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乙女]审神者的女儿想要五个男友》 上部:三十岁 我叫三岛花音,真名早川阳菜,今年七岁。妈妈是能从刀剑中召唤付丧神的审神者,和其他灵能者同僚一起,被时之政府派遣至独立于时空之外的一座座本丸,带领手下一百个刀剑男士,随时准备出阵,和意图改变历史的历史修正主义者战斗,维护历史秩序。 而我,就出生在属于妈妈的本丸。 妈妈说刀剑付丧神和人类有生殖隔离,生不出小孩,所以虽然刀剑男士都很爱妈妈,但这一百个刃都不是我的爸爸。 不过没有爸爸不重要,妈妈很爱我,我也很爱妈妈。所有刀剑男士都爱我,虽然其中有些刃,爱我只是因为妈妈爱我。 午饭前,和妈妈吵架了。我冲出庭院,遇到了髭切。我有点怕髭切,他总是笑眯眯地说着恐怖的话,甚至在妈妈做错的时候——虽然这种情况很少——仍旧坚定地站在妈妈那边。于是在他叫住我之前,我迅速往反方向跑去。 ……然后就来到了异世界。 走失异世界的第三个小时,跟着一个自称赤井秀一的陌生男人回了家。第一个原因是只有他会讲日语,其他过来攀谈的路人都说英语,而我只会几个单词。第二个原因是他出示了证件,FBI……是异世界的政府机关吗?第三个原因是最重要的,他知道我的真名。 “你家里有人叫早川阳菜吗?”他这样问我。 不可置信。名字是最短的咒,自有记忆以来,妈妈就无数次叮嘱我,灵能者的真名不能轻易告诉他人。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我询问他,但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虽然是陌生人,但他知道我的真名……独身流落异世界,在街头茫然无措的那段时间,真的不想再体验了…… “我是你家里人的朋友。”他说。 “你怎么证明?”我盯着他看,并祈祷他说的是真话。 赤井秀一说出了一个生日,是我的,并说出了本丸这个名词。 于是就被他带回了住所,因为本丸没有地址,不存在于任何时间和空间,需要妈妈的灵符作为钥匙进入,而妈妈的电话、时之政府的紧急求助电话,在时之政府没有登记过的异世界,都是空号。 赤井秀一的手很大、很干燥、很暖和,被他牵着走路,手指摸到他指根的茧,感到十分安心,他就像最可靠的烛台切光忠呢。 “你叫什么名字?”回到赤井秀一的家,他打开冰箱,拿出一个纸盒子,把里面三角形的饼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真名是早川阳菜,但作为灵能者,因为和神明打交道,需要保密真名以防被心怀不轨的神鬼精怪神隐,所以证件上的称呼、被人记得的称呼都是三岛花音。他知道早川阳菜这个名字,或许是在问该如何称呼我吧,毕竟灵能者不轻易使用真名,于是我告诉他:“我是三岛花音。” “花音,”他点点头,“你有姐姐吗?” “没有,我是独女。” “那你妈妈叫什么?” “我不知道妈妈的真名。”我老老实实回答他,就算知道了,也不能代妈妈告诉他。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把饼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吃吧,你应该饿了。”他把装着饼的盘子推到我的面前。 半天没吃东西,确实饿了,回来的路上,肚子咕咕叫了好几次,他是听到了吗?我感到有些羞赧,接过他递来的刀叉,开始切食物。 “你可以直接用手抓着吃。”他坐在我对面,提醒我,“这里都是这么吃披萨的。” 这种食物,原来是叫披萨吗?刀叉切起来确实比较困难,我改用手拿。热腾腾的饼底、柔软的口感,馅料填充味蕾,我的眼眶酸涩了。 迷路到异世界,能遇到知道一点底细的赤井秀一,真是太好了。雪中送炭,不仅把我带回他的家,还给我食物。呜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好吃了,谢谢你。”我偷偷擦了擦眼睛,之前一直忍住没哭,现在也不能哭啊。三岛花音,要坚强! 赤井秀一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安心去看电视,说他会搞定一切的。 于是他走进一个房间,开始打电话。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他特意调出日语频道,但我并没有心思看动画,即使平常很少被允许看。 这里可是异世界诶,他能联系到妈妈或者时政工作人员吗?他知道我的真名和生日,应该是认识妈妈吧……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呢?是灵力波动吗?以前妈妈灵力波动,就会有刀剑男士变成猫,或者和她灵魂互换。每次都是狐之助或者时政工作人员找上本丸,通知解决方案的,这次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呢? 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太阳落山,我在客厅里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瞄一眼赤井秀一的房间。 已经晚上了……他在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跑过去,急促地敲起他的门。咚咚咚,咚咚咚,赤井秀一打开门,问我怎么了。 “你找到妈妈了吗?”我问他。 他苦笑:“我还在看监控呢。” 我瞪大眼睛,为什么要看监控?他不知道我是突然出现的吗? “你不是认识妈妈吗?为什么不给她打电话?” 他愣了一下:“我确实认识早川阳菜,但是她的电话换了……” “我就是早川阳菜!”我冲他吼道,“我来自本丸,生日你也知道!你是个骗子!你根本不认识妈妈,你找不到她的……” 有什么咸咸的东西从眼睛里掉了出来,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呜呜,我被困在异世界了……” 过了一会儿,或许过了很久,我感觉到冷,感觉到力气在流失。 但一个怀抱落了下来,比妈妈要宽厚,比烛台切光忠要温暖。 “抱歉,”他蹲了下来,“我不认识你妈妈,但是我知道早川阳菜这个名字。所以我知道你会回去的,我向你保证。” 于是我就在他家住下了。 第一天晚上,我睡不着觉,抱着枕头去敲赤井秀一的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他终于来开门了。 “我想和你睡。”我眨巴着眼睛看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家的柜子太可怕,总觉得有怪物藏在里面。呜呜,我好想回本丸。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欲言又止,似乎顾忌着什么,想要拒绝我,但是我实在太害怕,软磨硬泡,还是睡上了他的床。 “你真是个好人。”我把被子拉高到额头,他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睡不着,又小声地问他:“你睡了吗?” “没有。”他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名的?”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开口:“我认识未来的你,是你告诉我的。” 哇哦,原来是这样!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未来的我是怎么样的?”我激动了,越过他划下的三八线,把脑袋凑过去问他,“长得好看吗?高不高?有没有交到男朋友?交到了几个?” “太晚了,你该睡了。”他背对着我,感觉到我的靠近,身体往外侧挪了挪。 “好吧,”感觉到他不想聊这个话题,我有些沮丧,“最后一个问题!我告诉了你真名,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真名。” “赤井秀一就是我的真名。” 哎?不会吧?但是我转念一想,可能他不是灵能者吧,所以不用和神明打交道,也不用担心被神明神隐。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呢?‘赤井’?还是‘秀一’?” 又过了半分钟,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叫我赤井,你该睡了,没有下一个问题了。” 好吧,我闭上眼睛,很快就坠入了梦乡。一夜无梦,睡得特别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他的手臂。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确定他还在睡觉,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出来,期间不小心压到他的长发,整个人都僵硬了几秒,但他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我继续挪动身体,直到回到三八线的另一侧,才彻底放松下来。 五分钟后,他似乎醒了,转了个身。另一边的重量消失,他起床了。 和赤井秀一相处的日子还是很快乐的。虽然他不会做饭,但会点外卖,是很好吃的汉堡披萨,还允许我看很多电视。不过,在知道我说不好英语后,他还是要求我学英语。 “可是本丸都不说英语。”我嘟哝着嘴,“学了也没用。” “英语是国际通用语,”他说,“这里的人都说英语,你不会,就只能傻傻站在街头,寻求不到帮助。” “但是你说我会回去的呀。”我眨巴着眼睛,看向他。 他叹了声气:“那以后万一再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你又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我,或者遇到说日语的人。” 我低下头。 没有妈妈的第三天,虽然有些难过,但是能认识赤井秀一,还是很开心的。 “你不上学吗?”他问我。 “家里有刃会教我。”我掰着手指,“学古文、方言、历史、礼仪、射箭、骑马、剑道、兵法、音乐、算数……” 啊,好多,我竟然学了这么多东西。妈妈做审神者,真的好辛苦啊,我以后真的也要做审神者吗?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原来你是这样的家庭呀,在家里由家庭教师教导吗?” “不算家庭教师吧?”我摸了摸头,该怎么介绍刀剑男士呢?妈妈的下属?不太准确哎,虽然确实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但是本丸里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啊,有了! “是妈妈的男朋友!” 我对这个词语的选择感到很满意,洋洋自得起来。 “你妈妈的男朋友真的很全能啊。”他感叹道。 “也不是所有刃都全能吧。”我想了想,“有些刃会写俳句,有些刃就不会。有些刃擅长夜战,有些刃就不行。有些刃知识渊博,有些刃擅长公文,有些刃会理财,有些刃会做饭,有些刃喜欢种田,有些刃喜欢养马,还有些刃只喜欢打仗。” 赤井秀一瞪大了眼睛:“这已经有很多人了吧。难道都是你妈妈的男朋友?” “是哦,”我很自豪,“妈妈有一百个男朋友呢。” 赤井秀一开始咳嗽,我担忧地望向他:“你没事吧?是呛到了吗?” “怎么可能会有一百个男朋友啊。”他平复了呼吸,很无奈地看向我,“不是男朋友吧,你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我才没有误解呢!”我有点不高兴,“男女朋友就是可以睡在一个被窝里的关系啊,他们轮流陪妈妈睡在一个被窝里呢。” 赤井秀一神色复杂,但没有继续说话了。我应该是说服了他吧?我开心起来,低头继续念英语单词。 就是嘛,赤井秀一不和我睡一个被窝,刀剑男士也不和我睡一个被窝,但是刀剑男士和妈妈睡一个被窝,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啊! 单词念着念着,我忍不住开起小差,想起刚刚的话题,我一脸憧憬地对赤井秀一说:“我以后也想像妈妈一样,有好多个男朋友。” 赤井秀一又开始咳嗽了。 “念你的英语。”他说。 “I want five boyfriends.”我用英语对他说,然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表达了,就切换回日语,“周一到周五一人陪我一天,周六周日我就自己玩。虽然妈妈有一百个男朋友,但一直陪她睡一个被窝的也就十几个,我不要那么多,五个就够了。” “我是不是该夸你一点都不贪心呢?”他幽幽对我说道。 “是!”我大声说,等着他的表扬,但他却拿书敲了敲我的头。 “啊!你为什么打我?” “重婚是犯法的。” “没有重婚啊。”我眨巴着眼睛,“没有定婚契。” 他啧了一声,绿色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措词。 他真好看啊,黑色的长发,额角几撮卷毛,鼻梁也好看,眼睛也好看,犹如绿宝石,像出鞘的短刀一样锐利,可以和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三日月宗近媲美呢! “他们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心里却有五个人,不是很不公平吗?” “可是他们只要爱我一个人,我却要爱五个人啊。”我盯着赤井秀一,“爱一个人是很累的呢,我要爱五个人呢。” 赤井秀一哑口无言。 第七天,我还是没有回家,也没有人来找我。我开始感到难过,晚上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 眼泪越掉越多,越掉越多,一开始还没有声音,之后就忍不住了,开始抽泣,于是被赤井秀一发现了。他把我的被子拉开,把我的手掰开,拿来一条热毛巾,敷在我的眼睛上。 “别哭了。”他在我旁边坐下,床瞬间下沉了一块,因为我侧着身体蜷缩在床上,所以他拍了拍我的胳膊。 “唉,”他叹了声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你家有那么多人,肯定全部出动来找你了。等他们出现,发现你在哭,还以为我欺负你,要来揍我呢,我可打不过一百个男人。” 他似乎想说点俏皮话逗我,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他们才不会为了我揍人呢。”我抱紧膝盖,“我和妈妈吵架了……他们肯定觉得是我的错……”虽然确实是我的错……想到这里,我更加难过:“妈妈一定也生我的气,她不要我了。他们喜欢妈妈,所以也不要我了呜呜呜……” “怎么会呢?”他把掉到床上的毛巾拿起来,又盖上了我的眼睛,“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吵架很正常,你这么小,你妈妈一定不会生你的气,她现在着急还来不及呢。我还和我妈妈打架呢,不影响我和她的感情。” “我没有爸爸……”我还是很难过,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们是我妈妈的男朋友,不是我的爸爸。” 赤井秀一挠了挠头,他似乎非常不擅长安慰别人,过了很久,才又搜肠刮肚出几句话:“但是他们也爱你啊。你不是和我说,他们会给你做饭吗?晚上还会陪你睡觉,和你一起玩捉迷藏。我都不会做饭呢。” 看得出来,赤井秀一很努力地在安慰我了,我也感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是人脆弱的时候,就是想要无理取闹啊! 于是我开始和他说一些心里话,一些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的话。 “其实我知道,是不一样的。”我说,感觉到赤井秀一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如果我和妈妈吵架了,在谁都有错的情况下,有些刃会先指出妈妈的错误,再指出我的错误;有些刃则是反过来的;有些刃不会管;还有些刃会让我让让妈妈,说妈妈生我很辛苦。” “啊,你很敏感嘛。”赤井秀一又挠了挠头,“你们家情况好复杂,有点像皇帝和他的后宫,以及太子的关系。” 我垂下眼睛,不说话了。其实他的比喻不对,因为皇帝不会和后宫一起打仗,和太子也有竞争关系。 一片沉默中,我抓住了赤井秀一的小手指。他看向我,我也看向他。 “要是你是我的爸爸就好了。”我脱口而出。 他吃了一惊。 但很快我就反悔了:“还是算了,我不要你做我的爸爸。” 如果他是我的爸爸,他就要做妈妈的男朋友了。而现在,赤井秀一只和我有关系。 是什么关系呢?我还说不上来。 “明天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他这样问我。 “好!”我眼睛亮了起来,我还没有去过游乐园呢。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我吃了十天的汉堡和披萨,嘴角裂了开来。于是赤井秀一开始亲自下厨,做奶油炖菜、土豆牛肉和三明治。 第三十天,我从卧室里走出来,一推开门,发现自己回到了本丸。 上部:八岁 加州清光正在打扫我的房间,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来,和我面面相觑。 “啊——”三秒后,他冲了过来,按着我的肩膀,上下左右打量,“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有没有——” “没有啦,清光,我过得很好。”我有点感动,我就知道,清光一定关心我。 于是加州清光冲到了走廊上,声音回荡开去,传遍本丸的每一个角落:“主殿!小主人回来了——” 之后在大广间,被妈妈说了一通,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啊,我也要哭了。呜呜,虽然赤井秀一对我很好,还带我出去玩,还让我看很多电视,但还是本丸最好,妈妈是不可替代的。 髭切坐在旁边:“我就说啦,小主人一转身就不见了,不是我没有看到,是真的一下子就不见啦。” 所以,是我的问题,不是妈妈的问题。 狐之助在旁边解释,因为是本丸出生的孩子,游离在时空之外,所以身上似乎先天地带了穿越时空的能力,只不过在成年之前都无法稳定地控制。 一听到我之后有可能再随时穿越,妈妈画了一沓灵符,嘱咐我随身携带。 但还是穿越了,在八岁那年,我洗完澡穿好衣服,正准备去拿灵符,眼前的桌子突然消失,我手挥空,握住了秋千的绳子。 ……嗯?不会这么巧吧! 我摸了摸秋千的板凳,看了看周围,应该是在公园里?我正准备回头,有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喂!”是气势汹汹的一声大喊,然后紧接着一句质问,“你是妖怪吗?” 尾音弱了下去呢。 我转身,看到两个男孩,一个头发卷卷的,一个头发长至肩膀。卷毛男孩叉着腰站在前面,在我转身的时候忍不往后退了一步,又被后面那个男孩顶了一下腰,犹豫着往前挪了挪。 “不是哦。”我眨了眨眼,“我是可以穿越时空的灵能者。” 于是和那两个男孩成了朋友,原来卷毛男孩叫松田阵平,另一个叫萩原研二。 拜托了好心的萩原夫妇收留,所幸是不上学的假期,我可以天天和他们两个玩耍。 玩,具体是指爬树、掏鸟窝和游泳。因为从小接受付丧神的体能训练,我轻而易举地就把松田和萩原甩在了后面。 “好弱哦,萩,小阵平。”第一次和同龄的孩子玩耍,第一次赢过别人,我超开心地坐在草地上,大声炫耀着,“所以你们要请我吃一周的冰淇淋。” “你是不是女孩子?”松田阵平把毛巾摔到地上,因为输了赌约而闷闷不乐。 “好过分,你瞧不起女孩子。”我扑了上去,用身体压住他的四肢。 “啊,你这个怪力女。”他叫了起来,努力挣扎也脱不开我的钳制,“萩!快帮帮我——” “哈哈哈哈哈——”萩原研二在旁边大声地笑着,还拿了相机拍照,“是小阵平有错在先嘛,怎么可以这样说小花音,明明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嘛。” “可恶!你们俩给我等着。”松田阵平被闪光灯亮到了眼睛,第二天追着我和萩原研二跑了一下午,萩原研二很快就被他逮住了,但我一直在跑,没有让他追上。 “喂!快停下!”松田阵平在后面大叫,气喘吁吁,“我不追你了,你不要跑了!” “真的吗?”我停下脚步,等着松田阵平慢慢走过来,他捂着腰,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回事啊!你真的不是妖怪吗?突然出现,体力还这么好。” “好失礼!怎么能说我是妖怪?只是有灵力的人类罢了。是你平常不锻炼啊,所以体力才那么差。” “我不锻炼?”松田阵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妈还说我疯过头了。” “唔,”我想了想自己在本丸的功课,“周一速度训练,周二小强度力量训练,周三跳跃训练,周四耐力训练,周五大强度力量训练,周六周日休息。早晚学文化,下午做训练,先准备活动三十分钟,然后两个小时技能,两个小时体能。” “哇!小花音过得好辛苦。”萩原研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那这段时间要多玩玩,好好放松。” “嗯!”我点点头,“认识你们很开心!” 上部:二十五岁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三十天后,我就又回到了本丸。 “怎么会这样呢……”妈妈叹了声气,“那你洗澡的时候穿越了怎么办?” “小主人可以用防水袋装着灵符和衣服。”压切长谷部提议道。 但我还是恶寒了一下,万一上厕所的时候穿越了怎么办? 狐之助吃完油豆腐,用尾巴擦了擦嘴巴:“其实没有关系,小主人穿越了两次,每次都是三十天,而且大概可以估算出来,是每年穿越一次。” “对!”我接上话茬,“而且去看看不同世界也挺好的!还交到了很多新朋友。” 妈妈皱起眉头:“意思说,你打算在每个世界待满三十天再自然回来?” 我有些紧张,捏了捏衣角:“可以吗?我不会让妈妈担心的。” 妈妈看了看我,松口了:“也行吧,你确实要和同龄人多交往交往。不过,灵符还是要随身携带的。如果遇到了危险,可以主动回来。” “还要带点武器。”陆奥守吉行提议,“咱送小主人一把手枪,万一遇到危险,也可以自保。” 于是九岁那年,我带着灵符和手枪穿越了。 落地点在一条阴暗的小巷,我东张西望,听到有人在用日语交谈。 “波本,”一个人说,“你应该把他杀掉。” “他没有看到我的脸,我懒得动手,脏。”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他活下来会对组织不利。”第一个人说,“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我怎么会心软呢?”第二个人笑了,然后我感到自己的后领被人抓住,提了起来。 是一个金发蓝眼深色皮肤的青年,他冲我挑眉:“这里藏了一只小猫咪呢。” 我感到害怕,伸手去掏袖子里的灵符,想要返回本丸,但他的动作更快,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把灵符抽走了。 “还给我!”我睁大眼睛,伸手去拿,却被他轻易躲开。 “杀了吧,波本。”另一个人对抓着我的人说,缓缓掏出手枪,“她看到我们的脸了。” “等等等等。”波本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放到身后,“你怎么这么无趣,天天喊打喊杀的,对可爱的女孩,要礼貌呢。” 那个人睁大眼睛,语气里是深深的不可置信:“波本……你是恋童癖吗?她有十岁吗?” 波本耸了耸肩:“十岁、九岁,有什么关系?反正玩几天就可以丢掉,非常好处理。” 那个人把手枪放回了怀里,而我把手枪拿了出来。 “波本,”那个人深深看了波本一眼,“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真是个变态。” 波本露齿一笑:“谢谢夸奖。” 那个人走了,而我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抵在了波本的后背。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语气十分紧张。 波本缓缓举起手,慢慢转了过来。 “三岛花音?”他试探性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手枪就被他夺走,他啪的一下把保险拴关掉:“小孩子玩枪可不好哦。” 我气得脸都红了:“还不是因为你!你说你要——” “啊,抱歉。”他摸了摸我的头,“因为你突然出现在这里,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就死掉了呢。”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瞪着他。 他掏出灵符,仔细打量着:“是这个吗?”我伸手去拿,他却举起手,不让我够到。 “花音?你是花音吗?”他盯着我,我还是很生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好吧,那我就叫你花音了?你是需要这个才能离开吗?”他冲我挥了挥灵符,我的视线落在灵符上,随着他的动作上上下下。 “我可以请你回去住几天吗?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问完以后,就把它还给你,可以吗?”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环起手臂,“你先把手枪还给我。” “不可以哦。”他冲我眨眨眼,“我怕你对我开枪呢。不过你放心,我波本一向言而有信。而且——”他拉长了语调,“你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可恶,波本!我记住你了! 我跟着波本回了家,他问了我许多问题,关于我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能力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获得途径。 因为时之政府的保密原则,我挑可以说的和他说了一些。 他若有所思:“所以降落的时间地点都是随机的,但用这个东西,就可以回到一个固定的地点,而且两边时间流速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对。”我点点头,“所以你可以还给我了吗?” “我还给你,你不是就要走了吗?” “你希望我留下?”我有些好奇,“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态度对我?” “嘛,”他露出歉意的笑容,“都和你说了,是权宜之计啦,我的同伴你也看到了,整天喊打喊杀的。而我不喜欢,为了保护你,只能说一些过分的话了。对不起呀。” “但是你——你一定要我跟着你回来。”我感觉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是因为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我很好奇你这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能力。” 果然,他也像赤井秀一一样,在过去,遇到过未来的我吧。 “所以你真的不是恋童癖?”我狐疑地问他。 “我发誓我不是。”他举起手,“上天作证,我对十八岁以下的小女孩一点兴趣都没有。” “十八岁也不至于。”我吓了一跳,赶快让他不要发誓了,“十六七岁也是可以的啦,不要随便说这种话啊,真的有神在天上听着呢。” “我真的对十八岁以下的女生没有兴趣。”波本说,“所以真的有神的存在?你能穿越时空,你是时空之神吗?” “我当然是人类啦,怎么能和神明大人比较呢?只不过出身比较特殊罢了。” 说完,我突然反应过来,他套我话! “唔,既然有神明的存在,那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我犹豫了一下,该怎么回答他呢?从之前的对话来听,他应该不是好人吧……但没有他的同伴那么坏。 于是我决定实事求是,让他不要紧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明看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波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个笑容:“是吗……那这样,我就放心了。” 明明是笑着,为什么他看上去有些悲伤? 我不明白。 在波本家住了三十天,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旁敲侧击问了我无数问题,我很努力地遵守时之政府的保密要求,没有说不该说的话。他把手枪还给我,还教我如何射击,甚至在发现我速度很快后,教我如何躲子弹,却一直没有交出灵符。不过无所谓了,三十天一到,我就会回去,而没有被灵符主人标记过的人,是无法通过灵符回到本丸的。 第三十天,早上醒来,我就等着回家的那一刻。中午的时候,波本在厨房下速冻水饺,我感到无聊,走过去围观。 “波本,”我说,“每天吃这种东西,其实不太健康呢。” “没办法啊。”波本耸了耸肩,“我不会做饭呢。” “可以学呀。”我兴致冲冲地建议道,“我认识一个人,一开始也不会做饭,但后来学了几天,就会做奶油炖菜和土豆牛肉了。” 波本若有所思:“但是你不觉得做饭很浪费时间吗?” “怎么会呢。”我感到不可思议,“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在外面打仗,就地野炊,是每个人都需要会的技能。” “你也会就地野炊吗?” “我还小,现在还没学做饭,要大一点才可以。” 波本的蓝色眼睛扫了过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如果一直不把灵符还给你,你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吗?” 我笑了:“怎么可能啊,我总是会离开的。”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扭曲了一下,波本惊讶的表情和来不及伸出去的手一闪而过,我回到了本丸。 嘿,波本,没想到吧,我最多待三十天! 上部:三十岁十一岁三十岁十四岁 之后的经历就不值得一一赘述了。我每年穿越一次,十岁那年又遇到了赤井秀一,他还是三十岁,说我只离开了三个月。 于是我又开始了和他的同居生活。同居第三天,他邀请同事朱蒂·斯泰林来做客,介绍我和她认识。 “你要不要和朱蒂住在一起?”朱蒂离开后,他问我,“你们都是女性,比较合适。” 我瞪大了眼睛:“你是想甩开我吗?你不要我了?” “不是……”他又扶了扶额头,“唉,怎么和你说呢。你也大了,和单身异性住在一起不太好。” “胡说!我还是个孩子!”我不高兴了,“你们美国法律,不是不允许十三岁以下的孩子单独在家吗?”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很厉害啊。” 他有点阴阳怪气,但无所谓,我的目的达到了。 “谢谢夸奖!”我大声说,“而且你之前和我说重婚,我查过了,摩门教可以一夫多妻!所以我们那边一妻多夫也是可行的咯。”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气,把我的头狠狠按了下去,我噗通一下被他按在了椅子上。 “你还是个孩子,你懂什么。”他说。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想把我推出去的时候就说我已经大了,谈到这种话题时就说我还小。” 我没有刻意收住声音,赤井秀一肯定听到了。他转过身,把拿在手里的脏盘子往桌上一放,白瓷盘碰到大理石质地的餐桌,发出一声脆响。 “我今天做的饭,你去洗碗。”他使唤我。 “哼,洗碗就洗碗。”我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卷起袖子,把碗盘迭在一起,就往厨房里跑。 “慢点走路,小心摔跤。”赤井秀一在后面说。 “啰嗦!” 十一岁那年,我又遇到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 灵能者容易出口成真,妈妈当年担忧我洗澡时穿越的预言在某种程度上被印证了,只不过不是我,是他们。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发挥了平生最快手速,遮住了自己的下半身,萩原研二拿的是浴巾,松田阵平只拿到了一个洗漱包。 男更衣室里,我和他们面面相觑。 “喂!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还不转过去,我们要穿衣服了!”松田阵平气急败坏地对我吼道。 我恍然回神,遮住眼睛转过身去。其实,刚刚的那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哦,萩和小阵平,很可爱呢。 温泉度假村的敞开式阳台上,我们三个对坐着。松田阵平双手握着茶杯,耳根还是红的,手也有些抖。 “好了好了,小阵平。”萩原研二搭上松田阵平的肩膀,“被女孩看光光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谁被她看光光了!”松田阵平把萩原研二的手臂打了下去,然后朝我瞪了过来。 我装作在看风景的样子:“啊,你们选了一个很好的度假地点哎,快看,那棵松树上停了一头老鹰哎。” “喂,不要转移话题。”松田阵平凶巴巴地对我说,“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而别?你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很久吗!” 我突然感到一丝愧疚:“对不起,我当时也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离开……我和你们说过的吧,我穿越时空的能力是非常不稳定的。” “那你这次会待多久呢?你也不知道吗?”萩原研二眨巴着他漂亮的眼睛,有点埋怨地盯着我,“两年过去了,才等到你一个解释。” 啊,已经两年了吗?我抓紧茶杯,垂下眼睛。 确实啊,不告而别是很过分呢。七岁那年,我突然消失后,赤井是不是也找了我很久呢?上一次见到他,他并没有像萩和小阵平一样,和我说这些,所以我也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所幸,第二十九天,有好好和他告别呢。 “这次会待三十天,真的很抱歉,离开你们后,才知道三十天的事,之前以为是不确定来着。”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你以为道歉几句,我们就会轻易原谅你吗?你还……嘶——好痛!”他的腰被萩原研二捏了一下。 “嗯嗯,不会轻易原谅你,所以你要陪我们玩一个月!”萩原研二站了起来,“先从泡温泉开始吧?小花音是不是没有泳衣?一起去挑吧。” 萩原研二兴致勃勃,带着我和松田阵平直奔商店,他看中了两件不同款式的泳衣,隔空在我身上比划着。“挑哪一件好呢?”他陷入苦恼。 “喂喂,”松田阵平插着口袋,和我站在一边,一脸无语,“是三岛穿吧,又不是你穿。” “没关系呢,”我瞥了一眼不解风情的松田阵平,“萩挑的,我都很喜欢。” “决定了,”萩原研二双手合十,“那就两件都要吧。” “哈?”松田阵平不可置信地看着萩原研二,“需要买两件吗?” “嗯……就当作,我送一件给小花音,小阵平送一件给小花音吧。” 哇,萩,你真的是高情商之王呢!带着自己没眼力劲的幼驯染,真是辛苦你了。 我眉开眼笑,接过了萩原研二递过来的两套泳衣:“萩,你一定会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萩原研二冲我眨了眨眼。 十二岁那年,还是赤井秀一。 “太好了!”我很开心地冲了过去,想抱住他的腰,却被他灵敏地躲开。 “你也不小了,稳重点。”他又开始老一套了。 “是,是,”我敷衍着,双手托住下巴看他,“我只是很高兴嘛,今年是你。” 他挑起眉头:“哦?还有其他人?” “当然啦。”我坐在椅子上,踢着双脚,“你以为你是独一个吗?当然不是!” 还以为今年是波本的说,真的太好了,是最喜欢的赤井,不是会扣我灵符的波本。 “你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变化呢。”我歪着头,明明萩和小阵平都长大两岁了,赤井看上去还是老样子。 “因为只过了四个月啊。”他说。 我突然有些忧伤:“所以我这里两年,你这里才四个月吗?那以后我是不是会变得比你还老?” 他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也是,”我点点头,“过去的你见过未来的我,所以下一次穿越,我见到的可能就不是未来的你了。” 赤井秀一不说话了。 十三岁那年,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他们已经十四岁了。 “时间流速加快了啊。”我不开心地皱起脸,“之前我们一样大,现在你们比我大了哎。” “哥哥照顾妹妹,不好吗?”萩原研二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你说是吧,一个月小姐?” “这是新的绰号吗?”我笑了。 “是啊是啊,因为你每次只出现一个月,然后就消失了。”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呀。”我被萩原研二搂着肩膀走了几步,他手上提的书包撞到我的胳膊,被松田阵平拿走了。 “可惜啊,现在正在上学。”松田阵平说,他已经比我高了好多,“你来的不是时候呢。” “哪有什么是时候不是时候呢?”我拉住松田阵平的袖子,“我可以陪你们上学!我会的可多了!” “哦?”松田阵平来了兴趣,我们三个直奔萩原家,他把课本摊开在桌子上,让我一本一本看过来。 “唔,数学有些难哎。”我把数学课本撇到一边,“啊,国文!这个好简单,我还会写俳句呢。” “花音还会写俳句?”萩原研二吃了一惊。 “是啊是啊,”我当场吟了一首俳句,“怎么样,我厉害吧?” 松田阵平没说话,萩原研二代他夸奖我:“花音太厉害了!小阵平都目瞪口呆了。” “嘿嘿,”我被夸得很高兴,“小阵平要我帮你写国文作业吗?” “不要叫我小阵平。”松田阵平突然说道,我和萩原研二都吃了一惊。 “叫我松田……或者阵平就可以了。”松田阵平撇过脸,看着地板。 “那花音也叫我研二吧。”萩原研二提议道,“看来小阵平长大了,不想被叫小时候的称呼了。” “喂,萩,你!”松田阵平有些恼怒,耳根子又红了。 “哈哈哈,”我开始做和事佬,“那阵平也不要叫我三岛了,叫我花音吧。” 上部:二十八岁 十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隔壁本丸的审神者谈了一个现世的恋人,没想到那个恋人是历史修正主义者伪装的,住进本丸的第一周,就偷到了出入本丸的密钥,要不是审神者的近侍及时发现,阻止了历史修正主义者用本丸的直达通道前往时之政府,整个片区都会沦陷。 被近侍发现的那一刻,历史修正主义者打开了隔壁本丸的结界,引来无数时间溯行军。那一晚,兵戈交接的声音络绎不绝,血色染红了月亮。 以整个本丸的刀剑男士几乎全部阵亡为代价,隔壁本丸的审神者重伤却免于一死,本丸通往时之政府的通道也保住了。 妈妈得知消息后,立刻带队去支援,但她去得还是太晚了。历史修正主义者窃取审神者的灵力制作了一个假屏障,即使是隔着一个山头的我们,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隔壁本丸的审神者被抢救回来后上了军事法庭,妈妈作为证人出席。回来以后,她脸色沉重地问我:以后还想做审神者吗? 是的,我是被按照审神者的标准培养的。如果愿意做审神者,一旦成年,就会被分配到一个新的本丸,召唤忠诚于自己的刀剑男士,投入这场持续多年的战斗。 我说我要考虑考虑。 妈妈说好的,你好好考虑,不着急,你还有四年,正好利用你那个随机穿越的能力,好好感受一下现世,你不一定要继承我的工作。 语毕,她又补充了一句。 花音啊,她说,你放心,这四年一定保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本丸绝不会倒下。 在这种背景下,我再一次穿越了。 这一次掉落在马路中央,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个男人大力拉到一边。 下一秒,一辆汽车擦着我的身体冲了出去,轮胎离我脚尖只有半厘米。 “喂!你怎么回事啊。”那个男人剃着寸头,叼着牙签,非常生气的样子,“你怎么突然跑到马路上?要不是我正看着地面,发现你的脚出现,你就残废了,你知道吗?” “抱歉!”我十分后怕,冲他弯腰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感谢您!” 他哼了一声,然后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本本子,我定睛一看,哎?这不是警察手册吗? “您是警察?”我充满敬意地问他。 “是啊。”他拍了拍警察手册上的灰,“下次走路注意点啊,小姑娘。” “好的!”我疯狂点头。 天哪,我真的不敢想象,要是没有遇到这位警察先生,我会发生什么事。妈妈前几周还和我说要让我平平安安地度过四年。 警察先生和身边的另一个男人一起结伴走了,我眼带敬意,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走进一家便利店,查看报纸上的日期和时间。 啊,是离赤井更近的年代呢,离上次分别,只过了五个月吧。果然,阵平和研二的世界后,跟着的是赤井的世界。 于是我向店员借来手机,打给赤井秀一,电话响了几声,他接通了。 “唉,”赤井秀一叹了声气,“深更半夜,被你一通电话叫来日本。” 我嘟起嘴:“但我差点就死了啊。”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怎么回事?” 于是我和他说了在马路上发生的事,又说起隔壁本丸的事。因为需要保密,关于本丸的事,我说得语焉不详,但大致内容都点到了。 赤井秀一久久不语。 “所以,妈妈希望我可以好好考虑未来的工作。”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但是我从小就被培养为可以接手妈妈工作的人,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还太小。”赤井秀一说,“等你再大一点,经历得多一点,就知道想做什么了。” 经历得多一点?我想到我经历过的三种现世生活,赤井是特工,阵平和研二是学生,他们有提过之后想做警察,然后波本是……黑帮吧? “我可以做警察!”我很兴奋地对赤井秀一说,“做特工也可以!做FBI!听上去就很酷,我可以用刀制服犯人!” “胡闹!”赤井秀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很严厉,“快放弃你这种愚蠢天真的想法。” 我吓了一跳,推门进来的羽田秀吉也吓了一跳。在赤井秀一办签证飞来日本的这几天,他让我借住在他的弟弟——羽田秀吉的家里。 “大哥……怎么了?”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羽田秀吉的问题,而是很严肃地盯着我:“做警察和特工不是拍脑袋的决定,需要很坚定的信仰和追求,你有吗?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我当然有……”我很委屈,赤井秀一从来没有训过我,但他刚刚发起火来,真的好可怕…… “坚定的信仰和追求,做妈妈的工作,我就有啊。维护历史秩序,守护重要的人,抱着战斗到死的觉悟……” 羽田秀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赤井秀一,试图打圆场:“啊,是在讨论以后的工作吗?如果有能力和追求的话,做特工和警察也没关系吧……我们家不也……” “你不懂。”赤井秀一打断羽田秀吉的话,“你不要插嘴,先出去。” 羽田秀吉悻悻走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赤井秀一两个人。 “做警察,做特工,比你的那种工作还要危险。”赤井秀一示意我坐下,或许是看到我要哭了,声音放软了一点,“你的那种工作,还有那么多人拼死保护你,你只要指挥就好了。” “胡说,”我打断他的话,“我……妈妈才不是只指挥就行了!都是冲在第一线,随时查看伤情,提供灵力,在战场上因为灵力透支而死的、因为暗箭而死的,数不胜数。” “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死亡随时会降临,你妈妈希望你换个安全的工作,你还要去做警察和特工,不是一样危险吗?”赤井秀一绿色的眼睛盯着我,气势超级强,“警察和特工往往单打独斗,一个人面对危险的罪犯,甚至一整个犯罪组织。无名地死去、悄无声息地死去,死无全尸,或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家人和朋友担心,苦苦寻找,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可是,你不就是特工吗……”我垂下眼睛,手指紧紧绞着衣服,“我想和你做同事啊,这样就可以保护你……” 过了大概半分钟,我盯着桌子,他盯着我,我们谁也没说话。 然后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他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你保护,你也保护不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保护不了你!”我不高兴地抗议,“你不要太小瞧我哦,我可是从小习武的。” “那你要是打赢我,我就同意你去做特工,怎么样?”他环起手臂,一脸戏谑地看向我。 “喂喂,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才十四岁,你已经……三十一岁了吧?你可是我的两倍都不止!” “战场上,哪有人会因为你年龄小,而手下留情。” 于是格斗训练开始了,赤井秀一果然毫不留情,每次都迅速地放倒我。我和他抗议了很久,他才允许我使用木刀。“但我也会使用空包弹。”他这么对我说,然后我身上挨了好几枪。 他打定主意要让我放弃这个念头,并刻薄地嘲讽我:“刀剑哪有子弹快。”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想让我认清现实,但我还是忍不住生气了。 赤井秀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本丸速度最快的短刀在你面前展示一番。别说是子弹了,导弹都追不上他。可恶,区区人类之躯,终究还是无法发挥刀剑的全部实力。 但在日复一日的挨打中,我还是飞快地成长了起来。有一天,赤井秀一朝我开枪,被我躲了过去。 赤井秀一吃了一惊。 “啊哈哈哈!”我叉腰大笑,“赤井!我厉害吧?我可以躲子弹了!” 波本,感谢你小时候对我的基础训练,我决定原谅你扣我灵符的过错了! 然后赤井秀一面无表情地冲我又开了一枪,空包弹打在我穿了防护服的手臂上,别说,还挺疼的。 于是我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别装了,起来。”赤井秀一冷酷无情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 我没动。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我感到赤井秀一蹲了下来,查看我的手臂,然后试图把我拉起来。 在那一瞬间,我从地上跳了起来,顺着他拉我的力道,跳到他的背上,钳住他的喉咙。但他反应更快,握着我的手臂就把我甩到地上。我不服输,双腿发力,在空中转了个圈,去夹他的头。他也见招拆招,抓着我的大腿反手一拧,把我压制在地上。 我们四肢纠缠在一起,他正面朝下压着我的身体,鼻尖与鼻尖只有一厘米的距离。肾上腺素飙升,我还没有从刚刚的激烈对抗中回过神来,就撞进了他绿色的眼睛中。 像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 我愣愣地看着他,感觉有头小鹿从森林里跑了出来,住进我的胸膛,在心里乱闯乱撞。 原来……我想要的,是这种关系。 赤井秀一缓缓松开钳制我的手,从我身上爬了起来,而我仍旧呆呆地望着他。 “起来。”他说。 我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来。 之后的训练,羽田秀吉都在旁边围观着。赤井秀一似乎顾忌着什么,招式没有之前放得开了,差点被我放倒了好几次。 “哇。”羽田秀吉很给面子地鼓掌,“花音好厉害。” 赤井秀一瞥了羽田秀吉一眼。 “哎,对了。”羽田秀吉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我想了想,其实警察有很多种,花音想做警察的话,交警也是警察啊!很安全的职业吧。” “交警的话,会不会需要救人,而被违章驾驶的车辆撞飞呀?”我想起之前救了我的警察先生,“交警也是危险的职业吧。” 羽田秀吉失语。 休息的时候,我趁羽田秀吉不在,拦下赤井秀一。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赤井秀一眉头一皱,我抢在他说话之前直接开口:“你这么反对我做警察或者特工,是不是因为未来的我做了警察或特工,遇到了过去的你,而我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赤井秀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问的是这个问题。 说了哦,我很敏锐的呢。 “没有,你想多了。” “不要骗我!说谎是会天打雷劈的。” 他转向我,把瓶装水塞到我的手里,示意我补充点水分:“我不知道你未来是不是警察或者特工,但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好好的。” “你怎么证明?”我很执拗。 “你七岁的时候,第一天遇到你,我不是问你,家里有没有人叫早川阳菜吗?”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记得这个问题,就是这个问题联系起我和他的缘分。他当时还不知道我就是早川阳菜,但知道了后,在四下无人时,就会叫我阳菜,而不是花音。 “我以为……你家长是早川阳菜,所以把你带回家。如果你在未来出了意外,当时不明真相的我,怎么还会试图给你家长打电话呢?” 这样子吗……因为长相相似,却不知道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年龄段,以为过去的我是未来的我的女儿,所以初遇的那一天,才会问那么多奇怪的问题,问我有没有姐姐,问我妈妈叫什么。所以,我至少能平安活到,他以为我可能会生孩子的年龄吗? 上部:三十一岁 十五岁那年,我偷偷祈祷自己遇到的是赤井秀一。 虽然阵平和研二也很好,但是妈妈说了,即使努力平均地爱着每一个人,也会偶尔有私心,这是可以原谅的。 或许神明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我再次穿越到了美国,遇到他。 但是他说他要出任务,把我丢给了朱蒂。 从朱蒂那里,我知道赤井曾和她谈过恋爱,又和她分手,和另一个日本女人谈了恋爱,又分手。 他是故意的吧,在看到我之后接下一个外勤任务,然后把我丢给前女友,让我知道他的感情经历。 但是这打不倒我!妈妈说了,不用想着做第一任,做最后一任就可以了。即使做不了最后一任,有这么一段经历也是很美好的体验。 我等了他二十六天,想着要是他第二十七天还不回来,我就偷偷用灵力追踪他,然后去找他。 应该……不违反时之政府的规定吧? 第二十七天的傍晚,他回来了,我留下一张条子,连夜离开。 赤井秀一看到我的时候,吃了一惊,我趁他没反应过来,身子一矮,就钻进了他的家。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放你出来。”他无奈地把门合上。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说,“你不要怪朱蒂,她睡着了。” “哼,怎么可能睡着了,你开门,FBI特工会察觉不到吗?” 我若有所思,这样啊,那我七岁那年,和他一起睡的第一个夜晚,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越过了他划的三八线,又悄悄挪回去,其实那时候他已经醒了?只是装作睡着了而已? 他开始给我收拾房间:“也就最后两天了,你住在朱蒂那里不好吗?” 是啊,也就最后两天了,我盯着他的背影。从几岁开始,他就不让我和他一起睡了呢?好像十岁开始就不允许了吧。 或许已经预料到结果,我握住他的小手臂,他转头看我。 “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眼神闪了闪:“已经快十二点了,你确定要现在说?” “我确定。” 于是他把手抽了出来,后退一步,双手环胸,靠在门上看着我。 “我喜欢你。”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他说。 ……就这样? “你……不答应……或者……拒绝我吗……”我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一直在拒绝你,你没有发现吗?”他的声音很沉,犹如钟槌敲击在我的心上。 我以为我很坚强,但泪水还是掉了下来。 他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帮我擦掉眼泪。 “为什么……”我嘴唇颤抖,“但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你才十五岁,懂什么喜欢呢?”冷酷无情的声音响起,“而我已经三十一岁了,比你大了两倍都不止,你应该去找你的同龄人,和他们谈恋爱。” “你不能因为我小,就瞧不起我的喜欢!”泪水模糊中,我冲他怒吼,“难道小孩子就不懂什么是喜欢了吗?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 “我没有瞧不起你的喜欢。”他抽了几张纸,递给我,但我没有接,只是用手胡乱地擦着眼睛,“但是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七岁、十岁、十二岁、十四岁,我就像你的父亲,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你呢?” “我不要你做我的父亲!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我不可能做你的男朋友,”他说,“你只是把对父亲的依恋错误地投射到我身上。你缺少一个成年男性长辈,所以我出现后,你就下意识亲近我。但这不是爱,阳菜,爱是两个平等男女之间的感情,而我和你之间是不平等的。我比你大、比你经历得更多、一直在照顾你,所以你有了一种错觉,觉得你喜欢我,但这种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小辈对长辈的喜欢,而我们又恰好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我答应你,才是对你不负责任。等你长大后,你会后悔的。” “我才不会后悔!我会后悔没有遇见你,我会后悔没有向你告白,我会后悔没有和你在一起,但我绝不后悔爱上你。” 眼泪越掉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赤井秀一试图向我走近一步,但我往后退去。 “你就是瞧不起我的喜欢,你还质疑我的喜欢。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知道,而且知道得比你们更多!更清楚!我喜欢你,我就要大声告诉你。我现在比你小,但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样大,或者比你还要大。到那时候,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一口气说完,我从怀里掏出灵符,在他面前撕碎。 本丸的夜已经深了,我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期一振拉开房门,准备打扫房间,看到我的被窝鼓鼓的,吃了一惊。 “小主人?您怎么提前回来了?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吗?” 我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期一振又吃了一惊,因为我蓬头垢面,衣服都没换,两只眼睛都肿了。 “这是怎么了……” “一期,”我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腔看着他,“你可以抱抱我吗?” 一期一振犹豫了一会儿,可能是顾忌着我已经长大了,而他是妈妈的男朋友,和我又没有血缘关系,但最终,他还是张开怀抱:“过来吧。” 我扑进了他的怀抱,他的怀抱干净又温暖,一如小时候的每一个怀抱,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感到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这才是成年男性长辈,赤井秀一,你算什么成年男性长辈。 上部:三十二岁 三天后,我和妈妈提议,要去现世学习,增长阅历,她同意了。 我的灵力已经较为成熟了,可以在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追踪到阵平和研二的世界,妈妈开启时空转盘,把我送了过去,带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还装着时之政府帮忙制作的假证。 阵平和研二看到我十分高兴,在听完我的来意后,他们就更加高兴了。我还是借住在萩原家,和他们两个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 就这样快乐地度过了一年,十六岁那年,我的能力再次随机发动,穿越了。 落地点是客厅,正对着的房门虚掩,有个人坐在里面。 会是谁呢?这么想着,我轻轻推开房门。 是赤井秀一。 于是我知道了,我无法,也不能忘记他。 他看到我,没有特别惊讶,只是眼神沉沉地扫了我一眼。我注意到他把长发剪掉了,下眼睑有深深的阴影,眼睛里也多了很多血丝。 他最近过得不好吗?我闻到房间里有很重的烟味。 他没有先说话,于是我先说话了。 “你……还好吧?” “不是很好。”他一开口,我就注意到他的嗓音很沙哑,也很疲惫。 “发生了什么?”我询问他。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再睁开:“你不用管。” 赤井秀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被我劈手夺走了,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有些心虚,我有什么资格管他呢……但余光扫到桌上全是烟头的烟灰缸,我又理直气壮起来了。 “你不要再抽了。”我和他说,然后冲到窗边,把窗帘拉开,阳光唰的一下照了进来,我观察了一下外面,原来是日本呀。 我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房间里的烟味逐渐散去,我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嘛,一次失败怎么能打倒我呢?妈妈说了,脆弱的时候正好可以趁虚而入。我要用我的爱感化他! 我开始打扫卫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这栋房子的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你平常住在这里吗?”我感到好奇,角落里还有敞开的行李箱,里面乱七八糟地丢了几件衣服,怎么看都不是常住的地方吧。 “我一周前才回的日本。”他说。 这样子啊,我点了点头,把扫帚放到一边。我也认出了这栋房子,是我十四岁那年,和他在日本一起住的地方,原来他还留着呀。 “你不用做这些。”他见我往厨房走,伸手一拦,把我挡在厨房门外。 我眨眨眼:“但是,你不吃饭吗?” “不用你来做。”他又强调了一遍。 我敏锐地嗅出他的情绪不太好,于是退后一步:“你最近不是过得不太好吗?那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吧。” “阳菜,”赤井秀一开口,“你是不是没有听我的话,去找你的同龄人玩?” 气氛凝固了。 他为什么要挑破呢?我的心脏又开始刺痛,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它,泡在柠檬水里,然后再松开。 “我有,”我努力睁大眼睛,忍住喷涌而出的眼泪,“但是既然我来了,我就想……” “你不是有符纸吗?你可以回去的吧。” 这是我之前冲动离开的惩罚吗……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来。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谢谢你的好心,但我最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你一个人待一段时间,就是一直在抽烟,住在这个垃圾一样的房子里,和灰尘相伴,饭也不吃,衣服也不换!” 赤井秀一深深看了我一眼:“我以为,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明确拒绝了你……” “是的!你很明确地拒绝了我!但我也很明确地告诉你:我还是会继续追求你的!” 还是哭了,眼泪掉在地上。 但是赤井秀一说:“我的前女友一周前失踪了。” ……什么? 我愣愣地抬头看向他。 “我找了她一周,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可能已经死了,而且是我连累了她,把她害死了。” 天哪,天哪。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忍不住往后退。 我都做了什么…… “抱歉,”他投来目光,我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里是深深的痛苦和愧疚,还有化不开的悲伤,“我最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对不起。”我不敢再看他,感到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又羞愧又难过,“对不起,我很抱歉,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 我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撕掉灵符,再一次可耻地逃走了。 上部:二十九岁 我在本丸待了三天,心不在焉了三天。 妈妈揽着我的肩膀,带我去散步,本丸很大,我们沿着小溪,从田野出发,一路往山上走去。 “不要难过了,”妈妈的声音很温柔,“你没有错,只是时机不对罢了。虽然是前女友,但如果被他牵连而死,他一定很伤心很愧疚,没有心情和你掰扯情情爱爱。更何况你之前告白失败临阵脱逃,很没有女孩子的担当呢。” 我低着头,不说话。 “过一段时间,再去和他解释吧。然后好好地展开追求,让他相信你的真心,不过不能再遇到问题就逃走哦。” “他说我太小。” “嗯……确实呢,年龄差确实有点大呢。那要不要先和同龄人谈几段,等长大了,再去找他呢?” 我还没回答,妈妈就拍了一下手:“哎呀,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呢。我把你送到你的竹马那里去吧,你也确实应该多和人打交道,总是在本丸待着,也不太好呢。” 于是时空转盘再次开启,我再一次见到阵平和研二。 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熟练地在萩原夫妇前给我找借口,说我父母出长差,又要来借宿一年云云。 过了大半年,十七岁时,他们问我:你是不是某天又要突然消失了? 那是个大晴天,萩原夫妇出去度假了,千速姐姐在东京上大学。 我说是的。 那你这次消失后,还会再回来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十七岁之后就是十八岁了吧。十八岁我就成年了,我会担任审神者吗?还是会回到现世,做其他工作?不管做什么工作,到时候一定会很忙吧,总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穿来穿去了,也不符合时之政府的管理条例。 到时候,不仅研二和阵平见不到,就连赤井秀一……也可能见不到了。 一想起赤井秀一,我的心脏又开始痛了起来。 “算啦,不管你会不会回来,你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啊。”萩原研二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见我一直沉默,就转移话题,“对了,小阵平,今天我爸妈都不在家唉,要来玩吗?” “玩什么?”松田阵平把视线从我身上转开,抱着手臂哼了一声,“你家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拆过的吗?” “我说……”我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不受我的控制,一些字句就吐了出来,“你们要和我谈恋爱吗?” 松田阵平的身体僵硬了,而萩原研二的笑容变淡了。 “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松田阵平凶凶地盯着我。 “我知道啊。”我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就是嘛,这才是我啊,我不是想要五个男朋友吗?那就从阵平和研二先开始吧,“做你们的女朋友啊。” “啊,怎么说呢?”萩原研二挠了挠头,“男女朋友通常都是一对一的哦,虽然小花音告白我还是很感动的,但是让女生先开口实在是太逊了……” “喂,这是重点吗?”松田阵平瞪了萩原研二一眼,然后转向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事啊?男女朋友是要……要……要做那种事的!” 松田阵平耳根红了。 “我当然知道,”我感到莫名其妙,“我都十七岁啦。做那种事,可以的哦,都谈恋爱了不是吗?” 萩原研二吃了一惊:“三……三个人也可以吗?” 我环起手臂:“三个人不是很正常吗?”妈妈就经常三个人一起做呀,髭切和膝丸,兄弟俩一起侍寝,很少见吗?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交换着眼神。 我催促道:“所以你们想和我谈恋爱吗?今天做,也是可以的,正好家里没有人。” 萩原研二的手臂搭上了我的肩膀,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把整条手臂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我们当然愿意啦。”他凑近我的耳边,眼睛却盯着松田阵平,“女孩子都说可以了,男孩子怎么能说不行呢?” 潮湿温热的气流吹拂进我的耳道,然后松田阵平握住了我的手。 “回去吧。”他望着天,不看我,但整只耳朵都红了。 和研二、阵平集体摆脱童贞后,我们快乐地谈了三个月的恋爱,我又穿越了。 这次降落点还是赤井秀一在日本的房子,因为印象深刻,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房间比上次来的时候干净,但东西依旧少得可怜,角落里有几个纸箱子,我走近查看,是赤井秀一的东西。 房门被推开,我转过身,看到了朱蒂·斯泰林。 “朱蒂?”我疑惑地发问,“你怎么也来日本了?” 朱蒂愣愣地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 “秀去世了……”她和我说。 “……什么?你再说一遍?” 于是她告诉我莱叶山上发生的一切,以及赤井秀一的前女友宫野明美。 害死宫野明美的人也害死了赤井秀一。 ……是上天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甚至没有和他好好告别过。 在我不知道他的前女友刚刚死去,说了让他不开心的话,又再次不告而别后,他也死了。 ……是我做错了吗? 朱蒂让我住到她的家里,我拒绝了她的好意,一个人往外走。 ……当时他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吗? 我在街上走了好久好久,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有时候左拐、有时候右拐。太阳落山了,我应该回本丸,但是我不想回去,我想在这个他曾经存在的世界,再多待一会儿。 我有点饿了,我已经将近一天没吃饭了,我随便走进一家咖啡店,掏出口袋里仅剩的钱,让他们看着给我点什么吃的喝的。 “三岛花音?”有个人叫出我的名字。 我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金色头发,蓝色眼睛,深色皮肤。是波本。 “你怎么在这里?”他朝我走过来,身上穿着围裙。 我没有回答。 “走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店里快打烊了,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带你回去,做给你吃。” 于是我跟着波本回去了。 他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端出两个炖锅。 “瞧,你之前和我说要学做饭,我现在学会了,奶油炖菜和土豆牛肉,怎么样?” 他把盖子打开,我愣愣地看着那两锅菜,憋了一整天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波本变得手忙脚乱,而我一直哭个不停。 “我朋友死了。”过了好久,我才停下来,抽噎着和波本倾诉。 “我朋友也死了。”他轻轻说。 “我喜欢他……”我发出长长一道悲鸣。 “我以前也喜欢过一个人……”波本看向窗外,“她也死了。” “呜呜,我甚至没有和他好好告别,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我还惹他不高兴了。” “我朋友临死前和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去找他,却晚了一步。” “呜哇——”我的泪水又止不住了,“波本!你好讨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晚上十点,我哭累了,波本重新做了两道菜,端给我吃。 我饿极了,狼吞虎咽起来。 “你是怎么走出来的?”我问波本。 “我没有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开始发呆,经常性地发呆。波本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我可以在房间里,一坐一整天。 “你不是可以穿越时空吗?”有一天,波本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不可以去救你的朋友吗?” 窗外的树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水珠从龙头里滴落,砸在水槽里,溅起无数更小的水珠。燕雀南飞,鱼群溯游,兽群迁徙,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他被人目睹死亡,历史已经注定,无法改写。” “这样啊,”波本陷入思索,“那如果死亡没有被人目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可以救了吗?” 我转头看向波本,他盯着我看,原来他的眼睛不是蓝色的,是带着点灰蓝的紫色。 “我不知道。”我说。 这就是你带我回来的目的吗?波本。 又是一天,波本做了一桌大餐,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喝醉了,然后拉着我的袖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关一个失踪三年的男人,名为苏格兰。 烛光摇曳,我看着他,轻声说道:“波本,其实你并没有醉吧。” 他的瞳孔没有光,愣愣地看着我,脸上有红晕浮现。 于是我站了起来,朝他走去,袖子还被他抓着。我弯腰,凑近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抓着我袖子的手更用力了,然后身体一滑,摔倒在地上。 你就演吧。 我心生一计,把波本从地上提起来,搬到肩膀上,把他拖回房间,放到床上。 我把他的上衣脱掉,抱着他钻进了被窝。他的身体很烫,很柔软,肌肉放松时,充满了弹性。他闭着眼睛,我盯着他的睫毛。 “我还没满十八岁哦。”我轻轻和他说。 他没有动。 我用手指戳着他的胸肌,陷进去,弹出来,没有任何绷紧的痕迹。他真的醉了吗?如果不是,这装得也太好了吧。但小时候相处过一个月,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在陌生人面前醉过去。是因为未来的我和过去的他打过交道吗?但我已经快要十八岁了,不会再控制不了自己穿越时空的能力。我又是在什么时候,和过去的他见面的呢? “没满十八岁,就要承受生离死别,是不是太残忍了呢?” 波本没有任何反应。不会吧,真的醉了?我还以为他是假托醉酒,故意和我说苏格兰的事,让我去救苏格兰呢。 我戳了戳他的脸,手指摸着他的嘴唇。他沉睡的时候,看上去十分精致脆弱,真的是一个黑帮成员吗? 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波本不会再有反应了,结果他动了动,翻了个身,从床上掉了下去。 无所谓了。我拉了拉被子,裹紧身体,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历史是不能改变的。但是……如果他的死亡没有被人看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有谁知道他是真的死亡了呢?或许他活下来了,但我们以为他死了。 但是……赤井秀一被人目睹死亡,连尸体都被烧成灰了…… 做审神者,维护正确的历史,真的有意义吗? 第二天早上醒来,波本不见了,我不想起床,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我还是不能接受赤井秀一已经死亡的事实。 我总觉得,他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只不过,他不愿意见我。 我给朱蒂打了个电话,问她赤井秀一死前的详细情况。聊着聊着,我又哭了,朱蒂也忍不住哽咽了。 我们聊了很多,朱蒂把能讲的都和我讲了,关于赤井秀一在日本的这段时间。 聊着聊着,我们提到了宫野明美的失踪,我学着波本的做法,套出了许多信息。 苏格兰是失踪,宫野明美也是失踪,但赤井秀一是死了,真真正正地死了。 时之政府严禁更改历史,无论是几百年前的历史,还是几天前的历史。我从出生起,就被这么教导着,绝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篡改过去,暗堕成历史修正主义者,湮灭自我。 发生过的必须发生,我空有一身穿越时间的本领,却不能去救所爱之人,让我更加痛苦。 第二十九天,波本又做了一桌大餐,他还想喝酒,被我制止了。 “好吧。”波本有些遗憾,“我还有几个故事想和你讲呢。” “你不喝酒是不是就不能讲故事了?” “是的。”波本承认。 “那就别喝了,也别讲了,你酒品太差了。” 波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问我:“那你要喝点吗?” “我还没满二十岁。” “有什么关系?”波本耸了耸肩,“我又不是警察。” “那就给我来点威士忌,谢谢你。” “你可以喝这么烈的吗?” “我在家里一直喝清酒的,是你们这里的法律不允许我喝。” 波本起身去给我拿了一瓶威士忌:“你不是日本人?” “别试探我了,”我看了看他拿来的酒,“苏格兰威士忌?你好恶趣味。” “借酒怀人。”他对我说。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我喝了好多好多酒,波本还不断给我加满,一点都不劝劝我。 “你也喝!”我怒了,把酒杯推给他。 “你不让我喝的。”他神色无辜,水灵灵的下垂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叫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 于是他也开始喝了。 但只有我醉了。为什么?明明他后面喝的比我还要多。 我抱着他痛哭,他的神色也有点呆呆的了。 波本啊,我对着他流眼泪,你也是个可怜人啊,你也死了好多重要的人吧。 好多个,他重复道。 你有信仰吗? 什么是信仰?他问我。 追求正义、追求真相、追求金钱、追求权力,或者维护某种秩序。 有的,他说。 那你会为了最重要的人的性命,背弃信仰吗? 过了很久很久,他和我说,他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上部:二十六岁 第二天,我在睡梦中回到本丸,头疼欲裂。 一双手扶起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膝盖上,戴着手套的手掰开我的嘴,一碗甜甜的蜂蜜水就灌进了肚子里。 我费力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波本……你……” “哦?是叫波本吗?”药研藤四郎低沉的声音响起,“是他灌了你那么多酒吗?”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药研藤四郎按回他的膝盖上。 他脱掉手套,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眼睛,把粘在眼睫毛上的脏东西清理掉。 是从小把我带到大的药研呢……总是很认真地照顾我、帮我包扎伤口、安慰我的药研呢。 我又想起了赤井秀一,悲从心中起,抱住了药研的腰。 “怎么了?”他拍着我的背,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我,一如从前每一次,“是在现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喜欢的人死掉了。”我低低向他倾诉。 药研藤四郎长长叹了声气,把我更紧地搂进怀抱里。 “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岂有长存不灭者?” 药研藤四郎引用了织田信长的辞世句来安慰我。他是信长公的护身短刀,在本能寺与信长公一起葬身火海,直到公元二二零五年,才被召唤,本灵和时之政府签订契约,降下无数分灵,化为刀剑男士,与审神者一同战斗,维护正确的历史,不被心怀不轨之人篡改。 “但是……药研有想过,改变历史,救下信长公吗……” 药研藤四郎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他说,“这句话,你不是从小听到大,早已铭记在心吗?” “但是信长公尸骨无存,所以有人传言,其实他并没有死。如果偷偷把他带出来,藏到本丸里,直到他老死,或者把他送到未来,是不会影响历史的吧?” “花音,”药研藤四郎的声音沉了下去,他甚至不再叫我小大将,“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这样做的审神者,无一例外,全都暗堕成历史修正主义者,被我们所铲除。究其原因,是他们以公谋私,利用职权,做了不正确的事。” 我不说话了,药研藤四郎让我去洗漱,然后我就被叫到了大广间。 大广间很大,但只有妈妈和我两个人。 “跪下。”妈妈坐在首座,声音很严厉。 我站着不动。 妈妈看着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就笑了,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快成年了,胆子肥了?”她向我走近,“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我握紧拳头,硬着头皮,顶撞妈妈。 妈妈用手指隔着半米点了点我的胸口,然后排山倒海的灵力就压了过来,我双膝一软,直接被压倒在地上,胸口发闷,冷汗直流,呼吸不上来。 “有人死了,你想救他,是不是?” 我咬着牙,不说话,调动灵力抵抗妈妈磅礴的灵压。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妈妈不仅是妈妈,还是统领一百个刀剑男士的审神者。 “药研知道得并不清楚,那些试图救下死亡成谜的历史人物的审神者,明明没有违反那些一板一眼的规则,属于钻了条文外的漏洞,却还是无一不暗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努力理顺呼吸,让灵力顺着我的血液在身躯内一圈一圈地运转,试图减轻周身的不适。 “虽然那些历史人物的死亡没有被目睹,尸体没有被发现,我们无法认知到他们是生是死。但事实发生,是生是死,总有一个明确的答案。在绝对正确、永远自洽的时间与空间面前,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而钻了漏洞的审神者,主动改写他人的命运,就背负了一份因果。终有一天,这份因果会偿还,他们身上逐渐染上时间溯行军的黑气,暗堕成我们的敌人。” “那这份因果又是怎么偿还的呢?”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我不服气地问道。 “或许是他们无法控制被自己救下的历史人物的行为,捅出了大娄子。或许是他们自己常在河边走,终于染湿了鞋袜,触犯了规则,毕竟谁能准确地知道,哪些人是真的死亡,哪些人是薛定谔的死亡?又或许是那位历史人物过于重要,沉重的因果被生生转嫁,在他穿越时空时将他卷入乱流,粉身碎骨。” “所以……你也不是确切知道……会发生什么。” 妈妈吃了一惊,因为我顶着她的灵压,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定定地看着我:“是的,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敢玩弄伟大的时间和空间。所有既定的规则,都是用鲜血和泪水小心翼翼试探出来的。我只能告诉你,那些发生过的例子。” “就没有审神者的亲朋好友意外身亡,他穿越时空,拯救自己的亲朋好友吗?不说历史上的人物,就说身边的人!” “花音,”妈妈说,“有个审神者穿越时空,救了自己车祸身亡的妻子,最后暗堕成丑陋的溯行军,被妻子抛弃,被我们追杀。你想做这样的事吗?尸骨无存,死亡没有被目睹,哪有那么常见,正好发生在你的身边?就算有,你要冒这种风险吗?亲朋好友的人生,也是历史啊,虽然没有我们守护的历史那么久远,那么重要,因果那么深,但也是一份因果。” “但亲人的因果是互相分摊的。”我辩驳,“而且因果不可捉摸,你没办法说,救了人,就一定会出事。不然为什么时之政府成立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有堵上漏洞?毕竟你说了,所有的规则都是摸索出来的。” 妈妈似乎被我气笑了:“好啊,你很行啊,你是有备而来。我说服不了你,也教训不了你,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你也快成年了,你要自己承担后果。” 说着,她把压制我的灵力撤掉了,我的身体一下轻了不少,连呼吸都畅快了。 妈妈转身离开了大广间,我犹豫了一会儿,追了上去。 “妈妈!”我叫着她,拉住她的袖子,“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我不一定真的会去做。” 她哼了一声:“你现在有这种想法,以后就会去做的。” “不一定!”我大声声明,“你不知道的!” 妈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站直了身体,任她打量。 然后她叹了声气:“唉,我把你生下来,你就是来折磨我的。” 她松口了!我喜出望外,扑了上去,抱住她的腰:“我就知道妈妈对我最好了!” 我的身上全是刚刚灵力对抗留下的汗水,妈妈装作嫌弃地把我推到一边。 “一边去,”她说,“我还在生气呢。” 这一次回来,我没有再去找阵平和研二,而是在本丸待着,三天两头去时之政府的图书馆,借阅各种卷宗和书籍。被妈妈说的因果勾起兴趣,我翻阅了无数案例,确定了一点:因果就是虚无缥缈的。暗堕的发生,除了那些明知规定还故意违反的,比如改变有证人目睹的死亡,改变有尸体留存的死亡,其他的,全是因为各种各样无可奈何的现实原因和凑巧的意外,被推着一步一步走到那个无可挽回的结局。因为是灵能者,因为和神明打交道,所以大家对此十分敬畏,认为这种一连串的巧合所导致的连锁反应,就是因果报应。 这么想着,我说给妈妈听,被她狠狠打了一下头。 距离成年生日还有一个月,狐之助送来文件,问我愿不愿意做审神者。我思考了三天,填了否。 “也好,”妈妈知道我的选择时,正在喂鱼,她看着金鱼游来游去,鱼食落在水里,溅起水花,“你有那种可怕的念头,要是做审神者,我真担心下一次相见,就是在军事法庭上。” 我嘿嘿一笑。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她问我。 我说现世的人十八岁后都会去读大学,我也想去读大学。 “可以呀。”妈妈点头,“读大学,挺好的,我支持你。” 去找阵平和研二,和他们一起读大学,我可以读历史。我盯着水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发呆,开始幻想以后的生活。 “你要是想做什么,只要不违反明确的规定,就去做吧。” 突然,妈妈的声音响起,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时值黄昏,妈妈的脸笼罩在暮色中。 “就算你长大了,本丸也永远是你的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一周后,我和歌仙兼定正在商量成人礼上穿什么和服,世界一闪,我又穿越了。 这一次的落地点是东京街头,我从小巷里走出来,打量着周围。 “花音?”一个声音响起,我转过头。 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帅哥,头发卷卷的,带着墨镜,叼着香烟,穿着黑西装,白色的衬衫开了几个扣子,领带非常不规整地戴在脖子上。 他摘下墨镜,我认了出来。 “阵平!”我十分开心,冲他跑去,“天哪,你长大后变得好帅啊。”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打了一下我的脑袋。 “哎哟,”我捂住头,“哪有人一见面就打人家的呀。” “谁叫你不告而别。”他叼着香烟,模糊不清地说着话,“九年都不出现一次。” “啊!已经九年了吗?”我吃了一惊,然后算了算他的年龄,分别时是十七岁,现在是……二十六岁? 天啊,我们已经差了八岁了! 松田阵平戴上墨镜,揽住我的肩膀:“走吧,你是不是又要待一个月?住我家里吧。” “好哦。”我双手背到身后,兴致高昂地走走跳跳,时不时侧头去看松田阵平。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挑眉看我:“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阵平太帅了!我好心动。”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在时间沉淀中变得越来越有魅力了呢。阵平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求吧。” 松田阵平哼笑一声:“没有。” “怎么会?”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我来追求阵平吧!” “你之前,不是说要做我的女朋友吗?”他转头,盯着我。 “啊,你是说几个月前……十七岁那会儿吗?”我十分感动,“没想到九年过去了,你和研二还一直挂念着我,我以为你们已经有新欢了。” 松田阵平沉默了,抓着我肩膀的手用了点力气。 啊,所以,真的有新欢了吗? 我偷偷觑着他的脸色,试探地开口:“其实,有了新的女朋友,也没有关系……” “花音,”他突然打断我,“没有新的女朋友,我们先回家吧。” 哦,好吧。 我跟着松田阵平回到他的家,脱掉鞋,乖巧地跪坐到榻榻米上。他问我饿了吗?我说我刚吃过,于是他在我的对面坐下。 “研二死了。”他对我说。 …… 或许是我呆愣的表情太过明显,他又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拿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 “喝点?”他问我,“威士忌,可以吗?”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因为是一居室,松田阵平从柜子里搬出被褥,铺在榻榻米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俩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松田阵平没有拉窗帘,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我盯着月亮,睡不着觉。 房间里一片安静,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阵平。”我悄悄出声,“你睡了吗?” “没有。”他背对着我,声音响起。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他动了动,把被子掀开,示意我进来。我爬起来,然后钻进了他的被窝。 他翻身,用被子包住我,手也伸了过来,把我圈在怀里。我蜷缩起身体,紧紧贴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松田阵平的心脏啊,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我听着听着,就想起了研二。他在临死前,心脏也是这样有力地跳动着吗?在那炸弹倒数的最后几秒时,他在想什么呢?他会害怕?会恐惧吗? 泪水打湿了松田阵平胸口的衣服,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 在这寂寞的夜里,我们无声地依偎在一起。 十八岁生日在这样的背景下到来,松田阵平给我买了一个蛋糕,想要为我庆祝一下,但我拒绝了。 于是他也不再坚持,只是看着我把蜡烛一根一根插上去,然后点燃,再一口气吹灭。 “你还没有许愿呢。”他说。 我冲他笑了笑:“不用许愿了。” 松田阵平盯着我看,然后伸出手,拂过我的下眼睑。我的睫毛颤了颤,看到他的指腹沾上一点湿润。 “花音,不要悲伤了,我会为他报仇的。”他的声音很温柔。 我眨了眨眼,又有几滴泪珠滚落。 于是他双手捧住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嘴唇。 生日蛋糕掉在地上,我们抱在一起。他把我压在榻榻米上,不断亲吻我的嘴唇、亲吻我的眼睛、亲吻那些泪水和悲伤。他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滚烫、火热,我全身都在战栗。 “花音……”他不断叫着我的名字,“花音、花音、花音……” 一夜疯狂。 早上,我比松田阵平先醒来。他还在沉睡,赤裸着身体,躺在被窝里,背上全是我抓出来的痕迹。 太阳升了起来,我十八岁了。 松田阵平身体动了动,似乎被阳光晃到了眼睛,他抓住我的手,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嘟哝着什么,我听不清。 我抚摸着他的身体,摸过他胳膊上健美的肌肉,摸过他英俊的侧脸,抚平他皱起的眉峰。 “没关系的,阵平,不用担心。”我凑近他的脸,轻轻对他说,“我成年了。我会把研二救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他仍闭着眼,眉头不再皱起后,神色变得十分安详。 我在他眉心上轻轻落下一吻。 下部:开端 什么是因果? 或许就是一连串的巧合吧。 因为聊了尸骨无存、聊了没有被目睹的死亡,所以研二死了,离爆炸最近,尸骨无存,没有被任何活着的人目睹。 因为在宫野明美失踪、疑似死亡后,和赤井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并且赌气离开,所以赤井秀一也死了。 这是因果吗? 不,是巧合。 我闭上眼睛,运转灵力,感受着时间和空间的相对维度。 狐之助说,等我成年后,就可以自由控制这种穿越时空的能力。 我睁开眼,降落在一栋大楼里,一群穿着防爆服的警察往楼梯口跑,经过我的身边,我转过身,萩原研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我就瞥到了那个炸弹。还剩最后一秒,我冲了上去,拉住研二,然后炸弹就爆炸了。 火光和热度袭来,而我们摔在地上。 蓝天白云,小鸟鸣叫。 我成功了!我回到了本丸。 心脏仍不断跳动着,烛台切光忠听到动静,冲了过来,惊讶地看着我们。 我和萩原研二低着头跪在大广间。 妈妈生气地在前面走来走去,烛台切光忠站在她旁边,抱着手臂打量研二。 “我就知道!”妈妈指着我,声音颤抖,“这才几天!你就给我捅出这么一个大娄子。” 我不说话,沉默挨训。 我还没有来得及和研二解释发生了什么,他一脸迷茫,只知道他活了下来,而我因为他,正在被妈妈骂。 “伯母,十分抱歉!”他深吸一口气,行了一个很标准的土下座,“我会承担起责任的!” 哦,天哪! 妈妈睁大了眼睛,而烛台切的手按上了刀柄。我发誓,我已经听到有刀剑出鞘的声音了。到底是谁?是谁在偷听! 好不容易向妈妈解释清楚和研二的关系,发誓自己一定会承担后果,保证绝对没有违反明文规定的条例,再三强调不会沾染到不好的因果后,我就开始安抚蠢蠢欲动的刀剑男士,警告他们不要找研二麻烦,因为研二是没有习武的人类,既不能手合,还很脆弱,才刚刚死里逃生。然后去安顿研二,和他解释了一遍,让他不要说奇奇怪怪的话,触碰到刀剑男士敏感的神经。 “所以你有一百个爸爸是吗?”他眨巴着眼睛,幽怨地盯着我。 我挠了挠头:“也不算爸爸吧……?成年男性长辈……?” “天哪!”他哀嚎了一声,“这简直是地狱级别的见家长!” 地狱这个词戳到了我,我笑容一下就散去了。 “要是没有我,你差点就死掉了!”我很生气地推了一把萩原研二,叉着腰训他,“你怎么能不穿防护服?你怎么能炸弹不拆完就打电话?你太过分了!你有考虑过我和阵平的感受吗?” “对不起……”萩原研二眼角垂下,“对不起……” 我叹了声气,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哦,我还要去救其他人,之后再来见你。” “唉?还有其他人在爆炸中去世了吗?”萩原研二十分疑惑,“不会是……小阵平吧?” “当然不是!”我瞪了萩原研二一眼,“你不要瞎说!是朋友的朋友。而且不是爆炸!是失踪!” 萩原研二直直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笑容:“花音真是善良呢,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像是天使一样呢。” 研二也是天使呢。 只要看着他的笑容,就能暂时忘却对未来隐隐的不安。 他能一直这么笑着……就可以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强撑起的笑容就消失了。 虽然和妈妈保证不会沾染不好的因果,但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确定。 但是,我不可能不救研二,不是吗? 至于苏格兰…… 我翻出万年历,在十二月七日上打了一个圈。 波本,小时候你救过我一次,这次,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吧! 反正,一份因果,还是两份因果,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将心比心,失去了重要的人,又能救他的话,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你也算指点了我一番,打开了我的新思路。如果救了研二,却不救苏格兰,似乎说不过去呢。 我离开本丸,再次出发,降落到了波本告诉我的时间和地点。 因为不确定苏格兰为何失踪,我决定加倍小心。 没有人敢玩弄伟大的时间和空间,我只有一次机会。 波本告诉我,苏格兰被人追赶,和他打了个电话,就失踪了。 我小心翼翼地用灵力追踪苏格兰,老实说,十分困难。但波本给我看过他的照片,我记忆力很好,大概有个印象。 终于找到了苏格兰,他走进一家咖啡店,我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没有点单,而是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也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 苏格兰吃了一惊:“你……” “嗨,”我冲他友好地笑了笑,“这里有人吗?” “没有。”他盯着我看了几秒,这么说道。 于是我和他攀谈起来,学着波本,旁敲侧击。 “唉,”我叹了声气,“我手机没电了,你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 苏格兰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机掏了出来,递给我。 “唉?竟然还有一半的电量?你今天没打过电话吗?我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就没电了。” 苏格兰静静地看着我。“你的试探很拙劣。”他说,“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隐藏在他声音背后的,是保险栓拉开的声音,他的手藏在桌下,拿枪对着我。 “是波本,”我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今天给他打过电话吗?他让我来告诉你,你被人盯上了。” 苏格兰没有动,我们僵持着,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看,他就从我的手里抽出手机。 他脸色大变。 他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我被他一拽,跌跌撞撞了几步,才调整好步伐。 “你是波本的什么人?”他低声问我,步伐几近小跑。 “朋友?” 他皱起眉头:“你是组织的人吗?” “什么组织?”我疑惑地发问,“你和波本在的黑帮吗?我不是哦。”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你还不快离开这里,现在很危险!” “我知道很危险。”我小跑着跟他在街头东拐西拐,“我是来救你的!你快和波本打个电话。” 他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不是波本让你来的吗?我为什么还要和他打电话?” “你快打啊!”我也急了,波本说苏格兰失踪前和他打过电话,我不能改变这段历史,“你打了我才可以救你。” 有子弹朝我们飞了过来,我听到声音,往旁边躲去,但他动作更快,抱住我躲到街角的垃圾桶后面。 “你手臂受伤了!”我瞪大了眼睛。 “嘘——”他示意我安静,然后捡起一块砖头,打破停在路边的汽车玻璃。 他把手伸了进去,摸索了一会儿,打开车门,示意我钻进去。 我钻进去后,他也钻了进来,越过我的身体,爬进了驾驶位,他手臂上被子弹击穿的血落在我的身上。 我有些感动,他竟然会为了我挡子弹,其实那时他不冲过来,我也能躲开的。 他熟练地捣鼓了一会儿,竟然启动了这辆车,子弹还在呼啸,他让我系好安全带,然后突然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腿上。 一秒之后,子弹击穿副驾驶座的头枕,射向前方,碎玻璃掉落在我身上。 天哪,好可怕,我差点就死了。 苏格兰开着车,偶尔从侧边探出头,往后开枪,他的手不再按着我的头,我转了转脑袋,看到他口袋里插着的手机。 我悄悄拿了出来,然后问他:“波本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苏格兰急火攻心:“你怎么回事?” “快告诉我!”我冲他大吼。 苏格兰报出了一串数字。 我飞快地输入,电话很快就拨通了,我打开免提,波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喂?” “Zero!”苏格兰大喊,“我暴露了,抱歉,我……” 我掐断了电话。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格兰还没来得及冲我发火,我们的汽车就被后面的车撞上了。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住苏格兰,他就跳下了车。 “你别跑啊。”我气死了,也想跳车,但是解开安全带花了我三秒钟。 在这三秒钟内,苏格兰已经把追兵解决掉了,他示意我跟着他继续跑。 他跑得好快,我的天哪,我的体能什么时候这么差了,而且为什么后面又有人追上来了,怎么没完没了了? 我们从后门跑进一栋废弃的大楼,苏格兰和我都变得气喘吁吁。苏格兰又气又急:“你不要跟着我了,你赶快自己逃吧!”我也又气又急:“你不要再跑了,我是来救你的!” 这栋楼的前门被封住了,眼见脚步声临近,苏格兰撞了几下门,发现走不通后,就只能顺着楼梯往上跑。“快点。”他见我没跟上,焦急地冲我招手,“这栋楼有个天台,看看能不能从天台爬到其他楼上去。” 我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要坚强,只不过全速冲刺了半个小时,算得了什么? 我跟着苏格兰往上爬,但楼梯实在太长,我双腿发软,眼见我和他的距离越拉越大,我在转角无望地冲他呐喊:“苏格兰,等等我!” 苏格兰听到我的声音,停下脚步,他看了我一秒,然后咬了咬牙,开始下楼梯。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格兰朝我冲了过来,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运转灵力,把他送到了本丸。 为什么只把他送到了本丸?因为我太累了,全身都在抖,所以慢了一步,灵力还没来得及裹住自己的身体,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阳菜?” 我颤抖了一下,灵力紊乱,我留在了原地。 赤井秀一的脸从转角的阴影中露了出来,我呆呆地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他皱起眉头,锐利的眼睛盯着我,“苏格兰呢?” 天哪,赤井秀一就是追兵。 太累了,太复杂了,我往楼梯上一坐,身体往后一躺,彻底摆烂。 赤井秀一横抱着我走上天台。 “没有看到苏格兰。”他在天台边缘打量着对面的楼房,两栋楼之间,只有几根电线连着,“你不是说他跑上去了吗?” “苏格兰……可能跑到别的楼去了。”我开始睁眼说瞎话。 我被赤井秀一放到地上,他仔细地打量着我。是不到三十岁的赤井秀一,还留着长发,不曾遇到七岁的我,却已经在过去,遇见过未来的我。 “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认识得苏格兰?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他开始质问我。 不知道过去的他和未来的我发生过什么,只好挑着已知的信息,说一些有的没的。 “我……认识波本。” 他手上拿着枪,闻言挑眉:“所以,你是组织的人咯?” 我已经对枪有了应激,一看到他的手动了动,就汗毛倒竖,跪坐在地上,还没起来,就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腿:“我不是!我知道你是FBI!你不要杀我!我是清白的!我还认识朱蒂呢!” 他叹了声气,然后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的腿还软着,踉跄了一下,被他扶住。 “我没有要杀你。”他说,“所以,你的目标是苏格兰?” “对……” “那苏格兰人呢?” 我急中生智,一秒把逻辑盘顺。既然苏格兰和波本是黑帮,赤井秀一是FBI,赤井秀一在追苏格兰,那么—— “苏格兰被我杀了。” 对不起,神明大人,我不是故意说谎的。 赤井秀一沉默地看着我。 我大脑疯狂转动,继续给这个谎言打补丁:“楼梯间旁边有一扇窗户,我把苏格兰从窗户里推了下去,我的同伙负责清理他的尸体。” “……是吗?”赤井秀一缓缓开口。 我抢白:“是的是的,你放心,我是正义的伙伴,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黑帮成员!” 赤井秀一绿色的眼睛盯着我,过了很久,他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楼梯间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他脱下外套,劈头盖脸地罩在我的头上,然后把我搂进了怀里。 门被打开,一个人冲了出来。 赤井秀一抱着我微微转身,一片黑暗中,我不敢出声。 “莱伊,”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苏格兰呢?” “对叛徒就应该予以制裁,你说是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就是你的制裁吗?”那个声音有些凶巴巴,但难掩背后的焦急,是有些熟悉的声线呢。 “我把他从天台上推了下去。”赤井秀一说,“尸体被人处理走了,大概吧,不归我管,是你来扫尾吗?波本。” 波本!我不安地动了动,被赤井秀一紧紧按在怀里,他捏了捏我的手臂,似乎在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女人是谁?”波本发问,隔着一层衣服,我都能感到他正紧紧盯着我,目光似乎要把我烧穿。 “是我的女人。” “你带着女人来追杀叛徒?你真有闲情逸致。” ……叛徒?为什么一直在反复提及?苏格兰是黑帮的叛徒?那为什么波本要我救他? “不过恰巧在附近罢了,多亏她拦截到苏格兰。” 波本不说话了。赤井秀一搂着我往外走,风声呼啸,波本的手猛地伸了过来,想要揭开罩在我头上的衣服,赤井秀一眼疾手快,身体一转,带着我躲了过去。 “不要觊觎别人的人,波本。”赤井秀一声音里带着警告。 “哼,既然是组织成员,有什么不能见人?”波本的声音很冷,我打了个寒颤。 赤井秀一把我带回了家,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苏格兰……是叛徒,是什么意思?”我双手握着茶杯,盯着桌面发呆。 赤井秀一叹了一声气:“苏格兰是公安卧底,今天刚好暴露,正在被组织追杀,可能你们的情报网没有更新。” 这样子啊……我偷偷看他:“你也是卧底吗?” “是。”他说。 哦。 那波本也是卧底咯? 赤井秀一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件事不怪你。” 啊,他是以为,我在为错杀了苏格兰而伤心吗? 我转头看他,他的鼻梁高挺,脸庞如刀削斧凿,英俊异常。 我真的……好爱他啊。 我眼睛眨了几下,想起他未来的死亡,心情沉重起来。 笨蛋,苏格兰活得好好的,是你要死了,笨蛋,担心别人做什么,笨蛋笨蛋。 他摊开掌心,接住我掉落的泪水。 “别哭了。”他的声音有点无奈,“做了特工,怎么还哭哭啼啼的。” “我不是特工。”我用手捂住眼睛,手很脏,我不敢擦眼睛。 “那你是警察?” “也不是。”我说,“你不要再问我啦!要保密的。” “好,我不问你了。”他说,然后拿了一条毛巾,用水浸湿,再递给我,“擦擦。” 我用毛巾擦手,然后用手擦眼睛。 “你可以抱抱我吗?”我满怀希望地问他。 他沉默了:“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对不起……”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心脏酸涩起来,像吹出一个泡泡,然后慢慢变大,再啪的一下被戳破,“那我今晚不应该和你回来的。” “没关系,”他说,“她会理解的。” 气氛一下变得疏远起来,我们陷入了沉默。 “是朱蒂吗?”我受不了这种气氛,决定不做逃兵,鼓起勇气面对他。 “不是。”他说。 那就是宫野明美了…… “我可以看看她长什么样吗?”我问。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起身,从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 是他和宫野明美的合照。 我默默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心里做了决定。 如果救不了赤井秀一,那把宫野明美救下,也是可以的吧? 第二天早上,我和赤井秀一告别。 “赤井……”我站在房门外,犹豫了一会儿,问他,“我可以叫你秀一吗?” “可以。”他说。 “可以请秀一给我一个拥抱吗?拜托了,我需要去做一件事……” 他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比宝石还要璀璨。 赤井秀一张开怀抱,我扑了进去,泪水再次忍不住滚落。 “保重。”他对我说。 我发动能力,落到了朱蒂告诉我的时间和地点。 那是一个码头,我躲在集装箱后面,直到宫野明美出现。 我冲了出去,却和两个黑衣男人迎面遇上。 “大哥,这里怎么有其他人?”那个稍矮稍胖一点的黑衣男人这么对另一个银色长发的男人说道。 银色长发的黑衣男人冲我举起了手枪,被训练了一个月的条件反射让我身子一矮,避开了子弹。 宫野明美没有反应过来,而我朝她冲去,把她拉到集装箱的后面。 灵力运转,我们来到了本丸,绿色的草地在我面前一闪而过,宫野明美摔坐在地上,我脚刚刚碰到草地,就被弹开了。 我被弹开了,被本丸的结界弹开了。 伟大的时间和空间拒绝我进入生我养我的本丸,我落回了原地,冰冷的码头,巨大的集装箱,和步履匆匆的黑衣男人。 我往后跑,但子弹还是打中了我的小腹。 跑过一个转弯,我再次发动能力,世界扭曲了一瞬,我顺利降落。 下部:失控 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我捂住小腹,跌跌撞撞地扶住桌子,打落瓶瓶罐罐。 灯亮了起来,波本从房间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枪。 原来,我随机降落到了波本的家吗…… “花音!”他把枪往桌子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的面前,接住了我倒下的身体。 我躺在担架上,被飞快地推进手术室,波本在担架旁一路小跑着,一脸焦急。 “对不起,花音,对不起……”他神色愧疚,“我不该让你去救苏格兰的,对不起……” 不是……我朝他伸出手,试图告诉他他误会了,但我肚子太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说不出任何话。 波本握住了我的手,脸颊凑了过来,贴上我的手背。 我的手上全是血,沾到他的脸上,手术室的门打开,他松开了我的手。 他站在门外,看着我,紫色的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门缓缓合拢,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闭上了眼睛。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金色的脑袋趴在我的床前。 我动了动,波本惊醒,从地上跳了起来,原来之前,他一直跪坐在地上,守在床边。 “你醒了!”他眼睛里全是关切,“你感觉还好吗?” “我还好……”我的声音沙哑,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他顺手一按,我就躺回了床上,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苏格兰很安全……”我告诉他。 他望着我,眼神十分复杂,“我知道……”他拨开粘在我额头上的碎发,“你很善良,是我太坏了,不该让你去做危险的事……” “但我暂时……没法见到苏格兰。” “没关系,”他说,“你把身体养好,其他不重要。” “不是……救苏格兰,受的伤……你不要自责。” “你还救了其他人?”波本的声音变轻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眼睛里让我读不懂的情绪变得更多了:“是赤井秀一?” 他甚至没有出声,只是几个气音滚落,口型变换。 我甚至忘了问他,怎么知道我认识赤井秀一。 手指颤抖着,我说:“不是……” 我的胸口又开始痛,干干的眼眶逐渐湿润,波本用手盖住我的眼睛。 “不要想了,睡一觉吧。”他的手掌很温暖,声音很温柔。 一觉醒来,波本仍陪在旁边。 夕阳西下,晚霞落在他的脸上,他望着窗外出神,神色落寞。 “波本……”我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 他把我从床上扶着坐起来,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现在不饿。”我摇摇头。 但他还是打电话,让人送来热腾腾的青菜粥。 “波本……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我叫安室透。”他说。 但是过了一会儿,当他坐在床边,喂我喝粥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我还有个名字。” 还有个名字吗…… 我若有所觉,便告诉他:“真名,可以保密。” 他看着我,紫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影子。 为什么之前会认为,波本的眼睛是蓝色的呢? 或许是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吧。 他把调羹伸了过来,我张开嘴,粥不冷不烫,正正好好。 住院的这段时间,安室透每天都来看我。 出院的那一天,安室透却没有来。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有急事,派人帮我办理手续。背景音中,有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发生了什么呢?我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然后整个人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曾造成多名警官牺牲的炸弹犯于昨日越狱……” 主持人念着稿子,背景是牺牲的警官照片,萩原研二是第一张,然后是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安室透的人把我带回了安室透的家,不是之前那间,是另一间。门一开,一只白色的小狗就冲了出来,围着我的腿打转。 但我没有心情逗狗。 我上网查阅炸弹犯的案子,松田阵平的名字一输入,就跳出了好多新闻。 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阵平、秀一、安室透,其实身处同一个世界呢? 我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 松田阵平也牺牲在十一月七日,在我告别他的一个月后,苏格兰“失踪”的一个月前…… 他说:“我会为他报仇的。” 这就是你的报仇吗!松田阵平是大笨蛋! 死在摩天轮的座舱里,是无人目睹的死亡吗? 他的鲜血和骨肉,会像烟花一样炸开,淋在下面的人的头上吗? 我买了一张票,一个人去了游乐园。 上一次去游乐园,是什么时候呢? 是七岁那年,和秀一一起的吧…… 想到赤井秀一,我的手攥紧了门票。 我救不了赤井秀一,但我可以救松田阵平,我已经救了萩原研二、苏格兰和宫野明美,我一定能把松田阵平救下的。 爆炸的话,一定是尸骨无存。在座舱里,也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虽然回不去本丸,但我可以把他带到现世的其他时间点。可能会很危险,但值得试一试。 我仔细考察了一番摩天轮,正准备离开时,撞到了一个人。 门票落到了地上,那个人弯下腰,替我捡了起来。 “抱歉,您没事吧。”那个人的声音响起,是很陌生的声音,但不知为何,我却感到鼻子酸酸的。 “没事。”我接过门票,看向那个人。他的头发是粉茶色的,戴了副眼睛,眼睛眯着。 “哦呀,您是不是在医院里的那个女孩子?”他推了推眼镜,“和安室先生在一起的那位吗?” “您认识安室先生?”我有些好奇,他在医院里看到了我们吗? “嗯……是波洛咖啡店的服务员呢,还算熟吧,打交道很多年了。” “这样子。”我垂下眼睛,是安室先生的熟人呢。 “您一个人来得这里吗?”他问我。 “对。” “真巧,我也是。”他冲我笑了笑,“要不要一起逛逛?我看您心情似乎不太好。” 我应该拒绝的,但是鬼使神差,我答应了。 他说他叫冲矢昴,问我的名字,我说我叫三岛花音。 “那我可以叫您花音吗?” 他好自来熟哦,我瞥了他一眼,但是……我说可以。 我们逛了好久,我不想玩项目,我们就一直在散步。走累了,我们就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看着太阳落山。 “抱歉。”我突然有点愧疚,“我是不是耽误了您今天的兴致,您陪着我,都没法玩了。” “不会哦。”冲矢昴看着我,“我也只是随便来这里散散步的,能认识您,真的很幸运,多了一个朋友,我非常开心。要是我的陪伴能让您心情好一些,我觉得今天就很值得了。” 冲矢昴真的很温柔呢,和他在一起,能感觉到安心和可靠。我垂下眼帘,沉甸甸的心压着无数情绪,我突然很想对他倾诉,于是就这么做了。 “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必须要做吗?”他问。 “必须要做。” “为了自己吗?” 是为了松田阵平,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吧……只有活人才会为死人而悲伤,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想,别人阻止你,你也会去做的,对吧?” “对……” “还请务必小心。”他说。 汹涌的泪意又涌了出来,但我憋住了。在只认识了一天的人面前哭,实在太丢脸了。 “明天……冲矢先生,还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我无理地提出要求。 “当然可以,您想去哪?” “东京国立博物馆。” 冲矢昴提出要把我送回家,但我拒绝了。 第二天,我和他在博物馆门口见面,他陪着我走到了刀剑的展厅。 摆在展厅中央的,是三日月宗近的本体刀,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真品。 三日月宗近,时之政府于二二零五年召唤的第一把刀剑,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位,在历史被篡改的危急时刻,率先回应灵能者无助的呼唤,和时之政府签订契约,降下无数分灵,派到时间与空间之外的无数个本丸,成为坚守战线的最坚实后盾。 此后,越来越多的刀剑男士响应召唤,为了守护唯一正确的历史,神明自降身份,派出无数分灵,化身人形,成为被审神者驱使的利刃,对准历史修正主义者。 而在本丸里出生的我,作为审神者女儿的我,却钻了规则漏洞,为了一己私心,自以为是地改变历史。 因此,这样的我,被孕育我的本丸拒绝了。 还回得去吗? 改写松田阵平的命运,能成功吗? 三日月宗近,你会保佑我吗?你会原谅我吗? 神明大人,你能听到我的祈祷吗? 第三天,我和安室透告别,运转能力,降落到摩天轮的座舱里。 松田阵平正在敲短信,他看到我,吃了一惊,手刚按下发送键,香烟就从嘴巴里掉了下来。 我拉住他的那一秒,炸弹就启动了,余波冲击着我们,我用灵力包裹住我和他的身体,试图回到事先确认的定位点。 松田阵平摔到地上,我手松了开来,灵力褪去,正想喘一口气,就感觉时空洪流把我卷了起来。 “花音!”松田阵平朝我冲来,我只来得及用灵力裹住身体,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全身酸痛,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 躺在冰冷的地上,手脚都动不了,我试图运转灵力,然后发现灵力消失了。 天哪。 我想起妈妈时常警告的灵力透支,心里升腾出无限恐惧。 这就是捉摸不透的因果吗……没有人敢玩弄伟大的时间和空间,没有转盘和灵符作为辅助手段,我怎么敢随便在没有开辟隧道的时空中穿来穿去呢…… 我感到十分绝望,只能呆呆地望着天空,夜色已沉,温度下降,我打了个寒颤。 我的手脚慢慢有了知觉,麻痹感渐渐褪去,但是只能小范围地活动,我甚至坐不起来,只能无望地转动着头和眼珠。 一个人推开后门,走进我躺着的小巷。 “怎么已经有人躺尸了?”那个人瞥了我一眼,喃喃自语。 是赤井秀一的声音! 我心中狂喜,试图叫他的名字,但喉咙沙哑,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还有意识?”他朝我走近,在我旁边蹲了下来,“天哪,你是喝了多少?”他皱起眉头。 他看上去好年轻……我愣愣地看着他,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他抬起我的上身,拖着我在地上走,然后把我藏在垃圾桶的后面。 “你在这里待着,就不会被人捡尸了。”他和我解释。 他走了,而我靠在垃圾桶的边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逐渐可以活动四肢,有醉汉跌跌撞撞地从酒吧的后门里出来,进入小巷,对着垃圾桶狂吐不止。我藏在阴影中,确实没有被人看到。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能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往酒吧走去,我走得很慢,因为脚步不太灵便。 后门打开,一群人走了出来,我看到了赤井秀一,他正搂着一个大波浪金发美女,有说有笑。 “秀一!”我扶着墙壁,叫他的名字,声音破碎,被淹没在酒吧嘈杂的音乐中。 但是他听到了,回头看我。 “怎么了?”那个金发美女注意到他的动静,也回过头来,然后她夸张地叫了一下,“我的上帝,她身上好脏好臭。” 醉汉的呕吐物确实溅了不少在我身上,还有垃圾桶里流出来的污水,还有小巷地面上的尘埃泥土,还有被时空洪流和爆炸余波卷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赤井秀一打量着我,他似乎认出我了,似乎又没认出来。 “你认识我?”他这么问道。 原来……这就是他和我的第一次相遇啊。 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为回不去的家,为透支的灵力,为前途未卜的明天,为别人对我身上又脏又臭的嫌弃,还为他,为他未来的死亡和如今的年轻,为我和他的第一次相遇与他和我的第一次相遇。 在那个陌生的街头,我孤独、无助、充满恐惧,而他向我伸出了手,那个七岁的我。于是我跟着他走了,再也忘不掉他。 “赤井秀一……”我的泪水掉了下来,“我是早川阳菜啊……我认识你……” 我认识你好久好久,从七岁,到十八岁,贯穿我的生命,整整十一年,十一年。 金发美女拽着他的手臂,而他朝我走过来。 “喂,”那个女人说,“你不会真的要和这个醉鬼上床吧?” “抱歉,”他转向那个女人,“因为是认识我的人,所以……” “所以你选择她而不是我?”那个女人生气地甩开他的手,“你也是个怪胎,就和怪胎一起玩吧!” 金发美女走了,而他再一次把我带回了家。 我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他给我拿来一件浴袍。 “抱歉,我只有这个。”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把浴袍穿在自己身上。 “所以,你怎么认识我的呢?”他问我。 我痴痴地看着他,他现在真的好年轻,十八岁?十九岁?总不会超过二十岁吧! “你多大了?”我脱口而出。 “我二十了。”他看着我。 二十啊,二十好啊!只比我大两岁呢。 心中升起幸福的泡泡,我想起那个金发美女说的话,她是他的女朋友吗?应该不是吧……他的女朋友肯定都是人美心善的好女人,像朱蒂或者宫野明美…… 不过,现在他还没有遇到朱蒂和宫野明美,他只遇到了我!并且选择了我! “你怎么认识我的呢?”他又问了一遍。 “我知道你叫赤井秀一。”我看着他漂亮的绿眼睛,“有一个弟弟,叫羽田秀吉。你是美国人,出生在英国。” 他还不是FBI吧,那这个不能说。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对他的了解,好像并不多呢…… “我还不是美国人。”他说,“正在为成为美国人而努力。” “你一定可以的!”我鼓励他,“我相信你!” 他笑了,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赤井秀一答应让我住进他的房子里。他似乎把我当成追求他的疯狂女人,不过……在某种意义上,也不算错吧? 毕竟我的灵力透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或许永远也恢复不了了……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在他死前,在我死前…… 明天和意外,到底什么时候会先来临呢? 我们交往了。 很正常吧,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上学、打球、和朋友出去玩,我有时候会陪着他,有时候会去别的教室听课。我最喜欢一门讲日本历史的课,每节课都不落。那门课上没有很多学生,而我有时候会回答问题,老师就认识了我。 回到家里以后,我会做饭,因为是他收留的我。卫生是我们俩轮流打扫的,但他总是打扫不干净,我指出他的缺点,他说他会改进的,但下次还是打扫不干净。我很生气:“你这样以后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你不就是我的女朋友吗?”他这么对我说。 我语塞,过了一会儿,我憋出一句:“我又不可能做你一辈子的女朋友!” 他点点头:“不做女朋友,那就做妻子吧。” 然后我就哭了。 什么嘛!这算是,求婚吗? 他搂过我,和我一起窝在沙发上。 “你为什么总是哭呢?”他问我,“你为什么一直在哭呢?” “因为我很伤心……”我和他说。 一个学期过去了,那个开日本历史的老师开了一门新课,是日本宗教,我听了两节课,就不敢再去听了,太戳伤心事了。 赤井秀一教我打篮球,开车载我兜风,带我和他的朋友一起参加派对,喝酒喝到趴下,还开始抽烟,并撺掇我也一起试试。明明都是很快乐的事情,但我一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美好易碎的泡沫,随时都会被戳破。 狂欢吧,就像今天是最后一天,狂欢吧,趁着还年轻,还没死去,挥霍时光。 我们在夕阳中接吻,在月光下做爱。假期的时候,我们自驾游,从黄石国家公园出发,横穿科罗拉多大峡谷,经过盐城湖,穿过整个美国西部,抵达拉斯维加斯。 我们睡在车上、睡在汽车旅馆里、睡在科罗拉多漂亮的轮船酒店里。赤井秀一搂着我,而我把头靠在他的肩窝。 第二年,赤井秀一进入毕业季,他开始实习、开始打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而我也是。 他问我要不要去考SAT,正式进入大学念书,被我拒绝了。 “你不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他对我说。 理智上,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情感上,我仍觉得他不想要我了。我和他吵了一架,然后出去找工作,成了一个剑道馆的教练。 做教练让我很疲倦,因为当我握着木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妈妈,想起刀剑男士,想起回不去的本丸。我每天都在调动灵力,每天都失败了。我甚至跑到大瀑布旁边,打坐了一整天,试图吸收所谓自然的日月精华。赤井秀一陪着我,他总觉得我怪怪的,但是他也说了,正是我身上怪怪的地方吸引了他。 但最后,我们还是分手了。 是他先提出来的。 “我总觉得,你不爱我。”他对我说。 “我爱你!”我咆哮,“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 “你看着我,就像在看另外一个人。”他这样说道,“那个人应该很像我,因为你透过我,在找他的影子。” 我怔怔地望着他,泪水就流了出来。 二十二岁的他、三十二岁的他,有多大的区别呢? 或许十年的时光,隔着的不仅是岁月的沉淀,还有那个七岁的小女孩、那个茫然无措的早川阳菜。 他伸手擦掉我的眼泪。 “你总是在哭,是为他而悲伤吗?他死了吗?” “他死了……很早就死了……”他死以后,我的心就碎成了一瓣一瓣,再也拼不回来了。 “他真是个混蛋啊,让你这么难过。” “他是个混蛋!你也是个混蛋!”我挥舞拳头打他,“你们都一样混蛋!都是混蛋!” 他握住我的拳头,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是,我是混蛋。对不起,我很自私,喜欢的女孩喜欢一个和我很像的人,我也是会嫉妒的。” 我放声大哭,而他搂着我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赤井秀一啊,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小时候,遇到的是成熟后的你,当我长大了,遇到的却是年轻时的你呢?这是命运的玩笑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恰当的时候,遇到恰当的彼此呢? 我搬了出去,一点一点打包我的东西,结束以后,他的房间空了一半。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两年,我竟然留下了那么多存在…… 他问我:“你一个人住可以吗?” 我的心已经麻木,所以变得十分平静:“你不用管我,我做教练,赚得比你还多。” 他把我送到新的住处,我们就告别了。 一个月后,我的灵力回来了。 我给他发了条短信,就离开了。 下部:歧路 我降落到赤井秀一去世的那一天。 我很冷静,也很疯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赤井秀一看到我突然出现在副驾驶,吓了一大跳。但是他手很稳地握住了方向盘,没有打滑。 雪佛兰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要带你走。”我不看他,目视前方。 “因为我要死了?”他若有所觉,这样问我。 “对。” “所以苏格兰……是你带走的?” “是的,”我说,“还有宫野明美,他们都好好地活着,不过他们在本丸,我可能没法带你去见他们,我最近回不去本丸。” 灵力回来后,我无数次尝试回到本丸,但每次都被拒绝了,于是我就放弃了。 过了很久,赤井秀一才开口说话:“阳菜,你不是说,历史是不能被改变的吗?你们的工作,就是维护历史秩序。” 我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赤井秀一。 “我没有想过……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会去救明美……” “你不用抱歉,不是你让我去救的,是我自己要去救的。” 赤井秀一抓紧了方向盘,雪佛兰发出一声长鸣,他马上松开。 “所以那天在酒吧后的小巷里,你是为此而受的伤。” 我脑子转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不是,不是因为宫野受的伤,我还救了其他人。” “你怎么会走上这条路呢……”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指责,带着深深的痛惜,和对我的爱护。 心脏仿佛被针扎一样疼痛,我使劲捏紧拳头。虽然内心早已麻木,但在他面前,在三十二岁,即将在今夜死去的他面前,我的内心还是被深深触动,忍不住想要哭泣,想要撒娇,想要他抱住我,给我一个安慰,或者鼓励。 最终,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我多少次为他而哭泣。 “因为你啊!”我冲他喊道,“因为你死了!你真是一个混蛋!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为哪个人哭过这么多次。你让我流了多少眼泪!你问我为什么哭!我在为你哭!你这个混蛋!” 他双手朝我伸了过来,捧住我的头,把我按在他的胸口。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脑袋,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阳菜……如果我早点知道……” “晚了!”我终于忍不住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回不去本丸了!” 这个世界是充满泪水的深谷,里面什么也没有,我才不会因为什么而生气。 我只是悲伤,悲伤我的命运,悲伤他的命运,悲伤所有人的命运。 秀一、阵平、研二、安室透、苏格兰、宫野明美。 谁有错呢?没有谁有错。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们。 我们平复呼吸后,赤井秀一对我说,他不会死的。 “你胡说!”我生气地瞪他,“朱蒂都告诉我了,所有的细节。” 他问我什么细节,于是我和他说了一遍,关于他的死亡的所有细节。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告诉我,他不会死的,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安排好的?什么意思?我不相信。 他和我说了他的计划,但我问他: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你之后还活着?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要现在的我怎么证明?”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如果你不能证明,我现在就带你走。” 赤井秀一思考了许久,犹豫地问我,在未来,有没有见过一个名为冲矢昴的男人,他应该留着茶色头发、戴眼镜、眯眯眼。 我点了点头。 他松了一口气,释然地笑了:“那就是我。” “那就是你?”我不敢相信。 “是的,如果计划顺利,我就会伪装成那个样子,用那个姓名,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我也不知道,未来的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真相。”他说,“但你现在告诉了我未来的事,未来的我见到你,还能告诉你真相吗?” 不能。 对于他或许是还没有发生的事,对于我却已经发生过了。发生过的必须发生,时间于我们而言不可捉摸,但对于第四维的高等存在,就像二维平面般一览无余。神明从天上俯瞰人间,看着我们如悲剧一般活着,会笑出声吗? “阳菜,”他看到我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伸手抚摸我的头发,“我必须要这么做,不然会有别的人,有更多的人死去。你也不想看到的吧?” 我要你不死!其他人都无所谓。 但我说不出这句话。 从小到大的教育,被赋予保护他人的使命,有着战斗到死的觉悟和能力。 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啊!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今天来找他,其实是冲动之下的决定,我已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后悔。不能后悔,一定要救他,因为不救他,才会更后悔,才会在往后的余生中一直后悔,每一天每一夜都受着折磨,问自己为什么不去救他。使命不是借口,信仰不是借口,只有爱,爱可以成为借口,爱让我救下研二、救下阵平,我也要救下他。即使救下他,立刻暗堕成溯行军,被时之政府追杀,甚至被妈妈追杀,我也愿意。反正我已经享受过两年的美好了,反正我已经回不去本丸了,我已经钻了那么多漏洞,承担了那么多风险,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因果报应,等待着不知道哪一天降临的死亡,还不如把他救下。 但是……或许内心还有希冀,觉得侥幸,也许,可能,大概,有某个奇迹可以发生。 而他告诉了我这个奇迹。 赤井秀一握住了我颤抖的双手:“阳菜,我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你可以等我回来吗?” 泪水又涌了出来:“你是骗子,我不相信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他这么对我说,“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那你说你爱我。” 赤井秀一眼神一闪,刚要开口,就被我阻止。 “不!我不要听你说。” 他停了下来,望着我。 我把手从他的宽大、温热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那你去吧。”我对他说,“我会等着你,等到明天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如果那时你还不回来,我就回到昨天,直接把你带走。” 他说好,然后我就下车了。 凌晨四点多,赤井秀一出现在约定的地点,身上全是血,头上也是。 “秀一!”我朝他冲了过去,他抱住我。 “没事了,”他安慰我,“不是我的血。” 我不相信,掀起他的上衣,一寸寸摸过他的皮肤,又去摸他的头。他把针织帽摘下来,任我检查。 我的身体还在颤抖,而他紧紧地搂着我,拍打我的背。 我的身上也沾上了血,他带着我在夜色中潜行,把我塞进一辆汽车里。 天际线泛起白色,他开车带我停在一个地方,我们悄悄走了进去,然后洗澡、换衣服、睡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我从房间里冲了出去,赤井秀一不在客厅、不在厨房、不在餐厅,我冲进了他的房间。 他还躺在床上,被子盖在身上,眼睛紧闭。 “秀一!”我跳上了床,他猛地惊醒,抓住了我的手臂。 在确认是我后,他松开了手。 “秀一!”我环住了他的脖子,“我真的好担心,我做梦梦到你死了。” “不要担心,我活得好好的。”他再次轻拍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他抱着我,把我放到床上,然后自己爬了起来。 “你饿了吗?要吃点什么吗?”他问我,“这里应该还有点食物。” “别走。”我拉住他的手臂,“再陪陪我,拜托了。” 他低下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重新爬上床,和我躺在一起。 我和他在安全屋住了几天,足不出户。第四天的时候,有个女人拖着行李箱,敲开了门。 她看到我,很吃惊:“哦呀,原来你还藏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亏我连夜从国外赶回来呢。” 赤井秀一瞥了我一眼,介绍我道:“是一个朋友。” “只是朋友吗?”那个女人暧昧地笑了笑,然后把行李箱打开,把里面装的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很快,我就见识了一出奇迹。 “这样如何?”工藤有希子——那个女人——一边在赤井秀一的脸上捣鼓着,一边这样问我,“你觉得还需要调整吗?” “我觉得都挺好的。”我有些羞涩。为什么要问我呀。 “哎呀,不要‘都挺好的’。你以后要看这张脸看很久呢,一旦定型了就不能改啦。”工藤有希子笑眯眯地说道,“亲手捏脸,打造梦中的完美男朋友形象,哪个女人不心动呢?” 我更害羞了。 赤井秀一本来闭着眼睛,闻言睁开双眼,扫了过来。 他戴着美瞳,遮住了那双漂亮锐利的绿色眼睛,但我的内心,还是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她还小,”赤井秀一说,“你不要和她开玩笑。” “二十岁不小了吧。”工藤有希子说,“不过,比起你来说,确实小了一点。” 触及到这个伤心敏感的话题,我低下了头。 工藤有希子自知失言,于是搂过我的肩膀,问我喜不喜欢这个美瞳颜色。 “我还是喜欢原来的颜色……”我轻轻地说道。 “那就不戴美瞳了!”工藤有希子洗干净双手,准备帮赤井秀一把美瞳取下来,但被赤井秀一躲开了。 “不伪装眼睛,很危险的。”他说。 “但你不是要眯着眼睛吗?” “我不可能一直眯着眼睛。”他很无奈。 工藤有希子打了一下赤井秀一的肩膀:“让你一直眯着眼睛就一直眯着眼睛,男人不可以反驳女人!” 于是工藤有希子把美瞳取了下来。 工藤有希子离开后,赤井秀一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十九岁那年,他也是这么问我的。 “不知道。”我双手托住下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想过要去念大学,但有人发生了意外,我就开始救人了,然后就回不去本丸了,之后就遇到了你,过了两年,享受当下,就来到了现在。”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我成年后都做了什么。 赤井秀一扶住额头。 “那你先去念大学吧。你不是之前对日本历史很感兴趣吗?” “我不感兴趣了。”我垂下眼睛,一想到历史,我就想起我的出身,我就开始心痛。 “那你可以去读其他专业。”他劝我,“不要这么早踏入社会,你还是有必要去读个大学的。” 他的口吻像爸爸说教女儿,我不高兴了:“我为什么不可以踏入社会?我早就踏入社会了!我已经二十了,我妈妈二十就是审神者了,我之前也赚钱养过你!” 是的,没错,赤井秀一毕业后想去做FBI,于是他妈妈断了他的经济支持,那时他正好在忙毕业论文,没空出去打工,房租的钱都是我交的。 他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阳菜,我很感谢你。但是我现在不需要你赚钱,大学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个阶段,你应该好好享受一下你的大学生活。” 来了来了,这种论调,你应该和同龄人谈恋爱、你应该享受你的大学生活,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指点我的人生。 “我享受不了大学生活!”我冲他吼道,“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吃了一惊。 “因为我救了别人,钻了漏洞,改写了历史。我回不去本丸,被时空乱流卷走,灵力透支了两年!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还差点犯下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脸上又露出那种悲伤和沉重:“别说了……” “为什么不要说?你不敢直面现实吗?” 赤井秀一坐在我的对面,定定地看着我:“阳菜,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不爱我!我才不要你对我负责!”我火气上来了,“还有,不要再叫我阳菜了,妈妈都只叫我花音!” 我不想再看到他,于是发动能力,消失了。赤井秀一猛地站了起来,朝我扑过来,想要抓住我的手,却抓了个空。 下部:不归 我再一次可耻地逃走了,像个懦夫。 已经是第三次了。 无所谓了,我已经背弃了太多东西,我撒了谎,扭转了别人的命运,甚至心生邪念,差点改变被目睹的历史。 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一次的落地点在安室透的房子里。我之前把松田阵平送到了这里,不知道他还好吗? 可能是过于激动,定位出现了一点偏差,这里已经过了好几周。 而我已经过了两年。 门被人推开,松田阵平的脸出现了,他看到我,手上的狗链一松,鞋子也不脱,就朝我冲来。 “汪汪。”那只白色的小狗叫唤着,而松田阵平握住了我的胳膊。 “花音!”他十分焦急,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我,“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而且,阵平,你没发现吗?我已经长大了不少。” 他的墨镜滑了下来,然后被他摘下。他眯起眼睛,仔细看我。 “原来如此,”他有些阴阳怪气,“亏我担心你担心得要死,原来你不知道跑到哪里开心去了,完全就忘记我了。” “才没有!”我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灵力消失了两年,两周前才回来的。” “灵力消失了两年?”他敏感地捕捉到关键词,“是因为爆炸吗?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自知失言,不想和他说得更详细,但他把我压在餐桌边,逼着我交代。 于是我只好和他说了现在的处境,说着说着,我难受起来,扑进他的怀里。 “唉……花音啊……”他抱住了我,“花音啊……” “还不是因为你和研二!”我很生气地锤了他几拳,“你们没事玩什么炸弹!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安室透回来了,原来他认识松田阵平,原来他之前没有和我讲的那几个故事,就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我冲安室透——不,现在应该叫降谷零,他终于把真名告诉了我——翻了个白眼:“做你的同期真的太不幸了,简直多灾多难,你赶快去关心一下你剩下的同期吧,别又死了。” 降谷零的表情严肃起来。“我会的。”他说。 降谷零的房子很大,我和松田阵平暂时就在他家住了下来,每天带着哈罗——就是那只白色小狗——去遛弯,然后买菜,回来做饭。 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只有我知道,或许松田阵平也知道,我的内心充满了阴影和不确定。 降谷零常常不回家,他工作很忙,还有另一套作为“安室透”居住的房子。 说起名字,我大概知道了,像降谷零这样的人,不用真名是为了换一个身份,不像我们灵能者,从出生开始就隐藏真名,担心真名泄露给神明。 或许,早早告知了赤井秀一真名的我,就已经灵能者失格了吧。 松田阵平的身份问题是降谷零帮忙解决的,在我回来之前,他在外面一直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镜,害怕被认出来,给我招惹什么麻烦。我不忍心看他一直隐姓埋名,就告诉他可以在外面自由活动。 毕竟,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怕什么呢? 但除了遛狗,我不想多出去走动,于是松田阵平没有复职,花了很多时间待在家里陪我。 降谷零不在的夜晚,我就会溜进松田阵平的房间,钻进被窝,和他一起睡觉。我们常常做爱,因为是背着降谷零在他的家里做,松田阵平坦言,有种偷情般的刺激。也是因为如此,他没有注意到,对我而言,做爱更像是发泄,用来压抑恐惧,像末日前最后的狂欢,而那个末日,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何时就会降临。 有一天,松田阵平不在,而降谷零罕见地在家,他问我,以后打算做什么。 熟悉的问题,熟悉的问法,我翻了个白眼,不愧是赤井秀一的老熟人,问问题都一模一样,松田阵平就从来不问我以后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和他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要入职公安?”他说,“你的能力很特殊,我可以训练你,你绝对可以大展拳脚,发光发热。” 我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我问他:“你还想我救谁?”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可能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不像之前,处心积虑地要我去救苏格兰。 “你要我救谁,你就给个名单吧,死亡地点、时间和死者照片。但死亡方式只能是尸骨无存,无人目睹的那种。” “花音……”降谷零说话突然有些磕磕巴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想……” “所以你没有其他想救的人?” 降谷零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说:“有。” 我嗤笑一声,手一伸:“名单给我。” “花音……我——”他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我没有耐心听,于是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我我我了,我答应你,名单给我吧。” 降谷零没有动,他定定地看着我,紫色的眼珠剔透:“花音,我该怎么感谢你好呢?” 感谢?不需要感谢。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停不下来了。 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失控了,一切都脱轨了,再多救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与其活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中,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因果报应,死在爆炸中、死在火灾中、死在时空洪流中,或许也是好事吧? 我不想再做被留下的那个人了。如果有谁要先走一步,那就让我先走一步吧。 我已经,彻底坏掉了啊。 如果放在从前,我一定会和降谷零好好解释,但这一次,我没有和他解释。我嘴一张,就对他说:“感谢的话,你就做我男朋友吧?” 降谷零盯着我,然后用手捂住了眼睛。 “这算是什么感谢啊……”他似乎想要忍住微笑,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勾了起来,“这不是……我占便宜吗?” “我不止有一个男朋友哦。”我出声提醒他,怀着一点恶意,看到他身体瞬间僵硬了。 “……不止一个?”他的声音都变轻了。 “是哦,”我晃了晃腿,“阵平就是一个。” 降谷零不说话了,我笑了:“没事的,Zero,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去救的,和你答应不答应没关系。” 然后我就站了起来,往房间里走,关门之前,我想到了什么,探出脑袋,提醒他:“记得把名单给我哦,列得全一点,不要救完再和我说还有其他人。” 降谷零给了我一份名单,我把宫野明美的名字划掉。 “这个已经救过了。” “救过了?”他吃了一惊。 “是的。”我说,想了想,我问他,“你是因为宫野明美,才认识得赤井秀一吗?” 降谷零看着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没关系,不重要,我揭开宫野明美的这一页,翻到下一页:“宫野艾莲娜、宫野厚司。不会是宫野明美的父母吧?她家里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死了?” 降谷零沉默地把宫野明美那一页丢到垃圾桶里。 然后我灵光一闪:“不会宫野明美就是你之前说的,喜欢了又死掉的那个人吧?” “不是,”他终于说话了,“不是她。” 哦,也是,不然就太巧了。 “是宫野艾莲娜。”他开口。 我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资料上宫野艾莲娜的生卒年月。 “可是……她的长女都比你小四岁啊……” “不行吗?”降谷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小时候喜欢成熟的大人,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想起我对赤井秀一的喜欢,心中燃起一片深深的同情。“Zero,”我很郑重地对他说,“我一定会把这两个人救回来的,你放心。” 于是我就出发了,降落在十七年前,那个实验室里。 我做这种事已经非常熟练了,我找到宫野夫妻,他们昏迷在地上,实验室里浓烟滚滚,热浪袭人。我探了探他们的鼻子,发现他们还活着,就抓着他们离开了。 回到降谷零的房子里时,松田阵平正在和降谷零打架。 “你怎么能让她做这种事!”松田阵平非常生气,一拳砸在降谷零的脸上,“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会害死她的!” “阵平,不要激动。”我手一松,宫野夫妻倒在地上,两个男人转头看向我。 “不是Zero让我去救的,是我自己要去救的,而且他也不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 “但是……” “没有但是,阵平,我也救了你啊。我可以救你,就不可以救其他人了吗?” 松田阵平震惊到失语,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也是,我的未尽之言,似乎是在指责,不让我去救别人的他,很自私。 但是,抱歉啊,我的心好疲倦,已经说不出委婉的话了。 而且,出于正义,而非私心,去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是不是能减轻我的罪恶呢? 降谷零的鼻子在流血,他低着头,不看我,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是知道了,我为了救人,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吗? “Zero,”我转头看降谷零,“这个时间点附近我跳跃了太多次,有些不稳定,我把他们送到一年后的未来,去找他们的另一个女儿,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降谷零说。 于是我屏气凝神,在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追踪到宫野志保的位置,抓着宫野夫妻又离开了。 降落点是在室内,宫野志保看到我出现,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你好,”我很礼貌地向她打招呼,“你应该是宫野志保吧?我是降谷零的朋友,他让我把你的父母送过来。” 宫野志保冲了过来,确定她的父母只是吸入了乙醚和烟尘后,她就拨打了救护车。 然后她转向我:“你是降谷零的朋友?” 我点了点头。 “三岛花音?” “你认识我?”我感到困惑,“啊,我可能在你的过去认识了你,但那应该是我的未来。”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认识松田阵平。” “你认识松田阵平?”我感到困惑,“你怎么会认识松田阵平?” 不会是……阵平又出了什么事吧? 然后宫野志保说:“降谷零在破获组织的最后一次行动中下落不明,很有可能死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对了,以防万一你认识赤井秀一,他也在最后一次行动中下落不明了。” …… 我坐在沙发上,宫野志保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我通知松田阵平了,他在赶过来的路上。”她说。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在我的身边坐下,握住了我的手臂。 “节哀。”她说。 我突然笑了笑:“不用节哀,我会把他们救回来的。” “你……”她欲言又止,眼神十分复杂。 “你是怎么认识松田阵平的呢?”我问她,想要了解更多信息。 “降谷零失踪后,松田阵平找上我,他说他是降谷零的朋友,从他口中听说了我的名字,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我说没有,他就问我赤井秀一在哪里,我说赤井秀一也失踪了。他就拜托我,让我如果见到你,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这样子啊……”我嘴角勾了起来,“那他一定忘了和你说,让你先不要告诉我他们俩下落不明了吧。” 宫野志保定定地看着我:“你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是。”我说,“我感觉你和我是同类人,你能和我多说说那次行动的信息吗?” 宫野志保给了我一把手枪,让我穿上防弹背心、戴上防弹头盔,还递给我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道具,我没有接小道具,而是问她:“有没有日本刀?” 宫野志保又一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想到有了枪,还会有人问我要刀。”说完,她顿了一下,“而神奇的是,这里竟然真的正好有一把刀。” 她从地下室拿出一把日本刀。 我拔刀一看,竟然是妖刀村正。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落在这里的,他也习剑道,一个月后要来取。”她说,“或许,命运让你出现在此时此刻。” “哪有什么命运。”我把刀佩戴在身上,整了整衣冠,就像妈妈每一次出阵前做的那样,“不过是一连串的巧合和无可奈何的现实,被推着一步一步走到了结局。” “保重。”宫野志保对我说道。 宫野志保家的大门被敲响,声音急促,是阵平吗?但我已经离开了。 我很抱歉,阵平。但我必须要去救他们,来不及等你了。我担心晚一步,我的能力就会消失,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降落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子弹在我的头上嗖嗖地飞过,我惊险地躲开,然后搜寻他们两个人的踪影。 黑衣人从我身边经过,在他们动手之前,我先解决掉了他们。 我矮着身子在工厂里穿行,时不时听到爆炸声传来。 又是一个黑衣人冲了出来,我来不及拔刀,直接开枪。 我杀了人。 无所谓了。 我踢开房门,搜寻着降谷零或者赤井秀一的影子。 又是一个人冲了出来,我挥刀劈砍,刀落在他的头上,硬生生停住。 他穿着灰色西装,宫野志保说了,灰色西装是公安的标志。 “降谷零呢?”我冲他吼道,“我是援军!” 他指了指深处:“小心,里面有炸弹!” 我笑了:“太妙了,我喜欢炸弹。” 我闯了进去,断壁残垣,降谷零倒在地上,他的腿受了伤,正费劲地解着把他捆在柱子上的绳子,怀里抱着一个东西。 是炸弹。 我用刀挑断绳子,踢开炸弹,拉着他就消失了。 时空扭曲,我落到了宫野志保家。 松田阵平扶住了降谷零,宫野志保扶住了我。 “你有没有受伤?”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然后松田阵平瞪了一眼降谷零:“你给我闭嘴。” “没有哦。”我转了一圈,示意给他们看,“防弹衣很管用呢。” “你手臂中弹了!”松田阵平气急败坏,“血都流了出来,你还说没有受伤!” 啊,真的耶,我都没有发现呢。 “不影响。”我把袖子撕开,草草缠在胳膊上,“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降谷零挣脱了松田阵平的搀扶,拉住了我的手。 “去救秀一。”我说。 “可是你受伤了啊!”他的手握得我有点疼,“你不可以先休养几天,再去救他吗?至少把子弹取出来,包扎一下伤口吧。反正你可以穿越时空,他又不会跑的。” “你没有听阵平说吗?我的灵力会透支,能力随时都会消失。” “灵力还会回来的!”降谷零死活不松手,“就算灵力透支了,等灵力回来了,再去救他,你现在去,万一灵力透支了,在那里很危险!”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就算灵力能回来,我也不可能等那么长时间。知道他下落不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担忧着他。如果我先救了秀一回来,你觉得我会等几年再去救你吗?” “赤井秀一有什么好的!”降谷零有些情绪失控,无理取闹地冲我吼道,松田阵平和宫野志保都吃了一惊,“你一直挂念着他,为他哭泣,为他不顾自身安危,当年也是,现在也是……” 赤井秀一有什么好的呢? 他有很多很多的好,也有很多很多的坏,就像所有人一样。 但是…… “他在我最害怕无助的时候,把我带了回去,收留了我。” 是的,在我七岁那年,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未来的他结识了过去的我,因为未来的我曾结识过去的他。我们俩的命运纠缠在一起,成为一切的开始。 “我也把你带了回去!”降谷零双手握拳,“我也收留了你!” 我望着降谷零,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是泪光吗? “可是,第一个总是不一样的呀。” 有什么声音传来,而我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或许,是这样一句话吧。 “但你是我的第一个……” 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对面,对着我消失后的空气说道。 我重新降落在那间巨大的工厂里,搜寻赤井秀一的身影。 我找到了他,就像他曾经找到我,我把他带了回来,就像他曾经带我回去。 为了带他回来,我又挨了那个银色长发的男人一枪,但他也挨了我一刀,当胸一斩,生死不知。 我落在宫野志保家,可能是灵力消耗太大,时间定位得似乎有点错误,松田阵平、降谷零和宫野志保都不在客厅。 有谁在厨房里,听到我和秀一摔在地上的一声巨响,冲了出来。 啊,是宫野夫妻。 “快快快,他们中枪了。”女人的声音响起,然后是男人的脚步声,他们拿来手术刀、镊子和酒精。 秀一的胳膊还搭在我的肩膀上,系在腰间的刀鞘掉了下来,撞到他的大腿,他闷哼一声,搂紧了我的脖子。 楼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跑了下来,没有看到宫野志保。 “花音!”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谁?我有些搞不清楚了。 然后酒精唰啦一下就倒在了我的伤口上,我疼得直接叫了出来,有人捏住我的手:“疼吗?该!” 四个人围着我和秀一,宫野艾莲娜驱赶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你们不要捣乱,有空把他们俩分开。” 有人架起了秀一,把他从我身上挪走。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笼罩住我们六个人。 我们消失在了原地。 下部:终焉 熟悉的本丸,熟悉的蓝天白云,熟悉的草地。 熟悉的妈妈,熟悉的刀剑男士,熟悉的灵力。 不熟悉的时政工作人员,配着刀剑,穿着西装,伸手一点,一条缚灵锁就捆住了我。 妈妈试图冲上来,被三日月宗近伸手拦住。她的身边,站着萩原研二、诸伏景光和宫野明美。 而我的身边,则是赤井秀一、降谷零、松田阵平、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 “逃犯终于缉拿归案。”时政工作人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无情,而我被缚灵锁捆着跪在地上,喘不过气来,“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喂!”妈妈冲时政工作人员大喊,“怎么就是逃犯了?你说,她犯了什么罪?” 妈妈……我的内心酸楚,对不起,妈妈……我好想你,妈妈…… “人证物证俱在,还要我一一陈述罪状吗?”时政工作人员轻蔑地扫了我一眼,“穿越得那么频繁,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是你这样的黄毛丫头。” “当然要!”妈妈气得发抖,“什么人证物证?你说啊!抓人也要讲证据吧?你把罪名说出来!” “罪名之一,随意穿越时空。” “那是她的能力!就像灵力波动一样!她七岁那年,你们不是派人来解释了吗?肯定留有档案的,这怎么能成为罪名呢?” 时政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成年前不能控制,成年后就不可以控制了吗?时空都被她穿成了筛子!” “她已经和那几个世界密切绑定了!审神者不也可以回现世探亲吗?难道那就是穿越?” “一个……”我轻轻说。 “什么?”妈妈没有听清楚。 “一个世界!都是一个世界!”我大声喊,然后缚灵锁狠狠收缩了一下,压到我的伤口,我一头栽在地上,被松田阵平扶了起来。 “对!一个世界!”妈妈焦急地吼道,“她还受了伤,你没看到吗?嫌疑犯也有人权吧。” 时政工作人员抬了抬眼皮:“死不了。” 妈妈气极,三日月宗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 “正如主殿所说,”三日月宗近开口,“花音从小在那个世界穿来穿去,已经和那个世界密切绑定,可以认为那个世界就是花音来自的现世,既然如此,适用于审神者回现世探亲的规定,不能算做随意穿越时空吧?” “审神者回现世探亲,都是将自身时间流速和现世匹配的,嫌犯在时空中不规则跳跃穿越,怎么可以作数?” 妈妈冷静下来,找回了大将风度,反唇相讥:“我可不知道审神者回现世探亲,还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你是不是太吹毛求疵了?上了法庭,这条可不成立。” 天哪……我懵懵地看着妈妈,天哪…… “好,”时政工作人员气笑了,“那就说罪名之二,嫌犯明知故犯,篡改历史。” “哪有篡改历史?”妈妈有备而来,“现世的事也算历史吗?那审神者就不能回现世了?不然一举一动都是篡改历史。” “狡辩!她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主动回到过去,改变既定的事实,就是篡改历史。” “你怎么知道那是既定的事实?这位小哥,”妈妈指了指研二,“被人传言,在爆炸中死去,没有人目睹,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死了?即使被认知到的历史,是他已经死于爆炸的传闻,但因为无人目睹,尸骨无存,所以真实的历史,并不能确切得知,可以说是薛定谔的死亡,在未开箱之前,永远无法得知是生是死。如果真的有既定的事实,那也是我的女儿,把他带到了本丸,让别人以为他已经去世。发生过的必须发生,这才是真实的历史,而不是那些传言中的所谓死亡。” 时政工作人员冷笑:“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钻漏洞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但是法庭上认可你所谓的钻漏洞,而且事实确实如此,我们经得起调查。”妈妈又指了指宫野明美,“广田君,失踪,无人目睹。” 她指了指诸伏景光:“绿川君,失踪,无人目睹。” 然后她点了点我身边的那群人:“他们是怎么回事来着?” 降谷零抢白:“我是爆炸,无人目睹。”然后开始介绍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有传言,这两位死于密闭的实验室里的大火,也没有人目睹。”然后他指了指松田阵平:“这位也是爆炸,没有人目睹。” 妈妈看向赤井秀一,赤井秀一被宫野厚司搀扶着,血还滴滴答答地流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我:“我应该……算是失踪吧?也是……没有人目睹吧?” “是的是的,”松田阵平补充,“你和Zero直接消失,连一点尸体碎片都没有留下,大家掘地三尺找了你们一个月,除了一点血,什么也没有发现。” 妈妈摊了摊手:“你看,这个罪名也不成立了。”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嘴巴呆呆地张着。 时政工作人员环起手臂:“又是爆炸又是火灾,哪有那么巧的事?还失踪,你空口白牙就说失踪?你怎么知道就是失踪?万一按照原本的时间线,几年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呢?你们要是说谎,都不需要法庭来审判你们。在神明的注视下,所有篡改历史的人,都会自己暗堕成溯行军。” 妈妈看向我,我低声询问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他们向我保证,无论是在爆炸中死亡的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还是失踪的诸伏景光、宫野明美,亦或是死于实验室大火的宫野夫妻,都没有任何尸体碎片被找到,也没有任何目击死亡瞬间的证人。似乎,这几个人,包括他们俩自己,真的都属于薛定谔的死亡,没有被第四维开箱前,既可以是生,又可以是死。 于是妈妈手指天空:“作为出口成真的灵能者,我敢发誓以上所有言辞没有任何弄虚作假,不然神明现在就降下天罚,让我不得好死。” 妈妈!不要这样说!万一呢! 我瞪大了眼睛。 但天空还是那么的蓝,白云还是那么的白,没有电光、没有雷鸣,妈妈也好好地站在原地。 妈妈…… 我哭了出来,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我都做了什么啊……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发誓……应该是我!我来发誓!如果有天罚,我来承担,我来横死当场! 时政工作人员不可置信地环视了一圈,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我,再看看天空,然后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天空。 “不会吧,”他喃喃着自言自语,“难道我抓错人了?” “看吧?”妈妈得意洋洋,“神明在上,我哪敢弄虚作假?所以你可以放了我的女儿吗?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时政工作人员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眼:“还有第三条罪名呢!违反保密原则,泄露时政秘密,还不经批准,随便带无关人员回本丸。” 五雷轰顶,我感到羞愧异常。这几个月,我自觉穷途末路,便自暴自弃,别人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 没想到……最严重的罪名过去了,会在这个地方栽跟头。 妈妈紧紧皱着眉头,和精通时政规定的一期一振、压切长谷部小声嘀咕着,时政工作人员洋洋自得起来:“是不是没法辩解了?” “等一下!”烛台切光忠站了出来,“我记得,有一个家属例外准则。” “对啊!”妈妈猛地拍了一下手,“家属例外准则!审神者的家属可以被告知工作内容,在特殊情况下直接进入本丸。当初隔壁本丸的审神者捅出了那样大的娄子,也不是因为家属例外准则而逃过刑罚吗?” “哈,”时政工作人员又开始冷笑,“这八个都是家属?” 妈妈的眼珠转了一圈:“恋人,也算半个家属吧?” “好啊,恋人。”时政工作人员再次双手抱胸,“都说说,哪些是恋人?哪些是家属?我提醒你们,神明在上,灵能者不能撒谎。” 但萩原研二举起手来:“我是小花音的男朋友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的!” “对对对,”松田阵平也紧随其后,“我也是花音的男朋友,我们是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感情特别特别好!” 妈妈摊了摊手:“看吧?男朋友,半个家属,绝对经得起调查。” 然后,出乎意料地,赤井秀一开口了,他说:“我也是。”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他,他被看得愣了一下,才把后面那句话说完。 “我也是,男朋友。”他这么说道,然后怕时政工作人员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谈了两年,认识了十三年,我说过要对花音负责的。” 降谷零不甘落后,紧随其后。“我也是花音的男朋友。”他紫色的眼睛转向我,“你之前不是向我告白吗?我答应了!我知道你有其他男朋友,但是我答应你。” 妈妈哇哦了一声,用一种混合着讶异、惊奇和佩服的眼光看着我。 然后诸伏景光说话了。 “啊!”他似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轮到他了,于是犹犹豫豫地说到,“我……也算是,男朋友吧?” “什么‘也算是’?”妈妈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花音和你一见钟情,在逃命中产生感情,不然她为什么要把你带回本丸?” “啊对对,”诸伏景光的脸严肃起来,“是的,审神者大人……啊不,伯母说的没错!我和花音一见钟情了!花音,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 我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降谷零,万分焦急地用脚尖轻轻踢了我一下,妈妈盯着我,时政工作人员也看着我,全本丸的目光都转到我的身上。 我点了点头。 “行,你们很行。”时政工作人员的声音开始发抖,指着宫野明美,“这个女人也是你女儿的恋人吗?你女儿是双性恋?” “都公元二十三世纪了,双性恋怎么了?”妈妈不服气地辩解,“时政允许同性结婚的吧?” “她是……我的表妹。”突然,赤井秀一又开口了,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宫野明美都失态了。 “大君?你在说什么?” “抱歉,”赤井秀一愧疚地看着宫野明美,“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的,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是亲姐妹。” 妈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啊哈,男朋友的表妹,也是家属呢!啊哈哈哈哈哈。” “那这两个人呢!”时政工作人员指着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他的脸都扭曲了,“你们注意言辞!证词说是恋人,到了法庭上,下了法庭后,你们还得是恋人。” “他们是我的姨妈姨夫。”赤井秀一再次开口,“是真的,可以验DNA。” …… 老天爷。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天爷。 “看来这位男朋友有个大家庭呢。”妈妈松了一口气,开始调侃,“原来在场的都是一家人呢。” 时政工作人员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妈妈见好就收,鞠躬道歉。 “抱歉抱歉,麻烦您白跑一趟了,可以请您把缚灵锁收起来吗?我的女儿不懂事,在外面贪玩,我向您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缚灵锁收了起来,我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踉跄了几下,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把我扶住,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间,又分开。 “哦豁,年轻人啊。”妈妈的眼睛盯着那两只手,“花音啊,你以前说你要谈五个男朋友,我向你确认一下啊,这里已经有五个了,没有其他的流落在外吧?” 仿佛在梦中,我感觉我机械地摇了摇头。 “那你的男朋友,没有其他知道秘密的家属流落在外吧?” “没有。” “有。” 我懵了,看向说‘有’的降谷零。 “还有志保呢。”他说,既对着我,又对着对面的时政工作人员,“但是你没有……你没有触碰志保的命运,她只是知道你可以穿越时空而已。她也是赤井的表妹,不是吗?没有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了吧?” 我开始认真的思考,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人了。等一下,羽田秀吉知道吗? 似乎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赤井秀一说:“秀吉不知道,朱蒂也不知道。” 那还有其他人吗?研二的父母和姐姐也不知道吧? 好像,似乎,也许,一切,都没事了? 我和妈妈对上眼神,妈妈兴高采烈地拍了一下手。 “好耶,没有其他家属了。真的麻烦您啦,请问您还有其它问题吗?”她对着时政工作人员再次鞠躬,“真的十分对不起呢,是个误会呢。但是我们本丸又怎么会做出背叛时政的事呢?我连续二十年评级,不是S就是A,当年的初代审神者,我的同期们,十不存一,天海老师带的班级,五个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的女儿,出生在本丸,又怎么会背叛时政呢?” 时政工作人员深深地看了妈妈一眼,又长久地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身边的人和妈妈身边的人上逡巡,然后说了声:“下不为例。” 他离开了。 而妈妈深吸一口气,拔出了配在身侧的刀。 “三岛花音!”她的声音混合着灵力传遍整个本丸,土地都被震了三震,“你敢玩失踪!两年!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看我今天不把你家法处置!” 我下意识地去摸侧腰,那把妖刀村正呢? 于是一切兵荒马乱起来。有刃在拦妈妈,有刃说“别拦!”,还有刃解开腰上挂着的本体刀,向我晃了晃,示意我过去拿,用来抵抗。有女人的声音响起:“她还受着伤!”还有男人的声音:“这里还有个伤员!他快要倒下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花音!你怎么两年不来看我!”有人拉着我的胳膊:“你还不跑?你妈妈都拔刀了,你愣在这里做什么?” 于是我闭上眼睛,往后一倒。 我的腿碰到了青草地,上身则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谁呢?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回家了。 下部:闭环 伤养好后,过了几个月,处罚就下来了,我被封印了灵力,赶回现世,只能靠灵符进出本丸。 我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萩原研二陪在旁边,托着下巴看着我。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厨房里做饭,松田阵平在打扫卫生,赤井秀一出去采购了。 是的,我们六个人住到一起了,很不可思议吧?我也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诸伏景光,但他似乎认定了我,打着“你已经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旗号,留了下来。 “喂,你这么随便的吗?” “这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啊。”降谷零替诸伏景光回答道,诸伏景光点了点头,对我轻轻笑了笑。 “你也是,怎么就这么坦然接受了?” 降谷零撩了一下刘海。“因为我不想失去你啊,”他说,“看着别人拥有你,然后自己退出,实在是做不到。” 我被他直白的话语肉麻到了。 还有赤井秀一,他也没有任何异议,并强调他会负责的。 “喂,你责任感太重了吧?都说了,我才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不止是负责,”赤井秀一说,他犹豫了很久,似乎十分难以启齿,才缓缓开口,“花音,我也……爱你……”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都轻松了,开始往没脸没皮的方向发展,整个人都变得骚里骚气,甚至问我,要不要在床上喊他Daddy。 ……耻度爆表了。 我三天拒绝看到他。 至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用我多说了吧?他们适应得特别好!别人,包括我,还需要克服一下心理障碍,他们直接就说,去找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吧。 “要有六个房间。”萩原研二说。 “五个就够了吧?”松田阵平的声音懒洋洋的。 “六个!”我吼道。 “所以,我还是灵能者失格了。”我很忧伤,“我还是告别了我的灵力。”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萩原研二拍了拍我的头,“小花音不要贪心哦。你要是再像以前那样穿来穿去,我们真的都要受不了了。我百分百支持封印你的灵力。” “哼,”我避开他戳着我额头的手指,“你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才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萩原研二眨巴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而且,这个家里,现在就我和花音年龄最接近哦?我们可是真正的同龄人!你要笼络好我!” 我失语。 是的,经过我带着人在这个世界穿来穿去,穿来穿去的骚操作后,有些人的年龄发生了奇怪的变化,比如萩原研二本应“死”在二十二岁,被我丢到本丸过了两年,现在二十四岁;松田阵平本应“死”在二十六岁,被我丢到未来过了一年,现在二十七岁;比如诸伏景光本也应该“死”在二十六岁,被我丢到本丸过了两年,现在二十八岁;而降谷零三十岁、赤井秀一三十三岁、我二十岁。 啊,好奇怪啊! 更不要提二十七岁的宫野明美、三十岁的宫野艾莲娜和三十五岁的宫野厚司。哦,天哪,赤井秀一比他的姨妈还要大三岁。 我感觉头晕晕的,好复杂哦。 “所以,你要去读大学吗?”萩原研二这么问我。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是秀一让你这么问的吗?” “啊!”萩原研二举起双手,“绝对不是!我和他又不熟!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后怎么安排!如果你打算待在家,我们就可以多一点相处的时间了。” 待在家。这个词重重打击到我。这不就是没有工作的代名词吗?之前和赤井秀一谈恋爱的时候,待在家里是因为我觉得前途无望,现在未来有希望了,怎么能待在家里! “我要出去工作!”我说,“我可以做剑道教练!” “但是,现在的剑道教练都需要学历吧?”萩原研二这么说,“或者考一个什么段位?而且需要从小考起,考过一个段位,过几年,才能考下一个段位。” “什么!”我被打击到了,“但美国不是这样的……” “那可能是因为剑道在美国不太流行,所以标准不是很严格……”萩原研二小声地说道。 什么?那我就是无业游民了?我堂堂审神者的女儿,习武二十年,竟然,成了无业游民? “没关系的。”萩原研二拍了拍我的手,“有五个男朋友养你!” 不!妈妈从来不靠刀剑男士养!都是她养刀剑男士的!我一定要去读个大学! 吃完饭,我自告奋勇去洗碗,被拒绝了。 好吧,我感觉我什么都不用做,很没有价值感。 所以,还是去读个大学吧? 我开始发呆,读什么专业好呢?除了日本历史或者日本宗教,还有其他什么选择吗?思维发散,我想起和赤井秀一同居时,在大学里旁听的课,又开始回忆这些年穿越的经历。 突然地,我想起一个被我遗忘很久的事,立刻从房间里冲了出去,在厨房里找到正在洗碗的降谷零。 “之前,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第一个?”我目光恫恫,“我九岁遇到你之前,你是不是就遇到过我了?不然你当时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句话太过暧昧,而我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得很低,虽然在厨房里,但客厅里正在做家务的其他四人都听到了。 “就是……”降谷零擦了擦手,其他四个人的眼神瞬间扫了过来,他被紧紧盯着,似乎有些紧张,“我七岁的时候,遇到过你啊……”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你七岁的时候?我没有遇到过七岁的你啊!” 降谷零眨了眨眼睛,“你没有吗?我以为你已经遇到过了。那时我还小,看不出你具体年龄,但你应该已经成年了。” 我一拍脑袋:“完了,发生过的必须发生,这个漏洞还没有补上!” “所以你现在要去见我了吗?”他问道。 “是啊是啊,你还记得什么细节吗?我当时做了什么?” 降谷零摸了摸鼻子:“反正时空自洽,你将要做的那些事,对于世界和我而言,都是已经存在的事实。发生过的注定发生,不管你回去说什么,都必定成为我记忆里,你当年对我说的话,根本不需要我告诉你细节。” 我剜了他一眼,这个人,在本丸待得那几个月,读了无数的案例和规定,竟然还真的把时间和空间的相对维度学得有模有样,一点敬畏心都没有了! 我撕掉一张灵符,回到本丸,说明了情况后,借用妈妈的时空转盘,定位到降谷零七岁那年。 七岁的降谷零和人打架打输了,正坐在长椅上掉眼泪,他吃惊地看着我凭空出现,而我手握着回本丸的灵符,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你好,”我蹲了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一句自我介绍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我叫三岛花音,是你来自未来的女朋友。” 一切,早已冥冥注定。 番外:本丸 “就像是五个顶级Alpha男,误入了庞大的母系社会一样。” 一天,妈妈站在游廊上,看着庭院里上演的全武行,这么感叹道。 站在旁边的诸伏景光忍俊不禁,一下笑了出来。 “Alpha男,是什么意思?”我问妈妈。 “就是那种攻击性很强、好胜、逞凶斗狠,认为自己应该站在顶端的肉食男。” “不是吧,”我摇了摇头,“他们不是这样的性格啊。” 妈妈露出神秘的微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过段时间,你就懂了。” 我茫然地看向庭院,赤井秀一被今剑追逐,降谷零空手接住药研藤四郎的短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合力应对烛台切光忠。 “我觉得我不是Alpha男呢,”突然,诸伏景光说道,“我应该算是……Beta吧?” 妈妈瞥了诸伏景光一眼:“确实,绿川君一看就是个草食系。” 诸伏景光又笑了:“三木也不是吧。” 三木真一郎是萩原研二在本丸用的假名,为了防止真名泄露给刀剑付丧神,被不满的刀剑男士神隐,大家在本丸皆用假名称呼对方。 “三木,”妈妈哼了一声,“伪装成草食系的肉食男,瞒不过我的眼睛!第一次见面就叫伯母,花言巧语,一看就是万花丛中过的浪子。” 诸伏景光笑意更深了:“您这么说,我要为他辩解一下。” “唉,不要辩解了。”妈妈说,“你们两个,至少在本丸待了两年,我也熟悉,总比那三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要好。” “光君……”趁妈妈转身离开,我悄悄移了过去,“你要不要去帮帮Zero啊?” 诸伏景光穿着深蓝的色无地,披着黑底描金的羽织,双手笼在袖子里,看上去十分高贵典雅。 “不用哦,他能搞定的。” 我十分担忧地看向降谷零,虽然药研刻意放慢了速度,但降谷零接招仍十分吃力,旁边粟田口的短刀还在起哄,说着:“上啊!安室先生!拿出你真正的实力来!”或者:“左手左手!那里有个破绽!” “真的没问题吗……”我看到降谷零被药研用刀鞘狠狠捅了一下肚子,但是降谷零趁着捂住肚子的姿势,顺势低下身,来了一个扫堂腿。 “没问题的,”诸伏景光安抚般地冲我笑笑,“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你不在的这两年,三木一打一百,成功和本丸的大家搞好了关系。” 等一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你没有经历吗?”我困惑地看向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微微低头,似乎有些羞涩:“我不是刚刚开始追求你吗……” “但你现在站在这里……” “啊,”诸伏景光摸了摸后脑勺,“因为已经和大家成了朋友,所以他们就不对我出手了。” 我大为震撼,还可以这样子! “你瞧,如果我上去帮忙,像三木帮松……神田,神田就会更辛苦呢。”诸伏景光指着庭院的另一角,原来鹤丸国永拿起刀,加入了二打一的战局。 “光坊!”鹤丸国永这样喊着烛台切光忠的名字,“我来帮你了!” 喂喂,这样公平吗?烛台切可没有像粟田口的短刀那样放水哎,二打一已经很吃力了,现在要二打二吗?我深刻地同情起阵平和研二。 果不其然,萩原研二大喊:“鹤先生!我们可打不过你们俩!饶了我们吧。” “安啦安啦,”鹤丸国永眨了眨眼睛,跃跃欲试,“我和光坊会拿捏住分寸的!不会出人命的。” “喂,已经是不出人命的程度了吗?”松田阵平擦了擦嘴角,他刚刚被烛台切光忠迎面狠狠揍了一拳。 “男子汉不可以退缩呢。”烛台切光忠金色的眼睛盯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要做花音的男朋友,需要强大且帅气。” 我想去帮忙,脚刚踏出一步,就被诸伏景光拦住了。 “你要是出面,情况只会更糟糕哦。” 鹤丸国永似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神扫了过来,然后露出个笑容,对我大喊:“花音!你放心!一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男朋友,想要的功能都可以使用。” 鹤先生,重点是这个吗? 我看不下去了,转身离开,一路散步到花园,然后和躲在灌木丛中的赤井秀一面面相觑。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伸出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凑了过去,他就把我拉进灌木丛里。 “今剑说,因为我重伤初愈,他就不为难我,只要太阳落山前没有被他找到,就算我过了三条家那一关。” 我哭笑不得:“你这样肯定会被发现的,我都发现你了。” “那是因为我拨开叶子往外看了一眼。”他坚持道。 于是我和他排排蹲在灌木丛里,初夏时节,蝉已经开始鸣叫,发出沙沙的声响。 很久没有和赤井秀一这样平静地独处了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就充满了泪水或争吵。 于是我忍不住开口,刚发出几个音节,他再次比了个嘘。 原来今剑出现了。 “诸星先生——”今剑拖长了语调,“诸星先生——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哦,你躲好了吗?” 哇,好可怕,感觉像是恐怖片里会出人命的捉迷藏游戏。 今剑红色的眼睛扫过灌木丛,然后在灌木丛前停了下来,我和赤井秀一都屏住了呼吸。 但是过了一会儿,今剑挪开了视线,慢慢走远了。 “诸星先生——你在哪里——” 今剑的声音消失在远处,我们狠狠松了一口气。 其实,今剑应该发现了我们吧,但或许顾忌着我在,就没有点破。 我轻轻笑了起来,今剑真温柔啊。 赤井秀一观察了一下四周,站了起来,把蹲得腿麻的我也拉了起来,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一路小跑,躲进一间仓库。 等等,这不是大典太光世一直待着的那间仓库吗? “你之前想对我说什么?”赤井秀一悄声问我。 他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仓库里发着亮光。 “就是觉得……我们好久没有这样相处了。” 他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抱歉,花音,之后不会这样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他十分真诚,我有些感动,然后他又开口了:“……床上除外。” ……? ——我不会再让你哭了……床上除外。 反应过来后,我整张脸都涨红了,拳头捏得咔吧咔吧响。 然后另一个让我绝望的声音响起来了,是大典太光世,来自仓库深处。 他说:“你们能不能回房间亲热?” 番外:赤井秀一 “你的未来就是我的过去,你的过去就是我的未来。” 很久以后,赤井秀一终于明白,为什么早川阳菜看向他时,眼神总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和深深的留恋。 那时,他已经失去了叫她阳菜的资格。 二十岁那年,赤井秀一初遇早川阳菜,她十八岁,却已流过太多泪水。萦绕不去的忧伤氛围衬托出她身上独特的古典气质,让她显得更加神秘,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学识渊博、多才多艺,却又飘在空中、不沾凡尘。 二十岁的赤井秀一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他年轻、狂傲,像所有受欢迎的美国男大学生,抽烟、泡吧、喝酒,和金发大胸美女睡觉,做派对上的宠儿、球队里的明星。他能一眼辨认旁人眼神里的爱慕,并毫无负担地享受,而她甚至没有试图隐藏对他的喜欢。 他是第一次见她,她却对他如数家珍,这是很蹊跷的。但他还没有成为FBI的王牌,还没有被痛苦和失败打磨,做不到隐忍,做不到克制,做不到忍耐,好奇心的热病驱使他被秘密和危险吸引,他冲动地收留她,进而无可自拔地为她沉迷。 但他们还是分开了。 很正常吧?大学时期的爱情,能维持两年,才是比较不寻常的。 何况,她心里还装着别人。当她泪眼迷蒙地望向他时,当她用心碎的语气叫他秀一时,当她的眼神虚虚地落在他的身上,既看着他,又没有看着他时,他能感到,她在透过他,追寻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时他尚年轻,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还不能容忍一点点不如意,还不知道命运将在他和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故事,还不能珍惜,他一生遇到的最珍贵的宝物。 和早川阳菜分手后的一个月,她就消失了,音讯全无。有一段时间,他常常会想起她,好奇她在做什么。但时光流转,岁月沉淀,他参加工作、成为FBI、潜入组织,经历过成功、经历过失败、经历过光明、经历过黑暗,睡了许多女人,谈了两段恋爱,又都一一破裂,再次孑然一身。他的生命承载太多,阴影里的三年又过于沉重,那些他心怀亏欠的人和事,早已将大学时的美好回忆挤到了脑海的最深处,那些青春里的快乐和悲伤,如此微不足道,像是尘封的老照片,只在极其偶尔的时候,才会被他想起。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再次遇到了她。那一年,他三十岁,她七岁。 一开始,他以为那个在街头迷路的小女孩,是早川阳菜的女儿。因为她们长得太像了,连气质都一模一样,是那种温室的花朵,突然走失荒野的茫然和格格不入。她身上古典的东方神韵,也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她女儿。 小女孩说她七岁,叫三岛花音,他掐指一算,他和早川阳菜分开是八年前…… 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他连忙把她带回去,她说不出自己的来处,他只好发动人脉,调取街头监控。 然后她说,她就是早川阳菜。 原来,这才是她和他的初遇。 不是在酒吧,而是在街头。 是初遇,亦是再逢。 两年内,他看着她长大,七岁、十岁、十二岁、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她隔几个月就出现一次,隔几个月就出现一次,而他被时间留在原地,依旧是三十出头的年龄。她的时间和他的时间是不对等的,她的身份和他的身份也是不对等的。如果从小养大一个女孩,又和她交往,按美国的法律,他足以进监狱。但他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是未来的她遇到了过去的他,他又怎么会把过去的她带回家中?交往于他而言已经发生,于她而言却还没有发生。他该怎么处理和她的关系? 他思考许久,决定和她保持距离,甚至开始逃避,想要把她推给朱蒂收留,但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一月又一月,他看着她脸庞上的婴儿肥逐渐褪去,看着她稚气的眉眼逐渐长开,看着她逐渐抽条,越长越高,然后她的眼神里出现了爱慕,她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而他知道,十八岁的她将要遇到二十岁的他。 他从不相信命运,但如果过去就是未来,未来就是过去,是不是说明,一切早已冥冥注定? 但这绝不是他们命运纠缠的终点。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拿着他的人生之书,从死亡那一章向前溯行,不断和更年轻的他相遇,不断缅怀,直到抵达一切的起点,才停下脚步。 原来,她一直为他而哭泣。 不是别人,是他。 在去往莱叶山的路上,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在哭,直到终于受不了的那一天,下定决心,出现在了这里。 那个透过二十二岁的他所寻找的影子,就是三十二岁的他。 而他明知道她为此十分痛苦,也不能在未来告诉她真相,因为她告诉了他,她在属于她的过去,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 “发生过的必须发生,我在你的未来并不知道你假死的真相,如果你在未来告诉我,属于我的历史就被你改变了。而且因为是我告诉了你未来本应该发生的事,我也参与了对已知事实的改变,会和你一起暗堕成失去神智的怪物。 ” “所以,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能被改变。不管那件事发生在过去,还是未来,只要对于某个人而言已经发生过了,就成了既定的事实。” “是的。就像二维世界的火柴人想象不出厚薄,无法从纸面上画的方框里跳到方框外,我们以为时间是线性流动的,但于第四维的神明而言,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存在于那张纸上。所有人的命运,早已注定。” “那你怎么能救下明美?我已经告诉你她失踪了,可能已经死了。” “你不是真的知道她死了。没有人发现她的尸体,也没有人见证她的失踪或死亡,除非在第四维被神明开箱,她的状态没有人可以确定。” 所以,她就去做那个开箱的神明了吗?穿越时空,救下一个又一个人。 但她从朱蒂那里,已经明确知道了他“死亡”的消息,以及见证“死亡”的“证人”和“尸体”,又怎么能来救他呢?她还说,如果他没活下来,就要回到他死亡的前一天,但他并没有在那一天见过她。如果发生过的已经发生,她又怎么可能回去呢? 他不敢细想,这个问题太过可怕,而他很快也知道了答案。 即使是做那个开箱的神明,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时间穿越真的是礼物吗?对于被打乱时间线的他和她,会不会更像是一种诅咒? 她二十岁了,刚刚和年轻的他交往了两年,分手了一个月,但对于现在的他,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们的年龄正般配,而现在,他于她而言,还是太老了。 他又不自觉拿出了说教的口吻。毕竟,他上一次见她,还是几个月前。那时她十六岁,还是会听他话的小女孩,而他是谆谆善诱的长辈。他还没有习惯,做她的前男友,或者成为其他身份。转变太快了,他还留在惯性中。 于是她生气了,立刻离开,他甚至来不及挽留。 他更痛恨她这种能力了,别人家吵架,摔门离开,好歹还能追出去,他们俩吵架,她一消失,他上哪去找她? 上天入地、穿越时空,他做不到,但他有自己的方法,那就是等待。她说是朱蒂告知的假死消息,说明她在未来见过朱蒂,但他不能去找朱蒂,因为波本紧咬着他不放,追着朱蒂和卡迈尔狂敲猛打。他一边等,一边找,终于再一次遇到了她,十八岁的她,还没有和他谈过恋爱的她。 “我可以叫您花音吗?” 他戴着冲矢昴的假面,看着面前的女孩,看着她眼中泪光闪烁,看着她犹豫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那是赴死的决心吗? 而他甚至不能阻止她。 “抱歉。”她说,“我是不是耽误了您今天的兴致,您陪着我,都没法玩了。” “不会哦。”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在空中,像是用第三者的视角,审视着眼前的一切,“要是我的陪伴能让您心情好一些,我觉得今天就很值得了。” “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必须要做吗?” “必须要做。” “为了自己吗?” 她点了点头。 是十八岁的她啊,已经走上了危险的道路,并将一路不回头地狂奔下去。 他看着她,一眼望穿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那一瞬间,所有年龄段的她在十八岁的三岛花音身上活了过来。 七岁的三岛花音,牢牢地抓着他的手,为回不了家而哭泣。 十岁的三岛花音,狡黠地和他辩论一妻多夫的合法性。 十四岁的三岛花音,初生牛犊不怕虎,天真地说要保护他。 十五岁的三岛花音,向他告白,被拒绝也不气馁,流着眼泪发出宣言,说她绝不后悔爱上他。 十六岁的三岛花音,再次被他拒绝,再次发出宣言,说她还是会追求他的。 二十岁的三岛花音,凭空出现在副驾驶,张口就说要带走他。 年轻的爱啊,火热、赤诚,凭着一腔孤勇,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这份爱太沉重、太热情、太珍贵,包裹住他的心脏,将死水点燃,焚烧殆尽。 连敬语都忘了用,他差点就要说出真相了。实践已经发生的未来,眼睁睁看着她走上不归路,却又无力改变,让他的心脏重如千斤,连声线都不稳了。 “我想,别人阻止你,你也会去做的,对吧?” “对……” 别伤心了,花音,阳菜,别难过了。 不去救,也是可以的,不要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没人比你更重要。 “还请务必小心。”他说,对着十八岁的她,对着二十岁的她,对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的她。 还请务必小心。 在本丸养伤期间,赤井秀一躺在客房的床上,回顾着和三岛花音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 那场对三岛花音的审判,他也在场,也是在那时,他才明确地知道,那天在莱叶山脚,她来找他时,是怀着怎样的决心。 是他做错了吗? 没有人做错。 是命运,或者说,是存在于更高维度的时间,将他们所有人捉弄。 她独特的能力,是礼物,也是诅咒。对于她而言,或许是诅咒更多一些,对于他而言,却是礼物更多一些。 在庭院里脱口而出的男朋友,不止是为了助她渡过审判的权宜之计。 就算还有其他人,他也想…… 门被敲响,他说:“请进。” 并不是本丸的医生——那个名为药研藤四郎的短刀男士,而是她。 她低着头,可能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他,有些别扭地说道:“嘿,我来看你了。” 心脏再次被热流包裹,他嘴一张,就想叫她的名字。 “阳……”沙哑的声音刚刚响起,她就扑了过来,捂住他的嘴。 “嘘!”她的神色有些惊恐,“在本丸绝不能叫我的真名!” 那离开本丸,还能叫吗? 她犹豫了一下,嗫嚅着说道:“还是别叫了吧,万一被讨厌我的人泄露给别有用心的神明……” 是啊,他差点忘了,她已经不让他叫她阳菜了。 她沉默下去,他也沉默着,她坐在床边,看着他,脸藏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身体颤了颤,没有把手抽出来。 “对不起……”他说。 她睫毛颤抖了几下,又开始掉眼泪了。他费劲地坐起来,把她搂进怀里。 “遇见你后,我就一直在哭。”她的声音很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抱着她,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重新开口:“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不要你对我负责!”她激动起来,推开他的手,想要从他的怀抱里钻出去,结果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 “你没事吧?”她吓到了,凑过来检查他的伤口,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不是负责,我的意思是……”他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人生的第一个告白,“我爱你。” 她愣愣地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正式地告过白。二十岁,他对她说的是:“今晚要不要来我房间睡觉?”二十五岁,是朱蒂先告的白。二十七岁,他确实告白了,但那时他还没有爱上宫野明美,只是在公事公办,所以不算。 “你……你……” “抱歉,”他抓紧时间再次把她抱进怀里,“我之前一直拒绝你,是因为你还没有成年,心智不够成熟。当时我的年龄是你的两倍吧?也算是你的半个长辈,把你养大,又和你在一起,真的……像是在犯罪。” 泪水掉在他的衣襟上,她抽噎着说:“那现在就不是犯罪了吗?” “十五岁和二十岁,天差地别。而且你已经和我交往过了……” “你和我提分手!”她控诉。 唉,真是一笔烂账。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那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现在我知道了,绝不会和你提分手。” “但是……”她又开始嗫嚅。 “但是什么?” “我已经有其他男朋友了……” 是他来的太晚了吗? 不,是他醒悟得太晚了。如果他在她十五岁那年就答应她,就没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但是……他不可能在她十五岁那年就答应她。那样,就不是他了。而且那时候,他还没有再次爱上她。 他想起她小时候和他的对话,想起那天真的、惊世骇俗的发言,苦涩地笑了一下。 “你以前不是说,你要谈五个男朋友吗?” 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退一步,又有何妨?难道要他就此放弃,在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后?他们的命运,早已深深地缠绕在了一起。 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泪光,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头,想要吻下去。 但她突然把他按到床上,然后站了起来。 药研藤四郎拉开障子门,幽幽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来……换药……”她紧张起来,连带着他也紧张起来。 真正来换药的短刀医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药研藤四郎打开灯,把绷带和药瓶从器械盘里一一取出,放到床头柜上。 她看上去快要晕倒了,虚弱地叫着对方的名字:“药研……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药研藤四郎说,眼镜片反着光,“你也成年了,做什么事不需要向我们报备。” ……他们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做。 “你不是说来换药的吗?我帮你把药拿过来了。”药研藤四郎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么晚了,不要毛毛躁躁的啊。” 于是她双手颤抖地解开他的上衣,在药研藤四郎的注视下,把他的绑带拆开,轻轻吸干溢出的血迹和已经被吸收得差不多的药渣,敷上新药,再换上新的绑带。 “赤井先生的伤快好了吧。”药研藤四郎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审判那天,在还不知道本丸的规矩前,他的姓氏就被泄露了。如果连名字也一起被这群付丧神得知,他们会对他做些什么呢? 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药研,他是我的男朋友。” 药研藤四郎笑了笑:“我知道啊,花音,我又没有想要为难你的男朋友。” 这不是为难,这是恐吓……知道真名就可以神隐,这个地方太可怕了。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仿佛是在安慰他:不要怕,有她在。 “对了,诸星先生之前是不是说过,刀剑快不过子弹?”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等伤养好了,就让我们见识一下您的速度吧。” 她充满歉意地向他投来一瞥。 三年前,他安慰迷路异世界的七岁的她,开玩笑的时候,说她家里有一百个男人,要是以为他欺负她,都出动来教训他,他可招架不住。 原来,神明在上,真的不能随便说话。 赤井秀一面无表情。 看来,想要到达幸福的彼岸,还要再经历一些磨难。 但这些磨难,却让幸福更显珍贵,让结局更加甜蜜。 他看向她,她低头盯着床单,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灯光下,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的脆弱羽翼。 这段关系中,一直是她在主动,她在发起进攻,现在,轮到他来主动了。 他手动了动,掌心就包裹住她的两只手,她吓了一跳,迅速看向药研藤四郎,想要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但他牢牢握着她的手,转向药研藤四郎,沉声说道:“当然,还请您多多指教。”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番外:降谷零 “为了遇见你,我等了十八年。” 七岁那年,降谷零知道自己在未来会有一个女朋友。 她叫三岛花音,人如名字一般美丽,大概二十上下,头发乌黑,眉毛细长,眼睛大大的,笑起来,仿佛在发光。 她如仙子般从天而降,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请他吃冰激凌,带他去游乐园,温柔地安慰打架输了的他,教他一招必胜技,鼓励他和对方战斗到底。 那一个下午,美好得像是做梦一般。 但魔法总是会消失的,天黑后,她把他送回家,和他告别,他忍不住去扯她的裙角:“你明天还会来吗?”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歉啊……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那我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到你?”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天机不可泄露。” 或许是看到他露出失望的神色,她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们一定会再见到的,我可是你未来的女朋友啊。” 然后她就离开了,一如来时一般,直接消失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等了她很久很久,她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她是真实存在的吗?他有时候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又很快说服自己,她一定在未来等他。她是他的美好秘密,在他因为长相被同龄人孤立时,他就安慰自己,他在未来有一个这么棒的女朋友!有一次,一个男孩骂他是没人要的杂种,他被逼急了,脱口而出:“胡说!我有女朋友!” “降谷说他有女朋友!”七八岁的男孩人嫌狗厌,指着他哈哈大笑,“他说他有女朋友!” “我真的有!”他为自己辩护。那时他还小,不知道讨厌是毫无理由的,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在不喜欢他的人看来,都是错的。 “叫什么名字?”他们问他。 “叫三岛花音。” “你听说过吗?” “我没有。” “我也没有。” 然后他们对着他:“降谷零是骗子!” “我不是骗子!”他气坏了,急于证明,竟然说出了保守已久的秘密,“她来自未来,非常漂亮,性格非常好。” 他们笑得更厉害了,说他着魔了,痴心妄想。 于是他不再告诉别人这个故事,小时候的玩伴明美没有,一起长大的景光也没有。 除了他,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故事吧。 他渐渐长大,一年又一年,看着有好感的医生搬走,看着有好感的学姐毕业,看着有好感的女生离开警校的大门,却没有付出任何行动、表达过任何心意。 毕竟,他想,他在未来还有一个女朋友呢。 但真的有吗? 时间太久,他也不确定了。 真的有吗? 二十五岁那年,降谷零终于遇到了三岛花音。此时,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八年。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然后不可抑制地感到失望,她为什么这么小?她有十岁吗?难道他还要再等十年? 她拿出灵符,他认了出来,是她离开的工具,在她撕掉之前,他眼疾手快地夺走,半强迫地将她请回家中,不让她再一次凭空消失。 他试图偷走仙女的彩衣,却只成功留了她一个月,她再次离去,而他不再那么不舍。 或许,是因为幻想照进了现实,不再被时光的洪流美化成最好的模样。为了小时候那一瞬的惊鸿照影,他有意无意地等待了十八年,念念不忘了十八年,却只迎接到这样一个小女孩,让他不禁感到可笑。也对,小时候没见过世面,吃一个冰激凌,都会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第三次见面,降谷零二十九岁,三岛花音十六岁。 此时的降谷零,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已久,被痛苦反复捶打,承受着死亡和无法言说的悲伤,算计着一切,利用着一切。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根本没想到什么情情爱爱。他将她带回家中,不为别的,只为了她那独特的能力。 佛不渡人人自渡,他不断试探,趁虚而入,利用她的痛苦,希望她能感同身受,替他救下景光,甚至是萩原、松田。为此,他假装喝醉,被她拖到床上。 她真的很敏锐,他一动不敢动,任她在他的胸肌上戳来戳去。或许是真的喝了很多酒,或许是在潜意识里,早已把她当做可以信任的人,他的肌肉很放松,并没有如他所担心的那样,紧绷起来,泄露秘密。 她终于不动了,在旁边安静地躺下,他等了一会儿,假装翻身,滚到床下。 她还没有满十八岁吧?寂静的夜中,许久未动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他躺在冰凉的地上,想起那个轻轻的吻,想起她指腹划过肌肤的触感,浑身都滚烫起来。 这么想来,利用她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很愧疚呢…… 但很快他就不愧疚了,因为他从装在家里的窃听器中,听到她和朱蒂·斯泰林打电话。 原来,那个死去了的重要的人,那个喜欢了很久的朋友,就是赤井秀一啊。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压低帽子,从朱蒂身边经过,她看到他伪装出的样子,深深吃了一惊。 赤井秀一。 朱蒂追了上来,而戴着人皮面具的降谷零消失在了人群中。 赤井秀一。 他真的死了。 但是景光,景光只是失踪。 降谷零回到家,看到三岛花音坐在客厅里发呆。 “要喝酒吗?”他露出一个微笑,“苏格兰威士忌。” 他应该对她更好一些,应该让他的意图更不明显一些,但为什么,他做不到呢? 他很擅长蜂蜜陷阱的,在做波本的日子里,有许多女人被他套牢,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但无论是二十五岁,还是二十九岁,面对三岛花音,他都很难将自己伪装,说出虚情假意的话语。明明让她爱上自己,或者成为朋友、放松戒心,就能轻易达成目的,但他一开口,就是生硬拙劣的试探,赤裸裸的目的,根本无法掩饰,被她一眼识破。 他真的是在努力地救景光吗? 他是不是搞砸了一切? 她去救了。 而他后悔了。 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他盯着手上的血发呆。 她为什么这么傻?他们只认识两个月,又不是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她就为了他的几句话,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再一次回想天台上的那一幕,他猛然意识到,原来那个被赤井秀一抱在怀里,用外套蒙着脸的女人,就是她。 哈…… 他用手捂住脸,肩膀抖着抖着,竟然笑了出来。 但这笑容,如此苦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五次见面,她二十岁了。原来她不仅救了景光,还救了松田和萩原。 比她先出现的是松田,那天回到家,他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松田面面相觑,他又惊又喜,冲过去狠狠给了对方一拳。 他们交流完情报,他十分庆幸,却又混杂些许,连他也没察觉到的嫉妒。 “你和花音是怎么认识的?”松田问他。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反问。 “我们是青梅竹马啊。”松田把椅子拉开,坐了下来,然后眉头拧起,“这个家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让人担心得要死。” “她一定会没事的。” “你怎么确定?”松田依旧皱着眉头。 因为几周前,她和他告别时,只有十八岁。如果她是看到了炸弹犯越狱的新闻,因而知道了松田殉职的消息,便出发救下松田。那么,她还没有遇到七岁的他。 “我在过去见过未来的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回答。 “这样啊,”松田蓝黑色的眼睛转了过来,“你们关系很好吗?”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他们是朋友。 松田也顿了一下:“嗯,我们也是。” 几周后,她出现了,眼神疲惫,发生了什么? 他本想多陪陪她,但组织活动日益频繁,形势严峻。终于有一天,他得空回家,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 该怎么让她开心起来呢?得给她找点事做。 “你有没有考虑过要入职公安?”他提议。她的能力真的很合适,而他也想多见见她。 她已经二十岁了吧,快要到那个年龄了吗? 但是她说:“你还想我救谁?” 于是降谷零知道了,人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很难被改变的。 但是,他有选择吗? 知道景光或许有一线生机,他能放弃吗? 他失去了太多,早就学会不抱幻想,选择更能抓住的那一个。 他咬着牙,忍住心里的酸涩,认了下来。 抓住手头能拥有的一切,他确实还有想要救的人。 “花音,我该怎么感谢你好呢?” “感谢的话,你就做我男朋友吧?” 狂喜,犹如从地狱到天堂,他甚至控制不住表情,只能用手捂住脸,不让自己笑出来。 这可不是笑的时候。 但她紧接着说,她不止有一个男朋友。 不止一个…… 果然,小时候的那句话,只是她随口一提,就像现在,就像那天晚上,那个轻飘飘的吻。 但他不知道,她为了救人,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他默默地挨下松田的拳头,没有任何反抗。 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迟钝?为什么一直没有察觉,她隐隐的死志? 她抓着宫野夫妻出现,又很快消失,她总是这样,像留不住的风,又无处不在。他找不到她,只能静静等着她出现,祈祷她的平安。 经年累月,等待,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最终,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再也等不到她时,她出现了,提着刀,踹开大门,利落地挑断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在炸弹爆炸前的最后一秒,把他带走了。 为爱人牺牲的是普通人,为所有人牺牲的是什么?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如果我先救了秀一回来,你觉得我会等几年再去救你吗?” 她不会。 但请不要再离开了……他已经,不想再被留下了。他已经,不想再等待了。 几周后,她带着赤井秀一出现,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那里,他作为罪证之一,被迫旁观了一场对她的审判。 原来,她救人要付出的代价,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大。 暗堕成溯行军,听上去就很可怕。 后来他知道,溯行军是失去了神智的怪物,所有妄图改变历史的灵能者和付丧神,都会无可避免地堕落,然后被时之政府追杀。 而她,冒着这样的风险,穿越时空,钻取规则漏洞,救下一个又一个人。更别说,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和炸弹比速度,还有随时灵力透支,被时空洪流卷走的危险。 他都做了什么……他说景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死亡没有被目睹,然后怂恿她去把景光救下。但当时,他并不是确切知道,那一晚的真相。 如果他害了她,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所幸,结局是好的。她的母亲爱女心切,替她发誓,先一步让一切真相大白,以神律代替人律。 所以,在听到赤井秀一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后,降谷零不甘其后,也说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不止一个男朋友,就不止一个吧。她太善良,太博爱,男朋友也救、陌生人也救、男友的前女友也救,男友前女友的家人也救。硬币都是有两面的,不能只享受好,不接受坏。 更何况,他早就学会,紧紧抓住他能拥有的一切。 她见到了七岁的他,从过去回来,已经很晚了,其他人都回房间了,而他还坐在桌边等她。 她一出现,就朝他比划:“你小时候真可爱!” 他轻轻笑了,果然,她根本不知道那一天对他的意义所在。那句“来自未来的女朋友”,估计也是随口一说。虽然是事实,但她根本不知道,这话对七岁的他,影响会有多大。她小时候和赤井秀一的事,他略有耳闻。赤井秀一深思熟虑地要和她保持距离,保守着秘密,她却不解其意,不明白对方拒绝养成的苦心和道德负担。轮到她了,果然小嘴一张,开门见山地,就把交往的事抛了出来。 她不懂,但他懂。可作为那个等待了十八年的男孩,他太知道其中的滋味了。无人述说、无人理解、无人相信,无望的等待、煎熬的等待、被动的等待,充满怀疑,怀疑她、怀疑自己。但在还坚信的时日里,在说服自己坚信的时日里,在孤独和顾影自怜的时日里,折磨人的等待也成了一种安慰。知道未来不会孤独,不是很幸运吗? 而这一切的心酸和美好,都在等到的那一刻,化成无数的蝴蝶,将他环绕。 “我现在不可爱吗?”他心情前所未有得好。他是故意不告诉她,当年她说了什么的。所以那些话,都是她自己想说的,和他无关。 “一点都不可爱!” 他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他的一条腿上:“你吃过饭了吗?” “在本丸吃过了。”她说,“你吃过了吗?你怎么还不睡?都这么晚了。” “我在等你啊。”他说,“我还没吃呢。” 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有些愧疚:“啊……抱歉……那我陪你,你快点吃饭——” 他扣住她的后脑,亲了下来,她的嘴唇柔软,像好吃的蛋糕,被他品尝。 “嗯……”她发出好听的鼻音,被动地承受着。 很缠绵的一个吻,爱情在心脏滚滚燃烧,蔓延全身,点燃欲望,她不自觉搂住他的脖子。 一吻毕,她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水光,嫣红的唇微微张着,胸脯起伏,小声地喘着气。 “我开动了。”他勾起嘴角,把她打横抱起,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深夜,她躺在他的怀里,双眼紧闭,神色安详。他撑着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柔软一片。 未知的等待,终于结出了最美的花朵。 “我是你来自未来的女朋友。” 番外:诸伏景光 “我只见过你一面,但从别人的叙述中,我拼凑出了你的一切。” 后来,诸伏景光慢慢推演出,那一晚上,本来会发生的事。 如果她没有出现,他没有在她叫他的时候,只犹豫了一秒,就往回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降落到本丸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这里是本丸。 他以为他死了,是那个自称认识波本的女人,用了什么组织研发出的秘密武器,一眨眼就把他放倒了。 更别说,这里看上去那么美好,月光如水,草地柔软,溪水叮咚,流过朱桥,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于冬天盛放。 而且他看到了已经死去的萩原研二。 “诸——”萩原研二生生止住话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死了呀。”诸伏景光叹了声气,“唉,没想到,这么快我们三个人就重聚了。” “你没死啊。”萩原研二皱起眉头,“花音呢?” “花音?花音是谁?” 他们俩面面相觑。 原来他真的没死。是那个自称认识波本的女人,三岛花音,把他救了下来。 “什么嘛!Zero瞒得真是死死的。”萩原研二抱怨,“花音不认识你,还来救你,一定是和Zero关系很好。” 是吗?那她为什么不知道Zero的电话? 一天后,又一个女人从天而降,她比诸伏景光还要懵。 诸伏景光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你是莱伊的女朋友吧!” “……是前女友。”那个女人轻轻说道,“而且他已经不是‘莱伊’了。” “不是了吗?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不确定地看着诸伏景光:“他……是FBI的卧底,背叛了组织。” 哦吼。 “所以你不认识花音的话,你认识Zero吗?” “Zero是谁啊?”女人,宫野明美问道。 萩原研二把宫野明美领到本丸偏僻无人的角落:“Zero就是降谷零,在这里,不能泄露真名。” “降谷零……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 “波本。”诸伏景光说,“金发、黑皮肤、蓝紫色的眼睛。” 然后宫野明美灵光一现:“天哪!竟然是他!我就说为什么他很眼熟,原来我小时候和他是朋友。天哪……” 诸伏景光也想起来了:“你是宫野明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诸伏景光啊。” “什么嘛,原来你们小时候都认识啊,也算半个青梅竹马,那为什么大了反而不认识了呢?就算分开了,也不至于这样吧。”萩原研二奇道。 诸伏景光和宫野明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因为在组织里再遇,也没见过几面。而且那种互相戒备的压抑氛围下,实在很难将对方和小时候的玩伴联系起来。 “不过,Zero肯定认出你了。”萩原研二对宫野明美说,“不然他不会让花音救你,对吧?” 三个人都以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但三岛花音迟迟没有出现。 一开始,审神者——这座本丸的主人,三岛花音的母亲——还算欢迎他们。因为萩原研二是花音的男朋友,所以他经常被审神者留下说话,听他讲花音在现世的故事,并告诉他花音在本丸的故事。 而萩原研二和审神者说话的时候,其他两人也跟着他。因为宫野明美是女性,而整座本丸的刀剑男士,都是审神者的后宫。她觉得她需要避嫌,就紧跟着诸伏景光。而诸伏景光知道波本和莱伊长期不合,又知道了莱伊的女朋友就是当年的宫野明美,自以为琢磨出了关窍,就带着她和萩原研二一起行动,让自己和她不用长期独处。 不是很方便,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而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诸伏景光坐在游廊上,听着萩原研二和审神者有说有笑。花音、花音、花音,这个名字反复出现,不断出现,出现在萩原研二的口中,出现在审神者的口中,出现在每一个路过的刀剑男士口中。她无处不在,又哪里都不在。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刀剑男士去打扫她的房间,如果他碰巧在这个时候经过,打扫的刀剑男士就会故意大声说话:“花音怎么还不回来啊。” 本丸处处都有她的痕迹,樱花树是她小时候爬过的,朱桥是她曾失足掉下过的,手合室的墙壁上,有她练刀留下的深深划痕,马厩里,有她常骑的母马。那匹母马非常漂亮,毛色如月牙般纯净,一看就十分名贵,看到他,对他打了个喷嚏。 “这是上杉谦信的爱马放生月毛。”照顾马匹的刀剑男士告诉诸伏景光,“越后之龙骑着她于川中岛合战单骑闯入武田军阵,单挑武田信玄,被原虎胤刺中马臀后离开。因其身负逸话,死后,和我们一起被召唤到此地,对抗妄图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 诸伏景光的历史很好,当然知道战国的军神上杉谦信和甲斐之虎武田信玄。 他获得刀剑男士的同意后,慢慢接近放生月毛,母马又打了个喷嚏,然后缓缓低下头,让他抚摸自己的毛发。 “她喜欢你。”刀剑男士很惊讶。 他只是一介凡人,却有如此机缘,抚摸历史名将的爱马,和历史名刀化形而成的刀剑男士共处一室,听他们讲前主逐鹿群雄的刀光剑影、几起几落的时代秘辛。 是三岛花音,冒着巨大风险,从死神手里偷走了他的性命,把他送到了人间天堂般的本丸,让一个必死之人,见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拥有了无限可能。 本丸游离于时间和空间之外,却被时之政府和审神者的灵力所支撑,像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后山的瀑布倾泻,浇灌着广袤的田地,出阵作战之余,刀剑男士还要轮值照料土地、喂养马匹、为全本丸一百多人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诸伏景光不好意思把自己当成客人,主动提议要去干活。审神者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了。 于是宫野明美和萩原研二说,他们也来帮忙。 他们在厨房帮忙,他做的饭菜广受好评,每天供不应求,还有幸和本丸的几个大厨切磋交流了一下。似乎是和他熟了,闲暇时间喜欢研究厨艺的几个刀剑男士,会和他聊天。 聊什么呢?审神者的事当然是不能聊的,而他的事早就在来本丸的第一个月便交代得一干二净。那就聊历史,聊战国的大名和将军、聊幕末的新选组和倒幕派,但有些刀剑男士在千百年的时光里经历了太多痛苦,烧毁、磨短、重锻、坠海……他们不想提及,所以聊天的内容,大部分还是三岛花音。 花音、花音、花音,诸伏景光每天至少能听到十次这个名字。他只见过她一面,但从别人的叙述中,他几乎拼凑出她的一切。对她的好奇一天比一天强烈,她长什么样子?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于是他们拿来她的照片,从一岁起,到十八岁,他仔细地看着,牢牢记在了心里。 人如其名,面由心生。她真的是个很美、很善良、很可爱的女孩。 一年过去了,三岛花音一直没出现,本丸的氛围逐渐改变。 审神者追踪不到她的灵力,她仿佛从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消失了。 花音为什么还不回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因为救人,而出的事吗? 闲言碎语变多了,他们看他的眼神,看萩原研二的眼神,看宫野明美的眼神,也都变了。 他被审神者叫去单独问话,不知道第多少次复述,见到她时所发生的事。 那一小时的逃亡,那惊心动魄的细节,在这一年中,被不断回忆、不断述说。 “她要你给波本打电话,说明她在未来,知道你和波本有这么一通电话。所以只有你打完电话,才能把你带走。” “对……” 审神者的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敲着,眉头紧紧皱起,诸伏景光看着她,突然发现,三岛花音长得其实很像审神者。她们有着一样的眉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审神者的气势更强,有着常年行军打仗、坐镇本阵的威严,而三岛花音,在那短暂的接触中,更温柔、更热情,充满朝气蓬勃的活力,像太阳般,照亮了黑暗。 “打完电话,为什么过了半小时,你才到这里?” 诸伏景光垂下眼帘:“因为我们一直在逃亡。” “因为你跑在她前面,她碰不到你,没法发动灵力,把你带过来。” 审神者不愧是统领一百多个刀剑男士的大将,眼光毒辣,说得很对。诸伏景光在心里长长叹气,他们跑进那栋烂尾楼时,追兵已经很近了,而她也跑不动了。她扶着栏杆,无助地叫着他:“苏格兰,等等我!” 如果他没有转身去拉她,她会遇到什么呢?他会遇到什么呢?虽然宫野明美告诉他,那天是莱伊去处理的他,而莱伊是名为赤井秀一的FBI卧底,但他又怎么知道,莱伊会放过他呢?就算莱伊自爆身份,他又怎么可能相信追兵呢? 说到底,那种危险的场景,子弹嗖嗖地飞,她完全可以自己用灵力离开的,但她没有,还很坚持地和他跑了半个小时。跑到最后,她累了,其实他也累了,甚至一度想要放弃,不再跑了。 “你知道吗?”审神者说,“其实本丸里有很多刃对你们意见很大。” 诸伏景光跪坐在榻榻米上,看着自己的膝盖:“我知道……十分抱歉……我——” “他们想要把你们扭送时之政府,挑明一切,动用时之政府的力量找到花音,”审神者打断他的话,“而我拒绝了。这段时间,每次有刃把你们带去后山,就是本丸有时之政府的人拜访。” 诸伏景光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一开始以为那是暗杀,后来便觉得是纯粹的踏青。这么想来,确实很奇怪,为什么要带客人去后山踏青?而且从来不见审神者,都是刀剑男士出面。 所以,他们是像逃犯一样被审神者藏在本丸吗? 审神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内心:“不让时之政府的人发现你们,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花音。你在本丸也一年了,应该很清楚,我们是不能改变已知历史的吧?花音为了救你们,钻了规则的漏洞,承担了很大的风险,我很担心她的安危。” 审神者恩威并用,诸伏景光早有准备。他已经多活了一年,而和朋友一起,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组织的阴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条命本来就是三岛花音给的,如果她的母亲想替她收回,他心甘情愿。 只可惜,他没法再见到她了。而他真的很想,再亲眼看她一回,或许,再和她说一声谢谢。 他就着跪坐的姿势,行了一个土下座。 “如果我的存在会给令爱带去危险,我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 “付出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对。” 过了良久,审神者开口:“那就等到花音出现的那一天吧!如果你的生还是真正的历史,那她无事,你亦无事。如果你的死亡早已注定,无论她怎么阻拦,我都会让一切回到正轨。” 审神者离开了,她似乎和刀剑男士说了什么,刀剑男士对待他们的态度再次和缓。 几个月后,他们三人被审神者带着一起出阵。 “你们在本丸待得太久,带着异时空的气息,差点被时之政府追踪到。”审神者转动时空转盘,金光一闪,他们和同行的刀剑男士一起降落到公元一五八二年,“我带你们穿越一次时空,杀完敌人再穿越回去,你们染上其他时空的痕迹,就不容易被追踪到了。” 公元一五八二年,日本战国时代,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大事。 本能寺之变。 即将统一天下的织田信长被最信赖的下属明智光秀背叛,困于本能寺,且战且败,于房内纵火自杀。 他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 他真的死了吗? 没有人目睹他的死亡,除了审神者和随行的刀剑男士,还有诸伏景光、萩原研二和宫野明美三人。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还没有习惯见死不救的三个现代人,沉默地闻着人肉烤熟的滋味,脸色苍白。 而审神者,甩落刀上滴落的,冒着不详气息的黑血,指着倒下的最后一个时间溯行军的尸体,告诉他们:“这就是妄图改变历史,救下信长公的下场。” 联想自身,宫野明美看上去快要晕倒了。 恐吓完毕,审神者口气一变,开始安抚:“不过,信长公的结局早已刻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而你们的没有。” 就是在这样战战兢兢的等待中,被他们思念了千遍、呼唤了万遍的人,终于出现。 而诸伏景光,一眼就认出了三岛花音。 只能用照片勾勒,用回忆填充,用想象描绘的人,出现在了现实。 这个在樱花树上爬过的女孩、从朱桥上掉下去的女孩、在手合室的墙壁上,用刀一笔一划地刻字,抱怨不想再训练的女孩,终于显露出了她真实的样貌。 不再是逃命时、夜色中的匆匆一瞥,她灰头土脸、头发凌乱,穿着厚实的防弹背心,身上的伤口还滴着血。 她又去救谁了吗? 就像救他、救萩原研二、救宫野明美一样,去救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 明明是在本丸长大,受到不能改变历史的教诲,也随队出阵过多次,对历史人物的死亡早已无动于衷。 却还是去救人了。 她知道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她还是去了。 那么,他又要为这么昂贵的礼物,付出什么呢? 性命,亦或是,爱情。 看着莱伊和三位同期,都自称是她的男朋友,他意识到,轮到自己出来表态了。 “花音,”他叫出这个名字,这个被他听过无数遍,又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名字,感受到那两个短短的音节从舌尖滚出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是真心的吗? 不完全是。 是装给时政工作人员,或是她母亲看的吗? 完全不是。 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 是在本丸的那两年,走过她走过的小路、骑过她骑过的宝马、摸过她用过的木刀,感受她过去十八年的一点一滴。是在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一遍遍回忆相遇的种种细节,担忧着她的现状和他的未来。 她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还好吗?她为救他,承担了什么样的风险?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顺利渡过? 她知道吗?在她不在本丸的这两年,除了她的家人、她的男朋友,还有其他人在担心着她、思念着她? 是被她救下的人,早已做好牺牲准备的人。 是他。 千年的时光厚重,他在其间迷失,保护历史的目标崇高,攫住他渺小的灵魂。两年在本丸的所见所闻,亲眼目睹审神者和她的庞大后宫,又被带往历史和未来共存的战场,见证了源义经的陨落、本能寺的火光和新选组的无力回天,看着灵力和刀剑齐出,奏响守护过去的悲歌。 在宏大叙事面前,随遇而安的人,总是很难守住自我。 “你是认真地在追求花音吗?”药研藤四郎托着器械盘,皱起眉头。 “是啊。”诸伏景光微笑着答道。 药研藤四郎的紫色眼珠盯着他:“虽然在神明面前不可撒谎,你告白了,她也答应了。但既然是逃避审判的权宜之计,你们交往几天,还是可以分手的。” “确实呢,之前的告白太仓促了,一点也没有诚意。分手后,再认真地追求一次吧!” 药研藤四郎定定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花音的话,就不要装样子了。拖拖拉拉,不仅会伤害到她,对你也不好。” 诸伏景光还是笑:“原来上了贼船还可以下来?” 他还以为,敢提分手的话,一定会被群起攻之呢。 “你可以。”药研藤四郎简短地答道,毕竟相处了两年,而曾经作为织田信长护身刀的他,看到诸伏景光在本能寺,试图救下织田信长,很难说没有一点好感。 于是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穿着深灰的色无地,披着黑底金边的羽织,站在木制的游廊上,比身穿白大褂的药研藤四郎还要有古典韵味。 他已经完全融入了本丸。 “我是认真地在追求花音的。”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看着远处,慢慢说道。 “为什么呢?”药研藤四郎有些困惑,他从小看着花音长大,为她未来的幸福操碎了心,“你们也没见过几面啊。而且,你们现世,不是流行一对一的关系吗?” 虽然在本丸里,花音是被大家宠着的小公主、小主人,但等她伤养好,等她那个姓赤井的男朋友伤也养好,她就要离开本丸,去现世居住了。虽然对诸伏景光的品行早有了解,但还是不放心啊,没有坚固的感情作为基础,又怎么能带给花音幸福呢? 为什么呢?诸伏景光也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为什么。就像暴露的那一天,他不会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就像被审神者单独找去谈话,他也不会怨恨:又不是我让她来救我的,为什么要我付出代价?给了我生的希望,再剥夺,不是很残忍吗? 谁生,谁死,命运早已注定,神明高高在上,冷漠地注视所有人。 为什么七岁那年,他的父母会死? 为什么他又活了下来? 他不问为什么,他接受命运给予他的一切。是痛苦,他就忍受,是快乐,他就享受。 但或许,还是能说出些为什么的。 “您被审神者大人召唤出来前,也没见过审神者的面。”诸伏景光收回目光,看向药研藤四郎。 但还是,将审神者视为了主君和爱人,用生命和刀剑,与其他刃一起,保护着她、侍奉着她、爱着她。 这个话题,由诸伏景光提起,着实有些僭越,但或许是什么特殊的翁婿关系,药研藤四郎只是轻微地皱了一下眉。 “我被大将召唤出来,自然侍奉她为主人。”药研藤四郎也说,“名为药研藤四郎的分灵有千千万,但大将用灵力召唤出了我,而不是其他分灵,我便与大将结了缘。” 然后药研藤四郎顿了一下,开始说一些更幽微的心里话:“因为有这份缘,所以天然地对大将有好感。大将传唤我侍寝,是我的义务,也不是不愿意。这样相处久了,就渐渐动了真心。” “花音冒着巨大的风险救了我,我也对她有好感。”诸伏景光简短地说道。 于是一人一刀长久对视着,半晌,药研藤四郎把装了绷带和药瓶的器械盘递给诸伏景光:“你去给她换药吧。” 不完全是真心,但也不是不愿意。 更像命运赠予他的礼物,不是他主动要的,但也没到要拒绝的程度。礼物很美好,他就接受了,相信用着用着,未来的某一天,就会真正地爱上礼物,再也离不开。 他托着器械盘敲响三岛花音房间的门,里面传来她的声音:“请进!” 他拉开障子门,然后看到了她的脸。不是照片里的笑魇如花、不是逃命时的满头大汗、不是审判时,那一脸的尘土和鲜血。 “光君……?”她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困惑中又带着些紧张。 像是古时候,婚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夫妻,小心翼翼地接近,然后慢慢培养感情。 他被自己这个联想逗到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我是来给你换药的。”他说,把绷带和药瓶从器械盘里拿出来。 她更紧张了,是因为后背有被爆炸波及到的伤口吗? “我自己来就可以。”她说话有些磕磕巴巴,伸手去拿药瓶,却被他灵巧地躲开。 “你够得着吗?”他故意这么问,“我们已经交往了,让我来帮你吧。” 交往二字一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强忍着羞涩,耳根都红了。Zero总是评价他老实,现在有一个比他更老实的人出现了。 “你是害羞了吗?”诸伏景光明知故问,貌似体贴地把药瓶放下,“那我出去吧,需要的话,可以叫我。” 她整张脸都红了:“谢……谢谢你……” 太可爱了,诸伏景光在心里感叹道。他走了出去,把障子门关上,跪坐在游廊上。不远处,她十岁那年亲手做的风铃轻轻晃动,而房间内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或许,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呢。 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日久生情。 番外:松田阵平萩原研二 “青梅和竹马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有一个青梅,是什么样的感受? 八岁的松田阵平会反问:青梅和幼驯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十一岁的松田阵平用洗漱包遮住自己的下半身,冲从天而降的三岛花音怒吼:“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还不转过去!” 三岛花音似乎才回过神来,露出如梦初醒的神色,用手捂住眼睛,慢吞吞地转过身去。 “抱歉抱歉。”她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没什么歉意。 可能是有个姐姐,萩原研二对三岛花音凭空出现在更衣室的事,接受良好。 于他而言,更大的烦恼或许是,这个青梅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像是遇到妖怪的凡人一样,他们等着她的出现。她的到来总是没有预兆的,就像八岁初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空间发生扭曲,然后一个女孩突然出现,穿着漂亮的浴衣,吓得两个小镇男孩不敢动弹。 她说话文绉绉的,喜欢引用一些他们听不懂的典故。她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各种光怪陆离的逸话物语,被可以穿越时空的她讲出,他们立刻就信了。不像其他文静的女孩,她会爬树、会捉知了、会掏鸟窝,跑得比他们快、憋气比他们长、力气比他们大、耐力也比他们好。 所以当她消失的时候,他们很失落,但也不是特别意外。 神怪是不会在凡人的世界里久留的,她终会回到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但她又出现了,一切就变得不一样起来,不再是一月限定的奇遇,他们开始期待她的下一次到来。 十四岁那年,松田阵平向别人介绍三岛花音,用的不再是“朋友”,而是“青梅”。 显然,她也很满意这个定语。 “我终于也有竹马了!”她很高兴地举起双手,“那么今天的国文作业,本青梅就帮两位竹马代劳了。” 萩原研二偷偷向松田阵平比了个大拇指,忙不迭地把国文作业递过去,还狗腿地端来一杯饮料,殷勤地提供起捶背服务。 而松田阵平撑着头,看着这一幕,在心里啧了一声,有些说不出原因的烦躁。 十五岁那年,她再一次出现,喜出望外的是,她说她会待一年。 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一起畅想未来,萩原研二用她来挡桃花,她用松田阵平来挡桃花,至于松田阵平,没有人敢当面向他告白,他把柜子里收到的情书一丢,将麻烦和少女心一起扫落垃圾桶。 有时候,有些不长眼的男生被拒绝了,还会来挑衅松田阵平。通常情况,他们在松田阵平手下都讨不到好,只有一次例外,是一个不良,带着他的一帮混混兄弟,把松田阵平堵在小巷里。 萩原研二和三岛花音找来时,松田阵平的脸上已经挨了好几拳。 三岛花音一下子就生气了,她抄起地上一根钢筋管,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舞得虎虎生风,左一下放倒一个人,右一下放倒一个人。 最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不良,使出会心一击:“打不过我,就别想做我男朋友了。” 经此一役,没有人再敢追求她,她也在那个都是熟人的小地方,声名远扬。 而萩原研二偷偷问松田阵平:“你觉得你打得过她吗?” 松田阵平沉重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开始苦练体格,但谁也没告诉谁。 但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看一眼对方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某种程度上,三岛花音才是那个插足者。 很微妙吧?那种暗流涌动。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三个人是最易碎的关系。 她每次都寄住在萩原家,八岁的一个夜晚,她一口气和萩原研二讲了九个鬼故事,把他吓得睡不着觉,半夜猛敲她的房门,坚持要在她的床边打地铺。 “你为什么不找千速姐?”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萩原研二忍住不让牙齿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你有灵力,你要保护我!” 她和松田阵平一起闯祸,十五岁学校野营,她脱队去追兔子,被松田阵平及时发现。他去找她,却也不认路,一起迷失了方向。晚上下起了大雨,而他们迟迟不归,直到在一个山洞里,被萩原研二发现。 她怀里抱着一只受伤了的兔子,正用灵力给兔子治疗。而松田阵平坐在她的旁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全过程。 “研二!”她抬起头,很高兴地喊道,“你来了!快来认识一下斑比。” 但十七岁,她问:“你们要和我谈恋爱吗?” 她说“你们”。 这算什么?里番照进了现实吗? 松田阵平耳根红了。 而妇女之友萩原研二,没有松田阵平那样强烈的性别区分意识。 “……让女生先开口实在是太逊了……” “这是重点吗?”松田阵平打断萩原研二,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扮演着三个人中更强势、更主动、更锐利的那个角色。就像遇到她的第一天,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勇敢地站出来,挡在萩原研二面前。 “男女朋友是要……做那种事的!” 那种事。 所以,这就是区别。 幼驯染性别相同,而青梅竹马性别不同。 但是她说:可以的哦。 三个人,也可以吗? 三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语气理所当然地让他们怀疑过往的所有经验。 萩原研二看向松田阵平,松田阵平看向萩原研二,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他们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而这一回,轮到萩原研二担任那个更有决断的角色。 “我们当然愿意啦。”他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膀,眼睛却死死盯着松田阵平,“女孩子都说可以了,男孩子怎么能说不行呢?” 你说是吧,小阵平? 松田阵平定定地和萩原研二对视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看向远处。 “回去吧。”他伸出手,牵起她的手。 于是三个人在一起了,并且在交往的第一天,就做了那种事。 如果在青春时就尝试过荒唐,如果曾经拥有过最好最珍贵的宝物,如果在小时候,就见过世界那最神奇的一面,又会如何对待未来那一眼望得到尽头的庸常和平凡呢? 他们考上了东京的大学,而她没有再出现。 松田阵平没有再谈恋爱,不是很稀奇,但萩原研二也没有。 “如果我找了其他女朋友,小花音出现后,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当被问及原因时,萩原研二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回答道,两只手在空中不断比划。 而松田阵平双手插兜,嗤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她还会再次出现?”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们静静对视了几秒,互相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然后萩原研二再次扬起微笑,用一种更夸张的语气说道:“我当然知道咯。” 他把手臂压上了松田阵平的肩膀,一如从前的很多很多次。那时,还没有一个女孩会走在他们中间。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三个人,而是两个人。她出现在他们的世界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再次离开。而他们俩保守着三个人的秘密,有意无意地等待着。 他们是如此地熟悉和亲密,似乎不同时和一个女孩谈恋爱,就是对彼此的背叛。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子的吗?三个人,真的能同进同出吗? 萩原研二很早就明白,三个人,会产生三种不同的双人关系,就像三角形的三条边,有长有短。 十五岁的夜晚,萩原研二冒着大雨,找到他们所在的山洞。她不知道怎么燃起了一堆篝火,和松田阵平并排坐在一起。她看着怀里的兔子,松田阵平看着她,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脸几乎要挨到一起。明灭的火光中,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垂下,宁静而美好。 他走了过去,脚步声响起,松田阵平听到动静,回头的一刹那,和她拉开了距离。 “你们在做什么?”萩原研二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不复往日的轻松活泼,带着一丝怒气,和不易察觉的嫉妒。 她露出抱歉的神色:“对不起嘛,我看到斑比受伤了,就想给斑比治疗一下,但是她一直跑一直跑——” “我找了你们好久。”萩原研二打断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她的眼神更抱歉了:“对不起,我们迷路了。” 而松田阵平看着萩原研二,没有说话。 二十二岁,萩原研二于爆炸中殉职,松田阵平站在他的墓前,感到莫大的痛苦。 两个人变成三个人,三个人变回两个人,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花音,你不是可以穿越时空的灵能者吗?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现? 你知道,萩死了吗? 年少的记忆犹如一阵风,停留在了十七岁的夏天。那日阳光明媚,他们刚刚交往,前往无人的萩原家,准备做那件事。他提出要先洗澡,并逼着萩原研二也洗澡,他先进的浴室,围着浴巾出来时,看到两个人已经在床上吻成了一团。 她看到他,把萩原研二推到一边,嘴唇分开,还牵出一根银丝。 “你洗得好慢啊。”她抱怨道,然后膝行到床边,好奇地解开他的浴巾。 那时的他们多么快乐,青春被肆意挥洒和浪费,他们偷偷喝酒、大声唱歌,彻夜聊天、做爱,在无人的河边奔跑。他们年轻无惧,渴望着冒险和刺激,不在乎任何代价。 就连嫉妒,也蒙上了一层美丽的面纱。 之后的四年,对松田阵平而言,是形单影只的四年。 直到她再次出现,只有十八岁,双眼灵动一如当年,于是回忆喷涌而出,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花音……”他念着她的名字,一遍遍地吻她、抱她、占有着她、感受着她,仿佛那些年少的时光,又重新通过十八岁的她,在二十六岁的他的身上活了过来。 “别哭了……”他抹去她的眼泪,她的身体柔软火热,于是他早已冰冷的心,也慢慢回温了。 但她坚持离开,说有件事要去做,并向他保证,她会回来的。 “好吧,”他不再挽留,“你一定要回来,一个月后的十一月七日,我等你。” 等你一起去给萩扫墓。 但是,你可能要扫两座墓了。 他点燃一根烟,静静地看着座舱外的风景,等待着自己死期的降临。 果然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幼驯染呢,不仅谈了同一个女朋友,还将体验同一种死法。 但他没有死,就像萩原研二也没有死。 在本丸的日日夜夜,除了三岛花音,还有另一个人,被萩原研二思念着。 “我明白您的意思,”他低着头,对审神者说道,“但如果真如您所说,是花音冒了巨大风险将我救下,那我这条命,也不属于我自己了,而是属于花音。是死是生,当由她来决定。” 审神者勃然大怒:“她当然会选择保你!没想到你是如此自私无耻,贪生怕死之徒。” 萩原研二苦笑:“我当然愿意为了她去死,但如果她希望我活着,擅自舍弃掉生命,便是对她所冒风险和她的不尊重。” 审神者冷冷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挥手让他出去。 活着的那个人,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阵平,花音,对不起。在知道我“死讯”的那段日子里,很痛苦吧? 萩原研二站在本丸的庭院里,看着那棵巨大的樱花树。 阵平,诸伏说你死于爆炸,但我相信,花音一定去救你了,对吧? 你们还好吗? 请告诉我,你们俩在一起,就像十五岁那个雨夜,只是短暂的迷路和离队,不会有任何危险发生。 上次,是我找到了你们,这一次,请你们快点来找我吧。 不要只留下我一个人。 迷路的另两个人,正依偎着靠在一起。 她敲响松田阵平的房门,他还没出声说些什么,她就推门进入。 他掀开被子,她溜了进来,和他头挨着头。 被子蒙住脑袋,他觉察到她的不安和焦躁、压力和绝望,用气音安慰她:“一切都会没事的。” “你不知道。”她说。 “我当然知道。”松田阵平说道。 然后他愣了一下,因为年少的时光从阴冷的被子深处钻了出来,缠绕上他的脚踝。 ——我当然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萩原研二对他说道,语气夸张,眼神却带着和他现在一样的迷茫。 如果三个人曾一起交往过,一起分享过那些毫无顾忌的快乐、那些间或的幽微嫉妒,又该如何忍受另一个人的离开? 和她躺在一起,是对萩的背叛吗? 生离,是否比死别更为残忍? 但他不能表现出脆弱和迷茫,萩原研二不在,轮到他来做那个主心骨。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当然知道。” 她看向他,然后抓着他胸口的衣服,亲了过来。 被子在床上翻滚,他们如交颈鸳鸯般抵死缠绵。 阳光灿烂,一如十七岁的午后。 松田阵平惊险地躲过烛台切光忠挥舞过来的拳头,然后看到萩原研二朝他走来。 “你来做什么?”松田阵平皱起眉头。 “我来帮你。”萩原研二冲他一笑。 “来陪我挨揍是吧?”松田阵平一分神,脸上挨了一拳,踉跄几下,被萩原研二扶住。 “能和你一起挨揍,也是很久没有的体验了。”萩原研二轻声说道。 松田阵平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反手一个胳膊肘就捅向萩原研二的肚子,萩原研二夸张地惨叫一声。 “叫你不穿防护服!”松田阵平恶狠狠地说道。 “咦?他们怎么内讧了?”鹤丸国永也朝这里走来,“二对二,光坊,我本来还想帮你呢!” 烛台切光忠看着面前打成一团的两个人类,笑了笑:“他们交流感情呢,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那我来和光坊切磋吧。”鹤丸国永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也好久没有交流感情了!” 三个人,三对双人关系,就像三角形的三条边,有长有短。但不管如何变化,这长长短短的三条边,构成了世界上最稳定的形状。 那些逝去的青春,那些荒唐的时光,在三个人重聚后,再次活了过来。 萩原研二盘腿坐在手入室里,三岛花音拿棉签蘸着碘伏,在他的伤口上按来按去。松田阵平刚刚被她骂了一顿,正臭着脸坐在旁边。 “好了,花音,”萩原研二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吗?这是小阵……神田表达爱的方式啊。” 松田阵平抱着手臂哼了一声,而三岛花音拿着棉签的手一用力,萩原研二倒吸一口冷气。 三岛花音瞪了萩原研二一眼:“你去掺和做什么?光忠和我说了,今天没切磋过瘾,下次和你们俩继续。” “有人犯贱呐。”松田阵平语出讽刺。但话一出口,他就愣了一下。 他已经好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他怔了一会儿,看向萩原研二,然后发现,萩原研二也在看他。 樱花在庭院里飘落,阳光穿过打开的障子门,洒在手入室的榻榻米上。不远处,短刀的叫好声不绝于耳,是谁又在经受岳父大人的考验? 萩原研二逆着光坐在榻榻米上,阳光在他身上镶了一圈金边,微小的碎发翘起,在柔和的光圈中,根根清晰可见。 他看着松田阵平,向他笑了一下,眉眼温柔,像是从未经历过烦恼一般。 松田阵平垂下眼帘,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 所有人都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问我有两个竹马?那就三个人一起呀。” 后记 时间和空间,向来是我最喜欢玩弄的把戏。从小到大,我深受无数科幻、魔幻作品影响,醉心于时空穿越和命运轮回的题材,在无数大大小小没有落于纸面的脑洞里,构建了十年属于自己的时空观和历史观,因而构思此书时,十分流畅,一气呵成。 和市面上大部分的时空观不同,我认为,过去、现在和未来是确定的。如果一个人穿越到了过去,不小心改变了某件事,那也不是真的“改变”,不会分岔出一条新的时间线。因为那个“改变”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就已经发生,只是那人不知道罢了。所以花音救下诸伏景光、宫野明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并不是改变了过去,而是复演了过去。就像赤井秀一知道了未来已经发生过的事,不得不以冲矢昴的身份鼓励花音,完成那个确定的未来,花音也是在完成那个确定的过去。只不过赤井秀一知道自己是在完成任务,而花音不知道。 但这会不会引入宿命论?我觉得不会。因为人不可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他凭借自由意志所做的所有事,都将导向那个确定的未来。又怎么能说,这是命运呢?就算真有命运的存在,那也是人凭借自己走出的命运。 可如果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在这样的时空观下,又会发生什么呢? 本书避开了对此的探讨,借用刀剑乱舞里时间溯行军的设定,粗暴地引入不符合科学规律的“灵力”和“神明”,让所有知道既定事实却还是去改变的人暗堕成溯行军,恐吓试图反抗命运之徒,但花音试图阻止赤井秀一假死的举动,已经说明了答案。 死亡的阴影从来不会成为不反抗的理由,只有爱情会成为一个理由,无论是反抗,还是不反抗。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提起赤井秀一。 没有他的假死,没有宫野一家和他亲戚的设定,许多情节便圆不回来,尤其构思到「终焉」之章,表妹一词突然出现,自然而然,犹如神来之笔,连我都错楞许久,拍案叫绝。更不要说,花音和赤井秀一的感情和命运缠绕,让我在构思时,就为之揪心动容,哭了好几天。 二十二岁的赤井秀一,和身份成谜的女朋友同居,过着不一般的大学生活,酒吧初遇犹如电影情节。 三十岁的赤井秀一,遇到一个七岁的女孩,就像所有大叔和小女孩的配对,女孩逐渐长大,被他照顾,被他训练,然后爱上了他。 三十二岁的赤井秀一,有一场绚烂的假死。但是假死之后呢?他在黑夜中潜行,在太阳升起来前,满身是血得出现在约定地点,找到等着他爱着他的女人,然后开车带她前往目的地,在郊外偏僻的安全屋里住下,靠压缩饼干和瓶装水度日,等待援助的到来。赤井秀一的气质是美国的,特工片里亡命鸳鸯的情节,也适合极了他。 然后加上时空穿越,把他的时间线打乱,让过去的他遇到未来的她,让过去的她遇到未来的他。酒吧的初遇亦是再逢,写的时候,真的很感动。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为什么安排这么一场撕心裂肺的恋爱?或许因为我真的很爱很爱他吧。构思全书情节时,最先确定好的就是赤井线,我念念不忘的Daddy issues也通过赤井线写了个爽。越刻骨铭心的越难忘怀,没有狠狠地痛过哭过,这条线也不会那么出彩。 本书对《时间旅行者的妻子》致敬颇深,无论是书名、前半分的章标题,还是一些情节。但不同于《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中,男主角在女主角小时候,就告诉女主角,他是她未来的丈夫,本书刻意调换性别,让长大了的花音告诉小时候的零,她是他来自未来的女朋友。这一情节直到正文结尾才揭晓,又在属于降谷零的番外里重点描绘,本意是为了对抗影视剧里经常出现的“The girl who waited”,打破男性话语统治的文艺创作,让女性在一段感情中处于主导地位,塑造“The boy who waited”。 其实这是不道德的,国外有人批评《时间旅行者的妻子》里男主角有童养媳之嫌,这也是为什么,赤井秀一一直没有告诉小时候的花音,他是她未来的男朋友,也一直在拒绝花音,和她保持距离。简中网上有些人对赤井秀一的评价很差,但我一直觉得,赤井秀一在某种程度上,是很有道德感,很克制的。 但其实一段感情是否洁净,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描绘纯粹的爱情,因为我不相信有纯粹的爱情。就算是纯粹的性吸引,也往往和外貌、身材挂钩,谁说拥有这些资源不是一种特权?所以在番外里,我点出了五段爱情里的一些残酷真相,感情中就是存在权力的不平等的。 这本书想探讨的问题很多,最重要的探讨,就是如何让五个顶级Alpha男,在明知道鱼塘里还有其他鱼的情况下跳进鱼塘,心甘情愿地和其他人和谐共处。《千万分之一的奇迹》用犯罪后的愧疚和犯罪者的道德感打造了锁链,又用共同保守不能泄露的秘密联结了四人,拥有权力的人知道自己的权力并积极行使。而这本书,则用牺牲、奉献和爱打造了锁链,拥有权力的人不知道自己的权力,从不行使,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加上虐恋情深、命运缠绕和花音背后庞大的娘家势力,一切就顺理成章起来。 这本书构思于二零二二年三月的最后一周,四月一日开始创作,五天完全沉浸于此,一口气写了六万字,正文完结,匆匆决定出本,然后抬头一看,发现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写故事的人成了故事本身,就连出本,也因为不可抗力而搁浅了。什么时候能出?我不知道。回想筹划出本的那一个月,那些白天上班,晚上写番外、修文、校对、安排时间线、寻找设计人员并提修改意见,然后自学PS调整封面颜色和字体位置的时日里,那些劳累和期待,那些快乐和辛苦,都已成了泡沫,随风而散。 但《基督山伯爵》结尾有言:“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这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终有一天,我相信这本书会与读者见面,直到那时,我会骄傲地说:未知的等待,终于结出了最美的花朵。 谨以此书,献给所有等待我的读者。 当我艰难地做出决定,向你们说明情况时,你们的回应,让我万分感动。 这本书,还献给我的朋友们,献给玄媚儿、钾K、兔子、阿胜、汉堡,和我现实里,以及网络上,所有帮助我、给我建议、和我交流的朋友们。没有你们,很难想象这本书能走到这一地步。 还献给所有读者,无论是在名侦探柯南坑里,还是在刀剑乱舞坑里,无论是陪伴我一路走来,还是如流星般路过我的世界,你们的存在和留下的痕迹,是支持我写到现在的最大动力。 还献给赤井秀一,因为对你的热爱,我回坑名侦探柯南,并提笔写作,坚持走到现在。九个月以来,生活几经波折,一度到完全崩溃的地步,但因为写作和写作认识的同好,生命有了落脚点,写作就像我可以抓住的唯一绳索,带着我找回掌控感,重新回到阳光下。 最后的最后,献给这部作品本身。 云汉城主 二零二二年九月十七日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