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茧》 第一话 尸人 腹肌、膈肌剧烈收缩导致腹腔和胸腔压力上升,遭到挤压的胃一股作气将胃酸与食物送至咽喉。 男孩脸色苍白跪地,因恐惧而噤声的嘴巴开始喷发出酸臭物质。 呕吐。 是一种复杂的反射性活动,引起呕吐的原因有许多种,无论哪一种,男孩只知道一件事。 他不该发出声响。 于是他两手用力摀住自己的嘴,即使喉里的胃酸衝动依旧,但为了活下去,躲在杂货店角落的男孩就算涨红了脸也必须忍耐。 就怕在门口处大快朵颐的怪物会发现自己。 而躺在地板成为怪物食材的尸体,就是一分鐘前还跟男孩约定好,假日要带他前往游乐园玩的温柔母亲。 看着母亲肚皮被跪坐在地的怪物撕开、肠子被拉扯出来塞进嘴里咀嚼,男孩想要呕吐的强烈反应再次涌起。 「呕呜!」 只可惜这次他没忍住。 「嘶哈!」 怪物抬起头望向杂货店东倒西歪货品的角落,毫无血色肌肤搭配歪七扭八的诡异动作,它缓慢爬起身来。 以死而復生的尸体来说,怪物的肉体完整度仍算不错。 颈部的大动脉被一口咬断是其死因,成为尸体后被死魂虫于脑部產卵,虫卵孵化刺激死者肌肉,让尸体再次获得行动能力,行尸走肉开始四处游走见人就咬。 这群活死人怪物被称之为--尸人。 尸人行动模式单调,就是不顾一切对准活人发动攻击、啃食内脏、脑髓,製造更多的尸体来让死魂虫能够繁衍幼虫。 于地狱门打开以来已经是人类的常识。 「不……不要过来……」 即使发现尸人已经锁定自己,男孩仍瘫坐在角落无法动弹。 年仅国中生大小的男孩从颤抖齿缝间吐出的字句吓阻不了尸人靠近,他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恐惧,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嘶、嘶呵……」 腐烂的嘴巴不断流淌出鲜血滴落地板,这些含有温度的血渍来自身后刚死亡不久的母亲,如今血滴宛如在倒数滴下。 宣告男孩死期已至。 「嘿。」 一道不属于死亡空间的陌生人声音传来,不仅唤醒了吓傻的男孩意识,连带让对声音十分敏感的尸人转过头去,望向门口。 「我是来买酒的,请问店长在吗?」 明知故问,站在门口尸体旁约莫三十岁的高瘦男子一袭灰色大风衣,黑色刺蝟头发搭配戴着潮牌墨镜的冷酷五官,彷彿一点儿也不害怕尸人盯上自己。 「哈……」 尸人张口吐出尸体才拥有的恶臭,它见猎心喜转过身体,准备一口气扑向自投罗网的新鲜生肉。 「嘖,」风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刁在嘴角后将烟盒直接捏烂拋在地上,「我跟倒霉事还真是有缘啊,来买个饮料也能碰上?」 紧接着掏出火柴盒一看,才发现连半根火柴都不剩。 「不会吧,真的这么衰……」风衣男子装熟似地向蓄势待发的尸人问道:「喂兄弟,方便跟你借个火吗?」 「吼啊!」 尸人二话不说便扑了上去! 扑上去这个动作只存在于尸人和男孩的预想之中,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在尸人全身上下肌肉爆发开来的瞬间,一把回旋于半空的手斧直接划开空气砍在尸人额头! 尸人反而以后仰倒下的方式结束了第二段短暂生命。 它死在男孩眼前,利刃深深透进脑袋的斧头让尸人流出了暗绿色汁液的脑髓,这表示操控尸体行动的死魂虫幼虫跟着死去。 只见风衣男子走过来一脚踏在尸人脸上,用力将手斧给拔起,随手拿起货架上的毛巾将斧刃上的暗绿汁液给擦拭乾净。 然后收进藏了不少东西的风衣内侧。 「嘿,还站得起来吗?」 近看一脸鬍渣的风衣男子刁着烟,开口向男孩搭话。 男孩全身抖个不停,他抬起头望着救命恩人,儘管想说些感谢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风衣男子径自走向柜台,目无王法般拿了包烟和一盒火柴,也顺手拎着一瓶上好威士忌回到男孩身旁。 「柜台摆着你们母子相依为命的合照,」点燃的火柴就像星星之火,燎起原本黑暗深沉的原野一片火光,风衣男子将燃尽的火柴弹开,享受着香烟在喉头与鼻腔流转的爽快,「你母亲被尸人化的客人给咬死了,过不久她也会被虫佔据脑袋变成尸人。」 时间紧迫,风衣男子说出的话既直接又无情。 风衣男子蹲下身子,深吸一口烟后朝男孩面无血色的脸蛋吹出白烟,逼得男孩忍不住猛咳起来。 「现在是生死关头,要嘛你就躲在这里继续怨天尤人等死,」风衣男子站起身对着男孩伸出宽大手掌,「要嘛就跟我走,至少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死在尸人手上。」 男孩想活下去。 母亲辛苦经营杂货店与自己相依为命,为了阻止莫名跑进来咬人的怪物母亲才凄惨死去的。 绝对不能让母亲的死亡变得如此廉价。 于是男孩回应了风衣男子的援手。 又粗又长的手指佈满硬茧,但握在男孩手里却是无比温暖柔软。 彷彿夜里指引方向的星光,带领在黑暗中迷路的男孩走向希望。 「我叫威士忌,因为那是我最爱的饮料,」风衣男子举起酒瓶在脸颊旁边晃了晃,不知何时已经喝掉三分之一,「别一脸问号,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会取自己最爱吃的食物当作代号。」 男孩听得一头雾水,他心里最大的疑问是风衣男子迅速干掉尸人的手法,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麦克。」 男孩答道。 「那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妈妈炸的肉丸子……」麦克脑海里浮出母亲在厨房料理的温馨画面,一度让泪水溢出眼角,「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肉丸子。」 「瞭解,从这一刻起,你就叫炸肉丸吧。」 咦? 突然获得新外号的麦克觉得傻眼,他虽然喜欢吃炸肉丸子,但作为代表自身的名称而言有点不太悦耳。 正值国中生的他,想要带点中二意味帅气外号。 但他的抗议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小子,听好,」只见威士忌将酒递给男孩帮忙拿着,酒瓶里的容量剩不到一半,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喝的,炸肉丸完全没发现,「接下来是你能不能在末世活下去的关键。」 转过身面对杂货店大门,风衣男子从风衣里抽出两把手斧握在左右手上,同时间被撞开的门走进三隻走路歪斜的尸人。 尸臭扑鼻而来。 「大……大叔,我……我该怎么做?」 男孩皱眉掩鼻问道。 「很简单。」 威士忌向前迈开无惧步伐,从门口涌进的冷风扬起他的风衣,像极了英雄披风般飘盪。 「拿好我的酒,然后找个超不显眼的地方看我表演,还有,」风衣男子以有点困扰的口吻说道:「我才刚满三十岁,别叫我大叔啊。」 尸人锁定活生生的成年人后张牙舞爪,着魔似地撞开货架贪婪袭来。 殿后的第三名尸人额头惨遭飞斧砍杀,直接倒在男孩母亲的尸体旁流出墨绿汁液。 好、好快! 男孩躲在最后一排货架后观察,他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看见威士忌拋投出手斧的动作。 斧头就已经击中目标脑袋了。 空掉的左手伸进风衣,威士忌从容地再拔出一把手斧。 一个转身闪开袭来第一隻尸人扑咬,剎那间尸人后脑遭到右手斧横劈,大量墨绿汁液流泻而下洒满后背倒地死亡。 「喝啊!」 瞄准手臂大口咬下的尸人发现咬到的竟是金属斧面。 威士忌及时以左手斧塞住对方嘴巴。 「啊啦,牙口不好吃东西要慎选,像这种看起来硬邦邦的玩意儿就别试了。」 大脚一踹,尸人浮空向后弹飞撞出门外。 其腿力之大,从能将成年人体重的尸人踢飞可见一斑。 「喝……哈!」 甫飞出门外的尸人是身穿贴身黑背心的健身男子,在成为尸人后体能也提升不少,方才摔出门外的损伤对它来说几乎等于擦破皮程度的轻伤。 它爬起来重新走回杂货店,一道迎面而来的飞斧直指额头。 尸人两手交叉在脸部挡下飞斧,斧刃插在肌肉健壮的左手臂上一动也不动。 「健身教练是吗?」 威士忌空出来的左手捏住烧了将近一半的香烟,抬起头吁出一大团烟雾。 「尸体的死前状态影响着成为尸人的强弱,原本肉体强健的人类,死后也会是一隻强大的尸人。」 炸肉丸眨眨双眼,不知为何,在他眼里受过伤的尸人似乎又比刚才被踢飞前更壮了一些。 它张口发出低吼,全身爆发肿涨的肌肉跟着颤抖不已。 「吃的人够多,体质又适合,看来是准备进化成死尸兽了。」 香烟用力吸一大口,几乎快烧至滤嘴的部份。 以中指轻推一下墨镜,威士忌露出灿烂笑容道。 「这下有钱赚了。」 第二话 猎人 说是进化,其实也只是长高了一些、更壮了一些,还有从腹部两侧长出两条浑厚肉条。 肉条像是黏土自动塑形成佈满肌肉的手臂,让尸人成为一头具有四臂、超过两百公分高的肌肉怪物。 「这种感觉真是舒畅啊,」黑色背心早被肌肉撑爆,裸露上半身的四臂尸人下半身仅穿着一条漆黑紧身裤,原本长裤的长度也因为增高的关係变成七分裤,「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充满力量,哈!力量啊!」 「听好了,小子,」昂首看着敌人的风衣男子,却是对着躲在身后的男孩机会教育,「智力低下的尸人,进化成死尸兽之后将获得说话与思考的基本智力,有些仍保持着人形,但更多的是非人形外貌,威力和攻击模式也有所不同,千万不要被外表所矇骗了。」 躲在货架后的男孩点点头,正准备开口回答时…… 「不用回答我,炸肉丸小子,以免曝露位置被尸人发现。」 男孩把话吞了回去。 「仔细看好,」威士忌嘴里的烟已燃至尽头,长长烟灰摇摇欲坠,「面对超越尸人数倍强度的死尸兽该如何战斗。」 「囉嗦的人类!」 死尸兽抡起右拳挥向风衣男子,男子只有后退一步让拳头擦过鼻尖,连带燃尽的烟蒂都没有打中。 只有烟灰随拳风而逝。 「噗!」 烟蒂被吐出后朝死尸兽眼睛射去,反射性地闭眼动作给了威士忌大好时机。 儘管不到一秒的剎那。 风衣男子仍抓住了机会挥舞双斧,转身划过四臂肌肉怪物身边。 「人类真是愚蠢啊哈哈哈,」死尸兽跟着旋过身子来站在威士忌背后大笑,巨大身影又比刚才膨胀了不少,目测已超过二百五十公分高,看样子还能继续肌肉肿涨下去,「总是不自量力地活着!」 「刚成为死尸兽的你还没跟混沌连上意识吧,」威士忌把手斧收进风衣后拿出一根烟刁着,无视自身危险燃起一根火柴说道:「所以你还不知道猎人的存在。」 「蛤?猎人?」 相对于死尸兽的无知,炸肉丸倒是知道一点关于威士忌口中的猎人资讯。 类似赏金猎人,为了奖赏或金钱而前往抓捕亡命之徒、通缉者的职业,只不过威士忌指的猎人应该是死亡猎人,专门消灭尸人来领取赏金过活的极危险之人。 不只是从母亲口中听过,甚至在学校停课前也从不少同学那里听见有关死亡猎人谣传的故事和夸大传说。 像是什么光是用念力就能将尸人脑袋捏碎、一拔刀就可以斩杀数十隻尸人的疯狂武士,还有怎么被尸人咬都可以不断復活的怪物猎人等等。 一段又一段精采绝伦的死亡猎人传闻,对国中生来说简直比漫画里的英雄还要令人着迷。 「管你什么猎人还是猎物的,」四臂死尸兽张开可以一口吞下风衣男子脑袋的大嘴,打算从对方身后开始享用,「都阻止不了肚子饿的我咬碎你脑……」 话尚未说完,死尸兽便颤抖了一下,巨大身躯跟着停止动作。 缓缓成圆的嘴唇吐出一团烟,威士忌早敌人一步享受起慾望的填补。 「为……为什……么……」 从脖子开始分出一道血线,死尸兽的头颅像是被高压水柱冲开般从天花板喷了出去! 头直接塞进天花板撞出一个小洞。 而断颈则不断喷洒出大量血水,像是液体製成的烟火绽放整间杂货店。 风衣男子不但被淋成红色落汤鸡,连指间的香烟也被血水给浇熄。 「嘖,真是扫兴,晶核竟然撞进天花板夹层里了,」抬起手把烟蒂塞进死尸兽的断颈里洩恨,威士忌对躲进角落货架夹层里的男孩招手道:「该走啦,小子,趁其他尸人还没赶来前。」 「好、好的。」 对于大叔到底怎么砍飞怪物脑袋的,炸肉丸还在努力消化思考,但他很清楚,肯定是在大叔手持双斧划过怪物身旁位移时动的手脚。 一般的尸人根本不是大叔的对手,进化后的怪物也被大叔两三斧就搞定了。 另外,大叔嘴里的核晶又是什么东西? 他好像很在意。 天啊! 难道大叔真的是传说中的死亡猎人? 比起其他同学只能在想像里满足对死亡猎人的幻想,炸肉丸直接见到死亡猎人本尊,光是这点就可以让男孩优越感突破天际。 如果学校还能再次开放的话,炸肉丸的中二经歷铁定能傲视群雄、成为国中生人人称羡的霸主。 「你有背包吧,小子?」 突如其来的问句打断男孩就学的妄想,他从国中场景抽离回到残酷现实、死亡气息浓厚难闻的杂货店里,脚底还踩着黏滑血水。 「呃,嗯。」 「去揹一个容量最大的背包,将肉乾、罐头、米和麵条带走,」威士忌对于如何在末日生存驾轻就熟,迅速指导着男孩该带走哪些东西,「水只带一瓶路上喝就好,我的落脚处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水喝到饱倒是没有问题。」 「好。」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吗? 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家就在二楼,一楼杂货店是母亲赖以为生的生财工具,数年前原本住在数条街外靠近市区的地点,却因为不敌百货商场林立让杂货店生意每况愈下。 为了活下去,母子两人才搬到距离地狱门安全警戒线外一条街的地方,因为最靠近地狱门的这里没有杂货店,附近的居民也很开心有了杂货店带来的便利性。 而尸人,只会在一百公尺外的安全警戒线内活动,鲜少有跑出线外的消息传出。 三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就在一个星期前,学校无预警停课,没有原因、没有配套措施,老师与学校的电话都打不通,然后今天,母亲被闯进店里的尸人咬死了。 生活的变化总是来得又急又快,让人猝不及防。 比起背上的沉重背包,炸肉丸的心情更加沉重许多。 他跟在风衣男子身后不到五步的距离走在危机重重的街上,一开始还会回头张望杂货店与二楼住家的风景,在走了十分鐘之多后,已经再也看不见住家附近的街景了。 取而代之的是昏暗且脏乱的市容。 偶而仍会有尸人在路边啃食尸体或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发现威士忌和炸肉丸后兴高采烈地衝来觅食。 然后死在斧下。 不知道究竟是母亲过世的关係,还是看见的杀戮太多麻痺了身心。 对于威士忌砍杀尸人的画面,炸肉丸不再感到心惊肉跳,渐渐地习以为常,渐渐地不再正常。 「欸,大叔。」 「嗯?别急,再走个二十分鐘就要到了。」 威士忌把手上酒瓶剩下的一半畅饮而尽,这已经是离开杂货店后喝光的第三瓶洋酒了,最让炸肉丸好奇的是大叔的帅气风衣,里头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不仅是手斧、香烟和酒,还看过他把比拳头大的闹鐘拿出来看一眼,又轻松收回风衣内侧。 「你这句话一小时前就说过了,而且到现在说了三次。」 男孩不是抱怨,而是认真的计算过次数。 往好的方向来看,至少炸肉丸主动展开对话了。 「哦?是吗?哈哈,」威士忌左手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右手握着空瓶在半空中挥舞着像是个下班喝醉的上班族,「抱歉抱歉,我对于数字、路线什么的不太拿手,常常被同行笑是路痴呢,不过某些重点路标我还是有印象的,放心放心,真的快到了。」 路痴? 我看是醉汉差不多吧。 男孩在心里滴咕。 沉重背包一点一滴夺走男孩体力,走了一小时多的路程男孩开始觉得疲惫起来,但好胜的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轻易喊累。 比起休息,他更想将心里的疑问一一釐清。 「大叔,为什么尸人会衝出地狱门警戒线外来到街上呢?」 「不对哦,尸人没有衝出警戒线外喔。」 男孩眉头深锁。 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在一个星期前,这条街就被划进警戒线内了。」 「地狱门对策署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 愤怒让男孩握紧双拳,悔恨令他不住颤抖。 「我不是政府官员我不清楚,」威士忌将空瓶收进风衣,紧接着拿出香烟与火柴的完全双人组合,「不过这种事常发生,被对策署忽略的地方来不及逃离而遭到尸人波及。」 刁起烟,多走四、五步后,风衣男子才发现男孩早已停下脚步。 「一个星期……不用,只要提前一天告诉我们,妈妈就不会死了……」 炸肉丸眼泪流了下来,虽然整个人身上都是血渍脏乱不堪,但此时的泪水却是最纯净的哀伤。 男孩无声哭泣,看在威士忌眼里虽然不捨但无能为力。 自从地狱门开啟,死魂虫来到人间后行尸走肉、生灵涂炭,造成的悲剧不胜枚举,就连威士忌自己也是悲剧下苟活至今的可怜人之一。 他明白生命短暂,美好的事物鲜少,痛苦的事情很多。 但他还是想活下去,犹如男孩内心深处的渴望。 「虽然不多,但活下去总是会有好事发生的,」威士忌来到男孩身边蹲下,递了一根烟给他,香烟散发出廉价味道,「就像现在,未成年抽烟可没有人会管你,除了走路痴呆的尸人之外。」 男孩擦乾眼泪接过香烟,他常常闻到客人抽的二手烟味,对于烟味也不觉得恶心或讨厌,不过抽烟这件事情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抽起这根烟,就表示你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必须想办法独自面对尸人并打倒它。」 「打……打倒尸人?」炸肉丸皱起眉头以不确定的口吻问道:「我做得到吗?」 「别小看自己,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宰了至少十三隻尸人。」 实际上是九隻。 记忆经过时光推移总会在数量上產生误差,对威士忌来说过两年可能会变成十四隻尸人。 风衣男子站起身两手从风衣内侧各拿出手斧跟军用匕首,宛如大叔版的湖中女神递给男孩挑选。 「先试试看哪种武器比较好上手,」恰巧此时一隻尸人从暗巷里拐出,歪头歪脑地朝两人蹣跚而来,「记住,优先朝尸人脑袋攻击。」 第三话 动力 「那是尸人的致命弱点。」 威士忌燃起香烟吸了一口后用指尖点点了太阳穴,用心良苦地指导男孩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生死搏斗。 「我……我……」 别说是砍杀尸人,就连武器的选择炸肉丸都还没决定好。 「来,握着挥舞看看,」威士忌直接抓住男孩手掌握住手斧,半强迫对方面对威胁袭来,顺手拎走背包放在一旁,「手斧是我初次砍死尸人时用的武器,好拿好挥又好投掷,你试试。」 儘管慌张到不知所措,炸肉丸仍然鼓起勇气以两手紧握手斧,瞪视着距离五十尺左右的尸人,它穿着破烂西装,原本应该穿着皮鞋的脚仅剩右腿,左脚小腿的部份裸露出骨头在地板上拖行。 这也是尸人蹣跚跛行的原因。 行动不便的尸人无法在接近活人时疯狂奔跑来缩短距离,非常适合像炸肉丸一类的狩猎尸人初学者当成目标使用。 「不用担心,这不是好莱屋电影,被尸人咬伤了并不会变成尸人,」直接坐在路边消防栓上吞云吐雾的风衣男子一派轻松,「如果你真的快被咬死时,我会出手帮忙的。」 听在耳里不是很可靠,但男孩见识过威士忌的本领。 大叔很强。 脑海里不停回放威士忌斩杀四臂死尸兽的精采瞬间,这给了炸肉丸信心,直到出现母亲成为尸体的震憾画面…… 「喝啊啊啊啊啊!」 炸肉丸失控大喊,高举着手斧朝尸人狂奔而去。 看见猎物自己跑来,尸人张开满是血水的嘴巴和双臂欢迎,男孩直接衝进尸人怀里用力一砍,因为身高差距斧刃直接砍在喉结的地方。 尸人两手也趁势掐住炸肉丸的脖子。 「咕呜!」 扭动挣扎、即使用力抓住尸人手腕也撑不开怪物的蛮力。 炸肉丸一脸涨红、无计可施,氧气逐渐远离男孩肺部打算一併带走他的意识。 「呜!」 忽然间施加在喉咙的压力消失无踪,男孩后退数步坐倒在地贪婪的用力呼吸,这才发现原本掐在脖子的尸人双手被自己轻松拿开。 两隻手腕都被平整切开离开了原本双臂。 而威士忌就站在炸肉丸与尸人之间,手持带点弧度的漆黑砍刀,长近六十公分、重五百二十公克的武器,轻松卸下尸人双手。 「气势不错,但准度不够,你太早出手以致手斧只能砍在尸人喉头,」风衣男子像是授课讲师般、指着还搞不懂自己手腕为何脱离的尸人解说着,「自身身高既然不足就得以其他方式弥补,如果你理解这一点而利用跳跃劈砍的话,这一斧就可以落在尸人脑袋上了。」 男孩聚精会神听着。 「如果你不求一击必杀,也可以选择先将尸人最具威胁性的部份清除掉,」刁着烟的风衣男子以砍刀尖端指着尸人断臂,「失去尖牙利爪的恶犬就任凭处置了,以这种方式战斗的猎人也不在少数。」 「喝啊!」 飢渴难耐的尸人终于忍耐不住,它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眼前的风衣男子。 只见风衣随风扬起。 一个转身回旋踢出现在尸人眼前,结实后脚跟重重打在尸人右脸,让它整具腐烂尸体撞向街角墙面。 「我的话还没讲完,示范用道具请稍安勿躁,」威士忌不知何时已把砍刀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第四瓶洋酒,他豪饮数口后朝天空打了个大嗝,浓浓酒臭弥漫四周,「来,对于尸人千万不能有半点怜悯,一旦有机会就要快狠准的解决掉它,否则下一个变成尸人的就是你。」 拋出匕首落在男孩跟前,炸肉丸捡起后用力握住微微颤抖。 「短刀的好处是迅速灵活,」喝酒吸烟时表情总是一阵舒麻爽感的威士忌,完全不在乎对未成年人的身教影响,他摸摸脑袋后方轻描淡写道:「建议你可以从后脑勺的地方攻击刺入,当然要能掌握到这种时机是需要经验的。」 活下去。 是男孩目前唯一的渴望。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拥有足以打倒尸人的技巧与实力。 「从后脑勺、后脑勺……」炸肉丸反覆默念威士忌的提醒,他紧握匕首的右手缩在腰后,左手往前伸出彷彿是侧量距离的意念延伸,「从后脑勺刺入!」 「嗯,架势不错,你真的没有习过武吗,小子?」 习武? 自有记忆以来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男孩,以前杂货店邻居的大学生哥哥是剑道社社员,一有空总是在家门口挥舞木刀练习剑道。 当时还是国小生的炸肉丸就常坐在门口看着大哥哥练习,偶而还会借来木刀把玩几下,亲切的他还会示范几招给男孩观摩学习。 因为参加全国大赛的关係大哥哥常常半夜一个人挥着木刀彻夜锻练,偶而男孩还会拿着店里的运动饮料给对方补充能量。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大哥哥一家就搬走了,连全国大赛的结果如何也无从得知。 「挥过几下木刀算吗?」 「剑道?」风衣男子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点子似地嘴角上扬,「原来如此,与生俱来拥有天赋的傢伙我可是见过不少,你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人。」 是否真心称讚,从威士忌玩世不恭的脸上看不出来。 「我可不这么觉得,」炸肉丸逼近墙边的尸人,尸人甫刚起身一见到活人靠近便张开嘴巴大吼示威,「我只是刚失去唯一家人的国中生罢了。」 男孩衝上前去。 「喂,别急,」威士忌见状惊觉不妥,想要出声提醒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先诱骗尸人走出墙边啊!」 因为尸人背部贴着石墙,要将匕首刺进后脑勺是不可能的事。 而炸肉丸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这么做。 他奋力一跳! 直接以左手塞进对方的嘴巴,佈满脏污细菌的利齿深深崁进肉里,痛楚逼得男孩咬牙切齿,但他拚命忍耐。 右手紧握的匕首趁势插进尸人太阳穴。 终结目标。 尸人两眼一翻、双膝一跪,嘴巴也松了开来让炸肉丸得以取回左手自由。 深可见骨的咬伤不算什么,炸肉丸看着倒在跟前的尸人,还有右手微微颤抖不已的杀人兇器。 我成功了……我做到了…… 他以此悼念母亲。 「真是直接了当的策略,」不知何时风衣男子捧着自己受伤的左手,手脚俐落地洒下消毒药水、涂上不知名的药膏后还绑上绷带,手法极为熟练,「只不过对上单一尸人可以这么用,若是对上复数尸人,还是採取别的战术比较妥当。」 「嗯。」 男孩仍恶狠狠地盯着尸人尸体答道。 「即使是万分之一,你也想体会一下被尸人撕咬的痛苦,依稀可以体会到你妈妈死前的痛是吗?」 男孩嘴唇抖了抖,不发一语。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记忆里刻下对家人的思念,我都没意见,」威士忌将沉重背包递给男孩,要他继续负重前行,「想活下去,就得不停地训练自己变得强大才行。」 炸肉丸抬起头与风衣男子隔着墨镜四目相交。 「我也可以变得像大叔一样厉害吗?」 「嗯,我想想,」威士忌又灌了一大口酒,但不仅脸没有红,身上连一丁点的醉意都看不到,「要像我这么出类拔萃是有点难,你可以先找个比较容易达成的目标试试。」 「我想要……」 男孩闭上眼,儘管愤怒与悲伤佔据了大部份思绪,他仍尽力整理出明确方向。 「拥有能消灭所有尸人的实力。」 「嗯嗯,原来如此,」风衣男子心里明白,被尸人杀害家人后的倖存者,以杀掉尸人来生存下去的情形很是常见,把復仇做为一种动力也不是不行,藉由时间慢慢调整心态也是一种治疗方法,「只要你能通过死亡猎人的试验,要打倒一般的尸人就像切豆腐一样简单。」 大叔果然是死亡猎人。 男孩心想。 「你是个很聪明、观察力强又富有爆发力的少年,认真特训的话铁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死亡猎人,别看我高大帅的模样,」威士忌高举酒瓶像是对着无月夜空敬酒,「我看人的眼光可是意外的准哦。」 有了大叔掛保证,男孩飘浮不定的心稍微踏实了一些。 「欸大叔,我听说死亡猎人都有个东西能证明身份,」炸肉丸回忆起同学间七嘴八舌的猎人讨论,让他真的好想回到学校上课的美好时光,「是纹章还是什么刺青之的?」 「你说这个?」 威士忌大方拉开左手袖子,露出左手手背。 白晰手背的皮肤上有一块圆形紫色刺青,图案是一隻从土壤窜出的手象徵尸人,两把交叉的刀剑将圆形分割成四等份,圆圈部份则是由火焰般的图形构成。 「这个刺青就是代表死亡猎人吗?」 「可以这么说,这是特製的死亡猎人身份印记,用途非常广哦,」威士忌甚至将男孩的手拉过来让他实际摸摸图案,「用专门仪器扫描它的话,可以显示出个资还有阶级等内容。」 「阶级,什么意思?死亡猎人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可以分等级?」 「那当然,愈靠近地狱门就有愈厉害的死尸兽徘徊,如果只是初出茅芦的猎人前往讨伐的话可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死亡猎人工作划分的这么细。」 「为了有效降低猎人死亡率,依猎人强度来编排阶级是有其必要性存在的。」 男孩点点头。 「欸大叔,难不成阶级是从印记的顏色来判别吗?」 「哈,你们国中生怎么对猎人的事情这么清楚,」威士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后咧嘴笑道:「看来死亡猎人在民间很有人气这件事是真的囉。」 「是啊,我同学还有收集关于你们的报章杂志消息,贴成了整整十大本哩!」 炸肉丸展开双臂夸张地形容着。 「哦是吗?」威士忌忽然想到什么恶作剧似地窃笑起来,「嘻嘻,看样子我应该跟对策署的熟人建议一下,发行我们的个人公仔来赚一波才是。」 「噗!」 两人同时间笑了出来。 第四话 练习 「黄色印记表示新手猎人,根据猎杀死尸兽的成果,累积一定晶核数量后可以向上升一阶,我知道你会问晶核是什么,这我之后再说明。」 风衣男子和男孩坐在一台废弃汽车车顶,享用从风衣内侧掏出来的饭糰宵夜时间,周围街灯为无月夜晚带来堪用照明,再过几天这条被划分为警戒线内的街道就会被断水断电。 男孩生存的街道将永远陷入黑暗。 「黄印记升阶后是灰色,为脱离新手的中生代时期,也是数量最多的死亡猎人阶级;再进一阶为银色,是老手跟高手的领域。」 会选择车顶休息,当然是为了防止从暗巷衝出来的尸人偷袭。 即使像威士忌如此老练的死亡猎人,明哲保身的基本概念绝对不会马虎大意。 「可是大叔的印记是紫色的欸,既不是黄也不是灰或银啊?」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哈,」曾讚赏男孩观察力出眾的威士忌得意笑道:「在到达银色的高手阶级后,其实还有个给予追逐最强者称号的顏色,在我们这一行称之为传奇猎人,每年只取四名,印记为亮红色泽,别称『死亡四天王』。」 「死……死亡四天王,哇啊!感觉好帅好厉害啊!」 一听到如此中二内容,国中生的炸肉丸眼睛都亮了起来,沾满饭粒的嘴巴张大佩服着。 「而我的紫色印记呢,也是从银阶升阶后分出去的另一个阶级,」威士忌得意洋洋地从嘴里吐出一团烟,耍帅般以指尖推了一下墨镜,「象徵不可捉摸的阶级,神秘猎人。」 「不可捉摸、神秘?」炸肉丸皱起眉头,一脸不解道:「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奇妙的阶级。」 「喂喂小鬼,再怎么说也是跟传奇猎人差不多程度的阶级,你也稍微带点祟拜眼神好吗?」 「真的吗?」男孩始终用一种怀疑眼光看着风衣男子,「如果真的那么厉害,那大叔为什么不是红色印记。」 「就说了嘛,被评断为不可捉摸啦!」 正当两人像小学生般吵架时,附近暗巷里游荡的尸人闻声而来,纷纷探出腐朽身体。 它们渴望血肉滋润乾枯内脏,延长死魂幼虫行动的能量。 「还来不及收门票就已经有观眾衝进来啦,」威士忌站在车顶环视周围情况,目测约有十隻尸人靠近,「要不要换把武器试试身手,炸肉丸?」 「大叔,近身战还有威力更强的武器吗?」男孩并没有因为被咬伤手臂就害怕与尸人战斗,他锁定最近的一隻尸人怒目而视,恨不得马上拿起利刃砍掉对方脑袋,「只要我能习惯尸人的动作,就可以在它咬中我之前刺进脑袋。」 「不错不错,有自信是好事,」威士忌手伸进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的神奇风衣、其储存量根本超越了一般风衣,炸肉丸一直都很好奇,「的确,尸人的动作并不算迅速,提前预测这种事任何有经验的猎人都可以做到。」 对于男孩无畏的态度,威士忌心里是给予讚扬的。 「手斧和匕首你都用过了,这把你可以尝试看看,」风衣男子秀出小一号的武士刀给男孩使用,「一小时前你刺倒尸人的是全长31.5公分的军用匕首,现在这把是66公分的小太刀,你用这把应该算合适。」 只见炸肉丸握住小太刀刀柄,缓缓自刀鞘抽出。 目光也跟着刀刃的金属光泽闪烁光芒。 「不同武器优缺点不同,只要操控得宜都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与伤害,」威士忌风衣里头还有更多样式的武器,但他并不会一股脑儿地倒给炸肉丸用,而是经过评估后挑选当下最适当的武器出来,「除了基本体能的提升,我现在要你累积的是各式武器的熟练度。」 语毕威士忌便将手斧高举过肩,然后流畅地投掷出去! 「咻!」 一隻尸人用额头接住手斧后应声倒下。 「来,去把你盯上的尸人干掉吧,」威士忌率先跳下车顶,双手各持一把手斧迎接由四面八方而来的活死人群,「剩下的交给我。」 「呼……」 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炸肉丸依样画葫芦跳下车顶,他两手握着小太刀将尖端放低採取下段姿势,这是当初邻居大哥哥教过他的剑道技巧。 相对于中段或上段持刀姿势,下段是较为轻松省力、居于防守的姿势。 「嘶哈!」 穿着深蓝连身工作服的尸人一脸浓密鬍渣,他自车尾方向袭来打算扑向细皮嫩肉的国中生。 仔细一看其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油渍,生前应该是修车技工。 「如果没有信心一刀毙命的话,就不要急着出手。」 每掷出一斧便打倒一隻尸人的威士忌善意提醒炸肉丸,要他先观察敌人动作再採取反击攻势。 以静制动是长命百岁的重要守则之一。 「好,」始终保持剑道下段姿态的炸肉丸向右横移一大步,躲开了尸人兇猛扑咬,「我知道了,大叔。」 手斧在空中划出漂亮圆弧,然后落在尸人左肩重重砍进肉里。 尸人因此停顿身体扭动数下后,才继续往两人所处的废弃车辆前进,但脚步还来不及踏出脑袋就中了手斧直接倒下。 「就算是强大如我的死亡猎人,也不是百发百中。」 威士忌耸耸肩自嘲着,只不过他唯一的听眾并没有在听他说话。 「嘶哈啊!」 修车工尸人愈是着急想要扑倒目标愈是落空,而炸肉丸在步伐的挪移上渐渐有了心得。 只不过光是闪躲位移就满身大汗,而手握的小太刀也因体力不支开始颤抖起来。 「你现在体力太贫弱了,经过至少三个月的魔鬼训练,体力一定可以显着飆升,」投出手斧干掉倒数第二隻尸人后,风衣男子好整以暇倚着汽车,点燃香烟观察男孩与尸人的战斗,「既然体力已经快要见底了,那你就得为最后一击做好准备。」 「好的,大叔。」 抓准尸人第十五次扑空的瞬间,炸肉丸压低姿态把刀刃向斜上方刺出! 「噗滋!」 刃尖直接鑽进尸人嘴巴从后脑穿出。 尸人就像失去电力的机械虚脱跪倒在地,嘴角不断渗出墨绿汁液。 根据威士忌的说法,流出墨绿汁液就代表尸人脑内的死魂幼虫死亡,尸人也跟着死去。 「哇哦,我必须承认,你是我教过的初学者里头,进步最神速的,」威士忌对于自己指导的非常成功感到自豪,露出洁白牙齿笑道:「第二次挑战尸人就能保持无伤状态,了不起。」 「我瞄准的是额头,命中的却是嘴巴,」男孩皱着眉头一脚踩在尸人脸上、两手施力拔起小太刀抱怨道:「这样的准度真是糟糕透顶。」 「行行,别太苛求自己,」威士忌吐出舒服的一口烟后递给男孩,男孩接过香烟犹豫片刻没有抽它,「做猎人这行容易精神过于紧绷,这时候放松心情就很重要了,无论是喝酒、抽烟、大吃大喝或是成年人才能做的害羞事情,都是不错的选项。」 「不了大叔,」将香烟还给风衣男子的男孩摇摇头,拒绝吞云吐雾的诱惑,「你还是自己享用吧。」 「那,酒呢?」 「如果我现在抽烟喝酒,在天之灵的母亲肯定会生气的。」 「哦,是吗?」 威士忌有意无意地朝夜空看一眼,他以前是无神论者,不相信灵魂上天堂或下地狱的神学说。 直到地狱门在人间开啟。 为人类带来了恐怖和灾难后,威士忌才慢慢意识到。 神未必存在,但地狱和恶魔一定是真的。 「既然不抽烟也不喝酒,」威士忌接着从风衣内侧掏出一瓶可乐和一根棒棒糖,其神奇的储藏空间简直让男孩叹为观止,「年轻人至少喜欢这些吧?」 「谢啦大叔,我正好口渴了。」 男孩扭开瓶盖咕嚕咕嚕地大口畅饮,容易让人腻的甜味让他想起帮母亲顾店时,最常自己打开来喝的饮料就是可乐。 那些当时觉得浪费时间的日常生活。 成为如今就算散尽家產也换不回一秒的悲伤过往。 「哇,好厉害呀大叔,竟然还是冰的,嗝……」炸肉丸吐出不少气体,打算将剩半瓶的可乐继续喝完,「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的风衣是有什么神奇机关吗?为什么能塞进一大堆不可思议的东西呀?」 「哦,你也挺能忍的,小子,」威士忌知道男孩早就发现风衣的奇妙之处,一直在等对方发问,「到现在才开口提问。」 「大叔你少强人所难了,我们沿途都在赶路跟砍尸人,加上有比风衣还要想早点知道的事情,拖到现在问是刚好而已。」 炸肉丸认真回答后喝下最后一口可乐。 「也是,宵夜时间刚好结束,」威士忌拎起沉重背包交给男孩揹上,「负重练习开始,接着赶路吧,我边走边回答你所有问题。」 「天啊……」男孩揹起背包后吐出舌头埋怨道:「你没看见我刚解决掉尸人腿还在软啊大叔,现在就得揹这个走路也太狠了!」 「特训已经开始了,咬尽牙关撑过去吧小子。」 「唔……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两腿止不住的颤抖,但凭着不服输的意志力,炸肉丸仍扛起背包负重前行。 「话说回来,要解释我的神奇风衣的话,就必须先说明关于死亡猎人的特殊能力:『业』。」 「猎人的……特殊能力:『业』?」 男孩全神灌注地聆听风衣男子说话,以致于双脚忘记疲惫渐渐不再抖了。 「没错,要通过死亡猎人的考验不仅仅要打倒尸人,还得具有我们称之为『业』的特殊能力才行。」 「大叔,我愈听愈复杂了,」男孩露出一脸茫然表情问道:「你是说死亡猎人都拥有特殊能力?业又是什么诡异东西?」 「业就像是超能力或是不可思议的能力,随便举个例子,像能够自由自在操控锁链啦、整个人穿过墙壁或听得懂猫狗说话之类的,都是业的一种体现。」 「我懂了,就像英雄电影那样对吧?但要通过死亡猎人试验就得必备『业』的话,一般人也能经过特训习得吗?」 「通过特训只能让肉体变强,但不能拥有『业』。」 风衣男子嘴角刁着烟,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领先男孩一步走着。 「所以肯定有什么仪式或特殊方式来让人获得『业』囉?」 「哈哈哈,跟聪明的小子说话就是轻松,很多东西一点就通,」威士忌手指夹住烟哈哈大笑,烟雾也跟着大笑节奏分段喷出,「确实是有个恐怖仪式,仪式结束只会得到两个结果。」 风衣男子刻意的停顿让男孩感到不安。 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仪式成功,获得『业』,」威士忌吞吐一口,吸入二手烟的炸肉丸此时才惊觉味道变得难闻起来,不安感在喉头里骚动令人想要咳嗽,「仪式失败,沦落成尸人。」 第五话 巢穴 近两小时的步行成果,风衣男子和男孩来一处废弃地下铁入口,周遭暂时没有尸人靠近,而往下延伸的阶梯通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拿着,下去需要这个,」两手接住威士忌拋来的东西,炸肉丸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手电筒,按下开关灯泡立刻射出一道亮光,「你现在还没办法在黑暗里对付尸人。」 「废弃地下铁道里也有尸人?」 「在这个末世里,尸人比流浪狗还多,」威士忌嘴角刁着香烟、两手插在风衣口袋,毫无防备地走进黑暗空间,「流浪狗至少还能当做宠物,但流着尸水的怪物可不行。」 呃,我想没有人会想要饲养尸人吧。 男孩心想。 「刚才提到获得『业』的仪式,我们称之为『羽化』,」为了儘管让男孩进入状况,风衣男子不厌其烦地边走边说着,香烟的火光像是萤火虫般在黑暗里跃动,宛如黑暗里的嚮导缓缓前进,「当然,也不是所有想要成为死亡猎人的傢伙都能举行羽化仪式,必须要有死亡猎人推荐才行。」 「比起特训,被推荐的新人应该要优先进行『羽化』,对吧大叔?」 男孩尚未打开手电筒灯光,他让自己适应黑暗、在漆黑里跟随风衣男子的模糊身影。 「嗯嗯,你也注意到了是吗,」威士忌走在领先男孩三到五步的距离,两人走在月台边四周没有半点活人气息,除了发霉的腐朽气味外,还能听见某处漏水滴滴答答的噪音,「既然举行仪式后有可能成为尸人,那当然是先省下特训的时间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藉由『羽化』获得『业』,等于是实实在在的为了成为死亡猎人而活着,」炸肉丸提出自己的见解,「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 「说穿了,羽化根本就是一种筛选,适者生存的特化概念。」 「表面上看起来是机率,实际上却是意志力的展现哦,」威士忌追加说明道:「炸肉丸,你知道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什么吗?」 「是……憎恨?」 如同男孩憎恨着尸人般简单且直觉的答案。 「不是,是恐惧。」 炸肉丸想起他命悬一线、龟缩在角落看着尸人缓缓靠近自己,而绝望一点一滴啃食理智的不堪回忆。 那股在心里漫延敲打的莫大恐惧,回想起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慄。 「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是恐惧……」 男孩答道。 「那你知道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什么呢?」 「是对死亡的恐惧。」 也是炸肉丸心里最强烈的恐惧。 他不想死。 为了活下去,他愿意克服所有困难,甚至马上进行羽化也没问题。 「这里我语带保留,答案因人而异,」威士忌吐出一口烟后意有所指道:「仪式的关键点也在这里,炸肉丸,你必须克服内心最强烈的恐惧。」 「什么意思啊,大叔?」 「说多了对准备参与仪式的你来说反而不是好事,」风衣男子率先一跃来到铁轨上,继续往铁道深处前进,「总之,你大概知道羽化内容差不多是这样即可。」 走在废弃地下铁道里,男孩带着疲倦步伐继续提出疑问。 「大叔,你家有点远啊,不是说快到了吗?」 「别急,快到啦,」威士忌捏住滤嘴弹掉烟灰,散步般的速度始终如一,「走这里可是捷径,你可得好好把路线给记在脑子里。」 「没问题,我可不像大叔是个路痴,」话虽如此,炸肉丸仍刻意记住走过的每一条街道较出色的店家、招牌或路标,毕竟自己不是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类型,「在大街上绕来绕去,多走的冤枉路我猜大概就有一个鐘头吧。」 「别胡说八道,身为一名死亡猎人偶而迷个路什么的很正常,但要到一小时也太扯啦,」风衣男子发现男孩一直都没打开手电筒,便开口问道:「小子,既然你拿了手电筒为何不打开呢?」 「既然时时刻刻都在训练,我想在黑暗中视物也是一种训练吧。」 「哈哈,你有这种觉悟是很好,记得别太勉强……」 威士忌话说到一半整个人停了下来,连带身后的男孩也停下脚步。 「怎么了,大叔?」 「把背包放一边拿出武器,打开手电筒照明视野,」威士忌从风衣内侧抽出左右手各持一把手斧,「路上可能有不速之客。」 为了活命炸肉丸听话照做,他左手拿手电筒右手握着小太刀,光线照至前方不远处就无法再前进了。 更加晦暗的漆黑让手电筒光线仅维持不到三十公尺。 「呼,大叔,有东西吗?」男孩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以光线扫视前方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出现,「我没听见有其他的声音呀!」 扬起左臂挡在男孩前方,风衣男子示意危险将至。 「来了。」 「嘶喝!」 张牙舞爪、率先打开一口烂牙衝出黑暗的是一隻尸人,它妄想啃咬死亡猎人的肩膀,饿虎扑羊般袭来。 威士忌一个旋转让尸人扑空来到其身后,正好位于男孩眼前。 「留一隻给你练习练习,」威士忌背对着尸人与男孩说道:「试着在视线不佳的环境里挑战成功吧。」 「我……我知道了!」 男孩紧盯尸人一举一动,但尸人似乎在犹豫什么,它转头看了一眼风衣男子背影,再转回来看着身材不算高大的国中生。 以尸人贫乏的脑袋而言,思考哪个目标比较容易扑倒下肚已经是最大极限。 答案非常明显。 「嘶喝!」 尸人展开双臂打算环抱男孩,却被对方预判动作抢先一步退开,这让尸人再次扑空。 然后心脏被尖锐金属插入。 迅速且确实,男孩抽回小太刀,他观察心脏被刺入的尸人行动自如、一点影响都没有。 「哈!」 正准备咬向男孩时,一阵强光射进眼球夺走视线,尸人赶紧扬起手臂挡在脸前暂停动作。 善用手电筒的男孩抓准时机来到尸人后方,蓄力的小太刀刺入其后脑。 直接终结了尸人性命。 「被飢饿所驱动的尸人动作,我愈来愈习惯如何反应了。」 炸肉丸才刚把光线带到风衣男子处,这才发现横尸遍野,就在自己跟一隻尸人纠缠的时间里,威士忌已经砍杀了至少十五隻尸人。 全都倒卧在地,有的断头、有的头盖骨被劈开,面目全非的就更多了。 真不愧是死亡猎人。 男孩打从心里讚叹。 「全都被你解决了,大叔。」 炸肉丸踏步向前,准备来到风衣男子身边。 「先不要过来,小子,」威士忌像是如临大敌般压低姿态,而前方巨大的黑暗里彷彿有什么庞然大物蠢蠢欲动,「离我远一点、保持安全距离!」 「你在说什么啊大叔?」男孩没有停下步伐,他不懂风衣男子为何如此戒备,就算还有尸人也不足为惧才对,「你刚有看见吗?我比上次更快干掉一隻尸人了耶!」 「我说了,离我远……」 突然庞然大物撕开黑暗惟幕而来,其坚硬躯体撞在威士忌与炸肉丸身上,就像被一台来不及煞车的小型巴士撞到一样,两个人弹飞出去! 威士忌抱住男孩代为承受坠地衝击。 重重摔下后不知翻了多少圈才停止滚动,风衣男子立刻站起身来面对威胁,不给对方第二次偷袭的机会。 男孩则躺在地板上因骨折的左手臂而低声哀嚎。 「小子,除了左手,还有哪里痛吗?」 因为衝击而失去手斧的威士忌,从风衣内侧改拿出一把长型武器,细长握柄与前端三根利刃的三叉戟。 金光闪闪。 「没、没有,只有左手臂很痛……」 「经歷刚才那股猛袭只断左手算是很幸运了,」威士忌以黄金三叉戟指向前方,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地下铁道亮起一个个光源,也照亮了袭击他们的怪物模样,「毕竟是隻蝎型死尸兽呢。」 毒蝎乃是一种有八隻脚的掠食性蛛形纲节肢动物,具有一对可固定猎物的钳和细长且分节的尾,尾巴末端带有毒液的蜇针。原本大小应该是一脚可以踩扁的体型,但眼前的毒蝎却比一头牛还大隻。 全身漆黑硬皮大毒蝎头部上方长着一颗像是肿瘤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腐烂人头。 「太扯了吧大叔,这种突变大蝎子也算是尸人的进化种?」 忍痛起身的男孩右手五指紧抓着左手臂,骨折的疼痛不断自血肉里反覆膨胀,像是在狠心提醒男孩活着的证明。 「没错,看来这傢伙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巢穴了,」方才威士忌在被撞飞的瞬间从风衣内侧拋出共五具照明灯,它们四散在地下铁道散发出光芒,为两人带来重要视野,「根据地狱门对策署未公开的研究报告指出,死魂虫本身带有各种动物或昆虫的dna,在尸人进化时给予突变细胞,让死尸兽更具有强大的破坏力或生存能力。」 「即使大叔是死亡猎人,面对这种突变巨大毒蝎怪物也没办法轻松得胜吧?」 说不定还会被杀死,尸体被啃得一乾二净。 负面想法开始涌上男孩心头。 光凭死尸兽散发出来的强烈压迫感,就让男孩觉得浑身不安、恐惧包覆每一吋细胞。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小子,」威士忌举起黄金三叉戟走向前,毫不畏惧死尸兽那对可以夹碎脑袋的大钳,他扬起左手背露出死亡猎人专属印记,「别忘了我可是紫阶高手哦。」 第六话 晶核 「人类,你该不会以为拿着那根闪亮亮的叉子就能对抗本大爷了吧?」 自大话语来自蝎头上的人类头颅,它长满脓包的光头、暴凸双眼加上没有嘴唇直接露出黄牙的嘴,看起来格外恶心。 「喜欢吗?」 威士忌轻松愜意地走向对手,黄金三叉戟尖端朝下、长柄斜上顺势靠在后背,一点也不像是有勇无谋、羊入虎口的蠢蛋。 「我可以插进你的脑袋送你。」 「看你这么狂傲的嘴脸,本大爷很清楚你们底细,」死尸兽双钳不断闭合、打开、闭合、打开,发出的喀卡喀卡声响格外恼人,「是专门狩猎我们的疯子,自称死亡猎人的一群笨蛋对吧?」 「哎哟,不错嘛,看来已经跟混沌连上意识,一些基本常识都内建完成了,」威士忌左手伸进风衣内侧,拿出一罐杀虫剂来摇一摇,罐里滚珠碰撞声嘎啦嘎啦响,「人家都说好奇心可以杀死一隻猫,而我又是好奇心特别重的人。」 「鬼扯什么猫啊狗的,本大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罐杀虫剂标示说可以杀掉蚊子、蚂蚁、蟑螂和蝎子,」风衣男子大方举起杀虫剂给对方瞧瞧,但上面说明栏实在是太小,三十公尺外的死尸兽根本看不清楚,「我想知道喷在巨型蝎子脸上到底有没有效呢。」 「蛤?你是在戏弄本大爷吗?」 大叔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再继续接近怪物的话,就要被怪物的巨钳给抓住了。 男孩倚在墙边担心。 「听说猎人血肉特别美味,正好本大爷吃腻一般人了,你就给本大爷来打打牙祭!」 比自己脑袋还大上三倍的巨钳从左右袭来,风衣男子不慌不忙跃起,闪开巨钳交错瞬间。 然后藉由巨钳的反弹一踢,威士忌前翻一圈来到蝎子死尸兽的背脊落下。 「哇,这壳还挺硬的,」风衣男子用三叉戟末端向下敲了数次后讚美道:「看来想要简单刺穿虫壳是不太可能的事。」 「垃圾人类!竟敢踩在本大爷背上!」 死尸兽勃然大怒,两手巨钳拚命往背部夹去! 「相逢即是有缘,既然如此我就指导你一下,」威士忌一会儿侧身躲开巨钳、一会儿旋转身体避开夹击,敌人没有一招能有效命中目标,「光是身体变大是没有用的,攻击总是落空的话不如退化回尸人吧,无脑活着多开心吶。」 「混蛋!本大爷就不信!」 威士忌身后忽然迎来一道贯穿气息,他不敢大意转身架起三叉戟格挡,极尖锐之物恰巧刺在黄金长柄上,霸道气力迫使风衣男子后滑数步。 「死亡猎人果然有两把刷子,竟然连本大爷的杀手鐧也能挡下,」使出阴险蝎尾的死尸兽以一付胜券在握口气说道:「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人类。」 一团绿烟自毒刺下方气孔喷出直扑风衣男子,顿时整个人都被笼罩其中。 「你死定啦哈哈哈,吸了麻痺毒气的人类没有半个能持续站着,看我怎么慢慢啃掉你的骨头。」 绿烟尚未散去,一瓶铁罐从天而降摔在死尸兽面前。 「这、这不是混蛋猎人刚拿在手上的杀虫剂吗?」 紧接着落下的手斧不偏不倚砍在罐子上喷出难闻气体,气体漫延整个巨蝎前方,甚至和绿烟渐渐混在一块儿。 「咳咳!这味道是什么鬼东西?好刺鼻啊!」 「嗯嗯,看样子杀虫剂对巨大化的蝎子没什么用啊,」戴着仅遮住口鼻的防毒面具和帅气墨镜,风衣男子挺立在死尸兽人脑正上方高举三叉戟,三道刃尖瞄准下方,「实验结束,谢谢你的配合,可以说再见了,死尸兽。」 「怎……怎么回事?」吓一大跳的死尸兽冷汗直流,它赶紧挥舞双钳与毒刺同时攻向死亡猎人,「你怎么刚好带着防毒面具啊?」 「噗!」 墨绿汁液在三叉戟插进死尸兽人脑时喷洩出来,差一点沾上风衣男子的復古造型长靴。 巨大双钳失去动力重重砸向地面,而阴险尾针只差不到一公分就能刺中威士忌后脑了。 待整隻巨大蝎子都不动后,风衣男子才用力拔出三叉戟,从风衣内侧掏出一块抹布擦拭刃尖汁液。 「嘿,小子,你可以放心过来了,」威士忌将防毒面具、武器都收进风衣内侧后,拉高音量唤道,「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当面示范给你看。」 「哇大叔,你可真不是盖的,」男孩快步走来,儘管垂着骨折左手但神情轻松恣意,「居然连这么大头的死尸兽都不放在眼里。」 「这还不算大,我还跟更大的打过呢,」威士忌不知何时手里拿着一把淡蓝色水枪,很明显是幼童玩水时最常拿在手上的塑胶玩具,「接下来的动作你要牢牢记住,这关係到死亡猎人的报酬。」 「报酬?大叔你在说什么?」 「小子,你该不会天真以为猎人是领薪水过活的吧?」 「呃,是、是靠狩猎奖金……还是赏金之类的……」 「答对了,一般赏金猎人靠捉拿被悬赏者的赏金过活,」威士忌蹲下身子用水枪指着死尸怪人头的左眼,「而死亡猎人靠晶核换取金钱。」 「晶……晶核?」 「尸人进化成死尸兽之后,它们脑袋里的死魂幼虫在死后会凝固成结晶状物体,这玩儿可以卖不少钱。」 水枪喷出浅蓝液体洒在怪物左眼,眼窝开始冒起阵阵白烟。 「这里头装的是特製药水,专门用来引流出晶核的,你瞧,」死尸兽左眼被药水腐蚀殆尽,一颗约略比弹珠大一些的不规则结晶体滚了出来,威士忌拾起后靠近在男孩眼前给他欣赏,「这就是晶核,驱动尸人行动的能量、死魂虫的精华。」 看似透明结晶体里面却有股色泽流窜。 宛如液体彩虹。 「就是这个东西,」接过晶核放在手心凝视,男孩带着怨恨语气说道:「让应该长眠的尸体死而復生、攻击活人……」 「别小看这玩意儿,」指着晶核的风衣男子燃起香烟,开始享受胜利果实而吞云吐雾起来,「听对策署的熟人说,晶核的用途很广,甚至可以拿来当替代能源。」 「替代能源?如果是真的那价钱的确不便宜,」炸肉丸反问风衣男子,「大叔那这一颗能卖多少钱?」 「正确多少金额还是要鑑定单位才知道,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这颗晶核至少三到五万元之间。」 「愈大颗愈值钱?」 「没错,不过也只比现在这颗大几厘米而已,我就卖了近八十万,」威士忌想起这件往事还开心的笑了,「哈,多亏那头死尸兽让我一整个月可以好好渡假。」 「八……八十万,开什么玩笑啊大叔,你可以休息半年也没问题!」 「傻小子,愈值钱的晶核表示死尸兽愈强大,价值八十万的死尸兽你觉得会简单吗?」 炸肉丸睁大眼睛摇头。 「那头厉害到有点夸张的死尸兽是四人组队打赢的,八十万自然要均分啦,」虽然赢得痛苦,但回忆总是美好的,威士忌笑容满面吐出二手烟,「记得,干这一行永远是性命重要,跟人搭档提高胜率乃不二法门。」 「跟人搭档是吗……」 「当然,前提是慎选队友,」风衣男子刁着烟露出苦笑,「合伙出门狩猎死尸兽这种攸关性命的工作,一旦遇到猪队友肯定比遇到高阶死尸兽还惨。」 「原来如此,听起来大叔感同身受啊。」 「哈哈,往事不堪回首,」猛吸一口烟后烟灰已燃烧泰半,威士忌指着男孩受伤左手道:「记得,要努力训练自己,千万别成为同伙的猪队友哦。」 「好……」男孩羞愧地低下头,他明白当时蝎子死尸兽袭来前风衣男子已经高声提醒,他却疏忽大意才会让自己受伤的事实,「我知道。」 「呜哇啊!」 突然男孩惊叫一声,左手骨折的痛楚鲜明放大起来。 「嗯嗯,骨折情况还蛮严重的,」原来是风衣男子在查看炸肉丸伤势,五指抓住男孩受伤左臂引起的疼痛,「唉,虽然很麻烦,但不得不拜託那傢伙了。」 「大、大叔,」因为痛苦而没听见威士忌的自言自语,男孩咬紧牙关问道:「在地狱门警戒线内还有医生吗?」 「好问题,有办法在警戒线里生存的傢伙,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尸人,另一种是死亡猎人,」威士忌将腐烂的死尸兽人脑当成烟灰缸,将未熄的烟蒂直接捏熄在它头上,「在成为猎人前职业是医生的我倒是认识几个,几乎脾气都不太好就是了。」 「是吗?太好了,还是可以找到医生真是太好了。」 头晕目眩,还有点想吐。 肯定是太累了。 男孩心想。 「那可未必,」威士忌招招手,示意男孩准备上路,「转职猎人的医生其危险程度不亚于死尸兽哩。」 「大叔你也太爱开玩笑了,」男孩想起以前生病时看过的医生,都是亲切有耐心的为他问诊检查,「医生哪有这么恐怖。」 男孩左顾右盼想要寻找沉重背包,却遍寻不着,正当他觉得奇怪时,才发现威士忌在回收地上的照明灯,一个接着一个塞进风衣里消失不见。 「既然你的手不方便,背包我就替你拿了,负重训练先暂缓吧。」 「麻烦你了大叔,对了,关于你提过的『业』……」 「啊,你是指我的神奇风衣吗?」威士忌捡起手电筒照向即将前往的方向,三十公尺外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它的确是我的『业』所创造出来的异度空间,可以收纳无生命物品,至于最大容量目前尚未测试完成,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能塞进多少东西。」 「哇啊,真是太厉害了!」男孩投以不可思议目光,死亡猎人的特殊能力简直超乎他的想像,「如果塞多少东西都没关係的话,大叔根本就是超级行动仓库啊!」 「哈哈,因为能力上有一些限制,所以也没你想的那么夸张,」风衣男子刚抽完烟,现在则喝起酒,「话说回来,比起打倒死尸兽,我更擅长的是替人运送东西,只不过一人限一样物品。」 「是『业』本身的限制吗?」 「所谓的『业』就是你潜意识的具体化,也许是幼时过于穷困的关係,我本身是有『囤积症』的小毛病,任何东西都捨不得丢,而我的『业』便转化了我的弃置恐惧,变成能够收纳东西的特殊能力。」 风衣男子高举酒瓶猛灌数口,在昏暗的光线下其鬍渣看起来更加浓密。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大叔在男孩眼里显得苍老许多。 四周也开始摇晃。 东倒西歪。 「似乎有点瞭解又有点不太明白,」炸肉丸连自己在说什么也快搞不懂了,他现在只想找张床好好躺下,悲伤、害怕、愤怒和恐惧等负面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大……大叔,等等,是有地震吗?」 「欸小子,你走路摇摇晃晃地看起来不大对劲啊。」 风衣男子话才刚说完,男孩便向前应声倒下渐渐失去意识,他在沉重眼皮閤上前唯一看见的,就是焦急奔来的步伐,还有将自己抱起的健壮双臂。 第七话 医生 熟悉的味道渗进黑暗,它化为看不见的手轻拍脸颊,让昏睡的男孩慢慢睁开双眼。 灯光闪烁且缓慢。 「唔。」 炸肉丸想不起来味道是何种物质散发出来的,他毫无生气地望着天花板,这才发现昏暗灯光闪烁的原因,是因为扇叶规律转动。 「这里是……」 意识慢了半拍才回到大脑,男孩思考着自己身在何处的同时,耳边传来细微声响。 在白色幕帘另一头,两个人正在交错对谈。 他很快便认出风衣男子的嗓音,而另一个则是女人的声音。 不同于威士忌带点轻浮的口气,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酷,令炸肉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两手一撑从病床爬起身来,这才意识到一件事情。 骨折左手竟然一点也不痛! 难不成痊癒了吗? 「怎么可能?」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左手,五指不停打开、握拳、打开握拳,彷彿受伤骨折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便恢復正常,「一点都不痛,还可以行动自如。」 用力伸懒腰,男孩反覆确认左手状况,结果一切非常健康。 「这不是梦吧?」炸肉丸不小心用力过猛捏了大腿,痛到差点叫出声来,「唔,好痛,根本不是梦啊。」 「哎呀,看来病人恢復状况很好,」拉开幕帘的是威士忌,他两手插在风衣口袋悠悠哉哉看着男孩,「都已经可以顺利起床了。」 「早跟你说过了,转换进行的很成功,」站在风衣男子旁的是穿着一袭医生白袍女子,她俐落的耳下短黑发搭配细框眼镜、锐利目光和细瘦身材都散发出冷漠氛围,左眼角下面一点显眼黑痣让我忍不住注视着,「尾款十万。」 医生向风衣男子伸出手,要对方赶紧把钱拿出来。 「早就准备好了,喏,」威士忌自风衣内侧拿出一叠钞票交给医生,我不自觉将视线从白袍移向黑色短裙下的白晰长腿,然后又因为罪恶感而移开视线,「一开始的订金十万,加上这笔尾款十万,都确实给你囉。」 「银货两讫,」医生拉开墙边书柜抽屉把钱丢了进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对风衣男子、男孩扬起手臂指向病房出口,「你们可以离开了。」 「别这么绝情急着赶我们走嘛,」超过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威士忌对矮他一颗头的医生嘻皮笑脸道:「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刚收留的新人,准备参加羽化仪式的炸肉丸。」 「医生你好,谢谢你治好我。」 「嗯。」 医生连微笑都不愿意附送。 「这个超级厉害的医生也是死亡猎人,」威士忌对坐在病床上的男孩介绍道:「我们都叫她香草医生。」 「香草医生?」 「哈,因为她不管吃什么料理或喝咖啡都喜欢洒上香草,」相较于威士忌的热络,香草医生只是以不耐烦的眼神回应他,「根本就是个怪咖对吧?」 「跟你比起来,我只是普通人。」 香草医生难得回嘴,但冰山美人形象依旧没有动摇。 「你要参加羽化,表示你想当死亡猎人?」 面对医生提问,男孩连忙点头如捣蒜。 「是的,我想当死亡猎人,像大叔一样厉害的存在!」 对于男孩的雀跃,医生神情反而更加严肃。 「你知道死亡猎人为何叫死亡猎人吗?」 「力量强大的猎人足以消灭尸人、死尸兽,赋与它们死亡,」炸肉丸反应灵敏、随便瞎扯一个理由回答,「所以才被称作死亡猎人。」 「不,」香草医生眼里忽然流露出一股哀伤,儘管只有一瞬间,男孩确信自己看见了,「是因为死亡如影随行。」 「呃……」 「如果你想活久一点,就该逃到警戒线外的地区求生,而不是成为死亡猎人,」医生虽然目光看着男孩,但她真正注视的是更加遥远的风景,「我们狩猎尸人,死亡则狩猎我们。」 语毕香草医生便率先打开房门离开,留下风衣男子与男孩两人大眼瞪小眼。 「大叔,香草医生她……」 「没事,别放在心上,她就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威士忌轻推鼻樑上新潮墨镜,嘴角愉快上扬,「既然你的手好了,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大叔,我在病床上睡了多久?」男孩望向墙上圆型时鐘,时针指着三点鐘的位置,「我记得昨晚跟死尸兽战斗结束后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你差不多昏睡了十二小时。」 「难怪我觉得精神特别好,」男孩跳下床穿起球鞋,一边绑鞋带一边向风衣男子说出内心疑问:「对了大叔,我的骨折也是医生用『业』治好的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 「首先我的骨折没有用石膏固定,而且一般骨折至少要半年以上才会好,我只是睡上一觉就治好了,除了死亡猎人的特殊能力没有别的方法。」 威士忌点头微笑。 「再来是收费格外昂贵,香草医生迅速治好的我骨折就要二十万,」炸肉丸不愧睡饱精神好,思绪特别清晰,「大叔你说过你用『业』代客送货赚钱,香草医生用『业』治疗病人赚钱应该也是同样的模式。」 「的确,」威士忌毫不避讳跟男孩讨论起来,「跟你猜的一样,香草她是用『业』治好你骨折的,嗯,说是治好又似乎有点不同,其实还有点投机取巧的感觉哩。」 「大叔你说的这么神秘,难道死亡猎人的『业』是不能随便透露的吗?」 「当然不行,嗯,怎么说呢,」威士忌抓抓下巴浓密鬍渣,思考着要如何解释清楚,「死亡猎人的『业』就像是赌徒的底牌,要是底牌被敌人摸透的话,这场攸关生命的赌局註定不会赢了。」 「可是大叔,你说你擅长帮忙送货,如果客人不知道你的『业』,又怎么会相信你超级送货员的实力呢?」 「大致的情况是可以透露的,但细节就不行了,毕竟这是死亡猎人的保命符。」 「好复杂啊,」男孩皱起眉头表示:「还是不太懂大叔的意思。」 「没关係,等你通过羽化仪式就能理解了,」威士忌从风衣内侧拿出一把铁鎚递给男孩,「来,拿好,这是你今天要熟悉的武器。」 「好、好重!」接过铁鎚后的炸肉丸立刻开口抱怨,「铁鎚也能当做武器吗?」 「你可别小看铁鎚,运用的好可以马上敲碎尸人头骨,有机会的话我再示范给你看。」 两人接连步出病房,昏暗走廊没有开灯,每一扇窗都是处于被木板钉死的状态,看上去气氛十分诡异。 像极了恐怖电影里头闹鬼的医院。 阴森与冰冷充斥着这狭长空间。 「大叔,这医院是香草医生的?」 「她在成为死亡猎人前就是这栋医院的医师了,」虽然昏暗,但阳光还是拚命从木板缝细鑽了一些进来,让两人视线仍可视物,「事过境迁,如今这四层楼的医院也只剩下香草跟尸人。」 尸……尸人? 医院里还有尸人? 男孩百思不得其解。 「有香草医生在,为什么医院里还有尸人呢?」 难不成有其他用意? 「哈,不好意思,是我没有说清楚,」风衣男子边走边掏出香烟,以火柴点燃后猛吸数口,忍耐许久而解放的烟癮说明了在医生面前不方便抽烟,「医院里的尸人是香草为了医疗用途而故意留下的尸人。」 灵机一动,男孩似乎想通了什么。 「跟香草医生的『业』有关对吧?」 「真是感觉敏锐的小子,」不知是调侃还是讚美,威士忌吐出烟雾时笑了,「确实是跟香草的『业』有关,说穿了就是医疗用品,在治疗你左手骨折时有用到哦。」 「那我要当面跟尸人说声谢谢了。」 男孩紧握铁鎚。 「别急,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敲碎尸人脑袋了,」威士忌来到楼梯口停下脚步,对身后的男孩说道:「这里跟你居住的街道不同,这里成为警戒线内区域已经好几年了,在路上遇见尸人的机率并不高,唯有愈往地狱门的方向靠近,尸人数量才会开始倍增。」 以空中鸟瞰的方式来说,地狱门警戒线是圆形区域的最外围,而圆心就是地狱门所在地。 这点是末世居民的生活小常识。 「我知道了,大叔,」炸肉丸为自己残酷的暴力衝动感到羞愧低头,他刚刚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消灭尸人,「在遇见尸人以前我会忍耐的。」 母亲的惨死已经成为你的诅咒了吗? 威士忌将手搭在男孩肩膀,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这股满腔愤恨不知道在羽化仪式上会蜕变成什么未知的存在。 风衣男子从没想过未来会如何变化,他一直都是遵从自己的直觉迈开步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船到桥头自然直。 「反正香草抓了好几隻尸人关着,看在我们付了不少医疗费用份上,送我们一隻当来店礼也不为过,对吧?」 「来、来店礼是这样用的吗……」 男孩觉得不太对劲。 「走,我们先去找香草问问,我记得她的办公室好像在二楼,」风衣男子走下阶梯来到三楼、二楼,在找到医生前反而先发现囚禁尸人的病房,门口用锁链重重锁住,「哎呀,你看你看,炸肉丸,里面就有一隻尸人在间晃呢。」 炸肉丸从房门玻璃往内望,看见一隻穿着类似医师袍的尸人,从他佈满脏污的『灰』袍和脖子上歪折的听诊器观察,可见生前是名医生。 「会不会是香草医生的同事呢?」男孩面有难色问道:「如果把它打死了说不定医生会难过。」 「难过?咳咳!」风衣男子刚吸入喉的烟差点呛到,咳了数声后清清喉咙回答:「咳,香草可是面无表情出名的猎人,想看到她难过比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还难。」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大叔,还有别的尸人可以选吗? 虽然炸肉丸只想砸碎尸人头颅发洩怒气,但一想到结果有可能会让人难过,还是会心软。 「好吧,算它幸运,先饶它一命,」威士忌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走向下一个房门口,「来,炸肉丸,看看这间的尸人合不合你胃口。」 第八话 拯救 透过第二间病房玻璃看见的尸人身材矮小,半张脸已腐烂长虫,它身穿t恤牛仔裤,外表年龄与男孩很接近。 诡异的是尸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病房中央,背对门口目光向着被钉死的窗户,垂下的左手臂彷彿受了伤。 「未成年人的尸人,」风衣男子吐出烟雾遮盖了玻璃视线,炸肉丸睁大双眼,彷彿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并不比成年人尸人好对付哦,它们甚至会利用矮小优势偷袭你的下半身。」 「大叔,这个尸人背影很像是……我同学。」 炸肉丸因为看不清楚尸人正面,语气不甚肯定。 「同学?」威士忌凑热闹似地挤掉男孩半张脸,一起从房门玻璃观望,「你确定吗?」 「如果可以看到正面的话就能确定了,」男孩希望尸人转过身来露脸,但对方仍纹风不动,只盯着窗户看,「他眉头有个像打勾一下样的伤痕,说是小时候调皮撞伤留下的。」 「炸肉丸,你想知道真相吗?」 「嗯。」 「那你就身体力行吧,」威士忌不知何时解开了锁链上的锁头,拉开沉重锁链后开门,并将炸肉丸推了进去,「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的尸人会是熟悉的人,如何让心志更加坚强也是一门重要的训练。」 「我知道了,大叔。」 男孩没有反抗,更没有崩溃要风衣男子放他出去。 他静静拿着铁鎚看着。 看着也许曾是国中同学的它,或许够幸运的话,它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阿伦,是你吗?」 男孩呼唤同学,但尸人仍没有半点反应。 「是我,麦克,你还记得我吗?」炸肉丸一步接着一步向前,缓慢接近对方,「我们常常在聊死亡猎人之类的有没有,你知道吗?我现在就跟一个货真价实的死亡猎人在一起耶,呵,你一定不敢相信。」 似乎听见了某个关键字,尸人抖动数下,它转动脖子企图确认什么。 「阿伦,真的是你!」 转过头来的尸人额头确实有打勾伤痕,未腐烂的半截脸庞也是男孩记忆中的同学模样。 「唔……」 尸人彻底转过身来面对炸肉丸,它并没有像一般尸人见到活人就扑就咬,而是呆滞地与男孩四目相交。 「阿伦、阿伦,」男孩距离尸人仅仅五步,他停下来挥挥手,不太确定对方是否还保有活人时期的意识,「还记得我吗?」 抬起右手,尸人想要用五指抓取什么,不过双腿和左手没有半点反应,让尸人只能站在原地无法移动。 「你想要我拉你一把是吗?」 男孩走向前伸出手打算握住对方的友谊之手,不料指尖尚未碰到指尖,尸人便大喊一声以全身重量向前倾倒! 「喝啊……」 炸肉丸迅速后退一大步躲开爪击。 轻微的嘶吼声从倒地尸人喉里传出,它嘴角溢出唾液、眼神兇恶,五根手指想要紧紧捏住的是活人喉咙。 尸人开始上演该有的尸人反应。 「阿伦……你……」炸肉丸不敢相信,他天真以为尸人还能保有同学记忆,没想到一切都只是妄想,「你已经回不去了……」 静静在房门外观察这一切的风衣男子吞吐着香烟,身旁则站着白袍医生香草。 「我们刚到二楼时你就知道了吧。」 「为什么碰我的医疗用尸人?」 香草昂首注视威士忌,儘管隔着墨镜,两人目光依旧炽热交缠。 无声衝突一触即发。 「送我一隻尸人训练新人嘛,再怎么说我可是付了二十万元啊。」 威士忌耍赖般的发言令人想翻白眼,但香草医生没有任何情绪表现。 「现在就带着你的新人离开,否则……」 「否则怎样?」威士忌忽然贴近医生脸庞,两人鼻尖近到差点碰上,「拿你最擅长的手术刀划开我的喉咙吗?」 「如你所愿。」 右手飞快从白袍口袋抽出,一把锐利至极的手术刀划过威士忌眼前,要不是威士忌闪得快,鼻头铁定被当场削下、血流如柱。 「哇哇,你竟然来真的,」风衣男子后退数步,赶紧摸摸鼻子确认完好如初,「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曾患难一起打过死尸兽的搭档,怎么可以说翻脸就翻脸呢?」 「现在就离开。」 「好好好,你别这么急嘛,」威士忌没有从风衣内侧拿出任何武器,代表他并不想跟香草医生兵戎相向,「我的新人训练课就要下课了,再给点时间好吗?」 「离开。」 香草再度举起手术刀。 「好好,我知道了,直接跟你买总可以了吧?」威士忌从风衣内侧掏出几张千元大钞,这动作倒是让香草医生眼睛亮了起来,「这隻尸人直接卖给我们,两千给你。」 「一万。」 「喂喂,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医生不是抢匪欸,」威士忌认真跟对方讨价还价起来,「随处可见的尸人要价一万?我抓来卖你算了。」 「普通尸人不值钱,」香草难得说出比较长的句子,她冷眼瞟向身旁病房,「但跟你新人认识的尸人不普通。」 「嘖,视钱如命唯香草,真是同行里最实在的传言了,」威士忌拿出三张千元大钞在医生面前晃了晃,「三千,不能再多了。」 「七千。」 「太夸张、真是太夸张了,」风衣男子作势咆哮道:「最多给你五千,不然我们今晚就赖在医院不走。」 「成交,」香草一手横在腹部另一手伸出来要钱,「现结。」 「真服了你,」威士忌数一数五张钞票交给对方后,嘴里仍唸唸有词,「身为医生竟然把钱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就是生离死别看多了,才知道钱最重要。」 香草把钱收进口袋,对于病房里发生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会出现纯粹就是想跟威士忌拿钱,享受一下勒索的趣味。 「别在外面逗留太久,」香草就像话匣子打开似地,跟威士忌聊了起来,「何时带新人向长老会报到。」 「唉,真不想理那群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他们口中的长老会,乃是掌管死亡猎人的最高权力,由七名年近上百的退休死亡猎人统领协会,一想到他们倚老卖老的嘴脸,威士忌就一肚子火,「他们根本不打算彻底解决地狱门,只想要维持现状。」 「没这么简单,」香草拿下细框眼镜,以拭镜布擦乾净后戴回冷酷脸庞,「集结全部战力也未必能消灭地狱门。」 「原来你也是保守派的呀,香草。」 「我是唯利是图派,哪里有钱就往哪倒。」 「真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多了,」威士忌露出开怀笑容,「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彼此彼此。」 「聊这么多也渴了,医院有免费白开水可以喝吗?」 「你今天消费金额有达到标准,请你两杯开水,」香草医生走过威士忌身旁,朝走廊远处唯一有灯光的房间前进,「到我办公室。」 「没问题,你先去准备准备,我跟炸肉丸等会儿就到。」 仅仅是嘴角那难以被人发现的微小上扬,仍被眼尖的风衣男子捕捉到了。 香草笑了。 「明明就是个大美女,笑起来多好看,」威士忌看着医生背影远去,喃喃自语道:「偏偏习惯面无表情,可惜了。」 「喀。」 风衣男子正打算伸手开门时,病房门先一步开啟。 炸肉丸从里头走出。 「恭喜你,又打倒一隻尸人。」 越过房门空隙,威士忌清楚看见未成年人尸人倒卧在地,脑袋和地板交融在墨绿汁液间。 男孩不发一语,双眼无神看上去十分憔悴。 「有确定是你同学吗?」 炸肉丸点头,右手紧握的铁鎚也跟着沾满墨绿汁液。 显然这把铁鎚刚结束了它的任务,敲碎尸人头骨。 「你杀了它,所以很难过?」 男孩不摇头也不点头,他就只是佇立在墙边,因为背部有所支撑才不致于倒下或坐下。 「我,」过了半晌才痛苦张开嘴巴回答:「我没有杀它。」 五指带着温暖掌心罩在男子头顶,威士忌安抚着男孩情绪,试图不让他崩溃。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 「阿伦他……他总是喜欢讲些冷笑话逗大家笑,」炸肉丸低着头,很难过但一滴泪却流不出来,「班上同学都喜欢他,连老师也是,人缘这么好的同学,为什么会死掉……为什么要把他变成尸人……」 「在这末世里,并非所有事情都有答案,」威士忌蹲下身子,轻声对炸肉丸说道:「如果你非得知道答案,就得自己去追寻。」 「我,我打碎了它的头,」男孩将铁鎚递给风衣男子,是物归原主的意思,「但我打碎的是尸人脑袋,不是阿伦的。」 「没错,你终于理解了。」 炸肉丸转头注视病房内地板上的尸体,眼神不再涣散,反而有某种光芒在眼眸里闪烁。 「我打碎尸人脑袋,拯救了阿伦灵魂。」 第九话 兰姆 走出阴暗医院迎来午后阳光,但四周景色似乎被天空落下的灰烬笼罩,街上灰濛濛一片,不到雾气弥漫的地步,却也少了某种乾净氛围。 彷彿带着脏掉的镜片观看世界。 「这里是警戒线内第四区,简称为四区,大部份的死亡猎人都住这里,水电由对策署供应,愈往地狱门靠近的区域数字愈少。」 风衣男子走在男孩前方带路,左手康復的炸肉丸则揹着背包进行负重训练,背包里头不知道又被威士忌加了什么,感觉背包撑大许多。 「零区为地狱门所在地,最可怕的是一区,佈满了可怕的高阶死尸兽,也是死亡猎人伤亡最惨重的区域。」 「大叔你家也在四区?」 「没错,不过离香草的医院有段距离,」威士忌走在熟悉的街道神情轻松自在,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有尸人从暗巷衝出偷袭,或许正印证他说的,这一带尸人已经很稀少了,「过个五条十字路口就到了。」 「猎人会住四区,是因为离地狱门最远吗?」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威士忌嘴角刁着烟,手里拿着火柴盒却迟迟没有划开点火,「不过后来我才明白,是为了阻止死尸兽跑到警戒线外才让我们住这的。」 「所以你们就像水坝,为了拦阻像洪水的怪物而建立在此。」 「可以这么说,」风衣男子这才划开火柴,微小火焰在碰触香烟后燃起裊裊白烟升空,「我认为这种做法太消极了,小子,你觉得呢?」 「我懂大叔的意思,住在四区也是长老会的意思吧?」 「是啊,你真聪明,不愧是我挑选的新人,脑袋运转很快,」威士忌自风衣内侧拿出一瓶可乐拋给男孩,男孩立刻打开瓶盖畅饮一通,「那群老不死的只想从中获取利益,根本不想解决问题。」 「长老会没有改变的制度吗?」炸肉丸从背包侧边小袋子拿出猪肉条,边走边啃起来,「像是选举投票之类的。」 「没有,毕竟是跟着地狱门创立的组织,这群老不死都还是第一代死亡猎人呢,」威士忌也从男孩背包抽出猪肉条,两人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然怎么会有改革派的诞生呢。」 「也是,刚在医生办公室就听你们聊过,关于死亡猎人里头两大派系的纷争,」男孩专心将街景印入眼帘,以免改天独自出门时落得跟路痴威士忌一样的下场,浪费时间也浪费体力,「香草医生好像不在乎这个问题。」 「她当然不在乎,」风衣男子食指跟姆指围成一个圆,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则翘翘起伸直,「她在乎的只有钱。」 「香草医生为什么想赚那么多钱呢?」男孩百思不得其解,「医院明明就很破烂,也没什么病人。」 「这你就不懂了,香草重质不重量,呵,」风衣男子甩了甩他右手的金钱符号笑道:「她不救普通病人的,绝大部份病患都是死亡猎人,也只有死亡猎人或警戒线外的富人才付得起高额医疗费。」 「警戒线外的富人?他们也能进入警戒线内吗?」 「傻小子,」威士忌吐出烟雾,让天空的灰色更加雾濛,「有钱就能打通关係,有关係就有管道能够到达香草的医院。」 「原来如此,」男生知道世界运转的某些真理,例如有钱人为何能更有钱、更长寿的秘诀,「我还是很好奇医生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不管是身上还是办公室,都没有看到奢侈品之类的东西。」 「好像都捐给孤儿院了,」威士忌随口说说,但炸肉丸相信是真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也没向香草求证过。」 就算问了,冰山美人医生也不会回答吧。 男孩心想。 两人走过偌大十字路口,红绿灯早已没有功能,街上也没有行人与行驶中的车子,一眼望去宛如空城。 死寂和灰烬充斥城市每一处角落。 「大叔,附近有餐厅吗?我饿了。」 「饿了呀,嗯,也是啦,从昨晚宵夜饭糰到现在你都没吃什么像样的食物,」威士忌左右张望,一愁莫展的表情在脸上表露无遗,「餐厅几乎都在四区东方,和我家方向相反,不然先到我家,我煮的泡麵可是超级好吃哦。」 「不行啊大叔,我饿到两眼昏花了,」飢饿使炸肉丸手脚使不上力,直接将背包卸下放在地板,「你的『业』里面还有别的食物吗?」 「我看看,有口香糖、维他命锭、水果软糖……嗯,能够垫胃的食物好像没有了。」 只见威士忌将手伸进风衣内侧翻找,就是找不到能提供饱足感的食物,只有些许糖果和零食。 「我先把行李放进『口袋银河』里,负重训练等你吃饱再继续吧,」威士忌把沉重行李收进『业』,并拿了一颗水果软糖交到男孩手里,「忍耐一下,这次真的真的快到了。」 「没问题,我会忍耐的,」炸肉丸剥开包装纸将软糖放进嘴里含着,希望它提供的小小热量能让自己多走一会儿,「对了大叔,你刚提到的口袋银河难道是『业』的名字?」 「没错,死亡猎人获得『业』之后,在长老会登录时会依据『业』的形式得到名称,统一由某位长老来命名。」 猎人们为『业』取名很谨慎,但对于自己称号就只是爱吃的东西。 感觉有点随便吶。 男孩在心里吐槽。 「口袋银河,针对大叔的异度空间而言的确是很贴切的名称,」炸肉丸甚至开始期待自己的『业』会长什么模样了,「大叔,我何时可以进行羽化仪式?」 「明天要先前往长老会提出仪式申请,隔天应该就可以进行羽化,」风衣男子一想到长老会的讨厌模样就一脸不悦,「可恶啊,真不想见到他们。」 「长老会真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讨厌死了,」风衣男子对事物的好恶全写在脸上,喜欢就是喜欢,憎恨就是憎恨,「小子等你见过那群老头子后,你也会跟我一样讨厌他们的。」 「七名长老里难道没有一个好人?」 「勉强说的话有一个还可以,」威士忌不悦表情稍微缓和一些,可见这名长老对他来说是有特殊情谊的,「虽然不喜欢他们群体的作法,但她曾经帮助过我,我的确没这么讨厌她。」 「漂亮女人?」 虽然威士忌满脸鬍渣有点不修边幅,但整体来看还是挺有型的,会有女人缘一点也不意外。 「哈,开什么玩笑,都可以当你阿嬤了,臭小子。」 「肯定是个很慈祥的阿嬤。」 「好心提醒你,你明天见到她最好叫她姐姐,要是当面叫她阿嬤的话,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连我都救不了你。」 风衣男子不是恐吓,而是以极为认真的态度说道。 「姐姐……」男孩吞了口口水,把攸关性命的重点牢牢记住,「好,我会记在心上的。」 「很好,顺带一提,她叫兰姆酒,」威士忌从风衣内侧掏出一瓶漂亮酒瓶,转开瓶盖豪饮一大口,「大家习惯叫她兰姆。」 「看来长老大姐也是个酒鬼。」 「哈哈,什么酒鬼,根本是千杯不醉的超级酒桶,」威士忌拿出玻璃杯,倒了一小点酒在里头递给男孩,「来,尝尝看兰姆酒的滋味,酸酸甜甜很不赖哦。」 「谢谢你大叔,我还是乖乖喝我的可乐就好。」 「嘖,兰姆带我进来不只教会了我战斗技能,还把我变成一名邋遢酒鬼,」威士忌每抱怨一句,浓浓酒味便朝男孩袭来,逼得炸肉丸不得不捏住鼻子用嘴巴呼吸,「但你却不烟不酒的,唉,是我没有教人的资质吗?」 「哪有大人会因为未成年人不抽烟喝酒而沮丧的。」 「来一根试试?」 威士忌试图把整包烟交给男孩,却被拒收了。 「没兴趣,大叔你就别荼毒青少年了。」 「很好,你就继续坚持下去,」风衣男子虽然浑身烟酒臭味浓厚,男孩倒是没有见过他喝醉模样,「能够捍卫原则的傢伙才是真正的英雄。」 「不良嗜好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大叔,我们已经过五条十字路口了,」两人站在斑马线的一侧,儘管没有人车经过,但男孩还是习惯性等候一下,确认马路安全再走,「你家在哪?」 经过两、三栋公寓后,出现一大块崩塌建筑,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整栋大楼被挤压成平地,两侧公寓却完好如初。 只见风衣男子站在崩塌处动也不动,像是受到什么打击而僵直身体。 「呃,大叔你家该不会就是……」 「老天爷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威士忌嘟起嘴巴,因为被墨镜遮住眼睛的关係,所以男孩不确定现在风衣男子是哭还是怒,「为什么我家被压扁成这样。」 炸肉丸帮忙巡视左邻右舍、附近街道,发现就只有威士忌居住的大楼被夷为平地。 摆明被针对了。 事出突然,现在不但两人过夜的地方没了,连煮东西吃的厨房也一併消失不见。 「大叔你没手机吗?问一下你的猎人同事或其他……呃,有没有帮忙管理或协助的单位之类的?」 男孩明白警戒线内是不会有警察的,公家单位早就提前收到对策署的通知彻离。 「因为地狱门的影响,手机在警戒线内收不到讯号,」风衣男子迅速从住所崩塌的打击中恢復,他面带微笑示意男孩要往下一个地点移动,「走,附近还有另一个同事的住所,我们先去他家打扰一下吧。」 「嘎!」 忽然一声难听叫声从上方传来,炸肉丸抬头看见一隻乌鸦站在路灯上,发光红眼注视着他们令人感到诡异。 「我没看错吧,」男孩指着黑鸟问道:「这里有乌鸦?」 「地狱门警戒线内只有猎人与尸人,动物与昆虫基本上都死绝了,」威士忌对于乌鸦的出现一点也不在意,「这隻乌鸦是使魔,你可以把它想像成某个猎人用『业』创造出来的偽生物。」 「太厉害了,竟然连动物也能塑造出来,」一想到这里男孩就特别兴奋,飢肠轆轆的虚脱感暂时消失,「死亡猎人的『业』真是无远弗界。」 「威士忌与新人!威士忌与新人!」赤眼乌鸦忽然开口大喊,比起难听叫声,那人模人样的话语更让炸肉丸惊讶,「兰姆大人传唤!兰姆大人传唤嘎!」 「欸欸欸,大叔你有听到吗?乌鸦居然说话了!」 「嗯,使魔传话在死亡猎人里头是很常见的状况,先别大惊小怪了小子,」风衣男子昂首对着乌鸦问道:「兰姆现在人在哪里?」 「老地方见!老地方见嘎!」 说完乌鸦便展翅高飞,在上空盘旋数次后便失去踪影。 「怎么回事大叔?」炸肉丸对于威士忌住所崩塌、长老传唤等事感到莫名不安,他胡思乱想觉得贸然前往是否会遭遇不测,「长老大姐怎么会急着找你?」 「看来真有大事发生,」威士忌没有特别隐瞒,反而大方说出口,「会特地派遣使魔找我,通常都是紧急事件。」 「大事……欸大叔,就这样不明究理的过去安全吗?」 对于男孩的担心,风衣男子爽朗地刁根烟回应道。 「放一百个心吧,再怎么说我也是紫阶猎人,」威士忌又秀出他左手背上的印记,以彰显自身强大,「长老会都得卖个面子给我。」 第十话 任务 吞了十多颗水果软糖止飢,男孩有气无力地跟在风衣男子身后,很想大口进食的梦想似乎愈来愈遥远。 一路从崩塌大叔家走到这里也花了将近一小时,带路的威士忌开始走上阶梯,两人爬到类似半山腰的地方,炸肉丸体力儼然见底。 「大……大叔,休息一下,我真的不行了……」 「接好。」 风衣男子这次拋过来的不是可乐,而是运动饮料。 男孩坐在石椅上不停喘气,运动饮料喝一口含在嘴里没有急着吞下去。 「你好好休息,」爬了超过一百阶的石梯威士忌连喘都不喘,呼吸也没有急促,可见其体力之好,「我们已经到了。」 远眺是可以看见整个四区夜景的大平台,平台上整理的乾乾净净,井然有序地竖立着四个巨大黑石碑,仔细一看石碑上刻满密密麻麻文字。 「大叔,这些石碑是纪念谁的?」 「死亡猎人,」威士忌站在第四个石碑前,只有这面石碑上的文字没有刻满,「耗尽生命、回归虚无的猎人都永眠于此。」 拿出一瓶红酒,风衣男子宛如弔唁慢慢倒在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石碑上,葡萄酒香气弥漫四周,一时之间让人误以为这里是西式餐厅。 酒液流淌在石碑上时,威士忌喃喃自语,至于说了什么男孩完全听不清楚。 「是认识的朋友葬在这里吗?」 「相处时间不长的同事,一起搭档狩猎死尸兽几次,在一次联手对付高阶死尸兽的战斗中不幸重伤过世了。」 「不好意思大叔,请节哀。」 「没事,人总有一死,」威士忌看着酒瓶渐空,眼里的哀伤愈来愈浓,「刚好跟他很聊得来,加上他太年轻了令人不捨。」 「比我大几岁吗?」 「二十出头,在长老会里也是备受期待的超级新秀。」 「该不会是高手等级的银阶猎人吧……」 「没错,他以最年轻死亡猎人获得银阶的成就,成功打破长老会两项记录,」威士忌落实环保意识,把倒光红酒的空瓶塞回风衣内侧,「第二项就是升上银阶后最短时间内死在死尸兽手上的记录。」 「那隻死尸兽到底有多强大?你们联手也打不过它?」 「镇守一区的高级死尸兽都是怪物中的怪物,单凭我跟一名银阶打不赢,但如果再增加三名银阶或一名红阶猎人帮忙的话就很难说了。」 对于当时的苦战,威士忌一点都不想重新回忆。 「大、大叔,很抱歉打断你的哀悼,」男孩就算饿到没力也强迫自己站起来远离石阶,「如果我不是饿到產生幻觉的话,那下面这群正在爬上来的应该是尸人。」 「什么尸人?」风衣男子感到不可思议,立刻来到石阶处往下望,果然看见八隻尸人一步一脚印地走上阶梯,「哇,真难得,这附近的尸人应该都被猎人们消灭殆尽了才对。」 「可是大叔,我已经没有多馀力气拿武器了……」 男孩两手压着空虚肚皮,飢饿让他开始头晕目眩,光是站着就已经很勉强。 「忍耐点,你先坐着休息保存体力,等我解决掉这群尸人再说。」 甫拿出手斧准备投掷的风衣男子,看见一道模糊黑影出现在最远尸人头上,以轻巧且超远的跳跃把尸人头顶当成踏板,蜻蜓点水般跳了上来。 眼看黑影愈来愈近的风衣男子没有半点提防或畏惧,可见是其认识的人。 「用这种方式登场也太做作了吧,兰姆。」 在黑影落地来到石碑平台时,全部尸人脑袋都像是摇过的汽水拉环同时打开,头颅一个个喷上高空。 「还大张旗鼓地派出尸人暖场。」 「别胡说八道了,威士忌,我才没那个间功夫搞华丽出场。」 自暗影走出的女人一头庞克金发、穿着烫金边燕尾服,白色底妆黑眼影加上深紫口红,黑色长靴佈满尖钉。 耳环则是精緻的银色骷髏头。 仔细一看其脸上发令纹特别明显,年纪感觉跟男孩母亲差不了多少,但夸张的重金属穿装让男孩傻眼。 原来她就是长老之一的兰姆? 炸肉丸十分讶异。 「那这群尸人是从哪跑来的?」 「恨不得想宰了你洩恨的死尸兽派来的,」兰姆就像在叙述无关紧要之事般,事不关己,「它还把你家也踩平了不是吗?」 「那隻该死的鵺,竟然偷偷摸摸跑来破坏我住的地方,真是太可恶了!」威士忌忽然想起什么事叫啊:「啊,不对,它是怎么突破结界的?」 「这也是临时找你来的原因,等会儿再谈,」兰姆目光从风衣男子转到瘦小国中生身上,「这小朋友就是你看中的新人?」 「您、您好,兰姆姐,」炸肉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以示尊敬,「我叫麦……叫炸肉丸。」 「原来如此,你喜欢吃妈妈煮的炸肉丸是吧?」 「对。」 「欸兰姆,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吗?」威士忌暗示男孩刚经歷丧母之痛,要对方别提及相关人事物,「他还未成年呢。」 「你几岁?确定要成为死亡猎人,没有被这个酒鬼大叔骗吧?」 兰姆无视威士忌的提醒,来到男孩前面关心对方。 她蹲了下来,视线才不会相差甚远。 「十三快要十四岁了,」炸肉丸眼神没有游移,注视长老双眼坚定答道:「很感谢大叔救我一命,我认真考虑过了,我想成为死亡猎人。」 「参加羽化仪式的风险呢,都知道了?」 「失败成为尸人,成功成为猎人。」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无论你成年与否,」兰姆伸出手轻抚男孩脸颊,男孩闻到一股甜甜香气,类似植物果实的微甜气息,「如果你成功羽化的话,将会是最年轻成为死亡猎人的记录保持者。」 「真的吗?」 「是啊,突破长老会记录者都可以获得协会赠送的贺礼哦。」 「喂喂,少在那边行销长老会了好吗?」风衣男子露出嫌恶表情,但不是针对兰姆本人,「我本来要去找你的,既然都见到面了,顺便帮我安排羽化仪式吧,愈快愈好。」 「唉,我好伤心哦,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找我,平常都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兰姆就像离巢期的母亲,感叹儿女的离开。 「少来,你平常都跟那群老不死的混在一块儿,哪有间功夫理我,」威士忌对待兰姆就像朋友一样,没有半点距离,「更何况长老会跟对策署的事情就够你忙的了吧?」 「唉,知母者莫若儿呀,」兰姆还真把威士忌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要不是我请了三个秘书帮我分担解忧的话,我早就累死在办公室了。」 「用乌鸦使魔通知我们的,是你其中一个秘书的『业』?」 「是啊,你也知道警戒线里网路、电波收讯都被严重干扰,她们创造使魔这一类的『业』在文书工作上可是很受欢迎哦。」 「嗯嗯,还包括了监视与调查吧。」 「那当然,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嘛,」重金属摇滚风格长老举起食指,对着后方无人的空间说道:「樱桃,帮我吩咐下去整理仪式现场,明天晚上七点使用。」 「是的,兰姆大人。」 躲藏在树林里的乌鸦散发出双眼红光,并且毕恭毕敬回答兰姆的命令。 果然是贴身秘书。 「谢啦兰姆,明晚六点前我们会抵到仪式地点。」 「既然小事处理好了,我们来聊聊正经事,」兰姆走至不久前刚被淋过红酒的石碑,看着上方刻印的文字眼神如同威士忌一样哀伤,「鵺杀了葡萄酒,而你挖掉鵺一颗眼睛,如今,它利用某种方法通过结界在到处找你復仇。」 「不可能,区与区之间都设下了强力结界,不同等级的死尸兽是无法通过结界到达另一区的,」风衣男子一边否认,一边在脑中思考可能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跟鵺串通,私自打开结界让它通过。」 「在死亡猎人里有权利打开结界的,只有少部份人,」兰姆接着威士忌的猜想继续推测下去,「而长老会的每一个人都有这个可能性。」 「因为你们都有结界门的钥匙吧。」 「的确,不过开门的不是我,」兰姆幽默澄清,她明白威士忌不会怀疑她,但她还是想亲口告诉威士忌事实,「老实说,我已经开始私下调查,不过是哪一个长老干的我没有半点头绪。」 男孩听不太懂,不过风衣男子瞭解兰姆的言下之意。 「最麻烦的是现在鵺就在四区暗处潜伏,只为了找到我报夺眼之仇?」 「确实如此,所以找你来就是要委託两个重要任务,」兰姆说话不拖泥带水,重点简单明瞭,「一是干掉鵺,务必在它搞出重大伤亡以前。」 「哼,我求之不得,」终于有机会为葡萄酒报仇,威士忌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另一个任务是什么?」 「和我一起明查暗访其馀六位长老,为了找出打开结界门、勾结死尸兽的幕后黑手,以免长老会的尊严毁于一旦。」 「蛤?这种垃圾苦差事我才不做,」风衣男子气冲冲地大力反对,他挥舞双手表示不能接受,「一见到那群老不死的就有气!」 「酬劳很高哦。」 「我不是见钱眼开的香草,用钱是收买不了我的……」 只见兰姆在威士忌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后,怒气冲冲的他马上冷静下来。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好吧,既然攸关猎人生存的重大任务,我也只好忍辱负重去执行它了。」 大叔的坚持怎么这么脆弱…… 男孩在心里吐槽。 「麻烦你了,我最信任的死亡猎人--威士忌,」儘管兰姆画着重金属摇滚妆扮,但从五官来看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女,男孩偷偷观察认为,就算兰姆现在卸下妆也是位美魔女,「狩猎鵺的任务,明天我秘书会拿合约给你签名,但调查长老会的事可是秘密任务,千万不能对外公开。」 「我可是紫阶猎人,不是傻呆萌新了,兰姆,」威士忌秀出紫色印记得意道:「秘密任务该怎么做我很清楚。」 「抱歉,老人家总是比较嘮叨,」兰姆抬起手,一隻乌鸦立刻飞了过来停在刻满名字的石碑上方,「这隻使魔会跟在你们身边,有任何紧急状况就直接对乌鸦说,秘书会立刻告知我的。」 「那么这次狩猎鵺的小队,我需要至少三名银阶或一名红阶死亡猎人配合,没意见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孩感觉到短暂的沉默,就像是兰姆与威士忌对于葡萄酒的亏欠与默哀。 「没意见,找到人选告诉我,合约会一併增修。」 第十一话 圣兽 「你们还没吃晚餐吧,」重金属摇滚风格长老一挥手,另一隻乌鸦衝出树林带来两盒便当交给风衣男子,她对男孩轻声道:「就当作临时召见你们的赔礼,过夜的地方相信威士忌会好好张罗的。」 「谢、谢谢您兰姆姐!」 男孩迫不及待将木製便当盒拿来,急忙打开盒盖、拆开木筷狼吞虎嚥,完全顾不得形象和礼仪。 「吃慢一点,小心噎到,」兰姆露出与重金属摇滚不符的亲切笑容,她视线移至风衣男子说:「你心目中已有适当人选了吗?」 「嗯,首选香草,我跟她配合不少次,再怎么说都有一定程度的默契,而且有她在可以降低伤亡人数,」威士忌边思索人选边分析道,「再来需要的是主要火力输出者,劲辣鸡腿堡呢?」 「据我所知,目前狩猎死尸兽中,人不在四区。」 「酸黄瓜在吗?」 「请假人在警戒区外处理私事,另外土豆麵筋、辣炒年糕、豚骨拉麵和滷肉饭这些银阶猎人都执行狩猎中,」兰姆列举数名没空的高手给威士忌参考,这样就能大幅缩减能选择的对象,「还有,青草茶、四神汤、珍珠奶茶这三位请病假。」 「嗯哼,这样一来银阶猎人剩下不多,」风衣男子嘴角刁烟没有点燃,这个动作似乎能帮助他思虑清晰,「马卡龙跟我处不来,草莓泡芙太过危险,夹心饼乾又常常状况外,我想想,我找蛋沙拉好了,一个人抵三个银阶猎人。」 「红阶猎人蛋沙拉?」兰姆微皱眉头,这一瞬间困扰神情刚好被忙着吃便当的男孩捕捉到,「她的『业』是很强,符合死亡四天王的称号,不过人好像颇容易失控。」 「她就是个疯子。」 对于风衣男子的答案连炸肉丸都觉得傻眼。 如果同伴是个疯子的话,不就很可能还没开打就被人捅上一刀吗? 男孩不寒而慄。 「炸肉丸、兰姆你们放心,」威士忌终于燃起香烟,但他并没有抽,而是轻轻放在石碑上方,像是招待逝去的猎人们享受烟味,「对付鵺这种高阶死尸兽就需要一个疯子。」 「诚如你说的,那蛋沙拉非常称职,」重金属摇滚长老点头同意,然后带点嘲笑意味道:「交涉时千万别把小命弄丢了,威士忌。」 「哈,捡不回性命的话,石碑前给我留下酒跟烟吧,」风衣男子将生死看得一文不值、笑谈遗言,「记得要乱码牌的,我只抽那牌子。」 是那个產品名就像打上码赛克的小眾香烟吗? 我们店里就有卖,不过销量不是很好。 客人还抱怨过烟盒有种泡温泉的怪味。 男孩心想。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威士忌,你们俩先留点精神迎接明晚的仪式吧,」兰姆走至大平台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极高的悬崖,「我还有事要处理得先走一步,借个火吧。」 「喂,赶个路需要召唤出那傢伙吗?」 嘴巴抱怨归抱怨,威士忌仍乖乖拿出火柴轻轻划开,小小火焰在三人眼里闪烁不定。 「就像你说的,我忙得很。」 兰姆伸出食指指尖接触火柴微焰后,火焰就转移阵地跟着指尖离开,她朝向天空画一个圆,火焰就像变魔术一样凭空燃烧形成一道圆圈。 紧接着火圈喷出剧烈火焰将整个大平台照亮。 一头由火炎构成的大鸟落地展翅,光是翅长就超过四公尺以上。 「啊,好烫好烫!」 男孩退后数步只因为距离火鸟太近,手臂体毛都过热而捲曲起来。 「期待你们接下来的表现,再见。」 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火鸟背上的兰姆,丝毫不怕火焰高温,双腿也没有因为接触火鸟而引火自焚。 火鸟发出从没听过的鸣叫声,昂首展翅飞离平台,原本过于眩目的视线又渐渐回到阴暗。 「呵,走的时候还是安排了夸张排场啊,」风衣男子摇摇头苦笑道:「炸肉丸,刚刚那隻又热又吵的是朱雀,你有听过吧?关于四圣兽的神话传说。」 「听过,朱雀、玄武、青龙和白虎这四隻圣兽。」 「兰姆的『业』就是凭藉元素媒介召唤出四圣兽,很厉害对吧,」威士忌不自觉称讚起来,「我曾经目睹过数次,单单一隻圣兽就能解决一隻高阶死尸兽。」 「兰姆姐不管哪方面看起来都是个了不起的人哩。」 尤其是那一身重金属摇滚打扮,带给男孩的震憾远超过炎之朱雀。 「这句话倒是挺中肯的,」威士忌两手插进风衣口袋,率先带头走下石阶,「走吧炸肉丸,我们还得去寻找今晚睡觉的地方。」 「啊、好!大叔等等我,」男孩赶紧收拾吃完的便当盒,连同另一个便当全整理在一个塑胶带里提着,「你不先吃饭吗?」 「你好好拿着,留给你当宵夜,」风衣男子走过尸首分离的尸人,心中对于它们倒霉碰上兰姆惨死的结局叹了口气,「唉,听命于鵺而跑来找我真是辛苦了,就此安息吧诸位。」 「大叔大叔,死尸兽能够命令尸人行动是真的吗?」 「嗯,死尸兽乃是尸人的进化形态,在它们的认知里就是尸人老大,只要听见死尸兽的命令都会乖乖执行。」 「了解,那你们刚刚提到的结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炸肉丸边走边问,不再感到飢饿的肚子积了一堆问题想要获得答案。 「区与区之间都隔着强力结界,来防止像一区高阶死尸兽跑到其他区肆虐;而结界是由地狱门出现后的第三年,由对策署与长老会共同研拟、创造出来的防御机制。」 「原来对策署和长老会是合作关係。」 「关係可没有你想像地这么简单,」淘淘不绝的威士忌拿出一瓶酒开始喝,彷彿只要有酒喝就能填饱肚子,「你可以把他们看成对策署是面对人民,而长老会面对猎人与尸人,对内对外、一体两面的存在。」 「这样说的话,对策署里面肯定有死亡猎人对吧?」 「哈,还能想到那里去,真是佩服你呀炸肉丸,」威士忌讲没几句话已经喝掉半瓶,他维持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刻意让身后男孩可以跟上,「并不是所有通过羽化成为死亡猎人的人都会当一辈子猎人,有些人选择离开到警戒线外生活,但必须接受对策署的追踪监督,有些人则进入对策署成为公务员。」 「要被对策署监督,一定是因为『业』的力量对平民百姓而言太过强大,不用来对付死尸兽而改为做恶伤害普通人的话,政府也会很头痛。」 「确实如此,你这么精明的脑袋很适合进去对策署干活,」威士忌一脸认真建议道:「我在里面有个熟人,他常说署里最需要脑袋运转速度快一点的新人。」 「不要,我要消灭尸人。」 男孩坚定回答。 「哈哈,不认真考虑一下吗?」风衣男子张嘴高举酒瓶往下倒,却发现一滴酒也都不剩,「公家机关福利很好哦,有退休金、年终奖金、三节奖金、劳健保,每年还招待出国一次,这些都是死亡猎人没有的。」 「我要消灭尸人。」 「有我对策署熟人的推荐,保证你可以升迁主管阶级,做个十年贷款买房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大叔,不要再逗我了。」 「嘖,满脑子只想杀尸人、宰尸人、砍尸人,真不知道是谁教你的。」 两人互看一眼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走了好一阵子回到大街上、崩塌的风衣男子家对面,一栋六层楼高的华厦,威士忌自风衣内侧拿出一张感应卡靠近入口感应器。 嗶一声后,门便解锁开啟。 「走吧,这是备用住宅。」 「备用住宅?」男孩感到不可思议,跟在风衣男子旁边相差半步的距离,「是指死亡猎人在四区都有两间房子的意思吗?」 「以防万一发生类似我现在的状况,」威士忌点点头,「不过备用住宅平时不会进去,所以也没有储藏食物,单纯只是暂时躲藏、过夜的地方。」 狭小电梯带着两人来到最高楼层,打开房门后出现在眼帘的是没有装潢、不到十坪的小套房,能睡觉的就只有一张双人床。 「不介意一起挤张双人床吧?」 「有软绵绵的床可以睡就谢天谢地了,」男孩以感恩的心情说道:「而且还能遮风蔽雨、不受尸人打扰,啊大叔,我可以先去洗个澡吗?」 折腾了快两天没有洗澡,平时蛮爱乾净的炸肉丸已经快到极限,恨不得赶快衝到浴室把皮刷破一层再说。 「观迎使用,虽然备用住宅坪数很小,就当自己家吧,」安全至上的猎人习惯促使威士忌打开浴室查看、巡逻过套房每个能躲藏尸人的地方,确保没有危险后才在窗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爱洗多久就洗多久,放松心情对明晚的仪式来说很重要。」 「谢了,大叔。」 脱光衣服、打开莲蓬头洗去一身脏污,热水与蒸气立刻充满整间浴室,也让男孩累积的疲劳有机会一点一滴洗去。 他顺便打开浴缸水龙头,让热水慢慢流下储存。 想起过往,在杂货店楼上的浴室里头,男孩每次冲完澡都习惯泡在浴缸里超过半个鐘头。 一边舒服泡着,一边听妈妈在厨房切菜烹煮晚餐的声音。 幸福。 如今泡在陌生浴缸里后,那种确切被迫脱离熟悉生活的痛楚,从四肢凝聚来到胸口,隐隐作痛。 「妈,我还活着,」炸肉丸整个人泡在浴缸热水里头露出半张脸,他伸出右手五指在灯光形成的圆晃动,「请你在另一个世界不要担心,我绝对不会向尸人低头的。」 肌肉因为泡澡松弛,身体也不再紧绷,思绪愈来愈活络清晰。 「如果明天羽化后我变成尸人的话,怎么办?」 男孩对着蒸气瀰漫的天花板问道。 没有人会回答,因为连男孩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拚命活下来的我,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替惨死的母亲报仇。 对,也不对。 是为了向把日常生活颠覆的始作俑者抗议。 始作俑者是谁? 尸人、死尸兽? 地狱门、死魂虫? 还是长老会、对策署? 本以为脑袋清醒了,没想到泡愈久愈混乱,男孩索性起身拿起浴巾擦乾,穿上背包里带来的乾净衣物。 「算了,想太多一点帮助也没有,」炸肉丸转开门把走出浴室,原本应该打开的套房灯光却被关闭,除了浴室四周一片昏暗,男孩小声说道:「呃,省电也不是这样子的吧,大叔,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快速移动,藉由浴室灯光稀释漆黑,男孩在发觉后马上扑往一旁,袭来的黑影用力撞在浴室门上! 撞击的痛楚对它来说不算什么,穿着整套白色睡衣的女人歪着脑袋,嘴角破烂皮肤发紫,睡衣胸口沾满乾涸血渍。 它转过头,对着倒卧在地的少年张开飢饿低吼。 「尸……尸人!」 第十二话 异常 发黑十指扑向地上的猎物,男孩迅速滚向右边躲过啃咬,他连忙起身跑向门边按下开关。 套房立刻获得照明,视线畅通无阻。 「这里怎么会出现尸人?」炸肉丸环顾室内找不到风衣男子身影,从已经开啟的房门来判断,有可能发生了紧急事件导致情况变成如此,「你是从走廊跑进来的吧……」 男孩顺势把门关上,以免还有其他尸人也跑进来参战。 「某件事让大叔夺门而出,然后尸人刚好间晃进来,好死不死看见我走出浴室,」炸肉丸凭想像推理出大致情况,他目光移向窗边的行李,威士忌交给他的小太刀就放在那里,「不知道房间外面还有几隻尸人,为了安全,我要先解决你才行。」 「喝啊!」 尸人歪着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它只有啃食活物的慾望,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没有装潢的套房里只有双人床、单人沙发和一张简单的木製小圆桌立在中央,衣柜与电视柜都是系统家具。 能拿来防身当作武器的东西几乎没有。 尸人重重踏出一步衝向门口的男孩,穿着t恤、短裤赤脚的炸肉丸速度不会输它,他已经习惯在尸人啃咬扑抓下闪避攻击。 一个转身来到小圆桌的位置。 「很好,这个不会很重,」炸肉丸蹲下身体抓住支撑小圆桌的支桿,勉强当成武器拋向尸人,「可以用!」 不算重的物品砸在尸人身上造成不了太大伤害,尸人歪七扭八的姿态全靠渴望啃食活人血肉动着。 它继续往前,就算跌倒、失去手脚也还能咬。 「噗!」 利刃从下顎处刺入直达头颅内部,死魂幼虫的墨绿汁液自缓慢伤口渗出。 拿到小太刀的炸肉丸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夺走了尸人性命。 「呼呼、呼呼呼,」拔出利刃后男孩坐倒在地靠着单人沙发喘气,他满头大汗盯着尸体看,就怕它没有死透再度爬起咬人,「真是太过份了,呼呼,我才刚洗好澡欸。」 「碰!」 一声巨响房门整个脱离原位喷发,直接撞在对面墙壁倒下。 因惊吓而起身的男孩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眼前所见一切。 一隻接着一隻的尸人鱼贯而入,像是要装满十坪空间大的黑水慢慢填满进来。 「这太夸张了吧!」 男孩紧握小太刀的手抖个不停,数量之多让数字失去意义,尸人挤满整个套房就像潮水覆盖沙滩上的贝壳。 炸肉丸被数不清的尸人一涌而上。 出手的一刺因为目标太多而没有命中脑袋,接下来就是分食大餐的残忍阶段。 炸肉丸倒卧在地全身被咬被抓,他还来不及感受到痛,因为恐惧佈满了身体每一颗细胞,哀嚎的嘴被尸人撕开、眼珠子被活生生拉了出来争抢吞食。 仅剩一边视线的男孩清楚看见自的肠子被拖出,黑压压的尸人们兴奋吃着。 手臂、肩膀、大腿和脚趾头被用力拉扯的感觉依稀还能传达过来。 然后意识渐行渐远。 最后在心脏被刨挖开来的瞬间,无法形容的痛炸开! 男孩,喔不,已经无法称之为人类的尸体被挤满狭小空间尸人分食殆尽,还剩半张脸的眼角凝聚了泪水。 迟迟落不下来。 直到人脑被咬开时泪水才粗暴洒落。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水流般旋转、旋转、旋转…… 顺着浴缸排水孔急转直下,热水旋转最后一圈后失去踪影,浴缸旁的男孩擦乾身体,穿上带来行李的乾净衣物。 他握住浴室门把准备开门,一股既视感油然而生。 甩甩头没有想太多,男孩步出浴室,套房却一片漆黑寂静。 「呃,省电也不是这样子的吧,大叔,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炸肉丸凭藉着浴室透出来的光线察觉到异常,有个黑色人影趁着视线不佳衝了过来! 男孩扑向一旁闪躲,然后在接触到地板的瞬间没有让身体停下,他顺势滚动身体一气呵成跳跃起身。 一下子就来到了行李旁边,拿出小太刀防身。 会这么做的原因,似乎是因为知道行李就放在窗户下方、浴室门口的斜对角。 「喝啊!」 穿着血渍睡衣的尸人张牙舞爪朝男孩袭来。 炸肉丸挪移脚步闪开尸人鲁莽攻击后,自对方后脑用力一刺! 拔出刃尖时尸人也跟着倒地不起。 「好眼熟的尸人,」男孩感到不可思议般喃喃自语,「是曾经见过的人吗?」 「碰!」 一声巨响房门整个脱离原位喷发,直接撞在对面墙壁倒下。 因声响而起身的男孩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眼前所见异状。 一隻接着一隻的尸人鱼贯而入,像是要装满十坪空间大的黑水慢慢填满进来,似曾相识的画面衝击男孩脑海。 我会死。 觉悟的念头如雷贯耳,炸肉丸举起小太刀迎接大浪般袭来的无尽尸人,刺出的刃尖插进首当其衝的尸人眼窝! 在男孩被压倒在地、啃咬致死前,总共干掉两名尸人。 对死亡的恐惧涌上心头,炸肉丸连吶喊的机会都被剥夺,死在疯狂的飢饿行军中。 「一切,还顺利吗?」 站在风衣男子身旁的是重金属摇滚风格长老,她陪同威士忌一起注视着眼前巨大黑色虫茧。 黑茧跟一台汽车差不多大,被满佈的网状黑丝固定在半空中,古老洞穴的空间里只有墙上火把提供光源,昂首注视黑茧的威士忌则抽着烟,表情带点忧愁。 「昨晚睡梦中不停做着恶梦,似乎上演被尸人追杀的恐怖片戏码,」风衣男子述说着男孩情况,不甚乐观,「起床后精神萎靡,所以吃完早午餐就带他过来这里了。」 「母亲死于尸人的打击,看来是深植心中。」 兰姆怜悯道。 「加上他年纪太轻,我不确定他熬不熬得过仪式,」风衣男子吐出烟雾,在跃动的火光下呈现诡异四散的白烟,「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 「你从小就是个直觉敏锐的孩子,」兰姆充满信心的回答:「相信你的直觉,我可是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 「我知道。」 威士忌目光没有从黑茧上离开,他不知道仪式会持续多久,时间长短一向都是由茧里的人控制,失败变成尸人的话茧很快就破了,羽化成功者最快也要一个鐘头左右才能破茧而出。 「我一直都很感谢你,兰姆,要不是你出手帮我,我当年早已饿死街头。」 「看来你有好好传承下去,」兰姆笑容满面地抬头望着黑茧,彷彿在期待新希望的诞生,「如果没有你伸出援手,这孩子也兇多吉少。」 「我能帮的有限,」威士忌看着黑茧时而蠕动、时而静止,深知男孩正在跟内心的恐惧对抗,「接下来只能靠炸肉丸自己了。」 「你知道这孩子的恐惧之源为何吗?」 「他,害怕死亡。」 「非常古老的恐惧,非常,」兰姆脸上的苍白妆容在火光下显得更加阴沉,她耳垂原本掛的骷髏银饰换成了一串k金製的眼珠,她移动脚步打算前往另一个地点,「有兴趣向菲尔讨教讨教吗?」 「自从我成为猎人后就没有见过它了,」风衣男子心里涌起怀念的感觉,像是要跟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相见般兴奋,「我恰巧有问题想问它。」 「那走吧,说不定回来时羽化已经完成了。」 两人离开黑茧所在的洞穴,经过其他人工开凿的洞穴通道,弯弯曲曲走了将近十分鐘左右来到一个宽广洞窟。 周围石壁上一定间隔距离都有摆放火炬照明,而中央处有一个大型黑曜石立方体构成的笼牢,里头似乎关押着一道人影。 人影发现有访客后站起身来,光是身高就超过二百五十公分,是个极为瘦高的人形怪物。 会说它是怪物,乃是因为它全身被黑雾所包覆,脸的部份只有佈满尖牙的嘴巴,嘴角在笑的时候可以裂开到佔满半张脸孔。 「嘻嘻,真是稀客啊,威士忌,」瘦高怪物所处的立体监牢里只有一块石製方床,既可当床也能当成椅子乘坐,地板则叠了将近自己一半身高的书堆,它裂开大嘴笑道:「好久不见。」 「嗨菲尔,」风衣男子轻推墨镜耍帅,随性挥手打招呼,「最近读了什么有趣的吗?」 「人类心理学一类的书籍,」被称之为菲尔的怪物跟人一样共有十根脚趾、十根手指,它比手划脚地说道:「很好看哦,毕竟我对人类很感兴趣嘛。」 「真不好意思,你大方提供关于地狱门的相关知识给我们,最后却被长老会囚禁在这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其他死尸兽眼里我就是个叛徒,论战斗能力我又是高阶死尸兽里最弱的,」菲尔语气没有抱怨,反而更多是感谢,「好险猎人高层提供地点让我躲在这里保住性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都愿意配合。」 威士忌露出微笑,从风衣内侧拿出一本厚厚的烫金版本书籍,从立体监牢缝细递给对方。 「你以前提过想要的书,『百年孤寂』我找到了,给你。」 「嘻,你居然还记得,我真是太高兴了,威士忌,」菲尔开心接过书籍,明明没有眼睛却还是爱不释手地翻阅数页,以指尖抚摸页面尝鲜,然后小心翼翼地閤起书本放在书堆顶端,「你特地来看我,是不是想要知道现在茧里的人类状况呢?」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呢,菲尔。」 「我可是『全知的菲尔』,你的个性依赖直觉、不爱拐弯抹角,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黑茧里的男孩是我亲手训练的新人,我想知道他羽化后会获得什么样的『业』。」 「你们还真是心急呀,」由黑雾构成人类外形的死尸兽菲尔放大音量,刻意说给洞穴外转角的女人听,「都来到门口了不一起聊个天吗?长老兰姆。」 第十三话 重生 「你的眼睛还是如往常一样犀利呢,」顶着庞克头重金属摇滚造型的兰姆走进洞窟,她一开口就是对菲尔讚不绝口,「不对,看样子比之前更厉害了一些。」 「嘻嘻,你明知道我对恭维的话一点抵抗力也没有,」菲尔笑得乐不可支,张开的血盆大口就算直接吞下一名小孩也不成问题,「你也是来有所求的吗?」 「不是,我单纯来探望你的。」 「就你最关心我了,兰姆,」菲尔走到石床坐下,它体贴兰姆与威士忌一直抬头看他的困扰,让双方视线能够接近,「其他长老也会来这里举行羽化仪式,但会来看我的五根手指头就数得出来。」 「真的吗?我很好奇是哪些长老。」 「像皮蛋瘦肉粥啊、无糖绿还有红龟粿这三位长老,其中又以红龟粿最讨厌了,」菲尔认真抱怨起来,「没有带伴手礼来就算了,还问题一大堆想要叫我回答这个那个的,真是烦死人!」 兰姆与威士忌对望一眼,接着兰姆继续提问。 「是不是问你鵺在哪里?」 「嘻,兰姆你真爱逗我开心,」菲尔笑的时候那像蛇一样的细舌,都会伸出嘴外蠢蠢欲动,「都知道答案还故意考我。」 「那你告诉红龟粿长老了?」 「是啊,我就是心太软,更何况她还答应我会派人带我最爱吃的牛舌来,」菲尔鲜红长舌滑出立体监牢,在风衣男子面前挑动,「我闻到味道囉,威士忌,快给我吧!」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用看的还是用闻的,」威士忌自风衣内侧拿出一盒保鲜食品,保鲜膜包覆着的东西就是新鲜牛舌,「连我藏在口袋银河里的东西都知道。」 「嘻,都说了我是『全知的菲尔』啦,你们还想骗我给我惊喜,」灵活舌头捲住目标物,将整盒牛舌带回监牢里撕开保鲜膜,狼吞虎嚥吃了起来,「我最讨厌惊喜了。」 不到五分鐘,一大盒牛舌全被死尸兽吞下肚,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是高级货呢,比红龟粿派人送来的还好吃,」菲尔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它张开两手十指在胸前,指尖黑雾全都冒出眼睛,「让我们回到正题吧,我看看,黑茧里的『业』……」 十颗小眼睛出现在手指头末端,它们骨碌碌地转动,像是在察看什么积极颤抖着。 有几颗眼睛甚至还注视着兰姆与威士忌。 「嘻嘻,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是什么样的『业』呢?」 兰姆关心道。 「真是少见吶,是幸还是不幸呢?」菲尔的十颗小眼睛从小指开始闭眼,依序到大姆指结束工作,消失在黑雾里头,「可谓是被诅咒的『业』呀。」 「菲尔,你就直说吧。」 「嘻嘻,好啦我不卖关子了,瞧你们心急的,」菲尔轻拍腹部,有股想要打嗝的衝动,它用手遮住嘴,却迟迟没有嗝跑出来,「是无限再生的『业』哦,我能看见的就到此为止,详细情况你们去迎接本人吧。」 「谢了菲尔,」风衣男子打算离开,扬起的左手挥了挥,「还有想看的书吗?下次我再帮你带来。」 「再见威士忌,有空的话帮我带本『异乡人』吧,听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真想一读其风采,先谢谢你了,」菲尔脸上没有眼睛,但可以明显感觉到它面向了兰姆,「既然威士忌去忙他的新人,你来陪我聊聊天好吗?兰姆。」 「那是我的荣幸,菲尔。」 兰姆向前与威士忌交错,赶着回到炸肉丸身边的风衣男子离开监牢洞窟前,还能听见菲尔和兰姆不绝于耳的交谈声。 来到黑茧前可以看见一点一滴的墨绿汁液落下,如同砍死尸人时脑袋流出的死魂幼虫体液。 滴满一滩黏稠水渍。 「噗咻!」 某种皮囊涨破声传来。 茧身不再饱满,它乾扁空洞,男孩似乎从黑茧下方破口脱离,失去意识般倒卧在墨绿液体里。 「小子,醒醒,」威士忌拉住炸肉丸双手拖出黑茧下方,他轻拍男孩脸颊,试图唤醒昏迷意识,「嘿,听得到我说话吗?」 「唔,大、大叔,咳!」睁开眼的男孩从嘴里吐出墨绿汁液,看来在茧里头包覆住他的就是这些诡异液体,「你……去哪里了?我在备用住宅里找不到你……」 「你先别急着说话,」威士忌很清楚,刚结束羽化仪式的人很容易处在记忆错乱的状态,「调整呼吸,稍作休息一下。」 「数不尽的尸人……无穷无尽的尸人衝上来咬我、啃我……」 男孩呢喃在茧里遭遇的梦魘,既真实又可怕,就连现在回想起来都冷汗直流。 「没事了,没事了,」风衣男子握住男孩的手,藉由掌心传递温度,「儘管是如同地狱的光景,但你还是战胜那些尸人了,对吧?」 「我被五马分尸、内脏被拉扯开来,不知道体会了这种痛苦多少次、绝望了多久,」炸肉丸双眼空洞张望,他目光无法对焦,彷彿灵魂还困在远方,「恐惧没有终点,恶梦不断轮回……」 「你是怎么摆脱那些尸人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吃,我受够了,」炸肉丸莫名地笑了,「呵,我也有牙齿、指甲,也能啃、咬、撕,它们怎么对付我,我就怎么还给它们。」 风衣男子看着男孩的转变,忧心神情愈加凝重。 「后来我发现,被扯断吃掉的手长了回来,」男孩就像在讲述天方夜谭般的诡异幻想,「肚子被挖开也不会死掉,我比怪物还像怪物,能够不停復活。」 「恭喜,炸肉丸,你最终仍克服了心中最大的恐惧,死亡。」 空洞眼球渐渐回神,男孩与风衣男子关怀的视线终于相交。 「大叔,我……我通过仪式了?」 「没错,」威士忌拉男孩一把帮助他起身,炸肉丸毫不在乎一身黏稠液体,而是注视着手心,想要看看自己哪里不一样,「你成功羽化了。」 「我没有感觉到有哪里变得不一样,」男孩摸摸溼黏头顶,并没有长出尖角或是怪异的玩意儿,「所以,我能够使用『业』了吗?大叔。」 「你有资格了,接下来就是教你如何使用『业』,」威士忌从风衣内侧抽出黑色砍刀,锐利刀刃在火光照映下发出残忍光芒,「不过我想,你可以直接跳过这个阶段。」 「大叔,什么意……」 男孩话还没问完,左手便被一刀两断。 看着自己的手掌丢落在地上,切口血流如柱,吓傻的炸肉丸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救命恩人威士忌为什么要砍断自己的手? 「呜哇啊!」 迟了数秒后哀嚎声跟着痛楚爆发,男孩右手五指紧扣着断臂尖叫,他跪倒在地脑袋一片混乱。 紧接着诡异的事发生了。 左手的血不再喷发流出,肉与骨彷彿有生命般自我增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长』出了新左手。 「欸?」 需要时间思考理解的事情太多又来得太快,炸肉丸瞪着新左手一脸茫然。 「是不是跟你恶梦里的情况很类似?」 「大叔,难道这里也是梦吗?」 男孩抬头仰望风衣男子,他已经快要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了。 「很可惜,这里不是梦,」威士忌把刁在嘴角的烟靠近火把点燃,然后深深吸了一口舒畅身心灵,「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梦的话,活着就轻松多了。」 握住新生左手后再次拉起男孩,威士忌为他刚才攻击一事致歉。 「抱歉,突然挥刀砍断你的左手,」吐出烟雾,风衣男子藉由触感和回握的力道,确认新生左手与原来左手并没有不同,「这是为了让你最快体认到自身『业』的恶劣方式。」 「这就是我的『业』?」男孩左手五指争相动着,就怕重新长出来的机能会比较差劲,「跟蜥蜴尾巴断掉一样可以重生?」 「傻小子,当然比蜥蜴尾巴强多了,」威士忌看着地上的断手,发现它竟然腐烂分解,不到一分鐘只剩一滩血水,「就算砍断你的脑袋也能长出一颗新的。」 「不、不是吧?」 「是真的,我知道你很好奇我如何得知,这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风衣男子移动步伐打算离开洞窟,示意要男孩跟上,「现在状况分秒必争,我们得赶快出发。」 「出发?要去哪里呀大叔?」 「你刚羽化完成脑袋还没醒不太灵光,」风衣男子在宛如迷宫的洞穴里来去自如,一点也不像他说的是个路痴,「我们还得去交涉两名死亡猎人一同狩猎死尸兽,还记得吗?」 「鵺……」 「那个杀了我同伴还有砸碎我房子的混蛋东西,」风衣男子恨不得现在就亲手宰了死尸兽,他边走边诅咒道:「剩下的一颗眼睛等着我来挖吧!」 「那大叔,我们现在是先去找香草医生?」 「香草肯定没问题的,反正她眼里只有钱,」风衣男子带领男孩走出洞窟入口,迎接他们的是夜空无云的一轮明月,此处看起来像是废弃矿坑,地面还有残破的轨道遗跡,「我们要先找的人是蛋沙拉。」 「呃,就是被大叔称之为疯子的……红阶猎人……」 「放轻松点,小子,她或许跟你很合得来哦。」 「跟我合得来?大叔你又在逗我了。」 「哈,蛋沙拉是个以残虐尸人为乐的死亡猎人,」威士忌趁着月光洒在大地带来一片银亮,从口袋银河里掏出美酒畅饮,「你不也是志在消灭尸人吗?」 「我杀尸人不是为了取乐,光是这一点就和蛋沙拉不同了吧。」 「杀戮这种东西一旦久了、习惯了,有些人不知不觉会上癮的,」威士忌用袖口拭去嘴角酒渍,他很喜欢月亮,觉得在月光下慢步品酒是一种享受,「就像烟就像酒,更像毒品或权力。」 杀掉尸人,只是为了替母亲报仇。 杀掉尸人,只是为了发洩心中的恨。 倘若有一天杀掉尸人只为了享乐,那样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男孩不由自主地思索着。 「来,喝一点吧?」 「大叔,你知道我不喝酒……」才拒绝到一半就发现风衣男子递来的是可乐,炸肉丸不好意思地接过冷饮,「谢了大叔,好冰哦,乾杯。」 第十四话 情报 「这里是……」 炸肉丸跟着风衣男子来到一间木造房子,风格像极了美国西部牛仔的酒吧,木造招牌凋零腐朽,看不清楚酒吧名称,在推开復古百页门前,男孩注意到门上刻有熟悉的雕纹。 死亡猎人印记。 「是专门给猎人喝酒聚会的地方吗?」 对于男孩的疑问,威士忌率先推开门进入室内。 「不只喝酒哦,用餐跟干正事都在这里。」 偌大的空间里摆着十来张桌子但都没有客人,唯有吧台前坐了几个零星人影,他们全都转过头来张望推开门的是谁。 「嘿,大家好吗?」 抢在别人开口前,威士忌抬起手挥了挥,一付大家都应该认识他的自信感觉。 「哟,威士忌你回来啦?」坐在离入口最近的男人戴着深褐色牛仔帽站起身来,身上也穿着相衬的牛仔装扮,腰间扣着一把套索,「有什么收获吗?」 「嘿,欧姆蛋,」威士忌与对方用力握手贴近,互拍后背打招呼,「没什么收获,只有地狱门警戒线又扩大了好几条街。」 「瞧瞧你,不就找到了一个新人吗?」欧姆蛋是个不算瘦的牛仔,但也不到胖子的程度,他以温和笑容对着男孩伸出手,「孩子你运气不错,别看他一脸酒鬼模样,其实他是个好人。」 炸肉丸挤出笑容尷尬地握手。 「别这样破坏我的帅气形象啊,」威士忌在欧姆蛋旁边的位子坐下,向酒保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立刻倒起酒来,「我在外头可是风评不错的。」 男孩跟着坐在威士忌另一头,并非夹在他与牛仔之间。 「哈哈哈,是吗?」欧姆蛋喝的是超大杯啤酒,他拿起豪饮,酒泡从嘴角不断流下,「只可惜风评好坏在这儿可不管用啊。」 「那倒是,这里是靠实力才能活下去的地方,」风衣男子张开手掌,一杯酒从远处滑来刚好停在掌心前,酒保展现出过人的上酒技巧,「话说回来,你知道蛋沙拉人在哪吗?」 「四天王之一的蛋沙拉?」牛仔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盯着风衣男子瞧,「你找那个疯女人干嘛?嫌命不够长?」 蛋沙拉是女的? 男孩在心里讶异道。 「有个棘手的死尸兽想要邀她一起狩猎,」威士忌不想透露太多,不过眼前这名牛仔最常泡在酒吧里打发时间,向他打听消息准没错,「我想说你可能知道她在哪,毕竟大多数猎人喝了酒就藏不住秘密嘛。」 「那倒是,哈哈,」欧姆蛋喝乾啤酒后对着酒保喊道:「再来一杯,威士忌请客。」 酒保目光转移到风衣男子身上,威士忌露出微笑点点头。 「你果然听过一些关于蛋沙拉下落的消息。」 「是耳闻了一些,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欧姆蛋接过酒保推送过来的超大啤酒杯,开心灌进喉咙一大口,「据说人在三区的大卖场里虐杀尸人,那是两天前听到的事了,不知道现在人还在不在。」 「谢谢你,欧姆蛋,那我们就先去大卖场一探究竟了,」风衣男子再次握住牛仔的手,诚挚感谢溢于言表,然后向酒保说道:「等等再给欧姆蛋三杯。」 「哈哈哈,别那么客气,威士忌,」牛仔即使喝到上半身都被啤酒淋溼,仍喝得不亦乐乎,「我只是把听到的说出来,找不到人的话不会怪我吧?」 「找不到人只好再回来罚你喝酒了。」 推开酒吧百页门,风衣男子望着皎洁月亮燃起一根烟,男孩正想开口提问却被威士忌抢先一步。 「喂,操控乌鸦使魔的,你叫樱桃对吧?」风衣男子朝无人街上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跟隐形人对谈,「帮我通知兰姆,我们要去三区一趟,打通一下结界守门人。」 只见一隻乌鸦飞至两人身旁的电线杆上,发出难听叫声后忽然转为女人嗓音。 「好的,威士忌先生。」 「兰姆姐说的没错,使魔真的如影随行欸。」 炸肉丸盯着乌鸦发光红眼说道。 「我们得加快速度,小子,」威士忌嘴角刁着烟、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快步移动,男孩见状马上小跑步跟上,「必须赶在蛋沙拉清光大卖场尸人前赶到,不然就错失良机了。」 「大叔,四区是死亡猎人生活的地方,那三区呢?」 「三区大多是百货公司、大卖场和生鲜超市等等大型建筑物匯集的区域,因为居住人口多,演变成尸人最多的区域,只有少许的死尸兽在三区徘徊,是个适合猎人新手锻练身手的地方。」 「那红阶高手跑去新手区干嘛?」 「我说过了,蛋沙拉最爱虐杀尸人为乐,跟她本身强不强没直接关係。」 「呃,她还真执着于这个嗜好啊。」 「你要是见到蛋沙拉,千万不要乱说话,」风衣男子渐渐加快速度,本来是快走现在已经变成小跑步,而努力跟在身后的男孩早已汗流浹背,「她可是曾经一言不合就用『业』把另一位死亡猎人弄成重伤的不良纪录者。」 「不用担心我,大叔,」男孩挺起胸膛信心十足道:「我现在有『业』保护,死不了的!」 「笨蛋,你是能够快速重生没错,但你受伤的时候不会痛吗?」 「会,」炸肉丸想起左手被威士忌切断时的痛楚,眼泪都飆出来了,「痛死了!」 「那就对啦,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受伤比较好吧,」风衣男子对于男孩的过度单纯笑出声来,「呵,但如果你是有被虐倾向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一阵强风袭来,威士忌停下脚步伸出左手挡在男孩眼前,要炸肉丸注意危险。 「是死尸兽吗?」男孩昂首看见一道有翼形状的黑影靠近,开始热血沸腾起来,「大叔,我需要一把武器。」 「拿去,钢製球棒,」威士忌从口袋银河拿出全长六十二公分的墨黑球棒,「记得先别衝动,看情况再说。」 「好重,这打在尸人脑袋肯定头破血流。」 「来了,小心。」 尖耳、长牙还有修长尾巴,一尊人形恶魔展开双翼降下,铁灰皮肤在月光下显得毫无生气,它蹲伏在地似乎对于两人没有恶意。 「威士忌先生您好,我是兰姆大人的秘书之一:小红莓,」年轻女孩的声音从丑陋恶魔嘴里传出,让炸肉丸觉得眼前画面极度诡异,「石像鬼是我的使魔,特地奉兰姆大人命令来载你们一程。」 「哦,算兰姆有心,」威士忌没有半点畏惧靠近石像鬼旁,「小红莓请问一下,是让我们坐在石头怪物背上吗? 「石像鬼背部不适合乘坐,还请威士忌先生与炸肉丸少爷抓住脚,」小红莓话还没说完石像鬼已经飞起,两人见状赶快跳起来握住恶魔之足,就像握住冷冰冰的石柱一样坚硬,「预计五分鐘到达结界门,为了安全起见,还请两位牢牢住紧。」 「没问题,我们会拚命抓紧、死都不会放手。」 「不会放手!」 男孩就像合音天使,重覆威士忌的最后一句话。 「准备,出发!」 小红莓一声令下石像鬼便快速飆上天空,它摆动蝙蝠外型的翅膀并不急促,飞行速度却超乎想像的快。 风声如雷贯耳,男孩低头看见整个四区夜景,在月光辅佐下就算灰濛濛一片,也呈现出末日城镇的另类颓废美。 此时男孩看见右边的风衣男子单手握住石像鬼之足,左手指向前方。 远处一面半透明闪耀着黄光的薄墙耸立,几乎挡下所有想要继续前往的生物。 那个就是大叔提过的结界吧。 男孩心想。 石像鬼飞行高度骤降,吓得炸肉丸抓得更紧,不一会两人便回到地面、脚踏实地站着。 「我的任务结束,祝福威士忌先生、炸肉丸少爷一路顺风。」 小红莓说完这句话后石像鬼便头也不回,展翼飞离此地。 「听声音感觉小红莓非常年轻,兰姆这傢伙不会非法雇用未成年少女工作吧?」 风衣男子就算是开玩笑表情也十分认真,他望着远去的石像鬼挥舞手臂,将感谢之情寄于风中。 「我都能参加死亡猎人的试验了,」炸肉丸实话实说,并不是因为想吐槽,「小红莓就算是未成年少女也很正常。」 「也是,还是你聪明,小子。」 风衣男子压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他趋步向前,迎接他们的是一道半透明黄光笼罩的巨大圆形,而圆里面则站着两个人。 圆后面连接着结界墙,所以这道看似延伸出来的圆形结界,就是结界门人员留守处。 「啊,是您啊威士忌先生,」在圆里头身穿灰白工作服的人都有一点年纪,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其中拉着鸭舌帽且很有礼貌的男子认出了风衣男子,「兰姆长老有特别致电来说了,您跟新人可以直接过去。」 「谢谢,」威士忌从口袋银河拿出一瓶洋酒,在进入圆形防护罩时送给对方,「辛苦了布莱克先生、赛隆先生。」 「威士忌先生总是这么客气,真不好意思,」布莱克接过酒,然后交给身后的赛隆拿去冰起来,「这么晚了还特地赶去三区,是有什么紧急任务吗?」 「是啊,不过因为是上头交待的,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那当然、那当然,」布莱克脸上佈满皱纹,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死亡猎人,反而像是普通的保全人员,他搓搓手道:「我们的职责就是依照标准流程让人通行结界,绝对没有想要打听情报的意思。」 「布莱克先生是我看过最认真、最负责的守门人,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向地狱门对策署美言几句的。」 「真是太感谢您了,威士忌先生,」布莱克有礼貌过了头,看在男孩眼里反而觉得有点不舒服,「你也知道我们领的都是死薪水,年终奖金也少得可怜,要是高层可以帮我们加一点奖金不知该有多好。」 「肯定会的,像布莱克先生这么认真勤奋的工作还不多给点奖金,那对策署就太不人道啦。」 「哎呀呀,我们才没您说的这么认真,给威士忌先生见笑了。」 就在大人们恭维来恭维去时,表情比较冷漠的赛隆默默打开结界门,说是门其实就是在结界墙上开啟一道人可以走过去的大裂缝。 开啟的条件,全靠赛隆手上的一把老旧钥匙。 钥匙构造是一张金色卡片,大小跟朴克牌差不多,一面有着死亡猎人印记的图案,一面则空空如也。 仅下方一排以极小的字印着三、四两个数字而已。 第十五话 飆车 「请出示死亡猎人印记以供扫描,」守门人赛隆挡在结界门前,左手拿着钥匙、右手则拿着扫描枪,要求男孩提供证明,「系统必须对出入结界的任何人做记录。」 赛隆死鱼脸神情像极了毫无斗志的上班族,他眼神里没有光芒,每一天每一刻都按照流程做事,时间到就下班,心如死水。 「他是新人,刚通过羽化仪式而已,还没有签约取得印记,」终于跟守门人布莱克聊完的威士忌走过来一手放在男孩肩上,简单说明为何炸肉丸没有印记,「这部份也可以向兰姆求证。」 「没关係,威士忌先生你就直接带着新人过去吧,」布莱克直接支开赛隆,要他去忙别的事情,「既然长老特地打电话来说了,完全没有问题。」 「太感谢了布莱克先生,麻烦你。」 风衣男子伸出左手背的印记,在扫描枪划过去的瞬间发出「嗶」的声响。 「可以了,祝武运昌隆,威士忌先生!」 「谢啦。」 风衣男子对布莱克挥手道别,而走在前面的炸肉丸则心情雀跃地先通过结界门,从半透明光墙的一边来到了另一边。 到达高楼林立、人口密集的三区。 「哇,这里好像是繁华都会区,大楼一栋比一栋还高,」男孩发现绝大部份的高楼都没有灯光,只有少数几栋还有街上的路灯亮着,「我们要去的大卖场在哪里呀?大叔。」 只见风衣男子就像偷车贼一样在路边动作频频,将一台电动摩托车牵出停车格的位置。 「欸大叔,你是在偷车吗?」 「我堂堂一个死亡猎人偷什么车啊?」威士忌坐上机车拿出车钥匙插入孔中,啟动钮一按引擎便发动起来,因为是消耗电量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噪音,「为了节省路程所耗费的时间,刚刚跟守门人借了机车。」 「原来你刚刚聊这么久是在借车,我错怪你了,大叔。」 「难不成你以为我喜欢跟守门人互相奉承吗?」威士忌擅长聊天时投其所好,如果他不当死亡猎人的话,应该会是个厉害的顶尖业务员,「反正他喜欢聊什么我就跟他聊什么,重点是我们能省下大量时间。」 风衣男子拍拍后座,要男孩赶紧坐上。 炸肉丸用肩扛着球棒,不太习惯地坐上机车。 因为母亲不会骑机车更不会开车,所以男孩自幼没有太多乘坐汽机车的经验,说会怕倒也还好,只是对于威士忌的技术有点不安。 「坐好囉,」风衣男子出声提醒,男孩紧张地用左手抓紧后座下方的握把,「集中你的注意力,小子,我负责骑车,你得负责保护我们的安全。」 「安全?」 「就算这机车再安静,沿路上还是会有不少尸人覬覦我们血肉,」油门一催、搭载着两名死亡猎人的机车衝上马路,果不其然前方开始冒出歪七扭八尸人身影,「你就用手上的球棒制裁它们。」 「没问题,」炸肉丸左手抓着威士忌风衣,右手高举球棒蓄势待发,「交给我!」 「好,衝啊!」 本以为有好吃的活人送上门来,尸人们纷纷兴奋狂奔,没想到迎面就是一记钢製球棒对它们打招呼。 「啪!」「啪!」「啪!」 鼻子陷进肉里、腐烂摇摇欲坠的牙齿全部喷出,接二连三衝上马路的尸人脸蛋全部被打成猪头,有些甚至颈椎直接折断垂到背后,但仍能缓慢朝目标移动行走。 有些从左侧袭来的尸人炸肉丸来不及以右侧惯用手反击,直接抬起左脚踢出。 尸人下巴遭受球鞋踢击后脱臼后仰,整具尸体撞倒后方两三隻挤在一块儿的尸人,摔得人仰马翻。 「这脚踢得好,」驾驶机车的风衣男子并不轻松,他一方面要注意前方路况,一方面又要分析袭来的尸人群位置,尽量让男孩右手高举的球棒方便攻击,「再坚持五分鐘就可以了。」 「放心啊大叔,我热身完毕了,再打个二十分鐘都不是问题,」炸肉丸挥出一棒砸在扑来的尸人脸上,尸人直接在空中后翻一大圈再重重摔落地面,「因为用球棒打爆尸人真是太舒压啦!」 就在男孩欣喜若狂暴打尸人一顿时,大卖场在大楼身后显露出身影,威士忌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方向,开心地将油门催到底。 「大卖场就在前面,尸人也愈来愈多,小子,你还可以吗?」 原本聚集在大卖场附近的尸人就不少,追逐两人而来的尸人骚动带来更多其他的尸人。 让这一带的尸人群体更加壮观,简直不输给演唱会热潮。 「一隻接着一隻我没问题,」男孩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尸人大群横阻道路,觉得不太可能过得去,「但这么多挤在一起就不行了。」 「也是,那我们就绕个路吧。」 一个帅气甩尾吓得男孩不得不抓紧威士忌,机车行进方向改成绕向旁边大楼,聚集的尸人也跟着移动过去。 「这里会有路相通吗?」 「管他的,反正只要能找到破口衝进大卖场就行,」威士忌不断蛇行甩开尸人接肿而来的扑击,绕过大楼后来到大卖场的后方,那里是大货车载货给大卖场而停靠卸货的码头区,「这里尸人比较少,就从这里进去。」 「嘶哈!」 机车闪过一名吼叫尸人从大货车上方跳下来的飞扑偷袭,它重重摔在水泥地板,一动也不动地流出墨绿汁液。 有惊无险。 威士忌顺势骑上斜坡来到码头高处,许多穿着大卖场工作服的尸人迎面而来,迫不及待想要啃咬活人。 「抓好了小子!」 「好!」 倾倒的沉重栈板散落一地,刚好数片叠成倾斜高度,风衣男子看准机会骑上栈板像是飞车表演般跃上半空! 抬头望着车轮的尸人不知该做何反应。 它们张开腐烂嘴巴,像是在讚叹漂亮的飞车秀一样哑口无言。 机车飞越六隻尸人后,高度开始下滑。 车轮碾压在一隻倒霉尸人身上做为落地缓衝,男孩简直不敢置信刚才的疯狂行径,飞车动作竟然能够成功。 「大叔,我又错怪你了。」 「蛤?」 「你骑车技术超神的!」 「那还用说,」风衣男子意气风发地说道:「我高中时跟学校恶霸一起混过飞车党,一天到晚飆车闹事哩。」 「传说中的暴走族吗?」 「哈哈哈,传说?也是啦,」威士忌骑进仓库里,沿途都是堆积如山的货物、纸箱和大型堆高机,「现在这个末世已经看不到暴走族了。」 「也许吧,我只在综艺节目跟偶像剧里看过。」 「算了,别提这种让人变老的话题,」风衣男子减慢速度,在一道安全门前停下熄火,他从口袋银河掏出熟悉的武器:手斧,「现在我们成功进入大卖场,接着就是把蛋沙拉找出来。」 「要分开行动吗?大叔。」 男孩的问题问得很好。 一起行动可以提高生存率,但分开行动可以增加找到目标的机率。 在风衣男子眼中,炸肉丸已经是死亡猎人新手,即使手背尚未拥有印记,但拥有重生能力的他,绝对不可能死在这里。 只要别遇到高阶死尸兽的话。 「来,这个给你,」威士忌拿出类似军人在使用的迷彩战术背带,他帮男孩穿好扣上,「这是我改造过的,可以放上不少武器。」 左胸背带掛上对讲机、右胸则反插进一把匕首,只要压下卡楯就能轻松拔下匕首攻击。 腰部两侧掛着两把小太刀,背后伸缩带则能将球棒卡住。 「对讲机钮按住就能互相通话,」威士忌就像欢送毕业生的师长,眼睛不自觉地模糊溼润起来,「你不像我有口袋银河,武器拋射出去的话记得回收,否则紧急时刻只能空手应战,那会大大降低胜率。」 「谢了大叔,这个背带真好用,那我们就分开行动吧。」 炸肉丸将球棒插进背后收纳,抢先在风衣男子前推开安全门来到卖场内部。 「我搜索单数楼层,你负责双数楼层。」 「没问题,大叔,我现在全身热血沸腾,原来这就是死亡猎人出任务的感觉!」 「别再胡思乱想了,小子,」威士忌不甘落后,他右手持斧往另一头衝出,「我们时间宝贵,快开始找人吧。」 男孩二话不说,依照路标指示直接朝电梯方向前去,计划是先坐到最顶楼,再依序下楼的方式来展开地盘式搜索会比较轻松。 四部电梯分别停靠在不同楼层,炸肉丸一按下上楼钮,四部电梯同时间动了起来,开始往下移动。 在最右侧电梯口等待的男孩,注意到最左侧电梯到了,甫一开门电梯小姐便连滚带爬狼狈衝出! 它一颗眼珠腐烂掉出垂在脸颊,杀气腾腾朝男孩袭来。 「等你很久了,尸人。」 抽出背后武器,男孩摆出上场打击的姿势,电梯小姐手还没搆到目标就先用脸吃了一记挥棒! 眼珠子飞出界外,砸在天花板掉不下来。 「唔唔……喝啊……」 流不出半滴血的尸人不知道已经死掉多久,它颠跛后退一大段距离,整个人靠在墙壁抖个不停。 「是我力气不够吗?」炸肉丸眼看尸人没有倒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一棒砸在脑袋上应该头破血流才对。」 孰不知电梯小姐突然跪地颤抖,嘴里呕出不少墨绿汁液后趴地死去。 「对嘛,这才是正常情况。」 第二跟第三道电梯同时开啟,尸人化的电梯小姐极有默契一同衝出电梯,它们蛰伏在地张牙舞爪,对着男孩发出凌厉叫声。 「还来?」 两隻尸人手脚并用,像头恶犬加速奔来,炸肉丸不慌不忙举起球棒,硬是朝抢先扑来的电梯小姐一记当头棒喝! 剎那间脑浆四溢、墨绿汁液喷散开来。 第十六话 风格 最后一名电梯小姐则跃上墙壁,像是壁虎一样在楼层数字上方游走,男孩还来不及为怪物脚底的吸力惊讶,尸人电梯小姐就朝目标头顶跃下。 尖锐指甲锁定男孩后脑。 炸肉丸立刻扑向一旁光滑地板,他学习能力极强,在威士忌指点过落地时的受身技巧后,结合翻滚起身一气呵成。 正当尸人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没有扑到食物的瞬间,男孩已经紧握球棒大步一跨! 一棒用力砸在电梯小姐脑袋! 尸人眼凸头爆,混合脑浆的墨绿汁液洒满一地,抖了抖身体后倒地不起。 「搞定!」炸肉丸好整以暇看着最后一部电梯到达一楼,指示灯闪烁不停准备开啟,「如果每个电梯都有个电梯小姐服务的话,这台也不例外。」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却令男孩大失所望、空无一人。 「呜哇,真是可惜,算了,就先从四楼找起吧,」男孩扛着球棒走进电梯,按下最高楼层四楼,以它佔地宽广来看,可以说是全国最大的大卖场建筑,他两手合掌向上苍企求,「蛋沙拉小姐拜託拜託,请你不要乱跑。」 电梯空间不小,至少能容纳十二人,但速度很慢,不知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其他因素,光是门关闭到上一个楼层开门就要花掉三十秒左右。 男孩莫名觉得焦虑。 「这是树懒专用电梯吗?」 炸肉丸开口认真抱怨时,感觉到鼻尖溼溼的,他摸了摸才发现又黏又臭,不知何时沾上的恶心液体。 「这什么……」 甫抬起头便看见尸人化的电梯小姐蛰伏在上方,因为过于渴望啃食男孩血肉而滴下了唾液。 落在炸肉丸鼻子上。 「喝啊!」 球棒甩落一旁发出金属撞击声。 一切来得太快迫使男孩来不及反击,尸人扑倒炸肉丸一手掐住他脖子、另一手反被男孩抓住腕部无法攻击。 为了不让尸人张嘴咬掉脸颊,炸肉丸右手肘用力架在尸人喉头,防止它拚命乱咬的嘴巴贴得太近。 一来一往,尸人无法再进一步吃到肉,炸肉丸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僵持不动在电梯地板的尸人与猎人,彼此都发挥出最大气力。 谁也不让谁。 「咕……」儘管喉咙只有被尸人一隻手掐着也十分不舒服,男孩思考该如何干掉眼前这疯狂的电梯小姐,「看样子得『痛』一下了……」 凝聚觉悟后,炸肉丸放弃防守尸人啃咬的动作,他松开右手不再架住怪物喉头,想当然耳鼻子马上就被尸人咬住、痛不欲生! 「喀!」 按下卡住匕首的装置,男孩抽出右胸的短小利刃直接插进尸人后脑! 死去的尸人全身重量压在男孩身上,使劲推开尸体后,炸肉丸抚着流满胸口鲜血的鼻子缓缓站起。 鼻子摇摇欲坠,就算尸人不用力撕咬过不了多久也会自己掉落。 到达四楼的电梯门自动打开,没有其他尸人出现。 痛楚逼得炸肉丸两眼充满泪水,他咬紧牙关忍耐、压抑住吼叫将匕首插回原位,拾起球棒走出电梯,。 说也奇怪,痛楚就像快乐时光般「咻」一下就消失了。 男孩摸摸鼻子已经长回原位不再歪七扭八,被尸人咬破的伤口完好如初,没有流血的疑虑。 「这就是我的『业』?」男孩想起长出左手的画面,事后仍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摸着自动恢復的鼻子,慢慢习惯了这个现实,「好像有点厉害呀。」 环顾楼层,发现其为运动、户外和野营用品楼层,举凡相关或延伸的物品在这层楼都可以买到。 「奇怪,想要虐杀尸人为什么要特地跑来大卖场里面呢?」炸肉丸试着去揣摩蛋沙拉的想法,「明明三区路上就一堆尸人可以当沙包了。」 因为对蛋沙拉不熟悉,男孩就算想破头也不会明白对方的作法。 「与其在这里乱猜一通,不如赶快找到本人确认一下。」 「喝啊!」 才走不到三十公尺,一隻身穿篮球衣、篮球短裤的高个子尸人从运动用品店里衝出,他生前肯定是芝加哥公牛队粉丝,就连球鞋都是某代乔登的知名鞋款。 细长双手抓来,男孩挥舞球棒试图砸烂十指,没想到球棒直接被尸人给握住,顺势往后一甩! 死都不想放开球棒的男孩硬生生被拋向远处,整个人撞进运动用品店,连续三个展示用人形模特儿被波及倒地。 「怎么尸人力气一个比一个还大啊……」 用球棒顶住地板起身,炸肉丸翻开盖在头上的宽大球衣,直视正往自己走来的高个子尸人。 「它手长脚长,对还是国中生的我来说很不利,」男孩索性把球棒放回背后,拔出腰间小太刀,「大叔说过,每个死亡猎人的战斗风格不同,乃源自于『业』的不同。」 「嘶哈!」 高个子尸人挥舞手臂像拨开杂草般推开人形模特儿,它一脸愤怒,恨不得将男孩碎尸万断地恐怖表情。 男孩不顾一切衝上前,既没有防备、也不需要防备。 『业』给予炸肉丸无后顾之忧的强大信心。 头一次看见活物自己送上门来,高个子尸人当然不客气抓起男孩朝肩膀咬下去,痛楚震憾全身,但这次男孩的反击更加快速。 几乎同一时间。 肩膀送给尸人的瞬间,小太刀也送进了尸人脑袋。 「跟鼻子被咬掉比起来,肩膀似乎没那么痛。」 男孩望着倒在一滩墨绿汁液的尸人说道。 眼角似乎一溜烟地有个小黑影闪过。 「是小孩尸人吗?」炸肉丸深信自己没有看漏,他搜寻整间运动用品店却没有找到答案,「奇怪,居然没有。」 「喵。」 声音来自一个高大人形模特儿,它摆出叉腰的美丽姿态展示女性运动服饰,却发出类似猫咪叫声。 欸不对! 模特儿的头发多出两颗浑圆眼珠正盯着男孩。 男孩与牠对上眼后才惊觉原来叫声真的是猫。 蓬松柔软的金色猫毛让炸肉丸看了心动不已,很想伸手去摸,但猫咪却不领情一跃而下,头也不回迅速离开运动用品店。 「真是可爱,」男孩没有因为猫正常反应感到失望伤心,而是从脑海里检索猫咪品种,「好像叫做金吉拉……不对,应该是波斯猫才对。」 会对猫咪有基本概念是因为炸肉丸以前就很想养宠物,尤其是猫,但租屋处的房东规定无法养宠物而作罢。 再加上妈妈似乎对宠物细毛过敏,饲养宠物一事就束之高阁了。 「等等,大叔说过警戒线内除了尸人、猎人外,不会有活着的动物与昆虫,」男孩慢一大拍才追出店外想看猫咪跑去哪里,无奈早就不见踪跡,「那这隻波斯猫到底是……」 大卖场其馀店家的店员纷纷走出来,像是在夹道欢迎美味食物来到飢饿地狱般激动,它们从嘴里吐出无意义呻吟声,前仆后继、你推我挤地只想要抢先第一啃食男孩。 「哇,我也太受欢迎了,」炸肉丸收起小太刀,肩膀咬伤也完全復原,他不慌不忙抽出身后钢製球棒,面对从四面八方推挤而来的尸人群体说道:「这规模少说也快要一百人。」 想起仪式时的恶梦考验,男孩打了个冷颤。 虽然羽化成功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不过要再一次面对尸人大军来袭还是很痛苦的事。 就算有『业』能够不断重生,炸肉丸也不想硬碰硬、以自身血肉模糊来换取胜利。 他立即找寻周遭制高点的可能性,毫不犹豫跑进一家贩卖露营器具的店家,跳上桌子再爬上露营车车顶。 举起球棒向蚁群般的飢饿活死人呛声。 「你们一辈子都吃不完的新鲜人肉在这里!有本事就爬上来咬啊,混蛋尸人!」 「嘶啊!」 尸人一个贴一个衝撞露营车,强迫车身跟着摇晃起来,每一隻都争先恐后要爬上去,力气不如人的倒霉鬼被压在底层,形成尸人叠罗汉奇景。 踩着数名同类怪物攀上来的尸人以为终于能吃到肉,没想到尝到的却是无情金属球棒,它威力十足砸在脑袋,就像西瓜遭受外力崩裂一样。 抢头香尸人脑袋爆开、墨绿汁液洒在底下其他尸人脸上,它们交相舔舐,误以为是活人鲜血。 「不好意思,第一位挑战者失败,」炸肉丸眼看第二位尸人探出头准备爬上车顶,高举球棒对准目标脑袋,「第二位……」 「嘎啊啊啊啊啊……」 远方传来非人类吼声,引起男孩注意导致他挥棒落空只擦过尸人侧边,仅打烂左耳而已。 由肥肉组合而成的腐烂聚合体,不停将挡在前方的尸人吞噬进体内,肥肉愈长愈大,让一百多公尺远的炸肉丸都能清楚看见。 「难不成是死尸兽?」 光是脸就跟一整隻尸人同样大,肉色肥胖身体一球连接一球,无数隻脚撑起长长肉体行走,但那些并不是脚,而是手。 「还是巨大毛毛虫形态的死尸兽,天啊,好恶心!」 毛毛虫怪物就是为了吃掉活人而来,它把沿路尸人吞掉只是顺手,每吃掉一隻尸人肥肉就又厚了一点点。 怪物巨大嘴巴一张开,就会从舌头左右伸出多关节细长双手,将欲吞噬之物紧紧抓住拉进嘴里。 「嘎啊我好好好饿饿饿啊啊啊……」 飢饿难耐的毛毛虫怪物像极了一台失速列车,以大胃王食量吃光六成以上尸人,距离露营车不到五十公尺。 眼看就要迎面撞上。 第十七话 红发 「碰!」 撞击声响震耳欲聋,被肥肉弹开的尸人宛如破碎玩具乱飞乱摔,有些断手断脚、有些直接折断了颈锥。 最惨的是被撞露营车,它整个凹陷变形,简直像报废车最终下场。 那车顶上的男孩呢? 他在死尸兽撞烂露营车瞬间往前大力一跳,直接把毛毛虫的背部当成缓衝垫摔下,翻滚数圈后从虫尾灵巧弹出。 好险绝大部份尸人都已被死尸兽吃掉,男孩落在地板时才没遭遇其他危险。 「肉……」毛毛虫死尸兽把脸从挤扁的废铁里拔出,贪婪大嘴佔据半张脸,肥滋滋脸颊随着邪恶眼珠抖动,它转过头,寻找可口人类,「人肉躲到哪儿去了?」 「去死吧尸人!」 球棒砸在毛毛虫死尸兽肉感十足的尾巴上,不但没有造成半点伤害,就连用力挥下的力道都被肥肉给吸收殆尽。 「天啊,钝器对它完全无效!」 「蠢死了人肉,」毛毛虫死尸兽巨大且油腻五官张嘴窃笑,它对着猛对自己尾巴敲打的男孩说道:「在我肉虫大王面前任何攻击都是白费力气的。」 「肉虫大王?」炸肉丸收起球棒改抽出小太刀,「这名字也太恶心了。」 「说我恶心?人肉,你就趁现在耍耍嘴皮子吧,」肉虫大王开始蠕动其庞大身躯,像蜈蚣一样多足的手群起狂划,倒在地上的尸体就像垃圾般被无情扫开,「反正迟早都要被我吞进肚子的,就别垂死挣扎了。」 它虽然体型庞大,但移动速度却超乎一般人想像。 炸肉丸见识过肉虫大王衝过来的威力,连忙拔腿就跑,往死尸兽一开始出现的方向狂奔。 「人肉跑吧人肉,」追逐猎物让肉虫大王心花怒放,沿路狂笑起来,「嘎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 炸肉丸没有回头的馀余,他也明白比移动速度是不可能赢过死尸兽的。 男孩死命跑了一百公尺左右便转弯跑进别间店里,肉虫大王当然不会跟丢食物,它以庞然大物之姿灌进店家,店家家具、装饰和贩售物品全都被野蛮撞开, 「进来成为我脂肪的一部份吧人肉!」 店家惨遭死尸兽硬撞而整个爆开四散,男孩不再逃跑选择反其道而行,迎面跳起、手紧握小太刀插进肉虫大王的大脸眉心! 「怎么回事?居然一点用也没有……」 「人肉,你用这像蚊子叮的东西想要杀死我吗?」 小太刀整个刃部都没入死尸兽肉里,但对肉虫大王而言一点影响都没有。 男孩从肉虫大王脸上跳下想要先躲进另一间店里,可惜死尸兽快了一步,它从嘴里喷出诡异长手抓住炸肉丸双腿,害他重重摔倒在地。 「唔,放开我!」 拔出腰间另一把小太刀砍在细长怪手上,这才发现不仅砍不断还十分坚硬。 拉住食物双脚后长手开始缩回死尸兽嘴里,将在地板不停挣扎的美味人类拉到了嘴边。 「成为我身体的一部份是你的荣幸,人肉,」肉虫大王迫不及待吞进可口活人美食,它嘴角流淌出大量唾液,张开的大嘴里还可以看见牙缝有尸人碎肉卡在上面,「吶,进来吧!」 即使男孩小腿已进到死尸兽嘴里,他仍不打算放弃逃离,耳里另一个声音正不断提醒自己。 没关係,我会重生,就算被拖进怪物胃里又如何? 但是…… 我会被浸泡在满满胃酸的空间里,就算我能一直重生,马上又会被胃酸腐蚀溶解、重生、溶解、重生…… 生不如死的痛苦将一再循环轮回。 男孩想到这里更加确信不能被拖进去吃掉的决心, 他用小太刀猛烈朝地板一插,成为抵抗身体被拖进胃里的最后支点,诡异长手持续施力指尖都刺进男孩小腿肉里。 「哇啊!」 疼痛逼得他大叫,但手绝对不会放开小太刀,整个被拉扯的身体形成死亡拔河。 「进来进来,人肉,别挣扎了,」肉虫大王没有閤上嘴巴咬断食物,他苦口婆心地对活人释出善意,「我喜欢吞掉完整的食物,这会让我有饱足感。」 「哈,你还真有原则。」 男孩死命抓着小太刀刀柄,但强大拉力让整支刀刃开始倾斜,整个人被拉进怪物嘴里是迟早的事。 「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跟我们很类似,却又混着人肉香气,」肉虫大王脑满肠肥的大脸说出意料之外的话,「你该不会是专门狩猎我们的死亡猎人吧?」 男孩不懂死尸兽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身上沾到尸人的唾液和血渍才有它们的臭味吗? 「我就是死亡猎人,你怕了吗?」 「怕?」肉虫大王听完后开怀大笑,「嘎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哈……我怕你肉太少,吞下去只能塞牙缝啊,人肉。」 「很难说,」炸肉丸知道自己没办法撑太久,就算战斗输了气势上也不能认输,「把我吃进肚你很可能会上吐下泻哦。」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人肉,」肉虫大王一想起这件事就流出更多口水,「我也是吃过死亡猎人的,不仅没有肚子痛还让我一连饱了好几天呢。」 不行,快要撑不下去了…… 如果死尸兽的外皮攻击无效的话,那换个方法从内部开始破坏呢? 内侧总是比较薄弱的,好,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试。 男孩瞬间想好对策,不需要考虑太多,立刻执行。 既然抵抗不了强大拉力,男孩索性放开小太刀,整个人「咻」一声被塞进肉虫大王溼答答的嘴里。 「咕嘟!」 爽快的把人类一口吞嚥下去,肉虫大王开心地不得了,它巨大嘴巴哈哈大笑,为吃掉死亡猎人感到无比满足。 「嘎哈哈!想不到我今天好运连连啊,」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红发女子站在死尸兽面前,说是站也不太对,她两脚距离地面约莫有三十公分,可以说是用飘浮的,「竟然吃掉一个死亡猎人后还冒出第二个?」 火红长发像极了一团火焰披在身后,长度到达膝盖,身高目视不到一百六十公分,怪异口罩配上水汪汪大眼,明明是可爱型女孩眼神却兇恶到不行。 精神病院束缚装是她的穿着,苍白色泽加上两手都被束带紧紧綑绑,尚能够打开的两脚似乎没有被束带绑住。 口罩图案是用毛笔字构成的大大『凶』字。 「难不成是精神病发作的死亡猎人?自己双手被綑住了还特地跑来送死,嘎哈哈,不吃白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见红发女子的赤红眼珠猛然一瞪,张大嘴巴的肉虫大王便停下动作。 「挡路的杂碎给我滚开。」 红发女子隔着口罩辱骂对方的剎那,肉虫大王从头顶冒出一道红线经过鼻子、人中、下巴。 「怎……怎么可能……」死尸兽瞳孔剧烈放大,以无法置信的口吻说道:「任何攻击对我都是无效才对啊……」 「废物!」 毛毛虫死尸兽被无形力量直线劈开,它左眼看向分离的右侧,右眼望向倒下的左侧,又长又肥的身躯被剖成两半后直接死去。 飘浮在满地墨绿汁液上,红发女子继续向前飞行至胃部的位置才停下,她看了一眼从肉虫大王胃里流出的数十隻尸人尸体,其中还混了一名人类。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遭到胃液腐蚀导致毛发掉光、皮肤红肿的炸肉丸推开其他尸体爬出透气大喊,他看着浮在半空的红发女子,心中第一个想法竟然是…… 好、好可爱。 发觉自己的反应有点失礼后赶紧摇摇头,郑重问道。 「是你杀了死尸兽?」 「对,因为我讨厌毛毛虫之类的东西,」红发女子看见一身脏黏溼滑的男孩很快地长出了头发,皮肤红肿也恢復正常,「没看过你,手上没有印记却拥有『业』,喂,小屁孩,是谁推荐你进行羽化的?」 「呃,是大叔、威士忌。」 奇怪,为什么我这么紧张? 明明她看起来年纪也很轻呀。 男孩心想。 「哦,是那个送货员,」红发女子说话很不客气,但听在男孩耳里却是非常直率,「算他好运,你的『业』很稀有,以后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 男孩不懂红发女子的意思,开口想提问时被抢先一步。 「小屁孩闭嘴,我没有义务要回答你,」她飘过男孩上方,朝着单一方向前进,「你没死算你运气好,碍眼的路障我一律劈成两半。」 回过头看成为尸体的肉虫大王一眼,顿时间觉得这头死尸兽真倒霉。 被当成路障廉价的死去。 「不好意思,我最后一个问题,」炸肉丸此时才想起肩负的重要任务,迅速从溼黏尸体堆里站起身,快步追上飘浮女子,「请问你是蛋沙拉小姐吗?」 红发女子转头赏给男孩恶毒目光,这让炸肉丸不禁打了个寒颤。 「找我干嘛?」 「呃不是,我、那个、他……」 「我没什么耐心,五秒鐘说完,五、四……」 「威、威士忌大叔想要杀了那隻死尸兽需要你的帮忙所以特地跑来这里找你希望可以一起狩猎它!」 一口气说完目的的男孩用力呼吸与喘气,他低下头不敢看对方,因为蛋沙拉的眼神实在是过度兇狠。 「哦,没兴趣。」 红发女子拋下一句让人沮丧的回答后缓慢飘走,炸肉丸不敢相信她居然对狩猎死尸兽没有半点意愿。 死亡猎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消灭死尸兽是死亡猎人的天命不是吗? 无论基于任何理由,狩猎就是猎人存在的意义。 但蛋沙拉却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对。 不行、不可以。 男孩不愿放弃,迈开脚步积极跟上。 第十八话 猫咪 「别跟着我,小屁孩,」蛋沙拉用跟走路差不多的速度飘浮,她怒视前方声音却是说给后面的人听,「我不会跟其他人合作狩猎的。」 「为什么?死亡猎人的本份就是消灭尸人、死尸兽不是吗?」 「你如果再问我问题,我会觉得烦,」红发女子身上突然散发出一股不祥气息,以前的男孩是个普通人所以感受不到,但羽化后的他能清楚感知到这股气息,令人不安且充满杀戮的意味不停散播而来,「一旦我觉得烦,我就会宰掉任何让我不爽的东西!」 大叔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疯子。 实在是太难沟通了,难怪连兰姆姐都不建议找蛋沙拉合作。 任何人来跟她谈合作太有毅力的话都会被杀掉吧? 「可以听我说一下吗?蛋……」 右手小指无预警被切下飞了出去。 「哇,这怎么回事?」 断指处喷出鲜血,炸肉丸捏住小指根部想要止血,念头才刚冒出小指已经完成愿望,重新长了出来。 「好、好快!」男孩这次花不到三秒就长出新小指,他被切断的痛楚彷彿还残留在指关节中,「好像比之前更快了点。」 炸肉丸执行任务的意志坚强,他不怕会被切掉身体任何一个部份,就算会痛他也打算靠咬牙硬撑。 「蛋沙拉小姐!蛋沙拉小姐,等等我!」 「去他马的,我忘记小屁孩的『业』了,」本以为切掉男孩小指可以吓阻他烦人,但重生的『业』根本不害怕断手断脚的威胁,蛋沙拉飆骂脏话显示其烦躁程度,「货真价实的不死心吶你。」 飘浮在半空的她转过身面对男孩,兇狠大眼瞪着对方说道。 「你不怕痛吗?」 「怕,怕死了,」炸肉丸据实以报,不管是手被威士忌切断还是鼻子被尸人咬烂、甚至整个人泡在死尸兽胃里生不如死的时候,那些濒临崩溃的痛楚几乎让人失去意识,「但我还是要拜託你,蛋沙拉小姐,拜託你帮忙我们,一起狩猎死尸兽。」 「烦,我不要。」 右腿,自膝盖上方十公分的地方凭空分离,宛如被一条看不见的利刃爽快斩断,血还没喷出男孩已经因为失去平衡而倒下。 「呜哇!」 男孩趴在地上哀嚎,断腿处激射出温热鲜血,他昂首望着红发女子渐行渐远的身影,决定往前爬起来。 「蛋沙拉小姐、蛋沙拉小姐!」 「吵死人了!一条腿还不够吗?」红发女子这次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对着身后跟屁虫说道:「就算你会长出新的手脚,我一直切断再切断的话还是很痛吧?」 「很痛很痛……」 「但你还是不罢休?」 「求求你,蛋沙拉小姐,大叔他是我的恩人,他为了替葡萄酒先生报仇,需要厉害的猎人帮忙才有可能打倒那隻死尸兽!」 「你是为了报恩才捨命求人?」 红发女子不再飘浮前进,她在半空转过身来盯着在地板爬行的可怜国中生。 「是,如果是别人,肯定说没几句话就被蛋沙拉小姐五马分尸了,但我有不死的『业』,命中註定是我来恳求您出手帮忙。」 「哼,有道理,」红发女子慢慢飘回男孩上方,眼神兇恶程度略为减少,「老实说你不是尸人,我砍杀起来没什么快感,至于送货的想要替谁报仇那是他的事,我没兴趣。」 「那蛋沙拉小姐对什么有兴趣?」 男孩失去的大腿部份开始长出肉团,它们一边蠕动一边还原大腿外形,很快炸肉丸又拥有健全双腿了。 「高阶死尸兽的话我只针对几隻有兴趣,说说看它的名字,运气好是我中意的死尸兽我就答应组队。」 「真、真的吗?」男孩就差没有尖叫欢呼,他压抑高兴心情在内心深处吶喊,「蛋沙拉小姐不会骗人吧。」 只见红发女子猛然一瞪,炸肉丸便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 「废话少说,到底想狩猎哪隻?」 「鵺。」 「去他马的,竟然是鵺呀,」红发女子因为戴着口罩的关係,男孩看不出她现在是笑还是愤怒,「有趣、太有趣了,喂,小屁孩,我决定了。」 「是的,蛋沙拉小姐。」 「鵺是我想宰掉的死尸兽名单之一,我可以出手帮忙,但有个前提,鵺最擅长隐藏踪跡,要找到它可不容易,如果要我浪费时间找它,我不干。」 「关于这个问题,蛋沙拉小姐不用担心。」 「一直小姐来小姐去的,你烦不烦吶小屁孩!」红发女子爆怒大骂,吓得炸肉丸再次立正站好、不敢乱动,「叫我蛋沙拉就好,那你呢小屁孩,代号是什么?」 「好的,蛋沙拉小……呃,我叫炸肉丸。」 「炸肉丸,长话短说,我很没耐心,说,你们有办法找到鵺是吗?」 「大叔他现在被鵺追杀中,他在四区的房子直接被鵺给夷平了,」男孩机灵地想起这个原由,刚好能说服对方达成组队狩猎的共识,「听说鵺正在四区到处寻找大叔想要吃掉他。」 「哼,是哦,送货的干了什么蠢事让鵺这么恨他,恨到不惜来到四区,而且鵺又是怎么通过结界的?」 「大叔他之前跟鵺战斗时挖掉它一颗眼珠子,」只要能说服死亡四天王之一的蛋沙拉加入队伍,就算把所有知道的内幕说出来也再所不惜,「至于结界,听说是长老会里的某位长老放行,让鵺跑进四区的。」 「嘖嘖,了不起,你虽然是个连印记都没有的猎人新手,但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红发女子一脸感兴趣的模样,「我啊,只对三样东西最感兴趣了。」 「嗯?」 男孩不知道该不该顺着对方的意思提问。 「第一是猫,第二是宰杀尸人,第三就是八卦秘辛,」红发女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啊,说到这里,我刚刚似乎答应的太快了,鵺是我想杀的死尸兽没错,不过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找猫呢。」 「蛤?找……猫?」 「对,我的猫三天前溜进这间大卖场,所以我才来这里找牠,」红发女子边说边左右张望,企求能看见猫咪身影,「牠太擅长玩躲猫猫了,我根本找不到牠。」 想不到红阶猎人蛋沙拉居然是个猫奴! 为了找她的爱猫可以待在大卖场搜寻三天,我的天啊! 咦,说起来我在刚才运动用品店看到的波斯猫,该不会是……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该不会是隻金色毛的波斯猫吧?」 「猫就是猫,那就是牠的名字,」红发女子一付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话说回来,炸肉丸怎么知道猫的品种与毛色?」 「不瞒您说,」男孩以食指指向原先运动用品店的位置,「我刚来到这一层楼的时候,在那间店里看到一隻波斯猫,但牠一下子就跑掉了。」 「是不是一隻眼神很不屑的猫?」 「呃,」男孩根本感受不到当时猫咪的眼神是屑还是不屑,他只知道当下发现猫很是惊奇,「大、大概吧。」 「那就是我的猫,」红发女子喜上眉梢、兴高采烈道:「牠就躲在这层楼是吗?太好了炸肉丸,我要感谢你,如果我能找到猫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找到猫才愿意帮忙狩猎鵺是吗?」 「烦死人了,你刚没听懂我说的优先顺序吗?」蛋沙拉不管男孩的请求,开始飘进各个店家里头寻找宠物,「猫大于尸人大于八卦,狩猎鵺排在第二顺位,懂?」 「懂懂懂,我完全瞭解。」 不想在红发女子认真找猫时吵她,男孩静静站在原地拿起对讲机,并按下通话钮。 「呼叫大叔,炸肉丸呼叫大叔,听到请回答。」 「听到,这里是威士忌,你那里还好吗炸肉丸?」对讲机传来清晰地风衣男子声音,他依旧保持带点轻薄的语气,爽快答道:「我快要地毯式搜索完一楼了。」 「大叔,不用再找了,」男孩尽量不要高兴的太夸张,以免引来附近红发女子的不悦,他用另一隻手挡住嘴巴,轻声说道:「我找到蛋沙拉了!」 「真的假的?干得好炸肉丸!你们现在在哪里?」 对讲机另一头传来兴奋回应。 「我们在第四层楼,她一开始不愿意帮忙,后来因为鵺才可以,但现在却得先找到猫才行。」 「炸肉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总之一言难尽啊大叔,」男孩看红发女子寻找猫咪的方式有点粗暴,不但将店家弄得东倒西歪,还到处破坏觉得碍眼的东西,「你赶快来四楼找我们,我得先帮忙蛋沙拉才行,不然以她的方式铁定找不到猫。」 「我知道了,炸肉丸,我马上过去,」对讲机传来的风衣男子声音少了轻浮,多了感性,「你已经长大了,小子。」 「你在胡说什么啊大叔,」男孩走向红发女子大肆破坏的店家,根本没注意听威士忌父亲般的感叹,「我得先掛了,拜。」 甫刚靠近店家,数不清的羽球拍被拋出,害小心翼翼的男孩立刻趴地闪躲以为遭到攻击,他抬起头目击到整间店犹如遭遇剑刃风暴,被无形力量切割到四分五裂。 红发女子气呼呼地飘出犯罪地点,往下一个倒霉的店家前进。 「蛋沙拉!蛋沙拉,等等我!」 「炸肉丸,你来干嘛?」因为狠砸三间店家还没找到猫咪而不爽的蛋沙拉,对前来说话的男孩感到烦躁,「虽然我很感谢你提供猫在这里的线索,不过现在烦我的话我也是会杀人的哦。」 「我不是来烦你的,」男孩举起双手摆出投降姿态,表示自己完全无害,「我以前在书上看过,猫咪其实很容易受到惊吓,尤其是在室外。」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找不到猫全因为我太吵了吗?」 兇恶眼神重新回到红发女子眼里,她把大量杀气灌向诚心诚意想帮忙的炸肉丸身上。 「当然不是,」男孩似乎有点适应蛋沙拉易怒的个性,他顺着毛摸,尽量不触发对方逆鳞,「我是说我有个好方法,如果蛋沙拉愿意採用的话,就能够快点找到猫咪。」 「真的?」 「嗯,我只是个死亡猎人新手,怎么敢骗死亡四天王的你呢。」 「哼,油嘴滑舌,难怪会是送货员推荐的新人,」红发女子飘到男孩面前,弯下腰用近到鼻尖快碰到鼻尖的超近距离说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来证明你没有说谎。」 第十九话 寻找 「首先,蛋沙拉你有带猫咪的外出笼吗?」男孩试着比手划脚形容一个长方形的物品,「就是宠物用的小型笼子。」 「我知道外出笼,小屁孩,」红发女子一脸不屑地回应,「废话少说,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可是……如果我们找到猫咪的话,没有外出笼要怎么把牠带回家?」 「就像这样,」红发女子话刚说完,一旁散落在地上的滚筒型睡袋飘了起来,就像被无形念力拖着走一样神奇,「把猫带回家。」 「哇,太不可思议了,」男孩本以为蛋沙拉的『业』是看不见的刀刃,但她竟然能凭空移物,「你的『业』是念力吗?」 「关你屁事,」红发女子不打算相信任何人,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送货员没教你『业』是死亡猎人的秘密吗?」 「对不起蛋沙拉,」炸肉丸诚心道歉,他单纯只是好奇没有想特别探人隐私,「我不会再问你了。」 「来,重点,你能让我找到猫的好方法是什么?」 「这层楼专门贩售运动用品和露营设备,那应该有卖探照灯,」男孩娓娓道来心中的抓猫计划,「如果要找到猫咪,我们就需要这项物品。」 「探照灯是吗?」 嘴巴上觉得烦,但全心全意只想找到猫的红发女子直接动起身来,准备飘向每间商店寻找探照灯具。 就在红发女子移动时,她看见了风衣男子正朝两人的方向而来。 「哼,小屁孩,是你联络送货员的吗?」 「啊,」经蛋沙拉提醒男孩才发现威士忌已经赶到现场,他热情对着救命恩人挥手,「大叔,这里这里!」 「嘿,小子,干得不错啊!」威士忌和炸肉丸相见瞬间同时击掌,彷彿是默契十足的老战友,他望向眼神不友善的红发女子说道:「好久不见了,蛋沙拉。」 「谁跟你好久不见,我跟你根本不熟,少在那里攀亲带故的送货员!」 带着愤世嫉俗口气回应对方,红发女子仍旧散发着满溢杀气。 「你跑来这里干嘛?」 「大叔是来帮忙找猫的,」男孩充当人际关係的润滑剂,立刻出来打圆场说:「这里这么大,多一个人帮忙找就多一份力量。」 「没错,我接到炸肉丸的通知,是来帮忙找猫的。」 为了不激怒易怒的红阶死亡猎人,威士忌顺水推舟、一起圆谎。 「好吧,听说送货的特别多有的没的怪点子,如果真的对我找到猫有助益的话,我允许你在我的眼皮底下走动。」 允许…… 听见红发女子的措辞男孩心里觉得不安。 毕竟风衣男子不像自己可以重生,要是惹蛋沙拉不爽被切掉手脚任何一个部位,别说要狩猎鵺了,连以后还能不能把猎人工作当饭吃都有问题。 千万不能惹蛋沙拉生气。 不过像大叔这么聪明又擅长说话的大人,应该不会轻易踩到红阶猎人的地雷吧。 男孩心想。 「没问题、没问题!」风衣男子举起姆指大力比讚,「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忙找猫咪的,接下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炸肉丸。」 「大叔,我跟蛋沙拉先找出探照灯,」男孩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成熟的冷静表现,看在威士忌眼里很是欣慰,「要麻烦你找到这层楼的所有灯光总开关,当我用对讲机通知你时,再把全场灯光关闭。」 「瞭解,」风衣男子从口袋银河里拿出大卖场的建筑结构图,大大一张几乎遮住上半身,「你们先出发吧,我来研究一下灯光总开关在哪个位置。」 「哼,送货的就你鬼点子最多,」红发女子离开前还嘀咕了几句,「要是没找到猫我就宰了你们两个。」 「放一百个心吧蛋沙拉,」男孩採取跟红发女子反方向寻找的策略,「一定可以找到那隻可爱猫咪的。」 「哼,那隻一脸不屑的猫哪里可爱了。」 就在红发女子和男孩分头搜寻后,风衣男子才不急不徐收起结构图,往最远的角落方向前进。 儘管男孩没有完整说明计划,但聪明的威士忌已经猜到他会怎么做。 「真是个好方法,」风衣男子边散步边拿出烈酒来喝,「既可以卖个人情给蛋沙拉,又能够缓和容易衝突的场景,嗯嗯,葡萄酒你在天之灵好好看着,我会替你报仇雪恨的。」 风衣男子来到一扇门前,门口贴着明显警语『限工作人员进入』,他二话不说便想推开门进入。 想当然耳,门被锁住推不开。 「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人会告我吧。」 正当威士忌拿出铁鎚准备砸坏门把时,走廊两侧暗处都冒出数名人影靠近。 尸人,左边三隻右边四隻,看其休间衣着肯定是来大卖场购物的民眾,在死后被死魂虫入侵脑部產卵,不幸成为喜食活人的行尸走肉怪物。 「你们这些傢伙,真会挑时机出现。」 威士忌把喝到一半的烈酒塞回风衣内侧,他迅速拋出铁鎚命中一名尸人额头,脑袋遭到重击直接喷出墨绿汁液倒地不起。 「这算是预备犯罪前的惩罚游戏吗?」 从口袋银河拿出比上次三叉戟还夸张的武器,威士忌手持握柄,末端连一条六节锁鍊,锁鍊另一侧则固定着一颗佈满尖刺的铁球。 貌似为欧洲中世纪的武器:链枷。 「我早就想试试这玩意儿的威力了,」威士忌像个顽童耍起手上致命玩具,他挥舞链枷旋转刺球,在靠近尸人时用力一挥,「吃我的神圣攻击啦!」 刺球经过旋转形成强力攻击,砸在尸人左脸后没有多作停留,因为其半张脸都被暴力削去,脑袋裂成肉末喷发四散! 「哇哈,这链枷耍起来真有快感,」威士忌看着死去的尸人惨状十分满意,旋转地更加用力朝下一个倒霉鬼挥舞,「来来来,对,就是你这个斗鸡眼的傢伙!」 用不了五分鐘,本来从左右两侧包围活人的尸人们全都脑浆四溢、惨死在走廊地板。 「这种復古武器真有趣,」风衣男子回到上锁的门前,高举链枷说道:「无论是威力或趣味性都有一定水准,下次我要跟锻造师多订几样来玩玩。」 「啪!」 刺球精准砸在门把的位置,不仅门把、连同门都被砸破一个大洞。 失去门把的门没有半点阻挡功能,它被轻易推开让人畅行无阻地进入。 「嗯,接下来才是重点,」看着整面墙都是按钮及开关的威士忌,嘟起嘴搔着下巴鬍渣烧脑起来,「倒底哪个才是灯源总开关呢?」 另一方面,男孩遍寻不着贩卖探照灯的店家,光是这一层楼的商家就接近上百家,一时之间找不到想要的商品也很正常。 他走出店门外想要前往下一间店时,发现地上有一团拳头大的阴影,渐渐愈来愈大。 等阴影涨大到可以遮住自己时,男孩才惊觉是空中有庞然大物落下! 「碰喀咚!」 一声巨响逼得他蹲下身子两手护住脑袋,一台越野车野蛮地从天而降摔烂在男孩眼前。 不知道是失手还是刻意,总之越野车并没有砸在炸肉丸身上把他压扁。 「该不会……」 男孩依循拋物线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远处渺小的红发女子对着这里招手。 「竟然把越野车当成讯息铃声吗?」 男孩加快脚步往红发女子位置跑去,他这才想起刚刚应该跟威士忌多拿一个对讲机给蛋沙拉,对方就不需要大老远的丢车子来叫人了。 可是依照蛋沙拉的个性,她有可能不爽拿对讲机,而且把对讲机剖成两半变成废铁。 一想到这里男孩立刻打个冷颤,他要是赶到对方身边的速度太慢,不知道会不会被大卸八块呢? 「是这块废铁吗?」 一见面红发女子就把探照灯以无形力量拋至男孩脚边,炸肉丸马上动手检查探照灯是否还能使用。 「对,太好了还能用,而且可以切换成其他灯光,」男孩把灯光投射到店家墙上,试用白光、黄光还有红光,「接下来只剩天花板灯泡的总开关了。」 「哼,送货员办事牢靠吗?」 「没问题的蛋沙拉,大叔他虽然看起来轻浮、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男孩并非在讲客套话,也不是因为蛋沙拉瞧不起威士忌来替他说话,而是打从心底这样觉得,「可是他却意外可靠,做事也都有稹密思考过。」 「哼,无聊,他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抱歉,我多嘴了,我先到旁边去联络大叔。」 对于男孩的发言,红发女子没有迁怒也没有觉得不爽,或许她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炸肉丸善良与不放弃的态度。 红发女子持续飘浮在半空向远方眺望,看能不能好运找到猫咪踪跡, 「呼叫大叔、呼叫大叔,这里是炸肉丸,请问大叔有听到吗?」 「收到……沙沙……喂喂,有听到吗?沙沙……」 对讲机传来收讯严重被干扰的情况,导致威士忌的声音既不清楚也很模糊,这让男孩感到某种不安。 「大叔,你那里收讯很差,可以到讯号好一点的地方吗?」 「沙沙沙……有……兽来袭……沙沙沙……等……再回……沙沙沙……」 「有什么什么兽来袭?」男孩听不清楚,不过按照勉强可辨识的几个字来推测的话,威士忌可能遭到死尸兽攻击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不可能马上啟动找猫计划,那蛋沙拉肯定会不爽……」 一时之间不可能找到威士忌的所在位置,但要是不赶快执行计划的话,蛋沙拉暴怒杀人的疯狂行径又要上演。 被夹在中间的炸肉丸绞尽脑汁,希望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炸肉丸,问好了没?那个送货的事情办得如何?」 一股寒颤从屁股经由脊锥爬上后颈,男孩连要怎么回答红发女子而不让她生气都想不出来。 「呃、呃……」 「哼,还什么挺可靠之类的屁话,」蛋沙拉飘浮至男孩面前,不用力抬起头的话无法跟对方四目相交,「看样子是搞砸了对吧?」 第二十话 软泥 原本脚踏实地的地板变软下陷,佈满开关的墙面化为绿色乳状,室内装璜与器具全都融掉成为软泥,风衣男子这才惊觉自己进入了诡异空间,而非真正的工作人员操控室。 直觉告诉自己这是陷阱。 「可恶,是死尸兽偽装的吗?」 「桀桀桀,你中计了,死亡猎人,」绿色软泥空间不断蠕动推挤,让风衣男子根本无法站稳,他索性单脚跪下保持平衡,一手拿出手斧警戒四周,充满敌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说道:「你现在被我关在肚子里,基本上跟死了没两样。」 试着用手斧攻击软滑墙壁,根本无法造成伤害。 「不得不承认,你偽装成房间骗人进来吃掉的技巧,天衣无缝,连我都没有发现异样,」威士忌嘴巴在称讚敌人,但眼角馀光仍在扫瞄四处,查看是否有能够逃出去的微小漏洞,「但我想知道的是,大卖场已经没有活人很久了,你怎么会特地跑来这里偽装?」 被困在死尸兽肚里的风衣男子,遍寻不着机会逃出。 「桀桀桀,你是个聪明猎人吶,有在动脑筋的人头肯定特别美味,」蠕动的绿色空间似乎非常多话,他滔滔不绝说道:「我才不会傻傻地在一个地方捕食人类呢,那多浪费时间啊,我就是特地来等你踏入陷阱的。」 「等我?」 风衣男子假装露出讶异神情,整个人几乎吓到坐在软烂地板,他五指挡在颤抖的嘴唇前,夸张扮演无法置信模样。 这也是常常被兰姆取笑的三流演技。 「不、不会吧,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难不成你有预知能力吗?」 「桀桀桀,你吓傻了吗死亡猎人,什么鬼预知能力,我才不需要那种没用的能力。」 绿色空间渐渐缩小,从一开始十坪空间缩成不到四坪大小,倘若再继续缩小的话肯定能不断施加压力把风衣男子挤爆成肉泥。 「偽装成空间吃人才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那是谁告诉你我来到大卖场的?」 「桀桀桀,是谁告诉我情报很重要吗?」绿色空间反覆的奸笑声令威士忌感到厌烦,但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他仍按兵不动,「鵺可是警告过我别说溜嘴呢。」 威士忌差点笑出声来。 「果然是鵺呀,」威士忌卸下讶异演技,终于无法忍耐而窃笑,「呵呵,多谢你的告知哦,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顺便告诉我,鵺也来到大卖场了吗?」 「桀桀等、等等,我刚刚有透露出是鵺说的吗?你这个口蜜腹剑的下流猎人,竟然敢套我的话!」 绿色空间激烈晃动,连带风衣男子也被震晃起来相当于大地震规模。 「喂喂,冷静点、冷静点!我没骗你,」威士忌在空间里被甩来甩去、像极了洗衣机里被滚筒暴力洗刷的骯脏衣物,「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呀!」 「桀桀桀,我不管有没有说,反正吃掉你就安全了,鵺也不会找我的麻烦,」绿色空间果然开始压缩,企图让人类死在狭窄空间里,「你就别挣扎了乖乖去死吧!」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死,」忽然掛在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按下钮后却发生收讯不良情况,威士忌根本听不清楚男孩所说的话,他一边滚动一边说道:「收到收到,喂,炸肉丸有听到吗?」 「沙沙叔,你……沙沙讯沙沙沙差……沙沙好一点沙沙沙……」 「我听不清楚你说的话,这里有死尸兽来袭,情况不妙,等我解决掉它再回电给你。」 「桀桀桀,想要解决我?」外型就像是一大陀绿色软泥构成的果冻状怪物,半透明的身体里囚禁着风衣男子,它可以选择分泌胃酸将食物溶成肉泥,或是靠体内空间挤压的方式把食物压碎,「事实上是我先解决你才对吧,死亡猎人。」 「这可不好说,」好不容易软泥体内的滚动停下,风衣男子不慌不忙从口袋银河拿出锯齿状的机械设备,「如果这个玩意儿在你肚子大闹一场的话,我想你也承受不住吧?」 「这……这个是……」 按下电源后,威士忌两手前后握住机械手把,食指中指同时压下啟动钮,前方的长形锯齿随着铰链快速转动。 「这个叫做电锯,用你的肉体好好记住。」 「不……不要啊!」 电锯割在果冻般的软壁上造成绝佳效果,无数软泥碎屑喷发,即使死尸兽发出尖锐哀嚎威士忌也不会停手。 持续五分鐘的凌迟,像露营帐蓬大的软泥怪被刨出一大道裂缝,风衣男子洒脱从缝里鑽出,全身沾满绿色黏液。 黏液的溼臭令人感到浑身不舒服,风衣男子吐出舌头表示恶心,他看着愈缩愈小的软泥怪物,已经变得跟篮球差不多大小了。 「你还没死吧,死尸兽,」威士忌向来小心翼翼,谨慎态度从轻浮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我还没伤到你的『脑袋』不是吗?」 「桀,我太小看你了,死亡猎人,」软泥缓慢移动想要逃跑,无奈它移动的速度只比蜗牛快上一点,「你比鵺说的还要强大许多。」 「老实说,以你现在虚弱的状态我要消灭你是易如反掌,」威士忌蹲在地上就像在跟一颗洩气绿皮球讲话,「不过我还是愿意给你个机会,让你活下去。」 「桀,真的吗?」 「我看起来像会骗人的样子吗?」 「像。」 「嘖,」翻起白眼,威士忌一时之间觉得无言,「算了算了,总而言之只要你告诉我鵺现在在哪里,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桀桀桀,要我出卖死尸兽同类吗?」 「我没有逼你,你可以自由做选择,」风衣男子拿出毛巾和罐装水,弄溼之后擦拭脸和皮肤,「给你三十秒考虑吧。」 「桀,不需要考虑,」软泥怪物不加思索直接回答:「鵺确实跟踪你来到大卖场了。」 死尸兽与死尸兽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情谊,它们彼此以生存为主要目的,互相牵扯到生存的利益关係时才会合作。 它们称之为最实际的物种生存方式。 「来到大卖场……里头了吗?」 「桀桀桀,我知道最多就这样了,死亡猎人,接下来你该怎么做呢?」 「鵺是巨大型死尸兽,不可能进入到大卖场而不造成破坏,」风衣男子仔细分析敌人提供的情报,「难道他缩小形体或者……」 「或者……」 软泥怪物喜欢看对方伤脑筋的样子,跟着说话起鬨。 「或者化、成、人、形?」 「桀桀桀,精采的推论,你们死亡猎人的脑筋转动地真快,」软泥怪物缩小之后依旧健谈,「竟然能够精准猜到这种程度。」 「所以,我说对了?」 只见软泥怪物反常保持沉默,一个字都不愿意吐出来。 「果然没错,谢谢你了史莱姆,」风衣男子对着死尸兽甩甩手,要它赶快逃离此地,「再说下去你就要被鵺碎尸万段了吧,趁它还没找到你快走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史、史莱姆?」一团绿色果冻外形的软泥怪物扭动身躯,对风衣男子问道:「是在称呼我吗?」 「欸,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史莱姆吗?」威士忌露出真正地讶异神情,他十指比出柔软揉捏的动作,「像你这种软滑的果冻状怪物就叫史莱姆呀。」 「史莱姆,史莱姆是吗,」对这三个字甚是满意的死尸兽缓慢鑽进墙壁裂缝,似乎想藉着缝隙离开,「我喜欢这几个字,就当作我的名字吧。」 「嗯嗯,挺适合你的,记得跑远一点,史莱姆,」威士忌重新审视墙上密密麻麻的机械开关,想要找出卖场灯光总开关的正确位置,「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跟鵺见上一面。」 「桀桀桀,别以为我会感谢你的仁慈呀,死亡猎人,」整个软泥已鑽进缝里后,说话声音仍从洞口传来,「但如果你跟鵺两者谁能存活下来的话,我衷心希望是你。」 「哈,谢谢你的支持,」风衣男子很幸运从抽屉找到开关说明书,他一一比对开关名称与功能,终于找到控制灯光的总开关,「我们有缘再见啦,史莱姆。」 按下对讲机钮,威士忌尝试联络炸肉丸。 「呼叫炸肉丸、呼叫炸肉丸,这里是威士忌,有听见吗?」 「喂,大叔,是我炸肉丸,我听见了,」对讲机另一头传来男孩关心询问,「你打倒死尸兽了是吗?没有受伤吧?」 「没事,但就是浪费了一些时间,」威士忌照着说明书上的叙述确认,总共有五个开关负责四楼卖场灯光,「来,现在就要关掉这层楼的灯光吗?」 「麻烦你了大叔,现在就关掉吧!」 「没问题。」 连续压下开关至关闭的位置,风衣男子做到了他答应男孩的任务,而在炸肉丸这里则瞬间失去光线,宽敞的大卖场空间陷入一片黑暗。 「哼,真想不到送货的竟然搞定了,」红发女子本来要追究责任严惩男孩,过没多久对讲机便响起人声平息了这场风波,「我就在这里好好欣赏,看你要怎么帮我找到猫。」 男孩不急着回答蛋沙拉,他蹲在地上操作探照灯,先是喷射出强烈白光照在天花板形成一个圆。 然后调节成红色的圆,在天花板大力游走。 「哼,这样就能找到猫?」 红发女子抬头望着红光形成的圆,似乎把天花板当成游戏空间,圆在其中滚来滚去、一下弹起一下抖动不已。 接着男孩将探照灯挪移下拉,圆也跟着从天花板来到墙壁,依旧抱持调皮模样,在墙上晃动、上下跳跃着。 看着男孩操作探照灯卖力舞动圆跳舞,红发女子就更加想不通了。 这样大费周章的关灯照出红色光源,真的能找到猫吗? 「蛋沙拉,你看!」 经由男孩呼喊声的指引,红发女子依循红光望去,果真发现金毛波斯猫正在圆的下方跳动。 猫咪深深被圆吸引,拚命想要跳起来扑墙壁上方的红光。 「我终于找到你了,猫!」 红发女子兴高采烈地朝猫咪的方向飞去,此时圆所在的墙壁发生无数龟裂,裂痕之大连操作探照灯的男孩都能看见。 「发生什么事了……」男孩当机立断,打开对讲机联络风衣男子,「大叔大叔,事情有点不太对劲,麻烦你打开灯光后赶快过……」 「碰砰砰砰!」 话还没讲完整面墙壁忽然爆开! 连同墙壁前方的猫与蛋沙拉都被捲进尘埃和强风之中,失去踪影。 第二十一话 独眼 黑暗在天花板灯泡全亮的瞬间消失不见,因墙壁崩坏而引起的大量尘埃膨胀扩散,一道黑影缓慢自灰尘里走出。 「蛋沙拉,你跟猫咪还好吗?」 本来要向前关心红发女子安危的男孩,在看见人影真面目后止步不前,不敢大意。 「你、你是谁?」 「人类小鬼,」帅气油头、一身条纹黑西装,身材高大的男子带着严肃五官,最大特色是脸上带着眼罩遮住左眼,眼罩有着明显红色骷髏头图案,「你认识威士忌对吧?」 对方不仅无视男孩的疑问,还逼问他关于风衣男子的问题。 这个独眼男子是谁? 是大叔的熟人吗? 长老会?不可能,长老们都是年近半百的退休人士,眼前独眼男子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上下而已。 地狱门对策署?很有可能,大叔曾说过对策署里有他认识的朋友。 也有可能是其他死亡猎人,因为有要事而特地跑来找大叔。 炸肉丸认真思索着。 「是,我认识威士忌,」男孩挺起胸膛承认与风衣男子的关係,大声回应道:「在那之前,可以先说明你的身份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也是威士忌常提醒炸肉丸的道理。 「你认识的话就太好了,」独眼男子大步一踏整个人衝了出去,速度之快让炸肉丸来不及反应,「就抓你来当作诱饵吧!」 独眼男子在眼前冒出,一出手就抓住男孩左臂,指力之大让炸肉丸顿时觉得左手既痛又使不上力。 「你这个没礼貌的傢伙!」 男孩一气之下挥出右拳打向独眼男子胸口,但整个人失衡浮起,随着被甩出的左臂一起摔至五十公尺外。 男子就像把炸肉丸当成垃圾一样随手一拋,然后再慢步走向刚爬起身的男孩身旁。 炸肉丸摀着口鼻,鲜血从下巴渗出滴落,因为脸先撞上地板的关係导致流血。 「你说要抓我当诱饵,」男孩抽出胸前匕首摆出战斗姿势,对于眼前这位比自己强大的不速之客心中有一些想法,「会这么着急抓人质来找到大叔的人,只有鵺而已,难道你是鵺的走狗吗?」 「走狗,」独眼男子停下脚步思考,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问倒了,「走狗是什么意思?」 「蛤?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该不会想骗我靠近吧?」 就在男孩有所戒备时,独眼男子闭上唯一的眼睛,像是在读取某种需要时间传递的讯息来源。 「原来如此,我懂了,」独眼男子睁开眼睛,严肃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我不是鵺的走狗。」 对于不速之客的认真回答,男孩有点感到意外。 「呃,是、是吗?」 「我就是鵺。」 不安揉和害怕、惊讶与畏惧的混合体宛如晴天霹靂打在炸肉丸身上。 「你说你是……」男孩儘管以匕首指向独眼男子,步伐却不知不觉往后移动,「杀死葡萄酒、一直在追杀大叔的高阶死尸兽鵺!」 「你知道颇多细节的,」自称鵺的独眼男子并没有绑领带,他宽松的领口内涌出黑色气息,强烈杀气散发至四周,让男孩忍不住颤抖,「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失去眼睛的痛苦吧。」 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一介死亡猎人新手,硬衝上去战斗的下场可想而知,即使威士忌赶来在没有其他死亡猎人的帮助下,两个人都会走向最糟的结局。 「你说你是鵺,我不信!」 男孩稳住微微颤抖的双腿,咬紧牙关选择与对方继续交谈。 「鵺是死尸兽啊,怎么可能外表这么像人类。」 「看来威士忌的伙伴都挺聪明的,你让我想起上次跟他一同併肩作战的年轻猎人,」独眼男子距离男孩仅存十步距离,他没有再往前靠近,严肃的自信似乎在昭告天下一出手就能干掉炸肉丸,「他跟你一样机灵充满勇气,在战斗时我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名叫做葡萄酒的年轻人非常有潜力,若继续成长下去会是个无可限量的死亡猎人。」 男孩知道敌人想说什么。 「为了我们死尸兽的将来,我必须摘掉那株幼苗,」独眼男子的说法听起来就像是会为死尸兽全体族群着想的特殊个体,但这种个体应该是不存在的,死尸兽个个都独善其身、自私自利,「也因此露出破绽,让威士忌夺走我的左眼。」 「所以呢?」 「从你身上散发出的粗糙能量可以得知,是个初出茅芦的死亡猎人,」独眼男子抬起右手掌向上,作势要将手心里的东西捏碎般紧握,「但你眼神里无法隐藏某种我不瞭解的光芒,和我非杀死不可的那位年轻人很类似。」 「我和葡萄酒……」 很相似? 男孩对逝世的葡萄酒前辈一点都不熟,不过从鵺口中听见的些许情报可以拼凑出约略样貌。 「果然,我坚持追杀威士忌是对的,」独眼男子难得改变严肃神情,嘴角微微上扬露齿而笑,「他扶植新芽的能力对我族来说是个巨大隐忧。」 这傢伙……鵺…… 不是普通的高阶死尸兽,还是个狂热份子,为了死尸兽的未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杀了威士忌,最后再杀你。」 果然,这个结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鵺仍然要把我当成人质,等到大叔出现就先出手杀掉他,然后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就算知道了结果也无法改变吗? 还是只有我无力改变。 炸肉丸即使拿着匕首,也感觉自己手无寸铁,贫弱的实力根本称不上是敌人的对手。 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你想得美,凡事不可能尽如你意的,」男孩最擅长的招数,就是嘴巴的气势上不能输人,「我们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来到这里,难道你以为只有我跟威士忌两个人吗?」 「虚张声势。」 以人类外型示人的鵺收回笑容,不苟言笑的瞪视着男孩。 「是不是虚张声势等等你就知道了,」男孩看见敌人表情的细微变化,他知道刚才逞强的句子有用,「鼎鼎大名的死亡四天王你听过吗?」 「死亡猎人里最强的四个代表。」 「没错,这四个人里的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松干掉死尸兽,连高阶死尸兽也不放在眼里,他们威震八方的实力想必你也略知一二吧。」 「是听混沌说过一点,不过他们四人个性古怪,似乎也不是把消灭我族放在目标第一位,」独眼男子毫不畏惧地谈论着死亡四天王,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出现在这里,「行踪成谜的四个怪人,根本不足为惧。」 呃,鵺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啊…… 想拿死亡四天王的威名来吓唬吓唬它,看起来是一点用也没有。 「前提是他们不会出现,当然不足为惧,」男孩仍然坚持他的说法,态度十分坚决,「但我说过了,我跟威士忌可不是笨蛋,我们知道你会来这里,笨的人是你,你太过衝动而踏进了我们设下的陷阱!」 「喔,真的吗?」独眼男子两手用力握拳、背部西装突然撕裂爆开,一条比大腿还粗的黑蛇盘据在鵺的头上,尾端连接在其粗壮背脊,「如果是事实的话,我倒想实际和四天王打看看。」 昂首望着黑到发亮的毒蛇,男孩意识到用对话拖延时间的战术已经走到尾声了,接下来将是廝杀的开始。 不对,是单方面被虐杀。 炸肉丸虽然有『业』能不断重生,但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下应该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顶多就是苟延残喘地活下来罢了。 可是…… 可是…… 男孩不想还没战斗就在意志层面认输,他的『业』目前看起来威力不强,但一定有某种程度的效果。 能帮助大叔的效果。 「这是我的尾巴,」独眼男子多馀的解说正合炸肉丸的意,能拖延多少时间就算多少时间,「它的攻击犹如闪电,要确实如鞭子般破坏单一的点是可以做到的。」 「什么意……」 举着匕首的右手腕在男孩说话同时消失不见。 说消失不见太过笼统,以0.1秒的速度观测的话,他是被黑蛇过于强大的打击造成手腕部份炸裂,骨头和血肉喷散太快,连男孩的视线都来不及捕捉。 「呜哇啊!」 炸肉丸左手五指紧抓着右手断腕躬身大叫,除了发生太快自己看不清楚之外,断腕造成的痛楚逼得男孩放声哀嚎。 受伤带来的痛苦男孩渐渐习惯,但叫得如此声嘶力竭是别有用心。 男孩想要藉由哀嚎声提醒赶来的风衣男子,自己所在的位置还有鵺的存在,就算威士忌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敌人是鵺,至少也明白是高阶死尸兽而有所警剔。 「我记得,你们死亡猎人的特殊能力称作『业」,」独眼男子一边说话的时候,黑蛇也在它头上吐出蛇信嘶嘶作响,「看来你的『业』是顶尖的再生能力。」 敌人会如此讚赏男孩的『业』,是因为被黑蛇砸烂的手腕已经重新復原,男孩只好停下惨叫,以免演过头被敌人看穿。 要逃吗? 可是以鵺蛇尾的攻击速度,我应该一转身就被爆头了。 那现在呢? 乖乖被鵺当成人质来威胁大叔? 不对,我要冷静下来,冷静思考的话一定会有方法的。 以大叔的聪明才智,他非常瞭解我的能耐与极限,反正我也不会死透,被当成人质的意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果鵺够聪明的话,在发现我的『业』时,就应该明白人质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第二十二话 会合 「有些重生是有极限或致命弱点的,」鵺彷彿看穿了男孩想法,以粗厚手指敲打自己的太阳穴,「但如果你的『业』能够无限重生的话,人质对威士忌来说就没有意义可言。」 「你要杀掉我试试看吗?」 男孩知道敌人正在犹豫。 他要确认炸肉丸的『业』能否跨越死亡,就必须让他到达死亡。 但如果出手杀了男孩,男孩却因此真的死去,人质计划同样以失败告终。 「无论如何,你的『业』在目前的状态下已经毁掉我的计划了,」独眼男子用力握紧拳头,恨不得立刻大开杀戒,「既然如此,你对我已经没有半点利用价值,安息吧。」 张开锐利毒牙的黑蛇来到男孩眼前,它吐出的蛇信听起来就像致命节拍,准备将目标带往死亡境地。 「咻刷!」 黑蛇瞬间弹至高空像条长鞭重重甩下,威力之大就像打爆男孩右手腕一样,只是这次瞄准的是炸肉丸脑袋。 要是没躲开这次攻击,脑袋就会像砸落的西瓜粉碎成一地模糊。 炸肉丸及时举起双臂挡在头顶,同时间两脚一跃整个人往后闪开。 血肉炸裂、伤口之深连骨头都能清楚看见。 男孩牺牲掉双手换来暂时和平,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跑,根本没有馀余去思考会不会被独眼男子追上。 「人类都喜欢挣扎逃命吗?」 鵺迈开步伐开始移动,他不急着追上男孩,并非因为鵺喜欢看猎物愴惶逃命的样子,而是他有绝对自信可以在想杀死目标的时候,杀了对方。 「明知死路一条为何还要浪费力气。」 努力奔跑的男孩不仅挥洒汗水,也挥洒着断臂鲜血,两条手臂当作代价送给了黑蛇之鞭,换取危在旦夕的生存时间。 「就算会被单方面虐杀,」男孩眼看两手已重生回来后,马上捡起散落在地板的羽球拍、网球拍当成武器拿在手上,「我也不想坐以待毙!」 「多此一举!」 独眼男子展开双臂,从背脊延伸出去的黑蛇再次从高空挥鞭,重重朝男孩甩去。 男孩改以交叠的网球拍、羽球拍试图挡住蛇鞭,可惜于事无补,在强烈打击下折毁了两支球拍连带命中炸肉丸胸膛。 「咕哇!」 男孩张嘴咳出鲜血,整个人浮空弹飞撞进两间店家后摔落。 「不管威士忌会不会出现,我现在对一件事產生了好奇心,」独眼男子步伐不快也不慢,每一个扎实脚步都象徵其强大自信,「我要摧毁你几次才会真的死去呢?」 严肃神情注视着趴在一百公尺外的炸肉丸,脑子里运转的都是如何虐杀男孩的各种方法。 「咳、咳咳!」 男孩摇摇晃晃勉强起身,嘴巴到胸口满是鲜血,刚才承受的一击肋骨不知断了几根,他看见独眼男子愈来愈近,心里的畏惧却愈来愈少。 勇气如泉源般不停涌出。 「鵺,我问你,你喜欢背对着你的猎物、还是面对你的猎物呢?」 「没有差别,只要杀光你们对我族有助益即可,」独眼男子再度展开双臂,黑蛇弓起它黑亮身躯,加强威力锁定男孩,被这一击打中全身保证散成肉泥碎屑,「你就试试从渣渍般的肉屑里慢慢重生吧。」 「试就试,来啊!」 男孩藉由前方倒落的货架用力一踩,整个人跃上比平常更高的距离,就连二百公分高的独眼男子都得昂首招架攻击。 「你手无寸铁,难不成想靠拳脚对我造成伤害?」 独眼男子说的没错,剩下唯一的武器匕首在刚才已被黑蛇连同手腕砸烂,面对高阶死尸兽的皮坚肉粗,若非经过『业』强化的拳脚要用一般拳脚伤害它们是不可能的事。 「谁说我没有武器!」 半空中一把旋转飞斧袭来,正好被炸肉丸两手接个正着,用力往独眼男子脑袋劈下! 就像男孩牺牲双手挡下蛇鞭一样,独眼男子依样画葫芦,以粗壮右手臂挡在斧刃前方。 整隻手腕被斧头重重砍落! 「可恶!」 男孩甫落地便看见独眼男子踢来的愤怒右脚,他两手交叉架在胸前挡住踢击,身体像皮球般后翻滚飞三十公尺外。 「为什么手上多出了一把斧头?」 右手断面没有半滴血流出,死尸兽是尸人的进化体,体内血液乾涸是正常的事,唯有脑袋被破坏后才会流出死魂幼虫的墨绿体液。 「因为最强送货员来了。」 听见另一个人类嗓音,独眼男子惊讶回头,眼前立刻被两把旋转斧头给塞满视线! 「是你!」 左手抬起想要挡下手斧却来不及,一把斧头被闪电般的蛇鞭击落,第二把则稳稳地命中目标。 斧刃埋进独眼男子眉间,迫使它踉蹌倒下、后脑着地不起。 黑蛇也缩回独眼男子背脊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大叔!」男孩兴奋起身朝风衣男子奔去,方才炸肉丸会跳起打算赤手空脚面对敌人,就是因为看见自远处赶来的威士忌,「斧头丢得好,我们真有默契!」 两人拳头对拳头互碰。 「你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威士忌看见男孩一身血渍惨状,大致可以猜到发生了哪些事情,「居然能在鵺的前面存活这么久,没有被砸成肉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叔你怎么知道它是鵺?」 「那当然,我可是亲身体验过它蛇尾的厉害,」风衣男子轻拍男孩背部,示意他赶紧离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等等,大叔,你什么意思?」男孩指着倒地不起的独眼男子说道:「鵺已经被你干掉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跑?」 「太天真了你,炸肉丸,」威士忌拉起男孩的手快步离开,「对方可是鵺,是我跟葡萄酒联手都无法打倒的强大死尸兽,你以为我拋出的手斧命中他脑袋一切都解决了?」 「欸……不是吗?」 「先不说它是怎么变成人形的,我有一些理论和想法,但那都不是重点,」威士忌带着炸肉丸闪得老远,就怕独眼男子会重新爬起一样顾忌,「重点是鵺没这么脆弱,它如果想要报夺目之仇的话,肯定会以真面目示人。」 「真面目……」 「对了小子,蛋沙拉人呢?」风衣男子在赶来的路上特地注意过,就是没看见红阶猎人身影,「怎么不在这层楼?」 「她很有可能被压倒在那堆石堆下,」边走边指向破了大洞的墙壁,男孩一脸担忧道:「我们本来在那里找到猫咪,蛋沙拉非常开心飞过去结果墙被鵺弄倒,当时灰尘太重我什么也看不到,老实说我希望她人不在那里面。」 风衣男子瞄了石堆一眼,直觉与常识都告诉自己蛋沙拉不可能被活埋在里头。 「放心吧,她可是死亡四天王的蛋沙拉,」威士忌不是安慰,而是认真说道:「区区几块石头怎么可能打倒她。」 「呵,大叔你说的没错,」炸肉丸为自己多馀的担心笑出声来,对方可是蛋沙拉呀,怎么会有她粗糙死在石堆下的想法呢?他为小看四天王实力而感到抱歉,「她会不会只是坐在大楼某处喝茶看我们战斗?」 「别人我不清楚,但如果是她的话很有可能。」 「威士忌!」倒在地上的独眼男子忽然出声呼喊,此举也成功引起两人的注意,「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失去左眼的空洞眼窝在每一夜都发出刺骨剧痛,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我一定要杀掉你!吞下你的眼珠子才能减缓我的疼痛啊!」 「想要吃我眼睛的话,就凭实力来拿呀,」威士忌一如往常轻浮地挑衅对方,失去理智的敌人最容易露出破绽,「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没见,你剩下的一颗眼睛有没有近视呢?」 浓郁漆黑的烟雾自独眼男子体内喷出,它笼罩全身瀰漫散开,但扭曲扩张的肉体超过黑烟速度,某种比公车还要大一些的怪物混着烟雾出现。 黑雾渐散。 赤红猴脸、蓬松披掛至背脊的金色狮子鬃毛,庞大身躯和四足来自于猛虎,尾巴则是黑亮毒蛇。 巨大怪异的死尸兽『鵺』现身在威士忌与炸肉丸眼前,男孩头一次看见如此大型的怪物,整个人似乎被震慑住了。 「趁你还能说话的时候多说一点,威士忌,」赤红猴脸有着尖锐利牙,它带着復仇火焰的右眼透着红光,左眼窝则因为失去眼珠而不断冒出黑烟,「待你被我撕碎吞下肚的时候,我想我会怀念你的声音。」 「哈哈,彼此彼此,你杀了葡萄酒的仇,我也要向你讨回。」 威士忌从口袋银河拿出手斧严阵以待,而炸肉丸本来站在其身后,现在踏出脚来挺身于威士忌前方。 「小子,你在干嘛?」风衣男子没有想太多,深怕男孩被鵺的攻击波及到受伤,开口提醒道:「后退一点,先站在我后面观察敌人攻击方式。」 「大叔,你忘了吗?我可是不死之身,」炸肉丸说出口的话里没有骄傲,而是信心的展现,「我希望你可以利用我的『业』来打出破口,干掉死尸兽。」 风衣男子望着男孩瘦小背影,感受到的勇气却比任何人还要强烈。 「嗯嗯,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你的成长让我大开眼界,」威士忌没有继续无谓的坚持,他接受男孩的请託,按照其要求设定战术,「那好,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战斗可是既痛苦又残暴。」 「我没问题。」 炸肉丸右手握着手斧,左手高举比出大姆指回应。 「麻烦你了,小子,请努力做我的盾吧,」风衣男子把手斧递给男孩,让他两手都持有武器,自己则从风衣内侧拿出长矛,尖端闪烁着银光,「我打算刺瞎它另一颗眼睛,成功的话我们胜算就能提高许多。」 「喝啊啊啊啊啊!」 炸肉丸仰天大吼,展开双斧朝高阶死尸兽衝了过去! 「喂喂,小子你也衝太快了吧,我话还没说完欸,」不得不跟着炸肉丸步伐向前的威士忌无奈摇摇头,「你这样贸然接近会被电死的啦!」 果不其然,鵺见到男孩发疯似地衝来便张开猴嘴,金色鬃毛爆发出无数道电流窜动、蓄积能量,然在猴嘴前方出现一颗凝聚的雷球。 雷球从弹珠大小开始膨胀,等到炸肉丸进入一百公尺内范围时,雷球已是篮球体积规模。 威士忌见状赶紧大喊:「快躲开啊小子!」 第二十三话 火狱 「碰咻!」 雷球爆裂喷射而出,蓝色缠绕电流的光束穿过男孩胸口直达尽头,打破大卖场另一边的墙后消失在天际。 风衣男子及时闪开,只有几根发丝被雷光扫过,焦黑变捲。 炸肉丸呢? 他可没这么幸运,胸口被雷光凿开篮球大的洞跪倒在地,低下头看着焦黑伤口,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死亡仅一步之遥。 「乳臭未乾的人类小鬼,不自量力,」鵺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巴,无视男孩死亡对着远处的风衣男子说道:「威士忌,你找小鬼来只是为了消磨我的时间吗?」 「你……你说谁不自量力……」 炸肉丸勉强撑着快断线的意识,拚命爬起身来,不愿就此倒下的坚韧意志加速了『业』的威力,胸口大洞开始滋生肉片、增长骨头、填补损伤。 不到一分鐘的时间胸膛完美復原,看起来就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呼,我可是砍掉你一隻手的死亡猎人哦。」 炸肉丸挥舞手斧向死尸兽示威,彷彿刚才的雷光喷射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 此举确实激怒了敌人。 「人类小鬼,我承认我太小看你的重生能力了,」鵺抬起虎足向前迈进,蛇尾昂起黑亮身躯在高处频繁吐信,监视周遭,死尸兽来到男孩前面,低头睥睨着渺小人类,「所以我现在要尽全力毁掉你,连一点细胞都不留。」 大型死尸兽影子笼罩炸肉丸全身,他抬起头只能看见赤红猴脸遮住整个视线,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 「废话少说,要来就……」 死尸兽猛然挥出虎爪攻击,手斧碎裂、男孩肉体被横切成四段、血水还来不及泼洒至地板,蛇鞭强力打击半空中的四段尸块。 当场死亡。 尸块碎成肉屑爆开,鵺深吸一口气,改吐出高温火焰直接将肉屑化成灰烬。 数秒内的连环攻击就将男孩消灭,连米粒大肉屑都不復存在。 「有本事的话,就从虚无之中重生看看吧,人类小鬼,」嘴角还残留火焰,鵺望向原本威士忌所在的位置,「接下来就是你的死期了,夺走我一眼的死亡猎人。」 可惜事与愿违,风衣男子已经不在那里。 「威士忌!」 死尸兽勃然大怒,它暴躁愤怒、无法相信有蛇尾在高处的视线监控,居然还能看漏威士忌行踪。 「你找我?」 出现在死尸兽后方的风衣男子用力刺出长矛,目标锁定鞭击威力强大的蛇尾根部。 黑蛇宛如鵺的自动防卫装置,在发现敌人现身后主动进行攻击,而这都在威士忌的预料之中。 蛇尾灵巧捲住长矛随棍而上,张开毒牙袭击风衣男子! 被毒液刺入体内的话,不消十秒人就会瘫痪无力、动弹不得。 威士忌毫不留恋手中武器,他放开长矛从口袋银河拋出一颗装满液体的水球,黑蛇停不下咬人衝劲,直接将水球用力咬破! 乳白色黏液随着水球炸开同时沾满蛇头,黑蛇痛苦扬起,它嘴巴被狠狠黏住、眼睛一旦闭起后就再也打不开。 「雕虫小技,耍这种小手段就是你最大的能耐了吗?」鵺转过头挥出虎爪,擅长闪躲的威士忌早已后跃一大步离开了爪击距离,「现在没有人类小鬼像苍蝇一样烦我,我可以专心吃掉你了。」 飞斧旋转而来,鵺抬起虎爪轻轻一拨,斧头随即被弹开。 「垂死挣扎,不管丢多少斧头来都没用,」死尸兽就像猫咪玩弄小蚂蚁,举起锐利兽爪示威,风衣男子也不示弱,从口袋银河拿出第二把长矛对恃,「我的爪子削铁如泥,一旦进入我的爪击范围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死亡猎人。」 「我拭目以待。」 「吼呜!」 死尸兽发出野兽叫声、抡起利爪挥向风衣男子,威士忌则以长矛回刺,短兵相接在半空中擦出火花,右爪落地后鵺立刻送上左爪。 「鏘鏘鏘鏘……」 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鵺甚至加快攻速,连续袭来的威力让威士忌几乎快招架不住。 一次没跟上爪击速度,长矛被切成数截散落一地,风衣男子改拋出十来颗拳头大小的水球,还没砸到猴子脸部就被虎爪全数击破。 液体洒上虎足和金色鬃毛时也飘出了浓浓刺鼻味道。 「这股恶臭是什么?」 死尸兽觉得难闻、退避三舍,无奈臭味缠绕一身摆脱不掉。 「不好闻对吧?那是汽油,我们开车时使用的消耗品,你们死尸兽不懂是正常的,没关係,你问问混沌它会告诉你。」 「如果这种东西只是难闻的话,对你活下去这件事一点帮助也没有,」鵺的猴嘴冒出高温蒸气,这是它准备吐火的前兆,「乖乖受死,我要将你烧到连骨灰都不剩!」 「欸不是,我劝你最好把话听完,」威士忌耸耸肩一付毫不在乎模样,左手摀住口鼻用嫌恶表情道:「那些洒在你身上的汽油一旦碰到火可是会烧起来的喔。」 死尸兽的高温烈焰一旦在自身烧起来,绝对不会没事,但以为这招就能吓阻鵺吐火的技俩,说实在的威士忌也没有多大把握。 「你是在吓唬我?」 鵺张开血盆大口,蓄积在喉里的火焰一涌而出,朝地面孤单的风衣男子捲去! 糟了! 计划失败? 就在威士忌失算的剎那,漫天火焰已铺天盖地而来。 与此同时死尸兽的前足、鬃毛也跟着燃烧起来,但鵺仍没有因此罢手,它忍着火烧剧痛继续吐火,将前方化为一片火海。 「坠入连哭泣声都能融化的火焰地狱里后悔吧,威士忌,」鵺的猴脸依旧一贯的愤怒神情,「遗憾的是没办法吃掉你的眼睛来弥补伤痛,但看见你活活被烧死仍然大快人心!」 大量的烟与蒸气渐渐散去后,死尸兽睁大独眼,它看见位于威士忌的位置处,一道被火燃烧的人影站着不动,。 「活活站着被烧死了是吗?」 鵺愤怒神情终于得到舒缓,它长久以来隐隐作痛的空洞眼窝彷彿得到救赎,疼痛减轻了许多。 「算你有骨气,死亡猎人,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个劲敌的。」 「抱歉,我一点儿也不想记住你的丑脸。」 「什么?」 鵺闻声昂首惊讶不已,从天而降的风衣男子全身多处烫伤,他用尽吃奶力气刺出的长矛在这一刻命中目标。 深深刺进鵺的右眼里头!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彻心扉的狂嚎响遍整座大卖场,音量之大连地板都为之震动。 蛇尾反射地朝风衣男子来袭的方向甩去,什么都没有打中,它捲起长矛握柄忍痛抽出! 「该死的人类!该死的死亡猎人!」死尸兽仰天怒吼,墨绿汁液从右眼伤口不断流出,「该死的威士忌,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撕碎撕碎再撕碎!」 早蛇鞭一步落在地上的威士忌往回跑,来到被火纹身的人影边蹲下关心。 「还可以吗?小子。」 「没问题……」全身被火严重烫伤的炸肉丸就像被煮熟的虾子,全裸的他『业』开始发动,烫伤部份结痂快速癒合、一片又一片的死皮脱落,露出全新的皮肤,「伤口渐渐恢復了。」 「来,先穿上衣服,」从口袋银河拿出运动t恤、短裤和球鞋的风衣男子,另外再递上一瓶矿泉水,「多亏了你,胜利的两大要素已经成功一项。」 「大叔,你夺走了鵺全部的视觉,接下来该怎么做?」 男孩穿上宽松的球衣球裤,没有袜子直接套上球鞋。 「破坏它的脑袋,」威士忌拿出小太刀交给炸肉丸,自己则是使用金色三叉戟,「消灭死尸兽的方法跟尸人一模一样,难就难在看不见的鵺就像头疯牛,会无差别式地胡乱攻击。」 「瞭解,」男孩望着远处的大型死尸兽乱甩猴头,黑蛇尾巴也毫无章法的鞭打地面、天花板,苦思着该如何接近敌人,「反正就是想尽办法用刀子插进它脑袋。」 「好了就分散开来吧,」风衣男子刻意绕道,想要从遥远的另一边展开突袭,「虽然这样对不死的你来说很奇怪,但你还是要小心点别受伤了,小子。」 「放心吧大叔,倒是你,」炸肉丸明白威士忌的意思,他要两人从相对的位置进行包夹攻击,这样一来,失去视线的鵺只能下意识选择防守一边,另一边就有机会得手,「可别死了。」 「哈哈哈,我可是紫阶猎人,」大叔老套地秀出手背印记,强调自己厉害的程度非一般人所及,「需要一个猎人新手担心的话也太弱了吧。」 「那倒是。」 男孩跟在风衣男子身旁一段路后分道扬鑣,他经过高大的死尸兽面前,儘管距离将近五十公尺左右,但鵺仍疯狂咆哮,根本没发现有人类从眼前跑过。 「这就是你狠毒的计划对吧?威士忌!」鵺张开满嘴獠牙愤恨颤抖,它试图用嗅觉短暂代替视觉寻找猎人行踪,无奈闻到的都是汽油和浓浓燃烧味道,「你夺走我的双眼,想要让我在一片黑暗中束手无策、成为被你狩猎的瓮中之鱉!」 黑暗降临的恐惧佈满死尸兽狂乱脑海,它选择用黑蛇随机鞭打四周,以吓阻死亡猎人趁机偷袭。 「聪明、真是太聪明了,」一阵疯狂后趋于冷静,鵺丑陋猴脸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承认我太小看你了,威士忌,你夺走我的视线也封住嗅觉,这步棋下得好,你确确实实让我落入极大劣势之中……」 死尸兽因为看不见失去理智了吗? 男孩边跑边观察。 炸肉丸来到敌人侧边,但无法再靠近一步,因为失控的黑蛇胡乱鞭打地板,其攻击造成的凹陷愈来愈多,而鵺就站在满是坑洞的中心。 「只要用这把刀刺进鵺的脑袋,一切就结束了。」 危险的鞭打宛如天罚,一旦被击中脑袋直接爆开,身体也会当场粉碎,所以男孩仔细看着蛇尾计划节奏、次数。 一定有安全的0.5秒空隙能够穿过去到达鵺身边。 第二十四话 终战 灰烬飘盪在空气之中。 肉屑虽然被火焰燃烧殆尽,但肉眼看不清楚的细胞还在。 『业』选择了男孩流失在地面的最大一片血渍,开始產生重生能量,周围属于炸肉丸的细胞全都回归此处,血渍凝结成肉芽。 肉芽扩张分裂,从小到大、从无到有,慢慢肉团捏成人形,全裸且健康的炸肉丸重新诞生于宛如战场的大卖场第四层楼。 他一睁开眼便看见死尸兽和风衣男子持矛的对战,没有多加思考就迈开步伐跑了过去,男孩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我要成为大叔的盾! 于是在火焰袭捲而来时男孩正好赶上,他不顾一切逃进火焰和威士忌之间,展开双臂守护救命恩人,以血肉之躯迎接夺命高温来袭。 「小子,你成功从虚无之中復活了。」 受到男孩瘦弱身形的庇祐,威士忌只有表面不甚严重的烧伤,他眼神移向高空,炸肉丸二话不说压低姿势两手合併。 「去吧大叔,给死尸兽来记痛快!」 「麻烦你了。」 趁着浓烟与蒸气瀰漫四周时,风衣男子一脚踩在男孩交叠掌心,藉由男孩使劲用力往上一拋形成的弹跳来到鵺的上方。 默契十足。 威士忌不慌不忙自风衣内侧拿出长矛,瞄准鵺的独眼在到达极限高度后,前空翻后开始头下脚上坠落。 这就是鵺失去视觉的真相,但它永远不会知道,因为鵺的生命註定要结束于此,也是威士忌与炸肉丸所坚信的。 而他们两人正为此拚命努力着。 「就是现在,」男孩算准时机向前一扑,蛇鞭打击过的残影还来不及消失,炸肉丸已经穿过滚地数圈,「太好了,我成功过来了!」 「成功过来?」男孩上方流满墨绿汁液的猴脸高兴道:「来到我设下的自投罗网陷阱里吗?」 「鵺……」 男孩忘记死尸兽即使看不见、闻不到,但它还有听觉,能够藉由耳膜听声辨位,捕捉企图偷袭它的敌人行踪。 「一定是我不小心太大声了。」 「喝啊!」 满是獠牙的猴嘴一口咬下,连跑都来不及跑的男孩被咬掉半截身体,他意识陷入模糊,死亡再度叩门迎接。 「不行,我不能……」 反射性地挥出小太刀一插,刺在猴脸的左脸颊,痛楚逼得死尸兽大叫,报復性虎爪把男孩剩下半截的肉体斩成四段。 「该死的人类小鬼!」鵺咒骂炸肉丸一遍又一遍,他就像烦人毒虫,打死一隻再来一隻,每次出现都让鵺付出不少代价,「你竟然能从灰烬里復活?这样的『业』对我族来说太过可怕,绝不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復活!」 拥有从血渍重生成完整肉体的经验后,炸肉丸的『业』儼然更加强大,他倒地的四段尸块迅速从伤口延生出肉条,彷彿有自主意识互相集合起来,并且组合在一起。 被吃掉的半截身体飞快重生,死亡不到三十秒,男孩意识又回到健康肉体里甦醒。 随即被黑蛇螺旋綑绑高高抬起,男孩近距离清楚看见黑蛇眼口都还被强力黏胶黏得紧紧,看不到也无法咬人。 「鵺你抓住我是要让我窒息而死、还是全身骨折而亡?」 体验过肉体分割、全身燃烧等剧痛的炸肉丸,不知道是因为习惯还是『业』的影响,对于痛的忍受程度似乎增强了不少。 加上重生速度也变得迅速,让男孩对于各式各样的折磨、受伤和死亡不再抱有过多恐惧。 「闭嘴,人类小鬼,」死尸兽将死亡猎人新手移至眼前,用失去眼珠的空洞双眼怒视对方,「虐杀你的方法我还有很多,但目前对你最有效的,就是限制你的行动。」 「限制行动?」炸肉丸觉得不妥,这样一来就无法对威士忌消灭鵺提供帮助,「你是指用黑蛇一直绑着我吗?」 「你没有强大力量,战斗能力也贫弱不堪,却靠着不断重生影响我追杀威士忌,」赤红猴脸怨声载道,抱怨炸肉丸的胡闹行径,「如果没有你像苍蝇般的烦人骚扰,我早就杀掉可恨的死亡猎人一千一万遍了!」 「说到底你就是个废物,鵺,」男孩展露微笑,态度丕变对死尸兽呛声起来,「既杀不了大叔,也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人类小鬼。」 「激将法?」炸肉丸不以为然,「我向来只说实话,如果你是名符其实强大的高阶死尸兽,怎么会迟迟杀不死一名紫阶猎人加一名新手猎人呢?」 「还不都是你……」 「事实很简单,你就是个废物。」 「闭嘴,人类小鬼。」 「你就是个废物。」 「闭嘴!」 「废物。」 「我说了,叫你闭嘴啊!」 猴脸张开血盆大口,一气之下黑蛇把男孩拋进鵺的嘴里,它决定用牙齿切割、挤压、磨碎其血肉,最后吞进肚子里以胃酸溶解尸块残渍。 只见即将落入鵺嘴里的炸肉丸两手拱在嘴边,大声对外呼喊。 「大叔,可以了!」 「喀!」 杂乱无章地獠牙愤怒咬合,死尸兽还没来得及咀嚼,舌头感到剧烈灼烧,一股热气自方才男孩插入脸颊的刀伤处喷出。 鵺觉得不太对劲,不过为时已晚。 「碰!」 它昂首瞬间一股爆炸在嘴里引发,轰隆巨响把死尸兽嘴巴炸个稀巴烂,獠牙碎裂四散,黑烟从猴鼻狂喷而出,甚至还能看到一丝丝的墨绿汁液从右眼伤口射向半空。 巨大身躯终于支撑不住伤痕累累的战斗,死尸兽失去平衡、虎足一个站不稳便朝侧面重重倒下。 就算看不见,鵺也清楚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正往自己走来。 那是鵺日思夜想、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的死亡猎人步伐。 「你,想不到……」 死尸兽嘴巴一张开说话,熊熊火花和烟雾便一涌而出,投入空气的怀抱。 「竟然拿人类小鬼当饵……」 「这是炸肉丸自己提出的大胆计划,」就在男孩穿上运动服时,他异想天开地向风衣男子提议,把摇控炸弹吞进肚里的吓人计划,「我不赞成,但你知道的,这小子脾气特别倔强。」 「肚子里……想不到我爪击切断他身体时,竟然没有引爆炸弹……」 「运势看来是站在我们这里。」 风衣男子站在倒地的鵺面前,双方距离不到十步。 「你离我这么近,不怕蛇鞭砸烂……你的脑袋吗?」 「就因为要结束你的性命,所以我才这么靠近。」 手握黄金三叉戟的威士忌早已瞄准死尸兽的猴脸眉心,他想起葡萄酒那令人怀念的表情,常常带着靦腆的有为青年笑容。 鵺仔细聆听威士忌的声音,暗中调整黑蛇打击的位置,就在它准备地差不多时,一道电流窜进脑里。 接着是温热的微痛感渗进眼耳口鼻,它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想不通为什么。 想通了为什么。 黑蛇无力垂下摔落在死尸兽金色鬃毛背部,鬃毛不少地方都已烧焦发黑,包括虎足也有大量烧烫伤痕跡。 「你,赢了……死……亡猎人……」 墨绿汁液自猴脸的鼻孔、嘴巴流淌而出,鵺虚弱嗓音就像在跟熟悉友人珍重道别一样平和。 「但我族……仍会繁荣……强……」 「噗!」 黄金三叉戟用力拔出,三道圆孔喷洒出浓厚绿汁,而风衣男子俐落的动作为鵺的性命画下休止符。 威士忌虚脱撑着三叉戟、倚着猴脸坐下,即使屁股被墨绿汁液沾溼也不在乎。 「你可以安息了,葡萄酒,」从风衣内侧掏出已喝掉半瓶的红酒,威士忌先是向天一敬,然后咕嚕咕嚕地大口喝下,「你要感谢的不是我,是愿意奉献自己牺牲一切的炸肉丸,别说你不认识,我可是带他去过你墓前呀。」 艰苦战役对威士忌来说并没有受什么太重的伤,除了皮肤多处烧烫伤、体力透支等等;他疲惫不堪,坐倒在鵺身边,如果可以,威士忌只想泡个澡狠狠给他睡个三天三夜。 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业』的奇蹟再次降临。 第二十五话 本质 「大、大叔,」闭目养神不到三分鐘光景,就从猴嘴里听见男孩声音,风衣男子趴下身体拿出手电筒往破烂猴嘴里察看,「大叔是你吗?」 「对,是我,小子你现在在哪里?嗯,应该说你在死尸兽的胃里头吗?」 「应该算是吧,这里又臭又酸,搞得我忍不住一直乾呕,」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元气,看来重生之后体力也是完全恢復,「大叔可以麻烦你帮个忙,把鵺的肚子给剖开来。」 「没问题,你忍耐一下。」 收起三叉戟改拿出大砍刀,风衣男子摸着死尸兽腹部,打量评估最佳角度后举起武器使劲砍下! 刚成为尸体的腹部尚未变硬,它承受不了利刃猛袭划开超大伤口,恶臭胃酸混着看不清楚原形的肉块、全裸男孩一同涌至地面。 「咳咳、咳咳咳!」炸肉丸衣服被胃酸给融得一乾二净,皮肤也红肿刺痛,但在离开死尸兽胃里不到一分鐘时间,皮肤经由『业』的能量焕然一新,「不好意思,大叔,衣服又报销了。」 「放心,我在经过运动服饰的商店时顺手牵羊了一堆衣服、球鞋,」威士忌马上掏出公牛队的经典球衣球裤,外加一罐可乐,「来,换上吧,我们可以回家了。」 「太好了大叔,」穿好衣服喝下畅快可乐的炸肉丸,看着一动也不动的死尸兽尸体说道:「你的备用住宅再也不怕被莫名奇妙夷为平地了。」 「哈,那倒是,」威士忌拿出一包皱巴巴的乱码牌香烟,抖出里头最后一根烟刁在嘴角,他皱眉扶着腰说道:「之后再请长老会安排新住处吧,哎哟,年纪大了真惨,跟死尸兽打个架就全身痠痛啊……」 「大叔,你才三十多岁不是吗?」男孩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该不会这么早就要申请退休了吧?」 「退休?」风衣男子发出高八度的嗓音,秀出手背印记叫道:「你在胡说八道啥啊小子,我可是超稀有的紫阶死亡猎人就算再战个三十年也没问题!」 「对了,印记,大叔,我还没有猎人印记!」 「行行行,等明天睡饱了我们再去长老会申请即可,」威士忌拿出登山杖辅助行走,可以看得出来腰痠背痛让他举步维艰,「嗯,我想想,反正你也长大了,自己去受理柜台办理就好,我得跑一趟医院给香草治疗治疗。」 「说到香草医生,她没有来欸。」 「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来大卖场找蛋沙拉会碰上鵺啊,」威士忌走向被死尸兽破坏的大洞,从洞口可以看见卖场外灰濛濛的天空,「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因为少赚一大笔钱而生气。」 「钱,啊!大叔,鵺的晶核你拿了吗?」 「哇靠,我真的是头昏眼花了,居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威士忌掏出水枪交给男孩,要他回去溶解鵺的眼窝回收晶核,「鵺的晶核保证值钱,这下我们发了!」 「你说的没错,大叔,」男孩边说边比出手指头来数,「少了一个香草医生,又少了一个蛋沙拉,钱我们一人一半!」 「欸欸欸,小子,你喝醉了吗?」威士忌怒目而视,假装小气巴啦的大人,「再怎么说你也是吃我喝我住我的、我还花心思教你怎么成为死亡猎人,晶核对半分帐也太对不起我了吧!」 「没有,我滴酒不沾,」男孩根本不在乎分钱这件事,他单纯觉得转移威士忌的注意力可以让他的烧烫伤、腰痠背痛等等轻松一些,「所以我没喝醉好吗,咦?大叔,你看外面有点奇怪……」 站在洞口望向卖场外一楼广场处,到处都是尸人与死尸兽的尸体,光是能和鵺比肩体型大小的死尸兽就有十具,尸人则像落叶遍地可见。 彷彿刚经歷一场惨烈战争,死伤惨重。 「这、这是怎么回事?」 「呃,看来钱要除以三了,」威士忌仅看上一眼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他说话的同时披着红发的女子正从一楼沿着大卖场外墙飞来,「嘖,真扫兴。」 「蛋沙拉!」男孩开心地表情和风衣男子的些许不悦成强烈对比,「太好了,蛋沙拉你没事?」 高度来到两人前方,红发女子便停止上升,她身穿精神病患的束缚衣仍然抢眼,写着『凶』的口罩随着声音传出微微动起来。 「我当然没事,混蛋小屁孩,你是瞧不起四天王的实力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隻吓跑我的猫的人形死尸兽呢?」红发女子愤恨眼神扫视全场,谁被她盯上将死无全尸,「我非宰了它不可!」 「什么,猫咪又被吓跑了?」炸肉丸替蛋沙拉觉得惋惜,毕竟是靠三人合作才好不容易找到猫的,「所以墙被打破的时候你跑去追猫咪了?」 「废话,要不然咧,」蛋沙拉远远看见鵺的尸体后,用一付睥睨眼神望着男孩,「想不到鵺真的被你们打倒了,哼,烂泥真的能扶上墙。」 「是啊,要是你在场的话,我们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 风衣男子不愧是老江湖,一句话就给了彼此台阶下。 「我也没有间着,追猫在一楼碰上鵺带来的杂碎军团,正好我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洩,就找它们出气了。」 我的天啊,真不愧是红阶死亡猎人…… 毫发无伤。 只凭自己一人就歼灭了鵺的党羽,要是这些死尸兽跑来帮忙鵺的话,我和大叔早就掉到地狱泡茶聊天了。 男孩打从心底佩服蛋沙拉。 「哼,既然我也有出力,鵺的晶核别忘了我这一份。」 「是!那是一定!」 抢在风衣男子哀声叹气前,炸肉丸大声回应。 「对了,炸肉丸,看在你找猫很厉害的份上,三天后再来这里找我。」 「来这里找你?」对于红阶死亡猎人的命令,男孩有点不知所措,「是……是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当然是帮我找猫呀混蛋!」 「啊、哦,我知道了,」男孩瞄了一眼风衣男子,只见威士忌一脸窃笑没有打算帮忙拒绝的意思,「三、三天后是吗……」 「我啊,平常是不跟人组队的,」蛋沙拉难得多话,尤其是对炸肉丸特别容易莫名奇妙说一堆,「你帮我找到猫,之后我可以破例跟你组队狩猎死尸兽。」 「太棒了!」男孩高兴跳起,只差没有抱住红发女子,因为他知道如果贸然抱上去的话又得再麻烦『业』復活自己了,「大叔大叔,有蛋沙拉在的话,就绝对没有死尸兽是我们的对手!」 「哈哈哈,是啊,哈哈哈,太好了。」 威士忌逢场作戏的笑容堆满整张脸,他心里想的是能够少跟蛋沙拉组队才是长寿之道。 要不是为了替葡萄酒报仇,他也不会走下下策找蛋沙拉帮忙。 「哈哈!是啊大叔,你也这么觉得对吧?太棒了哈哈!」 真诚欢喜的笑声融合苦笑渗杂无奈、复杂心情的笑声,回盪在满目疮痍的大卖场里。 阴暗角落里的许多尸人听见后,纷纷扭动其腐败发臭身躯,朝笑声来源前进。 儘管终点是第二次的死亡,它们依旧勇往直前。 只为一尝活人那甜美血肉。 不消多久时间,三人渐渐被靠拢而来的尸人大群给团团围住,这群由一般尸人组成的大军丝毫不被放在眼里,唯有炸肉丸一人认真看待敌方。 「大叔,再给我一把武器吧,我来打头阵杀出一条血路。」 「多此一举,小屁孩,」红发女子率先飘向前迎接尸人,完全不把其他两人的战力看在眼里,「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别妨碍我辗压杂碎!」 「欸?」 被骂而立刻退缩的炸肉丸望向身旁的风衣男子,只见威士忌微笑点头,要男孩别轻举妄动。 然后风衣男子指着自己眼睛后再比向飘浮在半空的蛋沙拉背影。 「是……是要我看清楚蛋沙拉如何虐杀尸人的意思吗?」 男孩小声问道。 威士忌则点头回答。 既然恩师都这么说了,炸肉丸马上屏气凝神、专心注视着红阶猎人的一举一动。 「杀吧杂碎!」 在红发女子兴奋地吼声下,最靠近的尸人群体脖子全都遭到看不见的细刃划过,脑袋才刚飞离身体,第二道接着第三道的细线猛袭而来。 把切开的尸人脑袋全都划十字般切成四大块! 墨绿汁液到处喷发四散。 「好……好可怕念力,」炸肉丸一边惊叹红发女子『业』的强大,一边对其猛烈的破坏力感到害怕,「竟然将尸人脑袋当成马铃薯来剁!」 「你确定是念力吗?」 对于威士忌的提点,男孩感到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大叔,难不成蛋沙拉的『业』不是念力吗?」 「乍看之下确实像是念力,但如果你能观察再深入一点,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同之处。」 虽然隐藏『业』是死亡猎人重要的功课之一,但看穿猎人的『业』也是重要的功课之二。 毕竟你有机会跟任何一位猎人合作狩猎,也有可能会被不怀好意的猎人偷袭暗算,能在短暂的几次攻防中看穿『业』的本质,对于提升生存的机率可是大大增加。 炸肉丸拼命盯着被虐杀的尸人惨状,血肉模糊、尸块横飞,若将眼前残酷景象比喻成尸人屠宰场一点也不为过。 线状伤痕切开皮肤与骨肉,俐落又锋利的攻击宛如无形之刃降临在倒霉的尸人身上,儘管衝上前的尸人都惨遭分尸而亡,但后方尸人仍前扑后继、推挤着飢饿伙伴不断往前。 脑袋被轻松切开的剎那,墨绿汁液沾染细线后散成更加细微的喷沫落下,炸肉丸没有错过这个瞬间。 他确实捕捉到了。 「大叔,是线,」男孩揉揉双眼,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走眼,「是细到不能再细的线对吧?」 「不错嘛小子,」威士忌不知何时拆开了一包新的烟,点起一根刁在嘴边,享受着吞云吐雾的快感,「这么快就抓到观察的诀窍了。」 「但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材质製成的线,」男孩光是发现红发女子『业』的本质就已经用尽全力,实在是没有多馀的脑力与眼力继续挖掘下去,「不过我能确定蛋沙拉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纵细线。」 「你说的完全正确,」风衣男子轻拍双手给予男孩应得的掌声,他补充道:「至于线呢,是特製的透明金属细线,硬度超越鑽石,全藏在她穿的束缚衣里头,她能够操控这些线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 炸肉丸想起他误以为念力的状况,原来是用肉眼难以发觉的线缠住物体举起,看起来就像是用念力让东西飘浮一样。 「没错,任何事情,」威士忌朝破洞墙外的天空吐出一圈圈的烟雾,「包括切断眼前的任何东西。」 第二十六话 了结 杀戮总会有尽头。 面对凌空分尸的惨况,前仆后继的尸人无所畏惧,它们纷纷走向前想要一尝红发女子的血肉,却在接近她三十公尺处的距离失去了脑袋。 没有一具尸体能够侵入三十公尺的界线。 所有啃食血肉的欲望都止息于此。 几乎整座大卖场的尸人都聚集在这里,也终结在这里。 宰杀了将近上百隻尸人后,红阶猎人蛋沙拉不甘愿地停下攻击,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尸块,她露出不甚满足的笑容。 「该死,我还想要杀更多呢,竟然这样就结束了,」红发女子随后改成诡异笑容藏在口罩底下,「打从心底感谢我吧,你们这群废物,呵呵。」 我不懂蛋沙拉到底对尸人有何深仇大恨,非得将它们碎尸万断不可,或许,或许就像我一样,挚爱的家人被尸人给夺走了性命吧。 倘若真的是这样,那蛋沙拉以虐杀尸人来洩恨也是无可厚非。 毕竟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 即使我在梦里呼喊母亲一百遍、一千遍,眼泪流乾后换成血,被尸人咬死的悲惨结局也不可能改变。 炸肉丸心想。 「大叔,蛋沙拉为什么这么憎恨尸人呢?」 「怎么,你想知道?」风衣男子吸进一大口烟,兴味盎然地盯着男孩,「觉得她是不是跟你一样可怜失去了家人是吗?」 「嗯。」 炸肉丸心想,难道大叔有读心能力吗? 竟然瞬间看穿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还是自己把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也应该没有人知道,如果她没有对任何人坦白过往事的话,」威士忌眼里流转着复杂情绪,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适合在这里告诉男孩,「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可以亲自去问她。」 「蛤?」 不、不好吧,去问蛋沙拉探她隐私的话,肯定会被大卸八块的…… 男孩吞下唾液后不自觉紧张起来。 恐惧毕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 「你可是拥有最强重生能力的死亡猎人,」风衣男子演技差劲地以不怀好意、刻意吹捧样貌说道:「就算被切成肉丁碎末也还是可以復活的,别担心。」 「呃,还是不妥吧,大叔,光是想像就痛不欲生了,」炸肉丸摇摇双手直接否绝了这个不良建议,「我可不想要尝试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楚。」 儘管拥有能不断重生的『业』,但受到伤害的疼痛一丁点也没有减少,炸肉丸自认不是一个喜好受虐的变态,当然不会没事找痛苦作伴。 尤其是招惹像蛋沙拉这种有虐杀狂的傢伙。 「不错,有自知之明,像蛋沙拉这类没有任何人理解她想法的危险份子,最好离她远一点,」威士忌苦口婆心地给予忠告,将烟再度吐出一道圆圈来,「不然到时候吃大亏别怪我没提醒你哦。」 「我知道了,帮蛋沙拉找到猫之后我会离红阶猎人愈远愈好!」 「孺子可教也。」 「喂,你们在后面瞎扯什么鬼东西?」红发女子转过身来质问,一身腥红血渍让人看了更加害怕,「该不会不想帮我找猫了吧,小屁孩?」 「没……没有,我答应的事绝对会做到,」炸肉丸勉强挤出笑容和举起大姆指答道:「三天后约这里见面,对吧?」 「哼,量你也不敢食言。」 红阶猎人蛋沙拉像个血红幽灵缓缓飘走,像极了遍寻不着归宿的孤魂野鬼。 「约定之日见不到人的话,我就宰了送货的。」 「蛤?等……等一下,」风衣男子摆出夸张神情惊讶道:「这不关我的事吧,蛋沙拉你自己跟炸肉丸的私事可别牵拖到我这里来。」 红发女子无视威士忌的抗议,径自飘浮离开了现场。 「大叔,你也太快撇的一乾二净啦,」男孩当然知道那是风衣男子故作搞笑的回应,他也融入配合,「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徒弟欸。」 「嘖,你也知道,这个年代养儿防老已经不流行了,」一脸嫌弃的风衣男子迈开脚步带领男孩离开大卖场,边走边抱怨道:「更何况是没有血缘的徒弟,你可别老是带麻烦回来拖累我就上天保佑、阿弥陀佛囉。」 「哈哈大叔,你说话愈来愈有梗了。」 「小子你懂什么,算命的说我命中不缺木,所以我梗超多的好吗?」 穿着骯脏风衣的大叔与元气十足的男孩一搭一唱、有说有笑,踩过泥泞血水和残破尸块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乌鸦藏身在大卖场角落高处俯视一切。 牠将看见的所有情报透过瞳孔回传,让身为长老之一的兰姆酒掌握到最新情况。 「呵,果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呢。」 一头庞克金发、身穿重金属装的女人正站在巨石碑前,将手里的陈年葡萄酒缓缓倒在石碑上流淌而下。 「威士忌办到了,」长老兰姆就像跟亲密的家人说话般语气十分轻柔,「他亲手替你报仇雪恨,你终于可以瞑目了,葡萄酒。」 热泪盈眶,但坚强的兰姆酒始终没有让泪水落下。 「新的世代来临,很可惜你已经不在了,不然你也是推动死亡猎人革新浪潮的一人,」长老兰姆倒光酒瓶里最后一滴酒后,露出了哀伤笑容,「你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但我却无法替你復仇,你会原谅我吧……」 伴随夕阳飘落的灰烬带不走女人的悲伤,仅能将这个末日般的世界变得更加深沉黑暗。 在打倒鵺之后,炸肉丸声名大噪,两人加上蛋沙拉组成的死亡小队在接下来的狩猎任务里,屡屡创造不少让人跌破眼镜的佳绩和可怕事蹟。 供死亡猎人代代传唱与分享。 当然,这又是另一段传奇故事了。 一年后。 衰败的街道鲜少下雨,平时代替雨水拜访大地的只有无精打采的灰烬飘落。 它们落在遭人遗弃的角落,静静堆叠起尘埃的积雪。 它们落在行尸走肉的怪物身上,却丝毫引起不了它们兴趣。 怪物渴望新鲜血肉,但困在这再熟悉不过的街道上只有孤寂。 与无止尽却永远无法满足的飢饿。 这一天,陌生步伐踏进街道打破寧静,穿着迷彩短裤t恤、背包、战术背心,手持球棒的少年姿意走着。 他如入无人之境,袭来的尸人无一倖免,通通脑袋遭球棒砸烂而亡。 一头较为老练的尸人蛰伏在暗处,打算待少年松懈时露出血盆大口、张牙舞爪一扑而上。 少年早就发现老练尸人的意图,他顺手推舟假装露出松懈模样引蛇出洞。 渴望鲜血的腐败尸体耐不住原始衝动。 大吼数声后衝出! 在胸口准备被尸人袭击前,少年以球棒横挡下怪物攻势,尸人双手暴力地抓住球棒不断施加压力,将少年逼得步步后退。 直到少年的背部用力撞在一面墙上! 但他并没有露出屈居下风的败者表情,反而气定神间地看着眼前一切。 彷彿尸人所有动作都在自己的计算当中。 少年抬起膝盖,一脚直接踢在尸人腹部让敌人松开双手。 老练尸人扭曲的肢体还来不及平衡,眼前人类已经跃上半空旋转身子。 一记回旋踢命中尸人脑袋! 腐臭发黑的牙齿跟着倒地方向喷出数颗,力道之大几乎踢断了尸人颈锥。 若是普通人早已丧失性命倒地不起。 但行尸走肉的怪物早就死过一次,即使脖子断了也无法阻止尸人啃咬活人的衝动,老练尸人脑袋以诡异的角度看着背后,双手双脚极不协调地妄想攻击少年。 少年大发慈悲,特地走至尸人身后。 待尸人发现少年身影时,已经是他高举球棒用力挥下的最后画面。 解决掉连热身都不算的普通尸人后,少年意识到自己已来到充满回忆的街道。 与一年前相比,少年不但长高许多、脸上也摆脱了稚气,他望向前方杂货商店,残破玻璃和坏掉大门仍然没变。 变得只有自己。 还有店里游荡的尸人。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将球棒插进身后揹带,改拿出胸前匕首防身。 才刚进入商店就看见长发尸人张牙舞爪,迫不及待齜牙咧嘴而来。 少年一反常态没有立刻还击,而是举起左臂轻易让尸人咬住,无动于衷给它啃个过癮。 当尸人埋首啃食至左手背的银色印记时,一度停顿,它死气沉沉的脸庞抬起,只因为听见雨水滴落的声音。 窗外依旧乾涸。 泪水自少年眼角滑落。 他张开臂膀给予尸人最温暖、最残酷的拥抱,尸人兴高采烈抱住少年、牙齿咬住对方颈部,鲜血夸张地喷洒出来。 然后匕首一声不响地没入后脑。 尸人化的妇人闭上双眼,结束一年多来的折磨。 被啃食见骨的左手已经恢復原状,颈部断裂的动脉也自动接上,少年轻轻将尸人遗体抱上二楼。 那是曾经的家,也是少年午夜梦回最常回归的去处。 如今妇人躺在发霉且佈满灰尘的床上,模样安祥。 回到一楼杂货店柜台,找到两人合照后收进背包,少年拿起店里贩卖的酒精洒满一地。 他从容地自背包里找出一团用面纸包裹住的香烟,皱巴巴的样子显示出老旧泛黄状态,不抽烟的少年步出店门口时点起打火机。 燃起香烟。 烟臭味依然令他皱眉。 他将象徵命运的香烟投进店内,随即燃起熊熊烈焰,火势迅速吞噬整栋半木造的建筑,连同少年珍贵的一生回忆。 凝视着二楼,少年喃喃自语。 像是道别。 更像是全新旅途已经开始。 不曾结束。 第二十七话 啟动 清晨,少年自睡梦中醒来,他坐在床边侧脸懒洋洋地被阳光照耀着,没有梦的一夜让他感到身心舒畅。 自从好好送走母亲一程后,夜里再也不曾做过恶梦了。 他望向床头柜上的圆型闹鐘,时间显示着早上六点半左右,跟平时起床时间差不了多少,只是今早多了一些冷冽感觉。 看着墙上张贴的以辣妹模特儿为背景的年历,逝去的日子都被红色麦克笔画上大大的叉叉,如今已悄然来到十月。 儘管少年体质属于不怕冷比较怕热,还是乖乖地将平时穿的迷彩短裤换成迷彩长裤,黑色t恤和战术背心依旧没变。 「唔啊啊……」穿好衣服后伸了个大大懒腰,炸肉丸这才悠悠哉哉地打开房门来到客厅,「早安啊大叔。」 咖啡香抢在两人对话开始前涌进少年喉头,顿时精神整个抖擞起来。 「早啊,看你睡得不错,体力许可的话就去接一下个人任务吧。」 「哦。」 坐在餐桌远端的灰色风衣男子小啜一口咖啡后,继续盯着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大报纸说道。 「今天我得出远门一趟,三天后回来。」 「线外任务?」听到关键字『出远门』后炸肉丸随即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意思,他在长方形餐桌的对面坐下,慢慢品尝热咖啡带来的浓郁香气,「又要替人送东西呀?」 「嗯,替三个银阶猎人送到警戒线外的亲人那儿,」威士忌隔着墨镜将目光移向冰箱后又拉回报纸上,「报酬优渥,又不用跟死尸兽杀个你死我活,多划算吶。对了,冰箱有吐司跟花生酱,明天就到保存期限囉。」 「好,晚点再吃,现在早上都习惯跟大叔一样只喝杯咖啡就饱了。」 「小子,你还年轻,早餐得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才行。」 「我不年轻啦,已经是高中一年级的年纪,」炸肉丸边喝咖啡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手机虽然无法和警戒线外的正常都市网路连线,但经过一年多来地狱门对策署研发科的努力下,终于在警戒线内也有死亡猎人专用网路可以使用了,「再过个几年就是成年人了。」 「别急着长大,」风衣男子把剩下不多的咖啡饮尽,报纸翻到了最后一页,「来到大人的世界你才会发现一点也不有趣。」 「也是,在我这个年纪应该是要跟漂亮年轻的高中美眉玩耍才对,」少年轻叹口气,食指指尖则在手机萤幕上滑来滑去,瀏览着死亡猎人专用网站里的任务页面,「怎么会沦落在警戒线内进行未成年的危险工作呢。」 「哈,你这个未成年就已经拿到银阶死亡猎人阶级的傢伙,怎么听在我耳里像是在炫耀呢?」 「是吗?大叔,你多虑啦。」 两人四目相对后哈哈大笑,就像是极为亲近的家人般拥有默契。 「话说回来,有找到适合的个人任务吗?」风衣男子把看完的报纸整整齐齐地折好后塞进风衣内侧,瞬间就消失不见,「你距离上次出任务至少也相隔半个月了吧?」 「嗯,还在看,」炸肉丸每一页任务内容都有仔细观看,不是不想接就是觉得过于无聊,或者是要两人以上的组队任务,迫使他只能滑过再滑过,「都没有有趣一点儿的任务吗?」 「拜託你,升上银阶后绝大部份的个人任务都有资格胜任,可别在那里鸡蛋里头挑骨头哦。」 「没办法,有趣的任务大多是组队任务,大叔你这几天不在,而蛋沙拉也说了这个月她很忙没空跟我组队,唉。」 「蛋沙拉没空跟你组队也好,」威士忌拿出一支烟刁在嘴角,他尊重不抽烟的炸肉丸,所以不会在室内点燃香烟,「她精神状况一直都处在危险边缘,哪天执行共同任务时把你宰了也不意外。」 「大叔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蛋沙拉她不是那种人,你懂的,况且我们三人不也一同组队好几次了,每次都平安无事解决任务啦。」 「是啊,看你断手断脚好几次,要不是你的『业』能够快速重生的话,我看你再多条命也不够跟她组队。」 「嗯,如果把断手断脚的次数加进去的话,确实是蛮可怕的,」炸肉丸也间接承认了跟红阶猎人组队的危险程度有多高,「毕竟蛋沙拉『业』的攻击范围很广又快,我的确常被她丝线给莫名波及到。」 「照这样来看,唯一能跟蛋沙拉组队讨伐死尸兽的,也只有你是不二人选。」 「我也这么认为,」少年不知是褒还是贬,他苦笑道:「换成其他死亡猎人很可能在被死尸兽攻击前先被蛋沙拉的『业』给切掉半条命了吧……」 「记得,升上银阶后每半年会考核一次,至少要完成十二件个人任务或六件组队任务,否则会被长老会刷掉资格的哦。」 「大叔别担心,银阶死亡猎人的注意事项我倒背如流。」 炸肉丸仍有气无力地用指尖滑着手机,似乎近百件的个人任务选项没有半个让他满意。 「我不会让长老会有机会刷掉我的。」 「那就好,」威士忌站起身准备出门,他走至门口处穿鞋,嘴里叨念的还是少年,「对了,如果真没有能让你提起干劲的任务,就去找兰姆吧,说不定她会推荐一些有趣的给你。」 「呃,我看还是算了吧,长老大姐推荐给我的肯定无福消受,」少年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放弃滑手机的动作,「大叔你快出门,别在那里瞎操心了,我答应你今天一定会接下个人任务。」 「呵,」风衣男子露出意味深远的微笑后便挥了挥手,走出家门,「三天后见啦,小子。」 威士忌离开后室内回到一片寂静,炸肉丸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扬起的五根手指挡不住人造灯光的挥洒。 脑海里翻起一页页一年多以来的精彩回顾,克服恐惧获得『业』的剎那、打倒鵺的瞬间、一路通过灰阶试炼和银阶试炼的兴奋时刻,在在让炸肉丸铭记于心。 成长的力量,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血肉之中。 打破史上最年轻银阶猎人纪录的自己,第一个个人任务具有重大意义,他认为这个任务必须在多年后还能在记忆深处留下位子,才不愧对银阶猎人的称号。 和救命恩人威士忌的教导。 「呼,走吧,」与其在家里无聊地滑手机挑选任务,不如实际到猎人酒吧走一遭,说不定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出现,心里刚冒出想法,身体已在行动,「一直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少年飞快走出家门,他打算前往距离自己最近的酒吧,至少要步行四十分鐘,而猎人酒吧座落在广大四区里总共有十三间,里面皆有供餐与情报公布、还有最新的讨伐任务分享。 虽然酒吧大部份功能使用死猎专网也能做到,像是讨论区里有情报分享和八卦交流,但并非所有死亡猎人都习惯上网,也就表示很多事情不是在网上就能窥见全貌。 『人与人的交流,真正面对面时感受到的温度,不是隔着萤幕能取代的。』 想起威士忌曾掛在嘴边的话,少年牢记在心,他也跟时下年轻人一样擅长使用手机和网路,但对于待在猎人酒吧的某种特有氛围,令他无法忘怀。 「叮。」 突然手机响起讯息提示音,炸肉丸掏出手机查看,发现是风衣大叔传来的。 『小子,如果在死猎专网里找不到喜欢的任务,就去酒吧瞧瞧吧。』 「嘖,真是喜欢替人烦恼的大叔,」少年抱怨归抱怨,但嘴角却是愉快上扬地输入讯息回覆,「别老是顾着抽烟喝酒,记得买线外的拌手礼回来啊。」 随后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封讯息。 『别送我一些没营养的,拜託。』 这是因为每当威士忌送货到警戒线外时,都会带回一些名產和礼品,例如上次就带回来了一本最新上市的火辣女模写真送给炸肉丸珍藏。 直到现在封膜都还没被拆开,被少年塞在床底下封印起来。 时至今日,在地狱门警戒线外仍然是正常普通的世界,没有死尸兽蛰伏在暗处吃人、没有死亡猎人以性命相搏讨伐怪物,更没有灰濛濛一片的末世天空笼罩整个大地。 能够过着既平常又普通的幸福生活,警戒线外的人们全都仰赖线内死亡猎人的流血付出,可惜的是知道猎人存在真相的人并不多,只有地狱门对策署人员和少数政府高层。 对一般民眾而言,死亡猎人只是流传在网路里的都市传说,常常人气还会输给最新的恐怖电影与鬼故事。 当然,这跟地狱门对策署刻意淡化死亡猎人情报有关。 毕竟造成大眾过度恐慌是不必要的事情,儘管民眾对于地狱门的出现以及其造成的污染有初步的瞭解,不过让他们认知到一切都在政府掌控之中即可,不需要让民眾明白死亡猎人的特殊存在。 因为过度造神和祟拜会带来反效果。 人类就是一种容易依赖他人的生物,一旦公开死亡猎人的存在,势必会被民眾捧上天的祟拜、吹捧、依靠,这种过度期望就像汽球膨胀般可怕,只要死亡猎人一次的失败,就会导致民怨四起、由爱生恨。 严重影响地狱门对策署与长老会的运作。 有鑑于地狱门对策署高层的先见之明,他们选择隐蔽了死亡猎人的公开资讯,仅让他们存在于八卦和都市传说之间,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这群辛苦的死亡猎人们。 但有不少详知内情的人认为,这是地狱门对策署与长老会的腐败掛勾,企图利用地狱门态势来中饱私囊的邪恶行为。 这也是某些激进改革派死亡猎人的中心思想,认为保守的长老会迟迟不想解决地狱门的最大原因,就是有利可图。 当然,这些牵扯到政治的角力不在少年的烦恼之中,他目前最在乎的仍是完成半年银阶考核,达到自己对于威士忌的承诺。 还不到三十五分鐘,脚程算快的炸肉丸已经来到最近的死亡猎人酒吧,有别于第一次看见的美式牛仔风格酒吧,这次映入眼帘的是夜店风格酒吧,七彩炫亮的霓虹大招牌掛在外头,数不清的灯泡装饰在墙面上,用非常前卫的字体勾勒出英文『死亡之舞』的店名。 只可惜现在是白天,霓虹大招牌没有发光发热,让人望眼看去就像间过气的倒闭夜店。 「这时候进去应该有早午餐可以点了吧?」 炸肉丸摸摸稍微凹肚皮,着实感到有点小饿,依照他上次来的经验都是傍晚来的,所以都有晚餐可以点,现在还不到中午,担心厨师还没起床上班呢。 虽然十三间死猎酒吧都号称24h营业,为了让奔波的死亡猎人随时都有地方可以暂歇放松、吃饱喝足,但他也亲眼见过半夜酒吧里工作人员倒在后台呼呼大睡、冷藏室打开只剩蔬菜罐头能吃的惨况。 「算了,想那么多不如先进去再说。」 「砰碰!」 话才刚说完酒吧门便被兇狠撞开,一个披着黑色斗蓬的人像是垃圾般惨遭拋出,吓得炸肉丸还抬起左腿让对方从脚底滑过。 黑斗蓬人身形瘦弱,躺在正好积水的的地方挣扎着,浑身散发出不知道几天没洗澡的难闻异味。 「没钱还想强迫别人接下委託啊?」 站在门内的是常驻于此酒吧的死亡猎人『邦加拉西』,他戴着金黄老虎面罩、赤裸上半身,下半身则是摔角手的金黄紧身裤,体格十分壮硕。 把黑斗蓬人像拋垃圾般丢出来的就是他。 邦加拉西在数落对方时正好看见一旁的炸肉丸,随即露出一口金色假牙笑道。 「嘿小子,小心别上这傢伙的当,他就想要骗人做些免费的委託!」 第二十八话 软糖 邦加拉西是一种异国料理的名称,听说是以虎肉为主的神秘美食,曾经流浪异乡的摔角手吃过这道料理后念念不忘,便将它当成自己的死亡猎人名。 个性容易暴怒的邦加拉西是丛林之夜的老客人,说是此店的守护者也没有人会有意见,他总是将不礼貌、看不顺眼的死亡猎人轰出酒吧,叫对方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我行我素和霸道蛮横几乎是他的代名词。 儘管年纪已经四十多岁,邦加拉西的摔角手身材依旧健美、气力过人,身为银阶老手的他可说是强大的存在,对于最年轻升上银阶的炸肉丸特别欣赏,脑海里也浮现出想要提携后进的热血想法。 「前辈,你说这傢伙想骗人做免费的委託是什么意思?」 少年身后揹着球棒,身上的战术背心装有匕首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他在黑斗蓬人身旁蹲下,想要关心对方有没有被邦加拉西给摔成重伤。 甫伸手想拉开斗蓬,一阵臭味便扑鼻而来。 「说什么想要救人之类的,但委託费用一毛也拿不出来,」邦加拉西两手插腰,显眼胸肌还调皮地抖动两下,「若不答应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猎人们,造成其他人不少困扰啊,我想,这傢伙应该是眷属,没有登记在长老会的。」 「眷属……」 所谓的眷属乃指死亡猎人带进警戒线的人,大多是家人,少数像威士忌当初带着炸肉丸时互相不认识的关係,而这些眷属都必须诚实向长老会报告,鲜少会有死亡猎人愿意让眷属待在警戒线内。 会待在线内的眷属都是准备接受羽化仪式的人。 绝大部份的死亡猎人都会将亲人、家人与重视之人安置在警戒线外,比较安全也没有后顾之忧。 全都是因为死尸兽的危险无所不在。 炸肉丸掀开漆黑斗蓬,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身形瘦小,皮肤沾满脏污与泥土,长相清秀像个单纯男孩,他两手紧抱着头颤抖,深怕再被邦加拉西攻击。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少年张开十指让对方能看得清楚,自己没有半点威胁性,「戴着老虎头罩的人叫做邦加拉西,是这间酒吧的老大,专门把捣蛋闹事的人赶走,可能你做错了什么事所以被丢了出来。」 「我……」颤抖双手渐渐拿开,露出委曲五官,瘦小傢伙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炸肉丸目视猜想大约十五、十六岁左右,而且腹部还频频传来飢饿声响,「我只是想救我爸爸……」 「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吧,」炸肉丸将对方扶起,转过头望着酒吧守护者请求道:「前辈,他的事就交给我来负责,可以先让他进去酒吧填饱肚子吗?」 「小子,你真爱多管间事,」邦加拉西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只是看多了耍无赖的灰阶猎人或是白目的黄阶新手,无法容忍他们在酒吧里闹事,「但是有你掛保证的话,我也可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进来吧,记得,叫他别再哭哭啼啼地哀求别人无偿帮忙了。」 邦加拉西用健壮手臂帮忙拉开店门。 「我们都是以命相搏、宰杀死尸兽赚钱活下去的辛苦人,可没有什么免费义务帮任何人贱卖性命。」 「我会好好告诉他的,」忍受恶臭,炸肉丸带着黑斗蓬人小心翼翼地走下阶梯,进入死亡之舞酒吧,「谢啦前辈。」 「哼。」 邦加拉西站在门口盯着两人走进地下室,他露出无可奈何地笑容,喃喃自语道。 「果然跟威士忌一个样,鸡婆这种东西原来不是靠遗传的呀。」 位于地下室的丛林之夜酒吧到处掛满了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骨头,连桌椅也是石製的原始人风格,一眼望去就有半数位置坐了人,有些猎人聚在一块儿喝酒聊天,有些猎人则直接趴在石桌上补眠。 他们看见少年搀扶黑斗蓬人走下来后露出讶异眼光,心想怎么被邦加拉西轰出酒吧的傢伙又回来了。 有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猎人新手本来想说什么,提醒炸肉丸别惹事,但在看见邦加拉西跟在后面走下楼梯后连忙将话吞了下去。 炸肉丸肯定是在邦加拉西的允许下才将人带回来的。 「喂,看什么看啊?大家继续干自己的事喝自己的酒!」 只见邦加拉西对着眾人开口后,就没有半个人敢用眼神扫瞄炸肉丸与黑斗蓬人了。 「前辈,我先带他去梳洗一下,以免影响其他人用餐,浴室费用再请店长算在我头上,」炸肉丸客气地对邦加拉西说明一声后,直接走向厕所方向,「麻烦您了。」 「哼,知道啦,谁叫我跟威士忌交情还算不错,」邦加拉西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带走这个臭气薰天的傢伙,「午餐我也会交待他们准备好,快去弄乾净吧!」 死猎酒吧除了能让死亡猎人吃饱喝足外,还提供盥洗与空房休息的服务,只要你付得出费用,就能随时使用它们。 走过男厕女厕后,走廊尽头是三间用木头与塑胶藤蔓装潢而成的淋浴间,里头空间宽敞还备有乾毛巾、沐浴乳和洗发乳等用品,炸肉丸让对方坐在莲蓬头下的石头座位上,解开漆黑又骯脏的斗蓬。 而斗蓬一角被对方拉着不放。 「拜託,这是爸爸送我的东西,不要拿去丢掉。」 「我叫炸肉丸,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用力抢走脏斗蓬,而是温柔询问。 「水……水果软糖……」只听见对方唯唯诺诺地轻声答道:「我爸说在这里……我就叫这个名字。」 「看样子你一定很喜欢吃水果软糖吧?」 「嗯嗯。」 「那我就叫你软糖,首先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要把斗蓬拿去丢,外面有付费洗衣机可以用,我帮你把斗蓬丢进去洗一洗,」少年露出爽朗笑容,要对方不要过于紧张害怕,「而你就在这里把自己全身上下洗乾净一点,你很久没洗澡了吧?」 「自从爸爸失踪后我就没有家了,」水果软糖总是低着头说话,非常没有自信模样,像隻等待收容的流浪小狗,「没有家就没办法洗澡,也没有钱可以吃饭。」 「别担心,洗完澡后我们再来吃饭,」炸肉丸拎着斗蓬走出浴室,他在关上门前提醒道:「有什么问题直接叫我,我就在走廊上。」 「谢……谢谢你,」只见水果软糖抬起头,用楚楚可怜的神情望着少年,「谢谢你愿意帮我,炸肉丸先生。」 「我们年纪差没几岁,叫我先生就太见外了。」 「嗯,嗯嗯。」 水果软糖点点头,放心接受了死亡猎人的好意。 就在炸肉丸把斗蓬丢进洗衣机时,耳边传来浴室莲蓬头喷出的大量洒水声,他对陌生人出手相助没有特别的想法,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本来就是天经地意之事。 就像当初尸人咬死母亲后,威士忌见义勇为拯救自己一样。 如果威士忌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视悲剧发生、任由尸人将自己啃食殆尽的话,今天炸肉丸也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对水果软糖伸出援手了。 他想让善成为一种循环,让有爱的种子能够传递下去。 「啊,对了,他一个人这么久没洗澡背部肯定积了不少污垢,」大家都是男生,帮他刷刷背水果软糖应该很乐意才是,秉持这种乐观想法,炸肉丸走向浴室门口,水声之大震耳欲聋,「软糖,我是炸肉丸,我来帮你刷背。」 根本听不见对方有没有回应,少年索性转开门把走了进去。 水果软糖正背对着炸肉丸专心洗头,满头泡沫顺着白晰皮肤滑下,炸肉丸也没特别注意到对方的曲线和男孩子不同,直接靠近对方提高音量道。 「哈囉软糖!」 「咦!」 剎那间水果软糖露出惊恐模样转过身来,不大但浑圆乳房与私密处全被炸肉丸看得一清二楚! 「呃,你、你、你是女生?」 「咿呀啊啊啊啊啊……」 一巴掌加上一连串高分贝尖叫声压过炸肉丸的疑问,接踵而来的是莲蓬头的热水洒了过来,喷得少年连忙扬起双手挡在脸前不知所措。 「喂喂喂,我不是故意的!软糖你听我说!」 「你这个变态!」一手遮着胸部,另一手紧握莲蓬头拚命喷向炸肉丸,水果软糖涨红着脸骂道:「你衝进来浴室想干嘛?变态变态变态!」 「对、对不起!」 浴室的吵闹声马上引来邦加拉西和其他猎人前来观看,在一阵混乱吵杂声与哭泣声交错后,变态事件才慢慢平息下来。 经过一小时后,水果软糖穿上酒吧店长提供的二手衣物,是几年前就读线外国中的儿子穿不下的,略大白t恤和深咖啡色吊带短裤,t恤图案是一片亚马逊雨林。 她跟脸颊微肿的炸肉丸坐在石椅上用餐,已经饿好几天的水果软糖大口吃着猪排咖啡饭,狼吞虎嚥的状态根本没空理坐在对面的炸肉丸。 周遭的猎人们一付看好戏的表情盯着两人。 「抱歉,你头发跟男生发型差不多短,加上还没洗澡前……」 「我知道,脏的跟鬼一样可怕对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炸肉丸左手摸着发烫脸颊,傻眼看着前面这个像男孩子的中性女孩,其个性竟然產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之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已不復见,「我是说你装扮得太出神入化,我完全没有发现。」 「我明白,」水果软糖拿起点猪排咖哩饭附送的冰红茶吸一大口,嘴里满是食物仍继续说话,「你现在心里一定是在想『这傢伙到底怎么了?之前那付爱哭鬼的可怜样貌呢?』」 「呃不,我并没有……」 炸肉丸吞吞吐吐,难以啟齿的想法几乎全写在脸上。 「没办法,全都是我那个臭老爸教我的生存之道,」水果软糖挖起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开心地咀嚼着,「在地狱门这种鬼地方不依靠死亡猎人的话,像我这种弱者肯定活不下去。」 所以水果软糖是在寻求愿意无偿帮助她的死亡猎人,才会佯装可怜人吗? 但她的骯脏与飢饿却又如此真实。 在少年尚未开口前,女孩倒是先回答了。 「我不是骗子,我只是说着善意的谎言,」水果软糖以俏皮脸蛋说着诡辩般的话语,「但我真的需要帮助,需要死亡猎人的帮助才有办法找到我爸爸!」 「放心,我答应会帮你就会说到做到,」炸肉丸将自己的猪排咖哩饭轻轻向前推,推到女孩面前,「吃饱一点,然后从头到尾好好说清楚怎么一回事,我才能帮你。」 「嘻,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水果软糖笑了,那是一种少女才拥有的浪漫笑容,带着一点聪颖和数不清的可爱,「你的确是个大好人,比起那个肌肉大叔好太多了。」 「喂喂,嘘,」少年连忙制止对方说下去,因为在丛林之夜里什么话都可以说,就是绝不能说邦加拉西的坏话,「你可千万不要自找麻烦啊。」 「哈哈,」少女望向吧檯方向的虎头肌肉大叔,正好对方锐利眼光也朝这里扫射过来,她用白晰纤细的左手挥了挥回应邦加拉西的目光,「开玩笑的,别在意,我明白死亡猎人有自己的原则,身无分文的我向他们提出委託是我的不对。」 「其实,你还蛮懂人情事故的嘛。」 炸肉丸也跟着笑了,对于少女的无偿委託,如今他是想甩也甩不掉。 第二十九话 笨蛋 「我那个臭老爸是灰阶猎人,」水果软糖叉起一块切片猪排,金黄色泽上沾满深色咖哩酱,在放进嘴巴前停了下来,彷彿这块肉太过珍贵不忍心马上吃掉,「因为实力不强,只能接些勉强过活的委託维持家计,不过那也没关係,毕竟就只有我跟他相依为命,两张嘴吃什么都能温饱。」 炸肉丸喝下一口冰红茶,仔细听少女娓娓道来。 「臭老爸虽然是个嘴巴实力大过于猎人实力的笨蛋,但他努力想要给我最好的,为了就近照顾我,一年前从线外远房亲戚那里将我带进四区,因为忙着接委託赚钱存钱,连去登记眷属的事都忘了。」 「把你带进线内太过危险,你父亲不会不知道这么做的风险在哪里,」炸肉丸对水果软糖说的话半信半疑,毕竟第一次被骗是不小心,第二次被骗就是自己笨了,「你在线外的生活也不轻松吧?」 少女眼神落寞,沉默一会儿后才又开口道。 「阿姨和姨丈虽然跟我不亲,但念在过世母亲的份上供我吃住上学,我和老爸都很感谢她们,只是姨丈嗜酒如命,一旦喝醉后就会对身边的人暴力相向,阿姨被打到住院是家常便饭。」 少女张开左手五指微微颤抖,似乎是左手臂受过伤的后遗症所影响。 「当阿姨不在家的时候,发酒疯的姨丈就把我当成垃圾般踩在脚下、用力践踏发洩不满,好几次我以为会活活被踢死,」水果软糖述说起自己的可怜过往没有一丝激动,就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般平淡,「光是左手就被踹断造成骨折五次,肋骨骨裂一次,脑震盪三次……」 炸肉丸眼里只有同情,没有多馀的想法。 「难怪你父亲要把你带来四区,跟地狱门比起来,你在线外的住所更像地狱。」 「你说的没错,脱离地狱跟老爸住在一块儿的一年多,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天堂一样美好,」少女收起颤抖的左手,闭上眼想要重温天堂的温暖时光,「虽然在四区没办法上学,但老爸在家就会教我所有的东西。」 「所有的东西?」 「嗯嗯,除了写字与念书外,臭老爸还告诉有关于地狱门与死亡猎人的事,」水果软糖迅速地将少年的猪排咖哩饭吃掉一半,「还说什么等他存够钱之后,要把我送到国外去念书之类的,嘻嘻,你说说看,我那个臭老爸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怎么会,有梦想是好事。」 「做不到的事就叫白日梦,更何况我根本不想要出国念书,我只想陪在老爸身边,如果可以话,我也想跟他一样,消灭尸人来赚钱。」 炸肉丸明白少女真正的渴望,但他很清楚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想成为死亡猎人?」 「对,臭老爸不知道失踪在二区哪里,我只是想,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找臭老爸的话,至少可以帮我成为死亡猎人,这样我就有能力可以自己去找他,拜託你,炸肉丸。」 即使对方动之以情,少年仍然小心谨慎的思索着。 「话说回来,你知道成为死亡猎人的风险吗?」 「我听臭老爸说过,好像要参加什么羽化之类的过程,很高机率失败会死掉,」水果软糖毫不畏惧死亡地侃侃而谈,「如果顺利通过的话,就可以正式登录死亡猎人对吧?」 「那称之为羽化仪式,即一翻两瞪眼的仪式,不是死在茧里就是活着蜕变成猎人,」少年认为水果软糖可能太过年轻,无法理解死亡的可怕之处,「或许我这样说有点过于无情,但你如果愿意忘掉这里的一切,选择活下去的话还有大好青春岁月,能够去警戒线外过新的生活,重组新的家庭。」 「我已经过了十几年线外的地狱生活,我很清楚外面有什么,」少女忽然变得严肃,像是在告诉对方别对她说教,「警戒线外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老爸奉献了一切的这里!」 「可是……」 「你说过你会帮我的,炸肉丸!」 「我会帮你,」少年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轻到连水果软糖都没有听见,「但丑话先说在前,你能不能进行羽化仪式要看长老会审核结果,如果审核没过,答应我,死了想成为死亡猎人这条心。」 「可以,我答应你,」少女信心满满地盯着炸肉丸左手,然后指着手背上的银色印记微笑说道:「有你本人的推荐,我相信长老会一定会让我进行仪式的。」 原来这就是水果软糖打的如意算盘啊。 少年心想。 「臭老爸有跟我提过,想要进行羽化仪式的话,至少要有一名银阶以上的死亡猎人提名推荐,长老会才会同意。」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锁定邦加拉西?」炸肉丸瞄一眼身后远处坐在吧檯前的酒吧老大,刻意问道:「想要身为银阶猎人的他来推荐你羽化?」 「对,我没骗你,一开始确实是选择肌肉大叔为首要目标。」 水果软糖实话实说,不打算继续撒谎,因为最厉害的谎言就是参杂在实话之间。 「谁知道肌肉大叔只长肉不长脑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在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后,竟怒气冲天地将我给轰出酒吧。」 「哈,但你的努力最终有了结果。」 炸肉丸还记得一小时前少女被丢出酒吧的可怜模样,的确让人狠不下心而伸出了援手,他想知道的是邦加拉西到底是看穿少女的别有用心,还是真的铁石心肠? 倘若是前者的话,自己就真的是太嫩了。 就算是狩猎尸人实力高强的银阶猎人,面对难测的复杂人心,经验若过于不足终究会吃大亏。 这也是自己目前最欠缺的部份。 「该说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吗?」少女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洁白牙齿绽放出自信光芒,「我尝试了好几间酒吧,直到今天才遇到一个像你这么热心的好人。」 「是好人,还是笨蛋?」 「咦?好人跟笨蛋,难道你比较倾向于当个笨蛋吗?」 「好人通常都活不久,」少年不知不觉开始跟水果软糖斗起嘴来,像是熟识多年的老友,「笨蛋则过得心安理得、长长久久,没有烦恼。」 「这样说起来,应该你是好人,我是笨蛋才对。」 少女突如其来的结论,让炸肉丸不禁傻眼。 「你的意思是?」 「正常人早该拿着老爸存的一小笔钱跑去线外生活,而不是苟活在四区跪求陌生人帮忙,寻找一个失踪将近一个月还可能早已死透的灰阶猎人,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羽化找死,你说,我的行为更像是货真价实的笨蛋不是吗?」 「嗯,有道理。」 少年点头承认水果软糖说得有理。 「说了这么多,那我们何时动身呢?好人先生。」 面对少女笑嘻嘻的表情追问,炸肉丸也不好意思再推拖下去,他认真思考水果软糖的要求,然后想到自己正好缺少个人委託任务。 正好可以助人又解决自己个人委託考核的部份。 「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炸肉丸率先站起,此举引起在场所有人关注,以为少年终于忍受不住装可怜少女的攻势打算放弃了,「我先带你去申请委託,任务内容就是进入二区找寻你的父亲,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可是申请委託要一大笔钱,我老爸留给我的根本不够。」 水果软糖面有难色,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哭求其他猎人帮他免费接下委託了。 「钱的部份由我来出。」 炸肉丸原本就打算免费帮水果软糖找寻父亲,只要完成委託,金额的九成都会回到自己身上,一成是给长老会与死猎酒吧的费用,这点损失对猎杀死尸兽赚了不少钱的炸肉丸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你不用担心。」 「这一年来我就像个惊弓之鸟,担心我老爸尸骨无存,担心自己最后会饿死街头。」 水果软糖跟在少年身旁边聊边走向吧檯,四周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没有少过。 「不过现在有你在,我开始学会不用害怕了。」 绝大部份的委託都是由地狱门对策署和长老会发出,少部份委託由个人名义申请,要申请委託的话,经由死猎酒吧吧檯或长老会都有管道可进行。 「你也太夸张,」炸肉丸跟店长索取了委託申请书后,径自填写起来,对于少女在一旁灌输的迷汤一笑置之,「我答应会帮你找你父亲,另外明天就前往长老会申请羽化仪式,但这两件事都未必会如你所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差最差的情况……」 「第一,羽化仪式审核没过;第二,你前往二区找不到我那个臭老爸,对吧?虽然在二区失踪一个月我已经做好收尸的准备,但我还是抱着一丁点的希望。」 「不对,」炸肉丸将委託申请书交给留有八字鬍的店长,顺便还点了两杯鸡尾酒,「最差的状况就是首先,你死在仪式之中,再来,我连你父亲的遗体都找不到,然后还死在高阶死尸兽手上。」 「呃,也是,要是连你都命丧黄泉的话……」 「哈,别愁眉苦脸的,我刚开玩笑的,第二点你就别在意了,我死不了。」 「呵呵,我以为我已经是说谎达人了,没想到你比我更厚脸皮,说出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表示你说谎的功力有待加强,假如你是红阶传奇猎人的话,说这种谎才有可信度吧。」 「是真的,放羊的孩子,」不知道何时来到两人身旁的邦加拉西,硕壮胸肌在说话的同时抖动着,他对水果软糖说道:「别的死亡猎人我倒是不敢掛保证,但如果是炸肉丸的话,他可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真正的不死之身?」 「这点如果你有机会见识到他跟死尸兽战斗的话,就可以明白了。」 「我当然会去,」少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安危,无论有没有进行羽化仪式都要跟去二区的固执模样,「不管能不能羽化,我都要跟你去,炸肉丸!」 「呃,那里可不像三区都是尸人给新手练习的地方,二区佔地最广也是佈满最多死尸兽的危险地带,就算你真的通过了羽化成为死猎新手,你跟去二区也只是送死。」 「你说什么?」邦加拉西以不可思议的口吻大喊:「这颗什么糖的竟然想申请羽化仪式?」 惊讶声和质疑声响此起彼落,坐在酒吧里的死亡猎人们开始发出嘲笑和嘰哩呱啦讨论八卦的声音。 「炸肉丸,你人很好是好事,但可别被有心人士给利用了,」邦加拉西仍然不相信水果软糖的为人,篤定她就是在欺骗善良少年,「她这么爱演和说谎,肯定会在你没有利用价值后像垃圾一样拋弃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前辈,谢谢你,」炸肉丸把其中一杯鸡尾酒递给少女后,自己也浅尝了一口鸡尾酒,水果香气渗透五脏六腑,阵阵清凉飘至全身每一颗细胞,真不愧是丛林之夜的招牌饮品,「我自有分寸,相信我。」 「哼,我要是不信你就不会让你带着放羊孩子进来了,」 就在水果软糖拿起鸡尾酒准备喝时,邦加拉西出手制止。 「喂喂,你未成年吧?」虎头肌肉壮汉看似粗獷,心思却很细腻,时常紧盯有没有未成年人来到酒吧喝酒的情况发生,但如果是银阶猎人以上却未成年的话,则是可以喝酒的,「给我改喝可乐或牛奶!」 「我已经十八岁了,肌肉大叔,」只见少女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件,上面的出生年月日换算后的确今年满十八岁,「在法律上是个成年人了,请问我可以喝酒了吗?」 「什……什么?」 比邦加拉西更惊讶的是炸肉丸,在他眼里对方貌似国三、高一左右年纪的水果软糖,竟然瞬间变成比自己还年长的姐姐! 第三十话 移动 「如何?还合身吗?」 招牌歪斜残破的服饰店里头,坐着一名长着迷彩长裤黑t恤的少年,他慵懒地坐在巨大方形的软骨头沙发上打着呵欠,百无聊赖模样只差没有睡着。 擅用的球棒与战术背心放在一旁地板,背心里插满特製的苦无。 「好像有点宽松欸,」从拉上布帘的更衣室里传出女孩子声音,正在试穿衣服的她脚边手提篮里塞满衣物,身高不高的自己从镜子里看上去就像是个未成年少女,「麻烦再帮我拿几件小一号的短裤过来。」 「蛤?还要试?」 少年难掩失去耐心的崩溃神情,他寧愿跑出去宰杀路边到处游荡的尸人,也不想再待在这里耗时枯等。 「你已经试穿了快整整两个小时了耶。」 「哈囉,炸肉丸弟弟,为了庆祝我通过羽化仪式成为猎人新手,」从布帘里露出头和左手的短发少女面带微笑,手背上的黄色猎人印记特别显眼,「来买几套新衣服不是当初说好的吗?」 距离炸肉丸与水果软糖的相遇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羽化仪式十分顺利,出乎炸肉丸和邦加拉西意料之外,而少女每天则在少年的指导下学习如何成为死亡猎人。 一个能执行个人任务的称职猎人。 就在今天,两人一同来到二区入口不远处的废弃服饰店挑衣服,展开寻找水果软糖父亲遗体的主要任务。 「有吗?」炸肉丸抓抓头仔细想想,一脸困惑答道:「我有答应过你要庆祝羽化通过的事吗?」 「嘖,你真的很不知变通欸,」少女用力拉开布帘嘟嘴走出,露出肚脐的鹅黄色短版上衣、轻便热裤让中性外貌的水果软糖变得些微性感,「这时候应该要乖乖听话照做就对了。」 「我才不要,像你这么会指使人的傢伙,」炸肉丸一点也不想听对方命令行动,依旧坐在软骨头沙发上欲振乏力,「一旦让你随心所欲的话那还得了。」 「呵呵,」只见水果软糖拋出一件运动内衣正好落在少年头上,盖住他的半张脸,「偶而听一下姐姐的话嘛。」 「话说回来,兰姆姐出乎意料地乾脆,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让你进行羽化,我本以为会叫我打退堂鼓哩。」 「你口中的兰姆姐就是那天面试我的长老吗?」 少女想起参加仪式前面试自己的重金属摇滚女人,有着冷酷打扮笑容却意外让人感到温暖。 非常不可思议的高深莫测之人。 「是啊,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七名长老之一,兰姆酒长老。」 「她一定非常信赖你。」 听见少女的话后炸肉丸睁大眼睛回应对方。 「怎么说?」 「因为她什么都没问我,就答应了你的请求。」 水果软糖明白这种信赖的感觉,就像当初她被父亲託付给过世母亲的妹妹照顾时,阿姨没有半句怨言就将水果软糖视如己出的过往。 要不是因为姨丈有严重酗酒和家暴问题的话,水果软糖其实并不讨厌住在阿姨家。 完全的信赖,全力的支持。 这就是她在兰姆酒长老身上看见的熟悉感。 「或许吧,」炸肉丸想了想,他其实很高兴兰姆酒如此相信自己,「也有可能是我师父就是兰姆姐徒弟的关係,兰姆姐才特别关照我……」 「你本来就是个值得让人信任的好人,别在那边鑽牛角尖了,」水果软糖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卡通錶,图案是从天而降的糖果雨,是小时候父亲买给少女的生日礼物,「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认真进行委託啦。」 「哦,你终于愿意开始做正经事了。」 「嘿嘿别这样,讲得好像我不想认真找到臭老爸遗体似地。」 超过一个月音讯全无,在佈满死尸兽二区失踪的少女父亲,已经被长老会认定为死亡。 儘管遗体高机率被死尸兽吞噬地一乾二净,少女仍然想要尝试看看,不放弃寻找父亲的万分之一可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可没这么说,别诬赖我,」少年指了指店门外,不少尸人在外头摇头晃脑徘徊,等待活人出现的一刻,「这里距离结界出入口近,出没的都是尸人所以没什么危险,一旦我们开始深入二区,就会出现愈来愈多死尸兽。」 「死尸兽,由尸人进化而成的怪物,」少女对于父亲教过她的所有知识谨记在心,「融合动物或昆虫dna的强大突变物种对吧?这几天的训练只干掉过尸人,我还没见识过死尸兽呢!」 水果软糖走向玻璃门口,门外清晰可见好几名尸人像是无头苍蝇四处乱晃,丝毫没有注意到玻璃门内的两名活人。 「尸人还真蠢,隔着一扇门竟然没发现食物就在这里吗?」 「太小看尸人的话,」炸肉丸已经穿上战术背心,右手握着钢製球棒缓缓走了过来,「总有一天会吃大亏的哦。」 「是是是,学生我会谨记在心的,炸肉丸老师。」 对于少女有意无意地调侃,少年丝毫不在意,他只想儘快帮水果软糖找到父亲遗体,完成埋葬至亲的心愿。 「幸运的是你的『业』安全性高,让我不需要太担心你的安危,」炸肉丸站在少女身边一起隔着玻璃门观察街道情况,「一旦与死尸兽展开战斗的时候,我可以专心攻击敌人。」 「ok,倒数计时十点整,」短发少女盯着糖果手錶嘴巴念念有词,两人早已说好出发时刻,「五、四、三、二……」 「一!」 最后跟着喊出声的银阶死亡猎人一脚踢开玻璃门,站在门前的尸人首当其衝挨上一记钢製球棒,整颗腐烂脑袋像颗过熟西瓜炸开! 脑浆混合肉末喷出四溢,还来不及对活生生的人类做出反应就惨死倒地。 其他尸人见状随即摆动僵硬四肢,张牙舞爪朝两人袭来。 「接下来考验你的脚力了,好好跟上啊软糖姐。」 一个箭步挥棒击出,少年连续砸烂三隻尸人脑袋,他马不停蹄边打边跑,在佈满尸人的街上杀出一条血路。 「告诉你几次了炸肉丸,」少女拼命迈开脚步跟上炸肉丸步伐,有银阶猎人在前面攻击开路让她只需要专注在奔跑即可,「叫我软糖就好了,不要加个姐听起来很老!」 忽然从一旁暗巷里窜出数隻兇猛尸人,像饿死鬼般扑了过来! 「哈,」少年游刃有馀两脚一蹬,跃上半空中闪开了四隻尸人扑击,它们全撞倒在地扭成一团,「知道知道,你可别忘了随时保持啟动『业』的状态。」 甫一落地炸肉丸便高举球棒猛砸四下,四颗尸人脑袋喷出恶臭血花。 对于消灭尸人,炸肉丸完全不会手下留情。 除了因尸人是杀害母亲的兇手外,另一方面也是了让成为尸人的死者安息,唯有真正的死亡,才是它们最后的归宿。 如此的信念,炸肉丸也传承给水果软糖,告诫她出手千万不能心软。 虽然水果软糖的『业』善于保护自己,而不是展开攻击就是了。 炸肉丸没有等少女跑到身边便又开始衝刺起来,因发现活人踪跡群聚而来的尸人愈来愈多,渐渐将前方远处街口变得壅塞。 「我们得换条路走了,软糖,」识实务者为俊杰,炸肉丸在跟许多优秀死猎前辈合作过后,学会不少宝贵经验,而其中一条就是不要勉强自己,「此路不通。」 「呜哇!吓死人了,这比百货公司的周年庆人潮还恐怖啊!」 回想借宿在阿姨家的漫长日子里,偶而姨丈工作出差不在家,阿姨心血来潮时也会带少女出门逛街。 当时少女就被周年庆的疯狂人潮惊吓过。 如今的惊吓度则是之前的百倍之多。 被远处尸山尸海的尸人群吓出一身冷汗的少女,连忙加快脚步跟上炸肉丸,他们转进另一条巷子,更换路线朝目标大楼移动。 「不……不是啊,这种尸人数量已经不是死亡猎人能够应付的了吧?」 少女跟少年穿梭在暗巷里避开人潮,巷子里头暗藏的尸人不少,但没有一隻逃得过球棒制裁,想要埋伏的尸人在看见炸肉丸的同时,脑袋便惨遭重击砸碎死去。 「难怪猎人新手依规定不能来到二区,」水果软糖心知肚明,她跟着炸肉丸来到这个区域是不符合规定的,「还没见到死尸兽就被成千上面的尸人给踩死了。」 要不是炸肉丸对兰姆长老再三保证会安全归来,加上水果软糖也签下了死亡自负声明书后,长老会才以特例放行。 让成为死亡猎人不到一个月的新手跟着银阶猎人进入二区。 「二区的尸人群聚效应确实是比三区的尸人还快,」在三区执行过几次委託的炸肉丸分享心得,不过比起无聊的三区,他更喜欢在二区展开任务,「所以一定要用打带跑的战术来前进到目标地点。」 「如果是落单的尸人一点也不可怕,呼呼,」满头大汗加上喘气连连的少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方才目睹的尸人浪潮实在是过于惊悚,「但全聚在一块儿就太恶心了。」 她抓紧时间靠在斑驳墙边稍作休息,上气不接下气。 「放心吧,你的『业』就算是独自面对尸人大群也可以安然无恙的。」 「不要,就算真的没事我也不想去试,呼、呼呼……」水果软糖似乎有密集恐惧症,光是回想尸人大群的画面就快承受不住,「还是饶了我吧。」 「二区总共被划分成十二小区块,我们目前就处于二之十二区,算是尸人数量最多的区域,」领头的炸肉丸在边跑边战斗后连一滴汗也没有流,呼吸也十分平静,看在猎人新手眼里感到极度不可思议,「这也意谓着死尸兽数量是其他十一小区里偏少的,对我们而言是个好消息。」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体力训练还不到一个月,成效来不及见效的少女急着进入二区,现在已经是拖着疲惫双腿跟着少年身后的惨状。 「再忍耐一会儿,」炸肉丸很清楚水果软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还有补充水份,他脑海里熟记着二区地图,熟练地走向巷子出口,「快要到达第一个休息地点了。」 两人走过四通八达的巷弄来到大马路口,前方是曾经繁盛的高楼商业地带,而少女失踪的父亲就在其中一栋老旧商业办公大楼之中。 迅速横越无人马路后,少年毫不犹豫带着少女走进一栋大型百货公司。 想当然耳,一楼化妆保养品区迎接他们的不是友善柜员,而是一整群飢肠轆轆、面目狰狞的活尸化柜姐。 「你先坐在贵宾椅上休息一下。」 炸肉丸右手紧握球棒大幅度旋转着,像是职棒球员上场打击前的热身动作,他面露微笑、带点兴奋地口吻说道。 「看我好好大闹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