一巴掌地扇过去。 十几巴掌下去,多姑娘儿的腮帮子肿了,嘴角殷红的血淌了下来。 “够了!”晴雯透过窗帘看见李贵等人过来了,喊道,“李贵哥哥,把这个妇人绑起来送家去,等我回来再发落。” 李贵等人答应一声,自去找绳子将多姑娘捆起来。 多姑娘儿嘴里淌着血,犹自“呜呜”个不停,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 初夏,翠竹葳蕤成荫,掩映着其后的素食馆更显安然宁静。 林晴雯迈步过来,被多姑娘儿搅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馆子,不仅是她赚钱的所在,也是很好的养心静心之处。 院子连同里面屋子的外墙已经粉刷完毕,大面积的白色与白云古寺的白墙交相辉映,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 供散客用斋的大堂,也以含蓄雅致的木格栅隔开。 辟成单间的茶室内,茶席、屏风、笔墨,处处陈设都透着一份禅意的古朴和典雅。 “晴姐姐。”贾宝玉带着慕南风翩然而来。 wap. /129/129164/30915425.html 第18回 南风为食馆定名,宝玉为晴雯犯愁 温雅疏朗的慕公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晴雯打眼看见他腰间的兰草香包,脸不由得红了一红。 “姐姐,你这个馆子布置得真好。” 贾宝玉赞道,“客人不单可以在这里用斋饭,还能品茶读书、弹琴作赋。没想到,芸儿还真真不俗。” “我哪有那么风雅?起初不过是想随便收拾收拾供人用斋饭罢了。茶室和院子里种花养鱼的小池塘等布置,都是陈公子告诉给我的。要说不俗,当属陈公子才是。” 贾芸笑向宝玉和晴雯道,“现下一切将齐备,只差一两个好厨子和一个好名字,要不姑娘和二爷就在这里起一个?” 晴雯没来得及应声,乍然听到“陈公子”三个字,一时愣住了。 宝玉倒欢呼雀跃起来:“起名字?这等事我最拿手了。” 转头看见慕南风,他又笑道,“我虽惯常在这些事上用功,不过还是不如慕兄文采风流,不如慕兄给我晴雯姐姐的馆子起个名吧?” 慕南风也不推辞,回身看了看那片竹林,又看了看基本整修完毕的馆子,淡淡的眸色下浮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不如就叫‘紫竹轩’吧?”他道。 “慕兄,这是翠竹林,怎么能叫紫竹轩?怎么不叫绿竹轩?翠竹轩?要不叫绿玉轩也比这个贴切啊?”贾宝玉嚷嚷。 “我喜欢‘紫’字,不知姑娘以为如何?”慕南风看向晴雯。 还真是有钱难买人愿意啊!晴雯抿嘴笑了笑。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她竟也觉得“紫竹轩”的意境似乎确实更为悠远些。 “既是公子喜欢,就叫‘紫竹轩’吧。”她说。 “请问……这里可需要厨子?” 院外传来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随声而入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男人沧桑的面孔下难掩病容,衣着简朴,甚至有些破旧。 “老人家,您是……”晴雯疑惑地问。 “小老儿是来此找活干的。” 男人面色凄然,“我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做了十几年的厨子,专门给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做素食。 近来老太太走了,我年纪也大了,便跟主家辞行,打算回乡下跟家人团聚。主家倒仁慈,准我离开。 谁想还未走出京城便大病一场,多年积攒下的银子都换成了药。身子好了,回家的盘缠没了,连住店吃饭的钱都没了。 我本想在寺庙里借住一段日子,等家里人给我寄银子来。到这里刚好听说有个素食馆子要开张,就想过来碰碰运气。 不知道东家还需不需要厨子?我的厨艺可是很好的。而且不要多少钱,就求东家给我个住的地方,给我口饭吃就行。” 这还真是瞌睡便送来了枕头!紫竹轩正缺厨子呢,这人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林晴雯悄咪咪地想,这应该是贾府里赵嬷嬷那样的人物,能在主家干上十几年的,手艺通常都不会错。 晴雯看了贾芸一眼,贾芸连忙走上前。 “老丈,我们馆子还未开张,您先在这里住下,帮我们干点杂活。等馆子开了,再看您的手艺给您算工钱,您看可行?” “可行,可行,小老儿陈三源,谢谢东家收留。”男人拱手致谢。 将陈三源和于伯、闰生安排住下,贾芸将晴雯请进里面,拿账本给她看。 “姑娘,银钱快用完了。好在一切已近齐备,只是还需要购置一些摆器并制作招牌。” 晴雯翻看了一下账本,每一笔花费都记得很清楚,与贾芸起初给她做的计划,出入不差多少。 超支的部分,应该是听从陈公子的意见,茶室内添置茶具、茶席等物,院子里多了些布置所花费的。 她合上账本,稍加思索道:“行,你先忙着,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出了紫竹轩,晴雯叫上宝玉准备回府。 贾宝玉却“噔噔噔”跑进去,与贾芸悄悄说了会儿话。 再出来时,那位打小生活在“福窝”里,不识人间百姓疾苦的少年公子,脸上竟带了丝淡淡的忧愁。 …… 凸碧山庄,晴雯和小红好一阵翻箱倒柜,把自己做丫鬟时的衣物、首饰等都翻了出来。 “这几件给你,这几件给郑嬷嬷家的绿娥姐姐……”晴雯把几件好一些的拿出来。 “姑娘,芸二爷说那馆子还需要不少钱,这几件也拿出去变卖了吧,我又不缺衣服穿。”小红道。 “不用,有这些个就足够了。” 晴雯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在怡红院时,咱们宝二爷最疼我,有什么好的都想着留给我。虽说我不刻意存钱,但只这些东西,二三百两银子还是值的。” 晴雯翻拣着物件,一样一样地指给小红看。 “这支簪珠蝴蝶钗是宝玉出门时看见的,说配我那条海棠花裙子最好看,特特给我带回来。” “这件大红绒缎子斗篷,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那年大雪天非让我穿上站在雪地里,他也在雪地里呵着手给我画了半天像。” …… 说起原主与宝玉之间的过往,晴雯忽然觉得,那位二爷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他对待女孩子的心是真诚的。 “唉哟哟,怎么晴姑娘也在这翻箱倒柜的?可是今儿在寺里碰上什么事了?” 袭人抱着一个木匣子,笑着从外面进来,“二爷今儿一回来就懊恼地叨叨,早知道以前手就不那么散了,平白地叫那些小厮、相公们顺了那么些好东西去。 现下身上穿的戴的都是有数的,祖母绿的宝玉、金螭嵌宝璎珞……哪一件丢了也不是玩的。赶着叫把以前的东西收拾出来,找几件值钱的给姑娘送来。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玩意儿,金锁子、银器物啥的,还有他看着稀罕非跟老太太讨来的碧玉小碗,都还值些钱,姑娘且能着用吧。” 晴雯默默地接过匣子,心里又给贾宝玉加了几分。 原来他那一份忧愁是为她而添,这位少年真的挺有心的。 袭人走后,黛玉又来了。 双眼红红的,连身后的紫鹃也是两眼通红。 wap. /129/129164/30952062.html 第19回 宝玉拿回绛珠草,黛玉疑猜起争端 “看你主仆两个都跟红眼兔子似的,这是怎么了?”晴雯忙迎上去。 “姐姐,”黛玉直扑进晴雯怀里,“老祖宗说你跟她提了,要带我离开。她嘱我再在府里安心住几年,等大一大就放咱们出去。” 她挥手叫紫鹃上来,将她手里的一个木匣打开,“开馆子肯定得不少花销,这是这些年我攒下的一些银钱,姐姐拿着用。” “不用,钱我可以自己筹措,你平常也是要花的。”晴雯将匣子盖上,推回给黛玉。 “姐姐就收着吧,”黛玉将匣子又推回给她,“我那里还留着一些,平时花用、给婆子们打赏足够了。旁的也不用我自己花钱,横竖有老太太呢。 姐姐开素食馆,是为咱们两个日后做筹谋,妹妹怎能不出一份力,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呢?” “那好吧,这些银子我先收着,日后我会给咱们赚回更多的。”林晴雯不再推辞。 黛玉的银子没动,宝玉送来的物件,晴雯让郑嬷嬷拿出去当了,得了大概二百两银子,给贾芸送了去。 …… 凸碧山庄,小红攥着毛笔,一笔一画地写着字,不一会抬头问道: “姑娘,我一个丫头学字有什么用?这毛笔比绣花针还难拿,有这时间,不如多描几个花样子,多做点针线活来得容易。” “胡说!” 正练着字的晴雯斥道,“别人的丫头学了没用,你可不一样。以后识字多了,我再教你看账本。等咱的买卖开起来,芸儿忙不过来时,你也可以帮着打理打理。” “我也能打理生意?我行吗?”小红吐了吐舌头。 “有什么不行的?男人能行,你也能行!”晴雯笑道,“永远别说你不行,有些事只有试过了才知道。” “晴姐姐,你快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贾宝玉提着一个布囊兴冲冲地来了,直走到晴雯面前,将布囊打开给她看。 “这就是绛珠草吗?”林晴雯惊喜地看着布囊里面那株通体血红的草。 “正是,”宝玉挑一挑眉毛,得意地道,“你看,还有这个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凑到晴雯眼前。 盒子里盛着两粒血红的草种,林晴雯一把抓了过来,“竟然还有种子?得找个盆,赶紧种上。” 晴雯出门招呼郑嬷嬷找花盆种草,黛玉的丫鬟紫鹃脚步匆匆地走来。 “姑娘,宝二爷是不是在你这?” “紫鹃姐姐,是林妹妹找我吗?”宝玉闻声从屋里走出来。 “你果然在这里,”紫鹃愤愤地上前揪着宝玉的袖子,扯着他就往外走,“都是你闹的,你赶紧去看看吧,我们姑娘在家气得直咳嗽,都倒不上气来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做什么了,招惹她气成这样?”宝玉急道。 “你别装没事人一样,”紫鹃脸拉得老长,“就方才在蜂腰桥上,你拿着个布袋子兴冲冲地往前走。我们姑娘在后面看见你,连着声叫,可越叫你走得越急,眼瞅着是往蘅芜院去了。 姑娘说,你不知道要去给宝姑娘送什么呢?生怕她看见,假装听不见她的声,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是说的哪的话?我去蘅芜院干什么?这不是来给晴姐姐送她要的绛珠草么?我何时听见她叫我了?”宝玉慌忙解释。 “我不管了,这话你自个儿跟她说去,这会姑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了呢。”紫鹃眼泪扑漱漱地往下直掉。 “我算是听懂了,你从怡红院来,可不跟去蘅芜院一条路嘛,黛玉怕是真的以为你去找宝姐姐了。” 晴雯随手揪了几片绛珠草叶子,攥在手里,“赶紧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她与宝玉跟紫鹃去往潇湘馆,未进院门便听黛玉在屋里剧烈地咳着。 进了门见黛玉正卧在床上,脸色惨白,冷汗不停淌下。 “紫鹃,快把这叶子煎了,给你姑娘服下。” 晴雯将叶子给了紫鹃,紫鹃慌忙去煎药。 “妹妹,有什么事不能问问清楚再恼?” 晴雯气恼地给黛玉拍着背,“宝玉是去给我送东西的,不是去宝姐姐那。就算他去宝姐姐那,你也犯不着为这么点子事,连肺管子都要咳破了吧?” “我……咳咳……”黛玉边咳边道,“我不是恼他去宝姐姐那,我是恼他不理我,也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还得躲着我?” “你这次可真冤枉他了,”晴雯道,“这个东西他瞒你干什么?我托他找来,本就是给你用的。 之前没跟你们说,是因为我偶然得到这么个方子,这种草从没听过更没见过,不确定能不能找得到,是以先托他去找。 如今他好不容易托人找回来,正满心欢喜去给我送,可是真没听到你叫他。你还为这事生他的气?” “我……”黛玉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哪知道他拿的是给我用的药?” “好妹妹,你就一贯这样疑猜人,心里有话也不肯跟人说,但凡你宽些心,好歹少生几场病,你的身子也不至于一天差似一天。”宝玉的眼泪“叭哒叭哒”直往下掉。 “你说我爱疑猜人,怎么不说你做的事惹人疑猜?” 林黛玉冷笑,“你自小戴着那玉,除了你没人有这样的物件,如今宝姐姐有金锁配它,你就上心了吧?” “你又说这样话,又说这样话,难道非要让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看,我一点都不在意什么金什么玉吗?”宝玉也急了。 “行了,你俩别闹了,横竖今天是黛玉自己没弄明白,白生了好大一场气。” 晴雯安抚下两人,端过紫鹃煎好的绛珠草水,“快喝了它,看看有没有用?” 黛玉刚跟宝玉争了这几句,咳得更厉害了。 就着晴雯的手,她将药汤一口一口地喝完。 晴雯眼巴巴地看着她,急切地等待着结果。 这草在黛玉病入膏肓时可救命,不知道对平时的病症有没有效用? 宝玉也眼巴巴地看着黛玉,关切地问:“林妹妹,可好些了?” wap. /129/129164/30979885.html 第20回 林黛玉康复有望,林晴雯求贤若渴 林黛玉捂着嘴又咳了一会,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气喘得也匀了。 “好些了,姐姐,我没有那么难受了。”黛玉伏在晴雯怀里,啜泣道。 “果然有效!”晴雯抚着黛玉的背,轻轻叹息,“妹妹有了这草,日后再少生些闲气,少劳些心力,身体当会慢慢养好的。” “晴姐姐,可是真的?”宝玉喜得一把拉住晴雯的手。 “是真的,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晴雯道,“还有柳二哥,为了拿到这绛珠草,他肯定费了好些力气,咱们有机会得好好谢谢他。等紫竹轩开业,请他来聚一聚吧。” “只要林妹妹的身子能好,我请柳二哥吃一辈子饭都愿意。”宝玉眼眸里晶光闪耀。 凸碧山庄,郑嬷嬷找来一个粗瓷花盆,里面装着黑黝黝的沃土。 林晴雯亲手将一粒种子种下,浇水、培土,小心翼翼地搬到游廊栏杆下,阳光半晒不晒的地方。 “小红、郑嬷嬷,这草可是非常珍贵的。” 她郑重嘱咐自己院里的两个人,“第一次种,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养好。先试着种下这一粒,好生伺弄着。万一不成活,还有一次机会。” “姑娘放心,俺家老头子是种庄稼的老把式,去姑娘的食馆做活之前,在咱家田庄里种地好些年,我也没少听他唠叨种地的事。” 郑嬷嬷不以为意地道,“那些金贵的庄稼都能种好,一棵草还能养不好?” “那我可就托付给你了,没事的时候跟于伯好好讨教。” 晴雯笑向郑嬷嬷道,但心里却并不乐观,能种好庄稼的人未必能养好绛珠草。 这可是天界仙草,不是普通的凡草。 虽说落入凡尘,少了些灵性,但终归是很珍稀的,要养好它可能并不容易。 晴雯悄咪咪地想,这样珍贵的药草,或许不仅对黛玉有用,还会有其他用处吧? …… 紫竹轩设有茶室,晴雯需要一位茶博士。 宝玉给她推荐了一个,并自告奋勇带她去请人。 于是,晴雯跟宝玉打着去白云寺的幌子,又出府了。 这次连宝玉也不骑马了,跟晴雯、小红、郑嬷嬷躲在一辆马车上。 “晴姐姐,今天咱们要找的柳如烟姑娘,本是百花楼里的风尘女子,习得一手好茶艺。很多客人慕名到百花楼,就为尝她亲手烹制的一口茶。 多年下来,她攒下不少银子。年前顶着沈世兄的名头,她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耗尽所有积蓄,开了一家茶馆。却因之前在青楼相识的客人去与她调笑,她愤然扇了那人一巴掌,那人就带人砸了她的馆子。 现今她已身无分文,又不愿依靠男人。若是姐姐不给她这份差事,她就只能走回头路了。那样一个清清爽爽又极刚烈的女子,可惜了!” 这家伙这是又犯呆症了? 小红瞅着他扼腕叹息的样子,抿着嘴笑。 “宝二爷,这样的好女子,你不该想办法请到咱府里来?怎么还要推给我们姑娘?” “小红,人家都说我呆傻,我看你比我还傻。这样的女子我倒是喜欢,可咱们这等人家,哪有她的容身之地?”宝玉睨着小红,摇摇头。 郑嬷嬷眼神闪了闪,小声道:“姑娘,真让她去紫竹轩吗?只怕……” “去看看再说吧,咱们不能以出身论人品,或许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晴雯也低声道。 不多时,马车行至一处偏僻的小院。 林晴雯与宝玉下了车,在一个小丫鬟的引领下进了厅里。 坐了一会,一位身穿桃红衣裙,挽着凌云髻的姑娘,端着茶具翩然而来。 “晴姑娘,宝二爷,不知两位何时到来,水烧的不到火候,如烟在茶房亲自照看着,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晴雯默默地端详柳如烟,身段高挑窈窕,皮肤光洁白嫩,眼眸清澈干净而略带悲戚。 这怕真的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啊?好不容易从那泥泞里挣扎出来,怎可让她再陷入污淖之中? 柳如烟挽了挽衣袖,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递到晴雯和宝玉面前。 “这是如烟亲手泡的碧螺春,姑娘与公子尝尝,可还喝得?” 晴雯接过来,见那茶汤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浅尝一口,顿觉香气浓郁,滋味鲜醇、甘厚。 “好茶!”她轻轻放下茶碗,笑道,“我虽不善饮茶,却也尝得出这茶的好处。” “有好茶怎么能没有好茶点呢?” 柳如烟眼里漾起温暖的笑意,吩咐身后的小丫鬟道,“彩蝶,把我刚做的绿豆糕拿来,给姑娘和二爷佐茶。” 彩蝶应了一声去了,不一会端了一碟水晶绿豆糕来。 “如烟姑娘,这什么茶水配什么茶点,可是也有讲究的?” 晴雯细细品尝着那看起来晶莹剔透,入口酥软绵甜的糕点,轻声问道。 “当然是有讲究的。” 如烟笑道,“吃茶界有个说法,叫“甜配绿、酸配红、瓜子配乌龙”,说的是不同茶类和茶点之间互相搭配的规律。 比如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六安瓜片等绿茶,搭配的茶点可以稍微带点甜味,但甜度不宜过高,以免喧宾夺主,盖过茶本身的韵味。像这种绿豆糕便很好,既能烘托绿茶的清香,又能提起点心的滋味。 正山小种、金骏眉等红茶,与绿茶相比,其味更加醇厚浓郁,意味悠长。因此,最好搭配一些酸咸类的果糕,与红茶的醇厚完美结合。比如酸枣糕、乌梅糕等。 还有乌龙茶,味道与绿茶相近,也很清淡,所以味道浓厚的茶点不合适。应当选择一些不太甜也不太咸的小点,像瓜子、花生就好。 再比如姑娘若是吃了油腻的点心,最好喝一点茉莉花茶,可解油去腻。 总之客人喝茶,总是要配茶点的。茶点要根据客人的口味还有茶的特性来搭配。当然是以茶为主,茶点为副,不能使茶点掩盖了茶本身的味道。” 柳如烟侃侃而谈,完美展现了她在茶道上的功力,林晴雯听的入迷了。 “晴姐姐,怎么样?我给你找的这位茶博士不错吧?”宝玉洋洋得意地问道。 wap. /129/129164/31020076.html 第21回 绛珠草萎靡不振,小佳蕙要跟晴雯 “很不错!这会你算又办了一件好事。” 晴雯的笑容半天都没有收回去,“如烟姑娘,你可愿意到我的馆子里做活,每日为客人泡茶并制作茶点?” “我,愿意!” 柳如烟一直未有多少情绪起伏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激动,“打从宝二爷跟我说起到姑娘的馆子里做活,我就一直盼着姑娘来。 今日也使出浑身解数,在姑娘面前卖弄茶艺,为的就是姑娘能相中我。姑娘若再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了。这院子的租约到了,我没有银钱付租金,只能重回百花楼了。” 晴雯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力摇了摇。 宝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的又一桩心事解决了。 …… 回到凸碧山庄,郑嬷嬷又趴到花盆边,看那株刚刚萌发出小芽的绛珠草。 “姑娘,你说这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水也没缺了它,日头也没大晒着它,怎么刚发出芽就开始打蔫,长得这么蔫了吧唧的,不精神?” 林晴雯瞅了瞅那棵属实萎靡不振的小草,心里也有点担心。 这是刚发芽就要枯死的节奏吗?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书中绛珠草将要枯萎时,是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它才得以存活。 难道它降落到凡间,仍然需要甘露滋养吗? 不管是不是,只有试过才知道。 林晴雯默默思索,甘露,甜的水?肯定不是加了糖或蜂蜜的水。 按照惯常的理解,应该是夜晚花草上凝结出的露水。 “郑嬷嬷,今夜咱们去收集露水浇浇试试,兴许它能长得好。” “露水?它还得喝露水?”郑嬷嬷啧啧道,“听说过有人收集露水煮茶的,可没听过拿露水浇草的,咱这草有这么金贵?” 晴雯笑而不语。 它当然金贵,比这世上任何一株花草都金贵。 门外两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小红走出去,见是怡红院的佳蕙和坠儿,早先与她最交好的两个。 “小红姐姐,刚发了月例钱,我留了一些,这些你替我收着。”佳蕙掏出一个手绢,往小红手里递过来。 “佳蕙,我已经不在那院里了。以后你的钱就找袭人、麝月,不拘哪个姐姐替你收着吧?颠颠地跑来,仔细她们又疑猜你。”小红把手背到身后,不接那手绢。 “姐姐,还是你替我收着吧,她们谁我都不用。”佳蕙执拗道。 小红无奈,只好接过来,仔细地数好。 “一共是四百五十个大钱,我先替你收着。你总共在我这也存了快十两银子了,找时间送出去给你老子娘吧,反正你在府里也不大花钱。” “我才不送呢,这些钱我要自己留着。我家里人把我卖了换钱,这几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还拿钱出去填补他们呢?” 佳蕙倔强地一扭头,“他们既然不要我了,我也只当没那些家人,我只把姐姐当家人。快别说我了,姐姐这一程子心里觉得怎么样?到底好些没有?” “我全好了,谢谢你挂记。”小红摸了摸她的小脸,笑了笑。 想起那一阵子,为贾芸茶饭不思,终日心思恍惚,神魂不定,她觉得好笑又庆幸。 幸好有晴姑娘愿意为她筹谋,不然她的心事几时才能见得到光? “姐姐,晴姑娘她对你好不好?” 坠儿悄悄地凑过头来道,“当日在怡红院,满院子里数她最凶,看谁不顺眼了就立起眼睛来骂人,有时候还动手打呢。咱们这些小丫头子,哪个敢触她的霉头?” “不许胡说!晴姑娘人可好了,对我和郑嬷嬷都好得不得了。” 小红也竖起眼睛来呵斥,现在谁要说晴雯不好,她就跟谁急。 “姐姐,晴姑娘那么好,你能不能跟她说说,把我也要到凸碧山庄来?我想跟着你。”佳蕙道。 “小红姐姐,我也想来。”坠儿扯了扯她的袖子,也道。 “来这有什么好?这里只有我和郑嬷嬷两个,连姑娘自己都得做活。你们在怡红院,那么多人伺候宝玉一个,一点累不着,多好?” “我不怕累,”佳蕙道,“在那里活是做得少,不过每天都担心被姐姐们责骂。这里只有你一个,你又不会骂我。” “你想得倒挺美。是不是还想着这屋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你来了兴许也能升成二等丫鬟,一个月拿上一吊钱?” 佳蕙和坠儿两个抿着嘴,笑着不言语。 过了一会,坠儿眨巴着眼睛问:“晴姑娘最近怎么老往外跑,她是不是在做什么事?” “姑娘能做什么?还不是白云寺的住持大师,非让她没事常去寺里拜拜?她可不愿意出去。”小红想都不想就把锅甩给了了然。 “快走快走,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佳蕙大眼睛嫌恶地瞟了坠儿一眼,拉起她就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对小红悄声道,“姐姐,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被林大娘撵去倒夜香的那两个婆子,可恨死你和晴姑娘了,连小鹂儿和小惠儿都总在背后骂你们两个。” …… 小红回到屋里,跟晴雯说起两个小丫头来。 “姑娘,正经咱屋里也该添上一两个了。别的姑娘屋里哪个不是三四个老妈子,七八个大小丫鬟伺候着。唯独姑娘这里只有我和郑嬷嬷两个,冷冷清清的。一有事都出去了,连个看屋子的人都没有。” “那如果要你选,这两个小的你选哪一个?”晴雯问道。 “佳蕙吧。她是被她老子娘卖到府里的,这些年都没人来看过她,她心里早不把他们当老子娘了。姑娘若把她要到屋里来,她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您。 最重要的是,她不像别的丫头那样,总以为林姑娘心眼小,爱刻薄人,她之前在我跟前就总念叨林姑娘的好。 坠儿是咱家的家生子,人虽小但心大,我也没摸清她的脾性,有时候还好,有时候就不好。” “这事先放一放,等咱们的馆子开起来再说吧。” 林晴雯暂且放下这件事,其实她也没想好。 做下人的必要忠心为主,若是弄了个心术不正的来,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在摸透两个人的性子之前,她不会做任何决定。 wap. /129/129164/31020077.html 第22回 大观园里撞鸳鸯,晴雯震吓女儿心 是夜丑时,晴雯悄悄起身,叫醒小红和郑嬷嬷,一人带着一个小瓷坛出了院子。 已是初夏,气温渐高,露珠不容易凝结。 只有这个时辰,昼夜温差最大之时,花朵与草叶上才能凝结出些许露水。 时近五月十五,月亮已近全圆,月光皎洁明亮。 三人一人扯下一片草叶,将花朵和枝叶上的露珠一一刮进瓷坛里。 附近的花叶被刮遍了,她们向山下移去。 “以后咱三个做夜猫子,晚上不睡白天睡,”晴雯笑着道,“趁着这会子还有露水,收集一些存着。等天热了就收不到了。” “那咱们每晚上出来收集花朵上的露水,岂不成了采花大盗了?”小红压着嗓子低声笑。 “该打!”郑嬷嬷呵斥道,“姑娘面前也敢说这些浑话?” 小红“噗嗤”笑出声来。 晴雯弹了她一指头,也笑了。 主仆三人正低声笑闹,远处“咕咚”一声响,吓了她们一跳。 “怎么回事?”郑嬷嬷把晴雯护在身后,警惕地眼眸四处搜寻。 想起书中写过,二姑娘迎春的大丫鬟司棋,曾在大观园里夜会表弟潘又安,在山石洞子里做那不可描述之事,晴雯淡淡地道:“大概真是夜猫子吧?” 忽而又提高了嗓门喊,“郑嬷嬷,不然叫起园子里的婆子们,打起灯笼好好寻一寻,别是哪处角门没上锁,跑进贼来了吧?” 片刻寂寥之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影影绰绰的月光下,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往园子西南角门方向而去。 须臾,又有一个人影往园中不知哪个院子去了。 “姑娘,还去叫婆子们寻夜吗?”郑嬷嬷悄声问。 “不用了,今晚没事了。” 晴雯提起坛子继续刮露水,“赶明儿去跟大奶奶说一声,老太太和太太让她领着姊妹们在园子里住,若是发生不好的事,她脸上也不好看。” 主仆三个忙活了大半晚上,至天明收集了约摸有一小坛露水。 郑嬷嬷小心地舀了小半碗浇在绛珠草盆里,一顿饭工夫后,那株小草果真“支棱”起来了。 嫩嫩的小草从茎到叶,通体红得要滴血一般。 “姑娘,你可真神了啊!它果然得喝露水。”郑嬷嬷喜道。 “是呢!这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主,有咱三个受的了。” 晴雯摇头笑道,“以后每天晚上把它搬到院子中间,让它自己吸食天降甘露。咱们出去收集的,得留着天热起来时给它加餐了。” 吃过早饭,晴雯略坐了一会,带着小红往二姑娘迎春的缀锦阁去。 昨晚上遇到的事,她决定不跟大奶奶李纨说了。 一来大奶奶是个佛爷性子,一心只顾着教养儿子贾兰,旁的事上一概不上心,跟她说了也未必管用;二来晴雯亦怕李纨凡事都先把自己择出去,直接报给老太太、太太知道,必引得她们大动肝火,只怕贾府令人惊心动魄的抄检大观园之事会提早到来。 到时候又要赶这个出去,又要打那个板子,岂不是闹得人人自危?人心就大乱了。 迎春屋里。 迎春坐在桌边,捧着她最钟情的《太上感应篇》看着。 司棋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坐在她旁边桌上吃饭。 “司棋姐姐,二姑娘都收拾停当了,你咋个才吃饭啊?” 晴雯笑得意味深长,“昨晚上我睡不着,起来满园子逛荡,可是姐姐也睡不着,到园子里逛去了?” “姑娘可别说笑,”司棋脸上一红,“昨个儿晚上我做了一晚上梦,老是迷迷糊糊地睡不沉,今早才起得晚了。” 看她这情态,昨晚上遇到的指定是她了。 晴雯也不点破,仍笑得灿烂:“姐姐没出去就好,我这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昨晚上我在园子里遇上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知道在那里捣鼓什么。我本来想上前去吓吓他们,又恐万一戳破了,大家面上不好看。 这事我想了想,还是不要让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知道,只怕她们知道了,这俩人都没个好。 只望以后他们千万检点着些,闹出事来不仅毁了自己的名节,也让自己的主子跟着受牵连。” 司棋一张白脸红成了猪肝色,讪讪笑道:“姑娘真是个善心人,他们日后定会承姑娘的情,断不敢再做出这等丑事。” 晴雯笑了笑,再没言语。 聪明的人不用多说,点到为止;糊涂的人说再多也没用,装睡的人永远也叫不醒。 迎春终于从《太上感应篇》上抬头,不解地问道:“晴姐姐今天来这,可是有什么事?” 这还真是个“二木头”,敢情这么半天她竟然什么都没听出来? 晴雯也不想让她烦恼,拥着她的肩膀道:“没什么事,就是昨晚上好久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到一局残棋,怎么也解不出来,二妹妹帮我解一解?” “我说呢,就听姐姐在这说什么‘睡不着’、‘逛园子’的,也没仔细听真着,却是梦见残局了?赶紧摆上吧,我跟姐姐一起解解看。” 万事不上心,什么事都得过且过的二姑娘,对棋还是有些兴趣的。 晴雯少不得胡乱摆了一局,将这事应付过去。 …… 紫竹轩一切准备就绪,终于要开业了。 一大早,晴雯跟小红、郑嬷嬷便去了白云寺。 宝玉也带着自己的小厮,茗烟、锄药、扫红、墨雨,一起过来了。 迄今为止,大多人都以为,贾芸便是紫竹轩的掌柜兼东家。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这家馆子真正的东家是晴雯。 而这不多的几个人中,就包括慕南风和那位陈公子。 临近饭时,贾芸带着紫竹轩的厨子、杂役们在外面迎客。 柳如烟和丫鬟彩蝶一起过来,在茶房里等待。 晴雯正准备打发宝玉的小厮们去前院、后院做做宣传。 紫竹轩地处偏僻,酒香也怕巷子深,该吆喝的时候还是得吆喝。 这里是寺庙,不好敲锣打鼓放鞭炮引人前来,她只得想个安静点的法子打广告。 她在这悄悄安排,忽见一群人“忽剌剌”地向这边涌来。 wap. /129/129164/31042639.html 第23回 慕南风挥毫引客,紫竹轩顾客盈门 “是紫竹轩食馆吗?你们供应斋饭吗?”来人七嘴八舌地询问。 “是啊,你们是干什么来了?”晴雯问道。 “来食馆能干什么?当然是来吃饭嘛,”有人笑呵呵地答,“今天本就要在寺里用斋饭,不如就来紫竹轩尝尝看,便是不好吃还有字画拿呢。” “啊?什么字画?”晴雯疑惑地看向宝玉。 宝玉冲她摇头又点头,他也纳闷着呢。 不过既然人都来了,哪有往外推的理?不就是字画嘛,馆子里的笔墨纸砚都现成,他可以现场做。 贾宝玉书读的不咋地,字画上却是用了心的。用他爹贾政的话说,着实学了些精致的淘气。 林晴雯将客人让进院里,自己缓步往竹林外走去。 “慕南风?”她差点叫出声。 正殿前,慕南风的书童侍墨,提着一只木桶,桶里装着满满的墨汁。 温雅俊美的慕公子握着一支硕大的毛笔,蘸着桶里的墨汁,在白云寺白色的地砖上挥毫泼墨。 笔下所书皆为“紫竹轩”三个大字,行云流水、落笔如烟。 慕公子边写边往后退,身形飘逸、矫若游龙。 侍墨跟在慕南风身边,边退边喊:“紫竹轩素食馆今日开业,要用斋饭的客人,不如去尝尝看?各位用完斋饭后,都可以取走我们公子亲手所作书画一幅。” 白云寺远近闻名,寺里香火鼎盛。 此时,众多香客随着他们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竹林前。 “穿过竹林就是紫竹轩了,大家可自行前往。吃过饭后,回正殿前取字画。”侍墨大声道。 众宾客于是三五成群,穿过竹林往紫竹轩去了。 跟在众人后面一路走来的林晴雯,心中思绪翻涌。 看着慕南风头上泌出的细密汗珠,她从袖中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帕,悄悄走上前。 “慕公子,擦擦汗吧。” 慕南风一怔,慌忙接过帕子,手忙脚乱地揩抹着脸上的汗珠。 “与姑娘相识一场,又承宝兄弟转赠香包之情,本该在姑娘的馆子开业之时送上贺礼,但南风身无长物,只历年所习的几幅字画或还拿得出手。如此,就权作贺礼了。” “慕公子客气了。” 林晴雯微微摇头,却在愕然之间,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刚擦完汗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自己的袖子里。 …… 慕南风在正殿前挥毫引客,宝玉的小厮们去了香客们借住的寮房处。 每人端着一盘紫竹轩出品的菜肴,站在香客们去往灶房的必经之路上。 香味随风飘进路过的香客鼻腔里,挑逗着他们的味蕾,有人自然就忍不住了。 “几位小哥,这是在做什么?” 茗烟、锄药、扫红、墨雨,哪一个不是猴儿一样的活泼好动? 若不是晴雯告诫他们,切勿在寺庙里大声喧哗,这会早吵吵着,满寺庙里奔跑着招揽客人去了。 见人来问,便一起涌上来,一边将手里的菜品递与人品尝,一边眉飞色舞地吆喝。 这家伙说的,紫竹轩真是天上无地上有,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错过绝对悔终生的世间仅此独一份。 香客们早被白云寺一言难尽的的斋饭折磨得苦不堪言,紫竹轩试吃的菜品也绝对色、香、味俱全,扛得住。 当下,除了当真只能吃得起寺庙提供的免费素食的几人外,其余人大多都过来吃个新鲜。 …… 今日的紫竹轩,虽说地处清净的寺庙,但是因为客人众多,不免热闹了些。 晴雯走进后厨,见两个厨子带着各自手下的帮厨和杂役们,正在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陈三源的脸色被灶火映得红彤彤的,早没了初见时的病态。 他一边掂着炒勺,一边冲她喊: “晴姑娘,听东家说,紫竹轩的菜谱都是您准备的。您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打哪弄来的这么多菜谱?有些就连我这个做了十几年素食的厨子都没见过。” “呃……” 晴雯卡壳了,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笑了笑才道,“晴雯没有特别喜欢的,就喜欢吃。这些菜谱,有我跟家里的厨子学的,也有闲下来没事,自己捣鼓出来的。” “哈哈哈……姑娘真是个实在人儿,很少有姑娘说自己喜欢吃的。”陈三源朗声大笑。 “姑娘,厨房里油烟大,咱们到外面说话吧。”贾芸将晴雯请到院子里。 “陈伯的厨艺怎么样?”晴雯问。 “他的厨艺真是没得说,什么全福素锦、四喜素斋、罗汉全斋、草堂八素等等,这些场面上的菜都会做。 家常的素松白玉、茄汁豆腐、素烧腐竹、素里脊、素鸡、素鸭、素鹅、素火腿……做的口味都非常好。 见了您给的食谱,他好像见到宝一样。照着菜谱试过一次两次后,也都做得很好。” “那就好,既然是有能耐的,就要留住,月钱不能给少了。”晴雯嘱咐道,“不能真当他捡来的,随便给口吃的喝的就打发了。” “那不能,这个我还是知道的。”贾芸笑道,“咱们给他一个月八两银子工钱,比京城一个五品官的俸禄都多。” …… 紫竹轩今日客满,大堂和雅间里都没有了空位。 几个伙计在厨房和客人间来回穿梭,为客人介绍菜品,待客人订下来再报到厨房去。 厨房也不光准备高档菜,家常菜也有,还有素面、素包、素水饺、素油饼、素油炒饭等主食。 散客们挑着要上三两样菜,再配上素面或素包等,也能吃得心满意足。 雅间里的客人就豪气得多了,大大的餐桌上林林总总,摆满各式素食。 茶房里,柳如烟和彩蝶也在忙,大堂和雅间里的客人都要供应茶水。 还有些不甚饥饿又好风雅的客人,见紫竹轩专门设有格调雅致的茶室,便要体验一番。 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要上一壶茶,几碟精致的茶点,谈谈诗词歌赋,聊聊人生理想,一下午的时间就打发过去了。 柳如烟烧水、烹茶、做茶点,忙得不亦乐乎。 准备好的茶水和茶点,便由彩蝶送到各个茶室里去。 …… 相较于其他客人间的静雅平和,某个雅间的气氛却有些不太融洽。 wap. /129/129164/31042640.html 第24回 薜蟠戏弄柳湘莲,晴雯见色犯花痴 紫竹轩开业,林晴雯无法请姐姐妹妹们来捧场,宝玉倒是请了好些朋友过来。 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韩奇、薜蟠等人都来了,脸上青伤未愈的柳湘莲也应他的邀请而来。 在席的一众十几人,个个瞅着冯紫英和柳湘莲发笑。 “还笑呢?”冯紫英抚着脸上的伤,恼道,“前日去铁网山打围,教兔鹘捎了一翅膀,到现在伤还没消呢。” “真是巧了!”柳湘莲笑道,“我这脸上却是月前在蓬莱山上教一只老雕捎了一翅膀,那家伙可真够狠的。这伤都一个月了,还留着呢。”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道:“得亏是捎了一翅膀,若是捎了一爪子,你俩这脸可就好看了。” 宝玉瞅着湘莲那俊美绝伦却因伤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心疼得恨不得上手摸一摸。却也知众人面前,做此种情态大为不雅,遂忍住了。 薜蟠却乜斜着眼,觍着个脸凑到柳湘莲面前,抬手就要摸上去。 “小柳儿无事跑到蓬莱山上去干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教哥哥好生心疼。” 柳湘莲容貌绝美,又喜串些生旦风月戏文,不知他身份的人,常常误认他作优伶之类。 薜蟠这个“呆霸王”,亦将他认作风月子弟,心里便有了那个呆意。 此时见到柳湘莲,他又犯了那“撅草棍,论短长”的旧病。 柳湘莲心中不快,一掌拍开他的大狗爪子,冷笑道: “今日紫竹轩中用斋饭,并未饮酒,你又在这佛门净地撒什么酒疯?” 薜蟠嘻嘻笑着,仍要说些什么,宝玉上前将他按住,只管拿些新奇素食塞进他嘴里。 饭只吃了一半,柳湘莲就离席了,宝玉急忙跟着他到了门外。 “柳二哥,怎么出来了?”宝玉赔笑道。 “看见你姨表兄那副呆样,我就想一拳打死他,只是碍着你的脸面,不好动他。今日我且先去了,改日咱们再聚吧。” 柳湘莲气恼得脸面胀红,宝玉急忙道: “今日本想好好谢谢柳二哥,却是我思虑不周,将你和他安置在一处。改日我另单设一席,跟你赔罪。” …… 晴雯亲自去请慕南风到紫竹轩用饭,慕南风安排侍墨在正殿前照应,便随晴雯过来。 两人到院门前时,恰好遇见宝玉送柳湘莲出来。 林晴雯眼神一对上柳湘莲的脸,便再也移不开了。 不论是原主,还是穿越而来的林晴雯,都是第一次见柳湘莲。 书中只说他长得美,却也不务正事,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宿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 林晴雯内心其实不是很待见柳湘莲,眠花宿柳哎!这样的男人谁喜欢? 可是今日一见才知,原来他的美,竟是如此的颠倒众生,真可称得上“红楼第一美男”。 这样的美,足以让人忘记他所有的错处。 难怪尤三姐一眼万年,直惦记了他五年。发愿要等着他,一年、十年、多少年都等得。 若他死了,再也等不到了,她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此生吃斋念佛,青灯相伴。 “咳!”慕南风在旁边轻咳一声,唤回了晴雯游离天际的魂魄。 嗐!不由自主地犯花痴了。 前世盯着美男看八百遍也没人管,这个时代盯着男人看,是要被当成荡妇的。 林晴雯抿了抿差点淌出嘴角的口水,急忙迎上去。 “柳公子,其实宝玉托你找的那株草是我要的。害公子受了伤,晴雯此心难安。公子大恩,晴雯永生铭记,日后若公子有事,晴雯愿倾力相助。” “晴姑娘不必挂在心上,不过举手之劳。”柳湘莲道。 …… 送走柳湘莲,晴雯瞅着慕南风犯了难。 紫竹轩现在的雅间,连茶室都满了。 晴雯本想把他安置在宝玉的那一席上用膳,现在却不得不改了主意。 有薜蟠那个呆子在,她怎敢把这般鲜美的小羊送入狼嘴边? 万一那呆子移情到慕公子身上,可就太恶心人了。 慕南风看她皱着眉头,大概明白她为难什么,便笑道: “馆子里没有空位了吧?不用特意给我安排,就在大堂里随便一张桌子,我赶快用些斋饭就好。一会还得出去给用完膳的客人们写字作画,说出去的话可不能不作数。” “这怎么行?”林晴雯摇头,“公子今天劳心劳力,紫竹轩大半的客人都是您引来的,怎能让您随便在哪里用饭呢?” “没事,晴姐姐,就让慕兄在这吃吧,我作陪。一会我也出去,帮慕兄写字作画。”贾宝玉央道。 “那就更不行了,你走了,你那桌朋友怎么办?岂不是冷落了人家?”晴雯道。 “没事,没事,都是实在朋友,让芸儿去陪着他们就好,”贾宝玉摆摆手道,“正好芸儿也多认识几个人,日后他们再来也好招呼。” 晴雯见状,索性依了他们,自己去厨房嘱咐给慕公子好生做几道菜,又去茶房,亲手烹了一壶西湖龙井端了过去。 宝玉与慕南风匆匆忙忙吃了些斋饭,喝过几口茶水后,便去寺庙正殿处。 书童侍墨正在招呼用完斋饭的客人们,挑选之前慕南风所作的书画。 还有几位客人等在那里,一定要等慕南风给他们现场书写。 慕南风当即铺开纸张。按照客人的要求写起来。 宝玉看着心痒,也想写几幅显摆显摆,奈何没人识得他,只站在那急得干磨爪。 恰好冯紫英等人见没了宝玉,问过贾芸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立刻找了过来。 一见这情景,他们便上来跟着起哄。 “哎哟,这不是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吗?怎么在这里写字啊?给咱们也写一幅呗。” 贾宝玉大喜,连忙铺纸埋头,认真地写字。 众人听说这就是那位衔玉而生的哥儿,又见他小小年纪,字也写得有模有样,便觉甚为稀奇,来找他求字的竟也有了几个。 拿到字画的人,个个兴高采烈,有人高声喊:“公子,日后再来紫竹轩吃饭,可还有字画拿?” 慕南风抬头,眼底笑意不减。 wap. /129/129164/31056335.html 第25回 柳如烟犹抱琵琶,陈公子不请自来 “只要大家喜欢,随时可以去紫竹轩用斋饭,慕某必有拙作奉上。”慕南风温声道。 …… 晴雯和小红在茶房里帮柳如烟做茶点,彩蝶喜笑颜开地进来。 “姑娘,客人们都说,今天吃的茶是这辈子吃过的最畅意的茶。不仅茶好,茶点也好。问紫竹轩的茶博士是何人?让你出去,要当面跟你表示感谢呢。” “不了,”柳如烟连忙摆手,“你代我跟客人们说声谢谢,谢谢他们喜欢我的茶和茶点,希望他们以后多来捧场。” 彩蝶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摇头道:“不行啊姑娘,客人们一定要让你出去见见。” “不,不,不行……”柳如烟仍是摆手。 晴雯对她鼓励地点了点头,笑道:“既是客人召唤,你便出去见一见。你以后要在这里做活,总不能总也不见人吧?” “那好吧……”柳如烟犹犹豫豫地拿起一块面纱覆在脸上,端起茶具走出茶房。 我滴个乖乖!林晴雯哑然失笑。 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出场方式,岂不是要勾起更多男人的好奇心? 日后怕是会有更多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涌到紫竹轩来,只为见一见紫竹轩茶博士的庐山真面吧?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看见她的脸,或许可以躲过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以后,就让彩蝶也遮面吧,免得被人认出来,连带着如烟也暴露了行踪。 足有一刻钟后,柳如烟才托着一个茶盘回到茶房。 “晴姑娘,这是客人打赏的。” 她将茶盘放到晴雯面前,里面有一堆铜钱和一些散碎银子,还有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是客人给你的,你收着吧。”晴雯将茶盘推回给她。 “我不能要。” 柳如烟美眸泛红,“姑娘给了我们主仆容身之地,还给了我们这份差事,这份大恩,如烟没齿难忘。我只拿我应得的工钱,这些打赏银不能拿。” “那好吧,我收着了。” 晴雯将茶盘递给小红,“去交给芸哥儿,跟他说,以后除了应得的工钱,每日紫竹轩茶室所盈利的一成给如烟姑娘。” “不,不……”柳如烟急忙推辞。 “如烟姑娘不要拒绝,你的茶艺值这些。” 晴雯道,“你和彩蝶现在住的屋子,本是预备给我临时歇脚的一间小房子,委屈你们两个了。赚的钱存起来,日后买一个小院子,也算有个安稳的家。” 午饭将过,客人将散尽时,又有一批人来了。 打头的正是陈公子,身后簇拥着一群人,隐约间以他为中心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晴雯挑眉问道。 “怎么?你是开馆子的,我是吃饭的,我不能来你这?”陈公子凤眸立起,眉毛挑得比晴雯还高。 “你这姑娘好没道理!”一个随他而来的汉子瞪着眼道,“占了我们公子的院子开食馆,逼得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不该请他吃顿好的补偿补偿?” “咳咳……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陈公子好似被呛住了,捂着嘴咳个不停。 原来这院子之前竟是他的?林晴雯默然道,怪不得他知道这馆子是她开的。 也不知道了然那和尚使了什么招数,竟让他一声不吭就将院子让了出来? “吃,吃,不怕撑死你?”晴雯嘟囔着将人让了进去。 陈公子白皙如玉的耳轮微动,面色不由得一窘。 “去!吩咐厨房赶紧上好饭好菜。”他道。 “好来,您稍等,马上来。”晴雯嘴上应得欢快,暗地里却翻了翻白眼。 不多一会儿,一盘盘素斋被送上桌。 满满一桌子菜肴,全都是紫竹轩价格最高的那一档。 陈公子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这丫头,真把他当成冤大头了?宰人宰得这么明目张胆? 兄弟们跟着他忙活了大半天,事没办成,却是都饿惨了。 他本想带他们去城中的大酒楼,好好造上一顿。 却鬼使神差地想起,这丫头的馆子今天开业,就带着弟兄们来了。 瞅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憋屈样,他不甚开怀的心似乎透进了一丝光亮。 …… 慕南风写了满地的“紫竹轩”,当天就擦掉了。 要不然就是字写得再好看,了然和尚再赏识晴雯,也得出来找她算账了。 慕公子另写了几块牌子,放在白云寺的各个显眼处。 牌子上画了指向标记,以后来上香的客人们顺着标记便能找到紫竹轩去。 借住在白云寺的香客们不需要标记引领,宝玉的小厮们早将紫竹轩的存在广而告之了。 午膳之后,晴雯便和宝玉回了贾府。 她白天出来可以,晚上是绝不能在外面过夜的。 晚膳时,客人少了一些。 白天来进香的人们大都回家了,只有借住在寺里的香客过来吃饭。 众人仍然吃得赞不绝口,还吃完了上顿想着下顿。 有人问道:“店家,明天早上咱们吃什么啊?” 贾芸好笑地道:“这位客官,哪有食馆一日三餐都供应的?咱们紫竹轩一天只经营两顿,早膳就不卖了。” “这样不行啊,寺里的斋饭实难下咽,你们这两餐饭把我们嘴养刁了,早上不供应,难道要我们饿着肚子等到午时?”有人不满地嚷嚷。 “就是啊,吃了你们的斋饭,那寺里的就更吃不下去了。你们不能撒手不管啊。” 盛情难却,贾芸只得摊手道:“那明日卯正时分开始供应早膳,只是今天准备不足,明早怕只有素包、素饺、素油饼、素油面这些了,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那也好,早晨本来吃的也不多,这些就满够了。”众人倒也不难打发。 茶室的生意比午间也少了一些,如烟和彩蝶应付起来稍稍轻松些。 不过寺内晚间没有别的娱乐,一些香客便喜欢到这里来坐坐,喝喝茶,谈讲谈讲经济学问。 一晚上下来,也有差不多一两银子的盈利。 …… 紫竹轩开业了,生意跟预想的一样红火,晴雯的心安定下来。 有件几天前就该解决却一直没解决的事,该去解决了。 wap. /129/129164/31066231.html 第26回 晴雯整治烂酒鬼,王八暴打多姑娘 林晴雯带着郑嬷嬷,去了她的姑舅哥哥多官家里。 屋内摆设不多,正中一张桌子上凌乱地堆放着许多脏兮兮、油乎乎的盘碗,不知道攒了几天没洗过了。 有几只上面还留着吃剩的菜汤,大热天里散发出难闻的腐味。 还有几只瓷酒瓶子,横七竖八地倒在桌子上。 芦席土炕上,一床露出芦花的被子下面,烂酒鬼多官喝得烂醉,“呼噜呼噜”睡得跟个死猪一般。 多姑娘被捆得粽子一样扔在墙角,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喊疼还是骂娘。 前几天,她在贾府门前又发骚又撒泼,十分恣意畅快地闹过一场。 晴雯说要报给王熙凤处置,可她根本就不想。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姑舅兄嫂,说起来丢人。 她忙着紫竹轩开业的事,又存心想整治整治多姑娘儿,就让人把她绑了,日夜锁在家里。 多官本就对她不上心,每天只顾着自己喝酒吃肉,也不管她死活。 这些天,也不知道她吃没吃过口饭,喝没喝过口水,反正那具让男人们如卧绵上般舒坦的身子,是没多少肉了。 听见动静,多姑娘儿使劲抬了抬眼皮,看清是晴雯,立刻像条蚰蜒一样在地上蠕动着,哀嚎着求起饶来。 “姑娘,姑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你不是很厉害吗?那天又要跟我要银子,又要我给你辟谣的,还要把宝二爷弄你床上来,你的那些能耐呢?” 晴雯乜斜她一眼,讥讽道,“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吗?这会不要男人了?” “姑娘,我知道你的厉害了,求姑娘放了我吧。” 多姑娘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快给我喝口水吧,我都渴死了。没有男人身子不舒坦,没有水就活不成啦!” “说的什么混账话?闭嘴!”郑嬷嬷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又从屋内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给她灌了下去。 林晴雯一努嘴,郑嬷嬷又舀了一瓢凉水,“哗”地一声泼在多官脸上。 “谁?哪个混帐王八羔子!找死啊!”多官被水激醒,抹着脸骂起来。 睁开被眵糊死的双眼,看清站在面前的晴雯,他晃了几晃才从炕上坐起来。 “妹妹,今儿怎么有空回家来了?” 林晴雯瞅着原主这个不成器的哥哥,心底的小怪兽快按捺不住了。 她真心想直接给他公母两个赶出去,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好了,可又觉得那样做对不起原主。 不管怎么说,这是原主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自己被买进贾府来吃好的喝好的,还记挂着哥哥在外面受苦受罪,托人将他也收买进来吃工食。 如今她林晴雯用了原主的身子,怎好将她牵挂的人一棒子打死?还是给他个改过的机会吧。 本着治病救人的想法,林晴雯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来看看哥哥啊,看你每天烂醉如泥,活得人不像个人,鬼不像个鬼。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你流落在外面,挨饿受冻,死了算了。” “妹妹,可不能这么说。” 多官爬到晴雯面前,伸手就要扯她的衣襟,“我可是你的姑舅哥哥,好歹我们家养了你两年。你得意了,不能不拉巴拉巴哥哥。” “我呸!”林晴雯闪身躲过他的狗爪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别拿那两年的恩情胁迫我。我没得意之前也没少拉巴你,要没有我,你早死外头了。 如今你一朝身安泰,就忘了当年流落时,一味吃死酒,家小也不顾。弄个老婆在外面勾三搭四,作死作活,你也不管,心甘情愿做个活王八,我真是被你丢尽了脸!” “这个贱婆娘,我打死她!” 多官恶向胆边生,扑向多姑娘儿,挥起蒲扇般的大手就乎她的脸。 “你还有脸打我?” 多姑娘儿也不是省油的灯,手脚被绑着不得还手,便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男人?你就活该做王八! 我这么一个人尖尖儿配了你,你还不爱惜。整天就知道灌丧黄汤,灌丧完了就爬炕上困得跟个死狗一样。嫁给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多姑娘儿呜呜咽咽地连哭带骂,多官只管动手打她。 林晴雯看不下去,狠狠踹了多官一脚,吩咐郑嬷嬷把两人拉开。 这一对凑成块儿也真是够了,老婆汉子俩没一个好货色。 主要还是多官不男人,娶了这么个多情美色之妻,却浑然不懂情爱,不知风月,难免多姑娘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 但凡他能撑起一家之主的架子来,多多疼惜照顾她一些,她也不至于恣情纵欲,满宅里延揽英雄,收纳才俊。 “哥哥,之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林晴雯冷冷地道,“从今往后,你好好过日子,少喝些酒,管好你媳妇。若让她再出去犯贱,不用旁人发话,我就把你们赶出府去。 我且把话撂在这儿,我能把你弄进来,就能把你再扔出去。到那时,你可别怪我不顾兄妹情面。” “好妹妹,可千万别!哥哥再也不敢了。”多官凑到晴雯面前,求饶道,“哥哥以后不喝酒了,也不让这个死婆娘出去骚了。” “去去去!” 郑嬷嬷一把将他凑过来的猪脸推了出去,“别靠近我们姑娘,平白让你熏坏了。” …… “姑娘,你可相信他两个日后会改好?”出了多官家的门,郑嬷嬷叹息着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 林晴雯轻轻摇了摇头,“我那哥哥这么多年一直这样过的,怎可能震吓过这一次,他就好好过日子了? 为今之计,还是得让二奶奶跟琏二爷说说,给他换个活计。不做厨子,碰着酒的时候就少了,兴许他就不会喝那么多了。 我那嫂子,倒是不需担心太多。没有男人不怕死的,嬷嬷一招釜底抽薪计,让那些臭男人们躲她都跟躲瘟神一样。” 主仆两个闲话着往凤姐院子里来,经过王夫人的院子时,宝玉恰巧从里面走出来。 一个丫鬟迎面撞上他,嘻嘻笑着向他凑过嘴去: “二爷,我嘴上刚刚抹的新胭脂,你可要吃?” wap. /129/129164/31107807.html 第27回 薜宝钗身带热毒,林晴雯入梦求药 宝玉见红心喜,嘟起嘴唇,就要去舔丫鬟嘴上的胭脂。 “宝玉!”晴雯高声喊了一嗓子。 贾宝玉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把头抻回来。 “这个爱吃人嘴上胭脂的毛病,多早晚能改了?” 林晴雯气得用劲戳了他一指头,“小时这样子,都当你小孩家爱玩,如今眼见着一天天大了,还是这么不着四六的!” “晴姐姐,我错了,你不要给林妹妹说,免得她再恼我。”宝玉拱手讨饶。 “你还知道黛玉恼你?”林晴雯又是一指头戳在他额头上,压着嗓子低声道,“知道她不喜欢你这样,还不赶紧改了?” “我改,我都改。”贾宝玉连声说着,溜着墙根去找黛玉了。 林晴雯打量了那丫鬟一眼,见她一脸不忿的样子,抬起脚也走了。 她其实想告诫那丫头几句,不要没事去招惹贾宝玉。 否则,日后只怕没好事。 王夫人对宝玉煞是要紧,怎能容忍丫鬟们如此挑逗他? 可看她那样子,不像能听进去劝的,便由她去了。 …… 东平郡王妃寿诞将至,王熙凤正跟平儿商量送些什么礼。 听晴雯说要给她哥哥换个活,治治他爱喝酒的毛病,凤姐朗声笑道:“这个简单,也不用找什么琏二爷,找他也未必管用。你若是舍得,就把他交给我。不出仨月,保准治得他再不敢喝醉酒。” “那有什么舍不得?我就把他交给你,随你怎么折腾,横竖留他条命罢了。”晴雯道。 要想治好多官,不下狠手不行,可她是做妹妹的,真要发狠整治他,怕是要被人骂。 王熙凤有手段,最善整治人,或许她真能治好多官的毛病。 …… 多官与多姑娘的事告一段落,紫竹轩也不需要她多操心。 晴雯隔几日去紫竹轩看看,再便与小红做做针线,与黛玉研究研究菜谱,与姐妹们学学琴棋书画,再再然后便是照顾绛珠草。 前些日子,她和小红、郑嬷嬷每晚都出去收集露水,这些天下来,也存了有两小瓮了。 绛珠草在露水的滋养下长得很快,红得也更加鲜艳了。 …… 天气越来越热,晴雯和黛玉做好了一道红薯山药糕,突然想起已经两天不见宝钗出门了。 “贵妃娘娘怕热,这个天闷在屋里歇凉罢?”黛玉冷笑道。 这丫头一提起宝钗便免不得小肚鸡肠,明里暗里非得讥讽一番。 宝钗体态丰腴,像极了“杨贵妃”的体质,怕热,天热时稍稍一动便会香汗淋漓。 “走吧,去看看她,总也不出门,别再有什么事。” 晴雯装了几块山药糕在盘子里,小红用提篮提着,跟黛玉去了蘅芜院。 院门前,恰见宝钗的贴身大丫鬟莺儿手里托着个精致的小锦盒,急匆匆地走来。 “莺儿,去哪里了?看你跑得这一头的汗?”晴雯笑道。 “晴姑娘,林姑娘,”莺儿急忙道,“这不是我家姑娘要吃的‘冷香丸’,我才去我们太太那取了来。” “宝姐姐是身子不好了吗,这两天怎么不见她出来?”晴雯边说边与黛玉进了院里。 “我家姑娘打小胎里带了一股热毒,每每发作起来便要咳上几天。为这病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吃了多少药都不见一点儿效。 亏了一个秃头和尚给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作引,费好大劲儿才制成这‘冷香丸’,就埋在太太院里的梨花树根底下。 姑娘以前每每发作起来,吃上一丸也就好了。谁知后来这病越来越厉害,发作起来便咳个不止,一次吃一丸就不管用了。这次发作已经吃了两丸了,还未见好。 那和尚给的药引子,这些年都用完了,若是等药都吃完,还去哪里找那和尚去?即便找到了他,他还有办法吗?” 莺儿说着说着,眼里便含了泪。 “莺儿,在外面跟谁说话呢?”屋里传来宝钗略带气喘的声音。 “宝姐姐,是我们,几天不见你,过来看看,姐姐身上可好些了?”晴雯和黛玉迈步进屋。 宝钗正躺在绣床上,一手捂着帕子轻轻咳嗽,脸色因憋气而绯红鲜艳。 “没什么事,也不过就是咳嗽些,”宝钗喘吁吁地道,“难为姐妹们想着我,愿意过来陪我说说话。” 黛玉瞅着宝钗难受的样子,想起自己的身子,不免亦难过起来。 “姐姐的病,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有什么办法?不过一日挨着一日罢了。”宝钗摇头苦笑。 晴雯暗自思索。 照书中所述,给宝钗药引子的和尚,肯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癞头和尚。 若是自己不穿过来,或许那和尚算计着时间,会再来给她送药引子。 然而,他和那跛足道人已经把这三千红尘男女托付给了她,未必还会过来。 或许宝钗的身体,也得着落在自己身上。 晴雯趋前一步,笑向宝钗道:“宝姐姐,听说你打小随身戴着一只金锁,我却从未见到,今天姐姐可否让我瞧瞧?” 黛玉听了此话,眼神微微一暗。 宝钗悄悄瞥了她一眼,也笑道:“有什么可看的呢?还真有人把这个当个正经事来说。不过是个癞头和尚给了两句吉利话,叫錾在金器上,天天戴着。” 她边说着边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掏了一只珠宝晶莹黄金灿灿的璎珞出来。 “那,就这样瞧瞧行了。” “那可不行!” 晴雯伸手将璎珞摘下来,托着那锁退回到桌前坐下,笑道:“你俩先说说话,这锁我可得细瞧瞧,也好长长见闻。”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晴雯不停地念叨着这几个字,念着念着她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却是被黛玉推醒的。 “姐姐,说好了来看宝姐姐的,你怎么看着她的锁子就睡过去了?” “哦,哦,”晴雯抹了把眼睛,故作不好意思地道,“昨晚上做针线做得晚了,今儿困得很。不过方才睡了一觉清醒了,这会竟想起一味药,宝姐姐或许可以试试。” “什么药?”莺儿急忙问,“凭是什么药,我们姑娘的身子要紧,求晴姑娘细细说与我们。” 宝钗也有些急切地看过来。 wap. /129/129164/31107808.html 第28回 宝钗需要凝霜花,薜蟠要负长兄责 晴雯突然得老太太的青眼,不仅成了林黛玉的堂姐,还备受老太太的宠爱,府里都传说是因为她救了宝玉和琏二奶奶的性命。 虽然老太太和晴雯自己从未明言,但大多人都隐隐觉得,晴雯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此时听说她知道一味药可治宝钗的病,宝钗和莺儿竟都没有怀疑,甚至有些期待。 “小时候在府外流浪之时,听一位老者提过,西部极寒之地有一种花,名曰‘凝霜花’。自吐芽始,枝叶上便满满覆盖着白霜,是为‘凝霜’。 这种花药性极寒,一朵便可祛除热毒。只是它生长的那地方,人迹罕至,采摘起来极为困难。”晴雯回想着梦中情景,缓缓地道。 “难也得去找啊,”莺儿道,“不就是多花点钱嘛,一千两银子一朵,总有人愿意去采吧?” 宝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斥道:“不得胡言!我是什么金贵的身子,用一千两银子的药材,不怕折了寿?” “晴妹妹,谢谢你,”宝钗对晴雯道,“我找人去寻一寻,若能寻到算我命不该绝。若是寻不到,也是我命该如此,我认命罢了。” …… 晴雯与黛玉再回凸碧山庄,一路上黛玉看了又看晴雯,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犹犹豫豫的样子,好像我有多不好说话一样。”晴雯笑着白了她一眼。 “姐姐今日给宝姐姐说,凝霜花能治她的病,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无缘无故我骗她作甚?” 晴雯轻点了点黛玉的额头,“我曾告诉过你,有个老神仙给了我一样大本事,你可知道是什么本事? 这样本事可以让我梦到一些事情,之前给你找绛珠草,就是我入梦所知。今天在蘅芜院入梦,又得知凝霜花可治宝姐姐的病。” “啊?这真是了不得的大本事!”黛玉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若是被人知道了,姐姐可知是福是祸?” “所以,这事我只跟你说,连老太太都不知道。你可得给我保守秘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另外绛珠草可给你治病,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你也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去。” “姐姐不是白嘱咐我了?姐姐的事是大秘密,不敢让人知道。我的事和今天宝姐姐的事,都不能让人随意知道。” “嗯,着实聪明,一点就透。”晴雯笑着打趣道。 …… 且说晴雯和黛玉离开后,莺儿立刻服侍宝钗梳洗起来,主仆两个一起回了薜姨妈暂住的院子。 薜姨妈打从窗户里看着宝钗进来,赶忙迎出来。 “我的儿,你还病着呢,这会子急着忙着回来做什么?” 宝钗将晴雯的话告诉薜姨妈知道,薜姨妈立刻欢喜起来。 “我的儿,你别急,妈立刻着人去寻那花,只要真有这种花,妈一定为你找来。” “只是晴妹妹说,那花生在极寒之地,那里常年覆盖着冰雪,着实不是人去的地方,只怕人家不会尽心去找。”宝钗忧心道。 “那有什么难的?若是能找回来,妈再给他些赏钱就是了。五百两不够动心,就给他一千两,不行就两千两。” “妈,咱家现在拿出一千两都难,哪还有那么多银子给人家?”宝钗叹息道。 薜姨妈不管账,知道家里的状况不大好,却没想到已没落到此种地步,连一千两银子都难筹措。 “唉,想当初你父亲在世时,家里是何等境况?如今……”薜姨妈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妈不必难过,”宝钗给薜姨妈拭去泪,“这药咱就让人去找,找不找得到都不强求就好了。”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呆霸王薜蟠从外面进来,“以前不知道有药能治你的病还罢了,如今既是知道了,又怎能不求?那药无论有多难寻,哥哥去为你寻来。” “你这又是打哪吃酒回来,说的什么醉话?” 薜姨妈连忙斥道,“那药长在那样的地方,你哪能吃得那些苦?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妈自会安排别人去寻。” “妈惯会小看人,”薜蟠着恼道,“您总说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已经十七岁了,父亲十七岁的时候,早跟着祖父走南闯北,习练经营之道了。妈一直这样不放心儿子,儿子何时才能长大? 给妹妹寻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去,还有谁会尽心尽力?那极寒之地虽远,虽艰险,但长兄如父,父亲不在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就得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来。这凝霜花,我是一定要为妹妹去寻的。” 薜姨妈和宝钗定定地看着薜蟠,好像今日才刚认识他一样。 薜蟠打小在薜姨妈的宠爱中长大,因他是家中唯一嫡子,又早早地没了父亲,更加薜姨妈格外溺爱他。 如今长到一十七岁,还从未自己打理过家事与外务。 或许不是他不能,而是没有人给他足够的信任和教导。 薜姨妈看了看宝钗,这个家如今什么事都是宝钗拍板定下来的,这事也不例外。 “妈,让哥哥去试一试吧,”宝钗对薜姨妈道,“妈若担心他,多找几个家仆帮衬着。或许经此一事,哥哥也能长进些。” “那就让他试试?”听女儿这样说,薜姨妈不免也动了心。 于是,母女两个开始打点薜蟠的行李,安排可靠的家仆跟着。 薜蟠兴致勃勃,准备去西部了。 …… 紫竹轩外的竹林,绿叶成荫,清风飒飒,甚为凉爽。 慕南风坐在一张藤椅上温书,面前一张小几上,摆着一壶茶,几碟点心。 晴雯来到时,恰好看到如此宁静淡然的一幕。 “慕公子常来用斋饭吗?”她问道。 “不常过来。” 贾芸回道,“遵照姑娘吩咐,我起初每餐饭都让人给他送去几样精致的菜肴,不过公子不要,都让原样带回来了。 今日因有客人非要公子写一幅字给他,我让人去喊了他来,才硬留下他在竹林里温书,等会在这里用饭。” “嗯,等会我跟他说话。” 晴雯转身去了厨房,洗了洗手,备齐了料,便忙活起来。 wap. /129/129164/31128356.html 第29回 南风卖字紫竹轩,仙草被盗离山庄 不到两刻钟,晴雯端着一个盘子来到慕南风身边。 “慕公子,先停下用些饭吧?”她将盘子放到小几上。 “这是……”慕南风看了眼盘子里的包子,欣喜地道,“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豆腐皮包子?” “你……连这个也知道?”晴雯愕然。 “宝玉常跟我说些你的事,你最喜欢吃豆腐皮包子,最喜欢喝碧螺春茶,最工于针线活,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学什么都特别快。” 慕南风滔滔不绝,晴雯骂了一声:“这个碎嘴子的。” “你别怪他,其实……是我……”慕南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是他故意引宝玉说的,宝玉那个直肠子的,哪能看懂人家肚子里的弯弯绕?被人一引逗就张嘴胡咧咧。 或许他巴不得人家问起来,他好给人家数算数算自家姐姐妹妹的能耐吧? 晴雯红了脸,顺手拿起一个包子递与慕南风。 “这豆腐皮包子本来应该用肉馅,如今既是在寺里,就不好再吃腥食了。我用菠菜加了粉条碎做馅,公子尝尝可还入得口?” 慕南风使劲咬了一大口,未及咀嚼便连声道:“好吃,好吃!” 晴雯“噗嗤”一声,笑了。 “公子,不管是真好吃还是假好吃,晴雯的心意到了。我来找公子,不只为送包子,还想跟你谈笔生意。 如今很多客人都喜欢公子的书画,不如你以后多写些,我拿出去制成卷轴或是裱起来,挂到茶室中去。 不仅可以给茶室增加些风雅之趣,有客人若是喜欢,拿钱买了,岂不是又为公子赚了些日常花销? 公子一幅字画可卖二三百文钱,装裱起来可卖二三两银子。这可不是给客人吃饭添的饶头,而是正经的卖字画。赚的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 “晴姑娘,你是看南风穷得无银吃饭,特意给我送钱的吧?南风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的字画不值那些钱。”慕南风笑着摇头。 “公子何必妄自菲薄?依我看,公子是有大志向、大才能的,日后必然大展宏图。到那时,今日买你字画的人得多庆幸,曾经花这么点银子就买到公子的字画? 而且公子日后为官也是需要银钱的,有机会为何不为自己攒下些?公子若是不想收钱也行,就每日来紫竹轩为我写上一幅字,我供你一日三餐如何?” “姑娘本心并不是要我卖字画,而是要给我一个在紫竹轩白吃白喝的理由吧?” 慕南风双眸灿若星辰,“好吧,既是姑娘盛情,以后南风就每日来紫竹轩用饭了。也希望姑娘莫要把南风当成外人,但凡有我能帮上的忙,一定说与我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五六岁的小和尚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躲躲闪闪地跑来。 小和尚跑到他们近前,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瞥了眼盘子里的包子,像模像样的佛了一礼,问道:“敢问施主可是卖包子的?师父说这里有包子卖,给小僧两文钱,让小僧来买一个解解馋。” “好可爱!” 晴雯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将他的两文钱推回去,拿了一个包子塞到他手中,“姐姐给你吃,钱留着等姐姐不在这时再来买。” “谢谢施主。”小和尚嘻嘻笑着道谢,然后一溜烟跑了。 “寺里的和尚最近也常来紫竹轩买吃的。” 慕南风笑道,“了然和尚怕是要高兴坏了。你这素食馆一开,寺庙里少供应了好些斋饭。不仅借住的香客不去灶房吃了,连和尚都偷偷地跑过来。” …… 晴雯与小红回到凸碧山庄时,郑嬷嬷正在院子里团团转。 一见她们回来,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姑娘,老奴求姑娘责罚。” “这是怎么说的?出了什么事?起来说话。”晴雯急忙去扶她。 郑嬷嬷却死跪着不起,磕头道:“姑娘,绛珠草没了,我把它看丢了。” “啊?”晴雯顾不得再扶郑嬷嬷,急忙跑去白日里放绛珠草花盆的地方。 果然,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是谁干的?”晴雯双拳紧握,怒道,“嬷嬷在家时,有谁来过?” “就是当初在凸碧山庄看屋子的孙婆子、李婆子,今日她们来找我说话,说是让我帮她们求求姑娘,还想回咱凸碧山庄来。我把她们打发走了,再出来时绛珠草就不见了。” 郑嬷嬷急急地说着,额头上的汗珠颗颗滴落。 “嬷嬷你别急,我来想办法,把你俩的帕子给我。” 晴雯从郑嬷嬷和小红的手里分别接过帕子,转身进屋靠在榻上。 没过多久她便入了梦,梦中她和郑嬷嬷、小红在收集露珠。 夜色黑沉,两个婆子悄悄跟在她们身后。 “大晚上的,她们跑这来干什么?” “跟上去看看,若是她们做什么坏事,咱们就报给琏二奶奶,好好治她的罪。让咱两个来倒夜香?不能白让她们糟践了。” “竟是来收露水的,收露水要干什么?” “听说有些大家小姐喜欢用露水煮茶,莫不是晴雯也要煮茶?” “呸!丫鬟出身的东西,她也想死充大家小姐?老太太真是被猪油蒙了心,鸡屎糊了眼,竟然认她做外孙女儿,看把这小娼妇猖狂的!” 两个婆子一直跟着她们回到凸碧山庄,也没看出什么,只好先退走了。 梦境转换,两个小丫头来到凸碧山庄门前,悄悄地往里偷看。 敞开的大门没有遮掩,小红正在用露水浇绛珠草。 “她们竟然是用露水浇花,那是什么金贵东西?” “备不住真是很金贵的,你看那花红得妖着呢。” “走,快去告诉咱们母亲,这东西没准很值钱呢?” 两个小丫头匆匆跑走,晴雯也从梦中醒来。 “竟还是团伙作案?老的、小的齐上阵,配合得还挺天衣无缝的呢。只是不知道那两个来找郑嬷嬷的婆子,有否参与其中?” 晴雯默默地盘算着,这事还得再调查清楚。 除恶务尽,一定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wap. /129/129164/31128357.html 第30回 母女上阵齐盗宝,晴雯巧计问口供 晴雯正在琢磨着,怡红院的小丫头佳蕙来到凸碧山庄,在门外招手叫小红出去。 不一会,小红和郑嬷嬷一起进了晴雯屋里。 “姑娘,佳蕙方才来过,说让咱们这些天小心着些。她老看到小鹂儿和小惠儿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姑娘,一定是这两个小贱人干的!” 郑嬷嬷恼怒地道,“我去把她们拿了来,好好问问,一定把绛珠草给您找回来。” “郑嬷嬷,不急,你先去把那两个倒夜香的婆子给我叫来,我有话问她们。” “姑娘,若是她们推脱不来呢?”郑嬷嬷犹豫道。 “推脱?”晴雯笑道,“越是做了坏事的人,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你去叫吧,她们不敢不来。” 晴雯所料不错,没一会,那两个婆子就跟着郑嬷嬷来了。 就是两个老货很不老实,一路走一路嘟囔,很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 “咱们是听二奶奶吩咐做事的,不是随便哪个姑娘说叫就叫来的。” “有什么话非得到你们院里去说?咱们那边还有活呢。” “有些人就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闭嘴!有话到我们姑娘面前使劲说,别在背后瞎嘀咕!算什么本事?!”郑嬷嬷厉声道。 “嘁!”两人又是噘嘴,又是翻白眼,到底是跟着郑嬷嬷进了院子。 晴雯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不紧不慢地道:“小红,带王婆子去你屋。郑嬷嬷,带张婆子去你屋。” 小红和郑嬷嬷各自领着一个,回了自己屋里。 晴雯在屋里嗑着瓜子,喝着茶,优哉游哉地呆了一刻钟,起身去了小红屋里。 “王婆子,我那盆红色的草是你和张婆子偷走的吧?从实招来。” “姑娘,你可别冤枉好人,”王婆子跳着脚叫屈,“我可从不做偷盗这种事,说我偷了你的草,你有证据吗?” “你别死鸭子嘴硬!” 晴雯冷笑道,“我还没有物证,但我已经有了人证,刚才张婆子可全都招了。我来问你是想给你个机会,你若主动交代,我或许可以求求琏二奶奶,从轻发落你。” “你……你骗我的吧?”王婆子眼珠子骨碌了几圈,半信半疑地道,“你把她叫过来,我跟她当面对质,看看她说了什么?” “你还不信?真是个傻子!你这样的,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乐颠颠地帮人数钱呢吧?” 晴雯鼻子里哼了一声,讥笑道,“她不仅把你们如何密谋偷我的草原原本本地说了,还说你说老太太是被猪油蒙了心,鸡屎糊了眼才认我作外孙女儿的。王婆子,只单凭这句话,也够二奶奶将你乱棍打死了,你还要狡辩下去吗?” “她……她……”王婆子两只浑浊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她果真什么都跟你说了?这个老不死的!既是这样,我也不必瞒着了。” 王婆子竹桶倒豆子,将她和张婆子如何发现晴雯主仆收集露水;如何让各自的闺女偷偷监视凸碧山庄,发现小红用露水浇绛珠草;如何让孙婆子和李婆子打掩护;她两个一个望风一个盗窃,将绛珠草偷出去的过程,统统讲得明明白白。 “这么说,孙婆子和李婆子也有份?”晴雯沉吟道。 “我们两个不敢一个人来偷,就去找了她两个,答应卖了草得的钱分给她们两个,她们就答应过来拖住郑婆子。” “那草呢?现在何处?” “就在我和张婆子屋里床底下,打算等休班的时候,拿到外面卖了去。” “好啊,计划周密,天衣无缝!” 晴雯拍手赞道,“让你俩倒夜香还真是屈才了。走吧,咱们叫上张婆子,一起去见二奶奶,看看她还有什么好差事安排给你们?” 郑嬷嬷带着张婆子从屋里出来,张婆子还一脸懵逼,王婆子上去就撕扯她的头发。 “老贱货,老娼妇!我才是鸡屎糊了眼了,怎么会相信你个老东西?” “老王婆,你撒什么疯?我干什么了我?”张婆子不甘示弱,举起爪子抓挠起王婆子的脸来。 晴雯、小红、郑嬷嬷,各自立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们撕扯。 直到两个头发散了,脸皮挠得一道一道的,快没人样了才上前拉开。 王熙凤和平儿正在屋里盘算,这个月放贷出去的月例银子该收回来了。 抬头看见晴雯主仆扯着两个婆子进了院子,她两个急忙迎出来。 晴雯将事情经过说了,王熙凤乜斜了两个婆子一眼,厉声喝问:“晴姑娘说的,你两个可认?” “认!都认!”两个婆子根本不敢狡辩。 “那好,平儿,去把孙婆子,李婆子,还有那两个小丫头带来,一并发落!” 凤姐干脆利落,一丝不带犹豫。 平儿应声出去,将另外四人带了来。 那四个一看跪在院里的王婆子和孙婆子,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直接跪在凤姐面前。 “看样子,我也不用问了,犯了什么错,你们自己都知道。既然你们是偷了晴姑娘的东西,就让晴姑娘自己说说,怎么处罚你们吧?” 凤姐将处置权交给了晴雯,晴雯没有谦让,她的事当然她应该自己处理。 “偷窃主子财物是重罪,王婆子、张婆子是主谋,各责四十板子,卖了吧。孙婆子、李婆子是从犯,打二十板子撵出去。鹂儿、惠儿,念其年纪尚幼,不用打板子,撵出去罢了。” “晴姑娘,我们错了,真错了!您发发慈悲,可不能卖了我们啊。”王婆子和张婆子扯着嗓子嚎,“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卖出去就是个死啊。” “晴姑娘,别赶我们出去!这个年纪出去,让我们怎么活啊?”孙婆子、李婆子也叫起来。 小鹂儿和小惠儿低着头,只管拉着各自的妈妈哭泣。 凤姐和平儿互相对视一眼,平儿拉着晴雯到一旁去,悄声道:“姑娘,她们是因为被罚去倒夜香,一时激愤才做了错事,就不要发卖了吧?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再说,她们偷的不过是一棵草,也不是什么珍贵物件,姑娘抬抬手,从轻处罚吧?” 不过是一根草?从轻处罚?晴雯轻轻笑了笑。 wap. /129/129164/31147974.html 第31回 晴雯盛怒惩恶奴,宝玉冲冠为红颜 “平儿姐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今日这几人,我是必要严惩的。我凸碧山庄的东西,一棵草也是宝。” 晴雯高声道,“偷窃罪,不论偷窃的财物价值几何都是偷窃,这种行为决不能忍。她们今日敢偷草,来日就敢偷宝,不是吗?” 平儿见劝说不动晴雯,对凤姐摇摇头。 凤姐立刻道:“行,就依了晴姑娘。叫人来打板子,然后叫人伢子来,发卖了这两个老货。” 八个粗壮的婆子扛着板子进来,把那四个婆子按倒了就打。 噼里啪啦,板板到肉,不一会儿,四人的屁股就开了红花。 凄厉的惨嚎声冲破云霄,震得半个荣国府的人都不寒而栗。 晴雯没有看着婆子们受完刑,带着郑嬷嬷和小红离开了。 凤姐目送她离开,对平儿道:“这下好了,这两个死婆子连夜香都不用倒了。合该她两个倒霉,惹谁不好,偏要去惹晴雯? 这丫头做丫鬟时就是块爆炭,眼里不容一丁点儿沙子。如今做了正经姑娘,这些人打量她出身低,就想欺负她。她这是拿这两个做筏子立威呢!看以后谁还敢触她的霉头!” “她这一罚,倒是咱们也得了便宜。” 平儿悄悄笑道,“这些年府里入不敷出,奶奶不是正愁着从哪里俭省些银子嘛?她这一罚,一下子发落了六个奴仆,省出好几串大钱呢。” “唉,指着她罚这几个人俭省,早着呢。” 凤姐叹道,“府里这些年多少亏空?不是我见天拆东墙补西墙,四处挪借,早支撑不下去了。那些人还只知道挥霍奢靡,根本不知道咱家现在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 晴雯带郑嬷嬷和小红去取绛珠草,郑嬷嬷抱着花盆,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瞅瞅,这半天不见,怎么叶子都蔫了?” 晴雯瞅了瞅绛珠草,笑道:“没事,放阴凉处晾上半天,再浇点露水就好了。它应该是在那屋里,被夜香味给熏着了。” 好家伙!这可是天界仙草,受天地精华,甘露灌溉,在那种污秽之地呆半天,不得被熏个半死? “乖乖!这可真是个稀罕物!”郑嬷嬷啧了啧舌,“哪个瓜果蔬菜不稀罕个粪啊尿啊滋养?它倒好,熏着都不行!” 郑嬷嬷抱着花盆回到凸碧山庄,赶紧把它放回原处,然后舀了露水来浇。 小红看了看晴雯道:“姑娘,咱这院子真得再要个人了。” “是啊,”晴雯道,“正好我要去跟宝玉说说小鹂儿和小惠儿的事,一并跟他说了,让佳蕙过来吧。” 小鹂儿和小惠儿是宝玉屋里的人,晴雯本不愿插手人家屋里的事。 但是她们犯在她手里,她就不能不处置了。 走进怡红院,袭人迎出来屈膝给晴雯行礼。 “姑娘,我给姑娘赔不是了。是我管教不严,让那两个小蹄子做出那等没脸的事。” “啥啊?什么好事也往自己身上揽。” 晴雯牵起袭人的手,一同进了院子,“她们自己不长进,与你又有何干?她老子娘都领着做坏事,你还能看得过来? 她两个是你们屋里的人,按理说应该你们自己处置的,如今我越俎代庖了,袭人姐姐不要怪我才好。” “姑娘说的哪里话?她两个放在这屋里,迟早是个祸害,姑娘处置得好。” 袭人道,“方才二奶奶差人来说了这事,我正想着去给姑娘赔罪呢,姑娘倒先来了。” “你也不用赔罪,如今我打量着屋里着实缺个人手,我想把佳蕙要过去,你看可使得?” “使得使得,别说姑娘只要一个,就是再要两个也使得。”袭人赔笑道。 “小红,去让佳蕙收拾收拾,一会就带她回去。”晴雯吩咐道。 小红去找佳蕙,晴雯进了宝玉的屋子。 贾宝玉正在屋里生闷气,书本、纸笔扔得书桌上乱糟糟的。 看见晴雯进来,他眼眸子亮了一下,对跟进来的袭人道:“袭人,你先出去一下,我跟晴姐姐说几句话。” 袭人眼神一暗,悄悄地退了出去。 “晴姐姐,那两个老货竟敢偷林妹妹的绛珠草?真该打死的!”宝玉压低了声音吼道。 “你就别气了,她们只知道我拿着绛珠草当宝贝,并不知道那是黛玉的救命药。我已经拿回来了,一点事都没有。”晴雯安慰道。 “真真我说的,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儿来;再老了,更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这两个老货,真是气死我了!”宝玉顿足骂道。 …… 佳蕙欢欢喜喜地收拾自己的包裹,坠儿悄悄地拽了拽小红的衣袖。 “小红姐姐,佳蕙跟你去了,那我呢?” “姑娘只让佳蕙过去,你再等等吧。等过些时候,我再跟姑娘提。”小红低声道。 “走吧,小红姐姐。”佳蕙将包裹背在身上,跟小红去跟袭人、麝月、秋纹等大丫鬟告别。 袭人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嘱咐道:“去吧,去那里好好照顾晴姑娘。你是咱怡红院出去的人,可别给怡红院丢人。” “袭人姐姐放心,佳蕙一定好好照顾晴姑娘。”佳蕙连忙道。 秋纹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走吧,别在这假惺惺了。如今你算是攀上高枝了,以后姐姐们怕是还得溜溜着你呢。” “秋纹,别胡说!”袭人低声斥了一句。 “怎么胡说了?当着晴雯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秋纹翻了翻白眼道,“都是奴才辈的,怎么偏她好运气,爬到咱们头上去做了主子?不知道背地里使了什么狐媚子呢?” “秋纹姐姐,有句话叫‘人的命天注定’,我们姑娘就是有这造化,别人眼气也气不来。姐姐若是有能耐,让老太太也认你做个孙女,等姐姐爬到我们头上,我带着佳蕙来给姐姐三拜九叩行大礼。” 小红不软不硬地呛了秋纹一句,领着佳蕙出了屋子。 佳蕙悄悄地给小红竖起大拇指,秋纹在后面气得直白瞪眼。 袭人悄悄瞅了瞅宝玉的屋子,嫌恶地白了她一眼。 “你就闭嘴吧!晴姑娘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调教出的奴才能是善茬?偏偏你爱去招惹她。赶明儿……” wap. /129/129164/31147975.html 第32回 山石后猫儿受虐,紫竹轩客人抢座 “赶明儿怎么了?”秋纹不服气地嘟囔,“谁还不知道谁呢?她还敢把我怎的?” “她今日能赶走咱屋里的小丫头和嬷嬷,明日就能赶走你和我。你若还不知收敛着性子,赶明儿有你哭的时候。” 袭人恨恨地道,“咱们那位爷,她在这屋里的时候就被她狐媚住了。她走了,还是巴巴地念着她。她若要赶你走,你看咱们爷听不听她的?” …… 晴雯和小红带着佳蕙回凸碧山庄,边走边道: “小红,日后不管谁再到咱们屋里,都由你教导。今儿你先给佳蕙讲讲规矩,免得她犯错。” “是,姑娘。” 小红答应一声,转头对一脸兴奋的佳蕙道,“佳蕙,以后你就是凸碧山庄的人了。你要牢牢记着,你是晴姑娘的人。自此之后,心中眼中只能有咱们姑娘一人。 咱们院里,第一要紧的是,嘴要严。这个院里的事,晴姑娘的事,都不许跟任何人说起。 第二要紧的是,眼要尖。平时要看好院子,有人来咱欢迎,但要看着不能让人随意拿了东西去。一根针、一条线也不行。 小红絮絮叨叨又严肃地讲着规矩,佳蕙连声答应。 晴雯听着不由得笑了,这个小管家婆她选对了。 主仆三个行至一处山子石后,佳蕙突然惊叫起来。 “啊!姑娘,小红姐姐,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晴雯看到了一具血淋淋的动物尸体。 “姑娘,你别动,我过去看看。” 小红伸手将晴雯挡在身后,凑近尸体去看它雪白的毛皮。 “这不是二奶奶养的波斯猫吗?二奶奶拿她宝贝着呢,怎么竟死在这了?” “怪不得今个儿二奶奶屋里的丰儿姐姐,领着一帮小丫头子到处找猫?找到园子里来也没找到,原来竟是死在这了。”佳蕙捂着眼睛,怕怕地道。 “我看看。”晴雯扒拉开小红,上前细细查看猫尸。 尸体的爪子都被捆绑着,遍身伤痕累累,应该是被某种条状物抽打的。 脑袋被砸碎了,白色的脑浆子沾染在头部毛发上,其状凄惨无比。 晴雯四处逡巡,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根粗树枝,叶子都没了,光秃秃的枝杆上染满血迹。 还有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头,同样染满血迹。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人影手里攥着一根粗树枝,狠狠抽打着面前的波斯猫。 “打死你!打死你!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 波斯猫很快便遍身染血,疼得“吱吱”乱叫。 那人听得心烦,搬起一块石头砸在它头上。 “让你再叫!我打死你!” 脑浆四溅,可怜的小猫永远失去了呼吸。 “今天有谁进园子里了吗?”她问。 “谁进园子里了?”佳蕙眨巴眨巴眼,小声道,“姑娘不问我还没想起来,这一问我想起来了。 环三爷今天倒是来过怡红院,来看宝二爷。走的时候,我看见他衣服上有几个红点子,还问过他。他当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一声不响地掩了袍子走了。” “环三爷?会是他吗?”小红悄声问。 “没有证据,不敢说是谁干的,这院子里的嬷嬷、丫鬟,谁都有可能。” 晴雯道,“不过,贾环确实像能干出这事的人。其一,二奶奶平日没少呵斥教训他,他一定恨极了二奶奶;其二,这人本来便心术不正,坏事没少干。 日后你们要小心提防他,凡事不要与他起冲突。人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若是被他惦记上,以后怕就没有安生日子了。” 她嘴上说不确定是谁,其实心里早就给贾环定了罪,逮着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个残忍的东西,就该套上麻袋揍他个死的。 回到凸碧山庄,小红先带佳蕙去看绛珠草,告诉她务必要看好这株草。然后跟晴雯进屋,踌躇一会才道: “姑娘,今天把佳蕙带了来,坠儿也想跟着,我没给她准话。姑娘没让她来,我自己也觉得没摸透她的性子。” “你做得对,咱们屋里再添一两个也使得,不过坠儿我没看上,以后不要再提她了。”林晴雯一口回绝了。 坠儿这个丫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书中她做出过偷平儿的虾须镯子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心思,做了偷盗之事,总归是不光彩的。 她不能收她进自己院里,日后给自己脸上抹黑。 …… 在客人们的交口称赞,口口相传之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紫竹轩的存在。 更多人来到紫竹轩,甚至有人为了吃到紫竹轩的斋饭,特意跑到白云寺来。 晴雯一进大堂,便被一阵吵闹声惊到了。 紫竹轩地处清幽雅静的白云寺,任何人进到这里,都会自然而然地平和起来。 比如街上的泼皮——放高利贷的倪二之流;比如爱笑爱闹的富家公子——薜蟠之流,都是如此,还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大声吵闹呢。 可是今天,这俩人为了什么事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这张桌子俺们等了很久了,怎么你们一来就要占了去?” “俺们听说紫竹轩的斋饭好吃,从大老远赶来的,吃完了还得赶紧赶回去,晚了城门就关了。你们就再等下一张吧。” “那不行!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俺们好不容易等到一张桌子,不能因为你们离得远就让给你们。” 原来,竟是为了抢一张餐位? 晴雯转头看了看,这里确实没有空位了,每张桌子前都坐满了人,连要临时加个塞都不行。 为了不占餐桌,有些借住白云寺的老顾客都打包回寮房用餐了。 林晴雯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俩吵架的分开,慕南风从外面进来。 “两位仁兄,别吵了。院外竹林里有一张小几,可放三两盘佳肴,几碟小菜,哪位去外面用着?” “我……我用,竹林里用膳更具雅意,听着竹林松涛声,品着美味佳肴,岂不快哉?” 其中一位抢先嚷起来,另一位张了张嘴没说话。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皆大欢喜,只是慕公子怎么办? 慕南风对晴雯眨了眨眼,悄声道:“没事,一会我去厨房,哪个角落用不了一餐饭?” 贾芸随后过来,小声道:“姑娘,最近几天常有客人因为抢不到桌位抱怨。这事不解决,只怕日后免不了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wap. /129/129164/31147976.html 第33回 白云寺刺客逞凶,紫竹轩晴雯援手 “那就多买几套桌椅,摆放到竹林里。屋里没位置了,就让到外面去。” 晴雯道,”反正都夏天了,屋外更凉爽。春天、秋天也不冷,也可以用。只是如此下来,慕公子就不得清静温书了。” “我没事,哪里还不能温书了?读书人,闹中取静的定力还是有的。”慕南风温声道。 贾芸带慕公子去他和于伯住的屋里用膳了,他们可不能真让他随便蹲在厨房哪个角落里吃饭。 晴雯在大堂柜台处招呼客人并收饭钱,陈公子带着一伙人从某个雅间里出来。 在柜台处结完账,满身贵气的陈公子尴尬了。 “姑娘,今日出门急,忘记带银子了,可否先记着账?” “不行!”晴雯一点没含糊,“本店现银结算,概不赊账。” “你还怕我赖你的账不成?”陈公子面色一变。 “不怕!公子这身行头,随便哪件扒下来也值我们好几餐饭钱,我就是不想坏了我们店里的规矩。” “你这位姑娘真是的,打从这馆子开业,我们公子在这撂下多少银子了?你连一餐饭钱都不肯赊欠?” 跟在陈公子身后的一个壮汉“啪”地扔出一个荷包,“那,我给你行了吧?” “不行!跟我出来吃饭,怎么能让你掏钱?” 陈公子把那荷包一把划拉回去,回手摘下自己的随身玉佩甩在柜台上,“这个玉佩是我的贴身之物,价值不可估量。我先把它押在你这,可以吧?” “可以,”晴雯毫不客气地取过玉佩,眯起眼来端详着,“碧绿清透,水头足,大概是块好玉。” 陈公子面无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似是怕自己绷不住乐,他转身就走。 晴雯攥着玉佩站在柜台后面,未等他们走出紫竹轩的大门便入了梦。 就在白云寺里,就是这伙人,嘻嘻哈哈、旁若无人地往寺外走。 “公子,很少看到你在哪个姑娘手里吃瘪啊?哪个姑娘不是你给一个眼神,就主动贴上来?唯有这丫头,好像一点都不点你啊?” “去去去,少胡说八道!好像本公子是块大肥肉,谁见了都想啃一口一样?” “难道不是吗?那个陈尚书家的姑娘不是只见了公子一面,便对你念念不忘,茶不思饭不想的?” “还有,那个李侍郎的妹妹,不是见了公子,连她之前心心念念的表哥姓什么都忘了?” “公子,你可得把持住啊,可千万别被某个姑娘迷了眼……” “别乱说,咱们公子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那可未必!保不住……” “保不住什么保不住?”陈公子呼噜了一把手下的脑袋,哈哈笑着迈出了寺门。 门外,一支羽箭正正对准了他。 “陈公子!”晴雯惊叫一声醒了过来,拔腿便向外跑。 姓陈的好可恶!像个海王一样四处招蜂引蝶,可他还没有可恶到必须要死。 为了他能给自己的馆子多扔几次饭钱,她得去救他。 晴雯一手抓着玉佩,一手提着裙摆,跑得飞快。 得亏她自小在外流浪,没有父母管教,没有裹小脚,现在这大脚跑起来都呼呼带风。 穿过竹林,她顺着梦境中指引的方向,直直向外追去。 寺门处,陈公子一只脚即将跨过门槛。 晴雯高喊:“陈公子,等等!陈公子,等等!” 陈公子一回头,一支羽箭恰恰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 他急忙一把搂住身后追来的晴雯,急速向旁边退去。 “有刺客!”属下们迅速围拢过来。 一半人护卫在陈公子和晴雯身边,一半人跳出寺门去抓捕刺客。 “陈公子,快放开我!”晴雯在陈公子怀里挣扎。 陈公子往四下里看了一下,这才放开晴雯。 “晴姑娘,你怎么追来了?莫不是经过仔细鉴别,发现我的玉佩是假货,不够抵你的饭钱?”陈公子眼里又挂上一丝戏谑。 “不……不……我是来送还你的玉佩的。我后来想了想,你的玉佩太贵重了,我不能拿。” “拿着吧,这是我的信物。在我来取之前,你可以拿着它走遍大半个中原。”陈公子漠然道。 “我不要了。”晴雯把玉佩塞回他手里。 现在她明白了,她就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只要一拿上别人的东西,便会瞬间入梦,梦到这东西主人的一些事情。 她若拿着这玉佩,照姓陈的这德性,以后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梦呢? “姑娘,刚才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半晌之后,陈公子试探着问道。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会预见你遇刺,我又不是顶着哪家神佛,能未卜先知。”林晴雯矢口否认。 陈公子玩味地看着她,不再追问下去。 了然那个老家伙说这丫头身上有古怪,但他看不出古怪在哪。 或许她矢口反驳的正是事实,她确实能未卜先知? “公子,刺客跑了,咱们是走还是留?”有属下来报。 “走!”陈公子面容冷肃,神色里带了一抹狠戾,“一支冷箭就想吓得我止步不前?休想!” 他飞身上马,打马扬鞭,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驰。 风中传来他清冷的声音:“晴姑娘,在下有名有姓,姓陈名寒宵。无论姑娘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此等大恩,陈某日后必报。” …… 晴雯与小红回到贾府,经过凤姐院子回大观园时,正好见凤姐在院里双手叉腰,高声怒骂: “哪个天杀的!你与我有什么仇什么怨都冲我来啊,拿个畜类撒什么气?” 晴雯打眼看见院里躺的那血淋淋的一摊,便知道她们还是找到了猫的尸体。 她摇摇头准备离开,但凡凤姐平时少发点淫威,少摆布几次贾环,他一个富家公子,也不至于恨到虐死一只无辜的猫。 平儿打眼看到晴雯和小红从门前过,慌忙追了出来。 “晴姑娘,宝玉和琏二奶奶病时,诸天神佛都没有回天之力,最后却是你救的,想来你是有本事的。 求姑娘帮我们查一查,这猫是谁害死的?到底是谁这么恨我们二奶奶?我们日后也好提防着些。” wap. /129/129164/31149606.html 第34回 平姑娘求助晴雯,多姑娘又来闹心 “平儿姐姐,这事我还真没法查。” 晴雯悄声道,“看这猫尸的惨状,下手之人肯定恨毒了琏二奶奶。平儿姐姐以后还是多劝着她,该抽步回头看看了。有些事能忍就忍忍,不要一味穷追苦克,若是惹人恨极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这还是个胆小的,只敢对畜生撒气。万一碰上个胆大的,对上你们院里的人可咋说?姐姐和琏二奶奶两个,四个眼睛两个心,难保有一时不防,怕就被人算计了。 这话我也只跟你说,姐姐不要以为,我心里也是这样想二奶奶的。若是姐姐如此想,那我为她的这片心算是白费了。” “姑娘,你的心我知道。可她哪是个听人劝的?只一味逞强好胜,什么事都得掐个尖,我又哪能劝得动? 况且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丫鬟仆妇们,哪一个是好缠的?‘坐山观虎斗’,‘借剑打人’,‘引火吹风’,‘站干岸儿’,‘推倒油瓶子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她若不厉害些,怎么能压得住?” 平儿暗暗瞥了晴雯一眼,继而道,“这不,刚把你哥哥划去守夜,他当值时就喝醉了酒。二奶奶吩咐人打了他二十板子,罚了一个月月钱,这会子他们两口子心里不知道怎么恨她呢?” “呃……”林晴雯被噎住了。 平儿说的是,王熙凤刻薄厉害是真的,可也是身居高位被逼的。 她若不能压众,偌大的贾府,上千主子奴仆,怕是要翻天了。 而若不是她有手段,自己也不可能把多官交给她去整治。 可她为操持贾府费尽心力,却因操劳过度连怀的男胎都没保住,还因此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最后还因为太强、太精明,落得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的凄惨下场。 “晴姑娘,不管怎么说,求你看在我们奶奶对你的真心上,若是日后有什么事,万望你能帮帮她。”平儿面色忧戚。 这个忠心的丫头,只因为王熙凤怕人说她善妨,而硬是将她给了贾琏做通房丫鬟,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有。 夹在贾琏和王熙凤之间,虽然她百般委曲求全,小心应承,却还要遭受两位主子的苛责。 两位主子不能往对方身上发泄的怒气,都往她这个身份低贱的丫头身上使。 她受着两头夹板气,还是痴心不悔,一心一意地对待凤姐。 “平儿姐姐放心,但凡有我能帮上的,我会帮的。” 晴雯默默地想,无论是王熙凤还是平儿,她都想拉她们一把。 平儿善良,应该有个好结局。 而王熙凤,首先得阻止她造下太多的罪孽,再找到合适的契机,醍醐灌顶般喝醒了她,不然她是不可能转了性子的。 …… 凸碧山庄,郑嬷嬷和佳蕙笑逐颜开,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四只眼睛一起盯着绛珠草。 看见晴雯和小红回来,郑嬷嬷高兴地喊:“姑娘,快过来看看,花开了!” 晴雯凑过去,看着那鲜红的花朵,亦是满心欢喜。 前些天,绛珠草顶端突然伸出三根花枝来,上面各自顶着一个红色的花苞。 今天,其中一个花苞开了。 花色鲜红,花香却淡雅,恰似黛玉清冷不俗的容貌和品格。 “佳蕙,去叫林姑娘来看花。”晴雯吩咐道。 “哎,就去。” 佳蕙一蹦三跳地出了院门,不一会又退回来了。 “姑娘,看园门的姜嬷嬷来回,说是多姑娘儿在二门外求见姑娘。守门的小厮们说,姑娘不准她进园子。可她又是哭又是嚎的,非要进来。 他们没办法,因为是姑娘的姑舅嫂子,打也不能打,骂也不好骂,怕折了姑娘的面子。只好来回姑娘,求姑娘给个话。” 林晴雯眉头一皱,刚听平儿说,多官被打了板子,罚了月钱,这就找上门来了? “走吧,出去看看。”她将刚换下的衣裳又穿上,带着郑嬷嬷出去了。 二门外,多姑娘儿披头散发,顶着一脸的鼻涕眼泪,硬往小厮们身上蹭。 小厮们嫌恶地避着她,却也尽职尽责地挡着,不让她进去。 “放肆!” 郑嬷嬷厉声高喝,“你打量打量,满府的奴才哪有敢在府里又哭又闹的?别仗着你是我们姑娘的姑舅嫂子就胡来。” “哟!瞧嬷嬷说的,好像我们得了姑娘多大的好处一样。” 多姑娘儿不再纠缠小厮,转头冲晴雯过来,“不是有姑娘这个妹妹,我们大概还不能这么被人整治呢。 若不是姑娘,谁有那么大的脸面,让那个管内院的都把手伸到外院来了? 好好的厨子不让我男人做了,偏调他去看大门。府里的酒喝不上,还得拿自己的钱去打酒喝。喝醉了,又打板子又罚月钱的。 打板子我不在乎,可是罚了月钱让我们怎么活?姑娘这是看不上我们,想着法的要治死我们吧? 我们在这地界也没个人看顾,只能来求姑娘了,求姑娘给我们几钱银子买米吃,要么就把你那哥哥再调回去做厨子。 姑娘若应了,这事就算了。不然我就去问问琏二爷,这贾家还没有规矩了?到底是谁管外院的事?看二爷他是不是愿意那位把手伸得那么长?” 哟!林晴雯真是要被她气笑了。 她倒是还忘了,这位有能耐的多姑娘儿,几乎把贾家所有的爷们都收为入幕之宾了,跟贾家的二爷贾琏也有一腿呢。 她这是要在自己面前显摆显摆,她跟琏二爷的关系有多亲近吗? 这个不要脸的,真是把贱货的风格发扬到极致了。 王熙凤与贾琏两夫妻,本是家族联姻的产物。他们之间有真情,但更多的却是权势纠葛。 两口子一个主管贾家内院,一个主管外院,谁愿意对方插手自己的事? 可是,琏二爷虽贪恋多姑娘的身子,与她有过那么一段露水情缘,会因为她而跟自己的妻子起龃龉吗? 林晴雯默默地思索,若是因为自己的事,而让凤姐两口子生了嫌隙,倒是她不愿看到的。 “姑娘,你打算给她银子吗?”郑嬷嬷看晴雯久久不回话,担忧地问道。 wap. /129/129164/31187312.html 第35回 贾宝玉患得患失,慕南风墨宝升值 “给她银子?我又不是个傻的。” 林晴雯悄声笑了笑,“二奶奶就是拿这个法子整治他们,若是她在前面使手段,我在后面紧接着给她化解了,不是让她白费劲了吗?” 她睨了一眼多姑娘儿,话都懒得与她说,只吩咐小厮们:“把她给我按住了,别管她是谁的什么人,只管拿绳子来绑了,送她家去。” “你又要绑我?明明是你作弄我们,凭什么每次都绑我?” 多姑娘儿瞅着围上来的小厮慌了神,嘟囔了几声,撒腿就要跑,却被小厮们一哄而上摁住了。 有一个立刻拿了绳子来,又把她五花大绑,绑成了粽子。 多姑娘蹬腿踢脚,挣扎不休。 郑嬷嬷凑到她跟前,悄声道:“我劝你还是别去白费劲了,还想到琏二爷那里去告状?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香饽饽了? 漫说你现在一身脏病,琏二爷不敢近你的身,就是你没脏病之前,他也不可能为了你个烂货跟二奶奶吵架。 就凭这个就想讹我们姑娘银子?做你的梦去吧!老老实实家去呆着,看我们姑娘什么时候心情好,再去放你出来。” 不管多姑娘咕咕哝哝说什么,林晴雯和郑嬷嬷回了园子。 “嬷嬷,劳驾你没事的时候去给她喂几口水、几口饭吧。说到底我那哥哥的错要多一些,不好真把她饿死了。” 林晴雯叹了口气,低声嘱咐郑嬷嬷,“也不必多上心,不让她饿死渴死就好了,总得让她吃些苦头,日后才能安心过日子。” “姑娘放心,老奴有数。”郑嬷嬷应道。 回到凸碧山庄,晴雯照样吩咐佳蕙去请黛玉来看花。 黛玉一听,欣喜地赶忙穿衣梳头就要过来。 因为贪玩又被贾政数落一顿的贾宝玉,满心郁闷难过,便想找黛玉说说话。 此时迈进潇湘馆,却见林黛玉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忙问道:“林妹妹要去哪?” “去晴姐姐那儿,姐姐许是又得了什么好菜谱,叫我去尝尝呢。”黛玉娇俏地眨巴着眼睛逗他。 “妹妹自从有了晴姐姐,越发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本便心情不佳的宝玉,气恼得一屁股坐在榻上,眼泪叭哒叭哒地掉下来,“你整天不是去凸碧山庄,就是在去凸碧山庄的路上。不是去研究菜谱,就是去研究花草,你都多久没踏进我怡红院的门了?我这来找你说话,你倒又要走?” “傻子,快起来吧,”黛玉伸手将他拉起来,掏出帕子给他擦眼泪,“是绛珠草开花了,晴姐姐喊我去看呢。走,咱俩一起去。” “绛珠草开花了?” 宝玉瞬间转悲为喜,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抹了两把,拉着黛玉就往凸碧山庄跑,“开花了,等再结了果,这株就算成熟了。妹妹,你的身体真的就有救了。” 凸碧山庄,晴雯看到宝玉脸上未干的泪痕,皱眉问道:“你俩又怎么了?又为什么哭呢?” 宝玉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黛玉刮着脸皮羞他。 “羞羞,好没羞。就为我常到姐姐这来,都不大去他的怡红院了,就哭给我看。我倒不知道,他整天记挂着什么宝姐姐,贝妹妹的,何时不见我就不行了?” “谁整天记挂着宝姐姐,贝妹妹的?是妹妹有了姐姐,就把我放在一边了。我几次去潇湘馆看妹妹,丫鬟们都说你来凸碧山庄了。”宝玉红着脸抱怨。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这是为我吵架,跑我这评理来了?” 林晴雯暗自偷笑,自从她跟黛玉成了堂姐妹之后,黛玉的确往自己这里跑得次数比去怡红院多。 每天要来往两三次,原先美人灯似的,风吹吹怕就坏了的一个人,如今也不怕往凸碧山庄要爬上百余步山路了。 从开始的气喘吁吁,中间要歇好几次,到如今歇一歇就能上来。她的身体好了一些,性情也开朗了许多。 林晴雯现在发现,她选凸碧山庄真是个英明的选择。 不仅让她远离众人,远离很多纷纷扰扰,还给黛玉提供了一个锻炼身体的好机会。 她整天往这边跑,心思不总放在宝玉身上了,倒是宝玉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也好,也该轮着他为黛玉哭几次了。 “好了,不说那些没味的话了。” 宝玉讪笑着岔开话题,“晴姐姐,你还不知道吧?最近京城里兴起一股收集字画风。很多人都在抢着收慕兄的字画,听说一幅最低卖三两银子呢。” “哦,为何他的字画突然这么抢手了?”晴雯诧异地问道。 “听说有个贵人专门收慕兄的字画,扬言有多少买多少。大家就到处收慕兄的字画,然后再高价转卖给他。价钱一天一个样,从开始的一幅几百钱,已经涨到三两银子了。” “呵呵,这对慕公子是个好事。”晴雯笑了,“我还以为他的字画要等到他金榜题名时才能值钱呢,没想到现在就有人捧他了。” …… 紫竹轩,晴雯刚进竹林便看到正在温书的慕南风被众人围在里边。 “慕公子,给我写一幅字吧,我出五百钱。” “滚!滚!滚!你是欺负慕公子不懂自己的行情是吧?公子,你给我写一幅,我给你一两银子。”另一个嚷道。 “你可拉倒吧,你也欺负公子不懂行情。公子,我出一两加五百钱……” “我出二两……” “我出三两……” 慕南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众人争相竞价,脸上直冒汗。 “各位,各位,你们去紫竹轩用斋饭嘛,用完就可以拿走一幅字画了。” “公子,这才卯正时分,咱们可等不及用午膳,公子还是现在就给写了吧?” “这是着什么急呢?”慕南风掏出晴雯的帕子擦了擦汗,“诸位稍等,我这就写。侍墨,帮我研墨。” “不用公子亲自侍墨,我们来。” 众人推开书童侍墨,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帮慕南风研墨。 “慢着,慢着!” 晴雯顺着小红扒拉开的缝隙挤进去,“我们公子的墨宝值钱着呢,不是这样卖的!” wap. /129/129164/31187313.html 第36回 郡主高价收字画,晴雯盘点紫竹轩 “晴姑娘,”慕南风眼眸中星光灿灿,“这是怎么回事?我都招架不住了。” “你别说话,去紫竹轩温你的书去吧。” 晴雯把他往后面推了推,又吩咐道,“侍墨,陪慕公子一起去紫竹轩,然后把公子之前作的字画全都拿出来。” “好,好。” 侍墨瞅着那群如狼似虎般要抢他差事的客人打憷,连忙拥着一脸懵逼的慕南风往紫竹轩去。 很快,他跟馆子里的杂役抱着一堆字画出来。 慕南风每天温书累了时,便会铺开纸张,或作画或写字。 一来算是放松放松大脑,更清醒地投入下一轮学习;二来也是给馆子里的客人添点饶头,给紫竹轩多招揽一些客人。 客人们有用完饭自取的,也有不拿的。 这些时日下来,倒攒了有十几幅了。 “咱们呢,不能什么字画都一个价,每幅字画因难易程度不同,花费心思多少不同,价格应有不同。” 晴雯拿起一幅画展示给大家看,“比如这幅山水画,烟雨蒙蒙中,远处青山掩映,近处一只小舟孤独地飘在湖面上。虽说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轮廓,然而其后的构思却是费了公子好大的心力。 所以,这幅画底价二两银子,你们想要便各自竞拍,价高者得。其余的这些也各有标价,咱们一件一件来。” “价高者得?”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争先恐后地吆喝起来。 “我出二两一百钱……” “二两五百钱……” “二两八百钱……” “三两……” …… 一幅画直叫到五两银子才作罢。 晴雯喜滋滋地收下银子,又开始叫卖另一幅字。 眼看着场面渐趋白热化,林外有人着急了。 “郡主,不能让他们再拍下去了,再拍下去这价格就离谱了,到时候咱要出的价就更高了。”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道。 “胡说!慕公子的字画卖到多少钱都不离谱。” 一位华衣少女轻叱道,“你去,把剩下的都买下来。不管什么样子的,统统三两银子一幅。要是有人争,就抬到四两、五两……总归不能让别人拿到慕公子一幅字画。” “郡主,这样花费太大了吧?之前咱们为买慕公子的字画就花了上百两银子了。如今再买,王爷他会不会……”家仆为难地道。 “你放心,父亲最疼我了,这点银子算什么!”郡主轻巧地道。 晴雯叫卖到第三幅字画时,那家仆挤了进来,开口便要三两一幅买走全部。 等着抢字画的人当然都不同意,慕公子的墨宝在外面,一幅最低也要三两银子呢。 “不行,不行,三两银子就想买走慕公子的字画,做梦呢吧?” “那就四两,我全部拿走。”家仆咬牙道。 “那也不行,好歹你给大家留几幅,咱们也要拿出去换银子呢。”有人仍然不同意。 “你们这群傻子!这字画的买主本来就是我家……公子。若是惹急了他,不买了,我看你们还去哪换银子?” “啊?你要这么说,那就更不行了。” 众人也是乐了,“你们公子买那么多慕公子的字画做什么?难道慕公子的字画要火?那我们也要买。” “你们……”家仆怒了,直接对晴雯喊道,“五两银子我全要了,姑娘你卖不卖?” 晴雯眼眸流转,看了好半天也没看明白。 这个人是谁?他家公子又是谁?为什么这么热衷买慕南风的字画? 不过,五两银子这个价也差不多了,就让他带走吧。 “对不住了各位,”晴雯道,“这位公子愿意五两银子全部带走,你们谁能出比他更高的价格,我就卖给谁。若是没有人,我就卖给他了。” 众人各自摇头,没人愿意冒险跟贵人抢生意。 晴雯把剩下的字画打包,交给面前这位家仆,她正好不用在这跟男人们讨价还价了。 客人们一哄而散,晴雯数着银子,慕南风从紫竹轩过来。 瞅见晴雯光洁的额头上泌出的汗珠,他拿出帕子,像被鬼驱着一样,迷迷糊糊地伸了过去。 “公子,你做什么呢?”林晴雯忙把脑袋移到一边。 “哦哦,我想……给你擦擦汗。”慕南风伸出的手未及收回,尴尬地应道。 “谁用你擦汗了?”晴雯将手里的银子一股脑塞到他手里,“给你,这是你的字画赚的钱。” 她娇羞地扭头跑回紫竹轩,竹林里目睹这一切的迎祥郡主恼了。 “这个女人是谁?” “郡主,她是经常跟着贾宝玉到紫竹轩来的姑娘,听说之前是他家的一个丫头,后来不知为何就让贾家老太太相中了,如今是她的外孙女儿。” “你们这群笨蛋!我忠顺王府真是白养你们了。” 迎祥郡主气得咬牙切齿,两只眼珠子几欲喷火,“让你们去给我查慕公子为何去贾家?你们只说贾政那个老家伙要请他做西宾。谁给我查出来,他跟这个贱人有私情?贱人!敢抢我的男人?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林晴雯也不知道,她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她进了紫竹轩,跟贾芸盘点起账目来。 紫竹轩开业有一个月了,该盘盘账了。 “姑娘,你看,咱这馆子的生意还真不错。”贾芸兴奋地道。 他一直在食馆里经营,自然知道馆子的生意不错,但真等账目盘清了,他还是很高兴。 “这一个月,光茶室盈利就有百两之多;每日的早、午、晚膳盈利也有近二百两,总共三百余两。 刨去众人的工钱六十两,再刨去如烟姑娘的红利十两,给寺里添的香油钱十两,添置桌椅总共花了十两多,馆里现有盈余近二百两。” “二百两?”林晴雯有些惊讶地道,“一个月二百两,一年就得两千多两,好多啊?” “姑娘这就嫌多了?”小红低笑道,“咱家二奶奶哪笔银子过过手,不得抠出二三百两,咱们辛苦赚的钱,二百两不多。” “好吧,算我没见识,”晴雯郁闷道,忽而又扬起眉毛来,眼里熠熠闪光,“可我还是很高兴啊!” 三人正在说笑,一个男人歪歪斜斜地从门外进来。 wap. /129/129164/31274709.html 第37回 晴雯智斗卜世仁,如烟忆起伤心事 贾芸连忙迎上去,扶住那男人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贾芸那位“不是人”的舅舅——卜世仁。 卜世仁一巴掌拍在贾芸脸上,乜斜着眼骂道:“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还当我是你舅舅吗? 都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我看你真没把娘舅当长辈看。要不是跟街坊上的人喝酒,我还不知道你如今这么出息了。折腾起这么大的场面来,连倪二那种泼皮,你都请他过来吃饭,都不请我?” “舅舅,这不是馆子里忙,我还没倒腾出空来嘛。等闲下来,我一定买了好酒好肉去看舅舅和舅母。” 卜世仁不是人,却是贾芸的舅舅没假。 虽然他做事不地道,但贾芸也不好跟他翻脸,只好一味赔情。 卜世仁越发被纵得没边,又喝了点酒蒙着脸,直要往柜台这边窜。 “你不是没空吗?我就过来看你。看你这馆子里客人这么多,指定生意不错,我来帮你盘盘账。” 这是要强抢的节奏啊?贾芸也不敢跟他动手,只好使劲搂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过去。 满大堂的人都睁着大眼看热闹,小红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去理论。 晴雯一把拽住她,轻声道:“别急,你过去看看,他身上不拘什么物件,你给我扯了来。” 小红眨了眨眼过去了,上下打量卜世仁,也就后脖颈子插的那把扇子还好拿。 她一个蹦高将扇子拔出来,回来递给晴雯。 晴雯握着扇子坐在柜台后,不一会睁开眼睛,附在小红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小红点点头,又过去贾芸身边。 “卜世仁,我们姑娘让我来问问你,‘天大地大,娘舅最大’没错,可你曾做过一件娘舅该做的事吗? 我们芸二爷父亲没的时节,家里也是有几间房子、几亩地的,可你帮衬着料理完丧事后,那房子、地怎么都凭空飞走了? 那时我们芸二爷还小,五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不能出门主事,你偷偷地把地卖给郊外十里铺的地主杨员外,把房子卖给开果子铺的李掌柜,得银整整三百二十两。以此为本,开起你家现在的那家香料铺子。 五嫂子和芸二爷孤儿寡母,生活艰难,你从来不帮衬,一升豆子、半升米都没给过他们两个。 二爷去你家借几两香料你不借,还连讥带讽地排揎他,连顿饭都不给他吃。如今他自己出息了,你倒有脸来充舅舅了?”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把房子卖给李掌柜,地卖给杨员外了?你又怎么知道我得了三百二十两银子?” 卜世仁可真是喝糊涂了,大着舌头一点不含糊地就承认了。 “你别管我是谁?也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要你承认就好了。” 小红愤怒地道,“我们姑娘还让我问问你,芸二爷是我们贾家的二爷,你过来闹腾他,是欺我们贾家没人了吗?信不信我们一纸诉状递上去,让你赔我们二爷的银子,还得坐上几年大牢?” “还贾家的二爷呢?混得都要讨饭吃了,也不见你们贾家管他。今儿怎么要管他了?”卜世仁仍乜斜着眼嘲笑。 大堂里的客人们同情地看着贾芸,都道: “这娘舅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侵吞了亲妹妹和外甥的家产不够,看外甥赚钱了还要来揩油?这就是掌柜的仁义,叫我早打出去了。” 晴雯瞅了瞅仍在喋喋不休的卜世仁,挥挥手叫来几个杂役。 事情说清楚了,众人都明白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几个杂役早气得想动手了,此时听晴雯吩咐,上去架着卜世仁的胳膊就给扔出去了。 客人们拍手称快,贾芸感激地看着晴雯:“谢谢姑娘。” “不用说谢,对待这种无赖就得这样。” 晴雯想了想,又道,“不打疼了他,他是不会罢休的,以后肯定还会再来。他是你亲娘舅,你不能跟他动手。你若是放心,这事我替你处置吧?” “但凭姑娘做主。”贾芸拱手道。 处置完了前堂的事,晴雯带小红去茶房。 茶房里,柳如烟一边做茶点,一边抹眼泪,旁边彩蝶的眼睛也红红的。 “怎么了你们主仆两个?如烟姑娘好好的哭什么呀?”晴雯低声问彩蝶。 “刚才看见姑娘护着芸二爷,我们姑娘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彩蝶抹了抹眼睛道,“当年我们家也是家道殷实,谁知突然飞来横祸,老爷和太太双双去世。 我们姑娘孤身独女,家里的房子、田地、铺子,所有的家产都被族人霸占了。姑娘只好带着我,自卖自身入了青楼,以卖茶艺为生。 当初若是有晴姑娘这样的好心人护着,她也不至于走那条路。或是李公子在的话,也……” “李公子又是谁?” “李公子是我们姑娘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可惜那年参军后便杳无音讯。我们姑娘苦等他六年也不见回来,怕是已经……” 又是一个红尘苦命女! 林晴雯看着默默垂泪的柳如烟,无奈叹息。 …… “姑娘,你想帮帮如烟姑娘吗?”回府的路上,小红悄声问晴雯。 “我现在不是就在帮她吗?还怎么帮她?”晴雯反问。 “帮她找到李公子啊,至少知道李公子是死是活,若是死了,她也不必苦等了,早些活自己的好了。” “我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李公子?”晴雯摇摇头。 “姑娘,你就别瞒我了。” 小红娇俏地眨巴着大眼睛,悄声笑道,“我知道姑娘能耐大着呢。以前我还半信半疑,今儿是真的信了。 您就凭卜世仁的一把扇子,就能算出他那么多事。这些事连芸二爷都未必清楚,您说您能耐大不?” “还真是机灵伶俐的丫头!” 晴雯敲了小红一记暴栗,笑着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就不瞒你了。其实咱俩朝夕相处,瞒也瞒不住,所以我就没想瞒你。 我能通过物品,卜算出物品主人的一些事。这件事太让人费解,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如烟姑娘的事就看缘分吧,也许以后我会有办法帮她找到她的未婚夫婿的下落。” 晴雯主仆慢悠悠闲谈岁月静好,忠顺王府某间屋子里却沸反盈天。 wap. /129/129164/31274710.html 第38章 恶奴心生阴毒计,宝玉初闻家道艰 屋子里不时传出“哐啷哐啷”地,杂物摔在地上的声音。 有丫鬟和嬷嬷急得哭喊:“郡主,这个不能扔啊,这可是王爷特意寻来给您的徽墨,珍贵着呢。” “郡主,这个不能砸啊,这可是前朝官窑出品的雨过天青大瓷瓶,总共就出了这么一件啊。” “郡主,您不能再砸了啊,再砸王爷该怪罪奴婢们没好好规劝您,奴婢们就没命了啊。” …… “哐啷哐啷”地一阵响之后,碎瓷、碎纸、点心果子、针线盒子、琴架子等等,扔了满地。 迎祥郡主扔累了,喘着粗气坐在榻上。 坐了一会,又狂吠起来:“快拿火盆来,把这些字画都给我烧掉!” “郡主,全烧了吗?这可是您花不少银子买回来的。”一个嬷嬷小心翼翼地道。 “烧了,都烧了!看见这些东西我就想起他和那个贱人,真真气死我了!” 下人无奈,只好端来火盆。 大夏天的,在屋里生起火来,将那些字画一张一张地付之一炬。 “郡主,以后慕公子的字画还买吗?” “买,他作一张就买一张,决不能落到别人手上。” 迎祥郡主咬牙发狠,“准是林晴雯那个贱人耍手段勾引他,我为他在白云寺住了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正眼看我一眼。怎么那个贱人跟他认识没几天,就……就那样了?” “郡主,要不要老奴想个法子给您出出气?”一个嬷嬷面色阴沉地道。 “奶母,有什么法子你快去做啊,我要让她死!非如此不能泄我的恨!”迎祥郡主状若疯狂。 “让人最难受的不是死。郡主放心把这事交给老奴,老奴保证让她生不如死。” 主仆两个阴阴地笑着,眼里闪着恶毒的光。 …… 凸碧山庄,晴雯拿了二十两银子给郑嬷嬷。 半个时辰后,郑嬷嬷从外面回来,又把银子还给晴雯。 “姑娘,倪二爷没要银子。说姑娘吩咐的事,他铁定会办好。谁敢欺负他倪二的朋友,就是在欺负他。” 晴雯赞许地点了点头,倪二果然是个义侠。 倪二就是卜世仁口中的那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惯打架吃酒。 可他虽泼皮无赖,却是因人而施,不欺凌弱小,反而常常帮助他们。 贾芸就是承了他一次帮助,而与他成为朋友。 紫竹轩开业,也请他来聚了一餐,倒让卜世仁以此为由来找茬。 当天午后,倪二爷找了几个平日一起混的朋友,去了卜世仁的香料铺。 去紫竹轩耍完酒疯,回来便倒头睡的卜世仁,被几人从榻上拖下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胖揍。 “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霸占自己的亲妹子、亲外甥的田产,让人家孤儿寡母孤苦无依。” 倪二边抬脚乱踢边破口大骂,“我倪二生平最看不起你这等小人,不是因为芸二爷的面子,早把你肠子扯出来喂狗吃了。 臊你娘的!瞎了你的眼,竟敢借着我倪二的名头去找芸二爷晦气?!今个就先警告你一次,日后再敢去紫竹轩,把你狗腿打断了!” “不敢了,不敢了!”卜世仁被揍得鼻青脸肿,连声求饶,“倪二爷饶命吧!今天小的灌了点猫尿,酒壮怂人胆,以后再也不敢了!” 倪二住了手,踅摸踅摸柜子上的香料,挥了挥手,豪气地道:“兄弟们,好东西可是不少,看中了什么尽管拿,就算今儿陪哥哥来这一遭的酬劳。” 几个泼皮毫不客气地在卜世仁的铺子里搜刮了一番,才志得意满地扬长而去。 卜世仁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骂道:“该!让你不老实!让你没事去找那个瘪犊子玩意儿的晦气!什么好处没捞着,还被人抢走了这些东西!” 自此之后,他可真不敢去紫竹轩了。 欺负自己的妹妹和外甥行,倪二这样的泼皮他可惹不起。 …… 晴雯与宝玉要出门,在前院厅外碰见贾琏身边的小厮兴儿。 兴儿一脸不愤,小声嘟囔着什么。 宝玉笑问:“这是谁惹着你了,这么不高兴?” 兴儿一着急,上来捂着宝玉的嘴,小声道:“二爷,你可饶了我吧。让屋里的那位听到,可不是顽的。” “什么人在屋里?”宝玉翘着脚往里张望。 兴儿连忙扯着他到远处,恨声道: “还不是宫里来的张太监?说要置办处新宅子,短了几百银子,问咱们家挪借挪借。放他娘的屁!几时挪借的银子见他还过? 天天来打秋风,二爷和二奶奶伺候这些人也难为死了。前个儿姚太监来,二奶奶把她的一个金项圈当了三百两银子才打发了。” “府里没钱了吗?凤姐姐怎么还要当自己的金项圈?”宝玉瞪起迷茫的大眼问道。 “唉!奴才在这跟您说也是白说,您不当家花花的,哪知道家里的日子怎么过的?” 兴儿叹了口气,“您是咱家最宝贝的大少爷,短了谁的钱也不能短了您的。等您知道家道艰难,只怕咱家都到了连稀粥都喝不上的地步喽。行了,奴才不跟您说了,您快出去寻乐子去吧。” 兴儿摇摇头,回到会客厅外继续候着。 贾宝玉一路往外走,也一路摇头。 他那富贵奢华的迷魂汤里泡大的小心脏,实在理解不了兴儿的这番话。 晴雯默不作声,就让一切慢慢地浸润他的心吧。 希望有一天他能认识到,身为贾家子孙,不能只享受贾家给他的富贵和荣耀,还要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紫竹轩外,贾芸笑容满面地跟人道歉。 “不好意思啊诸位,今日本店客满。若是能等得及,兴许还有空位,等不及就只能请诸位移步去寺里的灶房用斋饭了。” “什么情况?今天怎么这么早客满了?”晴雯悄声问。 “是陈公子啊,陈公子带了好些朋友过来。雅间、大堂、茶室都满了,连竹林里的桌椅都占上了。说是一个朋友过生辰,他就给拉到咱紫竹轩来了。” 陈寒宵? 上次寺外惊魂之后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今天这是来报恩了? 晴雯正自思索,某间茶室里忽然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 wap. /129/129164/31274711.html 第39回 如烟弹琴助诗兴,薜蟠寻回凝霜花 茶室里,几位客人正在品茶谈诗,柳如烟薄纱覆面,在旁边弹奏古琴。 一曲终了,一位客人摇头晃脑地道:“姑娘好琴艺!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柳如烟抱琴站起,行礼道:“公子谬赞了!小女粗通茶艺,于琴艺上甚是寥寥,不过公子有此雅兴,小女子勉力为之而已。” 柳如烟抱琴出来,晴雯急忙迎了上去。 “姐姐只是我紫竹轩的茶博士,今日为何要弹琴娱客?可是有人胁迫于你?姐姐说与我知道。咱们宁可不赚钱,也不能让人欺负。” “没有,没有,”柳如烟连连摆手,“紫竹轩地处偏远古寺,可不是肮脏的青楼。便是一些客人有别样的心思,也会不由自主地收敛起来,不敢亵渎神灵。 今日几位客人品茶谈诗,气氛甚好。有一位忽然道,‘今日情景,若是有古琴助兴当为更妙。’如烟一时兴起,方捡起荒废多日的古琴,与客人弹奏应和。 没有人胁迫我,也没有人欺负我。只是姐姐私以为,这样或许可以为紫竹轩招引来更多的客人。妹妹可是觉得,这样会让客人把紫竹轩当成青楼一般看待?那姐姐以后就不弹了。” 晴雯握住如烟的手,思绪如潮翻涌。 这个可怜的女子,是把紫竹轩当成自己的家了。 “姐姐,若是你喜欢,碰上高雅的客人,与他们弹上一曲也无妨。但若遇上心思龌龊的人,姐姐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自此,紫竹轩除了美味的素食、或清香或馥郁的茶水、精致而可口的茶点、慕南风的字画之外,又添了一项招揽客人的利器——神秘的遮面姑娘的琴艺。 …… 陈寒宵用过斋饭,带着几个客人到大堂,介绍与贾芸认识。 “贾掌柜,这些人都是我的至亲好友,日后他们家人过寿、小孩满月、亲友聚会……都会到紫竹轩来,你可要招待好。” “陈公子放心,各位放心,”贾芸满面含笑,拱手道,“紫竹轩不会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保证让各位满意。” 陈寒宵打眼看见晴雯站在远处,微微向她挑了挑眉,抬了抬下巴。 晴雯白了他一眼,不就是几个客人嘛,得意啥? 陈寒宵悄然而笑,这姑娘着实让心如死水的他起了些兴趣。 …… 进了大观园门,小红走走便停下来,回头张望一下。 过了一会,她急走几步追上晴雯,小声道:“姑娘,我怎么总感觉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快走吧,没事。” 晴雯不以为意地道,“或许有人想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他们跟着吧,只要我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谁也发现不了什么。” 凸碧山庄门口,佳蕙在门外徘徊。 “佳蕙,你不在屋里好好做活,在这里做什么?”小红问道。 “姐姐,自打你和姑娘出去后,我老感觉门外有人在看着咱们的院子。我有些担心,就在这里等你们。” 院子、路上都有人看着,我是被谁盯上了?晴雯百思不得要领。 府里人心复杂,勾心斗角的事不少。 原主曾经确实得罪过很多人,但却没到被人偷摸窥视的程度。 而自从她穿过来,更是与人为善,从不轻易与人冲突。 唯一一次发威,就是把那几个婆子和小丫头赶出府去。 可她们好像没那么大能耐,找人盯她的梢,到底会是谁呢? “郑嬷嬷、佳蕙,我和小红常常出门,你俩在家一定要看好屋子。” 晴雯沉声叮嘱道,“我俩一走,你们就把院门关了,谁爱在外面看就让他们看去。你们只要在院里,谁叫也别出去,千万不要让绛珠草离了你们的眼。” “姑娘放心吧,我们都知道。”郑嬷嬷和佳蕙应道。 “特别是佳蕙,不能看别的小丫头子都在外面混玩,就贪玩跟人家玩去了。” 小红紧着嘱咐,“咱们凸碧山庄人少,每个人都是要做活的。你看着屋子做着活,不要偷懒。” “姐姐,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早记住啦,我不会偷懒的。”佳蕙笑嘻嘻地道。 “行了,也别老逼她做活。” 晴雯道,“咱们凸碧山庄人少,屋少,院子小,又不养鸡鸭鱼鸟那些需要人伺候的主,哪那么多活?有空的时候,你还是教她识几个字吧。” “不要,不识字!那细细的毛笔在我手里,比扫地的笤帚都沉,我还是出去扫院子吧。” 佳蕙连蹿带跳地出去了,捞起院里的笤帚就扫。 晴雯乐得捧腹大笑,小红憋着笑去揪着小佳蕙的耳朵,回她俩的屋子里写字去了。 …… 绛珠草萌发的三朵花都开了,艳红如血。 晴雯蹲在花盆前细细看着,宝钗忽然推门进来。 “妹妹,凝霜花找回来了,不过只有花种。” 宝钗递过来一个绢帕,里面包着几粒雪白的种子,“我也不懂养植之法,怕还得劳烦妹妹。” 晴雯看着那外面仍旧裹着一层白霜的花种,点点头道,“这确实是凝霜花种,我来种种看,姐姐莫要心急。” “说起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妹妹,”宝钗在椅子上坐下来,欣慰地道,“这个花种,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去为我寻来的。 我是做妹妹的,按理不该数落他的不是,可你知道他原本是个什么性子。没想到这次,他竟担起长兄之责,主动去为我寻花种。 那极寒之地,遍地冰雪,天寒地冻。他愣是在里面跋涉了半月有余,身子都冻僵了好几次。手脚、脸上现在还满是冻疮。” 我妈又心疼又觉得安慰,我这哥哥是真的长大了。但愿经过这次磨砺之后,他能更加长进。” 晴雯也暗自喜欢,这真是意外之喜。 薜蟠在书中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做起事来无法无天。 为了跟人抢夺香菱,他敢把人活活打死。 然后抢了人,扬长而去,只留家奴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你说他有多坏?其实倒也没多坏。 不过是一个被母亲宠坏的小孩,根本连是非善恶都分不清楚。 若是他能脱离母亲的保护,有薜宝钗从旁协助,或许也能担起振兴薜家的责任? wap. /129/129164/31274712.html 第40回 宝玉送冰到山庄,晴雯初见史湘云 送走宝钗后,晴雯和郑嬷嬷又找了个花盆,将一粒入手冰凉的凝霜花种埋了进去。 瞅着花盆,她开始出神。 郑嬷嬷慌道:“姑娘怎么不浇水?莫不是它也要喝露水?唉哟哟,咱屋里是不养鸡鸭鱼鸟那些需要人伺候的活物,可这花啊、草啊也真够折腾人的。” “不,这花应该不喝露水。”晴雯沉吟道。 “那真是谢天谢地,谢菩萨!” 郑嬷嬷双手合十向天礼拜,只是还没收回手来,就被晴雯一句话给噎住了。 “它大概得喝冰水。” “我的天爷来!”郑嬷嬷立刻叫起来,“这大夏天的,露水都没了,去哪弄冰水?咱还能天天去跟老太太、太太要去?” 凝霜花生活在极寒之地,常年身上覆盖着冰雪,根也扎在冻土之下。 它适应了那样的环境和温度,一朝来到这温暖的京城,而且是酷热的夏季,只怕很难成活。 晴雯要给它创造个适宜的环境,便想用冰水浇灌它。 可是,夏天,贾家的姑娘们屋里是不供应冰的。 冰价极高,若想用冰乘凉,所需耗资巨大。 此时,贾家也只有老太太、老爷、太太屋里有冰。 “郑嬷嬷,我带小红出去一趟,你和佳蕙在家里看好屋子。” 晴雯对郑嬷嬷道,“小红和佳蕙还小,经的事太少,这屋里很多事我还是得仰仗您的。” “好,姑娘您放心出去吧,老奴一定把屋子看好。”郑嬷嬷拍着胸脯道。 晴雯带小红出院门下山,小红问:“姑娘,咱去哪?” “去找宝玉,得让他每天帮咱们弄一些冰块。” 晴雯边答边疾走,刚下山却被小红拽住了。 “姑娘,你看那不是宝二爷吗?”小红一指前面蔷薇花架底下。 晴雯定睛细看,果然是宝玉,正趴在花架上,扒着篱笆洞往里看。 晴雯也扒着篱笆另一头往里看去,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枝繁叶茂的蔷薇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边抠土,边悄悄流泪。 把红楼梦当作枕边书,不知翻了多少遍的晴雯,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这个女孩是贾家为迎接贵妃省亲,特意从苏州买回的十二个小戏子之一——龄官。 因贾家子弟贾蔷负责采买,买回来又负责照管,龄官与贾蔷之间产生了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情愫。 此时正不知为何伤春悲秋,她在地上画贾蔷的“蔷”字呢。 画完一个又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了。 里面画字的人痴了,外面看的人也痴了,贾宝玉两只眼珠子只管随着簪子动。 林晴雯怒从心头起,她把这之前与之后的事都想起来了。 贾宝玉刚刚在王夫人的房里,撩骚完他母亲的贴身大丫鬟金钏儿。 王夫人发现后,贾宝玉一溜烟就跑了,留下金钏儿一人独自承受王夫人的怒火。 王夫人不责怪宝玉不知自重,竟怪责金钏儿勾引挑逗她的好儿子,因此将金钏儿赶出府去。 后来,金钏儿羞愤难当,投进贾家的水井里,自尽了。 而今这个刚刚惹了祸的风流公子,竟在这儿又怜起香惜起玉来。 晴雯上前一把扯起贾宝玉,揪着他就走。 “好好的一个爷们儿,干点爷们该干的事好不好?没事就跟丫鬟们胡闹,还跑这偷窥起女孩子来了,知不知羞?” “哎哎,姐姐,”贾宝玉满口央告,“看这个形景,那个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的大心事,心里不知道怎么熬煎呢。 她的模样这般单薄,心里哪还搁得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她分些过来,就让我再看她一回吧。” “你有那些时间,心思多放在林妹妹身上一点,枉费了她对你的一片心了。”晴雯没好气地道。 “林妹妹怎么了?她又不好了么?”贾宝玉拔腿就要往潇湘馆跑。 “一天到头又是记挂着这个姐姐,又是记挂着那个妹妹,你可真够无事忙的。” 晴雯戳了他一指头,恼火地道,“林妹妹没事,是我找你有事。我给宝姐姐寻了个治热毒的方子,可这药引子需要拿冰水喂着。我正想托你去太太那边取点冰来呢。” 林晴雯打量着他的神色,看他的面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遂笑道:“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怎么不敢去太太那,怕太太责罚?算了,既是宝姐姐的药引子,我还是送回去让她自己照料吧。” 贾宝玉连忙拉住她,央道:“好姐姐,你且回去等着,一会我就把冰给你送过去。” 晴雯回了凸碧山庄,想了想这两天她是出不得府了。 遂叫过郑嬷嬷来,悄声嘱咐了她几句。 郑嬷嬷一脸的迷惑,不过还是连忙出了院子。 过了不多一会,宝玉果然来送冰了。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红楼梦》里最活泼爱笑的姑娘——史湘云。 “方才去老太太屋里取了冰来,恰好老太太接了云妹妹来家里玩。她说打从晴姐姐作了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还没来拜见过呢,特特跟我来了。”宝玉道。 史湘云上下打量晴雯,嘻嘻笑着拜下去,嘴里还道:“之前只觉得姐姐比别的丫鬟出挑,别的倒没什么。没想到这一穿戴起来,竟比宝姐姐和林姐姐还像咱们这种大家的女子。” “快别瞎说了。” 晴雯忙扶住她的手,搀她一起坐在榻上,“我算什么大家女子?不过是老太太怜爱罢了。” 史湘云拿出手帕子,取出一个绛纹石的戒指给晴雯。 “宝姐姐和林姐姐还有其他姊妹们,前儿都送过了,今儿我把你的也带过来了,姐姐戴着玩,可别嫌弃。” 晴雯接过戒指,直接戴在手上,端详着道:“好看着呢,我怎么会嫌弃?戒指能值多少,难为妹妹的心。” 小红见状,立刻取了一个香包过来。 “这是我们姑娘绣的香包,里面装了驱蚊虫的药草。别的姑娘都有了,只大姑娘总也不来。如今您来了,正好带了去吧。也不值什么,也是我家姑娘的一片心。” 晴雯瞥了眼小红,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来事了。 有眼力劲儿,心眼也活泛。 院外一阵莺歌燕语,却不知是谁过来了。 wap. /129/129164/31274713.html 第41回 救下金钏儿薄命女,巧言编排哄嬷嬷 院门打开,薜宝钗、林黛玉和迎、探、惜三春都来了。 “听说那个‘咬舌子’云丫头跟着她的‘爱哥哥’到这儿来了,我们也来瞧瞧。”黛玉边走边道。 “就是这个打小爱挑人毛病的林姐姐,见人一次就打趣人一次。” 史湘云追着黛玉就去挠她的胳肢窝,黛玉连忙往宝钗和探春身后躲。 两人围着另外几个姑娘转起了圈圈。 宝钗边笑边道:“云儿,快饶了你林姐姐这一遭儿吧。” 湘云也笑:“我再不饶她,让她打小就学我说话。” 跑着跑着湘云自己停下了,诧异道:“哎?林姐姐的身子竟是好了?往常跟我玩这一会子,早喘得不成样子了。今儿又笑又闹的,竟然好好的?” 经她这一说,众人才意识到,好像黛玉的身子真的好了许多。 “能不好么?” 宝玉噘嘴道,“以前让她出门走走,不是嫌天儿太热了就是嫌天儿太凉了,就是懒待动。如今一天往晴姐姐这跑两三趟,也不说爬山累了。” 黛玉轻轻啐道:“呸!凭是家里的这些姐姐妹妹都只准同你玩,给你解闷,我不过是多来晴姐姐这几趟,你就不高兴了?” “我哪里不高兴了?妹妹有姐姐开解,省得每日伤心忧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宝玉急忙辩解。 众人看着他俩打嘴官司,也不拉架,各自掩着嘴笑。 这俩人今个儿吵了,明个儿好了,大家都见惯不怪了。 湘云悄悄伏在宝钗耳边道:“我这次来,看着林姐姐不单身子好些了,连性子也不似以前那般了。可是因为晴姐姐的缘故?” “我想着也是。” 宝钗应道,“自从晴丫头亮明身份,成了颦儿的姐姐后,处处护着她。颦儿有了可诉说心事的人,心里不常烦闷,身子自然就好了。” 姐妹们说说笑笑便到了晚膳时间,湘云悄悄拉起黛玉的手道:“林姐姐,晴姐姐这里屋子狭小,住不下。今晚我还跟你睡吧?” 湘云跟着黛玉走了,其他的姐妹和宝玉也一起离开了。 放在盆里的冰块已化成水,晴雯舀起一碗浇在种着凝霜花的花盆里。 瞅着花盆,她犯起了愁。 现在是发芽阶段,一次浇个透湿,隔两天再浇一次也行。 可等凝霜花生根发芽,怕就得整天泡在冰水里了。 那时怎么办?总不能让宝玉一天几次去要冰吧? 她想也想不出个办法来,只好先放下了。 翌日,晴雯假托身子不舒服,没有出门。 姐妹们相约来看了看她,便各自散去了。 天近黄昏时,她终于等来了她等了一整天的人。 一个在园外做活的嬷嬷,领着一个面容悲戚的姑娘来到凸碧山庄。 “姑娘,我在咱府里东南角上的水井边等了一天一宿,还真等来了个要跳井的姑娘,我把她带来了。”嬷嬷蹲身行礼道。 “嬷嬷辛苦了,”晴雯笑道,“郑嬷嬷,给这位嬷嬷再拿五百钱打酒吃。” 郑嬷嬷取了钱来,那位嬷嬷捧着钱喜滋滋地离开了。 “姑娘,你怎么不让我去死?”金钏儿扑倒在地,痛哭道,“我服侍了太太十几年,如今竟被撵出府去,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为什么不能活?”晴雯搀起她,拿帕子擦去她满脸的泪水,轻声问道,“被撵出府是因为你犯了多大的错儿吗?” “我……”金钏儿犹豫了一下,决绝地道,“我是有错,但犯最大错的不是我。” “是,犯最大错的人不是你,最该被惩罚的人不是你。所以,你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去死?” “我……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金钏儿抽噎着道,“所有人都不问青红皂白地指责我,连我妈都说被太太撵出府去就是我的错。我……” “所以,若是没人指指点点,你就能好好地活着?” 晴雯轻抚她的肩头道,“若是我把你送到一个没人认识你,没人在乎你之前经历过什么的地方,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姑娘,哪有那样的地方?即便有,我自幼生活在府里,离开这儿,我靠什么活下去?” “今儿你先回家去,明天我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人认识你,却有人教你做活。你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晴雯让郑嬷嬷送金钏儿回家,可怜的姑娘脸上不再全是悲戚的神色,更多了一些迷茫和希望。 郑嬷嬷送了金钏儿回来,在晴雯面前站了许久。 晴雯笑问道:“嬷嬷,你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金钏儿会投井吧?” “是啊,姑娘,老奴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嬷嬷急急地道,“我去找人看水井,那些人都取笑我,说‘你家姑娘白花这些银子做啥?谁好么生生地会投井?’ 要不是有姑娘给的银子,哪个婆子愿意白天黑夜地守在水井边,瞅着来来往往的人哪个会跳下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会投井。” 晴雯悄声道,“只是听说她被赶出府去了,而且好像不是很光彩的理由。这样出府的丫头,哪个不是要死要活的? 想来她不愿意离开府里,要死也会死在里面。我才让你去找人,把咱家这几口井都看起来。她若是来,咱救下她就是了;若是没来,那不正好?老天保佑她命不该绝,可巧就真让咱等到了。” “姑娘真是神了!”郑嬷嬷感慨地道。 …… 金钏是个活泼爱闹的姑娘,只是因为与宝玉说了几句玩笑话,便被扣上了教唆主子爷们儿学坏的罪名。 一条鲜活生动的生命,平白因为宝玉而死,实在不值。 林晴雯想要救她,只把她从井台边拉回来还不够,还要给她活下去的力量和希望。 第二天,林晴雯去金钏儿家接上她,和宝玉一起去紫竹轩。 宝玉臊眉耷眼地骑在马上,眼神向金钏儿瞟了又瞟,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金钏儿面色冷冷地上了马车,自始至终眼皮子都没抬,瞅都没瞅这个害她几乎失去生命的少年。 晴雯打量着两人的神色,心里默默盘算。 wap. /129/129164/31274714.html 第42回 慕南风舍己为人,紫竹轩添新饮品 紫竹轩茶房,晴雯将金钏儿暂时托付给柳如烟。 白天,金钏儿跟柳如烟学习煮茶并制作茶点,晚上就与她和彩蝶一起住。 柳如烟和彩蝶热情相迎,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热闹。 而且来喝茶的客人越来越多,一天到晚都不闲着,她俩正觉得有些忙不过来。 金钏儿将晴雯送出茶房门,瞥了眼灰溜溜站在远处的宝玉,轻声道:“姑娘,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这话是说给晴雯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紫竹轩管吃管住,还能自己干活挣工钱,还有两个善良的姑娘作伴,金钏儿住在这里,很安心。 从此,紫竹轩又多了一个薄纱覆面的美丽女孩。 晴雯让小红去问贾芸些事情,顺便跟贾芸说说话,自己信步往竹林中走来。 安静温书的慕南风看见款款而来的晴雯,粲然而笑。 “晴姑娘,你来了?” 这话说的平静而自然,仿佛他正在等她一样。 “慕公子,打扰你温书了。” 晴雯笑道,“这些日子在紫竹轩吃得可还习惯?温书最是劳心费神,定要吃的好点。若是觉得吃食不顺口,就让厨子单独给你做。” “已经很好了,”慕南风温润地笑,“南风之前只求三餐温饱即可,不敢要的太多。紫竹轩开业的这些时日,是我这半生过得最畅意的日子。” 两人正说话时,小红匆匆走来,对慕南风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对晴雯道:“姑娘,芸二爷说,冰坊一般只供官宦富贵人家用冰。咱们若是要用的话,还得跟府里的买办说,每天替咱们捎带一些。” “哦,那……”晴雯犹豫了。 她并不想通过贾府做这些事情,若是有可能,她希望尽量不跟贾家产生不必要的联系。 “姑娘是因为天热,要用冰乘凉吗?”慕南风突然道,“若只是简单的乘凉,南风可以帮上忙。” “慕公子有办法?”晴雯惊喜地问。 “嗯,姑娘可知苦硝可以制冰?” “我……”晴雯想说她知道,但没敢说出来。 苦硝不就是硝石吗?前世化学课上学过,硝石与水按一定的比例配置,便可将水凝结为冰。 只是,这好像不是她这样一个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该知道的事。何况她还是一个,曾经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出身的伪小姐? “我……不知道,公子可愿意给我讲讲?”晴雯忽闪着大眼睛,甚为谦卑地问道。 “现在这个季节不行,大概到秋天吧,有些潮湿的地方,比如农家的灶房、茅房墙上会出现一层白霜,那就是苦硝。” 慕南风娓娓道来,“刮下那层白霜,加水煮沸就可以提炼出苦硝石。苦硝石可以使水迅速降温,最终凝结成冰。融化的苦硝石还可以再煮沸,又可以凝结成块。” “这个东西很好用,只是现在还不行啊。” 晴雯回头对小红道,“去问问芸哥儿,哪里能买到苦硝石?有苦硝石,咱就可以随时制冰,不用每天买了。” “等等,苦硝也不好买,”慕南风拦住欲离开的小红,“苦硝是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料,朝廷不允许民间随意买卖。姑娘需要,我旧年倒是提炼了一些,送给姑娘不知道够不够用?” “够用,够用,不用很多,公子给我一点就够了。我不需要将水凝成冰,只要将水温降到将要结冰的程度就好。”晴雯也不多客气。 在她内心深处,她宁可欠慕南风的人情,也不想欠贾家的。 小红去紫竹轩唤出一个杂役,跟慕南风去他住的地方拿硝石。 温雅俊朗的慕公子,边走边暗暗地笑自己:好没出息!在一个姑娘面前显摆什么学问? 杂役扛回来一大袋子白色晶状物,手里还拿着一张写有硝石使用方法的白纸,晴雯看着有点发晕。 “慕公子怎么拿来这么多?他自己可留下够用的?” “公子说,他那里还有,这些请姑娘先用着,等到秋天他再给姑娘多多提炼一些。用来乘凉、做冷食、冰果子都可以。” “冰果子,做冷食?” 晴雯留出一块硝石,其他的让杂役都拿到茶房去,“去给柳姑娘,问问她可会用苦硝制冰?以后她就可以给客人冰果子,做冷食了。” 柳如烟喜不自胜,立马动起手来。 绿豆、糯米粉、牛奶等原料都是现成的,没一会,她就端了一碗冰雪冷圆子出来。 彩蝶跟在后面,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冰镇百果。 “用苦硝制冰我之前就会的,以前在那个地方时,一到夏天必做冷食供客人降温消暑。前几天也有客人问起来,我正想跟姑娘说呢,没想到姑娘先想起来了。” “哪是我想起来的?也是凑巧了。恰好我需要冰,恰好慕公子手里有能制冰的苦硝。” 晴雯拿小碗分了分果子和冷食,跟如烟、彩蝶、小红各自吃了几个。 余下的一小碗,放在慕南风看书的小茶几上。 “柳姐姐,以后每天给慕公子准备一些消暑的冷食和果子,还他赠送苦硝之恩。” 如烟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娇声笑道:“晴姑娘干嘛跟慕公子这么客气?他送给姑娘苦硝,是想你对他感恩么?没看他都不跟着回来了?就是怕姑娘说出感谢的话来吧?” “嗐!姐姐瞎说什么呢?除了感恩,还能有什么?” 晴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冲如烟挑了挑眉,带着小红去找宝玉了。 柳如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回茶房去制作冷食。 有了慕南风送的硝石,紫竹轩又多了冷饮、冷食、冰果子几项,客人每日更是盈门。 远道而来上香的客人们,除了用斋饭,一般都要点一道冷食以降暑热。 也有年轻的男女,专门过来点一杯冷饮,一碗冷食,在竹林里的竹椅上安坐,静静地打发时间。 而那位舍己为人的佳公子,每日晚间却少了冰的陪伴。 但他捧着一只精巧的香包,想像着某位姑娘在他为她营造的凉爽舒适中安然入眠,便好像自己也沐浴在凉爽的风中,并不觉得夏日的夜晚有多燥热了。 …… 回家的路上,晴雯让小红下去跟着马车走一会,将宝玉招呼上车。 wap. /129/129164/31327467.html 第43回 晴雯苦心劝宝玉,蜂腰桥上截袭人 宝玉低头耷拉脑袋地爬上车来,闷闷地问道:“晴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我是有话要说,这话我憋了很久了,常想跟你说,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进去?” 晴雯轻声道,“自小到大你就爱在姊妹堆里混,从没有个分寸礼节,只管黑家白日地闹。跟丫头们也是没个大小,不是吃人嘴上的胭脂,就是跟人胡乱调笑。 前个儿没事去逗金钏儿,你说你是能娶她做姨娘呢?还是能收她做通房?你自己半点都做不了主,何苦去招惹她,害得她被太太赶出府? 你可知,金钏儿出府之后做了些什么?她差点就死了!我是让人把她从咱家的井台边拉回来的。” “金钏要去死?”宝玉猛得抬起头,眸子里满是惊恐,“她差点因我死了?” “是啊!”晴雯毫不留情地道,“这其中之事,她何错之有?若是她果真为此而死,就是你害死的,你这一辈子可还会心安?” “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宝玉失魂落魄般喃喃着。 晴雯不再言语,默默地等着他自己反省。 良久,宝玉抬起头来,面上已满是泪痕。 “姐姐,我错了,我差点害死一个那么好的女儿。” “宝玉,你若真知道错了,以后就把那些不长进的毛病儿都改了吧。不然今天我能救下金钏儿,明个儿谁再出事,我可就不一定能救下了。” “我……我改!”宝玉发誓般道。 晴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心中并不相信一次冲击就让他恍然顿悟,改掉所有的坏毛病。 只愿他能有所醒悟,少与那些姑娘丫头们调笑,也让黛玉为他的“博爱”少难过几回。 …… “小红,今天身后有人跟着吗?”进了贾府,与宝玉分开后,晴雯悄悄问小红。 “还有,”小红也悄声道,“这几天只要一出了凸碧山庄,必然有人跟着。” “可能认出是谁?”晴雯不露声色。 “我没敢仔细看,只是打量着好像是个丫鬟。”小红悄悄回了下头,又缓缓地转了回来,好像在打量园中的景物。 “我在园子里四处转转,你转到她身后去,仔细看清楚是谁?”晴雯小声吩咐。 小红答应一声,转身往旁边走去,晴雯便慢慢悠悠地在园子里逛起来。 大半个园子逛下来,她思量着差不多了,便回了凸碧山庄。 不一会,小红也回来了。 “这下可曾看清那人的长相?”晴雯问道。 “看清了,但却认不真切。不是园子里的人,不知道是哪房的丫鬟。” “一个不认识的丫鬟,她跟着我做什么?” 林晴雯默然思索良久,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跟踪自己? 自打她穿过来,与任何人都没有交恶。 难道是原主之前做过什么事,让谁记恨上了? 林晴雯百般思索不通,只能暂时丢在一边,不去理会。 翌日晨起,她按照慕南风教的法子准备制冰。 取了两个干净的瓷盆,一只大些,一只小些,将小的那只栽进大的那只里面。 两只瓷盆都倒上一半水,然后将拿回来的硝石放进大盆里。 硝石慢慢融化,渐渐地大盆里的水变得冰凉刺骨,小盆里变成了半冰半水的状态。 晴雯从大盆里舀了一碗水,浇在凝霜花花盆里。又取出晚间泡上的绿豆,做了一碗冰镇绿豆沙,一碗奶香绿豆沙,放进提盒里打算送到潇湘馆去。 史湘云住在潇湘馆,那姑娘身子壮实,也怕热,一碗冰镇绿豆沙刚好可以给她消暑。 黛玉那个小体格子,还是吃一碗未冰过的好了。 林晴雯头前走着,小红提着提盒走在后面。 走到蜂腰桥上时,却见林黛玉和贾宝玉正在桥的另一头,各自怔怔地望着对方。 半天之后,黛玉猛咳了一声,两眼珠泪滚滚,回身便要走。 宝玉连忙拉住她,黛玉却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晴雯正在回想,黛玉这次是为什么而哭?却见袭人拿着一把扇子,远远地走过来。 “完了,完了!这个傻子又要犯傻了。”晴雯默默念叨。 她记起来了,书中这一回写的是宝玉与黛玉互诉肺腑。 黛玉离开之后,宝玉仍在发愣,把赶过来送扇子的袭人当成黛玉,深刻表白了心中对黛玉的眷恋之情。 袭人知晓了宝玉藏在心底的隐秘,便时常在王夫人面前进馋言。 她因此被王夫人内定为宝玉的姨娘,却使黛玉更不被王夫人待见。 这一回曹公写的真是令人惊心动魄,每每读至此处,林晴雯都不胜唏嘘。 此时既然她碰上了,就一定要阻止对黛玉不利的事情发生。 “小红,快从旁边绕过去,截住袭人!”晴雯吩咐一声,然后快速向宝玉走去。 小红不知晴雯为何着急,却是提着提盒飞快地迎向袭人,成功地在她走上蜂腰桥前拦住了她。 “袭人姐姐,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小红有些气喘地道,“我们姑娘做了两碗冰镇绿豆沙,最是解渴消暑。正要送去怡红院呢,恰好遇上了姐姐,就由姐姐带回去吧?” “替我谢谢晴姑娘。” 袭人边张望着宝玉的方向,边急道,“兴隆街的大爷——贾雨村来了,老爷叫二爷出去见见。二爷走得急,忘拿扇子了,等我给二爷送完扇子再拿绿豆沙回去。” “姐姐急什么?不如让我去给二爷送扇子,姐姐拿回绿豆沙去,正好跟其他姐姐们一起喝?” 小红缠着袭人纠缠不放,晴雯这时正赶到宝玉面前,伸手在那个呆子面前晃了晃:“喂,傻子!回神了,快回神了!” 宝玉犹未回神,一把拉住晴雯伸在他眼前的手,说道:“好妹妹,我的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别人,只好掩着,我这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要死了!真是要死了!”晴雯恨得猛力推他,“快醒醒,再胡说,林妹妹就要被你害死了!” “啊?林妹妹要死了?我把林妹妹害死了?”痰迷心窍的宝二爷“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wap. /129/129164/31327468.html 第44回 蜂腰桥袭人失言,潇湘馆黛玉中毒 “晴姐姐,林妹妹怎么样了?刚才跟我在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不好了?”宝玉揪着晴雯的衣袖,泪珠子不断地往下落。 “可算是醒了!” 晴雯手上使力,用劲扶住他,又拿帕子给他拭去唇角的血渍,小声道,“黛玉好好的,没事。你以后心里的那些话,可千万别傻乎乎地乱说了。 今儿幸亏是我听到了,若是别人听到,可怎么好呢?黛玉一个姑娘家,若是没了清白,还怎么活?我说你要害死她了,你可认不认?” “晴姐姐,我再不敢说了,”宝玉又愧又悔,“若当真害得林妹妹也如金钏儿一般活不下去,我身上的罪过便又添了一层,想来我也不用活了。” 袭人心不在焉地跟小红说着话,两眼却没忘了张望宝玉。打远处看见他吐了一口什么东西,身子便站立不住,急得一把推开小红,小跑着就过来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 袭人看着地上的一口血渍,急得眼泪也落了下来,“怎么都吐血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必有事故?” “什么事故?” 晴雯忙掩住她的嘴,“不过是跟黛玉拌了两句嘴,惹了黛玉不高兴,自己又顾忌着妹妹的身子,不敢说重了,就憋了一口血在心里。 才刚我劝慰着,把血吐出来,也就好了。袭人姐姐可不要四处乱说,若是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准派你们一个照顾不周的不是。” “我们爷这性子,晴姑娘是知道的,一天到晚跟着也备不住出事故,不管好不好,都是我们这些跟着的不是。” 袭人接过宝玉扶着,“不是去见兴隆街的大爷了吗?怎么就这一会,就跟林姑娘吵起来了?到底说什么了,还急吐血了?” “姐姐休管!横竖是我的不是,与林妹妹没有相干!”宝玉羞得满脸紫胀,夺过袭人手里的扇子,忙忙地抽身跑了。 “瞧瞧,打小就是这样,跟林姑娘见面说不上几句好的便拌起嘴来。偏偏还没个志气,不过半天就去赔情。 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不是,都往自己身上揽,就怕林姑娘为自个儿气坏了身子,真真让二爷愁死了。”袭人抱怨道。 “袭人姐姐,二爷一个做哥哥的,跟妹妹吵架赌志气不去赔情,反让妹妹来赔情,难道就是好的?”小红撇嘴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袭人自知失言,连忙往回遮掩,“我是说,若是真顾忌妹妹的身子,就不拌嘴才好。” “二爷已经走了,袭人姐姐还是回怡红院看着手底下的丫头们才好,别你一时不到,怡红院里再出什么事故。” 小红不露声色地又呛了袭人一句,回去提起因赶着追袭人而放在远处的提盒,与晴雯姗姗然往潇湘馆而来。 爱说爱笑的湘云,与黛玉的丫鬟雪雁,和自己的丫鬟翠缕,在门外逗鹦鹉。 那丫鬟见晴雯和小红过来,“嘎”地一声扑了下来,又“嘎”地一声飞回架去,呼扇着翅膀喊:“雪雁,快掀帘子,晴姑娘来了。” 晴雯“噗嗤”一声,笑了:“这家伙,真成精灵了!” 那鹦哥便长叹一声,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湘云拍手笑道:“这家伙这腔调竟大似林姐姐素日吁嗟音韵,难为它怎么记得清这么多?” 晴雯嫣然巧笑:“快别逗他了,进来吃口绿豆沙,本来给你做的冰镇的,这一路过来耽搁了一会,想来也不冰了。” “晴姐姐与林姐姐先吃,我玩一会再来。”湘云意犹未尽,仍然在外面逗鹦鹉,教他念自己素日所喜的诗词。 雪雁给晴雯挑起帘子,晴雯与小红进了屋。 黛玉仍在窗下默默垂泪,见晴雯进来,悄悄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 “姐姐来了?” 晴雯从提盒里拿出那碗奶香绿豆沙,叹息道:“大毒日头底下,跟宝玉拉拉扯扯半天,热坏了吧?快来吃碗绿豆沙,解解暑吧。” “姐姐可是都看见了?”黛玉又抹了抹红红的眼睛,羞涩地问道。 “不光是看见了,我还听见宝玉说了更惊人的话。” 晴雯将碗递给黛玉,声音压得更低,“此时云丫头还在这里,你别只管哭起来没完,把身子哭坏了,还让人看了笑话。等她走了,我再与你细说。” 黛玉接过碗,红着脸,慢慢地抿起绿豆沙来。 没喝几口,她的脸色一下变了。 细瓷碗从手里滑落,“啪嚓”一声,在地上碎成几片。 “姐姐……”她弱弱地叫了一声,随后双手捂住肚子,慢慢地蹲下了。 “噗”,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射而出。 “这是怎么了?”晴雯惊叫。 难道也像宝玉一样,憋了一口血在胸口? 然而,黛玉憋的可不是一口血,她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 “快来人!”晴雯大声喊着,与随后赶来的紫鹃和小红将黛玉扶到床上去。 “姐姐,姐姐……”黛玉紧紧抓着晴雯的手,虚弱地道,“这碗里……有毒。” 匆匆赶进来的湘云急忙端起另一只碗,吆喝紫鹃道:“紫鹃,是谁要害林姐姐?快去禀告老太太。这碗里必定也下了药,请太医赶紧来验验,好给林姐姐医治。” “不要……”黛玉连忙叫住紫鹃,急促地道,“碗……是晴姐姐……端来的,若是……叫了老太太来,老太太……必定要查问,到时……只怕姐姐脱不了干系。” “那怎么办?”紫鹃哭叫着,“姑娘吐了这么多血,不治怎能好?” “妹妹,你可相信我?”晴雯紧抓着黛玉的手,急切地问道。 黛玉纤细的手指亦紧抓住晴雯的手,坚定地望着她:“姐姐,这府里……若说有一个人不会害我,那必定……是你!” “好!既是如此,今日事我做主了。” 晴雯“腾”地站了起来,“小红,快快回凸碧山庄,将二爷带回的那株绛珠草,还有花盆里栽的绛珠草统统拿来!” “哎!”小红应了一声,撒腿便跑。 迎面却被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和一干丫鬟婆子堵了回来。 wap. /129/129164/31327469.html 第45回 老刁奴颠倒黑白,绛珠草救活黛玉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晴雯连忙迎上去。 “我怎么来了?” 贾母面色沉沉,厉声喝道,“要不是有人在我院外吵吵,我还不知道竟然有人敢加害我的玉儿。今天不查出谁给黛玉下药,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许走!” “老太太,”晴雯“扑通”跪下,“梆梆”给贾母磕头,“今日事皆因我而起,有人在我做的绿豆沙里下了毒。此事,晴雯日后必定给您个交待。但当务之急,求老太太准我先给黛玉妹妹解毒。求您了!” 贾母瞅着晴雯几要碰破的额头,眼眸依旧沉沉,却未说出责备的话。 一旁邢夫人却撇起嘴来:“你个丫头会解什么毒?还是等太医来吧。可别因为怕事,给我们林姐儿瞎治,她可是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儿。” “就是,明明是你下的药,这会又装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别以为这样就能撇清自己!” 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也翻着白眼讥讽起来。 “你说是我下的药?”晴雯怒声喊,“自己亲手做的绿豆沙,自己亲手端过来,眼睁睁地看她喝下去。我下药?我莫不是傻?” “那谁知道呢?兴许你就是抓了这个空子,以为大家都不会怀疑你呢!你正好来个贼喊抓贼! 晴姑娘真好算计!打量毒死了林姑娘,您就是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儿。从今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抖擞起来了吧?” 王善保家的仍然撇嘴瞪眼,阴阳怪气,旁边竟有几个丫鬟婆子也跟着点起头来。 看样子,大家心里都有这样的想法。 晴雯心里着急,却没办法辩解。 原主性子直,又仗着最得宝玉的宠,平日里从未把这些粗俗不堪的婆子们放在眼里,言语之间便少了些恭敬。 那些刁婆子们也看不上心高气傲的晴雯,这些人里,王善保家的又是头一个。 因为邢夫人不得贾母宠,连带着她也得不到主家赏识,便把得主家宠的丫鬟奴仆们都当作敌手。 此时逮着机会,还不往死里作践晴雯? 而且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黑的说成白的也不用负责任,晴雯没有证据自证清白,不得由着她往身上泼脏水? “好,好,好!我不跟你们理论。” 晴雯看向床上脸色惨白,冷汗直淌,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黛玉,决然地道:“老太太,能否屏退左右?晴雯想跟您说几句话。” 为了黛玉,她决定豁出去,把自己所有的秘密跟贾母和盘托出。 她要让贾母知道,她能救黛玉,此时也只有她能救黛玉。 黛玉艰难地侧过脸看了看她,微微摇了摇头,紧抓着贾母给她擦拭汗水的手,喘吁吁地道:“老祖宗,相信……晴姐姐,她……不会害我。” “噗”地一声,她又吐了一大口血。 “玉儿,”贾母老泪纵横,捧着黛玉的脸急叫,“我信你了,晴雯,快快给玉丫头医治吧。” 小红不要晴雯再吩咐,急匆匆跑出潇湘馆。 这里贾母把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赶出屋子,只留下鸳鸯和黛玉的人。 一刻钟后,小红回来了。 手里一个布袋子,严严实实地裹着两株绛珠草。 一株是干的,一株刚从花盆里拔出来。 刚拔出来的那株,头顶盛开的三朵花还是那样鲜艳似血。 小红把袋子递给晴雯,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跑了这么长时间,她累坏了。 雪雁急忙把小红搀到一旁歇息,晴雯将那株新鲜的绛珠草递到黛玉嘴边,急急地道:“干的需要煎水吞服,只怕来不及。这株你就当果子、青菜一样吃下去。无论有多难吃,你要吃下去。” 黛玉闻言,张嘴就咬住绛珠草,一口咬下去一大截,缓缓地咀嚼起来,边嚼边虚弱地笑:“姐姐,我现在都跟牛马一样,开始吃草了呢。不过这草不难吃,真跟果子一样,又脆又甜。” “好了,好了,快吃吧,”晴雯知道黛玉是在宽慰她,疼惜地连声催促,“都快把血吐光了,还有闲心打趣自己?” 一株绛珠草,连花带叶吃下去,黛玉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 原本惨白的脸色泛起了一丝红色,冷汗也不再滴滴滚落了。 “感觉怎么样?”晴雯抚了抚她的脸颊,“需不需要再把那株干草煮了?” “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黛玉笑道,“姐姐的草有奇效,看,我都不吐血了。” “还是等太医来把把脉再说吧,若是有毒未清,那株草还得用。”晴雯道。 绛珠草对黛玉确有奇效,小病小灾的可能一片叶子,一朵花,一粒种子就行。 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只怕除非一整株才够。 若是可能,她手里得时刻备着一株,以备黛玉随时所需。 直到此时,一个小丫鬟才领着贾家的常用太医王太医,匆匆地跑来。 “是哪位姐儿病了?”王太医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抹着脸上的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王太医且歇息会,等会给我妹妹把把脉。” 晴雯端过一个杌子请他坐下,太医自己都喘不匀,把脉是把不准的。 “我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医凑过脸来。 常年给家里的这些哥儿、姐儿看病,这个一大把胡子的老头也有了些特权,姑娘们看病并不太忌讳他看到脸。 “老太医且慢看病人,且看看这碗里有什么东西?”晴雯将那碗留下的冰镇绿豆沙端到王太医面前。 王太医把着碗,把鼻子凑近了,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他瞅了瞅黛玉明显好转的脸色,拿羹匙挑起一点绿豆沙,狠了狠心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呸呸呸!”他连连吐了几口唾沫,又要了水来漱口,面色难看得像家里刚办了丧事。 “是谁这么阴毒,竟给姐儿下这种药?”王太医恨恨地道,“幸好这绿豆是解毒良药,缓解了些毒性,不然老朽舔这一下怕也就中毒了。” 绿豆解毒? 那黛玉中毒未死,还等得到小红取回绛珠草来,也是绿豆的功劳了? 若是今日自己做的不是绿豆沙,那黛玉岂不是就没命了? 是谁干的?到底是谁? wap. /129/129164/31327470.html 第46回 太医惜错过奇药,晴雯恼寻下毒人 林晴雯恼怒地回想,她到底与谁有过节?那人竟不惜以下毒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栽赃她? 王太医给黛玉把完脉,捋着胡须不解地道:“奇怪,奇怪!这种毒怕是连老朽都解不了,姐儿是怎么解的呢?这身子里的毒竟然完全驱除了。” 晴雯与黛玉对视一眼,各自摇头。 晴雯道:“幼时我曾遇见过一个癞头和尚,他给了我一株草,说是有解毒奇效,我一直珍藏至今。今日情急之下就给妹妹用上了,没想到果然有效。” “这倒是奇了,老朽竟从未见过这种药,可否给我瞧瞧药渣?”老太医眼眸中精光闪闪,很有一种见猎心喜的感觉。 “可惜了,太医今儿是看不到了。” 晴雯摇头道,“因为我家妹妹的毒中得蹊跷,又吐血厉害,恐怕来不及煎药,我让她直接把草吃掉了。” 晴雯不会拿出绛珠草,不是她自私,而是那草对黛玉太重要。 这一次种下绛珠草,连一颗种子都没有得到,她手里只剩下一株干草和一颗种子了。 她不给王太医,是怕被别人惦记上。 万一绛珠草被别人要去,黛玉又突然需要,怎么办? 而且这种草用在黛玉身上可以解毒,用在别人身上却未必管用,只怕平白浪费了一株仙草。 “可惜了,可惜了!这样奇异的药草,老朽竟无缘得见!” 王太医遗憾地摇头,叹息着走了。 贾母的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 “晴雯,现在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是谁给黛玉下的药?” “老太太,晴雯现在并不很清楚,求老太太给我些时间,等查清楚了再跟老太太回禀。” 晴雯方才已经想明白了,这绿豆沙,她是在凸碧山庄做的。 全程都由她的人操作,中间没有任何他人插手。 她的人完全可以信任,这毒,只能是外人下的。 而她和小红提着提盒往潇湘馆来,之间小红因为要追赶袭人把提盒放下了一会。 有人要下毒,只能在那个时候下手。 这个人必定时时跟在她的身后,不断地寻找机会。 或许这人根本不管毒是下在谁身上,只是想栽赃陷害她林晴雯。 或许找到这些天一直跟着她的丫鬟,就能解开谜题。 “晴雯,你好好查!不管这个人是谁,敢对黛玉下黑手,我就一定不让他活。”贾母牙齿咬得咯吱响。 鸳鸯扶着贾母离开,宝玉又匆匆地赶来。 “林妹妹,我才从老爷那来,听婆子们一路议论你病了,赶着过来看你。这会可好些了?” 少年眼里流露出的关切与心疼,让刚刚经历一场生死的黛玉心中一暖。 这个冤家是爱跟别的姐姐妹妹嬉闹,但心里拿她确是最要紧的。 死过一次的人,总会看破些什么。 她伸手拉过宝玉的手,轻声喃喃:“宝玉……” 湘云早被李纨带到稻香村去,此时并不在潇湘馆。 想宝玉对黛玉的小意温柔与敬重,不会对她做出他与袭人偷偷做过的云雨之事。 晴雯笑着替他俩掩上房门,嘱咐紫鹃在门外好生看着人。 黛玉中毒濒死,晴雯救了她。 这事很快传遍了荣国府,就连宁国府的人也都知道了。 这个姑娘一连救下宝二爷、琏二奶奶和林姑娘,身上必定有什么神奇。 人人都是如此猜测,可人人又猜不到其中底细。 就是这样的难以言说,才更使人津津乐道,以致人人都把这事当成个奇事来说。 晴雯不管府里怎么传,这几天她连紫竹轩也不去了,只一心想找出跟踪自己的那个人。 可是那个丫鬟自从下毒之后,便再没有出现。 小红整天在前院遛达来遛达去,也碰不到她。 这天午后,凤姐议事的议事厅里,往日站满管事婆子的地方,此时站得满满的都是各房的丫鬟。 这些人被凤姐召集到此处,各自心中狐疑,不知道主子叫她们来做些什么。 不一会,晴雯带着小红迈步进来。 晴雯往桌旁一坐,高声道:“蒙老太太不弃,晴雯做了家里的主子姑娘,但身边一直没有得力的丫头。 老太太说了,但凡我看上的,不管是哪房,服侍哪个主子的人,我都要的。今个儿午后,我就是来这里挑丫头的。 小红,拿着家里的造册簿子,挨个点人,看看是不是府里所有的丫鬟都过来了?” 小红拿着簿子点名,这些天跟晴雯识过的字,此时派上了用场。 被点到名的丫鬟,有的兴味十足,表现得很活跃,大概是很想被选中。 有的则漫不经心,大多是在各房里得宠的那些,她们可不想被晴雯挑了去。 “彩花!”小红大声念出一个名字,良久没有人回应。 “彩花!”小红又念了一遍。 “我在这儿……”角落里响起一道怯怯的回声。 众丫鬟们立刻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将角落里的那个身影显露出来。 那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惊恐地抬头望了一眼晴雯,又立刻低下头去。 小红朝晴雯微微点了点头,晴雯立刻从座位上下来,抓起那丫鬟的手就走。 “就是你了!其他人都散了吧!”她边走边道。 …… 凸碧山庄,小彩花低头站在晴雯面前,身体抖如筛糠。 晴雯皱眉摇头,就这心理素质,她怎么敢给人下毒? “你是谁屋里的?”她轻声问。 “是……是环三爷屋里的。”小彩花答道。 “贾环?”晴雯一愣,难道是他吗? 自打她穿越而来,她与贾环从无交集,甚至都没有见过面。他怎会对她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是环三爷让你给林姑娘下毒的吧?说!是不是?” 晴雯温和的声调突然拔高,吓得小彩花“扑通”就跪下了。 “是……不是……环三爷给我一包东西,让我下在姑娘做的饭食里。说只想跟姑娘开个玩笑,切不可让您看见。彩花并不知道那是毒药,并不知道会害得林姑娘差点死了。要是知道,我定不敢下的。”小彩花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行吧,我相信你了。” 林晴雯打量着她哆嗦得不成个儿的身子,实在不相信她是能下毒的人。 可是,要怎么找到贾环教唆她下毒的证据? wap. /129/129164/31327471.html 第47回 贾环贪谋贾家爵,王府背后弄手段 “彩花,也是你在老太太的院子前吆喝,老太太才去潇湘馆的吧?”小红恨声问。 “是,是,”彩花低垂着头,嗫嚅道,“环三爷说,瞅着空儿下了药之后,跟着看看姑娘去了哪?然后去老太太院子前喊几声。” “你喊?你喊的好!你喊这几声,差点恨死了林姑娘,也差点害死我们姑娘。” 小红气得柳眉倒竖,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去扎彩花的嘴。 “小红,不可!” 晴雯急忙制止小红,怕她把彩花扎出个好歹来,那接下来她的计划就实行不下去了。 “彩花,老太太若是知道,是你给林姑娘下的药,你觉得她会怎么处置你?” 晴雯掐着自己光洁细嫩的手指“叭叭”响,发泄心中的愤怒,也在给小彩花心理震慑,“林姑娘可是她的心头肉,她怕是会立马把你打死吧?又兴许不让你死,把你发卖到最下贱的烟花巷去,让你被各种又脏又烂的臭男人糟践,还想死都死不了……” “姑娘,求姑娘救我!救救我!彩花不想死,更不想被卖到那种地方去。”彩花眼泪哗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彩花你听着!” 林晴雯从座位上起身,一步蹿到彩花面前,一手抬起她的脑袋,眸色狠戾,直直地盯着她满是恐惧的眼睛,“念在你并非真心想害我和林姑娘,我可以去跟老太太求情,不打死你,也不卖你去做窑姐儿。但你必须按我说的话去做,否则我绝不管你!” “姑娘您说,但凡彩花能做到的,彩花一定去做。”小彩花狠劲抹了抹眼泪。 “我要你做的事,你肯定能做到。” 晴雯回到座位上坐定,慢悠悠地道,“你是环三爷屋里的,一定有机会靠近他。我要你帮我拿他一样贴身物品。他跟我开了个玩笑,我也要跟他开个玩笑。” “拿三爷的东西,我……我怕……”小彩花眼神犹疑,吞吞吐吐。 “你怕?你怕什么?你不怕被发卖到窑子里去?!”晴雯冷声道。 “我拿,我去拿。”小彩花身子一哆嗦,连声哭喊。 “去吧,不要让环三爷察觉。”晴雯让小红将小彩花送出院子。 外院,贾环的屋子里。 只比贾宝玉小两岁的贾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彩花进屋,一脚便踢了上去。 “贱人,你还敢回来?说!你怎么被林晴雯那个贱人看上了?是不是把我让你做的事都跟她说了?” “爷,我哪有啊?爷把我从上不得台面的粗使丫头提到屋里使唤,我早把自己当成您的人了,怎么还会向着晴姑娘?” 小彩花照着晴雯教的说词,一字不错地道,“我也不知道晴姑娘怎么瞧上我了,不过我跟她说,我在府里一天,就伺候三爷一天,别人都不伺候。她没办法,就让我回来了。” “算你识相!滚回你屋里去,别在这碍我的眼。让你下个药都不成事,不中用的东西!” 贾环愤愤地骂了几声,顾自躺在床上生闷气。 “环儿这是怎么了?” 赵姨娘挑开帘子进来,手伸向贾环的脸,“可是跟你的小幺儿还是屋里的丫鬟惹你生气了? 跟他们生什么气?早跟你说过,他们是奴才,你是主子,真惹了你,打他们一顿好的,出出气就是了。” “烦死了!姨娘别在这啰里啰嗦了。” 贾环一把拂开赵姨娘的手,恼怒地道,“你跟他们都一样,什么事也做不成。什么事都得靠我自己去争,怎么偏生我托生在你肚子里? 人家什么事也不用做,书都不用读,就因为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就什么好事都是他的。凭什么?” “你,你……”赵姨娘又气又怕,“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了?可千万别干傻事啊。” “不用姨娘管,姨娘管好自己就行了。”贾环翻身向里,屁股对着赵姨娘。 是夜,小彩花偷偷地再到凸碧山庄。 “不知姑娘想要什么,我索性把能拿到的都拿来了。”小彩花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榻上,讨好地道。 香包、扇袋、汗巾子,竟然还有一件小衣,真是贴身的不能再贴身了。 真是被吓怕了?晴雯瞅着那堆东西,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黛玉差点没命,她怎会拿那样的事去吓唬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实在是被气坏了。 “扇袋咱家的主子爷们儿都有好多,少个一个两个的看不出来。留下那个就好,别的都拿回去吧。” 小彩花把东西又划拉到怀里揣走,林晴雯两只手指捏着贾环的扇袋,歪在榻上。 迷迷糊糊地,她跟着下学的贾环出了学堂,又迷迷糊糊地跟着他,拐进一条偏僻的巷子。 一个穿着萱草色衫子的妇人看见他,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贾公子,老奴在此恭候多时了。” 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给他,“只要是林晴雯端出来的东西,不拘是给谁的,下进去就是了。” 贾环接过东西揣进怀里,眼神闪了闪,低声道:“我可以按你们说的做,但你们别忘了应我的事。” “忘不了!事成之后,我们王爷必定助你承袭你贾家的爵位。”那妇人道。 贾环返身出了巷子,妇人也转身向另一头走去。 林晴雯急忙赶上,想看看她去了哪里。 可惜,这不是她的梦境,那人眼看着越来越模糊。 林晴雯急得差点大叫出来,幸好一阵风吹过,那人衣衫撩起,露出里面挂着的腰牌。 “忠顺王府?”林晴雯念叨着醒来。 “我好像从来没有与忠顺王府打过什么交道?” 林晴雯默默思索,“原主一个深宅大院的丫头,更不可能与忠顺王府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 她想不通这件事情,另一件却是百分百确定以及肯定了。 就是贾环指使丫头给黛玉下的毒,而他却是受了忠顺王府的指使,为的是忠顺王支持他承袭贾家的爵位。 这个黑心烂肠子的东西,为了一个已经到头了的爵位,不惜害人性命,绝对不能轻饶他。 wap. /129/129164/31327472.html 第48回 晴雯设计环三爷,贾政暴打不肖子 这些日子,晴雯不仅跟姐妹们学字、弹琴、下棋,也跟四姑娘惜春学了些画画的功夫。 她取出画笔,在纸上三笔两笔勾勒出梦中那位妇人的画像,扬声叫过郑嬷嬷来。 “嬷嬷,这是忠顺王府的一个看起来有些身份的家奴,劳烦嬷嬷这些天去王府门外守着,早晚等她出来,看看她跟的主子是谁?” “是,姑娘。”郑嬷嬷接过画像,立刻就出府了。 安排完外面的事,林晴雯起身去贾母院里。 老太太相信并且倚重她,不然黛玉吃了她送的食物而中毒,她林晴雯不被打死也得被发卖出去。 这件事,她答应给老太太个交待,也应该给她个交待。 隔天,贾环被召到贾母跟前,让他抄一个《金刚经咒》来唪诵。 做贼心虚的贾环心中狐疑,上一次王夫人让他抄《金刚经咒》,他用蜡烛烫了宝玉一脸燎泡。 这事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以她对宝玉的心疼,不打他一顿就算是好的。怎么还让他来抄经? 贾环却也不敢不从,坐在老太太外屋的桌子旁,握着笔写得飞快,只想尽快写完了离开这里。 老太太打量着他如坐针毡,扭来扭去的背影,眼底浮起一层黑色。 “鸳鸯,在屋里闷了一天了,这会子日头下去了,咱们出去走走。” 于是,鸳鸯头前扶着她,屋里的众丫鬟婆子们连忙跟上服侍。 一刹时,屋里只剩下贾环一个人。 晴雯打屋外进来,“啪”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环三爷,我正准备找你呢。” 晴雯压低了嗓子悄声道,“前个儿我从白云寺回来,经过咱们家义学时,恰好看见你独自一人拐进了一条巷子。 有个妇人在那里等你,悄悄塞给你一个纸包,不知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可否给我赏玩赏玩啊?” “你……你别胡说!哪有?”贾环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连声否认。 “你别抵赖,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晴雯冷笑道,“偏偏我这耳朵还好使,听见那妇人说,事成之后助你承袭爵位什么的。想来那包东西指定不是好东西,莫非黛玉这次被下药就是你做的? 三爷,这屋里现在没有旁人,我要你亲口对我说。若是你打死不肯认,我就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去。说你勾结外贼,觊觎贾家爵位,让他去查证。你说老爷若查实了,会如何对你?” “晴姐姐,不,晴姑奶奶,就饶我这次吧。” 贾环“噗嗵”一声,给晴雯跪下了,“你那食盒里的毒药,确实是我让人下的。是忠顺王府,他们教唆我这么干。他们许我事成之后,助我袭爵。” “你真是傻啊你,”林晴雯恼怒地瞪着他,“人家给你个棒槌你就当真?他忠顺王府凭什么助你袭爵,你前头还有宝二爷呢,横竖也轮不到你啊。” “他们……他们说只要是你做的饭食,不管是给谁吃的,只管下药就是了。”贾环嗫嚅道。 “听你这意思,你其实是想给你二哥哥下药的?”晴雯眼睛立了起来。 幸好,幸好他没逮到机会,不然宝玉就要玩完了。 林晴雯拍着胸脯暗自庆幸,里屋突然传出一声怒吼。 “逆子!你还心存妄想弑兄袭爵!我真是有辱先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肖的孽障?” 贾政从里屋出来,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喝命道,“快来人,拿大棍,拿索子捆上,今日我免不了做个罪人,打死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免得他日后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来。” 不知何时聚在门外的众小厮们一拥而入,晴雯连忙退到里屋。 小厮们有几个上来按住贾环,另有人去拿棍子,取绳索。 贾环被捆住按在凳上,小厮们举着板子打了十几下。 贾政嫌打的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板子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 边打边怒斥:“漫说你上面有宝玉,下面有贾兰,就是没有他们两个,你一个庶出的小子,哪有资格袭爵?真是痴心妄想!” 四五十岁,两鬓斑白的老人家,眼色红紫,嘴唇哆嗦着,真是被气狠了。 不过一会打累了,贾政扔下板子喘吁吁地坐着,犹自喝道:“就照我刚才的打法,接着打!着实打死!” 小厮们不敢不从,抡起板子,又打起来。 贾环为赵姨娘所出,地位本就低贱,在贾宝玉绚烂夺目的光辉映照下,他就更显得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很不受人待见。 满府上下只知有宝玉,谁认得他贾环? 所以,他被贾政暴打,竟没个人来为他求情,一时被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不过是人都有几个朋友,赵姨娘虽说行事为人所不喜,却与贾家的下等婆子们关系极好。 贾母院里的一个粗使嬷嬷,听到屋里贾环起初嚎得像猪一般,后来渐渐没了声息。 料想着不大好,赶紧去给赵姨娘报信。 赵姨娘已有预感,贾环可能要坏事。此时听人来报,早吓得不知所措,忙不迭地跑到老太太屋里。 “环儿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惹老爷如此大动肝火?炎天暑日的,求老爷保重,莫要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赵姨娘抱住贾政的腿,苦苦求道,“求老爷看在我服侍您二十几年,还为您生下这一儿一女的分上,饶了他这一遭吧!” “饶了他?你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我今日不打死他,他日他做出弑君杀父之事来,看谁饶他!” 贾政一叠声地喝打,赵姨娘回身扑在贾环身上。 “老爷,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环儿就真死了!您不看我们娘俩,也看看三姑娘啊,环儿是他的亲兄弟,您把他活活打死了,让外人怎么看探丫头?” 想起那个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女儿,贾政长叹一声,再未发一言。 赵姨娘抱着贾环,见他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由臀至胫皮开肉绽,一条灰纱裤子上满是血渍,不由泪如雨下。却不敢大放悲声,不得不强忍着。 里屋的晴雯无暇去管贾环的死活,她在思索,忠顺王府为何使出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wap. /129/129164/31339221.html 第49回 拐子三爷将现世,嬷嬷底细被查出 贾环欺负到自己头上,还让黛玉差点命丧黄泉,晴雯岂能饶过他? 这一次,她连探春的面子也顾不上了,与探春的姐妹之情也抵消不了她对贾环的恨意。 那狗玩意儿被打得如此惨状,纯粹是他咎由自取。 坏人做错事就得受到惩罚,若非如此,只会让他变本加厉,更加为所欲为。 只是晴雯也清楚,贾家不可能为了一个外甥女,真的打死自家儿子,即便那人是沦落凡间的仙子——林黛玉,即便那儿子只是个小老婆生的庶子。 施计让贾政狠狠地揍贾环,是晴雯目前能做到的、名正言顺的最大回击。 这还得亏贾母暗中帮忙,不然她怕是只能让人给贾环套上麻袋,背地里打一顿出出气罢了。 小厮们将贾环抬回自己屋里,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回了屋。 贾政急忙命人将被血染红的凳子抬出去,以免惊到老太太。 贾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 “你那个小儿子着实不成器,怨不得我不喜他。手心手背都是肉,黛玉虽是我的外孙女,我也疼她。这是她没事,若是她真的不好了,贾环有几条命赔给她? 宝玉再淘气,也干不出给自家兄弟姐妹下药这等恶毒事。你以后别光看着宝玉这不好,那不好,还是把心思多用在贾环身上吧。” “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贾政垂首抹汗。 贾政离开后,贾母又把晴雯唤到跟前。 “晴雯,贾环身边哪几个丫头受他指使,参与给黛玉下药了?” “老太太心明眼亮,指定早出来这事一个人成不了了。” 晴雯巧笑嫣然,“不过晴雯答应了,不对她们过于严苛,还望老太太能从轻发落。” 好些天前便有人严密地跟踪她,一个人不可能有那么些精力。 贾环指派了三四个人,彩花一一给她说过。 晴雯将那几人指出来,却并不想对她们怎样。 毕竟只是些受人蒙蔽的小丫头,本身并不是有多坏。 “鸳鸯,去告诉凤丫头,把那几个丫头各自打二十板子,撵出去。” 贾母回头吩咐鸳鸯,“另外,贾环身边的丫头、小厮各裁减一半。他一个混蛋小子,凭哪样跟宝玉一样的份例?给他添那些个丫头,就为的方便他做坏事?” 老太太被气到了,鸳鸯也不敢调笑,答应着去了。 那边,重伤昏迷的贾环躺在自己床上,赵姨娘在他身边抹眼泪。 “不让你做坏事,你偏不听?还敢给林姑娘下毒?林姑娘是谁?除了宝玉,就是林姑娘最受老太太宠,你敢去惹他?” 与宝玉受伤合府惊动,集体出动来探望不同,贾环伤了,就连一个来探望的都没有。 漫说主子们不来,就是下人们也没有一个来看他的。 甚至因为是被贾政打的,公中都不肯出钱给他请太医。 赵姨娘没办法,只好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请了个太医来给他医治。 贾环在床上躺了小半年都没好利索,直到来年春暖花开时,他才下床走动。 只是一条腿却是废了,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成了贾家的“拐子三爷”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小红,吩咐你的事,可都办得妥当?”贾环下药的事告一段落,林晴雯闲下来,终于想起她还有件事未了。 “办得妥当呢,姑娘,”小红悄声道,“我去找了表少爷家附近的梁嬷嬷,让她代郑嬷嬷每日去给表少奶奶喂几口饭,几口水,保证她死不成,还活受罪。” “还‘表少爷’‘表少奶奶’呢?” 林晴雯被小红逗笑了,“以后就叫‘多官’‘多姑娘儿’,这样的姑舅兄嫂丢人的慌,不用那么抬举他们。” “哦,梁嬷嬷说,多官喝酒的次数见少了,一来没钱打酒;二来也怕被二奶奶再打板子。 多姑娘儿也被折腾得也不像个样了,请姑娘示下,可否把人放了?她想必也记着苦了。” “那就放了吧,但要告诉她,她若要闹,尽管闹。只是她闹一次,我就绑她一次,直到她不敢再闹或是饿死渴死为止。”晴雯道。 染上酒瘾简单,戒掉却很难。 多官总得被打上几次,罚上几次,才有可能翻然悔悟。 日后他拿回家去的钱会越来越少,日子也会越来越难。一家子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时,多姑娘儿还得起心思。 林晴雯不会纵容她有事没事就来闹上一场,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日子需要自己过,若是多姑娘儿能收起自己的水性,多多规劝着多官,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她不介意给他们做个筹谋,安排好他们日后的生活。 且说郑嬷嬷在忠顺王府外面蹲守了几天,终于查到了那位妇人的底细,赶着回来跟晴雯汇报。 “忠顺王爷最宠爱的小女儿——迎祥郡主的奶母?这么说,是迎祥郡主挑唆贾环下毒的?为什么呀?” 林晴雯真是麻了,她跟这个狗屁郡主从未打过交道,连她一面都没见过,她干嘛这么对自己? 难道…… 脑中忽然闪光乍现,她想起来了。 几个月前,她第一次去白云寺时,曾经有位郡主为了一位姓慕的公子而借住在寺里。 此事与她无关,林晴雯听过之后便一笑了之。 那以后她便忙于开素食馆,还有府中的一些杂事,把那件事抛于脑后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位郡主就是迎祥郡主吧?她口中的慕公子就是慕南风? 或许是自己与慕南风之间偶尔几次交往,让郡主心生嫉妒,不惜害人性命来报复自己? 呵呵,想不到慕公子竟然还有这样一位红颜,对他倾心至此。 只是她要报复便针对自己好了,为此而伤了黛玉,就让她不能原谅了。 林晴雯从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被人欺负还不还手,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她却只是贾家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家女儿,地位相差悬殊。 要想报复回去,还得费些思量。 还没等她想出招来对付迎祥郡主,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却来到贾府。 wap. /129/129164/31351504.html 第50回 老太太霸气护孙,恶奴仆罪有应得 忠顺亲王府的长史官,此次是来贾府找茬的。 王府有一个唱小旦的优伶琪官,本名叫做蒋玉函的。一直好好地呆在府中,每日在王爷跟前小意应承,机变应答,甚合王爷的心。 忠顺王断断少不得此人,如今他离了王府,竟三五日不见回去。 把个忠顺王爷急的,差人四处寻找,竟找寻不到。 不过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都说,那琪官近日和贾宝玉相与甚厚,于是遣长史官上门讨要。 贾宝玉这个惹祸精,因仰慕琪官的才情,十分遗憾未有机会与他相见。 某次机缘巧合下,得以与之一处饮酒,饮到酣畅时,宝玉竟解下自己腰间系裤子的袭人的汗巾子与他交换。 两人交换了这么私密的物品,不是相与甚厚又是什么? 贾政闻言又惊又气,连忙遣人唤宝玉出来。 宝玉此时正与晴雯和黛玉三人,在贾母屋里说笑。 闻听贾政小厮来叫,登时好似打了个焦雷,脸上顿时转了颜色,扯着贾母扭股糖似的,杀死不敢去。 贾母没法,只好唤人进来问为何缘故叫他去。 小厮将长史官的话说了,贾母恨得使劲拍了宝玉一巴掌,骂道:“真真是造孽哟,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闯祸的祖宗,难道非得等我闭了眼归了西,才不用替你操心吗?” 骂归骂,贾母当真不敢让他去了。流荡优伶,表赠私物,他父亲怕是要打死他。 贾母暗自思量,如何替宝玉遮掩过去,才能免了他这顿好打。 晴雯悄悄上前,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贾母立刻起身,带着丫鬟婆子往前院厅里来。 那忠顺王府的长史官此时正高居于正位,面色冷淡,似是到贾家来讨债的。 贾母气冲冲地闯进来,冷笑道:“老身正想去拜访忠顺王爷,没想到王爷倒先派了长史来了?” 那长史听话音不对,连忙站了起来。 “老太太却是为何要去拜访我家王爷?” “老身就想去问一问,忠顺王府缘何挑唆我那不孝的孙儿给我外孙女儿下毒,害得她差点命丧黄泉?” “老太太,此事从何说起?下官委实不知。” 长史官摸着脑袋,一脸疑惑,“王府与您的外孙女儿无仇无怨,如何无缘无故指使您孙子下毒害她?” “这老身就不知道了,只是现有那指使人的画像为凭,长史大人可敢说这人不是王府的?” 贾母将画像递与鸳鸯,鸳鸯拿给那长史官看。 长史官摇头道:“王府奴仆拢共得有上千人,下官也不敢确定此人是否王府之人。但是仅凭一张画像,怎能证明便是王府之人指使您孙子下毒?” “这张画像不能证明?难道我贾家凭空捏造出这么一个人来,单等王府的人找上门,好应对的?” 贾母冷笑道,“再说,凭一张画像难以证明,难道外面人指认我家孙儿与那琪官相与甚厚,便是我孙儿将他藏起来了?长史官直冲进我贾家跟我孙儿要人,又有何凭证? 我孙儿年纪小,胆子也小,不敢担这泼天的罪名。听说长史官找上门来要人,早吓得晕了过去。我外孙女被毒害,此时正病卧在床,危在旦夕。 烦请长史大人回去替我禀告王爷,我贾家虽说如今势微,但也不容人如此欺辱。 若是我孙儿与外孙女儿有个好歹,老身必以一品诰命之身闯上朝廷,告到圣上面前,请圣上为我们讨个公道。” “这……这……”长史官一时口拙,说不出话来。 看贾家老太太满面悲愤,她所说的应该真有其事。 长史官不敢再提讨要琪官之事,揣好那妇人的画像,灰溜溜地告辞离开。 不管怎么说,贾家还有个女儿在宫里,如今刚蒙圣恩封了贵妃,忠顺亲王也不能随意跟贾家翻脸。 贾母直到回到自己屋里,才在鸳鸯的服侍下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衣服。 与忠顺亲王的长史硬刚,她一介老妇,虽说经多见广,还是有些心慌的。 忠顺亲王府。 对于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身边伺候的人,忠顺亲王还是有些印象的。 长史官拿回去的画像,忠顺王爷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小女儿的奶母——姜嬷嬷。 奴仆做事,总是听主子吩咐的。要害人性命的,是他的女儿。 再宠爱的女儿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王爷也不能听之任之。 于是,骄横跋扈的迎祥郡主被老父亲训斥了。 于是,迎祥郡主在自己屋里,又是一番砸东砸西,大发雷霆。 “奶母,瞧瞧你出的好主意!” 郡主摔累了,一屁股坐在榻上,劈头盖脸骂自己的奶母,“你不是说‘死并不是令人最痛苦的事’?你不是说要让林晴雯生不如死吗? 怎么她现在活得好好的,你的画像倒让人家画了去?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说,还害得父王失了脸面。从小到大他都未舍得骂过我一句,今儿竟然大骂我了一顿。” “郡主息怒!” 姜嬷嬷急忙辩解,“老奴本想着,只要林晴雯送出去的东西害死了人,不管是谁,她都在贾家呆不下去了。给了她身份、地位、钱财的贾家老太太,一定会把那些都收回来。 一个低贱的丫鬟,刚过了两天好日子,又被打回原形,可不就是最痛苦的事么?只是未曾想到,那剧毒之药竟然没起效,那个被下毒的丫头竟然被救活了。” “现在说这些来还有什么用?” 迎祥郡主恼怒得眼珠子似要喷火,“这事千万不能让慕公子知道,不然他会如何看我? 你已经被人认出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呆着吧!别出去让人抓了,再牵丝扯线地扯出我来。” 为了自保,迎祥郡主想也不想就把她的奶母给永久禁足了。 自此之后,她怕是出不了那座院子了,也算这个心思歹毒的老刁奴罪有应得。 只是,仅此而已林晴雯就满足了吗? 说到底,那真正的罪魁祸首并没有得到惩罚。 林晴雯叫过郑嬷嬷来,小声吩咐了几句。 “姑娘,真有你的!”郑嬷嬷摇头笑着出了府。 wap. /129/129164/31452494.html 第51回 晴雯喜宝玉转性,南风怒郡主下毒 安排郑嬷嬷去做事后,林晴雯带着小红去怡红院。 宝玉不知从何处回来,脸色郁郁地有些不痛快。 晴雯悄悄掩在树后,预备他走到近前,吓他一吓。 却不料一个丫头从他身后轻手踮脚地跟上,一把揽住他的胳膊,嘟起嘴来凑到他嘴边。 “二爷,我今儿刚采了玫瑰花,淘澄的新鲜胭脂膏子,你尝尝甜不甜?” 贾宝玉吓得慌忙抽出胳膊来,兔子一样蹦出老远。 “翠缕姐姐,眼见着咱们一年大似一年了,以后这些毛病儿可得改了,不敢再跟小时一样胡闹了。” “哎哟,真是怪事啊。” 史湘云的大丫鬟翠缕瞪起眼睛看着他,像不认识这人了一样,“咱们打小一块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什么时候我涂了新胭脂你不来尝的?怎么我跟着云姑娘去了这几年,便就生分了?” “翠缕,偏我一时看不见,你就跟爱哥哥淘气。他好不容易要上进了,你又来取笑他。” 史湘云从院子里出来,轻轻捶了翠缕一下,“老太太把你给了我,只说你是个稳重的,谁想你见了他又是这个样子。看来你是年纪大了,该配个人了。” “姑娘,人家不过是跟二爷闹着玩儿的。”翠缕一下羞红了脸。 “可不敢闹着玩,以后再也不敢了。”贾宝玉诺诺地道。 晴雯在树后偷看了个全程,捂着嘴无声地笑了。 这家伙竟是记着金钏儿的事了,还行,还有得救,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湘云带着翠缕离开了,晴雯从树后转出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我……我方才去太太屋里,玉钏儿姐姐因为金钏儿姐姐的事,冷冷的不搭理我。” 贾宝玉懊丧地垂着头,“好些天了,不管我怎么赔情,她就是不肯跟我说话。” “也怨不得她不理你,金钏儿可是她的亲姐姐。若是黛玉因你而伤心,我也不会理你。慢慢来吧,她总归会原谅你的。” 晴雯悄悄打量他一眼,轻声道,“刚好我要去紫竹轩,你不去看看金钏儿?” “我……去。”宝玉犹豫了一会,点头道。 …… 紫竹轩是林晴雯的静心之地,多日琐事缠身未及过来,此时来到此处,她倍感心情舒畅。 贾芸、于伯、闰生、柳如烟、彩蝶、金钏儿……还有慕南风、侍墨,还有馆子里的大小厨子、杂役们,触目所及都是她乐意见到的人。 放小红去跟贾芸说说话,晴雯信步走到竹林里,在离温书的慕南风远一些的地方坐下。 金钏儿笑嘻嘻地端出一杯碧绿清透的碧螺春,一盘点缀着红色花瓣的水晶玫瑰糕来,放在晴雯面前。 “姑娘,知道您喜欢喝碧螺春,我特意为您泡的,还有刚跟柳姑娘学做的玫瑰糕。姑娘尝尝,可对您的口味?” 少女的脸上带着明媚灿烂的笑,鲜活而生动,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着光,再不复之前的晦暗与生无可恋。 “金钏儿,现在还怨恨宝玉害你被赶出府吗?”晴雯低声问道。 “姑娘,说一点不恨是假的。” 金钏儿垂下眼,面色变了一些,“我服侍太太那么多年,一直小心应承,不出半点错处。未曾想最后却落得个被赶出府的下场。我确实有错,可真正该罚的不该是宝二爷吗?” 金钏儿忽而抬起头,挑眉笑道:“可我现在不那么恨他了。在府里不仅要学会察言观色,小心侍奉主子。还要应付姐妹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争宠争位分,活得太累。 若不是被赶出府来,我还不知道我还可以这样活着。这里活虽然多些,但心情畅快便不觉得累了。” “好,你能这样想我就知足了,不枉我费心费力救你一回。” 晴雯悄悄向远处的宝玉一努嘴,“既是不那么恨他了,也去给他送杯茶吧。他对你一直心怀歉意,因为你都不敢随意跟姐妹们调笑了。” “他能为我转了性子?”金钏儿诧异地瞪圆了眼睛,“自小到大的毛病,一下子就改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的事会对他有这么大的触动。但我可以为他作证,他真的慢慢变了。” “那我倒是该给他敬杯茶,也替府里别的姐姐妹妹们敬他一杯。” 金钏儿连忙又倒了一杯茶,亲手端着送到宝玉面前。 “宝二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二爷不必为前事难过。若是二爷日后能收敛着性子,便是府里姐妹们的福分了。” “谢谢金钏儿姐姐教诲,宝玉铭记在心。” 贾宝玉慌忙接过茶碗,试也不试就饮了一大口,却被滚烫的茶水烫得直呼啦着手扇舌头。 “要谢就谢我们晴姑娘吧。”金钏儿瞅着他那傻样,“噗嗤”一声笑了,捂着嘴回到晴雯跟前。 “姑娘,我先去忙了,今儿客多,柳姑娘和彩蝶两个忙不过来。” “去吧。”晴雯轻轻点头。 竹林外,慕南风的书童侍墨匆匆走来,满脸的汗水。 侍墨抓起桌上的一个冰镇果子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几口,才腾出嘴来跟慕南风汇报事情。 慕南风原本平静温和的脸好似狂风暴雨扫过一般,瞬间变得黑沉如墨。 侍墨汇报完又匆匆离开了,慕南风放下书,向晴雯走过来。 “晴姑娘,听说令妹被人下毒了?”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呃……”晴雯一愣,未能及时答言。 这些事本是后宅里的私密事,他如何得知? “姑娘不必惊诧!” 慕南风看出晴雯的疑惑,紧跟着解释道,“南风虽居于寺庙,可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姑娘可知,给令妹下毒的真正幕后之人是谁?” “我……”晴雯又是一愣,不知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 按理说,她不该知道。 王府哎,王府的郡主要给人下毒,别人岂会那么轻易就知道的? 可她不想欺骗慕南风,是以吞吞吐吐地又未能及时答言。 幸好慕南风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道: “给令妹下毒的是忠顺王府的郡主迎祥,日后姑娘要小心她。说起来这里面也有南风的错,南风……” wap. /129/129164/31452495.html 第52回 慕南风自揽过错,蓝衣人说书娱客 “迎祥郡主是为南风而陷害姑娘的。” 慕南风眼眸深沉,凝神盯着晴雯的脸色,轻声道,“其实我跟她……并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完全是她小女儿家的心思。 只因去岁忠顺亲王偶然见到我的字,觉得还可一看,便托我抄过几本书。抄来抄去,他又觉得我还有些才情,便聘我为西宾,给他的小女儿做教师。 我以为他家女儿还小,后来才知道她比我差不了几岁。本欲辞掉不做,却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应了他。 后来,我发现迎祥郡主根本无心读书,便跟忠顺王请辞,搬到白云寺借住。未曾想,郡主又追到白云寺去,因为实在受不了寺庙的清苦才离开。 但她一直未放松对南风的追逐,霸道地将我看作她的囊中物,不允许任何姑娘跟我接近。 自从姑娘开起紫竹轩……她便以为我跟姑娘有些什么,而对你恨之入骨。所以,她做下此等恶事,也是南风的过错。” “慕公子何必把别人的错往自己身上揽?” 晴雯淡淡地笑了笑,“她作恶是她的事,与你无关。你放心,人在做,天在看,她犯错自有天来罚。” “无关吗?姑娘不怪责我?”慕南风明眸灿灿注视着晴雯。 “为什么要怪责你?公子又不是我的囊中物,难道我会因为有人喜欢公子而怨恼公子吗?” 晴雯嫣然而笑,“只是没想到,还有人对公子如此痴迷啊?” “呃……”这回轮到慕南风卡壳了。 晴雯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转身离开。 慕南风呆呆地站在原地,百转千回猜测晴雯话里的意思,半晌才扬声道:“若是日后她再找姑娘麻烦,姑娘告诉我,我为你解决。” 晴雯回头看了看他那单薄的小身板子,乐了。 算了吧,这位公子,您能做些什么? 晴雯走进紫竹轩,却见陈寒宵站在院子角落里,背对着她正与人说话。 他对面的人身子比他略低一些,完完全全地被他挡住了。 似是意识到有人来了,那人迅速后退,隐入阴影里,然后快速退走了。 “晴姑娘。”陈寒宵转身看向晴雯。 “陈公子,今日的斋饭可还满意?”晴雯笑问。 “紫竹轩的斋饭从未让人失望过,”陈寒宵眼眸深邃,似要看透晴雯的心,“晴姑娘近来可是遇上什么事了?多日不见你了。” “哦,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谢公子挂怀。” 晴雯不想与他深谈,说完话便要离开,却被陈寒宵一句话又拉了回来。 “姑娘的妹妹被人下毒,姑娘想必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了吧?” “我……” 晴雯默然道,我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贾家那样的深宅大院,发生点什么事竟闹得人尽皆知了?一个两个的都来问她? “姑娘不必奇怪陈某是如何知晓的,想姑娘一定知道,陈某并不是普通人,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好嘛,这一个两个的,说辞还都一样。 “所以,公子想说什么?”林晴雯并不打算否认什么,直不愣登地问道。 “我想问,姑娘是如何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的?”陈寒宵精光闪闪的眸子死死盯住晴雯。 “公子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么?只要做事就要留下痕迹,我就是循着痕迹追过去的。” 林晴雯轻描淡写地蒙混过去,扯身便走。 身后传来陈寒宵一句犹犹豫豫地叮嘱:“姑娘日后可要小心提防迎祥郡主,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是,她不是良善之辈,恰好我也不是。 林晴雯咬了咬牙,未再出声。 三天后,东城某个茶馆里,来了一位带资进馆的说书人。 这人奇怪得很,一身蓝衣,男儿装扮,却是面覆轻纱,让人隐隐约约地看不清真面。 听说他三天前给原本的说书人塞了几百大钱,硬要说书人今天空出一场来给他,他要来说一回书。 那说书人不用自己上台吆喝,还能挣到钱,还能坐台下听旁人说,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不仅给他空了场子,还把全套的家伙什儿都借给他用了。 蓝衣人往台上那么一坐,板子一敲,开口就讲起来。 “话说有那么一位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喜欢上了一位穷困的书生,她……” “哦,又是这种俗套的故事啊。” 有人撇嘴道,“指定是姑娘的父母不同意两人来往,姑娘还偏偏非这个书生莫嫁,最后就跟着穷书生私奔了,左右就是这么些个事。” “这位客官您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指定不是您想的套路。“ 蓝衣人不慌不忙地又拍了下板子,接着道,”这位姑娘很得父母宠爱,为了牢牢地缠住书生,姑娘央求位高权重的父亲聘了书生作西宾,专门教授她功课。 可姑娘的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上,每每上课时,两眼不看书,只直勾勾地盯着书生。 书生怕极了,赶紧辞了教职,离开姑娘的家。 姑娘无计可施,差点哭死在自家茅房。 奶母一心疼,给她递上一个锦囊。 也是一个夏日的晚上,天气燥热难当。 姑娘将书生堵在客栈的房间里,进门便脱了衣服上了书生的床。 她竟是要自荐枕席,与书生做一对野鸳鸯。 书生无奈之下打晕了她,连夜逃离客栈不知去向。 翌日清晨,客栈的伙计来送茶水,不见投宿的书生,只见床上一个光着身子的姑娘。 伙计以为出了事,赶紧招呼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 众人又摸又掐好不容易才把姑娘捣鼓醒,只是她白生生的身子已被人看了个光光。” “哇!” “哇!哇!!” “哇!哇!!哇!!!” 这劲爆的剧情,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客人们随着蓝衣人或高亢或婉转的说书声,不住地感叹继而议论纷纷: “这姑娘谁啊?” “编出来的故事呗,哪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姑娘?” “那可备不住,逢人能讲出来,必有真人吧?” 蓝衣人不露声色地瞥了眼众人的神色,好了,这氛围烘托到位了。 wap. /129/129164/31452496.html 第53回 王爷禁足刁郡主,湘云辞别林晴雯 “要问这位姑娘到底是哪位?” 蓝衣人声音清亮,“啪”地一拍板子,高声道,“就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忠顺亲王的小女儿——迎祥!” “哗!”台下人一下乱了套。 “啥?忠顺亲王的女儿,迎祥郡主?” “真不知道,亲王家的女儿竟然这么不知廉耻!” “她喜欢的那书生是谁?真是倒了大霉了,让这么个人给缠上了。” “还好,还好,人家跑了,没让她给祸祸了。” …… 蓝衣人不再多说,趁着众人乱糟糟议论之时,跳下说书台,溜出了茶馆大门。 门外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停着一辆青篷马车。 蓝衣人跳上去,轻声喊道:“走,快走,去南城!” 车内一位姑娘,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得,小脸通红。 “姑娘,方才的故事说得可还好?” 蓝衣人轻轻摘下面纱,露出绝美容颜。 “小红,那么不相信你家姑娘吗?用不了半天,准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忠顺王府的迎祥郡主自己扒了衣服,让人看了个精光。” 蓝衣人正是林晴雯,她用了三天时间,安排了这场巡回演出。 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各演一场,就为给那位心思恶毒的迎祥郡主扬扬名。 古人看待名声比命重要,一个姑娘做了那样的丑事,众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也许有人觉得,晴雯这样败坏郡主的名声太恶毒。 可来自现代的林晴雯并不这样认为,相反,相比黛玉受的罪,她觉得对迎祥这样的惩罚还不够。 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没有命,要名声有何用? 她没有能力名正言顺地杀了迎祥,或是打她个半死给黛玉报仇,那就只好背后给她捅个软刀子了。 北城最后一场演出结束,林晴雯跳上马车,摘了面纱,换上女儿装。 马车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转了好几圈,确定没人跟着才回到贾家。 此后,林晴雯就在府里老老实实地呆着,静待迎祥郡主的桃色新闻发酵。 忠顺王府里,时隔没有几天,老王爷再次发了怒。 这一次,他老来得女,宠得没边的迎祥还真是出了大名。 “你……你这个贱……贱丫头,怎敢做出如此丑事?”王爷气得捂着胸口,话都说不利索了。 “父王,你可不能听信别人的谣言,女儿何时做过这等事?” 迎祥郡主气恼地辩解,“您去问问守门的家奴,问问我身边的嬷嬷、丫头子,我什么时候夜不归宿过?”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若是行得正,做得端,旁人又怎会这么编排你?名声败坏至此,看以后哪家公子还敢娶你?” “不娶正好!我还不嫁呢,要嫁就要嫁给慕公子!”迎祥郡主噘着嘴小声嘟囔。 “放肆!” 忠顺亲王厉声喝道,“那慕南风虽说有些才能,但现下不过是一介穷书生,既无权又无势,如何有资格做你的郡马?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自己选夫婿?” “我就要自己选!不让我自己选,我就真跟书里说的一样,自己去找慕公子!”迎祥仗着父亲宠爱,不知死地顶撞起来。 “来人!” 忠顺王气得直要背过气去,“把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给我带回自己的院子,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出院门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 王爷一声令下,迎祥郡主就去跟被自己禁足的奶母做伴了。 郡主屋里再一次发出“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郡主疯狗一样的尖叫声。 “快去给我查,到底是谁干的?我一定要把他撕碎了,扯烂了,切成碎肉喂狗!” “郡主,”奶母姜嬷嬷小心地凑上前来,“下人回禀说,是一个穿蓝色长衫的书生,可是慕公子?” “胡说!慕公子怎会把自己也编排进去?肯定不是他!” 郡主竖起眼睛来,恶狠狠地瞪了姜嬷嬷一眼,“一定是林晴雯发现了你,知道下毒的事是我做的,才这样报复我的。” “可她并不知道,慕公子还给姑娘做过几天的教师啊?”姜嬷嬷更加小心地道。 “你真是越老越痴傻!她和慕公子那样……不,慕公子不会跟她怎么样的,那个贱人!” 迎祥郡主话说了一半,又噎回去了,“不管是不是她,我绝不会放过她。” 晴雯可不知道,迎祥郡主又给自己记了一笔账。 不过即便是知道,该做的事她一样也不会少做。 别的能耐她没有,但前世她除了看红楼,别的网文她也看了不少。 三天时间,足够她学着写一篇短篇小说了。 小说来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这依赖于虚构一些事情。 当然,更要适当地运用修辞手法,比如夸张…… …… 史湘云在贾家住这些日子了,史家派了俩婆子来接。 午后,湘云来跟晴雯辞行。 “姐姐,我要家去了。这一去,又不知道多早晚才能来?” 湘云眼里掩不住的落寞,“老太太许姐姐随意出入府里,有空的时候,姐姐去看看我。我……” “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看你。” 晴雯拥着她的肩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家叔叔婶婶俭省,不爱用针线上的人。许多活,都得你们娘们自己做。 你别熬煎着自己,有些做不完的活,就让翠缕送过来,我和小红也能帮你做一点。” “姐姐……”湘云伏在晴雯肩头,哽咽道,“这些事我从不跟旁人说,你倒都看出来了。我无父无母,跟着叔叔婶婶讨生活,日子是……” “好了,别难过了。” 晴雯拍了拍她的背,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听说前些日子你大喜了,不知是哪位公子?” “姐姐……”湘云脸一红,轻声道,“是卫家的卫若兰公子。” 果然是卫若兰?林晴雯默然而思。 卫若兰在《红楼梦》中出场很少,曹公只在某一回中提到过他的名字。 但从书中的伏线来看,史湘云确实是嫁给了他,而且两人过了一段美满的生活。 只是不长时间后,卫若兰便去世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wap. /129/129164/31467399.html 第54回 宝钗送菜显真情,黛玉初入紫竹轩 凸碧山庄,林晴雯在面板前忙活,双手沾满麦粉。 “姑娘,又给林姑娘做吃食?”郑嬷嬷问道。 “嗯,”林晴雯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叹息道,“自从黛玉被下毒后,虽说服食过绛珠草,祛除了毒性,但到底是伤了根本。 加之她吃不惯大厨房做的肥鸡大鸭子的,又不肯自己添钱让人另做,只怕人说她仗着老太太宠,见天闹故事。老吃不下饭,身子怎么能好起来? 所以,想起那个可恶的迎祥郡主,我就恨不得磨磨牙吃了她。不过再怎么恨她也无济于事,少不得每天做些可口的饭菜给黛玉,但愿能慢慢给她养好。” “有姑娘这份用心,林姑娘会好的。”郑嬷嬷道。 做了一碟鸡肉卷,一盘蒜蓉娃娃菜,一碗南瓜山药羹,林晴雯与小红提着食盒去潇湘馆。 林黛玉已经在吃饭了,看见晴雯来,欣喜地叫道:“紫鹃,快给姐姐拿副碗筷来,我跟姐姐一起吃。” 晴雯将饭菜拿出来,摆在桌上,瞅了瞅桌上的饭菜,悄声问:“是宝姐姐给你送来的?” “是宝姐姐,”黛玉脸上有些羞赧,“那日她见我吃不惯大厨房做的份例菜,便嘱咐家里每日做些我爱吃的清淡菜送来。 想她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我却只当她心里藏奸。由此一桩事看来,往日倒是我多心了。” “你知道宝姐姐的好便是了,她心里或许存着那样的心思,但其实不是出于她之本心,不过为了自己的家族罢了。” 晴雯轻声道,“你该知道,她虽然有妈有哥哥,比咱们略强些,然她的哥哥也是靠不住的。 那一大家子事务,竟是要靠她这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来操持。这点上看,她活得不比咱们容易。” “我听姐姐的,以后好好对宝姐姐。”黛玉乖巧地道。 饭后,黛玉又犯了困,迷迷糊糊地歪在床上。 紫鹃担心地道:“晴姑娘在这儿,姑娘还是打起精神来说会子话吧?从给老太太请安回来就一直迷糊,再困下去,怕是晚上又不得好睡了。” “我身子乏得慌,偏你管得多,让姐姐笑我。”黛玉撅起嘴,半是玩笑道。 “难为紫鹃一片心,你倒当成驴肝肺了,”晴雯轻轻推了她一把,笑着道,“左右妹妹也没什么事,不如跟我出去转转?” “去哪儿?这个时辰,姐妹们怕都在午觉呢。”黛玉明眸灿灿闪耀。 “不去找她们,天天在一处玩,哪有那么多话好说的?我带你出府去。”晴雯伏在她耳边,悄声道。 要出府自是不能让很多人知道,但是老太太那里还是得说一声。 晴雯和黛玉收拾了一下,去跟贾母回禀。 黛玉自打中毒身子就没好利索,正好抓着这个借口去寺里上香祈福。 贾母巴不得她们两姊妹好好处着,没大犹豫就同意了。 “去吧,去吧,去求求菩萨保佑早点好起来。只是要多带上几个人,万不可让人看见脸面。” 叫上宝玉,他们三个带上各自随身服侍的丫鬟小厮,一起出了贾府。 姐弟三个同乘一辆马车,这一路上,把个宝玉忙得团团转。 一会给黛玉倒水喝,一会给她拿帕子擦汗,一会又叫躺下歇歇,一会又叫起来说说话…… 黛玉享受着他对自己的殷勤小意,却又忍不住撅着嘴撒起娇来: “瞧瞧,瞧瞧,有个紫鹃管我还倒罢了,怎么你也啰啰嗦嗦起来没个完?快稳当地坐着吧,瞧你热得一头汗。” 白了宝玉一眼,黛玉扯出帕子来轻轻给他拭汗。 宝玉一把抓住她的手,喃喃道:“好妹妹,别说为你出一头汗了,就是为你死了也甘愿。” “呸!说什么混账话?!”黛玉恼得轻啐一口,用帕子捂住脸低下头,小小声嘟囔,“也不怕姐姐听见笑你傻?” “晴姐姐才不会笑我呢。”宝玉意识到话说得过了,也羞得满脸紫胀。 晴雯抿着嘴,若无其事地挑开车帘,看窗外两只鸟儿打架。 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儿,就为个朦朦胧胧,不知为何物的感情要生要死的,谁稀罕听了? 车到白云寺,宝玉急忙拿起面纱,给黛玉系上,又惹来黛玉一个娇俏的白眼。 林晴雯笑了笑,缓步走进寺中。 这个破落户儿,也就起初戴了几次面纱,后来干脆就摘掉了。 常来常往的,戴个面纱反而更引人注目。 “姐姐,紫竹轩在哪儿?”黛玉进了寺里,激动得左顾右盼。 紫鹃上来搀着她,轻声道:“姑娘,还是先去拜拜菩萨吧,也不枉咱们大天暑日的来这一趟儿。” 晴雯也赞同道:“走吧,去拜一拜。” 前世,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什么神啊、鬼啊这些玩意儿,她一概不相信。 谁想竟然一梦穿进书中,在这个半神话半现实的世界中,有些东西她不得不相信了。 晴雯和黛玉一起去主殿拜过神佛,然后向紫竹轩走去。 黛玉一路看着显眼处的那些引领紫竹轩方向的标记,低声坏笑道:“姐姐,这就是那位慕公子所为吧?” “不是他还有谁,这么……无聊?”晴雯捶了她一下,“要笑就好好笑,挤眉弄眼地做什么?” “嘻嘻……”黛玉嘻笑两声,举步进入竹林中。 慕南风端坐在桌前,左手支颐,闭着双目,显然是在小憩中。 仍是惯常穿着的蓝衣,面色白皙,长睫低垂,掩住往日灿若星辰的眼眸。 黑如雅羽的长发垂在身侧,飘飘然如堕入凡尘的谪仙。 黛玉冲晴雯努了努嘴,眨了眨眼,微微笑着快步进入紫竹轩。 晴雯无奈地向慕南风走去,只是未等她出声,他便睁开眼睛。 刹然间,如星辰落入大海般,他深邃的眸子里发出耀眼的亮光。 “晴姑娘,你真的来了?” “呃……这是什么话?” 晴雯木然地瞪着他,“温书是该用功,但是午觉该睡还是要睡的。公子怎么还呆在这儿,不该先回寮房安睡吗?” “不知为何,南风感觉姑娘今天一定会来紫竹轩,所以我……”慕南风说了半截子话,又吞了回去。 wap. /129/129164/31478932.html 第55回 南风忧心林晴雯,姐妹同入紫竹轩 冥冥中感觉到晴雯一定会来,所以特意在这等她。 慕南风没办法说出心里话,只好道:“南风这些天一直在这儿等姑娘,是想问姑娘一句话。迎祥郡主的事,是姑娘编出来的吧?” “是我!” 晴雯眸光炯炯地盯着慕南风,并不打算否认,“慕公子是认为,编排出这样故事的人很无耻,很下流吗?或者是怨恼晴雯不该如此对她,又或者是怨恼晴雯将公子也编排在内?” “果然是姑娘做的。” 慕南风叹息道,“你这样做,我能理解。你如何对她我并不在意,把我编进话本子里我也不在意,我只担心她更恨姑娘。日后,只怕她会做出比下毒陷害你更狠毒的事来。” “随便她做什么吧,我都接着。” 晴雯默默地看向站在紫竹轩门口,笑意莹莹等待她的黛玉,沉声道,“我家妹妹身子本就纤弱单薄,如今更是弱不禁风,这一切全是拜她所赐。 看到我妹妹现在的样子,我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以偿妹妹所受的无妄之灾。” 晴雯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恨意,在慕南风面前,她是最真实的自己。 她的爱恨情仇,都可以尽情地宣泄。 不必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戴着一层厚厚的假面,装模作样地生活。 晴雯翩然走向黛玉,慕南风注视着她的背影,眼里更添了些赞赏。 不远处,一身紫衣,浑身散发着丝丝冷气的陈寒宵,由头至尾听到了晴雯与慕南风的对话。 “还真是她干的啊?倒是敢作敢当!她可知,若是被人知道,她的名声也完了?这丫头,这暴脾气……” 陈寒宵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轻声道,“这些天好好跟着她,不要让人伤了她。” “是,公子!”身后暗影里,一个黑衣人恭谨地回道。 晴雯牵起黛玉的手,一起进了紫竹轩的厨房。 虽已是午后,但厨房里依旧很忙碌。 早先点的菜一盘一盘的不断出锅,不时还有客人临时加菜。 陈三源和另外几个厨子正在忙着煎、炒、烹、炸…… 杂役们也都不闲着,手脚麻利地择菜、洗菜、洗盘、洗碗…… 间或还有跑堂的小哥清清亮亮报菜名的声音。 于伯手里正揉着面,见晴雯进来,赶紧迎过来。 “姑娘,你咋到厨房来了?天儿热,这儿又烟熏火燎的,还是去茶房跟柳姑娘说会话吧。” “不忙,于伯,”晴雯笑道,“我带咱们紫竹轩的二东家来看看。” “二东家?”于伯诧异地看向她身后。 二东家林黛玉笑嘻嘻地走上来,跟于伯打招呼。 “哦,是晴姑娘的妹妹林姑娘吧?” 于伯惊喜地道,“林姑娘也过来了?姑娘是该跟晴姑娘一样,多出来走走,整天闷在后宅里,闷也闷出病来了。” 这个善良的老人,没读过什么书,就不像那些老学究一样,饱受那“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荼毒。 他一点没有将女儿家关在家里,不准迈出二门一步的想法。 林黛玉在厨房里转来转去,好奇地四处打量。 厨房她不是没见过,可是食馆却是从来没进去过,自己家开食馆更是想都不敢想。 在这之前,她只听晴雯描述过紫竹轩,并没有来过,所以仍然觉得很梦幻,不真实。 如今,她不仅亲眼见过了,还可以亲手触摸这里的一切。 黛玉看看这里,摸摸那里,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中渐渐笼起一层水雾。 有了姐姐,有了姐姐为她们开起的这家食馆,她再也不感到生活没着没落,自己无依无靠了。 茶房里,柳如烟拉着黛玉的手上看下看。 “林姑娘与晴姑娘果然是姐妹,这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哦,姐姐竟然看出来了?”黛玉歪着小脑袋,娇声问。 林黛玉自小进入贾府,寄人篱下。 一大家子主子奴仆,真心待她的没有几个,想看她笑话,想欺她一头的人却大有人在。 所以,小小年纪的她不得不像只小刺猬一样,奓起满身的刺来应对外面的风刀霜剑。 她的尖酸刻薄,她的伶牙俐齿,她的不近人情,都不过是她对自己的保护而已。 如今,在自己家的地盘上,在这些喜欢的人面前,她放松了,终于呈现出十二三岁小女孩该有的娇憨模样。 林晴雯默然地看着她,默默地坚定了带她离开贾府,独立生活的念头。 这一世既做了她的姐姐,就要护住她,保她不受伤害,保她不像书中安排好的结局那样——泪尽而亡。 “这怎么看不出来?” 柳如烟细细打量着黛玉和晴雯,“两位姑娘都可堪称人间绝色,面皮白嫩,嘴儿小巧,鼻梁高挺,最像的是眼睛,似喜非喜,似泣非泣,盈盈水润。” 黛玉偏头看着晴雯,喜悦地双眼晶晶亮。 厨房里,忙完一段的陈三源倒出空儿来,擦擦手走到于伯跟前。 “老于,刚刚进来的那位姑娘可是晴姑娘的妹妹?倒是不常见她过来。” “是啊。” 于伯边用力揉面边道,“林姑娘打小寄居在贾家,身边没有个亲近的人。幸好前些日子,晴姑娘表明身份,做了她的堂姐,两姐妹一处才有个照应。” “这可是件稀奇事,两姐妹在贾府一处住了那么多年,怎么晴姑娘最近才表明身份?” 陈三源凑近于伯的耳边,低声道,“晴姑娘是怎么得了贾家老太太的青眼,成了林姑娘的堂姐的?你给我细说说呗。” “那我可不知道。” 于伯道,“就连我家老婆子知道得也不甚清楚,只晓得好像是因为晴姑娘救了宝二爷和琏二奶奶的性命。那两人可都是老太太心尖尖上的人,老太太能不感激晴姑娘吗? 这一感激就想认她做孙女,谁知晴姑娘凭着嫡亲的孙女不做,竟说自己是林姑娘的远房堂姐,只能做老太太的外孙女儿。 至于她到底是怎么救的宝二爷和琏二奶奶,怕是只有老太太和她身边的人知道详情了。” “哦?”陈三源若有所思。 wap. /129/129164/31515007.html 第56回 路遇茜雪了前事,薜王姐妹探黛玉 将近酉时,大毒日头下去,天渐渐凉快了一些。 晴雯与黛玉出来,叫上正跟慕南风说话的宝玉一起回府。 马车驶入城中,黛玉心情仍很亢奋,身子扭来扭去,老想打开车窗帘子往外看。 晴雯按住她的手,笑骂道:“还不老老实实地坐着,跟个虫子一样扭来扭去做什么?等会子回了府,看你还敢这样没个坐相?” “唉!”黛玉一下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下了头。 反倒是宝玉不忍心了,拉开窗帘道:“林妹妹很少出府来,既是出来了,想看就多看会吧。” “要死了你!谁要看那些!”黛玉偷偷瞥了眼外面,又赶紧转过脸去。 宝玉却是抻着脖子看着,忽而叫起来:“茜雪,是茜雪……快停车,我要下去。” 车夫急忙停下车,宝玉等不及他拿下踩踏的凳子来,便从车上跳了下去。 晴雯和黛玉顺着窗帘看出去,却见宝玉快速跑向一个姑娘。 姑娘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粗糙的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小半口袋东西。 那是茜雪,比晴雯大一岁,曾经跟晴雯一起在贾宝玉屋里服侍过。 只因宝玉的奶母——李嬷嬷闹事,惹得宝玉大动肝火。 主子恼了,这事必须得有人负责任。 而贾家重礼,像奶母这种人物,虽说也是下人,却比别个下人受到主子们的敬重。 贾家不能惩治李嬷嬷,便把无辜牵连其中的茜雪撵出府去。 不一会,茜雪随着宝玉来到马车前。 晴雯挑起帘子,轻声问:“茜雪,打从你离开府咱们就再没见过,这程子过得好么?” “劳晴姑娘挂记,我过得还好。听二爷说,姑娘做了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茜雪在这给姑娘道喜了。” 贾宝玉捏着衣角,难过地道:“茜雪,委屈你了,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二爷,别说这些,”茜雪面色凄然,“我不怪你,老太太和太太要做什么,你又怎能做得了主?” 茜雪离开,宝玉神情落寞地上了车。 “她似乎过得并不好。”晴雯道。 “姐姐看出来了?你看她现在,哪还有一点在府里时的样子?” 宝玉苦笑道,“她被撵出府后,我托人一直打听着她的消息。听说她成亲不久,男人就得了病,请医问药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后来病好了,日子也没好起来。一天三顿,倒有两顿没的饭吃。 这不,她家又断顿了,只好当了以前在府里时的一件旧袄,得的钱只能买那么点,咱家下人都不吃的高梁米回去。” “哦。”林晴雯沉思了半晌,没有说话。 茜雪是原主在贾府比较要好的姐妹,她们性情大不相同,却又极为相投。 因为她们都活得真实,不像某些人总是假模假式的。 所以,当宝玉屋里出事故时,不懂得推脱责任的她,便成了受害者。 《红楼梦》脂本有批云:后来贾宝玉被关狱神庙时,茜雪是与小红一起去看过宝玉的。 所以,她应该是一个好姑娘。 林晴雯穿越至此,很想给这个在书中出场次数不多,却给她留下极深印象的姑娘树碑立传,给她一个好结局。 …… 马车行至贾府门口,有轿夫立刻抬着轿子过来,要抬两位姑娘进去。 晴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去。 她带着黛玉进了西角门,往前院某一间倒座房去。 挨近敞开的窗户跟前,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才不到一个月,你就挨了三回打,月钱都扣到下下个月了。你那妹子不管咱们死活,从她手里一个子儿也抠不出来。家里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当掉了,剩下的钱也撑不了几天。 我说,你不能消停点?天天挨打你还不记苦吗?非得灌丧那点子黄汤?咱们不喝酒了,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女人一边数落一边哭,林晴雯不由得听笑了。 这是多官和多姑娘儿的家,屋里的女人自然是多姑娘儿。 自从被晴雯捆过两次之后,这位便宜嫂子再也不敢找她闹了。 多官第三次被打板子,她正在边数落他边给他上药。 看这意思,她是有点想要跟多官把日子过好的想法了。 “行了,你个臭婆娘,我以后少喝点酒就是了。”多官有些不耐烦地嘟囔。 晴雯带着黛玉转身离开,走到半路上,她嘱咐小红道: “回头让郑嬷嬷给梁嬷嬷送一袋米去,偶尔多官家实在揭不开锅了,就借给他们一斤两斤的。不要多给,只不饿死就行了,可别说是咱们给的。” 进了大观园,两姐妹便分开了。 晴雯回了凸碧山庄,黛玉带着紫鹃回了潇湘馆。 黛玉刚脱下出门时穿的衣服,换上家常衣,丫鬟春纤打开帘子,大声道:“太太和姨太太来看望姑娘了。” 黛玉急忙迎上去,给王夫人和薜姨妈行礼。 香菱跟在两人后面,笑笑地给黛玉行了礼。 “行了,你也别跟着我了,去园子里找姐妹们玩吧。”薜姨妈慈爱地道。 “谢太太。”香菱又给薜姨妈行了礼,方才出去。 “这孩子最是个知礼的,”薜姨妈道,“心里老是喜欢园子里姐妹多,又好景色,却是不得我吩咐,从来不敢说过来玩会子。” “蟠儿有福,”王夫人也道,“得了个这么好的屋里人。” 两个人自顾自说了会话,好像才想起来她们是来看黛玉的,王夫人道:“听说姐儿今儿出去了?你的身子本来就弱,这大热天的去哪了?可别再受了热就不好了。” “劳舅母挂心,”黛玉早收了在紫竹轩时的跳脱与活泼,恭恭敬敬地答道,“只因近来身子一直没大好,老太太吩咐叫去白云寺上柱香祈个福,晴姐姐才带我去了。” “上香祈福倒也做得,只要别再混去别的地方就好了。”薜姨妈接口道。 “倒也没去哪,有二哥哥跟着呢。” 黛玉乖巧地道,“”二哥哥去找慕公子说了会子话,晴姐姐领我去寺里的素食馆子吃了点子素食,顺便歇了会凉。等天凉了些,我们就回来了。” wap. /129/129164/31515008.html 第57回 香菱访凸碧山庄,智能藕香榭打劫 “你晴姐姐就只去了素食馆?”王夫人审视地问道。 “就只去了素食馆,那馆子还是咱们家后廊上五嫂子的儿子,叫什么芸儿的开的呢。不然晴姐姐也不能带我过去。” 黛玉坐得端端正正,眼睛一眨不眨,骗起人来一点没有心理负担。 …… “她们老姐两个一起来咱们屋,说了这么会子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夫人和薜姨妈离开后,黛玉的丫鬟雪雁皱着眉头道。 “能是什么意思?太太和姨太太哪回见了咱们姑娘,问的不是姑娘的身子?” 春纤恨恨地道,“就是在明里暗里提醒姑娘,也告诉旁人,姑娘的身子不好,不能嫁给宝二爷。好像二爷是什么宝贝似的,哪个姑娘都喜欢嫁给他?” 紫鹃瞅着黛玉渐渐蹙起的眉头,厉声斥道:“住嘴!你们两个小东西,说什么混账话?姑娘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汗透了,还不去打水来给姑娘洗洗?” “是,就去!”春纤和雪雁两个急忙去抬水。 “姑娘,春纤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 紫鹃给黛玉解开绾起的头发,拿梳子慢慢地梳着,“以前我只当姨太太是个好的,还指望她能在老太太面前提一提你和宝二爷的事。老太太正好就坡下驴,把你和二爷的婚事做准了。谁想她竟也是两面三刀,靠不住的。” “指望她做什么?” 黛玉不以为意地道,“她一心想让宝姐姐嫁给宝玉,不然也不能到处说什么‘金玉良缘’。 她还会为咱们打算?咱不指望她,咱有姐姐。等以后跟姐姐出了府,看到的就不只是贾家的这些人了,自然有能靠得住的。” “嗯,咱有晴姑娘。”紫鹃微微松了一口气。 …… 晴雯在凸碧山庄,刚刚用苦硝石把一盆水冻成冰渣,香菱推开院门走进来。 “香菱,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多少天没见过你了。” 晴雯牵起香菱的手,将她引到一盆雪白的,身上裹满冰茬的植株面前,“恰好你来了,快给你家姑娘的凝霜花浇浇水吧。” “这就是给我家姑娘治病的凝霜花?” 香菱欣喜地舀了一小碗冰水浇上,凑在那细细地看着,“若不是亲眼见到,谁能想到这世上还有长在冰水中的花?劳姑娘费心了。” “我费心倒不值什么。” 晴雯嘻笑道,“还得亏薜大哥哥出力,跑到那极寒之地,听说身子都冻僵好几回才得到这种子呢。” “姑娘不说,我还想说呢。” 香菱脸上带了些羞怯,“拿回种子来,大爷也甚是自得,悄悄跟我说过好几回呢。 加上我们太太和姑娘,为这事也时常说他些好话,他倒越发地自重起来。总说以前自己太荒唐,让妈妈和妹妹为自己操心。以后他也要学习些生意上的事务,撑起家来。 这些天正跟奶奶和姑娘商量着,等天凉下来,要跟家里的老掌柜出去走走呢。” “那敢情好,若真是薜大哥哥有长进,香菱姐姐日后也有靠了。” 晴雯打趣道,“只是日后薜大哥哥常在外面跑,姐姐就要夜夜独守空房想郎君喽。” “呸!这话也是你个未出阁的丫头混说的?” 香菱轻啐她一口,道,“我巴不得他多出去呢,他能学些能耐,我在家也能松快松快。 等他出去了,我就求奶奶让我在园子里跟我们姑娘住些日子,也好跟姐妹们学学作诗作赋。每日看你们在园子里说说笑笑,我心里急呢。” 香菱离开后,晴雯取出十两银子,让郑嬷嬷打听着茜雪家住在哪,给她送去。 “姑娘总是这么善心。” 郑嬷嬷刚给多官的邻居梁嬷嬷送米回来,听了这话忍不住道,“您帮那些主子们倒还可说,却对我们这些下人都愿意伸手帮忙。 刚帮过金钏儿、多官两口子,这又挂挂上茜雪了。可是人说‘救急不救穷’,茜雪家就是个无底洞,只怕姑娘填进多少银子去也不够呢。” “先暂时这样,让她一家能吃上饭才好,等我以后再想办法。”晴雯揉着眉头道。 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她打小就懂。 真正要帮茜雪摆脱贫困,就应该像帮金钏儿那样,给她找一个赚钱的活计。 可现在,她想不到合适她做的营生。 …… 不知是求神拜佛的真的有效,还是亲眼见证紫竹轩的存在给黛玉注入了精神动力?总之,她的身子慢慢地好了起来。 早饭后,她竟又爬了上百步,到凸碧山庄来。 林晴雯给惜春绣的团扇面子刚刚绣好,正要给她送去。 姐妹俩说了会儿话,便收拾收拾,一起去了惜春的藕香榭。 水尼庵的小尼姑智能儿,不知何时过来的,也在她那里玩。 瞅见晴雯手里的扇面,连忙接过去看。 “姑娘的绣工真好,看这荷花,还有荷花上的蜻蜓,都跟活的一样。” “不是我绣工好,是我们四姑娘画的好。”晴雯笑道。 “都好,都好!”智能儿道。 惜春的丫鬟入画端过一盘果子来,又斟了茶,晴雯与黛玉坐下喝茶吃果子。 眼见智能儿捧着那扇面不撒手,晴雯悄悄瞥了眼小红。 小红忙掏出一个香袋递过去,笑道:“小师父,这也是我们姑娘绣的,小师父随便拿着玩吧。” 智能儿这才放下扇面,接过香袋,摩挲着上面绣的蝴蝶。 “这个也好,虽是小巧,也像活的一样。” 入画在旁边撇嘴,悄声跟紫鹃嘀咕:“跟她师父一样的德性,专好出来打秋风。看着人家什么东西都好,不弄点回去就难受。 偏我们姑娘还喜欢她,这一年、二年的,不知道被她弄了多少东西去了。” 晴雯心里对智能儿倒没有多少反感。 这些小尼姑,有几个是确实有慧根而入了佛门的? 大多是因为家里穷困,卖到寺庙里,她自己得活,家里也能得些嚼裹。 就算在寺庙里,又有几个六根清净的? 就这智能儿,当初不还跟那个“情种”秦钟云雨,被宝玉抓了个现行吗?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四姑娘,日后出家的惜春,是当真有慧根,还是为避世而出家为尼的? wap. /129/129164/31515009.html 第58回 紫竹轩泼皮闹事,慕南风出手摆平 凸碧山庄,五六个满脸横肉的泼皮闯进大堂,占了最中间的两个位置,拍着桌子大喊起来: “小二,快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肉给大爷端上来。” 到素食馆来要酒肉,摆明了是来挑事的嘛。 跑堂的伙计见势不妙,连忙回后堂去请出贾芸来。 贾芸上前,拱手赔笑道:“几位爷,还请原谅则个。咱们店是素食馆子,没有酒肉供应。” “没有酒肉开的什么馆子?爷爷们不吃肉浑身不舒坦,你让咱们吃面筋、豆腐、豆皮?” 一个大汉一拳擂在桌子上,调料瓶子、筷子笼等“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 有几个胆大的客人看不过去,小声嘟囔道:“在寺庙里要酒要肉的,这是对佛祖不敬,也不怕佛祖怪罪?” “老子才不怕那些狗屁泥菩萨,更不信什么阴司报应,老子只信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自己这五脏庙舒服了,还管他什么佛祖怪罪?” “佛祖恕罪,佛祖恕罪!”一个食客赶紧双手合十念叨起来。 那泼皮乜斜了他一眼,“呛啷”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把尺长的刀来,“嚓”地扎在桌子上,“老子今天就要在寺庙里喝酒吃肉,赶紧拿酒肉来,不然砸了你家的馆子!” 这是要打起来了?大堂里的客人谁也不敢说话了,一个个顺着墙根直往外溜。 贾芸恼怒道:“几位客官,小店既开在寺庙中,自然只卖素食,几位要吃肉食,还是移步寺外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竟还敢往外赶客?”那泼皮一挥手,招呼道,“兄弟们,给我砸!” 另几个泼皮嘿嘿笑着,撸起胳膊就要上来掀桌子。 “住手!” 一声怒吼之后,陈三源和于伯带着厨子和杂役们出来了。 厨子们一人手里一把菜刀,杂役们有拿锅铲的,有拿烧火棍的,还有拿着木柴的,个个都不空手。 只是细看之下,有几个小伙计的两腿有些打颤。 泼皮们愣住了,似是没想到,这个世道怎么了,竟连厨子都如此疯狂? 不过也就那么一刹,这些专惯打架的家伙就看出来,对面虽然人多,却大多是不会打架的,一个个纷纷从袖子里掏出刀来。 晴雯从茶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两方对峙的情景。 “你们是什么人?”她心里也怕,却没有退回去。 这是她的馆子,她不允许任何人把它毁了。 “你就是紫竹轩的东家?”那汉子瞅她一眼,便三步并作两步向她窜过来。 晴雯一愣,这家伙干嘛一口就认定她是东家? 她还没有想清楚,那人已经到了她近前,举起刀来,泰山压顶式就向她砍下来。 晴雯“啊”地惊叫一声,连忙向旁边一闪,泼皮的刀落空了。 那泼皮举刀又要砍,一个黑影突然从晴雯身后蹿出,一把抓住刀,狠狠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黑影跟上去,一掌将那人击晕,便迅速退后隐入暗处。 快如闪电疾如风,晴雯根本未及看清那黑影的样子。 在她错愕之间,又一个身影蹿出来,直冲向对峙的双方,不由分说就跟剩下的几个无赖泼皮打了起来。 “于伯,陈伯,打!”林晴雯看到那人,顾不得再想什么,大声叫道。 “孩子们,上!”陈三源挥起菜刀就砍,“紫竹轩就是咱们的家一样,能让这帮驴崽子来逞凶?” 五十来岁的老头甚是勇猛,厨役们被他鼓动起莫大的勇气,各自挥着手里的家伙什儿上来了。 虽说不常打架,但到底是人多胆子壮,再加上起初冲过来的那个人左冲右突,游刃有余地游走在那些泼皮之间。 不过一会,几个坏蛋就被制住了。 虽然有两个伙计受了点伤,但大家押着那几个泼皮都很兴奋。 “慕南风,你疯了吗?你个书生打什么架?”战斗停止,晴雯冲着那身影吼道。 “有谁说过,书生不能打架的?”慕南风粲然一笑,“而且我不是打得挺好的嘛。” “好个屁好!若是受伤了,我看你还笑得出来?”晴雯没好气地道。 “晴姑娘……这是担心我吗?” 慕南风凑上前,低声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可能猜到是谁?最近除了迎祥郡主,你还得罪过别人吗?” “那倒没有,不过也不能就说是迎祥的人,”晴雯指了指地上被打晕的那个人,“他手上的那个玉扳指是不是挺值钱的?” 那扳指碧绿碧绿的,晴雯也认不出是什么玉来。 “想要吗?”慕南风走上前去,劈手就从那泼皮手上撸下了扳指。 “等我一下。” 晴雯用手帕垫着,接过扳指来,坐回柜台后。 …… 一条昏暗的小巷里,眼前的泼皮正与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说话。 “堂哥,这是一百两银票,郡主让你把紫竹轩砸个稀巴烂。再开起来,再去砸,一直砸到她开不下去为止。” 丫鬟递给泼皮一张银票,凑在他耳边低声道,“郡主说,你若是能顺道解决了林晴雯那个贱人,她就再给你一千两银子。” “郡主确定,那家馆子是那个叫林晴雯的?”泼皮问道。 “郡主说了,若那馆子不是林晴雯的,慕公子岂会那么上心?呸!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丫鬟抬手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你只管去砸她的馆子,能顺道解决她最好,别的不是你该管的。” …… “一千两银子买我的命?郡主真是破费了啊。”林晴雯悠悠醒来,默默地咬牙发狠。 一梦说起来时间很长,其实不过眨眼间,众人以为她只是去柜台后擦了擦扳指,却不知她早已洞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姑娘,这几个泼皮怎么办?”闰生走过来问道。 “算算账,今天受伤伙计的医药费,打坏的桌椅、瓶瓶罐罐,还有刚才未付钱便跑了的客人的账,都得算在他们头上。也不用算了,把他们身上都掏光了吧。” 五六个泼皮被压在地上,身上的银子、值点钱的物件都被掏得精光。 贾芸托着盘子过来,悄声笑道:“姑娘,这些大概值二百两银子,足够咱今儿的损失。那几个身上也被搜刮干净了,是放了还是……?” wap. /129/129164/31515010.html 第59回 南风欲寻根究源,少年郎情窦初开 “领头的留下,其他人都放回去,只要有银子赔,欢迎他们下次再来。”林晴雯道。 “快滚,快滚,快滚吧!下次再敢来,扒得你裤子都没了。”厨子和杂役们哈哈笑着,将几个泼皮赶走了。 “这家伙交给我吧,我帮你问出他的幕后主使。”慕南风踢了踢地上躺的那家伙。 “不用了,你别掺合这些事,还是好好温书要紧。”林晴雯淡然一笑。 慕南风若过问,知道这家伙是郡主找人来杀她的,指定又要往自己身上揽错。 她可不想他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耽误了这个时代难如登天的科举考试。 “这个家伙敢对我动手,绝不能轻饶了他。” 林晴雯道,“不能让他死在紫竹轩,就把他关进柴房里,不给吃不给喝,一天打上三遍,揍到他半死不活再扔出去。能不能活下来?看天意好了。” 她将扳指拿出来,放在贾芸手里的托盘上,“还有这些银子和物件,除了馆子里添置打坏的桌椅留下一点,其余的都给大家分了吧,受伤的要多给些医药费。” 林晴雯不是个抠门货,紫竹轩的人从厨子到杂役,工钱都是别的馆子的两倍多。 她从现代而来,知道若想让员工把单位当成自己的家一样维护,必须让他们在这里得到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温暖。 这些钱是他们拼命打出来的,晴雯全部分给他们,日后他们才会更加维护紫竹轩。 处理完这些事情,她才想起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左顾右盼,却怎么也看不到最先冲过来救她的那个人。 “他呢?是你的人吗?”她问慕南风。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好似刚才不是在打架,只是与朋友谈诗论道一般,慕南风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淡然,“他的速度竟然比我还快,是个真正的练家子。” …… 林外,晴雯找不见的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陈寒宵身后。 “公子,为什么不让晴姑娘知道,是你派人保护她?”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让她对我感恩戴德?” 陈寒宵冷峻的脸上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她救过我,这次就算先报她一点儿救命之恩吧。何况,即便你不出手,慕南风也会出手的。这家伙……” …… 杂役们拿绳子将那个家伙绑上,拖着关到柴房里。 林晴雯走进茶房,里面三个姑娘一起拥过来。 “没事吧?”如烟把着她的胳膊,上看下看。 “我没事,”晴雯笑道,“外头好多男人呢?你没看到,刚才他们有多勇猛。” “你可真行,我看你比他们还猛。” 如烟嗔怪道,“姑娘家家的,还是安稳点儿吧。照你这个样子,日后哪家公子敢娶你?” “嗬!不娶拉倒,我乐得自在。”林晴雯大大咧咧地道。 “姑娘,他……们有没有受伤?”金钏儿期期艾艾地问道。 “你是想问闰生有没有受伤吧?”晴雯打趣道,“不用担心,他好着呢。” “姑娘,你看你!”金钏儿羞得红了脸,轻轻跺了跺脚,“我是担心他受伤了,没人帮我们劈柴。” 这口不对心的回答,惹得晴雯和如烟、彩蝶都笑了。 紫竹轩不是大家后宅,姑娘们与馆子里的少年有很多接触的机会。 金钏儿来到紫竹轩,脱离了那压抑得要死的环境,变得比在贾府时更加热情活泼。 情窦初开的闰生,很快被她吸引了目光。 茶房里有些搬搬抬抬、担水劈柴的粗活,闰生总会过来帮忙。 一来二去,这个小伙子在金钏儿心里也占据了一定位置。 晴雯盘算着,过不了多久,郑嬷嬷就该来求自己了。 这俩人知根知底,相互了解,该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说曹操啊,曹操就到。 “吱呀”一声门响,闰生探进头来,偷偷瞥了眼金钏儿,转头问柳如烟:“姑娘,有什么活需要我做么?” 晴雯“噗嗤”一声笑了:“快进来吧,刚买回来的豆子,你帮她们搬到灶间去。” 闰生巴不得地应了一声,赶紧进来帮忙。 彩蝶冲金钏儿挤眉弄眼地笑,金钏儿害羞地捶了她一下,悄悄躲到一旁。 …… 跟了然和尚谈讲佛法的贾宝玉,带着小厮急火火地赶过来。 “晴姐姐,听悟能小和尚说,有人来紫竹轩闹事,你没伤着吧?” 他就跟柳如烟一样,一边说,一边拽着晴雯上下打量。 “我没事,瞧你蝎蝎螫螫的这样,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晴雯嗔怪道。 “可吓死我了,”宝玉一手抚着胸口,连拍了好几下,“要是伤着你,林妹妹不定得多怪罪我呢!” “你可把嘴闭严了,这事谁也不准说与知道,不然咱以后就别想出来了。”晴雯道。 …… 晴雯和宝玉返回贾家,却见小红站在门口,焦急地张望。 一见马车过来,小红立马迎上来。 “姑娘,今儿没什么事吧?我去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姑娘出去好歹带着佳蕙或是郑嬷嬷,怎么一个人出去了?真真让人担心死了。” 小红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焦急,那份担心不是假的。 晴雯心里一暖,忙拉起小红的手,一起进了门。 “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你担心什么?” “姑娘日后万不可自己一个人出去了,不拘哪一个,总得带个人跟着的好。” “好,都听你的,小小年纪快别碎碎叨叨地了。” 晴雯笑骂了一句,转而问道,“史大姑娘这一程子可好?” “史大姑娘给姑娘道生受,谢姑娘想着她,往日送她的素食果子,她都很喜欢。姑娘的活计做得细致,她也喜欢。” 小红笑道,“史大姑娘还要烦姑娘绣一对“鸳鸯戏水”的枕头,我已经拿回来了。” “她前些日子大喜了,想来过个一二年就该嫁人了,这些针线是得提前准备着。她那家里,怕是没人帮她备这些东西。” 晴雯道,“赶明儿我再去看看她,能做的针线活帮她多做一点,别她又要做自己的活,又要做家里人的,没的熬煎坏了。” 林晴雯跟小红絮絮叨叨地边走边说,却没注意身后的宝玉停了脚。 wap. /129/129164/31531853.html 第60回 宝玉识情梨香院,探春垂泪秋爽斋 这家伙就是这么个呆性子,打小在姐妹堆里混,总希望这些姐姐妹妹们长长久久地陪着他才好。 乍一听到湘云就要嫁人了,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悲感。 每当宝玉此时,他便会想起黛玉来。 这种时候,只有黛玉才能真正理解他,才能真正给他抚慰。 他心里想着,还是去与黛玉厮混半日吧,便闷闷地去了潇湘馆。 丫鬟春纤迎出来,笑道:“可是不巧了,我们姑娘刚刚去晴姑娘那了,二爷是要进来等会子还是去别处耍耍?” “又去晴姐姐那儿了?” 宝玉垂头丧气地道,“自打有了晴姐姐,林妹妹真个把我忘在脑后了,我来十次倒有八次她不在的。” 宝玉自己嘟囔着走出来,心里想着晴姐姐那爽利性子,指定看不上他这样婆婆妈妈的,再要跟去凸碧山庄找黛玉只怕被她嫌弃。 他又不想回怡红院去,便在大观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远远地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他乍然抬头,原来已走到园子的东北角处。 出了小角门,便是梨香院。 宝玉抬脚走进去,见七八个小戏子正在里面唱戏。 举手投足,唱念做打,很有几分韵味。 见到宝玉进来,她们连忙停下过来行礼。 其中一个叫做宝官的道:“二爷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可要听咱们唱一段?” “你们唱你们的,不用管我,”宝玉摆摆手道,“我略坐坐便走。” 戏子们各自回去继续咿咿呀呀,宝玉抬步走到廊下。 一个小戏子正坐在那儿,头倚在柱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过来,她竟动也未动,招呼不打,更不起来迎接。 宝玉与姐妹们厮闹惯了,只当那戏子是他的姐妹一般,也过去坐了。 谁知那小戏子竟欠起身子,向旁边移了移,离他远了些。 自小到大从未被人这般嫌弃的团宠贾宝玉,心里讪讪地,不是滋味。 可是看到那小戏子的眉眼,他一下愣住了。 这位姑娘,不正是当日蔷薇花架下,一遍又一遍地画“蔷”字的那个么?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块唱?”他问道。 “身子乏了,懒待唱。”姑娘抬了抬眼皮,爱答不理地道。 “龄官,快别哄二爷了。你几时身子不乏?三天倒有两天说身子乏,不想唱的。”宝官道。 “快唱你的吧,哪那么多话?”龄官竖起眼来,白了她一眼。 “你就是龄官?”宝玉面上升起一丝喜色,“都说你唱《惊梦》是最好的,快起来唱给我听听。” “确实是身子乏,嗓子又哑了,唱不了。”龄官仍旧坐着一动不动。 “宝二爷,龄官嗓子金贵着呢。前些日子去宫里,娘娘叫唱她都敢说嗓子疼,唱不了。不过,你只管等着,有一个人叫她唱,她必唱的。”另一个叫做玉官的道。 小戏子不肯给自己唱戏,宝玉觉得没趣。 偏生他从不当自己是高人一等的爷,更不会拿自己的身份压人,坐了一会子,便怏怏地出来了。 可巧贾蔷从另一处走来,宝玉索性转过花荫去,隐了起来。 不过一会,院子里传来叽叽呱呱地说笑声,又过了一会,龄官真的唱了起来。 嗓音婉转清灵,哪有一点哑了的样子? 宝玉这才明了,原来当日她画的“蔷”字,不是“蔷薇”的“蔷”,而是“贾蔷”的“蔷”啊。 原来,她对自己不以为意,却是喜欢贾蔷的。 想来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天下那么多好女子,他贾宝玉也不能全得。 就像湘云,像家里的姐妹们,总要嫁到别家与人为妇,不能强求她们永远陪着自己。 …… “宝玉,你怎么在这儿?”晴雯和黛玉打远处过来。 宝玉在园子里逛荡,心里边默默地想着,突然被打断,不由吓了一跳。 及至看到黛玉和晴雯,他心里更生悲感。 只想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不知能否陪自己到终老,是以呆呆地没有回话。 “果然是魔怔了!”晴雯走过来,轻轻拍了他一把。 她和小红走着走着,终于发现宝玉不见了。 晴雯只当他路上又被什么花啊、草的吸引了,忍不住站下看看。 或许他跟她说过,只是她与小红说得太投入,没有听见。 直到回到凸碧山庄,跟在这里等着的黛玉说起来,黛玉一下子就慌了。 “姐姐,你还不知道他那个呆性,怎的偏生在他面前说起云丫头大喜的事来?这会子指不定又跑哪去伤神了呢?” 姐妹两个急忙出来找,果然见他失魂落魄地站在沁芳桥上,眼望着桥下的脉脉流水出神。 “想什么呢?”黛玉上前扯了他的手就走,“大毒日头底下,可别热着了,咱去探丫头屋里玩儿去。” “林妹妹,你不要离开我。”宝玉抓着黛玉的手,懵然道。 “不离开,不离开,”黛玉拽着他,边走边道,“我父母都没了,离开这儿还能去哪?只怕这辈子死也得死在这儿了。” 宝玉浑浑噩噩地跟着黛玉走,晴雯摇摇头跟了上去。 秋爽斋,探春的院子里。 探春的丫鬟侍书领着一众小丫鬟,静悄悄地站在门外。 瞧见晴雯他们三个,侍书急忙抹了把眼睛过来。 “晴姑娘、林姑娘、宝二爷,你们来了?” “这是咋了?”晴雯瞅着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小声问道,“可是做错事,被三姑娘骂了?” “我倒宁可姑娘骂我一顿,可她不痛快了,就老这样憋着,连我都不让到近前去。” 侍书说着说着,眼泪又滚下来。 晴雯见她这情形,料想探春的事,这丫头是不肯说的,便挑开帘子进了屋里。 探春坐在窗下,头扭向窗外,细嫩的手指轻轻拭着眼角。 这个刚强的姑娘,竟也是在哭呢。 “晴姐姐、林姐姐、二哥哥,快过来坐,”探春站起来打招呼,又道,“侍书,快上茶。” 晴雯和黛玉坐下喝茶,探春不想说的事,她们也不好多问。 倒是宝玉憋不住,悄悄问道:“可是赵姨娘又来找你的不痛快?” wap. /129/129164/31531854.html 第61回 探春胸怀大志气,多官立志戒酒瘾 “不是她,还能有谁?我横竖也是这家的主子小姐,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谁还管我不成!也就只有她敢来寻我的晦气。” 探春气恼地道,“论理我不该说她的,可恨她忒昏愦的不像了。方才她过来,跟我说手里没钱使,又是怎么苦怎么难的,我也不理论。” 谁想她看见你前些日子给我买回来的,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就骂我不知俭省,胡买这些不中看又不中吃的东西。 我不过回了一句,我喜欢这样精致新奇的物件。她就问我,有那些钱怎么不给环儿使?还骂我心里没有她这个亲娘,没有环儿这个亲兄弟。就只会溜溜太太,溜溜你,鞋搭拉袜搭拉的没给环儿做一件,偏给你做。 你说她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吗?环儿也是丫头老婆一屋子,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还用我做吗? 还要我俭省出银子来给他花,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再说,这些年她手里多多少少也该有些梯己,怎么还要勒掯我?” 探春委屈的泪水憋在眼里,双眼红红的,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林晴雯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话。 赵姨娘是曾经有些个梯己,却都给了那个不干人事的马道婆,还给人打了五百两银子的欠条呢。 若不是她替她挡出去,赵姨娘现在只怕还在跟马道婆暗地里打官司。 她最近手里应该是真的没钱使了,被贾政直要打死的贾环躺在床上,好多天了都下不来,她得拿钱出来给他请医问药。 这就叫“屋漏偏逢连荫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都是他们娘们自己作的,活该受着。 只是这个没出息的,自己心里不痛快,跑来作践自己的闺女做什么? “可恨她现在越来越不像了,以前这些话还等着屋里没人时跟我说。如今竟是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骂我,生怕人家不知道我是小老婆生的。” 探春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偏生我是个出不得门的女子,我但凡是个男子,早出去立一番事业了。” 黛玉拿出帕子,默默地给探春擦眼泪。 或许她以为,探春有这样的娘,还不如没有。 也或许她以为,即便是这样的娘也是与探春血肉相连的人,强过自己亲爹亲娘都没了。 宝玉郁郁地,也不说话。 不知是在为探春难过,还是被她哪句话触动了哪条敏感的神经? 他总希望姐妹们都守在自己身边,可是姐妹们却未必愿意守着他。 比如探春,她就想出去,立一番自己的事业。 “三丫头真是好志气!” 晴雯瞅着默默无言的三人,笑了笑,道,“备不住真有那么一天,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样走出家门,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天地间。 做生意、当教师、做太医……甚至走上朝堂,与男子同朝为官。自己赚钱自己花,不用仰仗男子的鼻息,岂不快意?” “晴姐姐,你可真敢想。” 宝玉啧了啧舌,悄声道,“这种话,怕是世间最有智慧的男子都不敢说。若是传到外面去,不知道多少酸儒要骂你大逆不道?” “有什么可骂的?世间事不是一成不变的。” 晴雯道,“总有一天,女子会跟男子一样走上科举的考场,与男子同场竞技,状元难道只有男子才配当吗?多少女子的才情堪比世间最优秀的男子?” “这倒是,”宝玉瞥了一眼黛玉,道,“林妹妹的才情学问便不输任何男子。” “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我必第一个走出家门,到一个容我施展的地方去,好好施展一番。”探春激动地两眼发亮。 晴雯唯有独自叹息,她来的那个世界,妇女能顶半边天。 可惜,探春生不逢时,否则以她的努力,她在任何一个行业内都能成为其中翘楚。 贾宝玉小孩子心性,在探春处混了这半日,早把湘云出嫁的事忘了个干净。 他回到怡红院,袭人立刻端上一碗枫露茶来。 “这茶已经泡了三四次了,正是好喝的时候,二爷快用吧。” 宝玉接过来浅啜了一口,品味着口中的茶香,他又想起茜雪来。 当日,就是因为奶母李嬷嬷喝了他留着,要等晚上再喝的枫露茶,他迁怒于给他端茶的茜雪,才导致茜雪被撵出去的。 “前日我说遇见茜雪了,她日子过得艰难,叫你们收拾些东西给她,可送出去了?” “难为你还记得,”袭人笑道,“我们一处住了那么些年,早已是亲如姐妹。既然知道她在哪,送些东西给她还用得着你一再提醒吗?我早差婆子送出去了。” “我倒是白问了,忘了你是咱这屋里最体贴周到的了。”宝玉赞了她一句。 袭人伺候宝玉喝完茶,便去到外间屋。 秋纹、麝月、碧痕三个大丫鬟,正在一块做针线。 袭人懊恼地道:“不知咱这位爷抽什么疯?那日忽剌剌地想起茜雪来,立逼着叫收拾些东西给她。 咱几个大热天的,憋在屋里好一顿翻拣。可笑的是,今儿忽然又问我送没送到。我几时没听他吩咐做事,又几时需要他再过问了?” “你也不用难过,肯定是晴雯那小蹄子,挑唆得二爷如今只听她的话,竟不信自己的屋里人了。”秋纹翻着白眼道。 …… 林晴雯在家闲了两天,赶着给湘云把大红的鸳鸯戏水枕头绣好了。 她带着小红、郑嬷嬷出门,要去史家给湘云送去。 西角门处,被王熙凤派到此处当差的多官,正坐在门后的板凳上。看到晴雯,连忙站了起来: “姑娘要出去?” 晴雯打量了打量他,衣衫还算齐整,精神也还尚可,便问道: “哥哥,近来可好?那酒可还天天喝着?” “不喝了,不喝了,”多官连声道,“误一次班,二奶奶打一次,还要罚一个月的月钱,饭都吃不上了,哪有银子喝酒?” “你记着就好,以后可不敢再喝了。二奶奶还是对你抬高手了,守门的奴仆喝酒误事,以她的脾气,早赶出去了,哪还能容你一次次犯错?” “是,是,我晓得,二奶奶都是看姑娘的颜面。”多官道。 林晴雯没再说话,低头走了出去。 门外早有下人备下了一辆珠缨翠盖华车,林晴雯上了车,与小红、郑嬷嬷一起往史家去。 wap. /129/129164/31541659.html 第62回 林晴雯造访侯府,史湘云生活真相 依晴雯往日的做派,出门必定是一辆普通的青篷小马车,衣着也尽量普通,不引人注目。 可她今日要去访亲,而且是去位于公侯将相之列的忠靖侯史家。 她自己可以不装腔作势,但贾家的面子还是要的。 出门前,她着实费了一番心思。衣着无须太华美,只穿了一件海棠红绫裙,头上挽了流云髻,簪了一支掐丝点翠的蝴蝶钗。 衣着虽然简单,却更衬出她姣好的容颜。 交通工具是贾家姑娘出门时乘坐的,最豪华的一辆马车。 郑嬷嬷也随她前去,因为姑娘出门,没有个有些年纪的嬷嬷陪着,有失体统。 只是郑嬷嬷和小红都未像往日一样,与她同车而坐,只在车下跟随。 忠靖侯史家的府邸与荣国公府相比,少了一些气派。 同样是三间兽头大门,却要略小、略矮一些。 门口蹲着的两只石狮子,也要略小一些,看起来似乎少了些震慑感。 郑嬷嬷上前递上名帖,求见史家大姑娘。 守门的家仆见来人乘坐的这样一辆好车驾,自是不敢怠慢,连忙进门禀报。 不一会,湘云领着翠缕和几个丫鬟婆子,风一般从院内跑出来。 有婆子边跑边叫:“大姑娘慢点,容咱们先去赶了那起子不知躲避的小子们。” 湘云脚下不停,只管小跑,吓得那些家丁们忙着四处躲藏。 “姐姐,你真的来看我了?” 史湘云拉着站在车旁的晴雯,仍是一脸难以置信,“从来都只有逢年过节走亲戚时,或是家里叔叔婶婶过寿时,姐妹们才得跟着太太来耍耍。姐姐却是自由自在,说来便真的来了。” “你这个疯丫头,这一路行来,不知要被多少男人看了去,不怕你家婶婶说你不守规矩?”晴雯拉着湘云边往里走边道。 “这些事,她才不管我呢,”史湘云笑得有些落寞,“不过,我正不想让她管。” 晴雯进了史家后宅,湘云带她先去见过忠靖侯夫人李氏。 李氏一身松香绿的衣裙,头上满插珠翠,眼底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审视,让晴雯很不舒服。 “晴姑娘,今儿前来可曾报过老夫人?”李氏问道。 “报过了,老夫人允我前来。”晴雯恭谨地回答。 “那就好,姑娘家本该于后宅中做做针线纺绩,私自出门可是不合规矩礼法的。”李氏又道。 “婶婶,晴姐姐出来,自是老太太应允的。” 湘云在旁边有些窘迫,晴雯却仍恭谨地答:“谨遵夫人教诲,晴雯记下了。” “罢了,你们姊妹也多日未见了,去云丫头那儿说说话吧。” 李氏瞥了湘云一眼,面色淡淡地道,“今儿晴姑娘来,大姑娘就不用做那些活计了,交给你妹妹们做吧。” 湘云拉着晴雯退出房门,冲晴雯伸了伸舌头,悄声道:“我家婶婶就是这么个人,总把规矩礼法放在嘴上,姐姐不要见怪。” “我还怪她呢,她怎么样与我有什么相干?”晴雯道。 她心里其实诧异,史家既然规矩颇严,湘云又是如何养成这样洒脱不羁的豪放性子的? 姐妹两个往湘云的院子里走,一路也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虽说有些凋敝破旧之感,却也看得出昔日史家的大富大贵。 行至一处水边,晴雯站住看那水中开得极艳的荷花与水下游来游去的金鲤。 水中亭子里,一个年轻的男子站起身,隔着水向她们这边张望。 郑嬷嬷本就十分警惕地四处逡巡,生怕有男子看到晴雯。 那男子一起身,她便发现了,急忙站到晴雯身边,用身子挡住她。 晴雯以袖掩面,匆匆而走。 “我三哥史泓,我叔叔的姨娘生的儿子。” 湘云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娘也没了,却是极会溜溜我婶娘。哄得婶娘给他钱,他便出去斗鸡走狗,不务正事。” 晴雯也不搭话,这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与她没什么相干。 她说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说到底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来历。 对老太太出身的史家并没什么情分,除了湘云。 湘云的闺房,一色半新不旧的陈设。 缁色的被褥、玄青色的帐子,连窗纱都是青色的。 这暗淡的颜色与湘云亮色的衣衫相衬,简直无法直视。 “姐姐,快坐吧。” 湘云面色有些灰暗,“在外面,我得穿着鲜亮的衣服给史家争面子,闺房旁人又看不到。不到年节时,我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翠缕收拾起湘云正在做的活计,要送到史家其他姑娘处。 “把急着要的两件,给三姑娘送去就好了,剩下的还得咱们自己做。” 湘云轻声道,“只三姑娘还愿意帮帮咱们,别的妹妹就算是庶出的,也比我这个寄人篱下的大姑娘强。 你当婶婶当真是要人替咱们做活计?她不过是在提醒我,跟晴姐姐玩也不能耽误了做活。” 晴雯可真是恼了,湘云在史家过得什么日子? 她一贯活泼乐观的表相下,到底掩藏着多少委屈? 晴雯将绣的大红枕头皮取出来,展开给湘云看:“姐姐粗鄙,这个你便能着使吧。若是不嫌弃,把你成亲要做的针线给我几件,我闲着就替你做了。” 湘云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和自己的嬷嬷一起把针线活都一一理了出来。 面子上的东西,她婶娘不太好意思克扣她,一应物件准备得还算充足。 除了婚服留给她自己绣之外,林晴雯将其他的一股脑收拾起来。 “这些我都拿走了,你不用告诉旁人。有人再分派你活计,你只说要准备自己的东西,能推就推。等出了阁,她们就使唤不到你了。” 只坐了一会,史侯夫人就打发婆子过来传话。 “太太说,留晴姑娘在这吃饭吧。姑娘若要走,也不必跟太太回禀了,太太还有事要做。” 这是留客吃饭吗?分明是赶客嘛。 晴雯起身道:“我走了,不耽误你做活,别让你一做又要做到下半夜。” “我倒是不能很留你了。”湘云将晴雯送出门。 门外隐蔽外,史家那个庶出的三儿子史泓又在偷偷地张望晴雯。 wap. /129/129164/31541660.html 第63回 宝玉借机祭秦钟,湘莲再走向天涯 晴雯将带回来的针线活分了分,需要格外精致用心的留下自己做,其他的给小红和郑嬷嬷。 按照书中的时间线发展,湘云出嫁至少要再过一二年,但晴雯还是想早些帮她做好。 再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自己顺手给她添了,免得她烦心。 “嬷嬷,咱们自己的活要做,还要帮史大姑娘做活,让你跟着受累了。”晴雯歉意地道。 “姑娘,说什么受累?” 善良的郑嬷嬷道,“谁家姑娘出嫁,不是当妈的帮着做这些针线?史大姑娘没妈,我能帮她做这些,心里高兴着呢。” 主仆三个正忙着,黛玉和宝玉结伴而来。 宝玉瞅着一堆大红色的绫罗绸缎,眼眸一暗,面色有些微变。 黛玉却拿起一块橘色折枝花样的缎子来道:“这可是做云丫头成亲时佩戴的荷包的?我来给她做吧。” “你啊,一年都懒待拿针线的人,还能做这个?”晴雯打趣道。 “姐姐可不要门缝里瞧人,我真要认真做起来,不比旁人差呢。”黛玉噘起嘴道。 宝玉打起精神来,勉强道:“是啊,林妹妹虽惯喜读书作诗,但针线也是奇好的。好妹妹,且先别给云丫头做荷包,倒先把许我的荷包做完了吧。” “我才不给你做呢。” 黛玉白了他一眼道,“凭是身上戴的什么,都被那起子没脸的东西解了去了。你还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 “又胡说,我什么时候把你给我做的东西送人了?” 宝玉恼道,“一烦你给我做个什么,你就说这样话来呕我,你就是懒待给我做东西。” “哎,惯常说林妹妹小性,爱耍小孩脾气,怎么如今你倒比她还小性了?” 晴雯连忙解劝道,“她不过是跟你说个玩笑话,你怎么还恼了?” “姐姐你别理他,他原不是为这个恼的。”黛玉嘻嘻笑道。 哦,晴雯也明白了。宝玉闹脾气,还有为湘云出嫁难过的成分,索性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好了,好了,不管为什么,都别恼了。你今儿可得闲跟我去一趟紫竹轩?” 宝玉偏着头想了一刹,忽然道:“好,便跟姐姐出去逛逛。姐姐且先出门上车等我,我去去就来。” 贾宝玉起身离开,也不知去做些什么,晴雯不管她,只管带着小红先出门上了车。 不一会,宝玉带着四个小厮出来了。 五人骑在马上,一路随着晴雯的马车慢慢地走。 及至出了城,宝玉不去白云寺,却带着马车往另外的方向去。 “宝玉,你这是要去哪?”晴雯打开车窗帘,问道。 “姐姐,前几天下了雨,我想着鲸卿的坟怕是站不住,今儿咱先去那儿瞧瞧,然后再去紫竹轩。”宝玉道。 鲸卿,就是那个年纪轻轻便死掉的情种——秦钟,人长得极为俊俏,粉面朱唇,举止风流,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是贾宝玉最喜欢也最心疼的男孩。 说起来,宝玉不仅多情也长情,秦钟死了有一段日子了,他还是没忘了他。 每每家里下来什么新鲜果子,做的什么新奇菜式,总让小厮拿些到他坟上供着。 一到下雨还总惦记着去给他的坟培培土,顺便祭奠祭奠他。 这不,四个小厮身上各自挂着包裹,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林晴雯由着他跑,反正今天她倒不是非要去紫竹轩不可。 “姐姐,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作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 宝玉叹道,“幸好如今有姐姐,我能假托陪姐姐去白云寺上香,时不时地出来一趟儿。” “你可快着点吧,你以为今天这样就能行了?” 晴雯催促道,“你那奶哥哥肯定带着人在后面跟着呢,仔细他们追上来拦你。” 贾宝玉一听,赶紧打马往前奔。 车夫也扬了一鞭子,马车随之奔跑起来 林晴雯被颠得屁股生疼,幸而秦家的祖坟离着不远,不一会就到了。 贾宝玉带着小厮去秦钟的坟上,晴雯与小红坐在车上,并未下去,只远远地看见宝玉在一处站下,跟原本在那里的几个人说话。 宝玉的奶兄李贵等人赶了上来,着急地想上去叫宝玉走,小红拦住了他们。 “晴姑娘说,二爷不过来凭吊个故人,你们也要拦着吗?不怕他恼你们?”小红竖着眼睛问。 “不敢,不敢。” 晴雯做丫鬟时便凶名在外,如今做了主子姑娘,更让人不敢得罪。 李贵等人不敢不听她的,遂无奈止步,只不停地向那处张望。 两刻钟后,宝玉回来了,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个长相极美的少年——柳湘莲。 两人在晴雯的车前拱手告辞,宝玉摘下身上佩的岁岁平安玉玦,要送给湘莲。 “知道你家里没个积聚,好不容易弄了几百大钱,又给鲸卿筑了坟。眼下你又要出门去,身上没有银钱可寸步难行。这块玉玦你拿着,换些钱来做盘缠。” “不行,”湘莲急忙往外推,“前个儿你把项圈给我当了买药治伤,到现在我都没的钱去给你赎回来,今儿可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咱们之间还说这些干嘛,我只恨我家里虽有些钱,却不由得我花。临到要用的时候,只能拿出个物件来换钱。” 宝玉一味要给,柳湘莲一味推辞不肯受。 晴雯听不下去了,命小红递出二十两银子去。 “宝玉,快把你的玉玦戴回去,别到家又让你屋里人埋怨,身上的东西又随手给人。” 林晴雯隔着帘子道,“柳公子,你帮忙找寻绛珠草的大恩,晴雯还未报,这二十两万望你不要推辞,只当是晴雯和宝玉的一片心意。 今日出门没带多少银子,也不知道这二十两够用不够用?若你不收,就是嫌弃晴雯给的少了。” 柳湘莲不好跟晴雯再推辞,只好拱手谢过,然后回身骑上拴在路边的白马离开了。 “柳公子整日萍踪浪迹的,没个一定的去处,到底在做什么?”晴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悄声问。 wap. /129/129164/31555038.html 第64回 慕南风性情大变,有情人佳偶天成 “我们都不知道,他有时候一走一两年都不回来。回来住不了多少日子,便又走。每每问他为何,他又总不肯说。”宝玉道。 这件事在《红楼梦》中就是个谜,林晴雯之前每每读到柳湘莲,便免不了猜测他时常离家的原因,却总也猜测不到。 如今她穿在这书中,是否有机会解开这个谜? 宝玉闷闷地跟着马车走,晴雯也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无言到了白云寺。 竹林里不见慕南风的身影,馆子里也没见到他,晴雯有些奇怪。 这家伙平日温书很用功,每每她来,总能遇上他,今儿跑哪去了? “自打上次在紫竹轩打了一架,慕公子再也没来过。倒是常打发侍墨过来看看,怕又生什么事。”贾芸道。 说着话,侍墨就来了。 “晴姑娘,你来了?”侍墨垂首立在她身旁。 “你家公子呢?”晴雯问道。 “公子去永宁亲王家里了。” 侍墨恭谨地答,“公子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即便考中状元又如何?不会做官便做不成要做的事。 以前那些权贵们请他,他都不屑于去走动,日后他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总得多结交些为官的人,也好学些为官的诀窍。”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晴雯更加诧异,转头又想,“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旁人又能说什么?” 她转身往柴房去,想看看那个奉郡主之命来杀她的泼皮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姑娘想看那个人?” 贾芸笑道,“那人就被关了一天,就被陈伯揍得半死不活的。慕公子把他提出去了,说这样太残忍,别在紫竹轩里闹出人命来。像姑娘说的,放了他,是死是活的,就看天意好了。” 这家伙有这么好心?晴雯看向侍墨。 侍墨却笑了笑,道:“姑娘别问我,公子怎么处理的那人,我也不知道。但公子怎么做,都必然有他的道理。” 晴雯也不问了,主仆两个口风都很紧,他们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这半天没听见宝玉的动静,她转头找寻起来,却见他站在一边,眼睛呆呆地看向一个地方,竟是看得痴了。 她悄悄地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金钏儿和闰生站在那里。 金钏儿一只手端着一碟茶点,一只手拈着一块,凑到闰生的嘴边,羞答答地道:“才跟柳姑娘学做的梅子糕,你尝尝,可吃得?” 闰生俯身咬了一口那糕,匆忙嚼了两下,道:“好吃,你也尝尝?” 少年男女的眼中洋溢着笑意,也洋溢着这个世界难能可贵的爱意。 “哎,这俩人……” 晴雯刚想出声打趣,却被宝玉一把捂住了嘴。 “姐姐,别打扰他们。”宝玉将她拉到一旁。 “照这样下去,金钏儿可是要嫁给闰生了,你不难过?”晴雯笑问。 “我为什么要难过?我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宝玉道。 “这可就怪了,怎么湘云要出嫁,你就那么不舒服,轮到金钏儿,你反倒高兴了?” “可见晴姐姐是真真不懂我心的。” 宝玉郁郁地道,“我是喜欢跟姐妹们厮混,可也知道她们终归是要嫁人的。她们能嫁给可自己心意的男人,我大概也是高兴的。 我难过,是因为这世间女子有几个能真正找到可心的人?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管男人什么品性,蒙着眼都得嫁,根本不敢指望真心喜欢。大概只要夫妇相敬如宾,安安稳稳的就算好的了。 而今金钏儿和闰生两个互有情意,闰生能对金钏儿好,我便欢喜了。” “这可就说着了,”晴雯又笑了,“你可知云丫头许的人家是哪个,就平白为她难过这些天?你怎就知道云丫头以后过得不好?” “我一听说她许了人家便心里不畅快,哪还去问她许了谁了?”宝玉撇嘴道。 “这就是了,她许的是你的世家好友卫若兰,难道他也不是个好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宝玉欣喜地念起佛来,“竟是他啊,他倒果真是个好的,我再不用为湘云担心了。” “你可真是个呆子!”晴雯笑道。 …… 两人回了大观园,一路说笑着走到沁芳桥上,却见四姑娘惜春正和水月寺的智能儿在一处玩耍。 宝玉目睹金钏儿和闰生的郎情妾意,又知道湘云许了个好人家,心情好得不得了,遂上去跟智能儿说笑。 “能儿,你又跟你师父来我们府里讨月例银子来了?” 智能儿打眼看到他,却拉他到一边。 “好二爷,这些日子你可去看过他了?” “谁?我咋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宝玉眨巴着眼,故意逗她。 “你明明知道我问的是谁,何苦来捉弄我?” 智能儿跺脚道,“我和他的事,只有你最清楚了。实指望他能救我出那个牢笼,离了那些人,谁想他竟是个短命的,白白让我高兴那些天。 说起来,他的死也是我的错。当日因他病着,我偷跑去看他,惹得他父亲狠狠打了他一顿,自此便一病不起。 我该常去祭拜他的,可恨我整日跟着师父,东家走,西家奔,四处跟人家化缘讨钱,竟无一日得闲。想去他坟上看一看都不能行。” “你别难过,我今儿刚去他坟上拜过,柳二哥还给他筑了坟。你有这心就是好的,不枉他跟你好了一场。” 智能儿真的急了,宝玉便不好再逗她,温声安慰起来。 及至回到大观园,袭人迎上来,要帮他换衣服。 低头在他身上闻了闻,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今儿去哪了?怎么一股子香纸的味道?” “去寺庙了,可不就是香纸的味道嘛?”宝玉掩饰道。 “不对,今儿的味道跟以往不一样,你指定又去干什么了。” 袭人不依不饶地道,“都是晴姑娘,由着你混走。倘或出个什么事,只怕太太连我们这起子伺候的都寻了不是。” “你还能有什么不是?”贾宝玉道,“太太眼里,你是最周到妥帖的,怎会寻你的不是? 你也别替我更衣了,把那天在清虚观得的金麒麟寻出来,我一会还出去。” wap. /129/129164/31564573.html 第65回 史家提亲林晴雯,忙坏憨妇赵姨娘 “怎么好好的又想起那个物件来了?”袭人说着便去寻了出来。 宝玉也不欲与她多说,将麒麟揣在怀里便出去了。 当日清虚观打醮时,观里的道士敬贺了他好些个法器。 金璜、玉玦,事事如意、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的,这个金麒麟便是其中的一样。 宝玉本不在意这些,因闻听宝钗说,湘云也有一个金麒麟,只比这个略小些,便将它留下了。 近日他读的那些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因小巧玩物上撮合。 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珮,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 今听说湘云与卫若兰结了姻缘,便想着既然湘云有自小戴在身上的金麒麟,那卫若兰也该有一个。 且自己手里的这个,比湘云的那个大一些,应该是个雄的,湘云那个应该是个雌的,正合了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合之意,便急火火地找出来,要送去给卫若兰。 要出门,还得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宝玉到了贾母的院子,却见老太太的另一个贴身丫鬟琥珀,领着一众丫鬟婆子静悄悄地立在门外。 见宝玉进来,琥珀立刻轻手踮脚地走过来,悄声笑道:“还不去给你晴雯姐姐道喜?史侯夫人来给她提亲了。” “提……提亲?提的哪家公子?”贾宝玉如遭雷击,慌不迭地问。 他刚接受了湘云大喜的事实,却没想到再一次打击来得这样迅速。 “提的哪家公子还不知道,正在里面说着呢,”琥珀笑道,“只是来跟晴姑娘提亲,却是确实无疑。” 宝玉连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将耳朵贴在门帘上。 却听里面史侯夫人道: “姑妈,你那三侄孙儿史泓虽说是个庶出,但也是一表人才,人又正直上进,我思忖着配晴姑娘绰绰有余。 晴姑娘虽被姑妈收为外孙女儿,但到底是丫鬟出身,身份来历在这摆着呢,能嫁进侯府也是她的造化。” 贾母呵呵笑了几声,道: “我那外孙女儿着实粗鄙,我想着给她找个小门小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嫁给个庶出的侯府小子怕是也担待不起,侄儿媳妇还是另给他寻好的吧。” “姑妈这是托辞,不肯将她嫁给自己的亲侄孙儿吧?” 史侯夫人道,“那丫头虽说身份低,可长得却是极好,那天她去找湘云丫头,我都看过了。 泓儿虽不是我亲生,这么多年一直在我面前小意奉承,实在是孝顺,我也想给他找个好的,我看晴雯那丫头就不错。 姑妈便为她做主,一个月之内把她抬进门。姑妈为她找了个好归宿,也算咱史贾两家亲上加亲,好上加好了。” 史侯夫人翻来覆去地说,一会说晴雯身份低微,找了史泓是她天大的福分;一会又说晴雯长相极好,配史泓也使得。 老太太还没表什么态,却把宝玉气坏了。 他屏息凝神,耐着性子听下去。 却听老太太又道:“晴雯虽是住在贾家,但到底是外家的女儿,这门亲事成与不成,我也得问过她才行。” “姑妈这又是托辞,谁不知道晴姑娘无父无母,她的婚事不全凭姑妈做主……” 史侯夫人还待说什么,却被贾母打断了:“侄媳妇儿先回去吧,这事等我想想再说。” 贾宝玉知道今天这事不会有定论了,赶紧退出贾母的院子。 他也不去给卫若兰送麒麟了,撒腿就往凸碧山庄跑。 路上遇见几个小丫头,正掐凤仙花揉了汁水染指甲。 看见宝玉急三火四地跑,小丫头子们上来拽了他的袖子,笑道:“二爷这是跑什么?来跟我们顽吧?” “别闹,别闹,”贾宝玉一把甩开她们,边跑边道,“自己顽吧,今儿可没空跟你们顽。” 凸碧山庄,黛玉也在这里,正与刚回来换过衣服的晴雯和小红洗了手做针线。 见宝玉满头大汗跑来,她急忙拿帕子给他擦汗。 “大天暑日的,刚回来不好好歇着,又巴巴地跑来做什么?若是中了暑,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挨骂?” “别擦了,我有要紧的事跟你们说。” 宝玉扯了她的帕子,把史侯夫人来提亲的事说与她们听。 晴雯冷笑道:“果然这位史三公子很得史侯夫人的心,这么快就来见老太太了?” 遂把前次去看湘云,这位公子偷窥她的事说了。 宝玉道:“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什么阿物也想娶咱家的女孩儿?断断不行!” “光发狠不行。” 黛玉瞥他一眼,道,“既是老太太要来问姐姐,姐姐可得想好了怎么说,可不能就说不想嫁。老太太一定会说,姑娘哪有不嫁人的?” “我去跟老太太说,就说他不好,要给晴姐姐订亲事,还得寻好的。”宝玉气鼓鼓地道。 “你可别给我添乱了,就算有好的,我也是不肯的。” 晴雯道,“正经你去打听打听,那位史三公子还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有话跟老太太推辞。” “是了,是了。”宝玉答应着,转身又跑出去了。 这里晴雯、黛玉、小红三个继续做针线。 黛玉恼得绣不了几针便停下来骂两声,小红也跟着混骂。 晴雯心里也有些着急,却没表现出来。 当初她执意不做贾母的孙女,很大的原因就是怕自己的婚事由贾家做主。 如今,这事果然就到眼前了。 过了能有半个时辰,赵姨娘摇着扇子,笑着推门进来。 “给晴姑娘道喜了,听说史侯夫人来向晴姑娘提亲,这可真是大喜事。” 晴雯眉头一皱,这是哪个长舌妇,这么快就把这事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黛玉却不管这些,怒道:“姨娘还真是顺风耳,这么快就知道了。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出子,算什么大喜事?” 赵姨娘面色一窘,连忙道:“庶出是庶出,可那也是侯府。若是三丫头能嫁进侯府,就是庶出我也愿意。” “姨娘这话就好笑了,三丫头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愿意不愿意了?” “这……这……”黛玉伶牙俐齿,怼得赵姨娘哑口无言。 晴雯好笑地瞥了黛玉一眼,不急不恼地道:“姨娘忙不迭地来道喜,是盼着我早日嫁出去吧?” wap. /129/129164/31575804.html 第66回 黛玉巧施美人计,取走史泓贴身物 晴雯趋近赵姨娘,低声道: “你尽管放心,我口风很紧的。只要你不来招惹我,你的那些烂事我都会烂在心里。” 赵姨娘被晴雯说中了心事,讪讪地离开了。 至黄昏时,贾宝玉才回来,满颜欢笑,一扫之前的悒郁之色。 “去给卫世兄送麒麟,顺道打听了些事情。那个浑人不仅斗鸡走狗,他还……算了,不给你们说了。” 有些话实在是污秽得难以跟姑娘说,贾宝玉转了话题,“回来的时候,可巧碰见慕兄从北靖王府出来,就都跟他说了。 慕兄叫姐姐不必忧心,他会尽快找到那人做坏事的证据,这事他替你了了。” “怎么又扯上他了?” 林晴雯感到头疼,无奈地道,“算了,算了,既是已经扯上他,便烦他帮这个忙吧。” 只是她可没打算完全依靠慕南风,她心中自有盘算。 黛玉的身子自去白云寺上香祈福后,康健了许多。 晴雯与黛玉再去禀告贾母,要去白云寺烧香还愿,贾母欣然应允。 于是,两姐妹与宝玉带着各自的丫鬟和小厮出了门。 他们没有乘坐带着贾家标记的马车,而是去车行里雇了两辆。 车夫按照宝玉的指示,将车驾到一条巷子拐角处停下了。 林晴雯与黛玉透过窗帘看着对面的绸缎庄,默默地等待。 那家绸缎庄是史家的,当年史侯将它给了史泓的姨娘,如今算是史泓的私有产业。 史泓每到月底会来盘一次账,他们今儿便是过来等他。 终于看到那个家伙从远处走来,林黛玉捂了捂“噗嗵”乱跳的胸口,戴上面纱跳下车,带着紫鹃一起,在他进铺子之前先进去了。 “晴姐姐,林妹妹不会有事吧?”宝玉焦急地问。 “没事,不是还有紫鹃吗?”晴雯道。 “林妹妹到底要去做什么?问她,她也不说。”宝玉沮丧地道。 “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也不能知道的哦。”晴雯调皮地摆了摆手。 “哼!真好个姐姐!好个妹妹!” 宝玉噘起嘴,有些不快地“哼”了一声,“姐姐跟林妹妹做姐妹之前,林妹妹和我最要好,什么话都和我说。如今可倒好,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了!” “女儿家的事,还都得跟你说?你就好好等着吧。”林晴雯白了他一眼,把头转向史家绸缎庄的方向。 林黛玉和紫鹃在铺子里,装模作样地翻看柜台上摆放的各种颜色的绫罗绸缎。 黛玉抚着一匹料子,轻声问道:“店家,这料子多少银子一匹?” 清清冷冷的嗓音,如秋日山间溪水,瞬间吸引了恰恰走进店门的史泓。 “小姐真真好眼光!这是蝉翼纱,最是轻薄柔软,夏天做裙子最好。” 史泓走上前,伸手抚着黛玉手下的料子,拿捏出最动听最轻柔的音调,“花样是今年的新样式,颜色也很衬小姐的肤色。小姐天生丽质,若是再穿上这料子做的裙子,必然增彩百倍。 这料子给旁人十两银子一匹,小姐若是喜欢,就给你算五两银子一匹好了。” 黛玉沉吟不语,好像在思索价格合不合适。 后面紫鹃却懒洋洋地道:“店家,这天儿闷热,我们姑娘走了这半日,有些口渴了,可否给我们碗水喝?” 正低头打量黛玉容颜的史泓一听这话,连忙训斥道:“该死!该死!小姐来了也不知道赶紧敬上茶来?你们这些狗东西,真该打死!” 掌柜的忙吩咐伙计倒两碗茶来,紫鹃接过一碗,先要递给黛玉。 不料黛玉没留神,一拂衣袖将紫鹃手里的茶碗打翻,茶水恰好泼洒在她袖子上。 “唉呀!这如何了得!”紫鹃吓得连忙扯帕子,却是越慌乱越扯不出来。 “蠢材,蠢材!”黛玉娇声骂道,“竟是连这么点子事也做不好的?” “我来,我来。” 被黛玉露在面纱外的仙颜迷得失神的史泓,正愁找不到机会与她亲近,此时岂不得意? 他赶紧拿出自己的帕子,要给黛玉擦拭。 紫鹃却一把抓过来,恼道:“不劳公子,我来吧。” 她扯着黛玉的袖子要擦,黛玉却恼了。 “真是扫兴!今儿什么也不买了,家去!” 小姑娘一脸娇憨,转身就走。 紫鹃连忙追上,边走边道歉:“姑娘莫恼,都是我的不是!” 这位姑娘,手里还抓着人家的帕子呢,好像忘了还了。 史泓眼见着一位如仙子一般的姑娘从自己眼前溜走,却也无可奈何。 紫鹃拿走了他的帕子,正合了他的心意。 或许日后这位姑娘还会给他送帕子回来,就还有见面的机会。 林黛玉娉娉婷婷行至马车处,赶紧上了车。 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她低着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可吓死我了。”黛玉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可得手了?”晴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黛玉不言语,只冲她莞尔一笑,晴雯便知道她得手了。 “小姑娘很厉害的嘛。”晴雯冲黛玉竖起大拇哥。 她本想亲自出马,制造一场与史三公子的邂逅,拿到他的贴身物件,借此入梦探查他最隐秘的事情。 既然那家伙对她心存不轨,只要她稍稍施展施展手段,不信那家伙不上钩,不乖乖送她一样东西。 可是黛玉不让她这样做,不让她再见史泓,怕生出更多麻烦。 而这件事只有黛玉能帮她,因为只有黛玉知道她那一项极隐秘的本事。 两姐妹心有灵犀,却闷坏了一旁的宝玉。 他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知道她俩什么也不会说,问也是白问,便怏怏不快地道:“你们有事情不告诉我,再要拿我做幌子出来,却是不能够了。” “不信你自己不想出来。” 晴雯知道宝玉是为自己被排斥在外,耍小孩脾气,也不在意,倒是黛玉嘻笑着怼了他一句。 …… 凸碧山庄,慕南风果然又不在,只侍墨在跟几个杂役说笑。 晴雯取了史泓的帕子,去了柳如烟和彩蝶、金钏儿三个住的屋子。 这一次她预感到梦会很长,便做好了长睡的打算。 wap. /129/129164/31589766.html 第67回 晴雯入梦求线索,南风出手治渣男 林晴雯转瞬之间便睡着了,果真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史泓的所作所为在梦中一一呈现。 这位公子年纪也不大,却是位情场老手。 梦中一直走马灯似的换女人,玩腻一个便换一个。 他不喜去勾栏妓院,却专门迫害小官小吏或是平民百姓家的正经女儿。 因他惯善甜言蜜语,又擅揣摩女孩子的心理,大街上、店铺里、甚至寺庙中,都是他发挥才能的好地方。 制造各种机会与人搭讪,一旦姑娘对他留意了,便送衣服、送首饰、送脂粉……送些并不甚值钱,姑娘们却喜欢的物件。 梦中的林晴雯就有些感叹,这个时代的姑娘们实在是惨,平生见不到几个男人,偶有一个平头正脸的对她们献献殷勤,便被俘获了芳心。要死要活的,将他当作此生非他不嫁之人。 只是这个妥妥的“渣男”怎可能娶她们?不过玩玩而已。玩够了便丢开手,管她们是哭是笑?是生是死? 大多姑娘都选择忍气吞声,因为她们家里的势力不够,难以与侯府理论。 而且这种事宣扬出去,对她们又是什么好事? 史泓也就是拿捏住了姑娘们的这个软肋,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不过,随着梦境的渐渐推进,林晴雯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姑娘。 史泓的绸缎庄后堂,他专门收拾出来与这位姑娘私通的房间里。 “喝吧,英儿,我特意给你抓的药。”史泓端着一碗汤药,温情脉脉地对姑娘道。 “这是什么药?”姑娘问道。 “保胎嘛,咱们两个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的。”史泓满脸的真诚。 “史泓,我的孩子好好的,不需要喝保胎药。你只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去跟我父亲提亲?”姑娘一把拂开药碗。 “英儿别急嘛,咱俩的事,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跟我父亲和母亲说。这种事,急不来的。” “一问你,你就让我等着,让我别急,我能不急吗?” 姑娘怒道,“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再等下去就该让人看出来了,那个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成亲前便与你私通有孕,你家怎么可能认我这个媳妇?即便能嫁给你,侯爷和夫人也不可能让我做你的正妻,只能做姨娘了。” “你看看你,又生气了,这样生气对孩子不好嘛。你再等等,今儿我就与母亲大人说。”史泓继续温言劝慰,将汤药又递到姑娘面前。 “我不喝,我也不想等了!”姑娘愤然起身,“你也不用总拿好听的哄我,我看你根本就没想娶我。” 姑娘拂手将汤药打翻,药液洒了史三公子一身。 那本来一尘不染、洁白如雪的衣衫前襟,被染得黑乎乎的一片。 “贱人!真给你脸了!” 史泓终于绷不住了,霎时露出他丑恶的嘴脸,“不怕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没想娶你。想我史泓,堂堂侯府公子,怎会娶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女儿? 还做正妻?做姨娘都便宜了你。这个药也不是保胎药,是我给你抓的打胎药。我就是要把你的胎打下来,从此之后咱们一拍两散。 既是你不愿意打胎,那我就给你一条路,给我史泓做小老婆吧,明个儿我用一乘小轿将你接进府来。” “我告诉你史泓,我姜惠英此生绝不给人做妾!” 姑娘愤然道,“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侯府公子,不管你家里权势涛天。只限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不去我家提亲,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姜惠英夺门而出,史泓轻蔑地嘟囔道:“你爹姜继业,一个五品员外郎,凭什么与我鱼死网破?” 梦境再次推进,推到晴雯去史家的那天。 正在水中亭子里观花赏鱼的史泓,一眼瞧见了经过这里的晴雯。 “竟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了?” 史泓使劲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想我史泓也称得上阅女无数,竟无一人能与这位美人儿一比。 这才是堪做我史泓正妻之人,倒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想来能跟湘云那丫头玩到一起,家世也不会错。” “公子,你别忘了,还有个姜姑娘呢!”他身后的小厮提醒道。 “那还真是一贴狗皮膏药,竟然被她缠上了。不管她,先拖着。等我将正妻娶进门,她也就没辙了。” 史泓眼里露出一抹狠戾,“倘若她实在不识相,就约她再到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宝塔寺去。半路上截着她,把她……” “这个畜生!” 林晴雯顾不上去看,之后史泓是如何求得史侯夫人来贾府提亲的,便急忙从梦中醒来。 从屋里出来,她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小红。 “让芸哥儿交给侍墨,告诉他家公子,这些事都是真的。” …… 慕南风拿到那张纸,简直都惊呆了。 纸上所写的桩桩件件,比他查到的还要多。 而且,各个事件中所涉及的人物都有名有姓,史泓始乱终弃的累累恶行都有真凭实据。 这张纸写的不仅仅是史泓的罪证,更简直把“史泓是堆臭狗屎”七个大字写得明明白白。 慕南风不用再耗费时间调查,直接按照晴雯提供的线索去布置了。 翌日清晨,满京城的人们也惊呆了。 各条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学馆书院,几乎所有人流量多的地方,墙上都贴满了白纸,写的是控诉“渣男”史泓的文章。 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正经文章,更像是流传于市井之间的话本子。 说起来,慕公子绝对文采斐然,作诗赋词、写字作画都不在话下,就连这种话本也是手到擒来。 写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有节,还活灵活现,妙趣横生。 当然,文中所有姑娘的名姓、家族等能证明身份的元素都被隐去了。 要整治史泓,也不能将那些无辜的姑娘牵连进去。 她们已经够惨了,本身便是受害者,再不能让她们承受蜚短流长。 …… 每张纸上的字迹都不一样,看得出是不同人所为。 也不知道慕南风召集了多少人,一晚上的时间,竟将这故事贴遍了京城。 这样活色生香的事最是引人注目,京城的平民百姓、达官贵人家的小厮、家仆……很多人都聚集在纸下。 识字的人读得津津有味,不识字的人急得抓耳挠腮,连声央求人家大声念出来。 也就一个早膳的时间,史三公子的情史便在京城传开了。 wap. /129/129164/31589767.html 第68回 史公子气急败坏,史侯爷暴跳如雷 一大清早,史家三公子史泓,还在朦胧睡梦中就被小厮推醒了。 “干嘛,大清早地不让人好睡?”史泓不满地嘟囔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公子,您快醒醒吧,出大事了。”小厮继续推他。 “什么大事?”史泓揉着眼坐起来,手里立刻被塞上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史泓瞪大了眼珠子,立马清醒了。 “公子,快出去看看吧,现在满大街贴得都是。小的刚才出门去,看到街上很多人都在看呢。”小厮急道。 史公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召集起自己的小厮便出了门,连每日必须的,去史侯夫人面前晨昏定醒也顾不上了。 一到了外面,果然见侯府所在的街上,墙上都是白茫茫的。 有人在摇头晃脑地读,有人在嘻嘻哈哈地笑。 史泓气急败坏,挤进去最近的一个人堆中,一把撕下墙上的纸来。 附近的人大多是街坊邻居,都认识史泓。 知道是故事中的正主来了,都闭嘴不言语,眼里却散发出各种不明意味或是戏谑的笑意。 撕完了附近的纸,史泓又带着小厮们去别处撕。 可惜,那纸贴得太多,他们几个人根本就撕不完。 何况还有好看热闹的,护着那纸不让撕。 他们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赔着小心,赔着笑脸,乘人不备一把撕下来了事。 “这是谁干的?谁干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史泓像疯狗一般低声吠叫。 “公子,会不会是姜姑娘?” 小厮嗫嚅道,“您一直不给她名分,她怕是早就恼了。搞臭您的名声,高门权贵家的女子谁还嫁给您?到那时,您就是不想去她家提亲也得去了。” “不可能是她,她怎会对我的事这么清楚?” 史泓恼怒地道,“到底是不是她,现在也顾不上查,等把这些纸处理干净了再说吧。可千万别让老爷、太太和贾家人看见。” 只是天不遂他愿,或者说,慕南风就不可能遂了他的愿。 他似乎很清楚史侯爷上朝下朝的路线,在那条路上贴得格外的多,让史侯爷就是想不看见都难。 史侯爷年岁渐长,上朝也不爱骑马,改坐轿子了。 坐在轿里的史侯,感觉轿子外面比往日热闹了好多。 满大街都是声情并茂的读书声,嘻嘻哈哈的说笑声,还夹杂着整齐而有规律的啧啧感叹声。 只是离得有些远,他听得不甚清楚。 “去看看,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老了老了也不减好奇心的史侯吩咐道。 随从们也好奇,怎么走不一会儿便会看见一堆人挤在一起,对着墙上的字纸说笑?是什么事让大家如此兴奋不已? 听侯爷吩咐,一个平日最得信任的年轻随从立刻下马,上前挤进一个阅读圈子里。 “别挤,别挤!这说的又不是你们家的混蛋儿子,你急个什么?”众人不满地吆喝道。 那随从没顾上回嘴,只打眼溜了墙上的字纸一眼,脸上便变了颜色,随手一把将纸撕了下来。 “干嘛干嘛?”听得正起劲的人们急了,“这纸是你家的,还是这个混蛋是你家的?你干嘛撕走了?” 另有一人道:“嘿嘿,还真备不住就是他们家的,让他撕走吧。这纸满大街都是,咱们去别处看去。” 于是,众人一哄而散,又跑到另一处去听故事去了。 随从回到侯爷的轿子前,白着脸站在一边,一声不言语。 “到底是什么事,也说来让我高乐高乐?”史侯爷兴致勃勃。 “这……侯爷还是不知道的好。”随从不敢说自己看到了什么。 “快说!什么事还吞吞吐吐的?民间百姓的事,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史侯急眼了。 “那……侯爷还是自己看吧。” 随从踌躇着,将手里那张从墙上撕下来的纸递进轿子里,“侯爷,上朝时天还不甚亮,只看到墙上白乎乎的一片一片的,也没仔细瞧清了。早知道是这个,当时就该撕下来的……” 须臾,轿中传出史侯低沉的怒吼声:“混账!” 不知是在骂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混账,还是在骂编出这个故事的人混账? 他本来兴头头地等着听故事,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自家儿子的荒唐艳史。 “侯爷,要不要把那些纸都撕下来?”随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动手撕纸,旁人就认出来咱家的轿子了,不够给我丢人现眼的。” 史侯怒气冲冲地道,“我先走,你们留下来赶紧撕,越少人看见越好。” 暴怒的史侯爷回了侯府,一下轿子便大吼:“快拿大棍来,快拿那个小畜生来!” 跟他的小厮看他发怒,也不敢吭声,赶紧去找史泓。 可惜史泓根本不在家里,小厮们找遍了整个侯府也没找到。 问过守门的才知道,史泓一大早便带着自己的小厮急急忙忙地出门去了。 “找!去给我找!就是翻遍整个京城也得给我找回来。找回来立刻动家法,给我乱棍打死!” 史侯爷一口怒气没发出来,直憋得要背过气去,“想我史家,百年书香世家,最是重礼守礼,更是时常教导后辈子侄懂礼守规矩,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孽障?” 小厮们吓得大气不敢喘,立刻四散而出,各自去找史三公子。 正撕纸撕得绝望的史泓,看见父亲身边的小厮找过来,一时间亡魂皆冒。 “父亲大人可是知道了?”史泓抓着小厮的手,急切地问。 因为他平常不光在史侯夫人面前承欢膝下,小意应承,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也是如此。 对父亲身边的这些亲近的小厮们,也不敢怠慢,时常赠与些钱物等,刻意营造人际关系。 因此,这些小厮们大多与之交好。 “三爷,您这次可是闯下大祸了,老爷叫拿你回去,乱棍打死呢。”小厮急道。 “这个时候,我怎敢回去?” 史泓抓着小厮,哀求道,“福茂,你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你且回去替我说几句好话,就说是有人故意诬陷我的。等我解决了这事,再回去给父亲一个交待。” wap. /129/129164/31622589.html 第69回 史泓相约姜惠英,晴雯急追痴情女 “三爷,这可不行。” 福茂死死拽住史泓不撒手,“老爷叫我们出来找你,不带你回去,我们也是要被打死的。” “你放心,老爷不会真打死你的。” 史泓冲自己的小厮使眼色,小厮立马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直往福茂的袖子里塞,“福茂哥哥,这一百两你拿着,你若替我们爷挡住这一遭儿,我们爷日后不会亏待你的。” 一百两银票塞在袖子里,轻飘飘的,状若无物,可福茂的胳膊却好像被压得使不上力了。 史泓一使劲从他手里拽出自己的袖子来,带着自己的小厮,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 郑嬷嬷还不知道,晴雯和慕南风正是此事的幕后推手。 一早在外面听人读故事,她便急急忙忙回来跟晴雯学。 “光听姑娘和二爷说史家三爷不好,没想到,他竟是那样的一个人。他那样的也敢来跟姑娘提亲,真是没的辱没了姑娘的名声。” 晴雯粲然而笑,她也没想到,慕南风会使出这种阴招来。 想来,史侯府有权有势,又与其他权贵家族勾连,那些被她残害的姑娘们没人敢站出来,证明史泓是个骗人身体、骗人感情的渣渣。 况且,这个社会的规矩礼法也不容许她们站出来。 所以,要想依法惩治史泓不是没有办法,但怕是需要很长时间,他怕晴雯等不及,便只能暗地里下手了。 不过,就这样搞臭他就好,贾母肯定不会让她嫁给那个混蛋了。 只是,这一招够狠的,只怕逼得他狗急跳墙,伤到无辜的人。 晴雯默默地思索了一会,便带着小红出门去了。 户部员外郎姜继业的府门外,小红递上帖子,要求见姜家小姐姜惠英。 守门的传进话去,有婆子立刻来找姜惠英禀报。 姜小姐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封信,脸上神色莫名。 信是史泓那个负心汉写的,偷偷让后门上的家仆递了进来。 信的内容颇有些让人费思量,他说他和姜小姐的事,已经跟父母禀报过了。 只是却在此时有人造谣中伤,怕姜小姐误会,因此约她去宝塔寺好好说说话。 姜惠英还不知道街上贴的满满的故事,因为那上面只有史泓的大名,她与其他姑娘没有名姓。 而家里,只有她的两个心腹丫鬟——春梅和夏荷,知道她与史泓的事。 所以,即便有不少下人在外面都听过故事,却没人敢想其中一位姑娘就是他们家的小姐。 这样的龌龊事,下人们也不敢跟小姐讲。 史泓言辞恳切,姜惠英又动了心。 “夏荷,你去前门告诉那位小姐,就说我出门去了。” 姜惠英在春梅的服侍下,边换衣服边道,“回来就在这屋里坐着,爹和娘若是问起来,你也好替我遮掩过去。” “姑娘,咱要不先见见来求见的那位小姐,听听她要跟你说什么吧?”夏荷犹豫道。 “不见了,史公子派了马车来接我,不能让他等急了,兴许他还要跟我说提亲的事呢。” 姜惠英心怀憧憬,说完便带着春梅从后门出去,上了史泓派来的马车。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晴雯的便利,得贾母允许可以随时出门。 姜惠英与史泓私会多次,不可能每次都跟父母说去寺庙上香。 于是便和史泓一样,每次都塞给后门上的守门人一些钱,从那儿偷偷溜出去。 门外等着的晴雯,没有等到姜惠英,却等来了夏荷。 听夏荷跟小红窃窃私语,她就知道不好了。 果然小红一会过来车前,说姜惠英已经出去了。 晴雯也不顾得什么小姐的规矩了,从车上跳下来,抓着夏荷问道:“你家姑娘是不是去宝塔寺了?” 夏荷挑起眉,疑惑地问道:“小姐怎么知道我家姑娘去了哪里?”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快说是不是?” 晴雯急道,“不用再替她遮着瞒着,她与史泓的事我都清楚。她若真应了他的话去了,就怕命就要没了。” “我家姑娘从后门走了,确实去宝塔寺了。你且说,她怎么会没命了?”夏荷急切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 “没时间说了,快跟我上车,兴许还来得及。”晴雯拽着夏荷便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鞭子甩了一下,驾车的马儿立刻扬起蹄子跑了起来。 “好好看着,可能认出你家姑娘坐的是哪辆车?”晴雯道。 “我……” 夏荷一急,心就乱了,眼睛透过窗帘往外乱瞟,“史公子每次派来接我家姑娘的马车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今儿姑娘坐的是哪一辆。” 晴雯无奈,只好打开窗帘子,跟她一起往外瞅着。 幸好,人来人往的街上,马车倒没有几辆。 又幸好,因为天热,车窗帘子都换成了薄透的轻纱,能模模糊糊地看清里面的人影。 “没有,我家姑娘也是刚出门,怎么跑得这样快?竟然一直都追不上?”夏荷急得直抹汗。 迎面几匹高头大马与她们擦身而过,马上一个汉子突然道:“公子,刚才车上坐着的好像是晴姑娘。” “她?她跑这来做什么?” 陈寒宵一勒马头站下了,面无表情地道:“明朗,你们几个去看看,她跑得那样急,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公子。”叫明朗的属下,立刻拨转马头,带着几个人,追着晴雯去了。 离晴雯的马车约有二里地远,另一辆马车同样在飞奔。 坐在车里的姜惠英被颠得直想吐,她正处于孕吐阶段呢。 “跑得这样急干什么?家里蒸下热馒头等你回去吃吗?不知道我们姑娘身子娇贵?” 春梅一边给姜惠英抚着胸口,一边恼怒地喊。 车夫瞅了瞅大路两旁白茫茫的墙壁,和墙下围聚的一堆堆的人,无奈地又狠狠甩了一鞭子。 “公子交代了,他十分想念姜姑娘,让奴才快点赶过去呢。” “史公子再急也得慢着点,若是我们姑娘出事,你可担待不起!”春梅恶声道。 她很想说,若是你把我们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颠没了,你可是要死了。 可是,她不敢说。 车夫眼神微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速度稍稍慢了些。 后面,明朗带人已经赶上了晴雯。 wap. /129/129164/31622590.html 第70章 史侯夫人再提亲,佳蕙初显玲珑心 “晴姑娘,我们公子让来问问,姑娘跑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事?”明朗随着马车边跑边问。 “是你们啊,”晴雯喜出望外,“可有空儿帮我去做件事?” “姑娘有事,但请吩咐。”明朗道。 “跟着我,我们去追一位姑娘。”晴雯说完便不言语,只管跟夏荷紧盯着窗外。 且按下晴雯这边不表,回头说说史家。 小厮收了史泓的钱,私自放跑了他,只得回来禀报,说三爷是被人诬赖的。 三爷不敢回家,怕被侯爷冤屈打死,要解决了此事才敢回来。 自家那个没担当的猴崽子竟然逃跑了,史侯爷气得七窍生烟,一迭声骂着回了后宅,将此事讲给夫人听。 史侯夫人听了,直道:“这还了得?!我前几日才为他去贾府跟姑妈提亲。这会子出了这样子的事,姑妈岂会愿意?” “那个孽障也不知是真得罪了人被人构陷,还是确实做了这样的恶事?” 史侯叹气道,“史家出了这样的不肖子,让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让我以后在众位同僚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史侯夫人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些,她皱眉道: “这事不管是真是假,泓儿的名誉都受了莫大的损失,日后再要寻一门像样的亲事可就难了。 为今之计,必要在姑妈知道此事之前,把他和晴姑娘的事定下来。姑妈日后再知道,她也不好反悔了。” 史侯夫人是个行动派,一有想法便立马叫丫鬟来,帮她梳洗打扮。 一切收拾停当,便带着礼物和一众丫鬟婆子到贾家来。 贾家的好多下人都知道了史泓的事,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选择瞒着贾母。 一来,史泓是老太太的亲侄孙儿,这事出来,老太太脸上也没光。谁知道老太太恼了,会不会连说破此事的人也一起恨上? 二来,也是怕老太太为这么个完蛋的玩意儿生气,再气出个好歹来。 所以,贾母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屋里跟鸳鸯商量晴雯和史泓的事。 “往日倒没听晴雯说起嫡庶有别的话来。” 鸳鸯道,“可她自小心气便高,如今得老太太赏识,更是身份不一般。让她嫁给个庶出公子,怕是不愿意的。” “鸳鸯,合府里几百人,只有你知道我为何这般宠她。” 贾母道,“我那侄儿媳妇虽然话不中听,但说的也是实情。按她以前的身份,想都不用想能嫁进侯府。 只是我现在觉得,嫁给史泓,的确是委屈了她。不过,她已经到了该议亲事的年纪了。外面没人知道她的本事,想寻一门好亲事也难。 况且咱们家日渐势微,合府的主子爷们儿没有一个做得个像样的官。而史家毕竟还袭着侯爵,在朝中也算有些势力。 我思虑再三,还是把晴雯嫁过去吧,也算贾史两家联姻,日后贾家也有个依靠。” “老太太,这……恐怕不妥吧?您不是说还要问问晴雯自己的想法吗?”鸳鸯犹豫道。 没有人愿意葬送自己一辈子的婚姻,成为两族联姻的牺牲品。 鸳鸯如此,在她想来,晴雯定然亦如此。 “那不过是我应付侄儿媳妇的托辞,晴雯一个小女儿家,纵有想法也思虑得不那么周全,还得我为她张罗。” 老太太正说着,有婆子来通报,史侯夫人又来了。 鸳鸯面色一变,连忙招手叫过一个小丫鬟来,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小丫鬟抬脚就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凸碧山庄。 山庄里只剩下了郑嬷嬷和小丫鬟佳蕙,两个人关起门来正做针线。 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俩吓了一跳,急忙出去开门。 “快告诉晴姑娘,史家夫人又来了。” 飞奔而来的小丫鬟边急促地喘气边道,“鸳鸯姐姐打发我来,说若是晴姑娘不想嫁给史家三爷,还得赶快想办法。” 小丫头说完,撒腿又跑了。 “可怎么办才好?姑娘偏偏这个时候不在家。”郑嬷嬷急得搓手。 “嬷嬷你别急,只管好好看家,我去想办法。” 佳蕙转身回到她和小红的房里,从自己的钱匣子里抓了好几把大钱,匆忙跑了出去。 自从来到凸碧山庄,她就不用小红再帮她管钱了,托郑嬷嬷给她也弄了个钱匣子,把钱都放了进去。 凸碧山庄满院里连主子带下人,统共只有四个人,都是她信得过的。 不像怡红院,丫鬟仆妇一大堆,一个个鬼精蛤蟆眼的,眼珠子一转一个心眼子。 弄得她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防着别人,自己的钱从来不敢胡乱放在外面。 佳蕙心里着急,一出园子便朝二门跑。 守门的小厮拦她,她便大喊:“我们姑娘馋了,想吃前街的荷叶糕,着我出去买呢。” 不管小厮听没听明白,她仗着人小,身子灵活,从他胳肢窝下便钻出去了。 小厮在她身后大笑:“你是哪个姑娘屋里的?你家姑娘怎的那么好吃?” 佳蕙不理,只管往外跑。 宁荣街上并没贴纸,许是慕公子照顾史家老太君的感受。 又许是怕人家猜到这是晴雯所为,特意给贾母看的。 佳蕙喘吁吁地跑到另一条街上,果然见有人围着一张纸在说笑。 她使使劲挤了进去,轻轻扯了扯一个正在读故事的书生的衣角。 “大叔,这张纸你能给我扯下来吗?” “扯下来做什么?咱们还没听够呢。”书生没有答话,旁边一个庄户汉子吵嚷起来。 “各位叔叔、伯伯、哥哥,行行好,这张纸我有用。” 小佳蕙掏出一把铜钱,挨个分起来。 一人十文钱到手,几个汉子道:“罢了罢了,一个小姑娘家,求人也不容易,咱们去别处看去。” 佳蕙又掏出一把钱,悉数放到书生手里。 “大叔,我不够高,这张纸您帮我完完整整地揭下来吧。” 书生笑了笑,将钱推回她手里,温声道:“小丫头好伶俐,大叔不要钱,这纸我帮你揭。” “谢谢!”佳蕙道了声谢,抱着那张纸又往回跑。 贾母屋里,贾母与史侯夫人相谈甚欢。 “如此,这俩孩子的事就算定了。”贾母道。 “姑妈说得极是,我这就回去准备。”史夫人眉开眼笑,急急地起身离开。 wap. /129/129164/31622591.html 第71回 小佳蕙横冲直撞,为护主不顾安危 “史家太太,不忙着走。” 鸳鸯急忙上前,笑着拦道,“您再坐会子,陪我们老太太吃会茶。老太太如今时常念叨,年纪大了越想着娘家人常来看看她呢。” “姑娘,我着急回去准备,泓儿与晴姑娘的事定了,要做的事可多呢。等闲下来,再来陪姑妈吃茶。” 史侯夫人唯恐夜长梦多,拂开鸳鸯的手就走。 鸳鸯再急也没有办法,眼见着她就要走出屋子。 小佳蕙一头撞进来,双手撑着那张纸,拦在史侯夫人面前。 “你别走!且等我们老太太看过这纸上的字再说。” “大胆!一个小丫头子敢拦我们太太的路?”史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厉声喊喝。 “老太太看到这纸之前,谁都不许走!”佳蕙昂着头,大声道。 突如其来的事件把贾母搞懵了,贾家的丫头都很守规矩,从来没见这么莽撞地挡住客人路的。 她还在发愣,鸳鸯连忙大声道:“史家太太且等等!老太太还有话说。” 她边说话边给贾母拿过老花眼镜来戴上,招手让佳蕙到近前来。 佳蕙“噗嗵”一声跪在贾母膝前,哭道: “老太太,我们姑娘听说您给她寻了门好亲事,天天念着您的好呢。谁想奴婢今儿上街,竟听见人家都在传扬史家三爷的事。 奴婢忙让人揭了给我,拿来给老太太看看。老太太,您可不能把我们姑娘往火坑里推啊!” 佳蕙气喘吁吁,话却说得简断利落,条理清晰。 她不说晴雯不同意婚事,反说她对贾母感恩戴德。只是史家三爷绝非良配,这事只等贾母裁决。 鸳鸯没识过多少字,看不懂纸上写的什么。 贾母低头看了半晌,面色渐渐由白变青,又由青变黑。 “晴雯与史家的亲事就此作罢!鸳鸯,送客!”她强忍着怒火,喊了一声。 “姑妈,泓儿是被人构陷的,他绝不是这样的人,您还信不过自家的侄儿媳妇和侄孙儿吗?”史夫人急忙道。 她看见佳蕙捧着纸闯进来,心早凉了半截,只是还不甘心,想垂死挣扎一下。 “侄儿媳妇,这事不论真假,泓小子的名声都坏了,我们贾家的姑娘可不能嫁给他。” 贾母的火气一压再压,终究压不下去了,脱口而出道,“我说你今儿急急忙忙地跑来,立催着我将他俩的事定下。原来是知道出了这样的事,紧着来蒙蔽我老太太? 若不是我家丫鬟伶俐,我怕是真被你蒙蔽过去了。我劝你还是快走吧,再说下去怕要伤了咱们贾史两家的和气。” 史侯夫人心知无可挽回,臊得满脸通红,带着丫鬟婆子灰溜溜地走了。 “什么混账玩意儿,也敢来祸祸咱们家的姑娘?”贾母坐在榻上,犹自气恼。 “老太太,别气坏了身子,咱不是没被她骗了嘛。”鸳鸯赶紧给老太太抚着胸口顺气。 “嗯,得亏这小丫头子了,不然咱贾家就要被人耻笑了去,我老太太也得被人笑成老糊涂了。” 贾母叹了口气,道,“好孩子,快起来。可怜见的,也算为你主子尽心了。鸳鸯,赏这孩子几百钱,拿着玩去吧。” 鸳鸯忙去取了一串钱来给了佳蕙,暗暗冲她赞赏地眨了眨眼。 佳蕙捧着钱,乖巧地给贾母磕头:“佳蕙谢老太太赏,谢鸳鸯姐姐!” …… 晴雯还不知道,小小的佳蕙已经在鸳鸯的帮助下,把她跟史泓的亲事搅黄了,她现在只一心追赶姜惠英。 城里街上的人多,始终不敢提起速来,所以追了许久也没追上。 直到出了城门,车夫加速又追了一段路后,夏荷突然指着刚刚错过去的车,大声叫起来:“姑娘,我家姑娘!” 晴雯急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出声!先跟着她。” 她让车夫慢下来,在姜惠英坐的车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明朗带着人,在她的车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晴雯原本想追上来截住姜惠英,生拉硬扯也不能让她去见史泓。 可是明朗等人过来,她就改变了主意。 史泓都要给姜惠英灌打胎药打掉孩子了,一封虚情假意的书信送到,姜惠英都还要去见他。 可见她心里虽然恨他,可对他还是情深,仍然心存幻想。 即便硬是留下她,不看清史泓的真面目,她往后还会被他骗出去。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史泓若是存心要害她,她林晴雯也阻止不了。 且跟上去,看看那个人渣史泓到底要做什么。 城外的一片树林深处,史泓领着他最信任的小厮,挥着铁锨挖坑。 “三爷,您到底打算怎么对姜姑娘?”小厮悄声问,“您不是说先拖着她,等您娶了那位贾家姑娘进门吗?” “今天的事一出,就拖不得了。” 史泓眸色狠戾,眼角带了些嗜血的疯狂,“若是没有她,今天的事我可以推说是有人诬赖,别的小贱人肯定都不敢出来说话。 可姜惠英那泼妇性烈,唯有她,或许敢站出来与我对簿公堂,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三爷今天根本没打算跟她说什么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灭了她的口,就一了百了了。不用担心被她缠着,也不用担心她出来指证我。” 史泓谈论起一个人的生死,就像谈论今天的天气冷暖与饭食好坏一样轻松,“她家后门的那个奴才,我早拿钱买通了,不会供出是我叫她出来的。 她必定会带着她那两个贴身丫鬟过来,咱们几个足够了。把人往坑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说话间,马车载着姜惠英和春梅就到了树林边。 车夫勒住缰绳,把马停了下来。 “姜小姐,下来吧,到了。” 姜惠英挑开帘子看出去,不解地道:“史公子不是约我去宝塔寺一叙么,怎么停在这里了?” “我家公子临时改了主意,就在林子里面等小姐。这里离城近,等把话讲清楚了,我好再送小姐回去。” 车夫将踩脚的马凳放好,姜小姐在春梅的搀扶下,慢慢地下来。 wap. /129/129164/31622592.html 第72回 渣男欲杀人灭口,烈女真人间清醒 夏日季节,幽静的树林里,大树、小树郁郁葱葱,连低矮的灌木也长得繁茂浓密。 姜惠英跟着车夫,踩着陈年积聚的落叶,一步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她便觉得不对劲了。 “史公子到底在哪里?怎么走得这样远?” “不远了,很快就到了。”车夫低头只管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姜惠英拽着春梅,猛然转身往树林外跑。 “今儿忽然身感不适,就不去见你家公子了,改日再见吧。” “回来!今儿必须带你去见我家公子!”车夫回身拦在主仆两个身前。 “姑娘,你快走!”春梅死死地拽住他,大声喊道。 “往哪儿走?” 史泓和小厮从远处跑来,“既是来了就留下吧,还想跑哪儿去?福旺,把她两个绑起来。” 叫福旺的小厮立刻掏出一捆绳子来,三人合力将两个姑娘绑了个结结实实。 “泓郎,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姜惠英双眼含泪,低低切切地哭诉,“我虽说要跟你鱼死网破,可也只是口里发狠罢了,并没真想对你怎么样。况且,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史泓恶狠狠地道,“谁让你不知足,还妄想着当我史泓的正妻?别以为我会拿你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等我娶了正妻,想要多少嫡出子没有?” “你这个畜生!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顾?”姜惠英哀哀地哭骂道。 史泓掏出两条帕子,狠狠地塞进姜惠英和春梅的嘴里。 三人一起将两个姑娘拖到刚挖好的深坑边,一把就推了下去。 “快埋,快埋,”史泓挥起铁锨,往坑里填土,“动刀还得淌得哪儿哪儿都是血,这样活埋了岂不干净?” 姜惠英和春梅在坑里呜呜哭着挣扎,夏荷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泪流满面。 “姑娘,赶紧去救我家小姐吧,再晚她就没命了。” “你家小姐被人欺骗还不自知,正经该受些苦头,”晴雯道,“罢了,经此一事,她也该醒悟了。” 晴雯转头对明朗道:“烦劳你们抓住那三个坏人,送到官府去。” “那两位姑娘呢?”明朗问道。 “她们是去官府作证还是回家,由她们自己决定吧。”晴雯沉吟道。 “听姑娘的。”明朗带人悄悄地潜行向前。 晴雯与小红拉着夏荷隐在后面,自始至终她就没想要走到台前去。 若不是担心姜惠英的性命,她根本都不会出来。 史泓、小厮和车夫,三人正在挥汗如雨,及至明朗等人走到近前了才发现。 史泓大惊,却还要强作镇定。 “兄弟,在下是官宦人家出身,今儿在此处理点家务事。还请诸位给个薄面,就权作没看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吧。” 小厮福旺抠抠索索地又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向明朗,口内直道:“这位爷,这几两银子给爷几个买酒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位爷各自忙去吧。” 明朗接过银票瞅了瞅,笑了。 “一百两银子就想买两条人命,你们真做的好买卖!” “爷们儿可是嫌少?”福旺赶紧又掏出三百两银票来递上去,“爷几个一人一百两,这可是今儿小的出来带的所有银子了。” 明朗也不推辞,一一接过来,回身便塞进刚被从坑里拉出来的姜惠英手里,道:“姑娘受惊了,拿着这些银子回家去吧。” 姜惠英一下跪倒在明朗面前,咬牙道: “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不要银子,小女要到官府状告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求公子万万不可饶过他!” “姑娘,”春梅急得直拉她的衣袖,“姑娘若去了官府,之前的事都隐瞒不得了,姑娘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事到如今,我还顾得什么名声?”姜惠英决然,“治死了他,我死也甘愿!” 明朗几人闻言,又向史泓三个过来。 史泓本以为,明朗等人不过是偶然经过这里,收了银子便不会多管闲事。 谁想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他将银子全给了姜惠英,而且还不打算放过他们。 三个人扔下铁锨就想跑,早被明朗的人一把摁住。 绑住姜惠英和春梅的绳子被解下来,将这三个败类串了一串,拴在马鞍子上。 一人赶车拉着姜惠英和春梅,三人一前两后押着史泓几个,一行人直奔京城府衙。 林晴雯带着小红、夏荷上了马车,一路跟随也去了府衙。 府门外,她看着明朗等人拖着史泓三个进去,看着姜惠英和春梅互相搀扶着也进去了。 她一言未发,静静地等着。 足足一个时辰后,明朗和姜惠英等人从里面出来,晴雯急忙与夏荷迎上去。 “怎么判的?”晴雯问明朗。 “姑娘放心,纵然他是侯府之子,犯下如此累累恶行,官府也不会轻饶了他。大概……至少判决流放北地吧?” “姑娘,你还好吧?”夏荷迎向姜惠英,眼里泪光点点。 “我还好,你怎么来了?”姜惠英轻轻抚着夏荷的脸颊,劫后余生的姑娘竟然如此平静淡然。 “这就是那位在府门前求见您的姑娘,她就是来告诉您,不要去见史泓的。” 夏荷将晴雯拉到她身前,“谁想您竟先走了,她就拉着我一路追赶而来。若是没有她,姑娘您……” “谢谢这位姑娘。”姜惠英忙俯身行礼。 晴雯急忙扶起她,说道:“姜姑娘快别多礼了,且说说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姜惠英苦笑了一下,道,“把史泓送上公堂,是他罪有应得,可如此我在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这位公子给了四百两银子,等我回家辞别父母后,便去乡下买几亩地,与春梅和夏荷两个辛苦度余生吧。” “嗯,也好。”林晴雯赞赏地点头。 姜惠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里,真是难得的人间清醒。 林晴雯很为她折服,这位姑娘真是个烈性子。 名声尽毁,也要让渣男付出代价,被人骗色骗情也不寻死觅活,她仍在竭力向阳而生,为自己而活。 明朗将姜惠英和春梅、夏荷送回姜家,晴雯与小红也回了贾家。 凸碧山庄,郑嬷嬷与佳蕙笑容满面地等在门前。 wap. /129/129164/31632838.html 第73回 归贾府晴雯再赏,吐真情鸳鸯慌张 “姑娘,你回来了?” 看见晴雯和小红的身影,郑嬷嬷还好,只笑笑地站在那儿,佳蕙却蹦着跳着跑过来迎接了。 “今儿可是捡到钱了?怎的这般高兴?”晴雯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儿。 “可不是捡着钱了嘛,”郑嬷嬷笑眯眯地道,“佳蕙今儿可是露大脸了,老太太赏她一吊钱呢。” 郑嬷嬷絮絮叨叨地将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晴雯听。 “这么说,咱们小佳蕙也能独当一面办大事了?” 晴雯高兴地捏了捏佳蕙肉嘟嘟的脸颊,“给我推了一桩那么不堪的亲事,让我赏你点什么好呢?” “老太太已经赏了,姑娘不用再赏了。”佳蕙仰起头,眼眸子亮晶晶的。 “那不行!老太太赏的是老太太的,就算抵了你为我散出去的那些钱了。你立了大功,我也是要赏的。” 晴雯冲小红点了点头,“去看看我匣子里共有几样金银锞子,一样拿一个给她玩。你和郑嬷嬷这些日子也受累了,也是该赏的,就一人一个笔锭如意吧。” “使不得,使不得!” 郑嬷嬷连忙推辞道,“伺候好姑娘是应当应分的,咱们可都拿了官中的月例银子了。姑娘额外给这么大的赏,咱可受不起。” 郑嬷嬷一个月才得一两银,闻听晴雯一下要赏她一个十两银子的笔锭如意,感觉受不住了。 晴雯笑道:“嬷嬷是怕我赏不起?别担心,紫竹轩的生意好着呢。本来我早想着让你们也沾沾喜气,恰好就趁这会子一并赏了吧。” 小红去晴雯屋里拿出两个银锭子,几个不同花样的金银锞子,一一分给郑嬷嬷和佳蕙。 郑嬷嬷捧着银子,自是千恩万谢。 仁蕙拿着那四个小金鱼、小花生、小莲蓬、小荷花,兴奋得翻来倒去,爱不释手。 “姑娘的赏,我去好好放起来。”把玩了一会,她转身跑回自己屋里。 “佳蕙这个小东西,从来不乱花钱,小丫头们发了月钱都喜欢买吃食、头花、小玩意儿什么的,她很少买。小小年纪就知道为日后打算,心里有数着呢。”小红道。 “你好好教导着她,看她今天的伶俐劲,比你不差多少,日后或许能成为咱们的膀臂。”晴雯道。 晨起熬制的银耳莲子羹恰到好处,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 林晴雯盛出一碗,吩咐佳蕙给黛玉送去。 又盛了两碗装在提盒里,让小红提着,两人往贾母院里来。 贾母懒懒地斜靠在榻上,闭着双目,面色依然沉沉的。 鸳鸯坐在下面一个小矮凳上,轻轻给她捶腿。 见晴雯和小红进来,鸳鸯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贾母却已经听到声音,徐徐睁开了眼睛。 “是晴雯啊,快过来坐。” 她招手叫晴雯过去,“你都听屋里人说了吧?老祖宗老糊涂喽。我还以为史泓那个玩意儿是个好的,差点就把你许配给他了。” “老祖宗不必为此难过,我把佳蕙狠狠地说了一顿,凭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能惊扰了老太太。” 晴雯道,“我熬了冰糖银耳莲子羹,最是软糯香甜,老太太起来尝尝?” “还是晴丫头懂事,日后我必定给你寻门好亲事。” 贾母笑着坐起身,端过羹汤来,一口气喝下大半碗,“果然好滋味!你如今做这些,可是越来越像样了。” 晴雯又将另一碗取出来,冲鸳鸯眨了眨眼。 “鸳鸯姐姐辛苦了,你也尝一尝。” 老太太和鸳鸯喝完汤,小红收拾了,主仆两个告辞出来,鸳鸯跟着送出来。 “姐姐,今儿的事多亏了你,我本想着拿点什么来谢你,但想来想去,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晴雯握着鸳鸯的手,道,“你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来我拿什么也入不得你的眼。 晴雯只有一句话,鸳鸯姐姐且收着。今儿你帮了我的大忙,日后姐姐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我,晴雯必定万死不辞。” “瞧你,说得这么严重?”鸳鸯笑道,“我服侍老太太多年,老太太对我好着呢,还有什么事需要你万死不辞的?” “姐姐且记得晴雯说过的话就好,日后遇上难事,不要忘了。”晴雯意味深长地道。 “哦?”鸳鸯瞅着晴雯的灿灿明眸,突然有些慌张。 晴雯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有些事,不到近前她不能说,说了只怕真要被人当成“先知”抓起来,拷问未来事了。 …… 史家后宅,史侯爷快要气疯了,因为那个扬言要给他个交待的儿子不见了。 他派人出去,几乎翻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就差把地沟子、老鼠洞都扫一遍了,都没有找到。 “好!藏得好!有能耐你就藏住了,永远别回来!”史侯恼怒地骂道。 “侯爷,你先别骂了,泓儿自小懂事,从来没有在外过夜。如今他一夜不归,怕不是出事了吧?”史侯夫人道。 不枉史泓往日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奉承她、孝顺她。 膝下无子的史侯夫人,大概真把史泓当成亲生儿子了,真心把他当成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 出了这种事,她虽然懊恼,但还是真的担心的。 “能出什么事?京城就这么屁大点地方,出什么事我还能不知道?”史侯爷嘟囔道。 就好像专门为打他的脸一样,一个小厮匆忙跑进来,大喊道:“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三公子被抓进府衙了!” “什么!” 史侯爷大怒,“不就是骗了几个姑娘嘛,什么大不了的事!谁敢抓他进府衙?府尹是不是昏头了,不知道他是本侯的儿子?” “府尹倒是没有昏头,知道公子是您的儿子,特意托人给您递过话来,说这事跟……他有关。” 小厮伸出两个手指头来,用力摇晃了两下,“府尹大人说,公子的事若是要有转机,还得他说话。” “怎么还跟他扯上关系了?” 史侯皱眉道,“那位爷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上朝,不当值,百官都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可想见他一面都难。 他可不是好求的,当今世上除了那位,他还卖谁的面子?若为了这事求到那位跟前去,本侯这老脸还能要吗?” /129/129164/31632839.html 第74回 史侯托晴雯斡旋,寒宵疑晴雯隐情 “侯爷,府尹大人说,有人曾见过他与贾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小爷当街说话,脸色不像对旁人一般冷淡。或许他与贾家有些渊源?”小厮试探地道。 “贾家?”史侯爷面色更难看了,“刚刚跟贾家闹得不欢而散,此时求他们出面求情,可就难办了。” “再难也得去求啊,不然泓儿怎么办?” 史侯夫人一副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少不得我拉下这张老脸来,再去求求姑妈。就算婚事不成,她难道还不管自家侄孙儿的死活?” “咱那姑妈你还不知道?自打出嫁后,她什么时候关心过娘家?一心只认贾家。咱们家,唯有湘云或还可讨她喜欢。”史侯道。 “那就让湘云去求她,实在求不动,让湘云去找宝玉帮忙也使得。或许贾家与那位也没有很深的渊源,就是宝玉偶尔跟他有些来往罢了。” 史侯夫人眨巴着小眼,渐渐触摸到了事情的本质。 史湘云正在房里,揪着丫鬟翠缕吱吱呱呱地说悄悄话。 “翠缕,快跟我说说,你这半天都打听到了什么?” “姑娘,这话可让我怎么跟你说?” 翠缕为难地道,“就是三爷在外面祸祸了好多良家女儿,本来做得极隐秘,不知被谁就捅了出去。昨个儿贴了满城的纸,数说他的不是。 侯爷下朝时看见了,当场气个半死,令人赶紧撕去,三爷也领着人在外面撕。全家一起忙活,撕了好久才撕光,可侯府的脸也都丢光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三爷被送到府衙去了,听说要判流放到北边那等苦寒之地。侯爷和太太急得要疯,正想法子救他呢。” “这样的狗东西,还救他做什么?活着就是个祸害。丢史家的脸,还浪费食水,不如让他死了算了!”湘云咬牙道。 正说着话,一个婆子来禀报,太太请大姑娘去商量些事情。 “姑娘,还有件事没跟你说。” 翠缕忍不住掩嘴偷笑,急得湘云直拿小拳头捶她:“快说!还有什么好事,说出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太太前个儿去贾家给三爷提亲了,提的是晴姑娘,老太太当场没给个准话。 出了这事之后,太太就想瞒着老太太把这事做准了,结果被老太太拿拐棍子轰出来了。如今让姑娘去,许是就为这件事,让姑娘再去求老太太,老太太不是最疼姑娘么?” “他也配?!” 湘云猛地啐了一口,“他那样的,给晴姐姐提鞋都不配,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晴姐姐就来咱家一次,还真让他惦记上了。婶婶竟去给他提亲,若是我,也拿棍子打出她来。 让我去给他去求情?做梦去吧!不对,先把他从府衙大牢里弄出来再说吧。” 湘云虽满心不乐意,又有些暗自窃喜。 若果真是要叫她去跟老太太求情,她就有理由自己去贾府,不用老太太再派人来接了。 史侯夫人屋里,史侯夫人正靠在榻上,皱眉沉思。 见湘云来,立刻换上一副温良慈母的假面,笑着坐起身子来迎接。 “云丫头,前儿给你做了几件新衣服,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史侯夫人一招手,立刻有丫鬟托上几件裙子来,一一展开给湘云看。 湘云瞅着那条条鲜妍美丽,却明显不是自己尺码的裙子,笑了笑道: “婶婶可是不知道,如今我身子长得急,这些衣服一看便是小了,不如给二妹妹穿吧。” 史家二姑娘是史侯夫人的亲生女儿,这几件裙子本来就是给她做的。 被湘云一语点破心机的史侯夫人略略有些尴尬,讪讪道:“倒是我整天忙着府里的杂事,疏忽了。赶明儿再另给你裁,好好做上几件。” “婶婶不必费心了,湘云有衣服穿。婶婶叫我来,可就为此事?” 湘云直截了当地道,“若是没别的事,湘云回去做针线了,五弟做的鞋子还没做出来呢。” “不忙,不忙。” 史夫人忙拉住湘云,将希望她去贾家,跟贾母和宝玉说个情,救救她三哥的话说了。 这事跟翠缕猜想的有点不一样,果然救出史泓为史家当前第一要紧事。 湘云故作沉思道:“是这样啊?三哥哥的事,论情论理我都该帮忙。可婶婶,这事咱可不能说准了。 一来,老太太和宝玉未必听我的;二来,也不知道贾家跟那位有多深的交情,他们说话未必管用。若是不成,婶婶可别怪我。” “嗯,这事婶婶知道,你只尽心就好。”史侯夫人很善解人意地道。 “还有,这事也不能直不愣地就说出来,还需要恰当的时机,云儿怕是得在那边多住些日子,家里的活是顾不上了。” 史湘云有点得寸进尺,趁机提起了条件。 史侯夫人面色一沉,不过她也没办法,只好由湘云去了。 史湘云兴奋地收拾包裹,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往贾府去。 随身带着的,除了她自己给贾家姐妹们的小礼物,还有史侯夫人特意从库房拣出来的几样珍奇玩意儿,要送给贾母和宝玉。 京城某座高宅大院里,陈寒宵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草色,明朗恭恭敬敬地立于他身后。 “晴姑娘的事都安排好了?”陈寒宵面无表情地发问。 “都安排好了,府尹本来不敢判史泓重刑,想胡弄过去了事。我偷偷给他看了腰牌,他倒懂事,立马就判了个流放北地。” “倒是便宜他了,那样的杂碎,就该斩立决!”陈寒宵冷冷地道。 “毕竟只有一个姑娘肯上堂作证,且也没闹出人命官司来。别的事没有证人,他便推说全是诬陷,咱也没法子拿他怎么办。 若不是此事牵连到晴姑娘,属下便把他偷偷拖出去埋了,那史家又能奈何?不过一个败家子儿,史侯还拿他当个宝?” 陈寒宵摇头道:“杀了他倒不至于,没必要惹得史鼎视我为死敌。倒是晴姑娘如何知道姜惠英和他的事?” “是啊,属下也疑惑呢。那纸上又没有写,难道是慕南风查出来的?我看那满墙贴的纸,准是他的手笔。” /129/129164/32075189.html 第75回 史湘云入府讨情,陈寒宵身份曝光 “那家伙……做事情从来都是如此出人意料。” 陈寒宵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不过也未必是他,晴大姑娘不也做过假扮说书人,给别人著书立传的事?” “嗤……”明朗笑起来。 “这俩人倒是很对撇子……”眼瞅着主子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明朗后知后觉地赶忙往回找补,“啊,不,不,属下说错了,晴姑娘怎会跟他对撇子?” …… 却说史湘云到了贾府,身边除了自己贴身使唤的人,还有几个史侯夫人派来跟着的婆子。 几人将史家给贾母带的礼物送上,贾母耷拉着眼皮,瞟都没瞟一眼。 老太太气还不顺呢,对上史家的仆妇们,岂会有好脸子? 那几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管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角里。 史湘云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嘴里直叫:“老太太,快疼疼云丫头吧,云丫头给您赔罪来了。” 贾母冷着脸道:“你跟我这赔的什么罪?又不是你惹我的。” “凭是谁惹了老太太,都是湘云的不是,老太太只管拿我出气吧。”史湘云在贾母怀里,像西洋小哈巴狗一样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就是这样吱吱呱呱地讨人嫌,快去园子里烦你的姐姐妹妹们去吧。”贾母被她闹得没法,呵呵笑着往外赶人。 史湘云立刻直起身子,又恭恭敬敬地跟贾母行了礼,带着众人出了院子。 乜斜了那几个婆子一眼,她冷笑道: “你们也都看到了,老太太心里还不受用呢。都且把嘴闭严了,咱们来做什么的,谁也不准透出口风去。这会子贸然提了,老太太若是一口回绝,可就再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是,什么时候说?怎么说?全听大姑娘的。”几个婆子应道。 “你们且自去歇着,我进园子里看看,爱哥哥可有心给三哥哥讲讲情?” 震吓过几个婆子后,史湘云带着翠缕去了大观园。 她才没心思去找宝玉呢,进了园子便直奔凸碧山庄。 “晴姐姐,托你的福,我可是要在园子里痛痛快快地住上几天,松快松快身子了。” 史湘云将自己摔在晴雯的床上,伸直四条胳膊、腿儿,四仰八叉地躺着,“真是舒坦!真想永远也不出这个园子了。” 这姿势就很“史湘云”,晴雯被她逗笑了。 “先起来,说说你来干什么?你家太太怎舍得让你撂下手里的活,跑到园子里来?” “她自是有事求我,不得不放我出来的。” 史湘云翻身起来,冷笑道,“本来这话我就没打算提,你既问起来,我就跟你说说。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我那三哥史泓作恶太多,被二皇子的人抓了,送到京都府衙去,判了个流放北地。 那府尹倒是会做人,不敢不听二皇子的,却又不想得罪我叔叔。放出话来,让我叔叔赶紧找二皇子说情。 可惜二皇子那人牛性,从来不卖旁人面子。我叔叔听说贾家跟他相交甚好,要来求老太太给从中说和,让二皇子高抬抬手,放他一马。 婶婶因为你的事,惹恼了老太太,怕来了也得不着个好脸子。只因老太太疼我,着我来求老太太呢。” 史湘云是出了名的话多,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晴雯却只听到了“二皇子”三个字。 “二皇子?陈寒宵是二皇子?当今皇上不姓陈啊?”她心里直嘀咕。 这家伙身份隐藏得可真好,在她面前从来没有露出一点点。 她还一直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富商阔少呢。 晴雯半晌没有答言,再抬头却见湘云又倒在床上,呼呼睡去了。 也不知道在家里,是如何起五更熬半夜地做活呢? 她拿了一床薄纱被子,给湘云搭在身上,然后走出院子。 …… 怡红院,贾宝玉瞅着林晴雯,也是一脸懵。 挥挥手,他将在房中伺候的袭人赶了出去,然后凑近晴雯低声问:“陈兄他竟是皇室中人?” 晴雯摇摇头,叹息道: “我就说,你从来最恨趋炎附势,不喜跟贵人结交,怎么跟他倒投机得很?原来,你竟也不知他的身份?如今好好想想,你在他面前可曾说过什么对上不敬的话没有?” “那倒没有,”宝玉笑道,“我虽素昔口无遮拦,但也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那些为官作宰的假正经,我心中厌恶他们,口中却从来不评论。相投的便说上几句话,像陈兄,北静王爷这等人;不相投的,只不与他们相与就是了,还说他们什么?” “那倒是好的,我听湘云说了,可是唬了一跳,生怕你一个不防头,说了那样的话,被人家抓住什么把柄。” 帘外人影一闪而过,晴雯心中一动,悄悄拉了宝玉出来。 “以后有些要瞒人的话,便寻个时机悄悄说。可别像方才那般,挥挥手就把袭人赶出去了。她怕是以为,咱们两个背着她嘀嘀咕咕,不知道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倒是晴姐姐多心了,”宝玉笑道,“袭人不是个多心的人,不会多想的。” “都说你整日在脂粉堆里混,最懂女儿家的心思,今儿可见你是不懂的。” 晴雯白了他一眼,道,“袭人的心性是好的,可也有争强好胜的念头。她早把你当成终生的依靠,日后定要留在园子里做姨娘的。 说起来,也是你给了她这个念想。你不用那么瞪眼看着我,你和她背地里鬼鬼祟祟做的那些事,打量我不知道? 往常你对她最亲厚,什么话都对她说,什么事都不避着她,如今你时不时地背着她说话,岂不让她多想?” 晴雯说完朝身后努了努嘴,贾宝玉猛抬头往怡红院望去。 却见袭人站在院门口,正翘着脚往他和晴雯处张望。 “确实是我不懂女儿心了。”贾宝玉挠挠头。 林晴雯和宝玉一起回到凸碧山庄,本以为湘云还在酣睡,却不料一进院子,便听到一阵叽叽嘎嘎的笑声。 /129/129164/32075190.html 第76回 湘云再提金玉缘,宝玉忽忆起前世 原来,宝黛等姊妹听说湘云来了,都过来看她。 湘云被她们吵醒,本来极困的,抹了抹眼睛又嘎嘎地说笑起来。 这个爱笑的女孩,豁达乐观,在众人面前,总是一副毫无心事的样子。 “你们是没看见我那三哥哥,也就是有个侯府公子的身份,旁的真没有可取之处。就他还想娶晴姐姐?他也不撒泡……照照自己,他也配?!” 湘云说得口沫横飞,转眼看见晴雯和宝玉进来,赶紧抹了把嘴角住了口。 “粗俗!”晴雯用劲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骂道,“这种浑话也是你一个大家小姐说的?” “粗俗!”众姊妹一起指着她的脑袋,异口同声道。 说完,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有的时候,人在怒极的时候,确实需要那么一两句粗话来发泄发泄。 史湘云这个不拘小节的大家小姐,偶尔说上句“屎啊,尿的……”,还蛮可爱的。 宝钗转头看了看窗下做活的小红,打趣道:“怎么晴妹妹亲事没成,倒赶着做起新娘子衣物来了?” 小红手里正做着湘云的绣花鞋,大红色的鞋面子,抠了鹅黄色的垫心子,留给晴雯空闲时绣上花就成了。 小红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湘云道:“倒不是我们姑娘的,是给史大姑娘做的。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史大姑娘的。”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看见了屋里那些或成品,或半成品,或还是布料的针线。 满眼的葱黄、柳绿、海棠红……一水的鲜亮颜色。 “哟,我还忘了,咱们云丫头大喜了,这是准备出嫁的针线了?”宝钗笑问。 话头转向自己这里,湘云脸一红,忙低头喝茶。 宝玉凑过来,拉了她出去。 宝钗扯着一块布料,跟姐妹们说着活计,偏头瞥了他俩一眼,也不在意。 黛玉却眼神微转,悄悄跟了出去。 宝玉跟湘云站在院中桂花树下说话。 “晴姐姐说,妹妹许的是卫家,我前个儿把我得的那个大金麒麟送给卫世兄了。” 宝玉低声笑道,“等你俩成亲那天,你拿出你的来,吓一吓他,他一准以为你们是前世的姻缘,这一世由我来凑成对儿的呢。” “呸!你又混说!”湘云啐了他一口道,“看的什么歪书邪书,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有麒麟,我也有麒麟,就是前世定好的姻缘?那你有宝玉,宝姐姐有金锁,你们就果真是‘金玉良缘’?” “你才是混说!”宝玉气得去捂她的嘴。 “别捂,我还没说完呢,”湘云掰开他的手,继续念叨,“林姐姐没有金来配你的玉,难道你们就没缘分了?” 这个心直口快的丫头,只图自己说得爽快,却没料到黛玉跟在他们后面,正把她的话听在耳中。 她本来已经把“金玉良缘”抛在脑后,如今经湘云这一说,又勾起了心事。 正不知宝玉如何答话,却听他大喊道:“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此话一出,宝玉瞬间呆若木鸡。 冥冥中仿佛有只手在把着他的嘴,让他脱口而出,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的出处在哪里? “什么‘木石姻缘’?哪个和尚道士说的?” 湘云更加摸不着头脑,抬手就去摸宝玉的额头,“爱哥哥,你莫不是又中邪了?也不烫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林黛玉眼圈一红,泪水扑簌簌而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宝玉说的这句话,她的心堵得厉害。 感觉自己与宝玉仿佛就是前世的‘木石姻缘’,可是这想法好无来由,不知出自哪里。 跟在黛玉身后的林晴雯也听到了宝玉的惊心之语,她倒是明白“木石姻缘”的出处。 贾宝玉是前世的神瑛侍者,女娲补天剩下的那块五彩石头所化。 林黛玉是经他浇灌甘露救活的一株绛珠草。 这两个冤家,可不就是前世的“木石姻缘”嘛。 只是不知,贾宝玉为何恍惚间记起了前事? 黛玉默默地流了一会泪,扯出一条帕子捂着嘴,低头越过湘云和宝玉,直向院外走去。 “林妹妹,你且站一站,我有话跟你说。” 木呆呆的贾宝玉瞬间清醒,急忙大喊。 林黛玉却只作没有听见,捂着嘴只管往外走。 贾宝玉忙赶上去,一把拉住她,“妹妹如今都不理我了,可是还在意那什么“金玉姻缘”?难道妹妹当真因为旁人的混账话就要把我们从小的情分丢开手,再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呆子!”林黛玉轻声骂了一句,“还说什么‘木石姻缘’?你怎么不知道我的心?如今我是少去你的怡红院,将来我离了这园子的日子还有呢。 因为咱们眼见着一天天地大了,不好总在一处厮混。你也别恼我,我无父无母的,心事总得自己打算。” “离了这园子,你要去哪儿?” 贾宝玉没听见别的,只听见黛玉要离开这儿,便又一次呆立在当场。 “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林黛玉推开他的手,急急地回了潇湘馆。 宝玉无心再跟旁的姐姐妹妹们玩,郁郁地回了怡红院。 袭人懒懒地歪在榻上,见他回来也懒得起身。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宝玉打起精神凑过去,轻声问。 “不敢劳二爷问候,”袭人推开他,赌气道,“二爷有那些姊姊妹妹,还回来这里做什么?” “这说的什么话?这是我的家,我咋不回来?”贾宝玉笑道。 忽又想起晴雯跟他说的话,才明白袭人是在跟他赌气。 想不到袭人这样一个温良敦厚的性子,竟然也是有脾气的呢。 宝玉扳着袭人的身子道:“你且起来,我问你,是不是恼我背着你跟晴姐姐说话?” “你们说什么,我懒得知道。” 袭人恼道,“我只恼你把我当外人,倒把她排在我前面去了。若是她还在这屋里,怎么也越不过我的次序去。” “你这到底是跟她争位分呢,还是恼我呢?” 贾宝玉挠头道,“怪道晴姐姐说我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林妹妹我看不懂,连你也看不懂了。 你是我屋里的人,你与晴姐姐我并分不出远近,是你自己自寻烦恼罢了。看来我平日对你的好,都白费了。” /129/129164/32075191.html 第77回 凤姐大骂嚼舌人,多官含羞做竹簪 宝玉说着说着,又想起黛玉说要离了园子的话来,不免悲从心头起。 见袭人仍不理他,也不再说话,自回床上仰面躺着垂泪。 袭人见他如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自己起身到他身边,推推他道:“我心里不痛快,爷怎么倒掉起金豆子来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宝玉抬起胳膊蒙着脸,委屈道: “你心里不痛快,便只不理我。问你什么,你也不说,只让我自己思量。 我只道我平日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你还有什么不足,还要跟我赌气,这却叫我从何处思量去?” 袭人被他这一说,也觉得自己确有不是,便道:“爷既是要问,今儿我越性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都跟爷说说。 晴姑娘当初在这屋里时,便爱掐尖要强,行动就想越过我去。可爷再怎么疼她,也没背着我跟她做什么。 如今她出去了,都做了主子姑娘了,心里还存着那想法。这屋里我管事,她却总想插一杠子。 拿了咱屋里的丫鬟、婆子去,说打板子就板子,说撵出去就撵出去,她这是要替我作主了? 爷倒好,动不动就关起门来跟她说话。有什么事非要背着我说,难道不是说怎么处置我们这些人?” “怪道人说‘话不说不明,理不说不清’。我今儿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宝玉翻身坐起来道,“晴姐姐之前是爱掐尖要强,不喜欢被你压着一头。可她现在都成主子姑娘了,还跟你计较什么谁上谁下的? 你放心,也让旁的人放心。她与我说话,从来不说咱屋里人的事。至于她把咱屋里的人撵出府去,也是她们实在触着她的霉头了,不是冲咱们。 晴姐姐背地里还说你的好话,说你是这屋里的第一妥帖人,让我好好待你。你今儿说出这些话,可见她待你的心也是白费了。” 宝玉一番话,说得袭人脸色飞红。 她知道宝玉不是撒谎的人,往日竟是她错怪晴雯了。 …… 史湘云得了由头,在贾家安心住了下来,仍住在黛玉屋里。 每日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回来便跟众姐妹凑在一起,或摘花弄柳,或吟诗作赋,好不快活。 林晴雯却不能跟她一样闲适,解决了头等糟心事,该去紫竹轩看看了。 晴雯与小红出了园子,欲出府去。 经过王夫人的院子外面时,只见凤姐站在廊檐上,袖子挽着,脚跐着角门的门槛子,脸上似笑非笑的,真真一副波皮破落相儿。 几个等着跟她回事的执事媳妇围在她跟前,笑道:“奶奶今儿回了什么事,这半天才出来?” 王熙凤摆了摆手道:“让开!让开!这里过门风倒凉快,别给我挡着。” 众人闻言,连忙往旁边站了站。 凤姐乜斜着眼瞟了瞟她们,冷笑道: “你们只说我回了半日的话,我倒是不想回呢。太太把几百年头里的事都想起来问我,难道我不回? 从今以后我倒要干几样刻毒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作娘的春梦!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 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一想是奴几,也配使两三个丫头!” 凤姐一面骂,一面方走了。 执事媳妇们有明白怎么回事的,不说话,低了头跟着急走;有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也不敢问,也低了头跟着。 过了一会儿,两个小丫头从王夫人的院子里,悄么声地走出来。探头探脑地两边看了看,见凤姐走了,才拍拍胸脯,回去了。 晴雯也带着小红离开了。 小红边走边道:“二奶奶这是跟谁生气呢?发这么大的火?” 晴雯摇头笑了笑,曾经每当她读到《红楼梦》中的这一段,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象,曹公所描写的王熙凤,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容? 如今,她看到活的了。 她冲着王夫人的院子一努嘴,低声道: “还不是那两个苦瓜瓠子?这几年府里入不敷出,家里人还只管奢靡浪费。二奶奶想要裁撤几个人,省些用度,又怕惹人埋怨。 大概是想拿赵姨娘和周姨娘作筏子,先裁了她们丫头的一半月钱,试探试探众人的反应。 想来这两个姨娘也不是省事的,抱怨到太太跟前了。二奶奶这是被太太找寻了不是,心里怒着,骂给人听呢。” “二奶奶管这个家,也着实不容易。” 小红道,“这几年我冷眼看着,这家里的主子爷们儿竟没一个顶用的,全靠二奶奶撑着呢。 说二奶奶刻薄、严苛的,也是丧了良心。若没有她这么着,这个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你倒是二奶奶的知心人,”晴雯笑道,“当初就应该让你去服侍她,这会子怕也跟平儿一样,成了她的左膀右臂了。” “姑娘真抬举我了!” 小红抿嘴笑道,“凭是我有那个心,也无那个力。二奶奶饶是这么厉害,不也常被那些婆子媳妇们难为?我看她生的这个俭省的法子,却是行不下去了。” “嗯。”晴雯轻嗯了一声,再没说话,往府门处走去。 今儿恰好多官当值,正拿刀削一块竹片,见晴雯过来,立刻站了起来。 “哥哥,今儿削竹子做什么?”晴雯不解地问道。 “这个……这个……” 多官把竹片背到身后去,不好意思地道,“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家里没有一文银子的进项,你嫂子把她的首饰都当了换粮食吃了。 我想着,先给她削一支竹簪子簪头发,等发了月钱再给她买好的。” “哦?”林晴雯不敢置信地看着多官。 她只想着凤姐能使个狠招,给他把酒戒了就好。 没想到,这个只知道吃死酒的家伙,戒了酒后竟也知情知意起来,还知道给媳妇准备礼物了。 林晴雯从头上拔下一枝绢花递过去,笑道: “这绢花不值什么钱,却是林姑娘给我的,说是宫里的新鲜样式。哥哥送嫂子一支竹簪,到底是素朴了些,配上一朵鲜亮些的花才好。” /129/129164/32075192.html 第78回 晴雯再见慕南风,如烟思念心上人 “这……如何使得?”多官搓着手不敢接。 不吃死酒了,他那泼赖的性子似乎也变了。 小红将绢花拿过去,一把拍在他手心里。 “让你拿着就拿着,可别辜负了我们姑娘的一片苦心。” 晴雯笑了笑,与小红一起上了早已等在门外的马车。 门外等候的宝玉与小厮们也上了马,几人一行去往紫竹轩。 …… 竹林里,晴雯见到了多日未见的慕南风。 依然一身蓝衫,干净清雅,温润的眼眸里漾着暖暖的笑意。 只需一个眼神的对视,慕南风便从晴雯的眼中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姑娘今日有空儿来此,想是烦心的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晴雯谢过公子。”晴雯福下一礼,嫣然一笑。 慕南风呆呆地,好像魂魄被吸入了她灿若星辰的眸中,半晌才道:“举手之劳,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侍墨从远处跑来,冲晴雯调皮地眨了眨眼,悄咪咪地道: “公子,南安郡王又着家奴来问,公子几时赏脸去他府上品茶?您今儿也见到晴姑娘了,这事该给人家个回话了吧?” 晴雯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前些天一直在外行走,忙着结交达官权贵的慕南风,已经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了,只因心中挂念着她。 难道,这种牵挂就是爱? 林晴雯甩了甩头,不愿去想。 前世,她几乎没谈过恋爱。 穿进来的这个身体才十五岁,朦朦胧胧的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而且,她莫名其妙地穿入书中,不知自己的最终结局。 留在书里,或是还有机会回到现世?这些问题看不到答案,她怎能去想虚无缥缈的爱情? 她感激慕南风为她所做的一切,但他心中所想,她真的无法回应。 慕南风默默地看了看晴雯,转头狠狠剜了侍墨一眼,不悦地道:“偏你话多!赶紧收拾东西,今儿就去南安王府。” 侍墨吐了吐舌头,再看看晴雯丝毫未起波澜的脸,叹了口气,收拾起主子摊在桌上的书,随之离开了。 …… 晴雯走进紫竹轩,却见贾芸正在院里跟两个人说话。 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人称“醉金刚”的倪二和他的朋友——马贩子王短腿儿。 “贾二爷,自那事之后,令舅可还来找过你的麻烦?”倪二拍着贾芸的肩膀问道。 “他再没过来,想是怕了老二的威名。”贾芸笑道。 “怕我的名儿倒不一定,是怕了我的拳头吧?” 倪二哈哈大笑,“真真气死我倪二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若不是令舅,我皮不揭了他的!日后他再来寻事,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老二仗义!”贾芸拱手道,“今儿哥几个只管点菜,账都记在我头上,这顿饭我请了。” “哎,那不用。” 倪二豪气地挥挥手,“你当我倪二是朋友,何须这样小家子气?若果真要谢我和我这几个朋友,就吩咐厨子们使出浑身的本事,多做几道好菜来吃。” 说着便要往里走,林晴雯急忙叫住了他。 “倪二哥且慢行,我还有事要烦几位哥哥。” 倪二这等人,头脑里根本没有什么姑娘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烂想法,他家的姑娘是可以随便上街逛逛的。 晴雯在他们面前也从不矫情,不端大家姑娘的架子,大大方方地站在他们面前。 “姑娘有什么事要使唤我等?”倪二在她面前,话说得倒文明起来,不像跟贾芸说话时那般粗鲁。 “我记得王大哥是贩马的,我想拜托你帮我挑一匹性情温顺又壮健的马,可使得?”晴雯笑向王短腿儿。 “自是使得!” 王短腿儿高兴地道,“正好吃过这顿饭就要再出去走一趟,这一趟最好的马给姑娘留着。” “那就先谢过王大哥了。” 晴雯笑道,“上次拜托倪二哥帮忙,几位哥哥都出力了,晴雯一直感念在心。既是不用我们芸儿请,就让我请一顿。权当给王大哥饯行,也算我预先付下的跑腿儿费。” “既然姑娘诚心,那就愧领了。”两人也不再推辞,欣然接受。 当初请他们帮忙,晴雯给人家送银子去,人家没收钱就仗义相助。 礼尚往来,人情总是要还的。 …… 晴雯进了茶房,闰生抱着刚刚劈好的柴火也进来了。 瞅见晴雯看他,十七岁的大小伙子竟羞红了脸。 “姑娘……”他窘迫地打了个招呼。 “嗯,”晴雯应了一声,转头喊道,“金钏儿,快来接着,你家闰生送柴火来了。” “姑娘,你看你!”金钏儿“哒哒地”跑过来,小眼神里透着羞恼。 “晴姑娘,你可真能取笑他两个。”柳如烟和彩蝶在旁边笑出声。 “你俩别笑,有没有相中哪个?有相中的就跟我说,我给你们保大媒。”晴雯大言不惭地道。 柳如烟垂下头,不吭声。 彩蝶有些哀伤地看了柳如烟一眼,也垂下头,不说话。 “呃……”林晴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承袭自原主的这个心直口快的毛病儿,真该改改了。 她凑上前去,看柳如烟正在做着的乌梅糕,趁机转移了话题。 “这是配什么茶喝的来?” “不是早跟姑娘说了,‘甜配绿、酸配红、瓜子配乌龙’嘛,乌梅糕自然是配红茶喝的。” “哦,瞧我这脑子,老是记不住。所以人说,‘术业有专攻’嘛。” 晴雯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凑到如烟身边道:“姐姐身上闻着甚是清雅,不知荷包里装的什么香?” “哪有什么香?” 如烟轻轻摸了摸身上的荷包,苦涩地道,“我天天烹茶、做茶点,随身带着香料岂不染了茶香?这荷包里装的,不过是个随身的小物件。” 彩蝶凑在晴雯耳边,低声道:“姑娘别问了,那荷包里面装的,是李公子给姑娘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哦?”晴雯下死力地盯了那荷包一眼。 她正在思索,如何能不露声色地解下如烟的荷包,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129/129164/32075193.html 第79回 晴雯欲买地种豆,黛玉恼晴雯偏心 晴雯一惊,难道又有人来闹事? 她扬声问道:“外面怎么了?” 门外的小红匆忙跑进来,回道:“没什么大事,有客人说,今天做的千层豆腐,味道跟先前有些不同,芸二爷和陈伯在解释了。” 没一会儿,贾芸和陈三源来到茶房外。 陈三源隔着帘子向里面拱了拱手,道:“晴姑娘,老陈手艺不精,让客人寻出不是来了。” “不关陈伯的事,是咱家这回买的金豆跟以前的不一样。” 贾芸急忙解释,“以前买的刘家粮铺的豆子,做出来的豆腐豆香味很浓。他家最近金豆货源断了,就换了陈家粮铺,味道淡了些。有些在咱家吃惯了的客人,一尝就尝出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三源道,“种地的土是肥沃还是瘠薄?浇的水是多还是水少?是泉水还是井水?这些都使种出来的豆子味道不一样。从不同的店铺买豆子,味道有些不同是难免的。” “那不行啊。” 晴雯道,“咱们做素食,金豆用的最多。不仅一道千层豆腐要用豆子,还有很多的菜都要用到。 味道老是变,难免客人不满意。能不能想想办法,固定在一家铺子进食材?”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找一家好的铺子先买着。但是要想从根上解决问题,却不能靠别人。” 陈三源道,“小老儿以为,姑娘不妨自己买上几亩地,自己种豆子、种菜蔬。这样不仅买食材的银钱省出不少,还能保证货源充足不断供,味道自然也稳定。” “姑娘,咱的馆子开张两个多月,也赚了些银子,买十几二十几亩地的钱还是有的。”贾芸也道。 “那就先买上二十亩,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晴雯道。 …… 安排完馆子的事,晴雯回了贾府。 经过角门时,却见多官不在那了。 “我哥哥家去了?”她问角门处坐着的家仆们。 “姑娘说的是多官啊?” 其中一个家仆笑着道,“他得着姑娘给的花,喜欢得什么似的,赶紧削完了簪子,拿着家去给他媳妇。才刚走,姑娘有事兴许还能撵上。” 晴雯笑了笑,悄悄往多官家去。 未及走到近前,便听到屋里传出多姑娘儿的娇笑声。 “死鬼,这个点回来,不怕再误事,那凤辣子打你板子?” “再不敢误事,正换班吃饭呢。我是最后一个,吃完饭还回去。” 多官憨笑道,“瞧瞧,姑娘看我给你削簪子,特地给了枝绢花,说是宫里的新鲜样式。快戴上看看,好不好看?” “好鲜亮的花!”多姑娘儿喜道,“我要这簪子就够了,这花拿出去卖了,能换好几天的嚼裹呢。” “姑娘说这个不值钱,让你戴着呢。” “你懂什么?宫里的东西能不值钱?姑娘骗你呢!” 多姑娘还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这是拿上好的纱堆出来的,我还没见过街上有卖这种样式的。 拿到当铺或许当不了多少银子,等我拿到专门做堆花的铺子里,给她们做花样子,指定值钱。” “还是媳妇有好打算,这簪子且能着戴着,等发了月钱给你买好的。”多官往前凑了凑。 “死鬼,大天白日的,又想做什么?”多姑娘儿娇笑连连。 “媳妇,我以前是不是眼被屎糊上了,心也被屎糊上了?怎么把你这么好一个人儿白白放在家里?” “你不是回来吃饭的吗?先吃饭啊。” “等不及了!” 咦?这画风不对。 晴雯被臊了个满脸通红,急忙领着小红溜了出来。 顺道给黛玉买的东西,她想先送去潇湘馆。 紫鹃看见她,笑着迎过来:“姑娘,我们姑娘在你家呢,打一早上去了就没回来,午膳都是在那儿吃的。” 跑了个空,晴雯放下东西又忙回凸碧山庄。 坐在窗前埋头做针线的黛玉抬起头来,不错眼珠地打量她。 “姐姐,早上走时戴的宫花哪去了?” “呃……”晴雯一愣怔,才想起来黛玉最不喜人家把她送的东西给旁人,“我……我给多姑娘儿了,你可恼我?” “我恼姐姐做什么?” 黛玉笑道,“姐姐的嫂子便是我的嫂子一样,若不是她之前的名声不雅,我也该去认认亲的。 那宫花送她就送了吧,反正也不是我亲手堆的。若是我单单做给姐姐的,姐姐再要送人,我可不依!” “还是小性,外加小气!” 晴雯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在屋里做这半天活,累不累?云丫头自己的活都不急着做,一天到晚跟个花蝴蝶一样满园子乱窜,你倒替她着急做什么?” “唉!” 黛玉闻言叹了口气,“不是姐姐说起来,我都没仔细看。这会子她来我才看见,她的手竟是比咱们粗了好些,可见在家是做惯了活的。 以前我总自怨自艾,老觉得自己的命苦。如今才知,天下比我苦命的还多着呢。 我好歹有老太太疼惜着,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老太太还怕我累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什么活也不让我做。 云丫头也跟我一样寄人篱下,她的叔叔婶婶待她却不好。每天做活到半夜,侯府小姐过的日子,连咱们园子里的大丫头都不如。 如今,我多替她做些,就让她在这儿痛痛快快地玩几天吧。” “替她做也不用这么急,”晴雯拉起她来,“走,跟我到探丫头那去,我有好东西送给她。” 晴雯取出一辆只有巴掌长的小马车,给黛玉看。 车身小小巧巧,驾车的马儿小小巧巧,车厢也是小小巧巧的一个花篮,通体都是柳条编的,都是柳木的原色。 “好精巧的玩意儿!”黛玉喜道,“姐姐偏心,只给探丫头买,我的呢?” “咦,你也喜欢?”晴雯诧异道,“我当你只喜欢风花雪月、吟诗作赋、伤春悲秋,何时见你也喜欢这些了?” “姐姐真坏!”黛玉握起小粉拳来捶打晴雯。 小红在旁边憋不住地笑:“林姑娘快住手吧,我们姑娘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你的早送回潇湘馆了。” /129/129164/32075194.html 第80回 晴雯为探春解围,香菱笑三人偷嘴 姐妹俩笑闹了一阵,便一起收拾了去秋爽斋看探春。 时值夏末,天还很热,探春的屋子却是门窗紧闭。 丫鬟侍书在游廊上坐着,眼里泪光晶莹。 又是这样一幅场景,晴雯与黛玉不用想也猜到了,赵姨娘又来了。 “探丫头摊上这样的姨娘,真是一日也不得舒心,”黛玉叹道,“姐姐,咱俩还进去吗?只怕探丫头难堪。” “进去,干嘛不进去?咱们权当不知道,正好打断赵姨娘的聒噪。” 晴雯牵起黛玉就往里走,也不管侍书疯狂冲她们使眼色,径直上去就要敲探春的门。 忽听屋里传出探春激愤的说话声: “姨娘说的什么话!说二嫂嫂把咱们家的家私都搬送到娘家去了,姨娘可亲眼看见她送过一文半两? 王家舅舅刚升了九省统制,官做得比老爷大,家产更比咱家丰厚,何时需要咱家填送了?姨娘莫要耳根子软,旁人说什么都信。” 林晴雯听笑了,赵姨娘果真是丫鬟出身,见识短浅,见凤姐敛财便以为她往娘家拿。 岂不知王熙凤最为自负的,就是她们王家的家私丰厚。 最让她记忆犹新的就是她与贾琏说的那句话,“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哪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的了。” 把王家的地缝扫一扫,够贾家过一辈子倒不至于,但现今的王家,确实比贾家财大气粗了。 王熙凤实在没有必要,把贾家的钱往王家搬。 “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怎么说话老向着外人?”赵姨娘声音也高了起来。 这个窝囊的妇人,憋了满肚子的火不敢在旁人跟前撒,只好在亲闺女面前耍威风,“她不往王家搬送,到处挖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你弟弟还挺尸一样挺在床上,我连给他抓药的钱都没有了。她还克扣我屋里丫头的钱,安的什么心?” “说来说去,姨娘为的还是银子。” 探春恼恨地道,“姨娘每每到这儿来说这些,我倒是想问问,难道环儿没有月例,要我填补他?还是我是比别人有脸的,别人二两,我就多出几两来? 我劝姨娘别打错了主意,姨娘或是缺钱使,趁早去旁人跟前要去,我是没有多余的银子给姨娘的。” 屋里一阵沉默,不知是赵姨娘无言以对,还是在酝酿更猛烈的爆发。 趁着这个时候,晴雯果断敲响了探春的房门:“探丫头开门,我来给你送好东西了。” 片刻之后,屋门一下子被拉开,赵姨娘先走出来,眼角眉梢的火气还未全消。 “赵姨娘。” 晴雯冷冷地打了个招呼,冰冷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 “晴……晴姑娘。” 看见晴雯,赵姨娘立马像斗败的公鸡一样,满身奓起的毛倒伏一片,顺着墙根蔫蔫地挨了出去。 探春不愧是贾家几姐妹中最精明爽利的,不过一会已经收拾好心情,笑着过来迎接她们。 晴雯和黛玉也不说破,只管把小马车拿给探春。 探春亦如黛玉般惊喜,立刻从花瓶里剪了几支花放进花篮里,小心地摆在桌上。 伏下身,她猛吸了一口花香,叹道:“这小马车配上这花,小巧别致,看着人心里便舒畅。” 留下黛玉跟探春说话,晴雯出来走到侍书身边。 侍书更咽着道:“晴姑娘,我们姑娘好辛苦。” 不知她是在说,探春要整天应付赵姨娘辛苦?还是在说,探春明明心里很难过,却还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很辛苦? 晴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以后赵姨娘再来跟你家姑娘胡搅,你就告诉她,我有事问她,让她立马去凸碧山庄。” “姑娘要问她什么事?”侍书急忙抹了抹眼睛问。 “什么事你不必知道,只要说我找她就行。”晴雯笑道。 “果真能行?” “果真能行。”晴雯道。 当初为了探春而给了那个糊涂妇人一条生路,现在她不介意为探春狠狠地敲打敲打她,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妖。 …… 在探春屋里呆了一会,晴雯拉着她和黛玉出了秋爽斋。 满园绿树荫荫,繁花盛开,何必局促在宅内伤怀? 三人走在沁芳桥畔,看池中莲藕新残相间,红绿离披,煞是好看。 葡萄架上,一嘟噜一嘟噜或红或紫或还是青色的葡萄,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晴雯伸手拽下一串紫莹莹的,摘了粒递给探春和黛玉两个。 探春剥了皮,填进嘴里细细咂摸,道:“今年雨水少,葡萄味儿倒是好。” 黛玉之前身子弱,从不敢吃这些凉的瓜果。如今不怕了,也剥了皮吃了一个。 晴雯打小爱吃葡萄,也不剥皮,拿手帕子擦擦,便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填。 忽听身后一阵笑声,有人道:“你们竟然躲在这儿偷嘴吃,这下让我抓着了!” 三人急忙往身后看,却见香菱从树后转出来。 “香菱姐姐,打哪儿来的?”晴雯擦了擦顺着嘴角溢出来的汁水,笑问道。 “打家里来,要去叫我们姑娘回家去,可巧就碰上你们了。”香菱笑道。 晴雯跳着脚又摘下几串葡萄,拿手帕子包着,一股脑儿塞到香菱怀里。 “去你们姑娘那也别空手,拿着给她吃。姐姐来找宝姐姐可是姨妈有什么事?” “我家太太没什么事,倒是大爷说,现下快秋凉了,想打点打点去苏州走一趟,贩卖些货物,叫我们姑娘家去商量商量。” “苏州?”林晴雯愕然。 此时,她再一次回忆起香菱的身世。 香菱幼时被人拐走,辗转流离多年,后来被薜蟠买来为妾。 晴雯很疼惜这个受尽命运捉弄,却不改善良本性的女孩。 并且十分感念她,在她刚穿越过来,生命垂危之时,守在她床边垂泪。 也是她为自己叫来贾母,算是救了她一命。 晴雯时常遗憾,与香菱相识太晚。 若是更早一些,早在她成为薜蟠的小妾之前,她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于水火之中。 “香菱,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家住在哪里吗?”她问。 /129/129164/32075195.html 第81回 陈寒宵强买强卖,老太太慈爱送银 “那哪能记得?” 香菱苦笑着摇头,“我大概三四岁时就被人拐走,那么小能记得什么?” “你再好好想想,你父亲、母亲的名字,你当时家旁边,有没有什么恍惚有些印象的房子?”晴雯不甘心地追问。 香菱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努力地回想,许久仍是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晴雯很失望,她很想告诉香菱,她小时就住在苏州城阊门十里街仁清巷,家的旁边有一个寺庙叫做葫芦庙。 其父甄士隐,本地乡宦望族,神仙一流人品;其母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 他们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本名叫做英莲,自小也是当做宝贝一样养着。 晴雯希望为她找到自己的根,恢复她名门之女的身份,或许能对她凄惨的结局有一些改变。 可惜,香菱记不起来关于自己身世的任何信息,她也没办法告诉她。 “走吧,无来由地想那些事做什么?平白让人伤心。”探春拉着香菱往前去。 黛玉看了看晴雯,也摇了摇头。 晴雯遗憾地拍了拍脑袋,难道那片越来越稀薄的云团,和其中越来越亮的光点,只有让自己入梦这一个技能吗? 如果它是晋级性的,到它开启更深层的技能,她就会有办法解救香菱吧? 与黛玉和探春分开后,晴雯回了凸碧山庄,却见贾芸正在院子里与小红说话。 “姑娘,”贾芸看见晴雯,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向她,“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咱们刚说要买地,陈公子就遣人送来这张地契。” “这是什么啊?” 晴雯瞥了一眼,差点被吓晕,一把扯过地契,念道,“立卖绝契人,陈寒宵,今将京郊小陈庄田庄总共良田二百亩,连同庄上的房屋二十六间,耕牛十二头,以及一应器具,俱卖与林氏之女晴雯。 总共估价一千八百两,今钱货两讫,日后再无反悔。恐口说无凭,今立字为证。” “一千八百两,我从哪儿弄那么多银子?”林晴雯将地契掷回贾芸怀里,恼道,“赶紧给他送回去,他拿我寻开心呢。” “姑娘,陈公子就没想要您的银子。您看那不是写着钱货两讫吗?官府的大印都盖上了,连买主、卖主、保人,一应都签了名,这庄子已经是您的了。” “我可没签过名,不算。”林晴雯嘟哝道。 “姑娘,您说没签过名,可那字像不像您写的?”贾芸抿嘴直笑。 呃,倒是忘了,以陈寒宵的身份,什么签名?什么官府大印,统统不是问题。 “白送就更不能要了,平白收人一个庄子,这算怎么回事?”晴雯皱眉道。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人家说这是陈公子报您的救命之恩的。人家公子一条命,还不值一个小庄子?” 贾芸笑了笑道,“我看姑娘也别打送回去的谱了,看那人说话,送回去是断断不可能的。” “算了,先留下吧,等我想想怎么处置。” 晴雯头疼得摆了摆手,道,“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回家去见见五嫂子再回去吧。你不在的时候,小红也常去看她,你该谢谢小红。” “谢姑娘体恤,也谢谢小红姑娘。” 贾芸拿眼溜了溜小红,小红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晴雯笑看着他们,这种双向奔赴的感情真美好。 …… 贾芸离开了,晴雯站在院子里,握着那张地契左思右想。 果真送不回去吗? 送不回去也不能白要人家的,难道不知吃人的手短? 那真买了它吗?一千八百两啊,钱从哪来? 把曾经要卖却没卖的簪环、衣物都卖了,再算上紫竹轩这两个多月的盈余,大概能凑六七百两,剩下的钱从哪弄? “晴姐姐,想什么呢?我这么个大活人进来,你都没听见?”宝玉笑着从院外进来。 “没想什么,你怎么来了?”晴雯不动声色地将地契揣进袖子里。 “我本想去潇湘馆找林妹妹,又想她如今恨不得每天都粘在姐姐身上,干脆就直奔你这儿来了。” “那可不巧了,她今儿还真没在这儿。进来喝口茶吧?大热天的来回跑。”晴雯笑道。 “我不喝了,”宝玉也笑了,转身边走边道,“我去她家找她去。” “这人,属什么的?过来撩一翅子就跑?”晴雯摇头笑了笑。 过了一会,小佳蕙回来了。 小红瞥了她一眼,嗔怪道:“让你去送个人,怎么去了这半天?是不是半路又偷跑哪玩儿去了?” “小红姐姐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佳蕙叫屈道,“我送走芸二爷就不停脚地往回走,却没想又遇见了宝二爷,被他拉着说了会子话,回来就晚了。” “都说什么了?”晴雯问道。 “也没说什么,他问我去干什么了?我说去送芸二爷了。他又问我芸二爷来干什么?我说那我哪知道,你得问我们家姑娘。”佳蕙扳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复述。 “算你还分得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红手指头点了她一下。 “那是!”佳蕙得意地道,“小红姐姐教导的,我可是从来都不敢忘。” 晚膳时,贾母院里的小丫头来叫晴雯过去吃饭。 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每顿饭必叫宝玉和家里的几个女孩儿一起吃。 晴雯到时,宝玉和黛玉、湘云、迎、探、惜等姊妹已经过来了。 不过平日总在这儿伺候的王夫人、凤姐、李纨等人却不在。 “今儿你们宝姐姐家去吃饭,不过来了。” 贾母慈爱地道,“也不用你舅母和嫂子们来摆饭,就咱们几个老的小的,自己吃还自在。” “正是呢,老祖宗。” 姊妹们说笑着坐下,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又说了会儿闲话,便起身告辞。 贾母道:“你们姊妹且各自回房歇息去吧,晴丫头留下来,再陪我说会子话。” 被老太太单独留下,晴雯有些诧异。看看众姐妹的神色似也有些诧异,只有宝玉冲她悄悄眨了眨眼。 贾母屏退了伺候的婆子和丫鬟,只留鸳鸯在屋里。 “鸳鸯,给晴丫头拿过来吧。”贾母道。 “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晴雯瞅着鸳鸯放在自己手里的几张银票,心里感觉有点不妙。 她其实已经大概明白了。 以宝玉的细心,看见她把地契藏起来,不会不起疑。问完佳蕙再去问贾芸,肯定知道了地契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替她谋划都谋划到老太太这儿了。 /129/129164/32075196.html 第82回 贾母欲借钱讨债,探春论生财之道 这样一来,她在白云寺开食馆的事,还瞒得下去吗? 林晴雯正自犹疑,果然听贾母道: “宝玉那个小猴崽子,在我怀里蹭来蹭去要银子。只说你缺银子使,却不告诉我要那么多干什么。我也不问了,这是一千两,你且收着,若是不够再来找我要。” “老太太,这个我不能要。” 老太太不追究,晴雯心下大安,却还是推辞道,“晴雯虽然缺银子使,但怎么能要您的?我还有些衣物、首饰,凑吧凑吧,不够的我再想别的法子。” “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卖头面的?没的让人笑话。” 贾母责备道,“自家人的钱你不用,还另想什么法子?我给你的,尽管拿去使,我手里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晴雯见推不出去,又实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好回身对鸳鸯道:“鸳鸯姐姐,劳烦你帮我取纸笔来。” “要纸笔做什么?”鸳鸯疑惑地嘟囔一声,还是去拿了纸笔过来。 晴雯伏在案上,“唰唰唰”挥了几笔,拿起来递到贾母手上。 “老太太,这是一千两银子的欠契。这银子算我借的,等有了钱必会按数还您。” “你这丫头,我给你银子,可没打算让你现在还。等将来,万一……,你再还也不迟。”贾母有些落寞地道。 “老太太,您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晴雯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将来若是贾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没有这一千两银子,我也会竭力帮忙的。” 如今这欠契您还是收着,只怕您这样纵容我,日后再碰上难事,我都不想着自己解决,光想着找您要钱。那我不成了‘窝囊废’,‘啃老族’了?” “呵呵,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有趣了。” 贾母被逗笑了,只道,“好,我且收着。日后我还要想着法子借给儿孙们银子,让他们都给我打欠契。 到时候,还不回来就上板子。逼着他们做梦都得想法子赚钱还我的债,不能让他们总啃老的。” “若果真是那样,倒真是好的。”晴雯也笑了。 若果真是那样,贾家的子孙们都能习练一项赚钱的本事,日后“呼剌剌”大厦倾倒时,贾家也不至于分崩离析。 …… 湘云在贾府尽情地玩了些天,终于收了心,每天过来凸碧山庄做针线。 于是,姐妹们白天大都聚在这里,说话、做活、读书、下棋……各有各的乐趣。 凸碧山庄从晴雯搬到这里,从来没像这些天这样热闹过。 做为主人的林晴雯不好把客人留在家里,自己单独出去逛去,只好让小红去了趟紫云轩,交代贾芸盘点一下,紫竹轩账上能拿出多少银子? 这一日,宝钗和莺儿来得略早些,趁着姐妹们还没来,晴雯泡了一壶茶,与宝钗对饮。 莺儿在宝钗身后站了一会,忍不住趴在窗边的花架上,仔细看上面泡在冰水中的凝霜花。 “晴姑娘,我们姑娘的花什么时候才能开?” “我心里也没数,从来也没种过这种花,只能先种着看喽。” 晴雯笑道,“这花茎长得还算好,总也不开花或许是现在不是它开花的季节,也许得到冬天最冷的时候吧?” “开在冬天最冷的时候,那不是雪花吗?倒是跟我们姑娘一样的。”莺儿抿嘴笑。 “混说!”宝钗笑骂道。 外面一群人簇拥而来,原来是黛玉和湘云与迎、探、惜三姐妹碰到了一起。 还不等她们坐下,宝玉又从外面进来了。 “我就说嘛,找不到林妹妹就到晴姐姐来找好了。却原来你们都聚在这儿,穿针引线、绣花织草的,竟把我放在一边不理了。”宝玉玩笑道。 “爱哥哥又是从哪里来的?”湘云问道。 “刚从前院给太太请安回来。” 宝玉凑在湘云的耳边,轻声道,“方才经过凤姐姐院子,可巧那边院里大太太出来,脸沉得好像谁欠了她几百吊钱一样,也不知道为的什么?” “她还能为什么?左右不过是跟凤姐姐要银子,没得着手吧?” 湘云不屑地道,“不是我说,她一个做长辈的,也忒不像了,总想着从小辈手里抠点子钱出去。 也不想想,凤姐姐这些年管家多不容易?宫里的大姐姐需要钱打点,太监公公们来要钱也得给,家里处处需要使费,还饶上她这个婆婆时不时地来难为。” 史湘云也是心直口快,吐噜了一大口串,却没看到旁边坐着的迎春,脸色越来越尴尬。 迎春是贾赦的庶出女儿,虽说邢夫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到底是嫡母。 湘云在她面前这样说,她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探春悄悄瞥了眼迎春,急忙转了话题,道:“实在是咱们家里出项多,进项少,二嫂子东挪西借的,有时也打点不过来。 若是府里人能俭省些,或是多多少少能添补些,兴许就不这么难了。” “添补也得那些爷们儿们添补,咱们女儿家既不能做官又不能经商,也就只能做做针线。如今咱们倒俭省些也罢了。”迎春道。 “女儿家怎么不能赚钱?” 探春道,“做针线能赚钱,写诗作画能赚钱,实在不行,替人抄书也能赚钱。不过没逼到那份上,真逼到那份上,咱们也能生出许多赚钱的法子来。” 探春不愧是贾家最有见地的女儿,说起谋生之道来也是颇有想法。 若她是须眉汉子,相信必在这世中闯出一番天地来。 真应了她那句,“我但凡是个男人,早出去成就一番事业了。” 晴雯笑看着她们说话,并不作声。 贾家的男儿们,如贾珍、贾琏之辈,甚至是贾宝玉,在她眼里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无能的纨绔。 唯有这些闺阁女儿,有时却令她十分敬佩。 …… 窗外,佳蕙冲晴雯招手。 晴雯起身出去,佳蕙悄声道:“姑娘,芸二爷来了,因听说姑娘们都在咱家,不敢进院里来。” 晴雯出了院子,果见贾芸站在树荫下,看见她出来,立刻迎过来。 “姑娘,紫竹轩账上有四百八十六两银子,留出这个月的工钱和进食材的钱,可以拿出四百两来,我给姑娘带来了。” /129/129164/32075197.html 第83回 林晴雯凑足银两,小陈庄探查田庄 林晴雯接过四张银票,心里默默盘算。 总共一千八百两,现在有一千四百两,只还差四百两了。 这是个跳跳脚就能够着的数目,应该可以凑齐。 “你先回吧,等我凑够了银子就过去。”她道。 佳蕙送贾芸出了园子,回来见晴雯犹在院外思索,蹭过来问道:“姑娘可是为钱犯愁?我存了也有十几两了,都拿来给姑娘用吧?” “小丫头,你攒了好些年才攒了十几两,我拿了来使,我成什么人了?”晴雯笑骂道。 “那些钱放那也没用,还大都是姑娘才赏的。姑娘先用了,以后有了再赏我就是了。”佳蕙眨着亮晶晶的大眼道。 “姑娘,我这些年的月钱也都自己存着呢,有二三十两了,放着也是白放着。姑娘先拿去用,等赚了银子再多赏我三两二两的,我还赚了呢。” 小红不知何时也从院子里出来,悄声道。 这席话让晴雯茅塞顿开,她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晚间,姐妹们陆续离开后,晴雯将郑嬷嬷和小红、佳蕙召集到自己屋里。 “今儿我想了想,你们手里的银子放着确实是白放着,也不能下小崽儿。你们若信得过我,就把银子交给我吧。 我不还你们钱,就拿土地折算给你们,一亩良田只算六两银子。地我替你们种,但是收成所得的钱都归你们。你们看可行不?” “六两银子一亩良田?姑娘不是亏大发了?”郑嬷嬷笑道,“我可是知道行情的,现在京郊的良田一亩少说也得八两银子。” 晴雯也笑道:“我不是急需钱使吗?良田便宜卖了。你们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说得佳蕙和小红也笑了。 佳蕙嘻嘻笑着问:“那我给姑娘十二两银子,就可以得两亩地,以后我就是小地主了?” “小财迷,存了那么久的银子终于有地方生钱了,”小红敲了她一记,笑道,“我有二十几两,就要四亩地吧。” 郑嬷嬷盘算了一下,笑道: “我们合家这些年,也攒了有百十两银子了,都给姑娘用着。我也不要地,只想跟姑娘讨个情,求姑娘把金钏儿许给我们家闰生吧。” “好啊,我就等着嬷嬷跟我开这个口呢,”晴雯拍手道,“这许久您都不提,我还当您老不愿意呢。今儿提起来,我就放心了。 金钏儿是个好姑娘,闰生哥哥也是个好的,两好凑一好,真好。这个媒,我保了。 等他们成亲时,我把身契也还给他俩,就当我给他们的随礼。以后他们就不是奴才了,他俩的孩子更不是奴才了。”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奴才们无以为报。”郑嬷嬷“噗嗵”跪下,“砰砰”给晴雯磕头。 “嬷嬷,您这是干什么?” 晴雯赶紧拉她起来,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给自己磕头,她可受不了,“您的银子不管有多少,我还照价折算给你田地。 等将来他们成亲了,愿意继续留在紫竹轩就留在那儿。若是愿意自己去耕种那几亩地也行,都随他们。” “姑娘,您可真是菩萨心肠,等我去拿银子。” 郑嬷嬷擦擦眼泪,回屋里去取了银子来。 小红和佳蕙也各自回屋,取了自己的银子。 “郑嬷嬷九十六两,佳蕙十二两,我的二十四两,总共是一百三十二两。” 小红点了点数,小声道,“姑娘,实在凑不够的,就让芸二爷添上吧。他……也该置办些田产。” “你倒是会替他打算,他也是该置办些田产了。”晴雯笑着瞥了她一眼。 她取了纸笔,照着手里地契的样子,写了三张地契。 一张二亩的;一张四亩的;还有一张十六亩的。 签上自己的名字,拿朱砂摁上手印,晴雯分别递给佳蕙、小红和郑嬷嬷,笑道: “这地契没办法过官府,只是咱们之间的约定。地里的收成一年多,一年少,每年分给你们的银子也不是固定的。你们可信得过我?” “当然信得过姑娘了。” 佳蕙笑得眉眼弯弯,“我以前只有小红姐姐可以信,如今还有姑娘和郑嬷嬷可以信。” 小红和郑嬷嬷只管笑,眼里唯有信任。 “好!那咱们大家有钱一起赚!我努力让咱们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晴雯挥手道。 她是真心想让这些对她好的人都过上好日子,所以就拿她们的钱帮她们投资了。 有几亩地保底,她们日后的生活就有了些许保障。 翌日,趁着姐妹们没到时,主仆几个把晴雯的旧时衣物收拾好,打了几个包裹交给郑嬷嬷。 “嬷嬷,从后门出去吧,走的远点儿。悄么声地,可别让人知道是贾家的人,咱不能丢了老太太的脸。” 晴雯笑着道,“老太太不让我打这些头面的主意,我却是顾不上了,凑齐银子要紧。” 郑嬷嬷背着包裹出去了,小红也出去了。 半天后,小红拿了九十两银子回来,从晴雯手里换了一张十五亩地的地契。 郑嬷嬷也把东西卖掉了,总共卖了二百一十两银子。 “好了,可算是够了。”晴雯喜道。 她偷了个空儿,拿了四百两银子去换成银票,带着十八张银票去了紫竹轩。 “姑娘,陈公子都好些天没来了,说是去了北地。” 贾芸道,“只他一个随从过来一趟,留下话儿说,那庄子已经是姑娘的了,庄子上原有的农户也给您留下了。姑娘得空去看看,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吧。” 他还竟避而不见了?林晴雯腹诽一句。 不过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这庄子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了,就去看看又何妨? 于是,林晴雯又坐上马车,与宝玉、小红、贾芸,还有于伯、陈伯等人,一起去小陈庄。 路程不远,大概只有三里地。 或许这也是陈公子考虑过的,从紫竹轩到小陈庄,来回走动、运送东西也方便。 田庄位于村子后,二百亩土地,有三面用篱笆圈了起来,另外一面紧靠着一片山林。 晴雯站在篱笆外,心潮澎湃。 前世她与父母住在一栋一百平米的楼房内,自以为还可以,不算大,可也不算小。 怎么也没想到,穿了个书,她竟成了拥有二百亩土地的小地主。 “姑娘可是晴姑娘?”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林晴雯循声望去,见一位五十来岁,穿着短衣,精神矍铄的老人,从篱笆内走出来。 /129/129164/32075198.html 第84回 晴雯规划小陈庄,姐妹戏说贾宝玉 “您是……”晴雯急忙迎上去。 “我是庄头老姜,”老人家笑呵呵地走上前,“公子交代了,以后您就是这园子的主人。走吧,姑娘,我带您四处看看。” 随着老姜的指引,林晴雯一一看过去,首先入眼的是一溜二十几间屋子。 十几间都住着有人,其余屋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铺盖、各式陈设都很讲究。 “那是公子和随从们偶尔过来时的下处,以后就是姑娘的下处了。” 老姜道,“房后还有牛棚、粮仓、杂物间,干活所用的锨、镢、锄头、耙犁等,一应农具都是齐全的。” “哦,”林晴雯转头望向那一大片土地,“地里现如今种的什么?” “这一片园子本来专供种庄稼的,地里全是稻子、黍米、玉米、金豆。如今这园子是姑娘的了,姑娘高兴种什么咱就种什么。” 晴雯转向陈三源和于伯,笑道:“本来只打算买二十亩地,全都种上金豆子,谁想一下弄来二百亩?陈伯、于伯,你们说说,咱们种什么好?” 陈三源望了望远处的那片林子,沉吟道: “姑娘买地主要为了供应紫竹轩的使用,我看除了种金豆外,那边山林处最好种上各式果树。 山林边的土地通常较薄,种庄稼长得也不够丰茂,但若种果树就不一样了。等过个二三年结了果,茶室和雅间给食客们上的果子,就不用去外边买了。有多余的,还可以卖给旁人去。” 于伯瞥了眼从山上潺潺流下,穿过整个庄子的溪水,道:“我看着这庄园里水倒是充足,溪水两边可以种上各式菜蔬,浇水方便,以后菜蔬也就不用买了。” 老姜听着频频点头,道: “这两位老哥说的是,那边的地是较薄,种的黍米长得也不够好,种果树兴许好。 靠水近的地块,种菜蔬也好,种些瓜果都好。但只一样,我种庄稼还行,种菜和果树却是不在行,还得请姑娘想想办法。” “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再说。”林晴雯思索道。 正在这时,七八个女人领着一群只有五六、七八岁的孩童从地里;回来。 看见晴雯,大人、孩子的眼里都露出一分好奇。 “过来,见过新主子。”老姜道。 一众人拥过来,齐唰唰跪下给晴雯磕头。 晴雯面色一窘,怎么还带这样的? “姑娘,我们都是陈公子的家奴,他将我们连同庄子卖给您,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家奴了,等下我把身契都给您。”老姜道。 “这怎么可以?”晴雯更窘迫了。 连房子带地还带十二家奴仆,一千八百两怎么够?那多出来的部分,她又该怎么还给陈寒宵? 孩子们可不管晴雯心里纠结,爬起来就拥到她身边,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来逡巡去。 “小红。”晴雯叫了一声。 小红忙掏出钱袋子,抓出一大把铜钱。 晴雯没有想到,还会有一群孩子在这,可小红却始终是有准备的,钱袋子里总是有零有整。 “晴姑娘给的,拿着买果子吃。”小红边分钱边道。 “谢谢姑娘。” 女人们连忙按着自家孩子的脑袋道谢,眼里是满满的真诚,“姑娘今儿个可要留下来吃饭?咱们做饭去。” “不用了,不用了,一会回去吃。”晴雯连忙道。 她心里十分喜悦,只看着那片种着庄稼的土地,她高兴却没有多少归属感。 直到看到这群妇人和孩子她才感到,小陈庄真的是她的第二个避风港。 林晴雯没有再回紫竹轩去,而是与宝玉和小红直接回了城。 马车在京城街道上缓缓地行驶,晴雯突然叫停,下车拐进一家人家中。 那是茜雪的家,低矮的三间屋子都十分简陋。 “晴姑娘,没想到你会来,快进来喝口茶。” 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茜雪,连忙擦了擦手站起来,将晴雯让进屋里,倒茶给她喝。 “这茶不比府里的茶,姑娘将就喝吧。”她歉意地道。 “别忙活了,茜雪,”晴雯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我十分不得闲,今儿才来,你且坐下说说,这一程子过得好么?” “过得挺好的。” 茜雪温和地笑,“因我相公去年生了一场大病,家里的钱都给他抓药了,一直没缓过劲儿来。 幸而姑娘前个儿派人送来十两银子,我家公公和相公又出去替人做工,才把这紧巴巴的日子又撑了下去,真得好好谢谢姑娘。” “茜雪,不必说谢,都是咱们姐妹多年的情分。” 晴雯道,“我也不瞒你,我刚刚在城外买了个小庄子,需要找几个会种菜、种果树的,不知你和你相公可愿意帮帮我?” “晴雯,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了,我们怎么会不愿意?每天有活干,不比到处找活,还不一定能找到的好?” 茜雪原本有些失神的眼中发出光来,“恰好我公公最善种菜,等他们回来问问,今儿晚上就去给你回个话。” …… 晴雯悄悄回了凸碧山庄,众姐妹仍然聚在一处。 “这半天不见你,去哪儿了?”宝钗问道。 “还不是咱们那呆子宝二爷,说是读《大学》呢,不知道读到哪儿不懂了,要去找慕公子求教,非拉着我一块去白云寺。”晴雯笑道。 “哎哟,爱哥哥竟然还认真读起《大学》来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史湘云乐不可支,“哪回儿劝他会会那些为官做宰的人,谈讲些仕途经济学问,他不拉拉个脸子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拉拉脸子那都是小事,那回儿我劝他,他不等我说完,拿起脚就走了。我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就是这样给人下不来台。” 宝钗笑道,“也不知道那位慕公子是何许人也?竟能降服得了这位小爷?若我是男儿,定要去与他见上一面。” 黛玉“嗤”地一声笑了,拿眼瞟了瞟晴雯,晴雯不动声色地瞪了回去,吓得黛玉一吐舌头。 众人正说笑,门外佳蕙喊道:“姑娘,史大姑娘家的两位嬷嬷,求见史大姑娘。” /129/129164/32075199.html 第85回 史泓终好事将近,凤姐访凸碧山庄 嘎嘎说笑不停的史湘云闻听家里的嬷嬷来找,面色不由一变,不情不愿地放下针线,慢腾腾地起身要出去。 晴雯忙拉住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湘云出了院子,果见史侯夫人派来的两个婆子在外面等她。 “大姑娘,太太叫我们来问问,姑娘可跟老太太讨过情了?府衙可说了,再有几天那位还不肯放下话来,三爷就要被押送北地了。” “我早问过老太太了,老太太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原是宝二爷在外面结交的。” 湘云道,“宝二爷去找过那人,可几次都没见到,不知去了哪里。我看老爷和太太还是另想办法吧,若是非要等那位说话,只怕老爷和太太等得煎熬。” “那……我们回去禀过太太,还望大姑娘上点心,催着点儿宝二爷,勤去问着。”婆子们无奈地道。 湘云摆了摆手,将两人赶苍蝇一样赶走,回身又进了屋里。 “晴姐姐,我这样说,叔叔和婶婶不会说我敷衍他们吧?” “放心吧,让你叔叔随便出去打听,指定找不到那位。”晴雯笑道。 得亏今天去了趟紫竹轩,得知陈寒宵去了北地。 那地方可不是几天就能打个来回的,就让史侯和夫人慢慢地等着吧。等那位爷回来,史泓怕是早被押走了。 傍晚时分,爱热闹的贾母又来叫她们姐妹去吃饭。 恰好有婆子来报,说茜雪在门外求见。 晴雯便推说身子不爽快,不去吃饭了,悄悄带着小红出了贾府。 身形单薄的茜雪立在门外的一尊镇宅石狮子旁,面色淡淡地打量着贾家的大门。 “进去说话吧,”晴雯拉起她的手,“自打大观园建起来,你都没见过,正好进去逛逛。” “姑娘,就在这儿说吧,我可是被从里面赶出来的,再进去有什么趣?” 茜雪摇头道,“都说大观园美得像画一般,却与我无关。这府里除了姑娘和宝二爷,我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这道门,我不会再踏进去半步。” 看她决绝的样子,晴雯也有些唏嘘。 无故含冤被驱逐,任谁也不会愿意再回到伤心地。 “那就在这儿说吧,你公爹和相公可愿意去帮我种菜?”她问道。 “愿意是肯定愿意的,”茜雪冲身后喊道,“出来见过姑娘,姑娘不是那等扭捏之人,你也不用拘泥。” 晴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一个年轻的男子从墙壁拐角处转出来。 男子一身青衣,朴素却干干净净,脸颊清瘦,眼睛却温和明亮。 “李大哥。”晴雯知道他是茜雪的夫君,便先打了个招呼。 “李平见过晴姑娘。” 男子有些拘谨地拱手道,“靠着姑娘送的银子,我们一家才过去了最难的日子。如今姑娘还要给我们安排一个安稳的活计,李平真是感激不尽。 我和家父商量过,既是要给姑娘种菜,便宜早不宜迟。尽快到庄子上住下,有些菜苗可以先育上。等秋庄稼收了,还来得及种一波秋菜。” “到底是种菜的老把式,就是懂得多。” 晴雯笑道,“既是这样,你们先回家收拾准备一下,过几天我去接你们,送你们到庄子上去。” 目送茜雪和李平离开,晴雯很欣慰。 茜雪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但好在她的相公是个老实人。 往后自己多拉着他们点,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等到适当的时候,她所帮助的这些忠肝义胆的人都会回报她的。 …… 翌日正好是七月初七日,乞巧节。 往年的这一日,贾家的姑娘丫鬟们通常几个人聚在一起,或刺绣、或剪纸,或月下穿针引线斗巧,也有的独自一人躲到葡萄架下,对月默默倾诉心事。 如今林晴雯穿越过来,想起前世与闺蜜们过节的情景,心里便有些堵。 她让小红和佳蕙去告诉宝黛等众姊妹,今年的乞巧节她想换个过法。 …… 七月初七日又正逢凤姐的女儿——大姐儿的三周岁生辰。 吃过早饭,凤姐和一众丫鬟婆子们,抱着打扮得簇新的大姐儿到园子里玩。 走到主山下,凤姐吩咐仆从们在山下等着,她只和平儿、丰儿两个,抱着大姐儿上山到晴雯的凸碧山庄。 姐妹们没人到这儿来,都很给面地按照晴雯的想法,在准备晚上正经的乞巧节目。 晴雯难得歇上半天,与小红、郑嬷嬷、佳蕙,主仆四个泡了茶来,边喝茶边说笑。 凤姐等人进来,正看到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瞅瞅,瞅瞅,晴姑娘倒是好闲散。” 凤姐两弯柳叶吊稍眉飞起,笑得很大声,“若不是我们大姐儿生辰,太太开恩,叫我闲一日,我连咱自家的园子都倒不出空儿来好好逛逛。” “二奶奶这叫有能者多劳,”晴雯亲自拿茶碗给几人各倒了一杯茶,笑道,“快坐下歇歇腿儿吧,一会儿再逛去。” 大姐儿在丰儿怀里,抱着小手给晴雯作揖:“见过晴姑姑。” 粉凌凌的小裙子,粉嘟嘟的小脸蛋,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多看几眼都能被她萌化了。 林晴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从床边取过一个早就缝制好的布娃娃,塞在她手里,笑着道:“这是晴姑姑和林姑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娃娃是晴雯参照头脑中,白雪公主的样子做的。 脸是黛玉画在绢布上的,身子是晴雯用粉色丝绸缝制的,里面填充了新鲜的棉花,外面穿了一条粉色的公主蓬蓬裙。 林黛玉的画技奇好,娃娃的大眼睛闪闪有神,栩栩如生,看着跟粉妆玉琢的大姐儿一般可爱。 “这娃娃可太好看了,不比那些西洋货差,”凤姐戳了戳娃娃的脸,对大姐儿道,“谁不知道你晴姑姑的针线好,今天咱也得着好的了。” 大姐儿抓着布娃娃,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低下头,“吧唧”就亲了娃娃的脸一口。 “哎,不能吃。”丰儿连忙阻止。 “没事,丰儿姐姐。” 晴雯笑道,“这是黛玉妹妹特意花了好几天工夫,用各种菜蔬瓜果挤出汁子来,细心调出来的颜色。你看,多接近小孩的脸色。 这种颜色不易掉色,还没有毒性,孩子随便舔食也没事。” /129/129164/32075200.html 第86回 凤姐山庄求赐名,晴雯七夕思故乡 “难为林姐儿,为我们大姐儿费心了。” 凤姐感慨道,“她那样金贵的身子,老太太都不敢劳动她,她倒肯用心给我们大姐儿做这劳什子。” “林妹妹之前懒待动,确实是身子劳动不得,如今她身子好了,给大姐儿做这个娃娃可上心了。” 林晴雯十分努力地替黛玉在凤姐面前刷好感度。 应该说,她是抓住所有时机,在贾家人面前为黛玉刷好感,尽力改变她之前给人留下的“小性子的病西施”形象。 …… 小孩儿的心性到底是坐不住的,大姐儿在丰儿怀里玩了半天娃娃就扑腾着下来,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扎煞着,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满屋子里跑。 跑到窗户根儿下,看见花架上满身附着冰渣的凝霜花,伸着小手就去够。 “大姐儿,到这儿来。”佳蕙很有眼力见儿,忙上前牵着她的小手,引到外屋去。 那边放着晴雯昨天从紫竹轩拿回来的,柳如烟做的巧果。 过节嘛,柳如烟硬是把着她的手,给她塞了一大袋果子。 大姐儿一手抓起一个小荷叶形状的巧果,笑嘻嘻地回到王熙凤身边,扬起手来给她看。 “哟,这小面果子哪儿来的?看着比咱家厨子做的还精致呢。”凤姐道。 “白云寺紫竹轩的茶博士,做得一手好茶点。昨个儿我去那,正巧碰上她做巧果,带些回来给姐妹们尝尝。”晴雯笑回道。 听到晴雯提到白云寺,凤姐眼眸里有亮光闪动。 她瞅了瞅眼前笑容灿烂的大姐儿,神情不掩落寞。 “难为你和黛玉妹妹还想着大姐儿的生辰,其实她的生辰我从没给她正经过的。” 凤姐道,“一来是她年纪小,家里老太太、太太、老爷们都在,小孩儿家过寿怕她遭不住;二来,她生的这个日子也不好,这会看着她东跑西蹿挺好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生病,不免人疑心。” 七夕节,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多么美好。 可他们一年只能相会这一次,就又给这日子蒙上了一层凄惨的面纱。 另外,七月是传说中的鬼月,七月十五上元节不就是鬼节嘛。 所以,古代人认为,生在这个月的人命不好。 大姐儿这命更硬,不仅生在七月,而且恰好还是七夕节这天,难怪凤姐要疑心。 晴雯前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主义论者,从来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可是自从无缘无故穿越到这个世界,她就不那么坚定了。 这会听凤姐如此说,只好安慰道: “二嫂子何必这样多心?咱们这样的人家,小人儿家都娇嫩,受不得一点委屈,偶或沾上点子脏东西就爱生病。等她再长大些,自然就好了。 而且我常常听人说,命里有什么不好的,起个好名字或许可以压得住。比如说,人的生辰八字里若是缺了金啊、木啊什么的,起的名里带着就好了。 大姐儿恰好还没有取名字,不如就好好想想,起个合适的名,破了她这生辰的不好。” 凤姐听着凤眼发亮,定定地道: “姑娘,我这些天冷眼瞧着,你果然是个有佛缘的,比咱们家栊翠庵那个假尼姑——妙玉还有佛性。嫂子求你给我们大姐儿赐个名儿吧,压压她这生辰的毒性。” “二嫂子,我才多大年纪,能起得出什么好名字?” 晴雯笑道,“依我说,大姐儿的名字,得需要个贫苦且高寿的老人家给她取才好。 贫苦人家起的名,不会太贵重。人都说贱名好养活,想来是有道理的。再者找个高寿的老人家,恰好可以借借她的寿。我想这样必能保大姐儿日后‘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给大姐儿起名的事,晴雯推辞了。 不是她做不到,而是她不能做。 原著中,给大姐儿起名的是二进荣国府的刘姥姥,晴雯可不想抢了她的功劳。 也许,这就是刘姥姥和大姐儿的缘分,日后大姐儿落难时,刘姥姥才能救得了她。 在这个处处讲究因果的世界,这样一桩上天促就的因果,林晴雯岂能破坏? “哪来的贫苦老人家,咱们家几时才能来一个贫苦的老人家?”凤姐蹙眉道。 “二嫂子且不用着急,该来的时候她自会来的。”晴雯道。 晴雯说的恳切,凤姐看着她,眼神里有些疑惑又有些安心。 …… 及至到了申正时分,宝钗、黛玉、湘云和迎、探、惜三姐妹,相继而来。 每个人都只带着一个最亲近的丫头,手里拿着或是一把青菜,或是一小包麦粉,又或是一小块肉。 林晴雯笑看着她们,眼里泪花闪闪。 前世,她的家乡有一个风俗,每到七夕节的时候,七个相好的姐妹会一起集面集菜包饺子。 将一枚铜钱、一根针、一个大枣包进三个饺子里。 传说吃到钱的人有福,吃到针的人手巧,吃到枣子的人早婚。 如今,大观园里正巧有七位姑娘,彼此相处也十分融洽。 林晴雯就想要重温前世的热闹与温馨,过个那样的乞巧节。 面板、菜刀、擀面杖,凸碧山庄都很齐全,不需要另去找地方。 郑嬷嬷和丫鬟们拿了面、菜、肉等下去准备,和面、切菜、剁肉,晴雯和姐妹们坐着吃巧果、喝茶、说话。 面和馅准备好,郑嬷嬷等人端过来便退了出去,她们在外间屋里另有一份。 宝黛等人各自洗了手,挽了袖子过来包饺子。 吃不吃饺子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好朋友一起动手包饺子的过程。 晴雯取出自己和小红、佳蕙的围裙,给她们一人穿上一条,看着还真像正经八百的厨娘模样。 只可惜,包饺子不是吟诗作赋、弹琴下棋,也不是做针线。 这群大家小姐一个个围裙穿得挺规范、挺漂亮,拿起晴雯擀的饺子皮,却哆哆嗦嗦,手忙脚乱。 包的那饺子站都站不住,偶或有个站住的,也是丑得辣眼睛。 “林姐姐,你不是号称又会做针线,又会裁剪的第一巧手吗?怎么你包的饺子趴在那,好像一只扁肚皮的癞蛤蟆?” 史湘云指着黛玉刚刚放到盖帘上的饺子,笑得前仰后合。 /129/129164/32075201.html 第87回 姐妹人人有好运,仆从祈福林晴雯 “扁肚皮不是因为不敢放馅子太多吗?站不住不也是因为馅子太少吗?” 黛玉笑着戳了她一指头,“你还有脸说我呢?看看你自己包的,比我又强了多少呢?” 史湘云包的饺子,也跟她这个人一样豪放。 两面饺子皮都没合上,饺子馅争先恐后地往外鼓涌。 众人都笑了,再看看湘云的脸,笑得更开心了。 黛玉的一指头,戳得她鼻尖上一点白,活像戏台上扮的小丑。 这一下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众位小姐们发现了新玩法,一起拿手互相抹起来。 一时间,这群平日装得本本分分的姑娘们,嘻嘻哈哈地闹起来没完。 晴雯笑看着她们玩闹,手下也没停下忙活。 她将两枚铜钱、两个红枣、两个小巧果子分别包进饺子里,每样都偷偷地捏了记号。 前世她们把针包进饺子里,吃饺子时都得小心翼翼,比的不是手巧而是嘴巧吧? 这一世可不能真的包进针去,万一扎到某位小姐的樱桃小嘴,怕不得给她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所以,她将针换成了巧果,反正巧果也是巧。 她还悄悄将三份祝福换成六份,保证每个姐妹都能收到好运。 姐妹们虽是说笑吵闹,奇形怪状的饺子也包出来一盖帘。 郑嬷嬷早在外间屋里烧开了水,将饺子下了锅。 很快饺子便煮熟了,晴雯亲自去给姐妹们盛出来。 六只小巧的青瓷梅花碗,每个碗里都只有一个饺子。 姐妹们看着,谁也没先动手。 最后还是史湘云急不住,张口就把自己碗里的那个叼了起来。 “哟!” 她大叫一声,被硌到牙了,闭着嘴咀嚼几下,张嘴吐出个枣核来。 “这,这……这是……”她小脸突地红了,“都是晴姐姐出的好主意,这个不好玩!” “怎么不好玩?我觉得很好玩啊,”宝钗笑道,“咱们几个数你先大喜了,不是你最先成亲,又会是哪个?” “宝姐姐,你别说我,”湘云跺脚道,“你吃,看看你能吃到什么?” “总共不就一个枣子?我肯定不会吃到了,”宝钗得意道,“我就来试试,还能吃到什么好的?” “噗!”她也吐出个枣核来。 “哈哈哈……”史湘云捧腹狂笑,“现世报了吧?这就打嘴了吧?让你再笑我。” 晴雯也嘻嘻笑了起来。 给宝钗的枣饺子是她特意安排的,让她早早地嫁出去,不就威胁不到黛玉了嘛。 黛玉那个小哭包,就不用整天为她和宝玉的金玉姻缘哭个不住了。 “晴丫头,都是你做的好事!”宝钗笑着来呵晴雯的痒。 晴雯闪身躲开,边跑边喊:“宝姐姐,这你可别怪我,这都是天意。你看咱们这几个里面,你是年纪最大的,当然得先出嫁了。” 黛玉、迎、探、惜姐妹也笑起来。 都知道晴雯就是故意的,于是,拾起筷子来各自品尝,想看看晴雯给了她们什么惊喜。 “啊,我吃到了巧果!”惜春叫道。 “我也吃到了巧果!”探春也叫。 晴雯仍然边跑边叫:“宝姐姐,你看看,是不是天意吧?她们一个擅画,一个擅书,是不是都是巧手?” 宝钗也不追了,停下来呼哧呼哧喘气。 “你等着,等我看看你的饺子里有什么?” 黛玉和迎春早咬开了饺子,各自从中间取出一枚铜钱来。 迎春秀美的眼睛里闪着光,亮闪闪地看着晴雯。 自然,这也是晴雯的手笔。 这个木讷的姑娘,日后被其父贾赦嫁给了孙绍祖——一个全书里最恶毒最可恨的色狼胚子家暴男,被其活活打死。 可怜迎春,“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林晴雯很想改变她的结局,但直到现在也未能想到好的办法。 毕竟这是个“男人为尊”的世界,她一个姑娘家没有话语权,对人家女儿的终身大事更是插不上嘴,就先给她最好的祝福吧。 黛玉是她的妹妹,她自然希望她是个有福的人。 至于嫁不嫁给宝玉?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愿吧。 其实绛珠草化身成黛玉下凡到人间,只为用终生的眼泪报答贾宝玉的前身——神瑛侍者,对她的甘露浇灌之恩。 林晴雯读红楼时,一心便想着,黛玉还是赶紧哭干了眼泪回天上去吧。 做个无忧无虑的仙子,岂不比嫁给块无能的破石头快哉? 可当她看到黛玉整天为宝玉哭泣时,却心疼得不这样想了。 既然这一世她那么炽热地爱着宝玉,就让她嫁给他,渡了这个劫再去也好。 …… 众姐妹都吃到了晴雯的祝福,便一起瞪眼看向她。 晴雯面前空空,她就没给自己捞饺子。 “你的呢?”宝钗和湘云一起上来,齐声质问。 “总共就包了两个枣的、两个巧果的、两个铜钱的,都让你们吃去了。我要吃也是吃你们包的那些破皮漏馅的,还有什么好的?”晴雯委屈道。 她的话音刚落,郑嬷嬷端着一只同样的青瓷梅花碗过来,小红、佳蕙,还有其他的丫鬟们跟在后面。 “饺子来喽!姑娘,快尝尝,看看里面有什么?” 郑嬷嬷笑盈盈地将碗放在她面前,碗里不只有一个饺子,而是三个。 “你们,你们……”林晴雯瞅着郑嬷嬷和丫鬟们一脸的笑,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难道刚刚整完了别人,自己也要被人整? “姑娘,快吃吧,这可是郑嬷嬷特意给你捏的。”小红和佳蕙眼巴巴地瞅着她。 “好,我就尝尝。”林晴雯一脸地视死如归,夹起一个饺子来填进嘴里。 “嗤……” 一股甜水猛地在嘴里溢开,差点顺着嘴角淌出来,原来这是一个糖饺子。 “第一口是甜的,祝我们姑娘日后的日子比蜜甜。”郑嬷嬷大声道。 “好,谢谢!” 林晴雯道了谢,又咬开了一个,粘粘的,原来这个里面包的是年糕。 “第二口是糕的,祝我们姑娘日后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佳蕙调皮地道。 “谢谢,谢谢。”晴雯激动得眼泪要出来了。 连着两个饺子都寓意不错,她瞅着第三个饺子,迟迟不敢动筷子。 /129/129164/32075202.html 第88回 稻香村李纨训婢,怡红院众人害病 “还有一个,快吃啊,姑娘。”小红和佳蕙连声催促。 “快吃,快吃!我们等着看呢。”湘云和宝钗也催起来。 “吃就吃!左右不过什么栗子、花生!” 晴雯夹起饺子,小心地咬了一个小口。 出人意料的是,一个铜钱稍稍露出一点点边儿来。 “噢!噢!是铜钱!”佳蕙拍手欢呼。 小红开心地道:“第三口是钱的,愿我们姑娘福运常相伴,钱财滚滚来。” “你们有心了!”林晴雯忍住眼泪,喜悦地道,“快去吃饺子吧,也祝你们福运常相伴。” 宝黛等人各自看着自己的丫鬟,眼里有些神色莫明,众丫鬟们“呼啦”一下,全散了。 不一会儿,一人端着一个小碗又回来了。 一个个期期艾艾地,把碗凑在各自的姑娘面前。 “哈哈哈……”湘云这个不厚道的,又笑了。 丫鬟们端来的饺子,同样奇形怪状的,啥样都有。 不说破皮漏馅吧,也是要么凸腰瘪肚,要么圆鼓溜溜像个石头蛋,要么一身褶子跟老头老太太的脸一样。 “姑娘不吃,我可端走了啊,”翠缕脸一窘,端着碗就要跑,“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包好的,为了不露馅,我捏了好多花边呢。” “别走,别走,我吃嘛。”湘云笑着夹起了那个花边饺子。 其他姑娘也不好辜负自己丫鬟的好意,各自吃了起来。 丫鬟们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包的都是糖的。 想来她们知道,她们的姑娘出身豪门,都不会缺钱花。 只要找个如意郎君,夫妇恩爱甜蜜就好了。 又盛了一些饺子,也不管什么样的,各自吃了几个,一顿欢乐的乞巧盛宴就圆满结束了。 郑嬷嬷和小红将巧果分成九份,每位姑娘带回一份去,给各家小丫鬟们吃。 还有三份,一份自家留着,另外两份是给怡红院和稻香村的。 小红捧着巧果去了稻香村,贾宝玉的寡嫂李纨高兴地接下了。 丫鬟素云将她们的巧果、榛子、桂圆之类的,也各装了一些,交给小红带回去。 “晴雯这丫头,当丫鬟时半点不通人情世故,逢年过节从不见她到各房走动。如今成了主子姑娘,倒是懂事了许多。” 李纨笑道,“想来之前不是她不懂,只是她心气傲自清高。生怕被人说洑上水,溜溜主子。” 素云接口道:“原本怡红院的那几个,就数她最刁钻。袭人还有袭人一手调教出来的麝月和秋纹,处事都是最周到妥贴的。 想我和袭人、鸳鸯、翠缕、玉钏儿、紫鹃、彩云等十来个人,打小一起长大,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 晴雯也和我们差不多一块进府,偏她就老端着架子不与我们合群。想来是她自恃身份,不愿与我们混在一起。如今这不是,人家飞上高枝,让我们想亲近都亲近不得了?” “你这个丫头,怎么说话也这么不饶人起来?” 李纨有些嗔怪地道,“咱们屋里的可都是老实本分人,可别学那起子害火眼病的,见不得人得意。” …… 怡红院,三四个害着很严重的火眼病的大丫鬟坐在炕沿上,小丫鬟佳蕙站在底下。 “蕙儿,姐姐问你,自打去了凸碧山庄,这还是你第一回儿回怡红院来,是不是谁不让你回来?”秋纹问道。 “不是谁不让我回来,是山庄里伺侯的人少,活又多,佳蕙不得闲。”佳蕙脆生生地道。 “佳蕙,今儿你们姑娘跟谁一起过的七夕节?”另一个大丫鬟——碧痕问道。 “和宝姑娘、林姑娘、史大姑娘,还有家里的三位姑娘,我们姑娘说,宝二爷一年年的大了,不好老跟姑娘们混在一起了。让我送了这些巧果来,给二爷和姐姐们尝尝。” “你们姑娘有心了,回去给她道生受吧。”看几个丫鬟问的实在太不像了,袭人忙接过话来道。 捧着袭人给的一把赏钱,佳蕙蹦着跳着走了。 “你们打听事也问得太直了,打量佳蕙年纪小,不懂事吗?” 袭人白着脸道,“在咱们这她就鬼精着呢,去了那边,经过晴雯和小红调教,只怕咱们几个的心眼都比不上她,以后少跟她打听晴雯屋里的事。” “呸!晴雯那蹄子,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 秋纹撇嘴道,“当初在咱院里,哪年不是咱们一起过七夕节?如今她倒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过节都不过来看看,只跟那些主子姑娘高乐。” “你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她现在的身份在这摆着呢。” 袭人道,“没看她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不比咱们强?就看今儿她送的巧果,连大厨房特意给咱屋里做的都比下去了。弄得我想给她回礼,一时都不知道要回什么才相称。” “是啊,这巧果竟不是府里做的,她现在可真不得了。不仅在府里作威作福,众人都得敬着,还能时常出门,老太太连问都不问一声。” 众丫鬟一起皱眉,“从来没见过这么得意的小姐,就连二姑娘、三姑娘,这些正经的小姐都没有这样的。” 佳蕙出了怡红院,原本欢悦的小脸立刻就放了下来,快步回了凸碧山庄,嘟着小嘴不说话。 “咋了这是,谁给咱们小佳蕙气受了?”晴雯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 “要我说,姑娘就不该给怡红院的那帮姑奶奶们送巧果,就是热脸贴个冷屁股。” 佳蕙气鼓鼓地嘟囔,“我一去就扯着我问三问四的,明里暗里就想打听姑娘的事。” “让她们打听吧,咱们屋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晴雯笑道,“送巧果也不纯是给她们吃的,满大观园里就这么几家子,姑娘们都来过了,大嫂子那也送了巧果,若只是怡红院不送,赶明儿不定又编排我什么呢? 如此,我礼数全到了,她们再出去编排,就是她们的不是了,别人也未必信服她们。” “姑娘说的对,咱们就是不能给人挑刺儿的借口。”小红道。 主仆三个正在闲谈,郑嬷嬷领着一个婆子进了院子。 /129/129164/32075203.html 第89回 晴雯又收一房人,主仆再探小陈庄 “姑娘,祝嬷嬷我给您叫来了。”郑嬷嬷领着婆子进了屋里。 “祝嬷嬷,”晴雯从榻上起身,紧着招呼,“快给嬷嬷搬个凳子来,再上壶好茶。” 小红去做事,晴雯打量着这位嬷嬷,见她穿着贾家的青色衣衫,外面套一件酱紫色比甲,头上挽了个髻,插了一根银簪子,看着很干净利落。 “姑娘,快别忙活了,我站着就行了。”祝嬷嬷搓着双手,有些局促。 “嬷嬷,姑娘让你坐,你就坐着吧。”小红掇过一个小杌子来,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她身边的小几上。 祝嬷嬷小心地挨着杌子边坐了。 这个嬷嬷是郑嬷嬷给晴雯推荐的,人很老实本分,平日里只顾闷头干活,从不多言多语,不参与众人说人闲话。 偌大的贾府,仆妇众多,不说人闲话的很少见,这是一个极优良的品质,也是晴雯选择身边人的重要考察点。 最重要的是,她的男人和儿子,都在贾家的果园里干活。 “祝嬷嬷,郑嬷嬷都跟你说了吧?我想把你要到我屋里来,你可愿意?”晴雯笑道。 “那怎么不愿意?老婆子就是二门外管打扫的三等奴仆,难为姑娘想着我。” 祝嬷嬷道,“郑嬷嬷还说,姑娘想让我家老头子和儿子回来,帮你种果树。姑娘只管去人,叫他们回来就是了。” “好,等明日禀过老太太,立刻差人去叫回他们。明个儿开始,嬷嬷就不用去打扫了,到这儿来跟我们一处作伴吧。” 祝嬷嬷千恩万谢地走了,林晴雯心里的石头算都落了地。 买庄子的钱虽然还没给陈寒宵,但那是迟早的事。 庄子是自己的了,种菜的、种果树的也都找到了,事情很顺利。 只是,她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便宜姑舅哥哥和姑舅嫂子。 自己成了主子,是不是应该给他们解了奴籍,在庄子上找个活做呢? 林晴雯想了想,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酒不是那么容易戒的,多官那样的烂酒头,只怕离了自己的眼又要故态复萌了。 还是再住些日子,再观察观察那夫妻两个的行事再说吧。 翌日,晴雯去了贾母院里,进门便给贾母跪下了。 贾母吓了一跳,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急忙挥挥手将人都赶了出去。 晴雯抬头笑道:“老太太,晴雯又来跟您要人了。” “你这丫头,要个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快起来。” 贾母拍了拍胸口,示意鸳鸯将晴雯搀起来,道,“要什么人,你只管说?是相中了哪个院里的伶俐丫头了?” “倒不是丫头,是咱们二门外打扫的祝嬷嬷。” 晴雯坐在贾母脚下的小方杌子上,轻轻替她捶着腿,温言细语道,“不瞒老太太,我那里不缺人伺候,只是相中了她家老头子和儿子。 晴雯跟您借了那么多银子,实为买一处庄子。如今那庄子买下来了,缺一个种果树的老把头。恰好那嬷嬷的男人和儿子会种果树,我就来跟您讨了。” 买庄子的事,晴雯不想瞒着老太太。 日后,她总归是要带黛玉出府的。 有田产有铺子,贾母才能放心,才会相信她能让黛玉过得好好的。 “丫头,你倒是挺能扑腾的,竟然买了那么大一个庄子?那一千两银子很不够吧?”贾母略微浑浊的眼里闪起光亮。 “也不敢欺瞒老太太,因为无意间救了那个卖主,他用极低的价格将庄子给了我,一千两银子不差多少了。”晴雯道。 “哦?可是真的无意的?”贾母眼里亮光更甚。 晴雯笑而不语。 晴雯去凤姐那儿,取祝嬷嬷一家的身契,凤姐又卖了个好,亲自打发一个二等奴仆去接她老头和儿子回来。 晴雯领了她这个好,人情往还,她记着情就是了。 …… 祝嬷嬷一早便来到凸碧山庄,跟郑嬷嬷一起做活、闲谈,顺便听她讲一些凸碧山庄的规矩。 晴雯躺在床上美滋滋,两房家人、两个小丫鬟,这个家又壮大了,自己也过上了有奴仆伺候的小日子。 想到美处,她“呸”了一口,“呸!什么资产阶级臭思想,美好的生活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的,贪图享受便只能止步不前。” 这一点儿成就,还远远不够呢。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托着腮坐在桌前,畅想起美好的未来。 院门“吱扭”响,史湘云一脸沮丧地进来。 “晴姐姐,我得回家了。史泓被押走了,我没理由在这儿呆下去了。” “他可算是罪有应得了,你叔叔婶婶没有怨你吧?”晴雯问道。 “那倒没有,他们说,宝玉没说上话,这事也不怨我,只是家里的活计很多,等我回去做呢。” “那你……” 晴雯刚想说几句宽心的话,却见门外人影一闪,她便改口道,“那我也不留你了,得便时就让老太太派人去接你过来。” 史湘云泪眼汪汪地出门,会同自家的婆子丫鬟们,去给贾母道了别,便离开了贾家。 她走了,姐妹们也不总到晴雯这儿聚齐了,凸碧山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两日后,祝嬷嬷的男人刘老头和儿子刘秋明被接了回来。 晴雯只容他们一家相聚了一晚上,便带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去了小陈庄,同去的还有茜雪一家。 车到庄园门口,庄头姜伯迎了上来。“姑娘,你来了?可带了能人来?” 晴雯将刘老头和茜雪的公爹李老头叫到近前,介绍道: “姜伯,这是刘伯,管种果树的;这是李伯,管种菜蔬的。以后您还是总庄头,他们两个各管着一块,由您统一调配吧。” “好,老奴一定不辜负姑娘的嘱托,把这庄子给您看好喽。”姜伯恭敬地道。 姜伯很健谈,得了两个能说得上话的老伙伴,又得晴雯器重,心情自然分外高兴。 他领着两个同龄人,边走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整个庄子的情况。 那两人一会儿抬头看看山,一会儿低头看看水,再抓一把土端详一番,李伯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仨老头热烈地讨论着,晴雯不说话,由着他们商量。 专业的事得由专业的人来决定,她一个外行就不要随意发表意见了。 /129/129164/32075204.html 第90回 仨老头商量种树,林晴雯凑钱买苗 过了好一会,三位老人家才回到晴雯面前。 姜伯喜笑颜开,赞道:“姑娘,这两位老哥确是行家,哪块地种果树,种什么果树?哪块地种菜,又种什么菜?心里都极有数。” “姑娘,一般的庄子都或是果园,专种果树的,或是菜园,专种菜蔬的,又或有专种庄稼的。 您买这个庄子,主要是供自家的馆子使用。馆子里需要什么,就种什么。庄稼、果树、菜蔬都得种,那就需要相互避让,不能遮光、争水什么的。” 刘伯道,”咱们商量了一下,靠山的那一溜八十亩,全种果树。与庄稼地和菜地隔开,不挡光,不争肥水。 苹果、梨、桃子、李子、杏、山楂、柿子、葡萄……这些常见的果树都种上几亩。馆子里用不了这么多就卖出去,比庄稼值钱。” “那条溪水两边各辟出十亩来,专种菜蔬。” 李伯接上道,“现在种秋菜正当时,等地里的庄稼收了再种,就有些晚了。不过这么大的庄子,田沟地垄边随便栽上些,便够馆子里用的了。等来年春天再大批种也不晚。” “那天老陈说,素食馆用的最多的是豆腐,咱就专辟出五十亩来种黄豆,做豆腐、豆干、豆皮、腐竹、豆瓣酱……自家用不了,好放也好卖。余下五十亩种其他庄稼,供咱们自家吃用、存粮。” 姜伯趋近晴雯,悄声道,“这个庄子,明面上仍是陈公子的,是不用交税赋的哦。” 呃……晴雯哑然。 皇家身份真是了不得,攀上皇家人的自己也了不得,竟是要逃税了呢。 林晴雯与三位老人谈着土地种植的事,那边茜雪和祝嬷嬷已经跟庄子上的仆妇们说上话了。 在她们热情的帮助下,两人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 祝嬷嬷要跟着晴雯回去,刘伯与儿子住一间屋就好了。 茜雪却要住在这儿,和李平住一间屋。 “老李,老刘两父子住一间,你跟我住吧。”单身汉又无儿女的姜伯拐走了李伯,两个老头打算搭伙作伴。 整个庄子的人都是陈家奴仆,同属一家,每日都是一起吃饭,一起下地干活。 两个管厨房的女人做好了午饭,过来请晴雯:“姑娘,饭已经做好了,今儿在这吃完再回吧。” “好!”晴雯莞尔一笑,“今儿就在这吃了。” 那女人带着晴雯走,却不是往他们平常吃饭的大屋子走,直往一排屋子居中的那间去。 那间屋布置得最雅致,最洁净,许是之前陈寒宵住过的。 屋子里的书桌上,还有一个青瓷花瓶,插着几枝盛开的山花。 “不去那屋,我跟你们一起吃。”晴雯抬脚往大屋去。 她没有什么主仆有别,尊卑有序的封建思想,私心里认为众生是平等的。 与奴仆们一起吃饭,正是拉近与他们之间关系的好时机。 姜伯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些赞赏,女人却有些为难,但犹豫一瞬后还是带她过来了。 大屋与厨房连在一起,里面又分为两间小屋,里间是女人带着孩子们吃饭的地方,外间是男人的地方。 晴雯一进门,又被一群孩子围住了。 五六七八岁,稚气满满的孩子们,一口一个“主子”,叫得晴雯有点不好意思。 她这回有了准备,叫小红把从家里带来的果子分给他们,留着做饭后的零食。 送晴雯去大屋的厨娘回到厨房,悄声道:“咱这个新主子跟老主子可不一样,非要跟咱们一块吃,给她单做的菜也不能单拿出去了。” “那就混在一块?”另一个厨娘问道。 “混在一起吧,咱这主子……” 给晴雯单做的,俗称小炒菜,跟大锅菜食材一样,只不过做得精细些。 两个厨娘悄悄将几盘精致的小菜混在大盆里,端到屋里去。 晴雯与众多仆妇一起,坐着小方凳,吃了顿简单的午饭。 那边姜伯、刘伯、李伯早吃完了,又聚在外面阴凉处商量起种地的事。 “老刘,种果树你是行家,该怎么种,你说。”姜伯道。 刘伯也不推让,沉吟道:“收了庄稼后,正是移栽果树苗的好时候。八十亩栽的苗子可不少,咱以苹果树为例,每亩最少种三十棵,八十亩也要两千多棵。梨啊、桃啊、杏啊……这些都差不多。” “那得需要多少钱,刘伯你算个数,我好提前准备着。”晴雯坐到仨老头身边。 “那可就得好好说说喽。” 刘伯笑道,“果树苗的价钱差得可大,得分生苗还是嫁接苗。生苗便宜,五六个大钱一棵,但是需要三四年才能结果,而且结的果子少也不好吃。 嫁接苗也有好多种,价钱也不一样。好的嫁接苗四五十个大钱一棵,但是结果早,一般第二年后就可以结果,三四年就结得很多了,口味也好,还不容易招病。” “三四年才结果,我等不及,咱家的馆子也等不及,口味不好就更不能种了。就买嫁接苗,我回去立马准备银子,刘伯先去找熟悉的果苗商人谈着。”晴雯一锤定音。 她知道,早在北魏末年,就有一部叫做《齐民要术》的农书出现,对果树栽培与嫁接做了详细的介绍。 从那时起,各种水果经过一代一代的嫁嫁改良,到书中的这个年代,已经出现了很多的嫁接品种。 既然有那么多好吃的果子,谁还吃那些又酸又涩的原生果? 所以,买嫁接树苗,是她的唯一选择。 贵是贵了点,但以后的收益也可观啊。好吃才有人买,果多才能赚钱嘛。 她盘算着,买树苗加上肥料、种树的工具等,再加上买菜种子,大概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这笔钱从哪来?她也早做过打算。 维持一个庄子,就跟开素食馆子一样,总需要启动资金。 所以,当初凑买地钱的时候,她宁愿卖地给小红、佳蕙和郑嬷嬷,也没动那笔银子。 如今,是时候拿出来用了。 她在这默默地筹划,茜雪悄悄挪到她身边来。 眼神闪了又闪,看着她欲言又止。 晴雯笑道:“干嘛你?有话就说。犹犹豫豫的,这可不像你。” /129/129164/32075205.html 第91回 黛玉忆起陈年事,伤心垂泪潇湘馆 “姑娘,我听祝嬷嬷说,他们一家都是你院里的奴仆,整个庄子上的人也都是,唯独我们一家不是,我……”茜雪吞吞吐吐地道。 “怎么,你也想给我为奴?” 晴雯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轻声道,“当初老太太和太太虽说把你撵出府去,可到底是给了你身契,你不再是奴籍了。 好不容易才逃脱出去,干嘛还要给人当奴才?不光是你,等以后小红、佳蕙这些人,有机会我都会放出去的。咱们不做主仆,只做姐妹。” “嗯,做姐妹。”茜雪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 晴雯回到凸碧山庄,先去了黛玉的潇湘馆。 正在窗下看书的黛玉急忙将书放下,上来将她迎进屋里去。 “姐姐不是去庄子上了吗?刚回来不回家歇会子就到我这儿来,可是有事?” “有事自然是有事,先吃了好东西再说。”晴雯从怀里掏出一棒水煮鲜玉米,递给黛玉。 那是临走时,她特意让厨娘煮的。 小红和祝嬷嬷两个,一人提着一小篓子,她把这一棒揣在怀里,一路带回来还是温乎的。 玉米在古代也算粗粮,像贾家这种富贵人家,是不屑于食用这种粗粝得剌嗓子的食物的。 玉米面没有,就连鲜玉米也没见过。 可是林晴雯喜欢,那鲜嫩的水煮玉米又香又甜,吃上一棒从味觉到嗅觉都是一种享受。 她喜欢,便打量着黛玉也会喜欢,在庄子上看见还鲜嫩的玉米时,不假思索地就要给她带回一些来。 果然,黛玉是喜欢的,抱着玉米啃得又快又急,都顾不上跟她说话。 这吃相,哪还有那弱柳扶风的娇小姐样? “这就是咱庄上出的,好吃吗?”晴雯问。 “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黛玉抹了把嘴道。 这就有些夸张了,是因为这是自家庄子出产的东西吧? “以后每年的这个时候,你都可以吃到很多。” 晴雯替她擦了擦嘴角没有抹掉的玉米渣,温声道,“我还要在庄子上种果树,很多果树,葡萄、柿子、杏子、李子……好多好多。” “那咱们以后每天也有新鲜果子吃了?”黛玉道。 “对,每天都有,”晴雯犹豫了一瞬,轻声道,“不过姐姐没有银子了,要买果树苗只能动用你放在我这里的那些。” “姐姐都不必跟我说,我给你收着本来就是要你急用的时候,拿出来用啊。” 黛玉嘟起嘴,不满地道,“开馆子你不用,买庄子你不用,如今要用还要跟我来说一声,姐姐心里是不是还拿我当外人啊?” “哪有?你可是我嫡亲的妹妹,”晴雯掐了她挺翘的鼻尖一把,“在这个世上,唯有你是我最亲的人了。” “在这世上,也唯有姐姐是我最亲的人了。” 黛玉垂下眼,掩住眼底的落寞与悲伤,“想咱们林家,也是世代簪缨的官宦人家。父亲过世时,家里也颇有些财产。我虽然幼年离家,可也知道,父亲留下了少说有百万两银子。 琏二哥哥送我回苏州安葬父亲,处理家事时,几个远房叔伯畏惧贾家之势,都没敢插手。 可是直到现在也没人告诉我,父亲留下的那些铺子、庄子都去了哪里?若是有那些在,你我姐妹还用为那千把两银子借债吗?” “那些陈年旧事你咋又提起来了?快别去想了。” 晴雯轻拥着黛玉,安慰道,“贾家这些年,吃穿用度一味靡费,早已是入不敷出。或许你家的那笔银子,正好让他们填了亏空,才度过了这几年。 如今咱们势单力孤,没有能力追究那些事,你想也没用,白白熬煎坏了自己的身子。 且把心放宽些,想吃什么只管要,想用什么只管取。横竖花的是自己的银子,他们还好意思不给你?” “我就是不甘心,”黛玉悲愤地道,“凭什么他们花着我的银子,还要算计我?明里暗里对付我? 从主子到奴才,几百双眼睛盯着,看老太太给了我什么?几百张口编排我,又要吃药,又要吃贵重物儿养身子。我一个人,一张口,就算天天吃人参、吃燕窝,何时能吃得了百万两银子?” “好了,好了,别生那些闲气了。” 晴雯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劝道,”你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学学湘云丫头,不管家里人怎么对她,她就是那样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不活得很好吗? 你整天为人家几句闲话就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就趁了别人的心?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你成个病秧子呢?最好早早归西去,也省得人家整日家担心你哪天想起你家的银子来,再张口要回去。” “我不想了,我就不生病,我要长命百岁,气死那些恶人。”黛玉抹了抹眼泪,大声道。 “哎,这就对喽。”晴雯笑了笑。 嘴里安慰着黛玉,她心里也在发狠。 真不怪林黛玉小心眼,真不怪林黛玉怼天怼地怼遍贾府众人,任谁被人家拿走所有的家产,还被明里暗里地苛待,心情会舒畅? …… 回到凸碧山庄,晴雯将黛玉放在这里的钱匣子拿出来,数了数总共有二百六十两银子。 她取出一百五十两,差祝嬷嬷又回了趟庄子,把银子交给总庄头姜伯。 姜伯拿出二十两给李伯买菜蔬种子和肥料、工具等,另外一百三十两都给了刘伯。 刘伯常年跟卖树苗的打交道,知道哪家的苗好又便宜,先下了订金订下足够的好苗子,只等收了地里的庄稼,就可以种果树了。 现今刚过七月七没几天,离收秋庄稼还得一个多月的时间。 林晴雯着急也没用,便安下心来静静地等。 偶尔她会去紫竹轩看看,顺便打听打听陈寒宵是否回到京城,她一直惦记着,把买庄子的钱给他。 只是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出了趟什么差?一走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也没有。 倒是慕南风在紫竹轩的时间多了起来,或许是离大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得静下心来好好温习功课。 晴雯闲下来也不常出府了,每日与黛玉等姐妹,或是自己屋里的几个人做做针线,说说闲话,日子过得也逍遥。 这一日,她正在与小红闲话,二门处一个婆子来回话,芸二爷来了。 /129/129164/32075206.html 第92回 过东府探望尤氏,见两小尤氏真容 贾芸来了?难道是陈寒宵回来了? 太好了! 晴雯欢喜雀跃,赶紧起身出去见贾芸。 平白得了一个庄子却没给钱,终究是她的一块心病,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陈寒宵。 “芸儿,是陈公子回来了吗?”她问。 “姑娘,你就那么想见陈公子?” 贾芸笑道,“是马贩子王短腿儿回来了,送了一匹马到紫竹轩去,我来给您报个信儿。” 嗐!白欢喜一场了。 晴雯有点失望,不过转念她又欢喜起来。 马买回来了也好,她很喜欢。 “那马是什么样子的?好看吗?要银子多少?” “那马,芸儿看着极好,王短腿儿也说是贩回来的这批马里他最看好的。姑娘觉得好不好,还得姑娘自己看了再说。” 贾芸笑道,“他只要价二十两,说是从养马场买的时候就是这个价。大家都是朋友,就当给姑娘免费运回来的。银子我已经付过了,从紫竹轩账上划给他的。” “好!” 林晴雯很想现在就去紫云轩,看看她的马。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回凸碧山庄刚换好衣服,黛玉和迎、探、惜几个结伴而来。 “姐姐,你都换好衣服了,可是听说了?”黛玉问道。 “听说什么?”晴雯诧异,“你们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原来姐姐不知道啊,东府里珍大嫂子病了,珠大嫂子和琏二嫂子要带咱们去看她,我们来找你一块出去。” 黛玉牵起晴雯的手往外走,晴雯只好把她欢喜雀跃的心先放下,跟着她们出了园子。 …… 当年开国之时,贾家一母同胞弟兄两个立下不世之功,先皇因此赐贾家一门双公卿。 宁国公居长,死后长子贾代化袭了官,贾代化死后,其子贾敬袭了官。 贾敬好道,一味只爱炼丹烧贡,余者一概不放在心上,更是不肯回家住,只在都中城外与道士们胡羼,官位就让儿子贾珍袭了。 今日他们要去看的这位珍大嫂子,就是贾珍的继室尤氏。 宁国府与荣国府都在一条长街上,两家离得不远。 晴雯与黛玉、迎、探、惜姐妹几个,由李纨和凤姐领着,在荣国府门外上了车。 不过一会儿,就看到了街北蹲着的两尊大石狮子和其后的三间兽头大门,这就是宁国府了。 下了车,晴雯与众人从西角门进入,一路走,一路欣赏府中景致,步步行来皆感叹。 一样的亭台轩阁,一样的水榭楼台,宁国府与荣国府抵是一样的气派奢华。 内院,尤氏的卧房,尤氏躺在床上,脸色有些不好。 两个穿着鲜艳衣衫,长相绝美的姑娘坐在床沿上。 看见众人进来,尤氏挣扎着要起来。 李纨急忙上前按住她,说道:“大嫂子别起来,看起猛了头晕。到底感觉怎么样了?怎么忽然间就病了?” 李纨白着一张脸,喘息道:“起先不过是着了些凉,以为没甚要紧的。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就重了,一时竟连下床都不能了。” 不过说了这么几句话,她竟喘得不成样子了。 那两个绝美的姑娘站起来,给众人行礼。 “这是我的两个妹妹,二姐和三姐,因我病着,不能理事,特意接她们和我娘来帮着照看照看。” 尤氏笑向晴雯等人道,“你们姐妹年纪相仿,也该一处说说话。只是我这两位妹妹出身小门小户,言语有不到之处,妹妹们莫怪。” 李纨和凤姐想来早就见过这两个姑娘,凤姐上前,一手拉起一个,端详着道:“说这两位妹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真是让我们羞得不行!看看这模样,这肉皮,竟是比咱们大家子的姑娘还好看呢。” 王熙凤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晴雯早见识过了。 她也不去细听她说些什么,只在心里暗暗琢磨。 这就是尤氏的两个不同父亦不同母的妹妹——尤二姐和尤三姐? 两人在书中都不是重要角色,却因曹公如花妙笔,安排了那样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情节,而使其名如雷贯耳。 如今见到活的,才知两人之绝色,果然不枉她们的姓氏。 不怪贾宝玉赞她两姐妹,真真一对“尤物”。 在晴雯看来,二人美得各有千秋,各有动人之处。二姐似乎更娴静柔美些,三姐则更热情妩媚。 这样的两个人,竟与贾珍父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成为深深烙印在她们身上的污点,以致找不到属于她们的终身依靠。 二姐被贾琏收为妾室,被王熙凤百般巧言骗进贾府,百般磨折后,吞金而死。 三姐如愿以偿,与喜欢到骨髓里的柳湘莲订婚。柳湘莲却因不喜她与宁国府有牵连而退婚,最后她也只能饮剑自刎。 姐妹两个双双落得个悲惨的下场,真真令人惋惜至极! 而尤氏一贯身子强壮,很少见她病得如此厉害,上一次还是她前儿媳秦可卿死的时候。 后世有很多红学研究者说,秦可卿是与公爹贾珍私通被发现而上吊自杀的。 所以贾珍才对可卿之死,如丧考妣般痛心疾首。又给儿子贾蓉买官,给她诰命夫人的荣光;又不惜犯上,拿亲王规制的棺木盛敛她的遗体,处处体现对这个儿媳的疼惜。 而那时尤氏恰好就病得不能理事,只好让王熙凤来东府替她料理秦可卿的丧事,狠狠地施展了一番治家才能。 晴雯一直认为,曹公偷偷隐下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兴许尤氏是因为发现贾珍与儿媳的私情,一时气病了。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因为发现了妹妹与贾珍之间的不清不白,气得一病不起? 又或许是…… 晴雯还没有想清楚,便有一个小丫鬟来报:贾珍、贾蓉还有贾琏三人一块来了。 这仨货还真是不经念叨,这就来了? 李纨连忙起身,向身后的晴雯和黛玉看过来。 晴雯和黛玉都不待她使眼色,便起身速速躲到里间屋去。 迎春、探春、惜春三个倒不慌忙,人家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不必躲闪,可是尤二姐和尤三姐也没有躲避。 /129/129164/32075207.html 第93回 尤三姐求救晴雯,王熙凤严防贾琏 “姐姐,她俩怎么不过来?” 黛玉悄声问道,“大哥哥、琏二哥哥对她们来说,不是外男吗?她俩怎么不躲?” “小丫头,你管得太宽了,”晴雯捏了她的小脸一下,低声道,“大概她们确实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那么多规矩。况且,东府里本也不像那边府里守规矩。” 她心里腹诽,她们不懂规矩,怎么连尤氏也不知教她们? 若是她们不见贾珍等人,或见着就躲开,怎么会让那等色魔找到机会? 连带着贾珍的儿子——贾蓉那小子也对她们不尊重,总想找机会臊皮。 只因有贾珍看着,他才不得尽兴。 所以日后才有贾蓉怂恿贾琏纳尤二姐做外室的事发生,他是想着趁贾琏不在时,过去找他二姨、三姨耍耍。 这个时代,女人要想好好活着太难了。 尤老娘带着尤二姐、尤三姐两个改嫁给尤氏亲爹,结果那尤氏亲爹也是个短命的,没几年就死了。 孤儿寡母三个只能依靠贾珍接济度日,也就难怪两个美少女被贾珍当成掌中玩物了。 林晴雯正思前想后时,尤二姐和尤三姐也到里间来了。 晴雯忍不住笑了,王熙凤就是个万年老陈醋坛子,她家贾琏又好色又好淫,什么脏的臭的都不嫌弃,这么两个绝色的美人儿在眼前,怕不被勾了魂去?是以赶紧将两姐妹推到这边来。 近距离再看尤三姐,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自带一股风流柔情。 林晴雯纵然是个女娇娥,也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更遑论那些本来存着坏心思的臭男人? “你俩可是晴雯妹妹和黛玉妹妹?”尤三姐突然开口发问。 “正是呢,”晴雯粲然一笑,“三姐姐是如何知晓的?” “早就听说荣国府里有几位姑娘,外间屋里的自然是贾家的三位女儿,还有三位外姓女儿,是薜姑娘和两位林姑娘。” 尤三姐朱唇微启,低声道,“薜姑娘容貌丰美,有杨妃之态,看两位姑娘这身形,跟丰美可半点不沾边,可不是两位林姑娘么?” 这话说的条理清晰,可见三姐是个聪慧的女子。 林晴雯听了没觉得有什么,黛玉却嘟起了嘴。 林晴雯恍然醒悟,这个时代,谁家清清白白的女儿愿意被旁人肆意谈论?也就是她这个裹着古代外壳的现代人不在意罢了。 却听尤三姐又道:“林妹妹千万莫要怪责于我,不是我有意打听两位妹妹,不过是常听家姐说起来,心中实在仰慕。 家姐说,晴雯妹妹得老太太允准,可时常出府去。姐姐想向妹妹打听打听,可知道外面有什么我能做的活计? 我们娘们儿三个仰仗姐姐、姐夫接济生活,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有心自己养活自己,却终归不得其法。” 咦? 林晴雯定定地看着尤三姐眼里闪烁的希冀和渴望,突然心有所感,这位姑娘是在向我求救吧? 是了,就是她,最终三尺青锋抹了脖子,死得何其悲壮利落? 这个烈性女子,在死之前,一直存着摆脱贾家男人摆布的心思,却终究没有如愿。 或许,真的可以帮助她两姐妹离开这个魔窟? “三姐姐,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合适你做的活计,但你放心,我会为你留意的。” 晴雯倾身向前,附在她耳边低语,“三姐姐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必然会找到自己的终身归宿,可千万要珍重自己。” “我……”尤三姐惊疑地抬起头,看了看晴雯又瞥了眼外间屋,低声喃喃道,“谢谢晴妹妹提点,我定会珍重。” 果然是极聪慧的,一点就通。 晴雯挽起她的手,轻声道: “很不必总闷在家里,闲来无事时,跟珍大嫂子到我们那边看看。珍大嫂子若准许,我也可以带你出去走走。” 听了这话,尤三姐眼里的光芒更甚,连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尤二姐也向晴雯看过来。 外间屋响起凤姐朗朗的笑声:“你这一病着,也没人伺候我。我们还是家去吃吧,大嫂子且歇着吧。” “二奶奶这样说,敢情除了我们奶奶,我们这些个都是没脸子的,伺候不得奶奶了?” 贾珍的一群姬妾娇声笑起来,“我们奶奶病着,我们伺候二奶奶可好?” “不了,不了,你们还是伺候你们爷和奶奶吧。” 凤姐哈哈笑着,对探春道,“三妹妹,去里屋叫你两位林姐姐出来,咱家去吧。” 晴雯和黛玉急忙出来,匆匆低头给贾珍、尤氏行过礼,便随凤姐等人一起出门。 凤姐边走边回头叫:“琏二,不跟我们一起走?家里的饭可都摆上桌了,就等你回去吃呢。” 贾琏连忙答:“就来,就来!” 再向里屋偷偷瞥了一眼,他才恋恋不舍地出来。 晴雯摇摇头,这个色胚,大概是听贾珍父子说起,那两个绝色美人儿来了,特意赶来看看的。 没想到,王熙凤根本不给他一点机会。 敢在凤姐面前偷腥,看不把他的牛黄狗宝给掏出来? 想来尤二姐与尤三姐两个,起初也不是那等不知羞耻的姑娘。这不是王熙凤把她们藏起来,她们也知道,贾琏未走不好露面。 只是后来被贾珍父子败坏了名声,才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吧? 得赶紧想个办法,将她们姐妹救出来,免得再被那些臭男人玷污了。 当然,拯救她们的最好方法,还是教给她们谋生的技能,让她们自食其力。 可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能干什么呢? 一路想着,一路回到贾府,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只是不知道,那两姐妹会不会愿意? 耳边响起黛玉故作委屈的声音:“姐姐可是见了尤家姐姐,就忘了妹妹了?一路回来,姐姐只顾着想事,都没跟我说一句话,是不是连自己家在哪都忘了?” 林晴雯抬头看,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黛玉带到潇湘馆门前了。 “傻丫头,瞎说什么呢?”她笑道,“我是在想,给那两个姐姐找个什么样活计才好?想来想去,都不得法子。” 黛玉也笑了:“姐姐你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就被难住了?何不听听我的想法?” /129/129164/32075208.html 第94回 探春送墨表谢意,晴雯骑马又忘形 “哦?妹妹有话?快说来听听。”林晴雯抓住黛玉的手,摇晃道。 “姐姐何苦为这事难为自己?她们身陷困境,若真心想摆脱,什么活计不能做?只要能赚到银子,体面地活着不就是了?” 是啊,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晴雯也不再苦恼了。 一个人若身处泥潭中,只要能抓到附着物,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抓住的。若不去抓,只能说明他不想脱离险境。 对尤二姐和尤三姐来说,若是她们此时还嫌弃活计苦累,不想干。那就只能说明她们自甘沉沦,不想救自己出苦海。 她们若不想自救,外人怎么努力也是没用的。 自己的想法,改天试探试探她们就好了。 晴雯回了凸碧山庄,却见探春的丫鬟侍书正在屋里跟郑嬷嬷等人说笑。 “不是才刚分开嘛,怎么这会子又过来了?可是探春妹妹找我有事?”晴雯诧异道。 侍书笑着过来,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绸布袋子递给晴雯。 “姑娘,方才在东府,珍大爷给了我们姑娘一方好墨。姑娘本想送给您,可是看您一直低着头想事,就没打扰。这不,回屋就让奴婢特特给您送过来。” “谢谢你家姑娘,难为她想着我。” 晴雯知道,探春作为贾政的庶女,虽然自己端着主子小姐的架子,像朵带刺的玫瑰花一样,谁动她就戳谁。 可她内心其实考量太多,总想方方面面都做得体贴周到。 方才怕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这一方墨送谁都显得厚此薄彼,惹人不快,所以才现在偷偷送来。 她也不揭穿,伸手接了递给小红,笑道,“小红替我好生收了,日后姑娘我能不能练出一笔好字,可全在三姑娘的这方宝墨上了。” “哎!”小红脆生生地应了,接过绸布袋子去了里屋。 侍书抿着嘴笑道:“姑娘真会说笑,敢情姑娘的字好不好,可全归在我们姑娘身上了?” “那当然,我这字不是她教的吗?练不好,我不找她还找谁?” 晴雯玩笑道,又压低声音悄声问,“侍书,赵姨娘还去找你家姑娘的晦气吗?” “我也正要跟姑娘说呢,”侍书凑近晴雯跟前,也低声道,“姑娘手里到底攥着姨娘什么把柄? 那天她又来我们屋里聒噪,气得姑娘直抹眼泪。我实在气不过,便把她拉到一边去,告诉她,晴姑娘叫她呢。 结果她的脸一下煞白,“哧溜”一下就跑了,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敢去闹腾。姑娘,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等她再去,我直接吓跑她就得了。” “那可是天机,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在赵姨娘面前,提我好使就行了。” 晴雯眨了眨眼,故作神秘道,“这么说,你今天提溜着这方墨来,是你们姑娘特为这事感谢我的?” “不是,不是,这墨确实是我们姑娘单为送给您的。” 侍书赶紧摇头,“晴姑娘瞒着我们姑娘,单跟我说这事,想来是不想让她知道,我自然不会傻到说与她。不过,以我们姑娘的心智,我不说,她大概也会猜到是您帮她解了围。” “真是什么主子调教出什么丫头,你也是个伶俐的!”晴雯赞了一句。 她心里暗笑,那个赵姨娘,真是够窝囊,也就敢在探春面前说两句狠话,扎扎探春的心。让她来见她都不敢,倒省了她一番口舌。 探春知道她手里握着她姨娘的把柄也没什么,有人能辖制住她,少去她那里闹腾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她心里怕是又要为她的糊涂姨娘难过了。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早晨,林晴雯去给贾母、王夫人请安后,就和宝玉去了紫竹轩。 去茶房换上随身带来的骑马服,把头发利落地挽起来,娇俏的美少女立刻变成了翩翩美少年,她迫不及待地去看她的马。 紫竹轩的马棚里本来有一匹黑马,是贾芸和店里的其他人骑着来回办事的。 如今又多了一匹枣红色的马,自然是晴雯的。 那马儿通体红色,只眉心处有一点白,鬃毛长而顺滑,眼睛大而有神,体格健壮却不甚高大,女孩子骑着刚刚好。 晴雯伸手摸了摸那马的脖子,马儿竟低下头来,温顺地任她抚摸。 “脾气还好。” 说着,她解下马缰绳,将王短腿儿赠送的马鞍放上,牵着就往外走。 “晴姐姐,你现在就要骑吗?”宝玉慌得急忙跟上。 “买马自然是要骑的,不然买回来干嘛?”晴雯笑道。 “不是,我是说,你从来没骑过马,上来就骑很危险的。” 宝玉急道,“万一出事,我怕接不住你。要不等李贵他们上来,让他们先教教你?” “要他们做什么?我自己能行。” 晴雯牵着马脚步不停,贾宝玉急得汗都出来了。 竹林里温书的慕南风急忙起身,也跟着出了白云寺。 “晴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来教你骑马吧?” 晴雯看了他一眼,只好道:“好吧,劳烦公子。” 她也不看别人,只跟宝玉道:“你放心,我不是从没骑过马。十岁前在外面飘着的时候,我是骑过的。虽说不是很熟练,想来也不会有事的。” “那都多少年没骑了,还是小心点好。”慕南风过来站在她身边,想扶她上马又不好唐突,只好张开双臂护着她。 晴雯莞尔一笑,一脚踩上马镫,一个纵身便上了马背。 干脆利落,帅气洒脱,惊得慕南风、宝玉和一众小厮们直瞪大了双眼。 “我说过,我学过的嘛,上个马不是事儿。”晴雯急忙掩饰。 唉!她又得意忘形了。 一个养在后宅里五六年的姑娘,即便小时候骑过马,也不该这么利落的。 前世,林晴雯确实学过骑马。 自小她就喜欢辽阔无垠的大草原,羡慕那些纵马驰骋在青青碧草上的姑娘们。 上初中的时候,她家搬到城边边儿上,对面就是一个马术俱乐部。 每天放学,她必得在人家俱乐部外面看上半小时的马儿才肯回家。 高考之后的那年暑假,她那宠女无度的父母满足了她的愿望,给她报了一个暑假班。 一个暑假学下来,她便可以在俱乐部的跑马场里跑上几圈了。 此后,她每有空闲都会去骑马,这也算她的一项技能了。 如今不过换了个场地,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129/129164/32075209.html 第95回 慕南风降服惊马,柳如烟暴露行踪 林晴雯骑在马上,有些犯难。 若是一上来就骑得很好,未免太假,使人生疑,少不得还得装一装才好。 所以她勒紧缰绳,让马儿慢慢地走,面上流露出紧张的神情,身子还随着马儿来回摇晃。 那模样,活像一阵风来,就要跌下来一般,哪还有刚才上马时的潇洒? 慕南风在下面不错眼珠地盯着她,面上的紧张不亚于她,双手张开,时刻准备接住似乎随时要从马上摔下来的晴雯。 “晴姐姐,你可慢着点儿啊,慢着点儿。” 贾宝玉骑在自己的马上,跟在晴雯身边,心像小船浮在水上般,随着她的身子晃动也一上一下地不得安稳。 他只见过家里的姐姐妹妹们绣花纺绩、弹琴作画,什么时候见过她们骑马? 晴姐姐不按套路出牌,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 林晴雯之前只在俱乐部的跑马场上跑过,那儿场地宽广,没有干扰,马也是经过训练的,跑起来毫无压力。 可在这里,白云寺附近的官道上,人来车往,很热闹。 这马又没经过足够的训练,在这不熟悉的环境中,也许、大概、可能…… 马儿在晴雯的控制下,缓慢地走着。 晴雯渐渐不再装了,身子坐得安稳了些。 一切都十分美好,再过一会,她应该可以稍稍加快速度跑一跑了。 然而,天始终是不喜欢遂人心愿的。 路边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小贩叫卖的声音也极欢快高亢。 马儿经过小贩身边时,他突然大吼一声:“卖糖炒栗子来!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 缓缓走着的马儿突然前蹄腾空,昂首嘶鸣,林晴雯差点被甩下来。 马惊了!她急忙勒住缰绳。 马头不甘被束缚,疯狂地摇摆起来。 不过须臾,它四蹄落地,带着晴雯急速向前狂奔。 两旁的路人吓得四散奔逃,卖东西的摊子被它踢倒一片。 晴雯伏下身子,双手紧紧攥住缰绳,努力保持身体平衡。 她知道,这个时候要拉起缰绳,马头后仰看不清路,它就会渐渐地慢下来。 可惜,这具身子太柔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根本抗不过受惊的马。 “姑娘!”小红在后面急得要哭了。 “晴雯!”慕南风大喊。 这家伙急得连“姑娘”也不叫了。 林晴雯谁也顾不上回应,现在只顾着跟马较劲了。 马身微微一沉,慕南风不知何时追了上来,他一个跃身跳上马,坐在晴雯身后,双手接过缰绳,将她圈在怀里。 “稳住!” 他狠狠一勒缰绳,马头仰起,嘶鸣一声,又死命地摆动起来。 慕南风不松手,依然用力抓紧缰绳,直到马头不再拼命摆动才稍稍放松。 那马继续奔跑,但速度慢慢缓下来,直至最后停下。 抹了抹手心里的汗,慕南风从马上跳下来,转身将惊魂未定的林晴雯抱下马。 晴雯站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双腿不停抖动。 作死啊林晴雯,真是作死啊! 开了馆子,买了庄子,又买了匹马,这就以为了不起了?自我膨胀得不行了?以为什么都能驾驭得了了? 还骑马呢!现眼了吧?丢丑了吧?差点没命了吧?知道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了吧? 贾宝玉呼哧乱喘地赶过来,腿还有点一瘸一拐的。 刚才慕南风一把将他从马上拽下来,骑上他的马就去追晴雯了,也不管他摔没摔到。 宝玉扑到晴雯跟前,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嘴里不住地问:“晴姐姐,你没事吧?” 林晴雯脸色惨白,睁开眼看了看他,嘴唇哆嗦着道:“没事,我没事。” 回头她又对慕南风道:“慕公子,谢谢你啊。” 慕南风的眼眸里如蕴着万千风云,面色黑得跟被墨染过一样。 他牵起马就走:“是我的错,没有护好你。这马你先别骑了,等我训练好了你再骑。” 未经主人同意,他擅自做主了。贾宝玉嘻笑着冲晴雯眨眼,晴雯狠狠剜了他一眼。 算了,她今天是真不敢骑马了,就让他牵走吧。 转头看看周围呆若木鸡的路人,林晴雯老脸一红。 幸好啊,今天打扮得雌雄莫辨,不然真是要羞死了。 路旁的摊子被马踢倒了不少,售卖的货品也有损坏。 没轮上班看看她家姑娘的小红,早掏出随身携带的钱袋子,替林晴雯收拾了烂摊子。 在小红的搀扶下,晴雯脚步飘忽,晃晃悠悠地回了白云寺。 刚刚走进紫竹轩,一阵吵嚷声从某个雅间里传来。 “怎么,又有人闹事?” 刚刚经过惊魂一战的林晴雯,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哪个混蛋,这个时候来找本姑奶奶的晦气?看我不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晴雯快步往雅间走,听到里面一个男人疯狗一样叫嚣。 “彩蝶,你个小贱人!别以为蒙个面纱我就认不出你。柳如烟那个贱人在哪呢?赶紧让她滚出来,给大爷唱个曲儿听听!” “赵老爷,我家姑娘早已从良了,不做那等伺候人的活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彩蝶哀求道。 “放屁!一日为妓,终生为妓!她还想从良?赶紧给我麻溜地滚过来,给老子伺候恣了,老子就放过你们。不然,我把这个馆子也砸了,让你们主仆俩呆不下去。” “赵老爷,我们姑娘只是这里的茶博士,只管给客人烹茶做茶点,不唱曲子。这馆子不是我们姑娘的,是荣国府贾家人开的,您敢砸?!”碰上无赖了,彩蝶知道求也没用,索性不求了。 “别拿贾家吓唬爷!我早打听过了,这馆子是个叫贾芸的小子开的。贾芸算什么阿物?不过是贾家八杆子拨拉不着的旁支。 我就把他这馆子砸了,他也不敢怎么着我,却肯定不能留你们在这了。早晚有一天,柳如烟那个贱人还得乖乖地滚回百花楼去,老老实实地做个伺候爷们儿的玩意儿。” 这他奶奶的嘴好臭,是不是大肠跟脑子连成块了?还是昨晚这家伙掉粪坑里了? 林晴雯心里正骂着,那边贾芸带着陈三源等人过来了。 柳如烟和金钏儿也从茶房里出来,急急地往这边走。 /129/129164/32075210.html 第96回 林晴雯和气生财,套麻袋专下黑手 “晴姑娘,是不是彩蝶在里面,她被人欺负了?”柳如烟焦急地问。 “是呢,听说话是欺负你的那个人来了。”晴雯向雅间里面努了努嘴。 “彩蝶……” 如烟抬脚就要冲进去,晴雯一把拉住她。 “别急!先问问情况,”林晴雯转向贾芸,“这间屋里都是些什么人?可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都是一些商人,也不摸底细。不过官商勾结嘛,也备不住有什么背景。”贾芸道。 “商人啊?” 林晴雯低头思索,旁边陈三源老头的暴脾气却上来了。 “管他有什么背景?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先打了再说!” “陈伯说得对,打了再说!”一贯性子温和的贾宝玉也生气了,“晴姐姐你别管,等我带茗烟他们进去教训他。 欺负如烟姐姐,砸了她的铺子,还看不起芸儿这个贾家旁支?我今儿就让他看看,贾家旁支也金贵,有我这个贾家嫡系罩着。” 哎哟!这位中二少年,也有火气了? 林晴雯又伸手把他拽住了。 “别冲动!咱打也不能在这儿打,和气生财嘛。” 她对贾芸道,“你进去好好看看那个狗东西,把他稳住,无论用什么方法。最重要的是把彩蝶拉出来,不要让人欺了她。” 贾芸进了雅间,下死眼盯了那个上蹿下跳的赵姓商人一眼,抱拳拱手道:“这位爷,在下贾芸给您赔礼了。您这么有身份的人,何必跟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置气?今儿这顿饭几位爷可劲吃,我请客。” 贾芸?紫竹轩的东家?请客?那男人眨巴眨巴黄不拉叽的眼珠子,不闹了。 商人嘛,重利,不管生意做得多大,有便宜占就高兴。 反正柳如烟就在这家馆子,什么时候想吃这家的菜了就来找她。只要她不走,他就来白吃。 “快滚,快滚!碍人眼的小贱货!” 他像赶苍蝇一样冲彩蝶挥了挥手,又对跟他一起来的几个食客道,“可劲吃啊,可劲造,今儿这顿算我的。” 这个不要脸的! 贾芸一声不响地将满脸委屈的彩蝶拉出来,送回茶房里。 林晴雯正跟宝玉说话,见他过来,也悄悄跟他低语了几句。 没一会儿,贾芸和贾宝玉两个一起笑嘻嘻地出去了。 …… 一顿饭吃的美滋滋的赵老板,跟同行人分开后,抚着鼓包包的大肚子,剔着破烂烂的牙花子,哼着黄乎乎的小调子,得意地走在回家的小巷子里。 一条麻袋兜头而下,跟了他一路的几个人从身后套住了他。 “冤有头,债有主,爷爷们不想打杀了好人,”一个男人高声喊道,“说!你叫什么名儿?家住在哪里?” “好汉,好汉,在下赵钱孙,家住柳叶胡同,咱们好像没有过节,好汉爷们儿千万别弄错了。”那姓赵的大声嚷。 “你果然是赵钱孙!打,狠狠地打!让这个孙子不守规矩!”一个壮汉高声叫喊。 几个人抡拳的抡拳,动脚的动脚,那个穿着最华贵的少年竟然从地上摸了半拉砖头。 幸好一个大个子一把按住了他,连声道:“爷,爷,咱不带这样的,仔细伤了您的手。不管怎么恼他,小的们来处置。” “便宜他了!”少年悻悻地扔下砖头。 “几位好汉饶命啊,不知在下哪里得罪几位了?还请几位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赵钱孙在麻袋里呜哩哇啦的直叫唤。 “好吧,死也让你死个明白!” 另一个汉子很仁慈地道,“你也不用往远了想,就往近一二年间想,这一二年你用尽手段抢了谁家的生意,毁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家?” “抢……抢了谁的生意?”赵孙子似乎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些年我抢的也不是一家两家,求好汉明白告诉给我。” “哎哟!你还是个惯犯呢!”那汉子恼了,“打!狗东西活该打死!” 几个人把赵钱孙打了个半死,摸索着将他身上的荷包解下来,一人又踹了他一脚,才扬长而去。 等他哆哆嗦嗦地从麻袋里钻出来,早不见了那些人的影子。 …… 贾宝玉带着自己的随从、小厮们还有贾芸,把人揍了一顿狠的,好好的出了一口恶气。 在李贵、茗烟等人的簇拥下,他眉开眼笑地回来了。 “晴姐姐,那……给你。” 他把从赵钱孙身上解下来的荷包递给晴雯,“姐姐说得对,被狗咬了一口,不能当场咬它一口,但也不能饶了他。它怎么吃的,还得让它怎么吐出来。” 晴雯拿帕子垫着,打开荷包看了看,里面有大概二三十两银子和一些铜钱。 出门随身带二三十两银子,这个家伙的家世应该还算不错。就凭这就敢欺负女孩子?很该打死! 晴雯取出其中五两银子给彩蝶,笑道:“那个家伙的钱,拿着算补偿你今儿受的委屈。” 彩蝶犹豫着回头看了看如烟,看如烟微笑点头,才接了过去。 晴雯将剩下的钱递给小红:“这些拿去给云儿,留下今天那一桌的饭钱,剩下的给李贵他们几个分了吧。” 小红接过钱出去了,晴雯拿着那个荷包端详了一会,笑道:“这个荷包的花样倒是挺好看的,我拿回去正好打个样子。” 贾宝玉凑过头来,好奇地道:“姐姐的针线活,阖府都说好,什么样子连姐姐都觉得好?我竟没仔细看。” 晴雯连忙揣到袖子里,笑道:“你个爷们儿家哪能看得懂?等我绣出来再给你看。” 贾宝玉还不死心,扭着闹着要看,晴雯忙拿话岔开。 “慕公子没跟你们一起去收拾那个姓赵的?他去哪儿了?” 贾宝玉笑道:“我从回到寺里就没看到他,这会子他怕是还在替姐姐遛马吧?” 门外一声马嘶,慕南风这个不禁念叨的,回来了。 晴雯急忙出去看,果见一身蓝衣的慕南风骑在马上,身姿挺拔,英姿飒飒。 恍惚间,她感觉那坐着的不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倒像个英武不凡的将军呢。 /129/129164/32075211.html 第97回 上门女婿生坏心,害人性命夺人财 “晴……姑娘。” 慕南风心情似乎已经平复,从马上一跃而下,迎着晴雯灿然而笑,“这匹马不错,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吧?” “起个名字?”林晴雯端详着那马儿遍体枣红中唯一的一点雪白,沉思一会儿道,“就叫它胭脂雪吧。” “胭脂雪?好雅致的名字!”别人都没说话,贾宝玉先叨咕起来,“谁说我晴姐姐没读过书?听听这名,起得多有韵味!” “果然好名字!”慕南风也笑了笑,回身拍了拍马背,“胭脂雪,你有名字了。” “咴……” 胭脂雪好像听懂了一般,应景地叫了一声,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 林晴雯回到凸碧山庄,捏着赵钱孙的荷包入了梦。 那个贱男人,揍他一顿也不解气,要搞就要搞到他再也不敢来找事为止。 好巧,梦境就从姓赵的挣开麻袋开始。 赵钱孙抚着肿胀得眼都成了一条缝的丑脸,龇牙咧嘴地拐进一条巷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唉呀,我的爷!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比赵钱孙年轻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迎出来。 “唉!别说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都不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这一顿好打?” 赵钱孙哼哼唧唧地道,“快给我拿冰面巾来敷敷,回家被郑英那个臭婆娘看见,不定又得怎么唠叨呢!” “那老爷就不要回去了嘛,就在奴家这儿住着,奴家好好伺候您。”妇人娇笑着道。 “我倒是想在你这长住,那死婆子我看着就厌烦。” 赵钱孙揉了那女人腮上一把,哄道,“你且忍耐些日子,待我把她的家产都骗到手,就把她休了,把你迎进门去。” “老爷惯会拿这话哄奴家,奴家都跟了你五六年了,也不见你休了那黄脸子婆娘。”妇人嘟着嘴道。 “宝贝儿,小心肝儿哎,你且再耐心等等。” 赵钱孙将女人搂进怀里,心肝肉儿的叫得不嫌肉麻,“我那便宜小舅子打一下生就七灾八难的,看着不是个长寿的。死老头把我招了上门女婿,也算家里有个给他顶门立户的。 我也打着等那小子死了,吞了他万贯家财的谱,谁想他看着要死要死的,就是不死。我这还没儿子呢,他倒眼瞅着十五六岁,打算娶妻生子了。 这些年我费尽心力帮他们家打理家业,还能把自己的心血拱手让他得了去?我给他配了几副药,喝完大概就差不多了。 等他蹬了腿儿,归了西,那家产不都是我的了?我把家产都留给咱两个的宝儿,可好?” 赵钱孙搂着小妇人,笑得奸邪。 妇人伸手推了他一把,拿捏着腔调,柔声道: “我就说我没看错人,老爷果然是有大诚府的。既然做了这事,就不要让人家看出破绽来,快回那个黄脸婆娘身边吧,早点把家产弄到手。” “再抱一会儿嘛……“”三四十岁了,挺大个子的赵钱孙还撒起了娇。 妇人娇笑着又推了他一把:“老爷,还是快走吧,我怀着孩子呢,也不能……奴家就在这儿等你拿着银子回来。” 赵钱孙摸了摸腰,大概是想掏点钱给妇人。 一把摸了空,才想起荷包让人家给掏走了。 手转了个圈,捏了妇人胸前一把,赵钱孙恋恋不舍地出门走了。 须臾,一个家仆打扮的年轻男子从屋外进来。 妇人“噔噔噔”跑过去,直扑进男子的怀里,泪水涟涟地道:“云哥哥,好好抱抱我,我真受不了啦。” 男子抚着妇人高高隆起的肚子,柔声哄着: “娇儿,我也不愿意这个老不死的呆在这儿,我恨不得杀了他。你且再忍耐些日子,等咱把老家伙的钱财都弄到手,咱就带着咱们的孩子离开这儿。” 跟赵钱孙一样的腔调,那娇儿姑娘竟然不烦他,拽着他的胳膊进卧房去了。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香艳故事,晴雯姑娘没捞得着看。 因为这不是娇儿的荷包,梦不到她太多的事儿。 不过,那种事儿,还是不看的好。 梦醒的林晴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 这个赵钱孙,真人如其名,就是钱的孙子。 为了钱,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竟然还不安分,家里害人家兄弟,外面养着外室,还要谋人的家产留给跟外室养的儿子。 却没想到,那娇娇嫩嫩的小老婆早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那儿子,也不是他的儿子。 想来,这么坏的个玩意儿,他也不配有儿子,活该他断子绝孙。 …… 后来的某一天,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从柳叶胡同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里出来。 老的那个看着有四十多岁,少的那个其实也不算少了,也得差不多三十岁。 这俩人正是赵钱孙的岳母宋氏和妻子郑英。 母女俩坐上马车,离开了。 门房正要关门,郑嬷嬷从暗处出来,上前去搭讪。 “老哥哥,刚才上车走的可是这家的主母?” “你问这个干什么?主家的事咱可不能说。”老门房把着门,有些警惕。 “唉!不瞒老哥,我家里遭了灾,什么都没了。瞅着这家的主母是个善良人儿,就想来找个活干,不知道主母能收下我不?” 郑嬷嬷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博得了门房的同情。 他上下打量了打量郑嬷嬷,瓮声道: “你要找活,不如先家去,等天下黑儿再来吧。主家去白云寺烧香,为我家小公子祈福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番话套得滴水不漏,郑嬷嬷急忙忙回了贾府。 宋氏和郑英母女俩坐在车上,边走边闲谈。 “你弟弟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真让人揪心。”宋氏忧伤地道。 “娘,您放宽心,弟弟的身子不一直这样反反复复的,不也平安长到这么大了吗?想来这一次也一定能熬过去。”郑英道。 ““但愿吧。”宋氏面上的忧色没有半点消除,“咱们家子嗣艰难,我和你爹统共就你们两个。 他的身子不中用,只怕娶了妻也未必有孩子。实指望你能跟女婿生养一个,也算咱郑家的种。怎么你的身子也不中用?” “娘,是女儿没用。”郑英羞惭地低下头。” 马车悠悠往前,出了城,直往白云寺去。 那里,早她们一步到达的晴雯正在静静地等着。 /129/129164/32075214.html 第98回 白云寺可劲忽悠,王太医被掐七寸 白云寺正殿,宋氏和女儿郑英双双跪在菩萨前,诚心祷告。 祷告完毕,郑英扶着母亲起身,两人不约而同的又叹了口气。 “两位夫人都求过菩萨了,怎么还是这样愁容不解?可是遇上了什么难过的坎?”晴雯满脸真诚地迎上前去。 “这位姑娘,你想做什么?”郑英扶着母亲闪向一旁,警惕地盯着她。 “太太何必如此惊慌?” 晴雯笑道,“小女也曾遇到难事,曾在白云寺的菩萨面前发下宏愿,若菩萨为我解了难,我便做一百件善事还愿。 可巧,在那之后,我那难事果然就解了,因此便时常到这白云寺来做些善事。今儿恰巧遇上两位太太,若是能帮你们解了难,岂不算我又做成一件善事?” “娘,咱们走。” 郑英一拉宋氏的衣袖,“来拜佛不过是求个心安,何曾听说谁家真的有菩萨保佑?这个小姑娘看着伶俐能言,莫不是个骗子吧?” “胡说!” 宋氏不悦地扯开袖子,“求神拜佛,唯有心诚才灵。今日你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你对菩萨的心是不诚的。怪不得你弟弟的身子一直不愈,难保不是菩萨怪罪于你。” “娘……”郑英无言以对。 宋氏不搭理她,转向晴雯道:“姑娘,敢问你遇上过什么难事?又是如何解的?” “唉!” 林晴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当年家父病重,药石罔效。小女无奈之余,唯有求神佛保佑。 这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只要能去到的,我都去拜过了,可是无一处灵验。诚如这位夫人所想,求神或许只为求个心安。 然而,那日在白云寺许过愿后,出门就遇上了一位神医。神医为我父亲诊了病,开了方,不久便就痊愈了。谁又能知,是否真是菩萨感念到我心诚,特意显灵了?” “定是了,定是了,”宋氏连声道,“定是菩萨显灵,特意给你的指点。” “菩萨显灵也好,凑巧也好,既是有神医能治病,姑娘何不告诉我们那神医住在哪?我们也好前去求诊。”郑英到底还是头脑清醒,急忙截住母亲的话头。 “对,对,求姑娘告知我们吧。姑娘今个儿单单遇上我们,许是菩萨特意派您来给我们解难呢。”宋氏也急忙道。 “这……”晴雯面露难色,“那位神医住的地方我倒是知道,可他老人家脾气古怪,未必肯见旁人。” “求姑娘成全!”宋氏老泪纵横,“噗嗵”跪在晴雯面前。 一大把年纪的老人给自己下跪,真把晴雯吓到了。 她赶紧双手将她搀扶起来,叹道: “老人家诚心相求,我权且试试吧。只是你们就不要贸然前往了,告诉我您家在哪儿,我替您去请神医。您看如何?” “那,那就谢谢姑娘了。”宋氏又要行礼,早被晴雯扶了起来。 说定了住址,娘俩千恩万谢地走了。 晴雯目送她们离开,也不着急回城,又去紫竹轩逛了半天。 听赵钱孙那孙子的口气,他给他小舅子下的药应该是慢性的,那男孩应该可以再挺几天。 且不忙着去,太上赶着掉份儿,好像迫不及待一样,端足架子才更使郑家人相信神医的本事。 当然,她也不敢耽搁得太久。 久了怕毒素侵入身体太多,便是救回来也给那孩子造成永久的损伤。 次日,她在家与小红、郑嬷嬷做了会儿针线,闲谈到午后,才跟小红去了怡红院。 贾宝玉正在歇中觉,林晴雯让他继续歇着。自己拿了他的拜帖去太医院,求见王太医。 经常出门走动,偶尔也有贾宝玉不得空儿的时候。 她试着自己出府,贾母也不甚理会。 王太医出门见是贾府的姑娘,诧异道:“敢是府上有人病了?差个下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怎的今儿姑娘亲自来了?” 晴雯忙行了一礼,引着王太医到僻静处,只道:“今儿小女前来,不为贾家人,只是小女私事。请王太医出趟诊,为一个朋友诊病。” “姑娘,若是不太急的病,可不可以再等两天再去?” 王太医捋着长须,有点为难,“太医院是专为贵人们诊病的,每常出诊都得留下病案。恰好我这两天当值,若是一时宫里传人不到,又没有正当的理由,是要出大事的。” “我的王老爷,您就劳动劳动吧,我看着那边像是被下毒了,人命关天,可等不得您过几天再去了。您就当给小女诊病了,回来胡乱写个病案就是了。” 看王太医仍然沉吟不语,晴雯试探道,“您不是想看绛珠草吗?我头些天让人去寻了,就快拿回来了。等到时候给您老人家过过眼,就是尝尝也未尝不可。” “绛珠草?”王太医一下子老眼贼亮,“姑娘,你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小女子也是讲究言出必行,知行守诺的。您老人家去不去?不去我可另寻别人啦。” 晴雯拉起走人的架势,王太医不让了,急得就差来扯她的袖子了。 “姑娘且等等,你算是掐住老头子的七寸了,老头子这就回去拿药箱,随你走一趟。” “您快去吧,我等着。”晴雯莞尔一笑。 她来找王太医冒充神医,有她的考量。 一来王太医确实是她知道的大夫中,医术最高明的。 二来也是因为,太医是给皇上、后妃,以及达官贵人们诊脉的,这些人的事可不是随便都能说的,所以太医们通常嘴都严。晴雯也要防着她请的人胡乱说话,暴露了她的秘密。 一时,王太医背了药箱出来。 林晴雯瞅着他半白半灰的一把胡须,半白半灰的一身长衫,心里暗暗笑了笑。 这身装扮,的确像个不修边幅,只顾研习医术的神医了。 王太医老头子六七十岁了,晴雯也不避嫌,跟他和小红三人共乘一辆马车,去往柳条胡同郑家。 郑家大门四开,老门房早得了主子的吩咐,坐在门口望眼欲穿。 一看到有马车来,赶紧小跑着就迎了出来。 “姑娘,可是带神医来给我们小公子诊脉的?可把您给盼来了,我家主子都在等着呢。” 老门房头前带路,晴雯带着王太医,急忙赶往郑家上房。 /129/129164/32075215.html 第99回 王老狐狸装神医,柳条胡同断病情 郑老爷在厅里来回踱步,宋氏和郑英在椅子上坐着,三人一样的心急如焚。 没希望就没期待,突然知道有个神医能治好家人的病,怎能不忧心神医能不能请动,又何时能过来? 老门房一路跑,一路喊:“老爷,太太,姑娘,神医来了!” 郑老爷拔脚迎出来,郑英和宋氏也急忙起身出去。 将人让到厅里坐下,郑老爷就大喊:“快,给神医和这位姑娘上茶!” 来的路上,晴雯已经把王太医要扮的角色跟他说了。 此时,老人家面容端肃,一丝笑容也不见。 “不必喝茶,先看看病人吧,老夫还急着回去研制新药。” “好,请神医跟我来。” 郑老爷一听,此话正合心意,当下也不客套,带着王太医往儿子的院子去。 “咱们也去看看吧。”晴雯也站起来。 宋氏和郑英巴不得答应一声,赶紧跟上来。 郑公子的卧房,郑公子面色惨白,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神医,犬子自小体弱,时常生病,如今这半月间,竟然……”郑老爷道。 “你且别说,且等我诊了脉,说给你听。”王太医一脸高深莫测地摆了摆手。 他也不等人说话,便自顾自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捋起郑公子的衣袖,把住他细细的手腕。 片刻后,他又换了另一只手腕,本来沉黑的面色变得更加黑沉。 “好毒!”又片刻后,他放下郑公子的手,摇了摇头。 “神医,怎么说?”郑老爷急忙问。 “据老夫看来,令郎之前只是体弱,每逢天气或冷或热便生上一场大病,绵延数日或数十日。 每每胸痛、咳嗽不止,有时痰中带血。一到晚间尤为厉害,咳得人难以入眠。但服药数日后,自可康复。是也不是?” “果然是神医,真真好脉息!” 郑老爷大加称赞,又急着讲述病情,“犬子之前确是这样的症状,只这半月间……” “这半月间,令郎本因痼疾而病,服药之后已有好转,却突然病情加重,咯血更多。整日间昏睡不醒,便是醒了也是木木呆呆,说不清话儿?” 王太医道,“且初时还是半天昏睡半天醒,这几日竟是每日醒来的时辰越来越短?” “求神医救救小儿!” 郑老爷未及回应,宋氏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您说的一丝不差,这两日一天只能醒半个时辰了。若是到最后,他是不是就完全醒不了了?” “嗯,确实如此。”王太医也不隐瞒,直接应道。 “神医,求您救救我弟弟!”郑英也哭道,“家父家母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们郑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 “呵呵……”晴雯不说话,只管摇头冷笑。 “姑娘,你这是何意?”郑老爷不解地问道。 “我笑你们太糊涂!你们只求神医救他,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若是不把病源掐断了,便是神医这回救了他,又有何用?” “对啊!”郑老爷到底是男人,还未乱了方寸,“神医,敢问犬子的病源在哪儿?” 王太医默然不语,只拿眼扫了扫屋里的下人。 郑老爷会意,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 “你儿子是被人下毒了,你家里的人不干净啊!” 王太医真不含糊,话说得够直接,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当然,这才符合神医臭脾气的人设。 “下毒?谁会给我儿子下毒?他这些天都没吃过什么,偶尔吃点子粥水,还是我亲手熬的,亲自给他喂下去的。”宋氏疑惑又气愤地道。 “那就只能是这些天服用的药有问题,把药渣拿来我看看。”王太医道。 “药有问题?不可能!”郑英顾不得哭泣,大喊道,“我弟弟这些天服的药,都是我夫君抓回来的。 夫君对弟弟关怀备至,每天都要过来探视几次。熬完的药渣也亲自拿出去,倒到路人多的地方,让万人踩踏,好把弟弟的病带走。他怎么可能给弟弟下药?” “啧啧……”晴雯仍然不说话,“啧啧”摇头冷笑。 “姑娘……”郑老爷看向她。 “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些人为了钱财、利益,可能会丧心病狂。” 晴雯慢声细语地道,“所以,要找到下毒人,其实也简单。只要想想,若是郑公子不在了,最得好处的人是谁?那一般就是下毒人,没跑了。” “最得好处的?难道真的是他?”郑老爷看了看自家的闺女。 “不可能,钱孙不可能给弟弟下毒!” 郑英摇头怒吼,继而又无力地垂下头,她心里确实也没底。 “晴丫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啰哩啰嗦地管这么多干什么?我还急着家去呢。”王太医不耐烦地道。 “哦哦,这确实是你们的家务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先让神医给郑公子祛毒、调养身子吧。” 晴雯瞥了郑英一眼,装作不经心的样子,“有些人,‘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不要被他看似憨厚的外表欺骗,谁知道他在外面是何等行径呢?” “这事我们自己查,”郑老爷面色阴沉,一锤定音,“神医快给小儿开方子吧。” 王太医捋着半尺长的胡子,仔细斟酌一番,提笔写下了药方。 “之前服用的药,千万别再吃了。照这方子先抓七副药,吃完了,公子的毒也就差不多祛净了。七日后老夫再来,给他开几副养身的补药。公子积疾日深,待老夫慢慢调理,日后他那咳疾应该也无大碍。” 说起治病服药来,王太医的话就多了。 这还是那个脾气古怪,不苟言笑的神医吗? 您老人家不是该牛气哄哄,面无表情,寡言少语,让人猜不到心思么? 得亏郑家人现在急火攻心,不然不被人看出破绽来? 林晴雯急忙起身,拉着快暴露原形的王太医告辞。 “行了,病也看了,药也开了,神医还有急事,我们先告辞了。” “谢谢神医,谢谢姑娘!” 郑老爷顺手掏出两张银票,分别递给王太医和晴雯,“这百两纹银给神医做诊费,这一百两给姑娘,感谢姑娘替我们找到神医。” /129/129164/32075216.html 第100回 赵钱孙刺探消息,郑家人早有准备 有钱哎,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还有这宽敞的、雕梁画栋的大宅子,只单看会客厅内和郑公子卧房布置摆设的奢华程度,便可见郑家果然是有钱人家。 怪不得赵钱孙那孙子,丧心病狂到害人性命来谋夺家产。 林晴雯眼瞅着王太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银子揣起来。 很好!神医就得这样拽!一百两银子算什么! 她却不得不偷偷咽着口水,把银票推回去。 她确实喜欢银子,可她做这事还真不是为了银子。 “我不是冲着银子来的,神医的诊费该给,我却是做善事还愿的。若是收了银子,还算做善事吗?” “姑娘,你也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不作答谢,我们心里如何过得去?”宋氏握着晴雯的手,不舍得放开。 “若是夫人当真想谢我,就等公子病体痊愈之后吧,那样我收这钱才收得心安理得。”晴雯笑道。 晴雯与王太医离开郑家,她并不担心郑家人揪不住赵钱孙的狐狸尾巴。 郑老爷虽说上了些年纪,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赵钱孙打理,但他精神尚好,冷静果断,看得出早先也是个有魄力的生意人。 只要他有了防备心,赵钱孙的丑事迟早会被查出来。 …… 晴雯将王太医送回太医院,那位老人家临下车还殷殷嘱咐: “姑娘,可不兴骗我老头子啊,取回绛珠草来一定得让我开开眼,也不枉老头子我半世为医了。” “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晴雯必会说话算话的。”晴雯笑着将王太医送进门去。 回了贾府,她立刻取出仅剩的那粒绛珠草种,小心地埋进花盆里,将原先存在瓷瓮里的露水舀出半碗来浇上。 “天气转凉,晚间花草上开始凝出露水了。过几天,咱们晚上又得出去了。”她看了看围在她身边的屋里人,笑道。 “敢情这花喝的是露水?”祝嬷嬷咂了咂舌,捣了捣郑嬷嬷。 “嘘!小声说话,”郑嬷嬷赶忙止住她的话头,又看了佳蕙一眼,小声道,“你来得晚,还不知道,这是咱院里的大秘密,这花是咱们姑娘的命根子,可不能让旁人知道。” “哦,哦,我肯定不跟旁人说。”祝嬷嬷忙捂住自己的嘴。 …… 回头再说说郑家,郑老爷送走晴雯和王太医,回头坐在厅里,一言不发。 郑英惴惴地问道:“爹可是当真相信那位姑娘的话,以为钱孙就是毒害弟弟的人?” “除了他还有旁人吗?” 郑老爷瞥了女儿一眼,面有不忍,“爹知道你与他一向和睦,不愿意相信是他所为。但就像那位姑娘所说,若是你弟弟不在了,他就是得到最大好处的人。 咱家所有的田庄、铺子、还有这所大宅子,加上乡下的老宅,可都是他的了。就这一层,就由不得爹多想。” “爹!”郑英一下跪在父亲面前,“您不能仅凭那位姑娘的一句话,就定了钱孙的罪,没有证据不能冤枉好人啊。” “你这个傻孩子,爹当然不能仅凭旁人的一句话,就认定他就是下毒之人。” 郑老爷伏在郑英耳边,悄声叮嘱了几句。 郑英虽有些难过,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间,赵钱孙顶着一张肿胀未消的猪头脸回了郑家。 在外面嚣张跋扈、坏事做尽的孙子,一进家门立刻变成了温文宽和、彬彬有礼的好人。 有下人前来迎接他,两人悄声嘀咕了几句话,赵钱孙才回到与郑英的卧室。 郑英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替他宽衣。 “夫君劳累一天了,快坐下歇会子,稍等会儿便吃饭了。” 赵钱孙两只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瞅着妻子波澜不惊的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下人说,今天家里来了个大夫,可是给郑容请的名医?” “你倒是消息挺灵通的。” 郑英笑了笑,又气道,“人倒是来了两个,我看着不像是大夫,倒像两个骗子。母亲病急乱投医,错信了旁人。 只因昨儿去寺庙给容儿烧香祈福,大概那人偷听到我和母亲说了容儿的病情,便大包大揽地说自己认识一个神医,保准给容儿治好病。 这不,今儿就带着一个人来。那人邋里邋遢的,看着就不像好人,说话也是胡言乱语。 他说容儿这是撞客着什么了,要想治得好,得拿出百两银子来,他给做场法事。你说他到底是大夫,还是个江湖骗子?跳大神的?” “那等人就是来骗钱的,实在不能轻信,等明个儿我去另请个高明的大夫来瞧瞧。我就不信,天下就没人能治好郑容的病。” 赵钱孙拍着胸脯说得铿锵有力,这神情不由人不信他的真诚、善良与无辜。 跟郑英探着了底细,赵钱孙转身又去了郑公子的屋子。 郑容恰好醒了,宋氏正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稀粥喂他。 还是没什么意识,嘴巴也不听大脑指挥,粥水不停地从他嘴角淌出来。 宋氏边喂边拿帕子给他擦嘴角,眼里是浓浓的悲伤与恨意。 抬头看见赵钱孙进来,她忙掩了内心的情绪,笑着跟他打招呼。 “钱孙回来了?怎么不在屋里歇会儿,又来看容儿?这些日子家里都托赖你,你受累了。” “娘,瞧您说的什么话?这也是我的家,多操劳点儿不应该?” 赵钱孙五尺高的汉子,在郑家人面前,嘴格外的甜,“容儿今个儿气色好多了,可是给他请了好大夫了?” “说起这事来,我就上火。哪有什么好大夫?不过是两个江湖骗子。” 宋氏按照自家老头子教的话,跟赵钱孙说了一遍。 赵钱孙两下里一对照,稍稍放心了些。 当天夜里,他如往日一样,悄悄摸到厨房,将一小包东西搀到郑公子的药中。 然后他悄摸地回了卧房,搂着郑氏不再年轻的身体,幻想着那个温软的小身子,直睡到天亮。 次日早晨,他又像往日一样,将丫鬟给郑容熬的药渣子倒出来,包成一包带走了。 远远地走到一条小巷子里,他随手将药包扔在路边。 “呸!”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还让万人踩踏,把你的病带走?我恨不得你赶紧死了。” 赵钱孙抬脚走了,一个人影悄悄地挪到他倾倒的药渣前。 /129/129164/32075217.html 第101章 南风牵走胭脂雪,豆虫吓坏小佳蕙 “走啊,都收拾收拾,咱们今儿去庄子上。祝嬷嬷去看看刘伯和秋明哥哥,郑嬷嬷和佳蕙、小红去挑挑,看你们想要哪块田地。” 晨起用过早膳后,林晴雯想着今天没什么事,便想出去走走。 “噢!可以出府玩喽!”小孩子心性的佳蕙,拍着小手兴奋得直蹦高。 “姑娘,我就不去了,院子里不能不留人看屋子。” 郑嬷嬷笑看着佳蕙,满脸慈爱,“佳蕙还小,让她跟你去玩会子,祝嬷嬷也该去看看她老头子和儿子。 我留下看屋子,那地我也不用选了。上年纪的人都知道,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吃食,姑娘就给我们家十六亩庄稼地吧?” 祝嬷嬷一直听着郑嬷嬷说话,此时眼神瞟了瞟小红和佳蕙,又看了看晴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祝嬷嬷,你是眼馋她们都有自己的土地,都是小地主吧?” 晴雯笑道,“当初为凑银子买那个庄子,我很是为难,郑嬷嬷和小红、佳蕙都把自己存了多年的银子拿出来帮我,我就拿地抵了她们的钱。 若是你也有意的话,以后有机会也可以从我这里买上几亩地,做个家有良田的小地主。” “哎,哎,”祝嬷嬷连忙答应,“我也不跟姑娘去了,留下跟郑嬷嬷一起看屋子,我老头子和儿子不过才刚几天没见。” 林晴雯也不跟她们啰嗦,带着小红和佳蕙出了门。 贾宝玉这个“护花使者”很忠实地履行着护花的任务,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厮跟她们一起走。 晴雯没有直接去庄子上,而是先去了紫竹轩。 走入竹林里,她悄悄地往慕南风惯常坐的位置看了看。 太好了!那家伙今天不在。 进了紫竹轩,她径直往马厩去。 唉!胭脂雪也不在。 她本想趁着今天没什么杂事,去练习下骑马的,这下计划泡汤了。 贾芸过来,笑对晴雯道: “还是慕公子了解姑娘,他说以姑娘的性子,绝对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偷偷骑着胭脂雪出去。 胭脂雪刚从马场领回来,还不适应外面的情况,可不能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了。今儿他要出去访友,索性就把胭脂雪骑走了。” “这人,怎么把我的马当成他自家的了?”晴雯嘟了嘟嘴道。 贾芸和小红两个心照不宣,各自抿着嘴笑。 佳蕙看不懂他们的表情,好像她也不想看懂,只管好奇地东瞧瞧西望望。 对她来说,晴雯带她去庄子上,还是来紫竹轩都是一样的。 只要能离开贾府那个大宅院,出来就好。 跟大黑马玩了会儿,她趴在食槽子上扒拉着草料仔细地看了看,又看了会儿大黑马喝水。 在这边玩够了,她就跑去茶房里,看金钏儿和彩蝶做茶点去了。 晴雯由着她跑,她不想十分拘束她。 一天到晚关在贾府,能有多少见识?难道都养成贾家那样的不识稼穑的娇小姐?该多让她出来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了。 晴雯从茶房里拿了几样精致的茶点准备带回去,家里那两个主动留下看屋子的嬷嬷也不能忘了。 等佳蕙玩得差不多了,主仆三个才坐上马车,去了小陈庄田庄。 马车才一停下,佳蕙就跳了下去,直扑向庄子的大门。 农户们都在地里做活,姜伯、刘伯、李伯仨老头儿站在地头,对着庄子的大片土地指指点点,颇有点大将军指点江山的味道。 瞥见晴雯,三人一起往这边走来。 “姑娘,你看看,田间地头的空地上都种上了菠菜、青菜等菜蔬,等到收庄稼时,这些菜也就可以供应紫竹轩的使用了。” 李伯将刚刚钻出小芽的蔬菜一一指给晴雯看,欣慰的笑容好像看着自己家的小娃娃。 “老李是种菜的高手,什么季节适合种什么菜?什么菜多长时间能熟?心里都有数,我是真望尘莫及。” 姜伯感叹道,“老刘也是种果树的高手,我也是佩服之至。这些天我们还没出去订树苗,只在谋划着该种些什么品种的果树,能保证春夏秋三季都有新鲜果子供应紫竹轩。今儿谋划的差不多了,明儿我们就打算出去订苗子了。” “也是姜伯您指挥得当,刘伯和李伯才能种得好,”晴雯笑道,“我……” “啊!啊!啊!”她这还没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连声尖叫。 佳蕙逃也似地从豆子地里跑出来,扑到晴雯面前,抱着她的胳膊,头使劲往她胳肢窝里钻。 “这是怎么了?”晴雯急忙问道。 “姑娘,我要吓死了,你快看他们在豆子地里做什么?”佳蕙呜呜咽咽地道。 晴雯往旁边一看,“噗嗤”一声笑了。 豆子地里,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手里捏着一只黄乎乎的虫子,正一脸无辜的做不知所措状。 黄豆,在这个时代也叫做金豆,其生长期间盛产一种虫子,就叫做豆虫。 此时正是阴历七月中旬,满地的豆叶正在由青变黄,豆虫却是要成熟了。 从原本的遍体青绿色,变成黄乎乎的样子,正是食用的好时候。 做法也很简单,将豆虫淹死洗净,掐去头,挤出内脏和排泄物,加点盐、八角和花椒,煮熟,沥水晾干。 油烧至五成热,将沥干水分的豆虫放入,炸至酥脆。 这样炸好的豆虫不但不会爆浆,反而更脆过夏季圣物——知了猴。每咬一口都会发出响亮的“嘎吱”声,拿来下酒,可比花生还带劲。 还有炒豆虫、粉皮豆虫、豆虫炒鸡蛋等烹饪方法,取的就是一个“鲜”字,入口清香,味道鲜美。 不仅味道好,还绝对的高蛋白、高脂肪,有营养。 若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不好意思,这全是前世父亲的感受。 对她来说,父亲喜欢的“炸知了猴”、“炸豆虫”、“炸蚕蛹”三样下酒菜,都是她童年的噩梦。 每每看到豆虫黄不拉叽的身子,在菜盆里缓慢地蠕动,她就感觉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喜欢恶作剧的父亲时常拿一只吓一吓她,总吓得她像佳蕙一样,撒丫子跑去找妈妈。 而今,她却是想让父亲再吓吓她,也不能够了。 /129/129164/32127453.html 第102回 宝二爷要吃豆虫,小佳蕙蒙圈选地 “啊!啊!晴姐姐,我抓到豆虫了!”那边,贾宝玉也“吱哇”叫起来。 那声音可不是害怕,而是——惊喜。 到底是男孩子,年龄也比佳蕙大些,瞅着豆子地里女人和孩子都在抓豆虫,他也去试了试,结果翻了没几片豆叶,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 贾宝玉掐着豆虫在前面跑,把茗烟、锄药等几个小厮吓坏了,一起在后面追着他跑,边跑边大声喊: “二爷,爷,您快放下!这哪儿是您玩的东西?” “噗嗵”,茗烟被凸起的田埂拌了一下,一下子跪倒在软软的土地上。 宝玉哈哈大笑,晴雯也抿着嘴笑。 这位小公子其实也蛮可怜的,自小生在贾家那样的温柔富贵乡中,身边时刻有大批丫鬟仆妇照管着,行动都有人看着,这也不让动,那也不让拿,何曾在黑黝黝的土地里如此肆意玩闹过? 对他来说,能摆脱丫鬟仆妇们的贴身照顾,就像出笼子的小鸟一样。 来到庄子上就像是郊游,他跟佳蕙也差不多,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或许以后也该常带他到这里来走走,让他多体察民间疾苦,学习一些农人稼穑之事。 或许以后贾家被查抄,他也不至于完全束手无策。 贾宝玉跑到晴雯面前,掏出一条绣着粉红莲花的丝帕,将手里的豆虫包了起来,坏笑着道:“这个,我拿回去给林妹妹顽。” 晴雯面皮一抽抽,那精美的帕子哦,就这样白白地糟蹋了。 可能在这个败家玩意儿眼里,这只可爱的豆虫比这那条丝帕还要珍贵。 “若是吓着黛玉妹妹,看我皮不揭了你的!”晴雯白了他一眼。 “姐姐成天跟林妹妹在一块,还是不了解她。” 宝玉晃了晃脑袋,得意地道,“她虽说是娇娇柔柔的女孩家,有时候却是胆大的很,这种虫子她是不怕的。” “哦?那不如多拿一些去厨房,让厨娘收拾好,拿油炸了回去给她吃?”晴雯玩笑道。 “这,这还可以吃?”贾宝玉瞪大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奇事。 “自然可以的,又鲜又香还‘嘎嘣’脆呢。”晴雯乐不可支。 她在心里想象着,眼前这位“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脸似桃瓣,目若秋波”,长相比姑娘还柔美的贾家二少爷,如何将这缓慢而有节奏的律动的小家伙吞进嘴里? 咦!那画面太美,鸡皮疙瘩掉一地。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贾宝玉转身又跑向豆地。 林晴雯僵立在当场,这家伙不会是当真了吧? 果然,贾宝玉从一个妇人手里拿过一盆刚刚抓获的豆虫,在茗烟等人一路簇拥下,真的端去了厨房。 林晴雯又一阵头皮发麻,实在无法想象贾宝玉与林黛玉围坐在一起吃豆虫的场景。 “让二爷自己作去吧,你俩去选选看,想要什么地?” “姑娘,我不用选了,我想要四亩果子地。”小红笑着道。 “我猜你就会要果子地,逢你有空儿的时候,就见你果子不离手。” 晴雯也笑,“怪不得你那皮肤总是白里透红,好看得紧。可有跟芸儿商量过,他想要什么地?” “刚才在紫竹轩,他说他就要豆子地,出产的豆子就供给紫竹轩就好了。” “他倒是会替我打算,想来是怕我把地都分完了,自己反倒没有地种豆子供给自家的馆子了。” 晴雯欣慰一笑,又拖过一直瞪着眼看向厨房的佳蕙来,“你呢,想要什么地?” “我……我要什么地?” 佳蕙想了想,忽然闭目弯腰九十度,原地转起圈来。 “一、二、三……九……十……” 熟悉的数数声,把晴雯吓了一跳。这不是前世她与小伙伴们经常玩的游戏么? 佳蕙摇摇晃晃地停下,闭着眼睛缓缓地直起身子,又慢慢地睁开眼睛,一指面前的土地,脆声道:“就是它了。” 那也是一片果园。 林晴雯回过神来,道:“行,你俩都要果园,喜欢吃什么就去跟刘伯说,让他给你们多余种出来,管你们先吃个够,然后再卖钱。” 跟农人们又说了会儿话,林晴雯去厨房找宝玉。 走到门口便看见他蹲在地上,跟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同看一本书。 “这个怎么念?你能给我念一下吗?”男孩的眼里闪着求知的渴望,殷殷看着宝玉。 “原来你不识字啊?”贾宝玉拍了拍脑袋,“难为你看得这么专心,我还以为你识字呢。” 他捧过书来,用手指着封皮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教男孩念:“三、字、经”。 原来,这是一本儿童启蒙读物,《三字经》。 这书不知道被这孩子翻了多少遍了,封皮破破烂烂的,里面的书页也不完整了。 “谢谢哥哥。”小男孩粲然而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小牙。 他“噔噔噔”跑进厨房,不一会儿双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又跑了出来。 林晴雯正好奇他会拿出什么来,却见他慢慢地将手从身后拿出来,手指上勾着一串用青草串着的碧绿碧绿的蚂蚱。 大多蚂蚱还没有死透,“忽哒”着翅膀,踢蹬着腿儿,还在垂死挣扎。 “这个给你,也好吃的。”小男孩眯着眼笑。 贾宝玉如获至宝,欣喜地接过去,回身递给茗烟。 像蚂蚱、蟋蟀这等虫类,他还是见过的。 有薜蟠那样的表兄,偶尔带他玩一次,怕就是带他去踢蹴鞠、斗蟋蟀、投壶、斗鸡之类的。 蚂蚱不就是蝗虫吗?他家硕大的园子里,草丛中蝗虫还是有几只的。不过,他没想过这个东西还可以吃。 “这个也拿回去,给林妹妹玩。”他就像见到宝了一样高兴。 林晴雯又是一阵抽抽,再来上几次,她家那个如花似玉、娇娇弱弱的林妹妹怕也被他整成爽利泼辣、无所不为的小辣椒了吧? 手脚麻利的厨娘端着一小盆炸好的豆虫出来,挥手拍了男孩一把。 “你个乌眉青眼的臭小子,拿什么来脏了少爷的手?还不快进屋去?” 小男孩吐了吐小舌头,一溜烟儿跑进厨房里,透过木窗格子看着宝玉,只是再也不出来了。 “贾二爷,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您快尝尝?”厨娘将豆虫端到宝玉面前。 /129/129164/32127454.html 第103回 贾宝玉怜老惜贫,王夫人指桑骂槐 “凉了就不好吃了?” 宝玉瞅着那盆金黄金黄的炸豆虫,蹙眉道,“是了,炸制的东西还是得趁热吃,放软了就不酥脆了。” 他转身看向刚刚进到院里的晴雯,说道:“晴姐姐,我不玩了,咱家去吧。” 晴雯知道他满心里都是黛玉,急着回家给她送豆虫,也不再逗留。 厨娘找了个干净的花布包袱,将小瓷盆包裹起来。 宝玉就紧紧地抱着这个小包裹,也不骑马了,跟晴雯、小红和佳蕙一起挤在马车上。 走出一段路去,他问:“晴姐姐,以后咱们能常来这儿吗?” “怎么?除了这炸豆虫,这里还有什么让你惦记的?一来就疯跑疯闹,我可不敢让你常来,万一磕着碰着可不是好玩儿的。”晴雯笑道。 “我以后再来一定不疯跑了,我想来教小石头他们识字。” 宝玉道,“小石头就是厨娘的儿子,他很喜欢读书,可是却没有人教他。他还说,庄子上的小伙伴很多都想认字。我每天来教他们认几个,也算我行善事,做功德了。” 男孩的眼里透着真诚,他是个真正善良的少年。 天生自带一股温情,对所有人都心怀悲悯,对每个人都很好,真正打从内心里发出的怜老惜贫。 想来他不受其父待见,并非因为他品行不端。 而是因为他不喜欢读圣贤书,其实是不喜欢读那些应付科举考试的《四书五经》。 但那在晴雯看来,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不考科举又如何?便是在现代,所有人学习也不都只为考大学。 只要他能掌握一技之长,在家族陷入危难时,能挑起家庭,能养家就好了。 这样的宝玉真心不适合薜宝钗,不适合那由薜姨妈和王夫人故意传扬出来的“金玉姻缘”。 薜宝钗是一定要夫婿拼命读书,以觅封侯的,宝玉显然绝不可能达到她的心理预期。 他们俩在一起,谁都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所以,贾宝玉只适合“世外仙姝寂寞林”——他的林妹妹。 林晴雯想着想着失了神,贾宝玉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说道:“晴姐姐,你想什么呢?你还没说,咱们以后能不能常来?” “行,咱以后常来。可也不可能每天都来,天天出府连老太太都未必肯允准,咱们隔几天来一回就是了。” …… 回到贾府,贾宝玉将小包裹和一提溜野蚂蚱都递给佳蕙,嘱咐道:“先送去潇湘馆,告诉林妹妹,千万等我到了再打开。” 佳蕙慎重地捧着包裹,一溜烟儿跑去潇湘馆。 晴雯和宝玉先去见过贾母。 贾母没多问什么,只说了些“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些果子?”之类的家常话,便让他们去见王夫人。 王夫人坐在炕上,拉了宝玉在怀里,满身满脸地摩挲抚弄他。 “我的儿,瞧你这一身一脸的尘土,茗烟那几个坏小子又调唆你去哪玩儿了?好好的个爷们儿,都让他们调唆坏了。” 宝玉脸皮一红,尴尬地看了眼坐在炕下杌子上的晴雯。 晴雯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 王夫人这位整日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到底真慈悲假慈悲她说不准。 但她也能听出来,这位太太明显是在指桑骂槐。 她可不想搭理她,主动往自己身上找事。 宝玉坐直身子,正色道:“太太,今儿着实是去做正经事了。老爷不是吩咐儿子,多跟慕公子学些经济学问嘛。 儿子今儿读书,恰恰读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属实不解至甚,便去白云寺找他谈讲谈讲。” 林晴雯心里暗暗发笑,王家以军功起家,直到现在也是尚武抑文,认为读书没什么用,女孩子读书就更没用了。 所以,出自王家的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是不识字的。 贾宝玉就欺她不识字,没有读过《四书》。如今拿出《大学》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段很浅显的文字来搪塞她。 反正她也听不懂,只能打哈哈,或许心里还认为她这儿子学了什么了不得的“高大上”的学问呢。 果然,王夫人闻言笑得满脸菊花开,欣慰地道: “我的儿,你这一大段说下来,娘只听见通篇的‘而后,而后’,想来是大学问了。你父亲若是知道你如今这么用功,肯定会高兴的。” …… 好不容易出了王夫人的院子,贾宝玉抬脚就跑:“快点,快点,晴姐姐!那酥脆酥脆的豆虫肯定都软了。” 林晴雯好笑地跟着他,两人一路连跑带跳去往潇湘馆。 林黛玉和紫鹃、春纤、雪雁,还有黛玉的奶母王嬷嬷,各自吸溜着鼻子,闻着从包裹里传出的浓郁的香气。 “这里面包的是什么?”黛玉奇怪地问道,“是晴姐姐给我做的新样式菜品?晴姐姐可从来不用重油做菜的。” “这确实不是我们姑娘做的,”佳蕙抱紧包裹,“是宝二爷特意拿回来给林姑娘吃的,他还特特嘱咐了,要姑娘等他从太太处回来再打开呢。” 她这一说,林黛玉就更好奇了,皱着眉头道:“还有什么好东西是我没吃过的?特特带回来给我?” 贾宝玉一进来,左右寻摸了一圈,笑道:“妹妹只闻见我带回来的这个小包裹香,那一串小东西你弄哪儿去了?” “什么好东西,你还当个稀罕物儿给我拿来?我又不是没见过的。” 黛玉娇嫩的手指戳了他一下,“那不是蝗虫吗?探丫头卧房床榻上悬着的那个葱绿色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上,不就画着吗? 草丛里也是有的,不过我没见过拿青草串的那么一长串。都半死不活了,我让雪雁拿到草丛里去放走了,能不能活就看它们自己了。” 林妹妹也是个善良人儿,连满地的落花都怜惜地拿花帚扫起来,包到花囊里拿去埋葬,又怎能见得那些小生命受苦? 林晴雯笑嘻嘻地道:“那不算个稀罕物儿,这包裹里的可真是个稀罕物儿。我保证你没见过,更没吃过,快打开来看看吧。” /129/129164/32127455.html 第104回 两玉儿共食豆虫,林晴雯接受无能 “我来,我来。” 贾宝玉接过包裹,在黛玉、紫鹃、王嬷嬷等五双眼睛的密切关注下,一层一层解开包袱。 林晴雯就坐在旁边喝茶,也不去看他们。 不出意外,听到了王嬷嬷和几个女孩子“咦呀……”的惊诧声。 “紫鹃,快拿筷子来,给林妹妹先尝尝。”贾宝玉喊道。 “这……这能吃么?” 紫鹃疑惑地喃喃着,伸手拔下王嬷嬷头上的银簪子,狠狠扎起一个炸得金黄的豆虫,“姑娘恕罪,还是让我先尝尝吧。” 她也不往自己嘴里填,让豆虫在簪子上挺了一会儿才把它摘下来,细细端详簪头。 “姑娘,没毒,这个东西当真可以吃。” 王嬷嬷笑着接过自己的簪子,拿帕子擦了擦又戴回自己头上。 “你们小人儿家,哪见过这个?这应该是豆虫吧?长在金豆叶子上的。我虽说没吃过,也是见过的。” 果真是活久见,王嬷嬷还是有些见识的。 晴雯走过来,拂了一把紫鹃的脑袋,笑道: “你这丫头,银器只能试出砒霜之类的毒药。就算这个真有毒,银簪子也试不出来。我保证没毒,你们若是能接受它的样子,吃一个也不妨。” 其实,炸熟的豆虫已经掐去了脑袋,没有头顶两只会转动的黑眼睛,胖乎乎的身子也不再缓慢地律动,看着已经不是很可怕了,就是一堆饱含高蛋白的肉类而已。 可惜,便是这样,林晴雯每每想起它们活着时候的样子,便只会接受无能,敬而远之。 黛玉瞅了瞅晴雯,伸出两只细白的手指,捏起一只豆虫,小心地咬了一口。 呵呵,意料之中的“嘎吱”一声,林晴雯的头皮又熟悉地麻了一下。 “好吃的,姐姐,你也尝一尝。”林黛玉任香味在自己嘴里漫溢开,闭着眼睛品味一番。 “呃……你吃,你们吃。”晴雯急忙摆手,往后急退。 果然,她不是真正了解黛玉的人,真不了解她的本性。 如今想来,或许因为她是一株绛珠仙草,本身便对植物的天敌——各类虫子们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吃掉它们让她感到快乐? 林晴雯坏坏地笑着,却是直退出去老远。 贾宝玉凑上去,也用两只手指捏起一只豆虫来填进嘴里,轻轻咀嚼了两下,直呼:“好吃,真的好吃!这样好吃的东西须得就着酒才好。” “你倒会吃,这真是绝好的下酒菜。”林晴雯嘟囔道。 她又想起父亲当年一口豆虫,一口酒,“嘎吱嘎吱”嚼一个,再“滋溜滋溜”几口小酒儿的享受的样儿。 那快活的日子,好像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听宝玉要酒,紫鹃瞅了眼晴雯,见她没什么表示,连忙取了几百大钱,去贾家的大酒窖里灌了二两好酒来。 “只王嬷嬷和二爷、姑娘各自喝一杯吧,也不要多喝了。”这丫头一直是极妥帖的,并不让多喝。 晴雯看紫鹃将黛玉照顾的很好,又知道依黛玉如今的身体,多吃几个豆虫也无妨,便带了小红和佳蕙出来,去了探春的院子。 宝玉说要去教庄子上的孩子识字,她其实极为赞同。 古代人的外壳里装着一个现代灵魂的林晴雯,自然具有现代意识,她认为任何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穷人家的孩子也有。 而且,那是她的庄子,那个庄子上的所有人都是她的仆从,他们多识几个字,多懂一些道理,于她又有什么坏处? 或许,日后她还需要一些既识字又可靠的人手呢。 要识字便要有课本,她来找探春,是想让她给孩子们抄几本启蒙书。 “这好说,晴姐姐,我现下也没什么事儿,正好拿抄书当练字了。” 听晴雯说明来意,探春爽利地道,“我先抄上几本《三字经》,让那些孩子先用着。以后再慢慢抄写别的书,管保够他们使的。” 其实这个时代,像《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儿童启蒙读物都算是大路货,一套雕版可以用好多年,需求大,成本便很低。 市面价格不是很贵,大概十个大钱就能买一本。 晴雯很不必来麻烦探春抄写,可是她还是来了。 大观园里的姊妹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在晴雯看来生活是极度空虚的。 仿佛她们生在贾家,长在贾家,就是为了等待长大,等待嫁给一个或是如意又或是不如意的夫君,过上一段或是如意,又或是不如意的生活。 别人她暂且顾不上,可是探春是她一直很欣赏的女孩,她想给她找一点有意义的事去做。 …… 且不说晴雯的事,回头再说说郑家。 郑老爷此时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听心腹家仆郑江和郑河汇报今日一整天跟踪赵钱孙的经过。 “老爷,这是姑爷扔在路边的药渣,奴才给收回小半儿来。老爷看是拿出去找大夫看看,还是等那位神医来再说?”郑江道。 “且不忙药材的事,继续说,你们还发现了什么?”郑老爷瞥见那一小包药渣,并没有即时去检验。 “奴才……还跟着姑爷去了一处布置得很精巧的院子,但是没有进去。” 郑河斟酌着词句小心地说道,“听旁边的人家说,那里面住着一个年轻的妇人,最近好像怀上身孕了,咱家姑爷每天都会去那儿呆上一会子。” “这个畜生,这是背着咱们在外面偷养外室了?” 郑老爷压低声音,怒道,“此事先不要告诉大姑娘,免得她气不过,让赵钱孙看出破绽。 你们且继续暗中调查,看看他有没有对咱家的铺子动什么手脚?这些日子为了容儿的身子,我都好久没去铺子里巡视过了。” 郑老爷年轻时绝对是饱经世事、杀伐决断之人。 看他知道自家的上门女婿花着他的钱在外面养小老婆,还能隐忍不发,暗中布局谋划接下来的事情,便可见一斑。 …… 晴雯在屋里做了会儿针线,感觉有些累了,便起身去园子里逛会儿。 走到李纨的稻香村旁边,见香菱和她的小丫头臻儿一人提着一个包裹,娉娉婷婷地迎面走来。 这个很像东府过世的大奶奶秦可卿,兼具黛钗之美的姑娘,长相着实绝美。 怪不得薜蟠那个呆子,宁可闹出人命也要将她抢到身边。 /129/129164/32127456.html 第105回 娇杏姨仓皇逃离,林晴雯枉费心机 “香菱,今儿有空儿进来逛逛?”晴雯笑问。 “今儿可不是闲逛的,”香菱羞怯怯地道,“昨儿大爷去苏州采办了,太太开恩,让我进园子里来跟我们姑娘住些日子。” “那可好了,往常你不过得空儿来走走,总不得尽兴,如今可算是能在这多住些天了。” 晴雯与香菱正说笑,那边凤姐身边的二等丫头丰儿急匆匆地走来。 “两位姑娘,可曾见过我们奶奶?” “未曾见过,丰儿姐姐走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急事?”晴雯问道。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 丰儿抹了把脸上的香汗道,“过几日咱家二老爷过生辰,兴隆街的大爷,叫什么贾雨村的,他家太太送了礼来,正在咱们太太屋里坐着呢。 太太叫我们奶奶过去,清点了贺礼收到库里去。我哪儿也找不到奶奶,想着许是到园子里逛来了。两位姑娘且玩着,我去大奶奶屋里找找去。” 丰儿急急地去了稻香村,晴雯随手抓住旁边路过的一个女孩,将手里的包裹塞给她,说道:“帮香菱姑娘把东西送到蘅芜苑,回头去凸碧山庄领赏。” 不管那姑娘作何反应,她领着香菱出了大观园,往王夫人的上房走去。 贾雨村的太太叫做娇杏,当年是香菱的母亲封氏的大丫鬟。 香菱未被拐卖之前,她应该一直帮封氏照顾香菱。 因为贾雨村去甄家赴宴,娇杏因甄士隐对他青睐有加,下死眼看了他两眼,结果被他相中。 后来香菱被拐,甄家遭难,甄士隐和封氏迁到封氏娘家居住。 贾雨村升为苏州知府时,甄士隐已经跟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走了,贾雨村便跟封氏的父亲封肃讨要了娇杏姑娘为二房。 也是这姑娘命运两济,嫁给贾雨村一年后,便给他生了个儿子。又过了半载,其原配死了,贾雨村便将她扶侧作了正室夫人。 如今来贾家送贺礼的,就是这位当年的娇杏姑娘。 晴雯不能确定,她是否还记得香菱?但她一直想帮香菱找到家人,却一直不得法。 如今有这个可能,她自然要去试试。 王夫人院外不远处,贾家出府的必经之路上,晴雯和香菱就站在这里。 “姑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香菱疑惑地问。 “你别管,呆会我问你什么,你只管照实说就行了。”晴雯边盯着王夫人的院子,边回应。 “哦,好。” 香菱本是个有些憨呆的性子,这事她想不明白便不想,由着晴雯便是了,何苦自己寻些烦恼?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王夫人牵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的手走出了院子。 那妇人并无十分姿色,却生得眉目清明,仪容不俗。 王夫人与她在院门口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回了院子,只让几个婆子将她送出府去。 妇人与丫鬟婆子边说着话边往外走,走到晴雯和香菱身边时,晴雯突然扯了扯香菱道:“香菱,你额头上这个米粒大的胭脂记好特别啊,是打小就长着的吗?” “是啊,打小就有,你之前不是好好看过吗?”香菱懵懵懂懂地看着晴雯。 这个猪队友,实在不给力。 晴雯抚了抚额,也不计较这些,自顾自道:“你说你三四岁时就被拍花子的拍走了,若是有一天你和家人碰面,他们会不会凭着这个胎记认出你?” 她嘴里跟香菱说着话,眼睛却不时溜向娇杏。 那位夫人起初并没看见香菱,直到晴雯提到香菱额间的胭脂记,她才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眼神却在瞬间定格在那枚米粒大小的胎记上。 然而,她只是稍稍定了那么一瞬,就迅速转移了视线,然后招呼丫鬟婆子们,慌忙离开了。 咦?她逃了? 林晴雯几乎可以肯定,她认出香菱了。 她甚至都不需要上前来仔细地辨认一番,便可以肯定,香菱就是当年的甄家小姐——甄英莲。 然而,她却没有认她,连跟她打个照面,说几句话都不敢。 林晴雯摇摇头,人性都是自私的,她之所以仓皇逃离,肯定是为了维护贾雨村。 当年,苦命的香菱被人贩子先后卖与一位叫冯渊的公子和“呆霸王”薜蟠。 薜蟠为抢夺香菱,指使家仆打死了冯渊,这件官司恰好就到了时任应天府知府的贾雨村案下。 受过甄士隐大恩的贾雨村,一味巴结“贾王史薜”这些大家族势力,明知香菱是甄士隐的女儿,却并未将她送回父母身边,而是任由薜蟠将她带到京城,收为妾室。 他应该早就告诉过娇杏,封氏被拐卖的女儿英莲就在贾家。 而娇杏不认英莲,是怕暴露了贾雨村的虚伪和无情吧? 林晴雯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始终,便不把找到香菱父母的希望寄托在娇杏身上了。 其实一直是“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事,她本来也没对贾雨村抱什么希望,只是对娇杏这位封氏丫鬟还抱有幻想。 如今看来,娇杏也不是个有情的。 两夫妻都是无情、自私的人,贾家二老爷贾政还与贾雨村多有来往,并对他多有倚重,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等忘恩负义之人,若是贾家失势,他便是第一个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 而且,他还是黛玉小时候的授业恩师,也不知道当年的探花林如海林老爷,是被什么糊上了眼,竟然找了这么个卑鄙小人教小黛玉读书? 每想及此,晴雯都觉得如鲠在喉。 不行!一定要赶紧找到香菱的家人,揭穿贾雨村的真面目,也好让贾家人和黛玉都有所防备。 “晴姑娘,你在想什么?” 香菱见晴雯只出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哦,没事,你快去蘅芜苑吧。” 晴雯回神,急忙叮嘱道,“对谁也别说今儿的事,若是有人问你去做什么了?你便说我烦你去帮我打几根络子。日后你就会明白,我今儿做这件事的用意了。” “哦,”香菱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却郑重地点了点头,“晴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我们太太和姑娘。” 林晴雯笑了笑,跟香菱回了大观园。 香菱去蘅芜苑安置,晴雯自回凸碧山庄,远远地便见小红和佳蕙送了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出来。 /129/129164/32141385.html 第106回 薄命女柳五现身,赵钱孙即将离场 林晴雯瞅着那位姑娘从未见过,便停在远处,等她离开了才回院里去。 “刚刚送走的是谁?好像不是园子里的人。”她问屋里的小红和郑嬷嬷。 “姑娘不认识她,怎么就烦人家给香菱姑娘送东西去了?” 小红笑道,“她的确不是咱园子里的丫鬟,姑娘拽住人家就吩咐人家做活,倒把她嚇一跳。” “哦,她来领赏了?”晴雯想起来了,这就是她情急之下,随手抓的那个忙工。 “我本想给她二百大钱,她不要。说是去蘅芜苑,宝姑娘已经赏了。” 郑嬷嬷道,“她就是来跟姑娘回一声,姑娘交代的差事她办好了,再给赏钱却是怎么也不敢要的。这么看,这姑娘也是个懂事的。” “她也是咱家的家生奴才,姓柳,因在家行五,故唤作柳五儿。因自小体弱多病,还未在府里谋得差事。” 小红笑道,“她娘现下在梨香院小厨房,专管给那些教习嬷嬷和十二个女孩子做饭。因为这个缘故,她和那些女孩儿的关系极好。 今儿梨香院放了学,她便跟着她们进园子里来玩耍。恰巧被姑娘捉住了,还以为您要赶她出去呢。” 柳五儿?林晴雯默默回想片刻,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曹公笔下着墨不多,却生得人物与平、袭、鸳、紫等大丫鬟相类的姑娘,也是一个短命女。 此后平白遭受一场冤屈,被软禁了一整夜,又是惊吓,又是委屈,结果本就怯弱的身子,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怎么了姑娘,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小红诧异地问道。 “没什么,我看看史大姑娘的针线还差多少了?” 林晴雯岔开话题,不再讨论五儿的事。 这位五儿姑娘,依曹公的意思,肯定也是要在薄命司挂上号的,那便也在她的折腾范围之内。 可是,无缘无故蹦出这么个人来,她又如何插手她的人生? 还是等等看吧,或许会有机会呢? …… 晃晃悠悠七天已过,林晴雯磨蹭到午后,去太医院接上王太医,又去了郑家。 郑家人早知道晴雯和神医会来,早早地等在厅里。 门房引了两人进来,郑老爷又叫上茶。 王太医又装起脾气古怪、醉心医术的神医来,直道:“哪有工夫喝茶!给你家公子瞧了身子就走。” 郑老爷却道:“还请神医先帮我辨一下药渣,旁的大夫我很信不过。” “嗯。”王太医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郑江,快拿上来!”郑老爷急忙对心腹家人道。 郑江立刻取过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 里面又是三四个小纸包,小纸包里分别包着他这些天跟踪赵钱孙取回的药渣。 王太医探头看了看,又随手翻拣了一下,从里面挑出一小块药材来,撇嘴道:“这是草乌根,大毒,少量服用就使人神志不清,这就是公子即便醒来也呆呆傻傻的原因。再服上几天,他的小命就不保喽。” “这个畜生果真丧尽天良!”郑老爷大怒,“郑江,带人去把赵钱孙那孙子直接送到府衙大堂去,我要他死!” “是,老爷!”郑江应了一声,便要出去。 郑英一下扑倒在父亲面前,大声哭喊:“爹爹,不能仅凭几包药渣就定了我夫君的罪啊,说不定是旁人下的毒呢?” “你这个傻孩子,真是被他蒙骗住了!” 郑老爷恨恨地道,“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想偷偷替你处理掉就算了,如今不得不让你知道了。 郑江和郑河两个,这几天白天黑夜地监视赵钱孙。不单看到他偷偷在容儿的药中下了东西,还跟着他去了一所宅子。那宅子里住着一个妇人,身怀有孕,都要生产了。 他在外面偷养外室,置办的宅子足有十七八间屋子,还雇了不少丫鬟仆妇,花的还不都是他偷偷昧下的咱家的银子? 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将他赶出郑家,何况他竟然下毒毒害你弟弟,妄想谋夺咱家所有的家财?” “不!我不信!”郑英一下跪坐在地上,面色凄然,“我不信他会这么对我。” “郑江,你且去把赵钱孙带回府,让他跟大姑娘亲口承认罪孽!”郑老爷看着自己的女儿,摇摇头,无奈地吩咐道。 王太医瞥了眼晴雯,晴雯会意,起身道: “怎么处置恶人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们就不久留了。给郑公子瞧完身子,我们就早些离开吧。” 郑老爷和宋氏闻言,急忙带王太医往郑容的屋子走。 郑英却一把抓住晴雯,惶惶然道:“姑娘且留下,我……我怕我受不住。” 快三十岁的妇人,抓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的手,好似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浮木,眼里满是哀求之色。 晴雯不忍离开,只好扶起她,陪她一起坐在厅里,静静地等着那个禽兽负心汉被押回来。 没过一会儿,下人扶着面色依然惨白的郑容,从那边屋里蹒跚而来。 这些天,郑家人用王太医开的药将赵钱孙下了毒的药悄悄换了,郑容身上的毒已经祛得差不多了。 不过为了稳住赵钱孙,他还是未出自己的房门。每日躺在病床上,假装已毒深昏迷。 只是他本来身体便弱,这一折腾还真是“病如西子胜三分”,怯怯弱弱,一阵风都能被刮倒的样子。 王太医见晴雯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也不再端着神医的架子,端端坐着喝茶。 又过了有两刻钟,郑江、郑河两个带着七八个壮实家仆,押着赵钱孙回来了,随之还有一个家仆模样的男子。 “老爷,这个狗东西刚刚趴窗户根偷听,幸好咱们早有防备,趁着他去报信,一起抓了个现行。”郑江道。 好! 晴雯忍不住给郑老爷一家主子奴仆鼓掌,所谓“擒贼拿赃,捉奸拿双”,这一举让坏人一句狡辩的话也休想讲。 赵钱孙进门还在瞎嚷嚷:“你们凭啥这么待我?这么多年,我为郑家做牛做马,我做错什么了!” “赵钱孙!咳咳……”郑容愤怒地叫了一声,却又忍不住连声咳嗽起来。 “你……你……你怎么醒了?” 赵钱孙亡魂皆冒,大睁着眼睛瞪着郑容。 /129/129164/32141386.html 第107回 赵钱孙丑事败露,郑英儿休夫出门 “你……是不是……以为,我该死了?”郑容气愤地道。 “原来你们早都知道了,这些天就是在合伙骗我?!”赵钱孙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你说!你是不在外面偷养外室,还跟她有了孩子?” 郑英鼓起勇气,上前揪起他的衣领质问。 女人最受不得男人背叛,或许这让她觉得比赵钱孙给她弟弟下毒更难以忍受。 “连这个你们也知道了?那我也不用瞒着了,我就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赵钱孙被揭穿了真面目,索性破罐子破摔,露出了他的无赖嘴脸,“你个不下蛋的老母鸡!成亲十多年,你连孩子都不能给我生一个,我忍你很久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若不是你家的上门女婿,早把你休出家门了。” “你……你……” 女人生不出孩子,在这个时代是极大的屈辱,郑英被人拿住了短处,“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 抬起手来,她狠狠扇了赵钱孙一耳光,回身坐到椅子上掩面哭泣。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郑老爷怒骂,“你还知道孝道?当初不是你贪恋我家财富,自愿抛弃亲生父母上门入赘?这会又跟我们扯什么孝道?” 宋氏也大骂:“我们招你上门,本也是要你给我们家开枝散叶的。你没能让英儿怀上一男半女,还埋怨她?我看你才是只没用的公鸡!” 这番话说的着实在理,晴雯心底为宋氏鼓掌叫好。 王太医目不转睛地盯了赵钱孙好久,然后慢腾腾地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片刻后,他的眼底浮出一抹讥笑:“夫人还真说对了,这就是一只没用的公鸡。” “啊?”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住了。 “神医,这话怎么讲?”宋氏急忙问道。 王太医不屑地道:“这家伙才三十来岁便发脱齿松、舌红少苔,手心热,脉沉细,一看就是不足之症,想来那房中事也不持久,上哪儿去生出孩子来?” “神医,你说他不能生孩子?”郑英急忙上前,挽起袖子露出手腕来,“还请神医为我把脉。” 王太医也不含糊,把了片刻便道:“夫人的脉象没有大问题,有问题的绝对是他。” “不可能!”赵钱孙咆哮,“我那小娇儿可是怀上孩子了……”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闭上了嘴。 “哈哈哈……”厅里众人哄堂大笑,“她是怀上了孩子,可惜不是你的。你,就是一只剩王八!” “娘,我能生孩子!我能生孩子啊!”郑英喜极而泣,抱着宋氏的胳膊使劲晃。 “郑姐姐,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处置这个人吧。”晴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对!这个小人,我要休了他!”郑氏眼中涌起一股恨意,撸起袖子来,狠狠地道,“郑容,替我写一封休书!” “这……这……”这话连郑老爷都惊成了结巴,“英儿,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古以来只有男人休妻,哪有女人休夫的?” “郑老爷,郑姐姐休夫有什么不可以的?” 晴雯很想敲打敲打郑老爷的榆木脑袋,这位老人家,揭露赵钱孙的罪行时那般雷厉风行,怎么逢到这种封建礼教又是如此的放不开? 她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赵钱孙蓄意杀人,此等大恶,不死也得终身囚在牢狱里。不休了他,解除他与郑姐姐的婚姻,难道要郑姐姐为他死守终身吗? 赵钱孙是入赘到郑家的,就是郑姐姐娶进门的妻子。按照律法,妻子触犯七条之一即可休弃。所以,休弃赵钱孙,是有法可依的。 不能生育、偷养外室、毒害内弟,哪一条不犯“七出”?郑姐姐将他休出郑家,有何不可?” “这……”郑老爷无言以对。 “晴丫头此话有理!”王太医抚着胡须表示赞同。 “英儿,娘同意,把这个不下崽的公鸡逐出去!”宋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我替姐姐写休书!”郑容撑起病体,大声吩咐,“去给我取笔墨来。” 一个小厮应声去了,没一会便拿来了笔墨。 郑容伏在桌上,“唰唰唰”几下写就一封休书。 郑英取了朱砂印了自己的手印,将休书一把摔在赵钱孙脸上,恨道:“从此咱们姻缘两断,你不是我郑家人了。” 赵钱孙的眼都红了,眼看要到手的家产,一分也没捞到,他怎么甘心? “郑江,押起赵钱孙,咱们去府衙,我要亲自跟他打官司,告他一个终身监禁。”郑老爷道。 “哈哈哈……你们敢这么对我?” 赵钱孙仰天狂笑,状似疯癫,“这些天,我已经把赵家所有铺子的掌柜、账房都换成了我的人。你们把我送进牢里去,明天所有的铺子都得关门。我看你们还怎么开得下去?” “哈哈哈……” 郑老爷也笑了,“你以为这次容儿必死,所以就迫不及待了吗?你以为离了你,我郑家就不行了吗?你以为换走我的人,就可以掌控我郑家生意了吗?做梦!” 郑老爷轻蔑地笑道,“那些老掌柜,老账房,哪一个不与我有多年的交情,岂能说让你撵走就撵走? 之所以早就知道你的罪恶,却一直忍你到现在,就是为了接回他们来。你放心,只要你进了牢,他们立刻就复任。你安排的那些人,还是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 你之前为非作歹,专事坑蒙拐骗,败坏了我郑家多少生意?等以后容儿的身体休养好了,保证将我家生意打理得比之前红火百倍。” “老东西,你早有准备,你早就防着我了?”赵钱孙死死瞪着郑老爷,却也只能发发狠而已,不认命他又能如何? 王太医又得了郑老爷付的百两银子诊金,心里美滋滋。 郑老爷和一众家仆押着赵钱孙去了府衙,车夫先将王太医送回太医院去。 晴雯则被郑英和宋氏死活拉着,去了赵钱孙养外室的宅子。 /129/129164/32141387.html 第108回 郑英发落外室女,晴雯因恩收宅子 一个粗壮的家丁推开院门,退到旁边,郑英和宋氏领着一大帮家仆进了院子。 几个下人迎过来,乍乍呼呼地道:“你们做什么闯进来?这可是赵老爷的院子。” “赵老爷?他也配!”郑英狠狠地啐了一口,“叫那个叫娇儿的贱人给我过来!我有话问她。” “你是什么人?我们太太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一个家仆翻着白眼,愣了巴叽地道。 “滚开!” 郑家的家丁抬手就是一巴掌,将那男仆打了个趔趄,“我家大姑娘说话,你敢不听?她可是赵钱孙的嫡妻。你们是赵钱孙买来的,你们的命可全握在我们家姑娘手里。” “哦,哦,哦……”那家仆吓得直往后退,然后转身飞跑离开。 不多一会,娇儿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两手托着肚子走过来。 “哎哟!可是郑家姐姐来了?娇儿未曾远迎,该死!该死!” 娇儿姑娘特意挺了挺肚子,上来抓郑英的手,“给姐姐赔罪了,姐姐打我吧。” “你的确该死!不过,我可不打算脏了我的手。” 郑英微微侧身躲开她,“赶紧收拾收拾你的贴身衣物,给我滚出这个宅子。我不想再看见你,没的让人恶心。” “哎呀,姐姐不能啊。” 娇儿姑娘一抹脸,眼泪就顺着眼眶直流而下,“未经姐姐允许,便私自跟老爷在外面成了家,的确是妹妹的不对。 但求姐姐不要赶我走,我好歹怀着老爷的孩子呢,就让我留下,跟姐姐一块侍奉老爷吧。” “好不要脸的小妖精!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嘛!别在这恶心我了。” 郑英真是被气笑了,“至于要跟我一块侍奉赵钱孙那个儿狼心狗肺的东西,大可不必,我已经将他休出家门了。 这个宅子是他用我家的钱买的,就是我家的,我今儿就是来收宅子的。你要陪他就去府衙,或者终身坐牢,或是流放千里,我成全你们。” “他被休了?”娇儿姑娘瞪大眼,“不,不,这院子是他买给我的,我陪了他这几年,不能一点东西也落不下。” “那你就去问他要吧,我可管不了。” 郑英一挥手,吩咐道,“赶紧去那贱货的卧房,书房等处,把房契给我翻找出来,值钱的物件、银子,一点儿也不许留下。” 家丁们闻言,各自散开,奔着重要的地方去了。 半刻钟后,两个家丁押着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过来。 “大姑娘,这人要翻墙出去,被我们当场拿下了。” “把他身上的包裹打开,看看装了什么?”郑英道。 家丁一把将男子身上的包裹拽下来,从里面取出一张房契、几百两银票和几件金银首饰。 赵钱孙竟把他偷偷昧下的钱财都放到这个女人这里了,还当真把她当成可靠的人了。 “云永,你竟是要弃我而逃,还卷走我全部的家当?”娇儿姑娘看着那个背着包裹要逃跑的男人,气得浑身直抖。 “我……我哪是要弃你逃走?我是想等以后再回来接你。”那姓云的结结巴巴地道。 “呵呵……” 男人的嘴脸啊,晴雯呵呵冷笑。 郑英也不稀得看他表演,只吩咐家丁:“把这两个狗男女身上所有的贵重物品掏光,然后扔出去!” 郑家家丁按住云永,从上到下,由里到外掏了个精光,倒没掏出什么值钱的物件来。 婆子们按着娇儿姑娘,将头上的簪环拔了,手上的四个玉镯子、三个嵌宝戒指全都撸下来,衣服里面的金项圈也没放过,也解了下来。 “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郑英挥挥手,家丁们立刻将云永和娇儿姑娘推出了院门。 门外,云永走得飞快,根本不管后面的娇儿身子笨重,走路艰难。 “你等等我,你不要我了吗?”娇儿在后面急得大喊,“你不要我,也不要你的孩子吗?” 云永的眼眸轻轻一转,返身回到娇儿身边,笑道:“我怎么会不管你和孩子呢?咱们是一家人啊。” 他扶着娇儿往前走去。 这两人身上没有一点贵重物品,也不知道靠什么活下去? 不过,晴雯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不想关照他们。 这种人,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 “晴姑娘,这个宅子和宅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归你了,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踏进半步来。” 郑英将房契、银票和这个院子里下人的身契统统拍在晴雯手里,笑道,“相较于你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这点东西差得太远,你可不要嫌弃。” “这……这可不行!”晴雯大窘,急忙推辞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跟姐姐说实话了。 那天在白云寺,我是故意找上你们的。那个神医也就是太医院的一个大夫,是我请来帮我哄你们的。 只因赵钱孙欺负我的姐妹,我暗中调查到他所行的那些龌龊事,才故意要揭穿他。” “啊?”宋氏和郑英愕然。 母女两个相视一眼,面色随即恢复了正常。 宋氏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无论姑娘是出于什么理由,做了这件事,总归是帮了我们大忙。 请来王太医救了我儿子,还帮我们把赵钱孙那个祸害除了。若是让他继续祸祸我们家,不仅我儿子的命没了,我女儿没得好下场,就连我们老两口也活不下去,姑娘这是救了我们一家四口啊。 收回这个宅子本是意外,就送给姑娘吧,请姑娘一定不要推辞。姑娘愿意自住也好,愿意卖出去换钱也好,都随你,我们只是不想再看到这里和这里的任何东西了。” “那好吧,只是房契留下,银票还请你们收回,我实在受不起。”晴雯将银票塞回宋氏手中。 宋氏呵呵一笑,也不再勉强她。 车夫将王太医送回太医院,直接到这儿来接晴雯。 郑家家仆将院子里的金银细软归拢了一下,装在两个大木箱里,给晴雯抬到车上去。 院子里原来的仆人们傻了眼,这怎么一下子便换了主子了? 他们的身契在晴雯手里呢,不知道新主子打算怎么打发他们? 晴雯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先各自做好自己的活,是去是留,等我想好了再说。” /129/129164/32141388.html 第109回 晴雯再骑胭脂雪,三尤探望王熙凤 “郑姐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临上马车前,晴雯回头问郑英。 “还能怎么办?”郑英摇头苦笑道,“我这一辈子算是让赵钱孙那个混蛋给毁了,以后就慢慢熬着呗。” “凭什么姐姐要熬煎自己?” 晴雯不解地道,“你已经休了赵钱孙,现在没有相公,又没有拖累。为什么不再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再生个孩子,一家人好好过以后的日子不好吗?” 再找一个,可以么?郑英默默地垂头思索。 晴雯不再说话,这事得当事人自己想明白。 这个时代对女人太苛刻,女人改嫁,很不受人待见。 仿佛女人只有从一而终,不管嫁给了个什么狗屁男人,一辈子都只能有这一个。 整本《红楼梦》中,曹公笔下改嫁的女人,只有尤老娘一个。 …… 林晴雯没有当场发落那些仆人,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些赵钱孙放在别院里的金银细软,她不能带回贾家,而是直接出城,送到了紫竹轩。 贾家人多眼杂,看她拉着两口大箱子回来,还沉甸甸的,不知道要议论什么呢? 紫竹轩里,柳如烟和彩蝶、金钏儿瞅着杂役们搬回的两口大箱子,也有些惊奇。 晴雯将箱子一一打开,指开她们看:“呶,都是赵钱孙那狗玩意儿还有他买给偷养的外室的。” 她将这几天的事情告诉给三个姑娘,当然隐去了她借赵钱孙的荷包梦到的那些事。 只说找人跟踪赵钱孙,发现了他的秘密,顺着这条线索牵出了他谋害内弟的事。 “如烟姐姐可以安心了,以后他再也不能来欺负你了。郑家姐姐不想看见他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让我拿来了。你们三个随便挑,喜欢什么就留下什么。” “我才不稀得要那种狗男人的东西,我嫌脏!” 柳如烟一扭身跑出老远,彩蝶和金钏儿也跑开了。 “不要就算了,我留着也膈应,”晴雯转身吩咐小红,“叫芸儿抽空儿拿去典当行,全都换成银子吧。” 安排好这边的事,晴雯去了马厩。 胭脂雪正在吃草,瞅见她来,“咴”地叫了一声。 “胭脂雪,”晴雯拍了拍它的大脑袋,“我带你出去遛遛,可不许跟上次一样哦。” 胭脂雪将脑袋依在她脖颈间,使劲蹭了蹭。 晴雯牵着它出了白云寺,翻身便骑了上去。 没有宝玉和他的随从小厮们,也没有慕南风在旁边蝎蝎螫螫的,林晴雯不必装得战战兢兢,骑在马上很是惬意。 “小红,你在这儿等着就好,我跑一圈儿就回。” 她轻轻往马背上拍了一下,胭脂雪立刻小跑起来。 秋风乍起,吹起衣袂飘飘,马上的姑娘身姿娇俏又挺拔,面色平静而喜悦,毫无慌张之色。 见没了胭脂雪,匆匆赶来的慕南风呆掉了。 他现在相信了,这位姑娘之前真的是骑过马的,而且骑术还不错。 “姑娘,你可跑慢点儿。”小红胆颤心惊地喊。 晴雯嫣然一笑,驾着胭脂雪跑向小陈庄。 在庄外看了看农户们各自忙碌,她又跑了回来。 跑这一趟没有特别的目的,只是去巡视一下自己的产业。 如今,她有了庄子,有了铺子,还有一所宅子,心里安定了许多。 即便现在就带黛玉离开贾府,她们也可以过得很好了。 …… 晴雯与小红悠悠然回了贾府,经过凤姐儿的小院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凤姐的标准人设剧情。 须臾,凤姐和尤氏还有尤二姐、尤三姐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出来了。 “难为大嫂子惦记着我,病刚好就带着二姨、三姨来看我了。”凤姐笑得很大声。 “合两府也就咱们几个正经妯娌,我刚才带着两个妹妹进园子里看过你珠大嫂子,若是不来看你,你这个破落户儿以后不得挑我的理?”尤氏也笑道。 “两位妹妹出落得真好个模样,日后必能得配如意郎君,哪像咱们嫁给贾家这对糠心萝卜?”凤姐瞥了眼尤二姐和尤三姐,意有所指道。 尤二姐低眉垂首,很是恭顺的样子。 尤三姐面色淡淡,一对桃花眼望向别处。 尤氏不再说话,领着两个妹妹讪讪地离开了。 “呸!”凤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脏的、臭的也往咱们屋里领,没的脏了咱们的地。” “奶奶怎么这么说?”平儿悄声问。 “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儿了?” 王熙凤皱眉道,“咱们珍大嫂子好算计,自己笼络不住珍大哥,便把两个继母带来的妹妹往他床上送。 又不能明着让珍大哥哥收了房,便想着随便送给哪个贾家的爷们儿,方便他们兄弟取乐。 她这是盯上咱们二爷了,以后你也得瞪起眼睛来帮我看着。咱家二爷那个德性,咱自己还不清楚?不用旁人勾勾手,自己就赶上去了。” “奶奶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 平儿道,“那么大的姑娘,就该好好养在家里,珍大奶奶怎么还带出来四处招摇?想来是有那些个龌龊心思的。 那两个妹妹长得都似天仙似的美人,尤三姐面色冷冷,不好相与的样子,那个尤二姐倒是标致和悦,脾气和顺。” “越是那标致和顺的,越得防着,不能让她入了二爷的眼。以后你好好盯着,别让二爷常上东府去。”凤姐挑起眉道。 凤姐儿一副嫌恶的表情,林晴雯恍如醍醐灌顶。 书中所述,尤二姐在给贾琏做外室之前,便与贾珍有苟且。 如今想来,确实是尤氏主动将二妹妹送给贾珍的,以稳固自己东府大奶奶的地位。 上一次尤氏生病,怕也不是真病,而是借这个由头将两个妹妹接到宁国府。 也不知道现今,贾珍那个老色胚,是不是已经得了手?得赶紧找个机会,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林晴雯思量着,回了凸碧山庄。 郑嬷嬷和祝嬷嬷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见她回来,连忙擦了擦手,迎上来。 “郑嬷嬷,明个儿去帮我做件事儿。”她道。 /129/129164/32151266.html 第110回 郑嬷嬷发落奴仆,林晴雯向往自由 次日,郑嬷嬷和佳蕙好生收拾了一番,惯常跟晴雯出门的车夫驾着马车,将她们送到晴雯新得的宅子里。 “拿下人名册来,按名点人!”郑嬷嬷对原本的管家道。 贾家的奴仆,便是三等的嬷嬷,也是衣着华丽光鲜,头上插金戴银,说话自带一股威势,哪是赵钱孙买来的这些仆人可比的? 管家屁颠屁颠地去取了名册来,佳蕙打开,挨个点名。 总共十二个人,八男四女,一个个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你们本不是我们姑娘买来的,只是郑家姑娘连宅子一起把你们给了她。” 郑嬷嬷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今儿我们姑娘开恩,有签活契的,即刻恢复自由身,现在就可以离开。签死契的,若想自赎,姑娘只收你们三倍卖身银。” 这话一出,那些下人心眼就活动了。 签活契的还好说,他们本来就有赎身的自由。为主家服役的时间一到,就可以恢复自由身;或是时间不到,也可以交上赎身银子离开。 可是签死契的就不一定了,能不能获得自由全看主子的心肠好坏。 主子若是个心肠好的,就让你拿钱赎自己出去;主子若是苛刻,那这辈子都别想逃出他的掌控。 而且,即便真要让你赎身,也至少要当初买你时的五倍银子。 哪有像新主人这样,三倍银子就可以赎身的? “活契的,站到前面来吧。”郑嬷嬷瞥了他们一眼。 五男二女互相看了看,一起站了出来,主子连赎身钱都不要就给他们自由,这机会不要白不要。 佳蕙找出身契,一一发还给他们。 “收拾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现在就离开吧。不要你们的赎身银子,当然也不给你们盘缠了。”郑嬷嬷道。 七人自去收拾。 剩下的五个人里就有原本的管家,到底是管家,平常也能捞点油水,当场拿了三十两银子,为自己赎了身。 “你们呢?”郑嬷嬷看向最后的两男两女。 “嬷嬷,我不出去,”其中一个女孩哭道,“我妈把我卖到这儿,就没想让我再出去。卖身的钱都让他们拿走了,我也没钱赎自己出去。” “我也不出去,”另一个女孩也哭道,“就留下我们服侍姑娘吧,便是回了家,我老子娘也得把我再卖到别家去。” 两个男仆也摇头,苦笑道:“嬷嬷,当初自卖自身就是没地方可去了,离了这儿我们还能去哪儿?” 郑嬷嬷瞅了瞅这四个人,满意地点点头,这就是晴雯想要的结果。 这所宅子她不是单单拿来住的,还有别的用处。 按说这些下人可以都留下,可是他们是赵钱孙挑的,晴雯可不喜欢,就留下几个签了死契的吧。 活契的下人,大多想要赎身出去,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而死契就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跟主子拴在一起了,主人不高兴便打得也卖得,主家若出了事,他们得陪着,这就是所谓“生死与共”。 所以,死契的奴仆是最忠心的。 “行吧,你们四个就留下,先好生给姑娘看着这宅子,日后做什么活,等姑娘吩咐。月钱还跟赵钱孙给的一样,干得好的话再提一等。” 郑嬷嬷指了指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看起来面相忠厚的男仆道,“你就暂且兼着管家的职务,每日给他们几个分配好活计,断不可偷懒。” “哎!”那家仆欣喜地答应了。 …… 郑嬷嬷在宅子里处理家仆的事,晴雯和小红又出了门。 东府后门,尤二姐、尤三姐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 晴雯一早便吩咐祝嬷嬷去东府通报了,请尤家二位姐姐出去走走。 尤氏从不管两个妹妹出门,她们很轻松就出来了。 “两位姐姐,快上车吧。”晴雯打开车厢门,笑道。 车夫将马凳放下,大小尤氏提着裙摆上了车。 “妹妹今日好兴致,打算去哪儿?”三姐问道。 “常用的脂粉都用完了,府里采买的那些又不合用。去街上看看,买些合用的。”晴雯笑回。 …… 京都繁华,车马簇簇。 马车在人来车往中穿梭,耳边尽是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和买家与卖家的讨价还价声。 “这才是生活!” 晴雯倚着车厢壁,感叹道,“每天闷在府里,虽说身边丫鬟仆妇一大堆,行动便有人伺候,自己只手不动。吃的好,穿的好,每月还有月例,但我却真想走出来。 便是在街上摆摊叫卖,听着寻常百姓的喧哗热闹,也比府里千日不变的日子活色生香。而且自己赚钱自己花,不被任何人辖制,多么自由自在。” 尤三姐瞥向窗外,目中光芒闪烁。 尤二姐却道:“妹妹可是应了那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现在的日子是多少贫家女子求而不得的呢?” “是啊,”晴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样的温柔乡富贵地,多少人削破脑袋想进去,就是给人做妾室都愿意。 可是,为人妾室可有好的?像珍大嫂子那样和善,待小妾如同姊妹的正室有几个?万一碰上那泼辣不容人的,只怕命都逃不出来呢?” 一席话说得尤二姐面颊飞红,低垂下脑袋不说话。 林晴雯摇摇头,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本就存着那样的心思。 她爱慕虚荣,贪图享受,期望着嫁进贾家这样的荣华府第。 可她的身份,比当初的尤氏还不如。 尤氏尚且只能嫁给贾珍做继室,她就只能给贾家的正牌子弟做妾了。 尤三姐只顾看着外面的热闹,连头都没回,似是没听见晴雯与她二姐的对话。 行至一处脂粉铺子时,车夫停了马车。 小红搀着晴雯下车,尤二姐和三姐也下来了。 “晴姑娘来了,今儿想买点什么?” 四人一进铺子,一个年轻的姑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姐姐自去忙,我们自己看看。”晴雯笑道。 “那好,都是老熟客儿了,姑娘们自己看,恕我不周了。”那位姑娘嫣然一笑,转身去招呼刚刚进门的一对青年男女。 尤三姐瞅了瞅那位姑娘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店里两列长长的货架上摆放的满满的妆品,美眸里若有所思。 /129/129164/32151267.html 第111回 晴雯试探尤三姐,探春簪花亦惊艳 “三姐姐,你看那位姐姐,她跟你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她自己经营着这家脂粉铺子,每天迎来送往,累是累些,可是何等逍遥自在?”晴雯觑着尤三姐的神色,悄声道。 “嗯,我……是不是也可以?”尤三姐小声喃喃,似在问晴雯,又似在问自己。 “当然可以!姐姐要做,或许比她做得还好。”晴雯笑道。 这是她的真心话,尤三姐的性子与王熙凤相类,一般的泼辣爽利,做事不拖泥带水,心里又极有主意。 凤姐能把偌大一个贾府经营得井井有条,她若真心经营自己的事业,又会差得了多少? “我真的可以?”尤三姐眼里闪烁出更耀眼的光芒。 尤二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姑娘家家的,自己出来做事,累死累活的,有什么意思?再说,姐夫……” “姐姐休要提他!”尤三姐厉声喝止,又压低声音道,“那些事,等咱们回去再说。” 晴雯冷眼看着她们姐妹私下交谈,也不去打断,转身出了脂粉铺子。 她索性不上马车了,领着小红和尤家姐妹沿街走起来。 路旁一家卖肉的铺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满面笑容地招呼着客人。 男男女女从她的铺子前经过,或是买肉,或是闲聊说话,没有人因她是个女孩,抛头露面而讥讽她。 卖面食的、卖鱼的,卖鲜果的……到处都有女子叫卖的身影。 林晴雯也不说话,任由尤氏姐妹自己看。 一个固有观念的转变,需要她们自己去体悟,旁人再多的说教,有时候都是没用的。 “姐姐,今天看了这么多,你想必也知道我的意思了,若是你能下定决心出来做事,我来安排。”宁国府门前,晴雯对尤三姐道。 “我回去跟我娘商量一下。”尤三姐道。 尤二姐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 晴雯回到大观园,先去了秋爽斋。 宝玉惦记着去庄子上教小石头识字,这些天磨缠了她好几次了。 难为他想做点正经事,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探春正在窗前写字,五六张写满字的纸平摊在桌上晾干。 丫鬟侍书和翠墨正领着小丫头们按顺序将字纸排起来,用粗针粗线仔细地装订成册子,旁边还放着几本刚订好的。 晴雯取了一本,见封皮上三个端端正正的颜体楷书大字:《三字经》。 翻开里面的书页,却是一水的簪花小楷,宛然若树、穆若清风。 晴雯讶然,她一直以为探春最擅大气磅礴的颜体,却未曾料到,闺阁女子最喜欢的婉约清丽的簪花小楷,她竟也写得如此令人叹为观止。 想来,在她精明强悍的外表之下,也是一颗有着期盼与渴求的女儿心。 “三妹妹的字用来抄书可惜了,想来那创了此字体的卫夫人所写也不过如此。”晴雯笑道。 “晴姐姐你又取笑我,我怎能跟卫夫人比?也就咱们姊妹间都不嫌我粗鄙罢了。” 探春搁下笔过来,“这几天我抄了有快十本《三字经》了,想来差不多够了。姐姐先把这些拿走,明个儿我开始写《千字文》。” “不必那么着急写,并不急着用。” 晴雯招手叫小红过来,将她手里的一个木质盒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泥人来。 那泥人正在写字,一手执笔,一手捋着另一只胳膊的袖子,脸上神情专注,衣服的纹理、皱褶都甚为清晰。 “这不是我们姑娘嘛!”侍书和翠墨看过来,一起笑道。 几个小丫鬟也涌过来,伸手想摸摸,却没敢动。 “方才出去逛了逛,遇到捏泥人的,就央他捏了一个‘三姑娘’,可好不好玩?”晴雯乐呵呵地捧着那泥人。 探春伸手接了过去,摆在自己写字的桌子上,也乐呵呵地道:“姐姐知道我喜欢,这个恰好给我做镇纸了。” …… 侍书等将探春所抄的字纸都订好,拿一个弹墨水绫绸包袱包了。 小红拿在手里,与晴雯两个回了凸碧山庄。 郑嬷嬷正舀了小瓮里的露水浇绛珠草。 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起头就用露水浇灌,没有绕弯路,刚种下没几天的绛珠草已经发出了小芽。 晴雯打开小瓷瓮的盖子看了看,里面只有小半瓮露水了,晚上又该出动了。 她又瞥了眼窗下花盆里的凝霜花,那位仍是那样的高冷,浑身裹满冰渣,倔强地挺立着,半丝变化都没有。 …… 宁国公府后宅,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娘仨在悄悄说话。 “三妹妹何苦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非要自己出去抛头露面挣银子?咱们娘们儿虽说没有田产铺子,可姐姐和姐夫何曾短过咱们吃穿用度?”尤二姐幽怨地道。 “姐姐糊涂!你只顾眼下,有人给咱们好衣服、好头面,可曾想过以后?咱们娘们儿难道要一辈子依附贾家生活?”尤三姐道。 “你姐夫不是说,要给你俩找两个根基好又富贵的人家?到时候嫁了人,自然终生有靠,如今且受用他几日罢了。”尤老娘道。 “妈,你也好糊涂!” 尤三姐怒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那个老狐狸哪里把我们当成姨妹?分明拿我们当粉头取乐。 不糟贱够了我们,他会放我们嫁人?等他糟贱够了,我们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妹妹自己也知道,他不得手,岂肯自己丢开手?”尤二姐忧心道,“我倒是还罢了,他……妹妹一直不给他好脸,他越发不会放过你,只怕你便是出去做活也免不了他的纠缠。” “他敢!” 尤三姐柳眉倒竖,“他若是不顾大家子的体面,我就闹他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贾家族长背地里是什么嘴脸!”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要留些亲戚间的情面,”尤老娘道,“撕破脸有什么好?让你大姐姐在这门里难为啊。” “大姐?呵呵……”尤三姐冷笑一声,“不是我那好大姐,我们姐妹还到不了这步田地吧?” 她心里看得明白,却也知道,入了贾珍那个老色胚子的眼,等闲是逃不开的。 只是眼下却顾不得许多,先跟晴雯讨个赚钱的活计才好。 /129/129164/32151268.html 第112回 豆制品铺子开业,三姐成豆腐西施 晴雯等来等去,只等来尤三姐一个,想来尤二姐还做着安享富贵荣华的大家少奶奶梦,不免叹息一番。 她有心救人,却终归叫不醒耽于美梦中,不愿醒来之人。 “三姐姐,进来看看。”晴雯将尤三姐带去郑英赠送的宅子里。 那里,贾芸正带人收拾,准备筹建豆制品作坊。 之前紫竹轩都是买别家的金豆,由陈三源自己制作各种豆制品。 如今有了自己的庄子,每年都会种植大量的金豆,当然就该实现“产、供、销”一条龙了。 晴雯本来还愁着买房子、雇人工又得好大一笔钱,不知道从哪儿倒腾去。 没想到平白得了这么一个大宅子,还有一堆金银细软。 那个令人恶心的赵钱孙留下的东西,郑英不喜欢,如烟不喜欢,她当然也不喜欢。 归拢到一起,全都卖了出去,总共得了三百两银子。如此房子有了,本钱也有了。 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三进院子,十七八间屋子呢,尽够用的。 后院留着住人,中间的屋子就辟出几间做作坊,生产豆腐、豆皮、腐竹、豆干等各种豆制品。 前面临街的几间房改造成豆制品铺子,紫竹轩用不了的,就在这里对外卖出去。 原先留下的四个下人自动转化成作坊里的工人,贾芸又去牙行挑了几个,统统签了死契,这会儿正领着他们在里面忙活。 他如今两下里跑着,既要打理紫竹轩,又要打理作坊。 好在紫竹轩现下已上正轨,不大用他,又有陈伯、于伯等人看着,出不了大事。 “晴妹妹,这个大宅子是你的?”尤三姐随着晴雯四下里看工人们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不免惊奇。 “是啊,我的宅子,我打算在这里开一个豆腐坊,三姐姐可愿意帮我卖豆腐?”晴雯笑道。 “我……我愿意,”尤三姐犹豫了一下,又无比坚定地道,“别人能行,我也能行。” “好,只要三姐姐有心,做什么不行?相信你不依靠别人供养,也能过好日子。”晴雯握住她柔嫩的手鼓励道。 尤三姐美眸闪亮,对新生活充满了期望。 当天,她回宁国府收拾了些随身衣物,悄悄返回作坊里,从此就住在那里。每天不辞辛劳地忙活,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作坊的一员。 林晴雯见她并不耽于安逸,一心等着作坊开业,心里也颇感欣慰。 日子缓缓流过,林晴雯按部就班地生活。 白天跟姐妹们闲谈几句,做会儿针线,养养花儿、种种草儿,晚上跟郑嬷嬷她们出去收集收集露水,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打发了。 隔几天去紫竹轩,骑上胭脂雪溜一圈,逛逛自己的田庄,骑术眼见得越来越好。 慕南风仍然每次都护着她,但眼里已经没有多少担忧,只是单纯地跟在她旁边而已。 对于贾家的既定结局,贾家没有个爷们儿能力挽狂澜。 林晴雯也无良策,即便是有,她也不想再纵容贾家人继续醉生梦死下去了。 该来的总归会来,那腐朽不堪的高楼,该垮掉的时候就让它垮掉好了。 倒是宝玉较之前有了些变化,隔三五日便要去小陈庄一趟,教小石头他们学几个字。 晴雯本以为,这位富贵公子只是一时兴起,新鲜劲儿过去也就算了,没想到他竟坚持下来了。 有时不需晴雯跟着,他自己就去了。 现在庄子上的孩子见了他,倒比见了晴雯还要亲热上几分。 宝玉有自己的事做,不再整日与姊妹丫鬟们混在一起,晴雯当然喜闻乐见。 如此过了月余之后,田庄的庄稼陆陆续续都该收获了,晴雯又忙碌起来。 凸碧山庄隔两天便只留下一人看家,其他人全部出动,去庄子上帮忙收获。 说是去帮忙,不过是做些送水送饭的小活,真要让这些姑娘抡起镢头来刨地,只怕一镢头下去,手上那娇嫩的肉皮就磨破了。 只是小红和佳蕙都喜欢跟晴雯来这里,在自家的庄子上,碧水蓝天之下,满目金黄饱满的庄稼,心情总是愉悦的。 其他的收成都存进庄子的粮仓里,只有金豆运到宅子里存放。 陈三源早把制作豆制品的手艺教给了作坊里的下人们,他只偶尔过来指导一下。 贾芸比平时跑得勤了些,毕竟这个作坊刚刚开起来,总有这样那样的事需要他来处理。 作坊开起来,豆制品铺子自然也就开业了。 尤三姐每日早起,与下人们一起做豆制品。将紫竹轩要用的留出来后,其余的便一股脑拿到铺子里卖出去。 每天都很忙,每天都干得很起劲儿,她丝毫没有嫌弃活计的意思。 …… “姑娘,我刚才出去,碰见三姑娘屋里的翠墨姐姐去怡红院,说三姑娘请宝二爷和姑娘们去做诗,过会儿还来请姑娘呢。”佳蕙嘻嘻笑着跑过来跟晴雯道。 “做诗?” 晴雯也是笑了,那劳什子可别难为她了。 前世为了应付考试,她确实下过苦功背过几首古诗,可也仅止于背诵,从没有尝试自己写过。 做为一个现代人,她从没认为写诗有什么高雅的?有那闲工夫无病哼哼唧唧,还不如想个法子赚点银子花花呢。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想过要学写诗。 想起宝黛等人写个诗就跟玩一样,还爱找个由头,凑一起咏个海棠,吟个菊花啥的,她有些头疼。 “小红,收拾一下,咱们出去走走。” 晴雯吩咐小红,回头又对佳蕙道,“若是三姑娘派人来请,就说我这只识了几个字的,害怕在姐妹们跟前献丑,躲出去了。” 她索性照实了说,反正她们也知道,她确实不过是刚认了几个字。 这样,以后她们再组什么诗社,大概就不会把她计划在内了吧? 马车停在豆制品铺子对面的小巷子里,林晴雯和小红撩起车窗帘看尤三姐卖货。 铺子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男人、女人都有。 尤三姐不时抹一抹头上泌出的汗珠,脸上一直笑颜如花,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大哥,您要的豆腐,拿好……” “大姐,两斤豆干八文钱,常来啊……” “大叔,我家的豆皮做得可真是好味道,保准您家里人都喜欢吃,您不多买点?” /129/129164/3216164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