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她要被迫还债》 第一章 功德值 夜色漆黑,黑云蔽月,四周阴风阵阵。 自古这乱葬岗便是大凶之地,少有人在深夜踏足,胆小之人误入被吓死也是可能。 但此时,一少年却悠然站立在那,四周骸骨遍地,不远处甚至还有正在腐烂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少年暗色祥云锦袍在风中咧咧作响,如玉的面庞却泛着白光,周身隐隐带着几分神圣之气。 一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口中吐着一条冒着黑气的长舌头的厉鬼,獠牙闪着寒光,眼珠暴凸,舌头猛然伸向那少年。 “不知死活。”唇瓣轻启,姝丽的桃花眼却冷凝地望着面目可憎的厉鬼。 四周的阴魂躲在数十丈远,悄悄看着战况,叽叽喳喳议论。 “冤鬼,你说那少年能赢么,寻常道人不得修炼半百才有些修为,即便如此也仍就不敢碰这种厉鬼。”一只大头鬼一边缓缓飘向旁边的饿死鬼,一边托着沉重的脑袋问道。 此时那冤鬼紧紧盯着前面的打斗现场,一言不发。那冤鬼看上去倒是长的与常人无异,除了嘴角带些黑血。 一旁的冥鬼突然开口道,“希望那小少年可以收了这厉鬼,不然我们这些留在乱葬岗的小鬼都得被它吞了。” “哎,也是。”一只长相奇特,头发全部直立起来的蓬头鬼飘了过来。 “就是,就是,那厉鬼欺人太甚。”又一只冥鬼过来凑热闹。 “若是这少年打不赢,不出三月,咱这些小鬼都得被那厉鬼吞了。” “那咋办,我可不想连鬼都做不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周围的鬼也在飘荡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秦慕青听着那群阴魂八卦,嘴角一抽。 手指纷飞,快速结印,一道金光闪过,正中厉鬼,本就扭曲的面庞更加瘆人的扭动。 红彤彤的眼珠翻了翻,不可置信的看向少年。那厉鬼不死心地从地上蠕动,想吞噬周围的阴魂提高修为。 四周的风更大了,无数阴魂吓得四处逃散,毕竟它们可是真的不想连鬼都没得做。 秦慕青见此一个法诀甩出,青莲模样的虚幻的钟直直扣下来,那厉鬼被困在钟内的四方天地。 掌中一团金光乍现,厉鬼发出凄惨的叫声,身形越变越小,戾气消散,然后消失在人间。 四周的阴魂见那天天吸食它们的厉鬼被收,又都好气的飘了回去,围着秦慕青,不远不近,似乎是怕自己也和那厉鬼一样消散在天地间。 那厉鬼倒也没直接被她打的魂飞魄散,她只是清了它身上的戾气,把它扔进了地狱。 这般想着,心神一动识海中浮现出一份古朴的契约纸。 阳德值:—7625 阴德值:—7145 啧,这只厉鬼才值35点阴德,她这还债得还到什么时候,地府也太小气了,还有她的阳德,她可不想像上一世那样倒霉了。 想当年,她也是修仙界的天之骄子,若非飞升之时出现意外,拼死护住神魂动了她无意间了解到的禁术,而这禁术她又不甚熟悉,怎么会差点毁了那方世界,害她上一世哪怕到了另一方现代小世界也得背负负的功德值,整个人倒霉透顶,无法正常生活。 直到上一世意外去世后进了地府,她才知道那些阴差为了谁可以拘她魂打了半日,因为她差点毁掉修仙界,害得他们当时加班好几个月,整个都地府对她怨念很大,所以她被迫欠了地府一万阴德值,这一世为地府捉鬼渡魂来还。 而那阳德值是为了让她不再像上一世,只要出门必被车撞,崴脚,掉进下水道,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 好在她这一世算半个阴差,又正在还着债,没让她像上一世那么倒霉。 看了看四周被她刚才吓到的阴魂,将几个怨气重的,沾了血腥的都收了,开口道“我观你们身上都不曾沾上血腥人命,既然如此,便不会收了你们。” 剩下这些个阴魂大都还算性情温和,老实本分,人命这种大因果没一个沾的,最多有几个心思不纯。 秦慕青本想走,又看了看那群阴魂,有几个身上带着些阴德,虽然少些,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不像她,现在还是负的呢,欠着地府一屁股债。 “你们可有什么未了的愿望,我可替你们办了,只是这世上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需要拿身上的阴德值换。” 秦慕青说完,看着那群阴魂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一会,大概是在想她的话可不可信。 最终,一只冤鬼飘到她面前,先前那只和它闲聊八卦的大头鬼还想拦住它,奈何自己脑袋太重,飘的太慢,拦不住。 那冤鬼犹豫片刻,看了看少年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料,开口道“求大师救救我女儿,今儿来了一只无头鬼,那无头鬼生前便关在我女儿牢房旁,说我女儿因谋财害命被关进了知府大牢。 而我被困在此处,我想见见我女儿,若是我女儿是被冤枉的,希望大师可以为她申冤。” “可,如若她是被冤枉的,我会为案件平反。” 哦豁,生意来了。 那冤鬼生身上的阴德看着还不少,起码比旁边那些个阴魂多些。 “大人当真可以让我去见我女儿?”那冤鬼有些激动,它被困在这十几年了,若不是它阴德多些,早就消散在天地间了。 那冤鬼一激动,魂体乱颤,鬼气不稳,弄不好要生出怨气,秦慕青连忙甩出一道清净咒,那冤魂才好些。 对于这俗世间的高僧道士来说,确实不可能。 但她不一样,地府为了让她更好的打工,她在下面可是学了一年的地府官方术法,当然,她也不是好拿捏的,坑了地府一把神兵利器。 一道法诀甩出,那冤鬼便感觉自己不受地方限制,可以离开这乱葬岗了,连忙作揖感谢。 “多谢大人,事成之后,我身上的阴德值任大人收取。” 入了地府后各种审判都需阴德,甚至是投胎的好坏也由阴德决定,秦慕青心下感叹,这冤鬼愿为女儿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很难了。 第二章 离魂扇 随着冤鬼说完,秦慕青便感觉身上多了几缕庄严束缚的气息,与那冤鬼有这若有若无的联系,想来是因果成了。 “待你女儿事情了结,再顺带给你找个风水可以的地方葬了,你便可以入地府投胎了。” 既然成了生意伙伴,那她便顺道送它去往生轮回了吧。 腰间折扇微微晃动一下,那冤鬼便不见了,进了她的离魂扇。 那离魂扇就是她从地府坑来的法器,据说多年无人可驱使得了,当时被它认主了阎王还挺不乐意。 奈何地府没人用得了,阎王便只能私底下多奴役奴役阴差,骂几句他们废物。 周围有些阴魂见了刚才那番举动,开始骚动起来,有几个在边上开口道。 “大人大人,小的也想入土为安,之后可以去地府投胎轮回。不过小的自知生前做过的好事不多,但是也未曾是大奸大恶之徒,不知小人出两点阴德大人愿不愿替小的买副棺椁葬了尸骨?” “大人,小的也是。” “大人,那个,俺也想这样。” …… 乱葬岗的尸体因着未曾入土为安,他们成为阴魂便也无法入地府,只能困在这处,游荡一段时日。 除了自身阴德值高些的,或者气运不错的,不出几年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世间,连投牲畜道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愿意用阴德换的也不少,少说也十几二十个了,再说了,这阴德当然是越多越好。 次日一早,秦慕青练完剑,便去找棺材铺子,去把答应了那群阴魂的事办了。 红昭走进,正好见自家世子爷瓷白的脸配上,鸦色的发,容颜昳丽,眼中却又是满满的淡然宁静。 真是矛盾的气息,浓稠昳丽的模样,却又浑身散发着清冷之气。 “世子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红昭禀报道。 红昭虽然不知道自己世子爷突然来这棺材铺子干什么,但是她家世子爷就是一切,世子爷说什么便无条件服从。 这家棺材铺子算是做的不错的,不说长安第一家,但是肯定排得上号,昨夜那些阴魂可都对这家棺材挺满意的。 按他们昨夜的要求买了些棺材,配上些花圈纸钱之类的,又叫了个专门干这下葬活的队伍,因着乱葬岗不太愿意去,秦慕青又加了些钱,再加上墓地,前前后后花了他差不多一百五十两银子。 她这一个月月银十量,普通人家一年五六两都够过活了,赚阴德可真是费银子啊。为了她的功德值,以后得努力赚银子啊。 从棺材铺子出来时已是巳时三刻,正准备再去衙门看看那案子,结果一个人影从一旁蹿了出来,在碰到秦慕青之前,红昭已然三两下抓住了那人。 被抓的是一个年纪不大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看着唇红齿白,被红昭拎着,还不断扑腾。 少年哭嚎道“求世子爷救救妙如姐姐,求求您,她是被冤枉的。” 妙如,这不正是昨晚那个阴魂她女儿的道号,正好,她这正要去解决这案子呢。 挥手示意红昭放开那孩子。 那小少年跪坐在地上,满眼乞求地望向她。 秦慕青半蹲,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道“你把你知道的事情经过完整叙述一遍。但本世子先告知你,若那人真是凶手,本世子是绝不会干涉求情的。” 清冽的声音落下,长生心里却莫名多了分安全感,妙如姐姐才不会杀人,这般想着,便开始叙说事情经过。 大概就是,王万财看上了妙如,前日又去净泉庵骚扰人家,好在吴家找妙如做法事,便直接离开了庙庵,去了富户吴家念经超度。 谁成想,昨日上午王家的小厮来清风庵找人,结果在妙如的床下发现了王万财的尸体。王家直接报官了,捕役去吴家拿了人。听说昨日那王家人花了些银两,不但要让妙如一命偿一命,还要在牢狱中折磨她。 长生现在眼睛都哭的红肿,着急的不行,叙述完了抬头看了看贵人的脸色。 手指捏紧,微微泛白。 妙如姐姐那么温柔,对他那么好,和主持师父一起养大他,况且他说过长大后要娶妙如姐姐保护她,他一定要救妙如姐姐。 看着长生也说不出其他,她肯定得去府衙一趟,去了解更多具体案情。 这几日她爹不在府衙办公,前些日子连降暴雨,渭水赤三日,冲崩南岸数村,到现在还时不时发小水灾,她爹身为这西安府知府,便带着通判去了解灾情了。 如今府衙中审理案子的应当是穆同知,她爹的副手。 公堂上,穆同知一身朱红官服,头戴乌纱,一手握住惊堂木,一手摸着下巴上一小撮山羊胡,眉头紧皱。 “世子爷。”一众衙役见到秦慕青,连忙行礼。 正在思索案情的穆寿缙见秦慕青走来,只觉本来就不舒服的脑袋顿时嗡嗡响,近些日子每次断案遇上这小祖宗就没好事。 秦慕青也是近两年发现,平反冤案不止可以弄到阴德,还可以得到阳德,这对她来说岂不是完美,这羊毛不薅,可不是白白浪费了。 所以偶尔得了阴魂的诉求,便会来府衙帮帮忙,这不就有几次遇到穆寿缙,都要判罪了,她硬生生给人翻案了,要不就是已经判了的冤案,她又去调宗卷,给人平反。 还好她爹是穆寿缙顶头上司,又有个爵位加身,再加上她是她爹唯一的独苗苗,这小老头每次都是是给她吹胡子瞪眼,然后乖乖办事。 穆寿缙开口道“世子爷,您又来了,不知此案有何高见?” “穆大人,本世子可今日只是想观一观这案子而已。”秦慕青在衙役刚刚搬好的太师椅上坐下,挑眉道。 穆寿缙看着她那样子,胡子动了动,他信她个鬼。 她确实答应了那阴魂,但是她现在对案子了解不够,昨天日回去就已经大半夜了,她也不好让红昭大半夜起来调查消息。 她现在得了解更多案情,若是那道姑是无辜的,她便提出疑点翻案便是,如若不是,直接判了罪便可。 想到那阴魂,秦慕青动了动手指,一道众人看不见的流光划过,昨日那阴魂便出现在空中。 第三章 灵魄珠 只是这衙门阳气和血煞气都挺足,那阴魂有些受不了,秦慕青又扔了个咒术,那阴魂感激地看向她。 然后便飘向妙如,看上去是想要抱抱它女儿。 只是阴阳两道注定相隔,互不干涉,阴魂直接穿了过去。它便又重新小心翼翼的搂住妙如,摸着她上过夹棍的手。 一双布满血痕淤青,皮开肉绽。 长生眼眶红红的,望着那双手。 那阴魂混浊的眼珠也转动着,滴下了一滴泪,那眼泪在空中逐渐变得圆润,隐隐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秦慕青将泪珠收了过来,扔进离魂扇。 这可是好东西,千金难求,阴魂弥留世间落下的泪水七七四十九日后会变成一枚玉珠,名为灵魄珠。 将死之人生机会大量消逝,生死簿上会出现预计死亡时间,待生机散尽,生死簿上的名字被划去,魂魄便会离体,肉身死亡。 但若生机散不尽,生死簿便迟迟不能划掉名字,那人便不会去世。 而灵魄珠可保人肉身生机七七四十九日。 这案子如今妙如的嫌疑最大,尸体是在她房间的床底下发现的,同时她也有杀人动机,比如不堪王万财频繁骚扰,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杀了人。 但她看过了,这妙如的确没杀过人,身上没有丝毫戾气,因着常年待在庙庵,时不时做些好事,经此一劫,大难不死,日后生活顺遂。 秦慕青将注意力放到与案件有关的其他人员身上。 “贫尼那日在侍弄庵前的花草,确实见王老板进了清风庵,两刻钟后吴管家带着妙如去了吴家,贫尼一直在门口待到申时,这期间没见到王老板出来。”清圆回到。 秦慕青眸光微顿,这个道姑杀过人,身上煞气围绕。 而且她刚刚那话有问题啊,她那话强调两刻钟,再加上王万财再也没出来过,这不就是这两刻钟的时间足够杀人藏尸。 视线继续左移,这刘阿虎也不对劲啊。 这清风庵日子过的清苦,她们便在后山种了些青菜,一做饭食,二可换些银子补贴庵里。 这刘阿虎便是附近收菜的,只是这样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市井小民,身上沾了不只一条人命呢。 而且他这身上还有些阴气,面色灰白无光,眼周带着黑气眼珠无光,恐怕最近被阴魂缠上了。 “大人,小的那日确实去了清风庵,也确实去找妙如送菜钱,但是正想敲门,便听到屋子里有些动静,窸窸窣窣,还有男人喘息呜咽的声音,声音很像王老板,小人以为他们在行房中事,被吓到了,就想着下次一起给银子,就挑着菜走了。” 刘阿虎脸上的横肉随着话语抖动,看上去带着几分不好惹的凶悍气,又配上贼眉鼠眼,一副又奸又恶的样子。 啧,什么叫贼喊捉贼,这就是贼喊捉贼啊!秦慕青都恨不得拍扇子给他鼓掌了。 这刘阿虎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且缠着他的那只阴魂应当就是死了的王万财。 不过这公堂辟邪,带些正气血煞气,寻常阴魂不敢靠近,想来应该在外面飘着,等着这刘阿虎出去呢。 这般想着,秦慕青叫了身旁红昭说了几句话,递给了她一张符纸,之后红昭便转身离开,出了衙门。 片刻后,一只阴魂直冲刘阿虎飘了过去,那阴魂果然就是王万财。 只不过此时面目狰狞,满身怨气,不停用手掐着刘阿虎的脖子,只可惜每次都穿过刘阿虎的身体,根本碰不到。 王万财有些急了,浑身怨气更加浓厚,发狂般张开裂到耳根的大嘴啃咬着刘阿虎的脖子。 他要杀了刘阿虎。 是他,是他勒死了他。 接着又扑到刘阿虎面前,青黑的指甲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只可惜刘阿虎除了感觉脖子有些冷,呼吸有点闷,没什么感觉。 秦慕青摇摇头,这王万财的阴魂肯定是杀不了刘阿虎,它现在最多算个怨魂,而且阴魂杀人是不符合这方世界法则的,就算变成厉鬼杀了人,也要背上因果,去地狱抵罪,最终魂飞魄散。 不过,王万财的阴魂虽然没变成厉鬼,倒是也怨气十足,杀不了但是会对刘阿虎产生点影响,比如最近可能衰些,逢赌必输。 王万财见有人一直看着自己,有些怀疑难道这人是否能看到自己?最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现在是个鬼,谁能看到他。 秦慕青轻轻摇了摇扇子,没人看得到,一道流光划过,刘阿虎身后的阴魂直接进了扇子。 秦慕青:【王万财,我可为你报仇,让刘阿虎入狱偿命。】 她的神魂与离魂扇有联系,通过意念可进交流。 王万财本来在掐刘阿虎的脖子,忽然间被吸进另一方空间,身上的怨气也被压制了。 它能感觉到,这里的气息让它害怕。 可不是么,这可是地府出品,空间气息与黄泉地狱一脉同源。 秦慕青:【想必你也感觉得到,如若你不乖乖配合,我定有手段让你魂飞魄散,连个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王万财试了好几次,都飘不出这方空间,仿佛白茫茫没有尽头一样。 加上又被秦慕青敲打两句,便安静下来好好沟通。 毕竟它已经是个阴魂,想报仇也报不了,只能依靠别人。 王万财:【我是被刘阿虎勒死的,因为前些日子我撞破他溺死吴家小孙子的事,他怕我告官,又盯上了我的银钱。】 它这话,秦慕青信一半,那刘阿虎身上沾了两条命的因果是真的,但这个王万财恐怕也不是个干净的。 它身上有一道极淡的因果线连着那刘阿虎,只怕这吴家小孙子的死也有它一份功劳。 秦慕青:【那你可有什么物证?】 王万财:【有,这几日我都跟着他,看见他把我身上值钱的都搜刮走了,输掉了一半,还有一半藏到了他们家院子里的大槐树下面,我身上的银票都有记号,大人可以叫我王家人来认。】 依着它这么想让刘阿虎偿命的想法,肯定不会在这证据上搞事情。 第四章 事起 转头让红昭去给穆寿缙说了一声,带了两个衙役去了刘阿虎家。 “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小的冤枉啊!您这搜了小的院子,让小的以后在邻里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啊!” 刘阿虎一听要搜他院子,那锦衣少年还知道他放银子的地方,心下大惊。 “您身为我们这些百姓的父母官,怎么可以听信一个黄毛小儿的话,让这么个小子骑到您头上。”说罢恶狠狠的看向秦慕青,瞪的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片刻后,刘阿虎撒完泼,见没人,也安静了。 心下想着,等会他就死不承认,反正都是银票,还能有什么不一样,他就说他赌赢的。 红昭将那沾了土的包裹打开,里面还有一层防潮的油纸,接着几张银票和两段银条漏了出来。 穆寿缙见秦慕青说的地方真搜到了东西,也连忙过去看了看,八十多两,确实不是刘阿虎一个菜贩子随随便便能有的。 “大胆,刘阿虎你这银子怎么来的,还不速速招来!” “大人,这是小的前些日子在运来赌坊赢得,特地藏到院子里,留着做老婆本的。”刘阿虎回道。 秦慕青唇角微勾,抬眸直直望向刘阿虎。 那刘阿虎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他老感觉这小子怪渗歪人,好像什么在他面前都藏不了。 “哦——,你确定么?”秦慕青起身离开太师椅,在那堆银票前蹲下来,扒拉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衙役。 “你,去请赌坊的庄家来,你,去让王家人瞧瞧,这银票是不是他们家的。” 见秦慕青真的去请赌坊的人来对峙,刘阿虎又慌了,他这两日运气背的很,一直输,怕不是那庄家会记住他。 再有,那王万财的银票莫不是有记号?不然怎么会让王家人来认。 这般想着,刘阿虎直接坐在地上,眼神直愣愣的盯着包裹发呆。 完了,他完了。 秦慕青又看了看那两段银条,这银条应当是被人敲打过,上面原本带的花纹都残缺了,不过还能模糊的看出,雕工极好,祥瑞平安,且银子份量很足,看着也不像镯子。 秦慕青拿在手里颠了颠,蓦地,想到了什么,将银条递给了吴管家。 吴管家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银条,有些懵,这世子爷是要干什么? 虽然刚刚那刘阿虎不知道这位是世子爷,但是他好歹也是吴家管家,吴家也是大户人家,知道的便多些。 吴管家又低头看了看银条,忽然发现,这上面的纹路异常熟悉,手都跟着颤了颤。 眼中隐隐带着点泪花,更咽开口道,“大人,这是我们吴家小少爷的银项圈。怎么会在这包裹里?我们家小少爷之死恐怕另有隐情啊——还请大人明察!” 穆寿缙眉头皱起,又问道,“当真?” “虽然只是一段,但是当年这项圈是小人和老爷一起挑的,绝不会认错。”吴管家肯定地说道。 他这一生都在吴家,也没娶妻生子,说句不当听的,他待那小少爷就跟他亲孙子一样啊。 那头运来赌坊的庄家也作证道,这刘阿虎最近输的挺多,绝对没赢这么大一笔银子。 穆寿缙抚了抚胸口,有些心塞,又有些激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他这案子是案中案,但这案子破了,他可是大功一件。 有些幽怨的偷偷瞄了一眼世子爷,哎——,也不知断案遇见世子爷是喜还是悲。 秦慕青忽然感觉一股奇奇怪怪的视线瞟向了她,一抬头正好和穆寿缙对上了。 这小老头想干嘛!用这看负心郎的眼神盯着她,看的她浑身毛毛的,不舒服。 那头王家人也给出了答案,这银票确实是他们家的,他们王家的银票都会在票字底下点三个点。 而王万财不喜文,一手字写的极差,三个点用力不均,大小不一样,这张就是如此。 “刘阿虎,究竟为何杀了王万财,还有那吴家小公子,和你有何怨仇,让你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穆寿缙大声呵道,手中惊堂木一拍。 堂下刘阿虎一见人证物证具在,一下子瘫坐在地,心下绝望,又有一股戾气闷在胸中。 突然站起来,对着秦慕青吼道:“你们这些权贵富商知道些什么?体会过被人当狗一样戏弄的感觉吗?要不是那吴骏明拿半两银子羞辱我,要不是他们家给他戴那么招贼的银项圈,我怎么会气急败坏又起了歹心打晕他拿了项圈,又这么会被王万财看到,威胁我把吴骏明扔进池子里,我又怎么会日日担心被告发杀了王万财。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秦慕青看着已经有些疯魔的刘阿虎摇了摇扇子,心中五味陈杂。 贪婪妒忌,虚伪狭隘又愚蠢至极。 如果他不沾赌博,怎么会为了半两银子抛弃尊严,如果不是他心生恶念,怎么会抢了人家项圈,又怎么会被王万财抓到把柄,听他的杀了人。 恶念,有了黄赌毒便会放大,从而,一步错,步步错,万劫不复! 这案子最终以妙如无罪释放,刘阿虎杀人夺财秋后处斩,王家赔了吴家些银子结了。 市井巷陌是传小道消息最快的地方,街上的人都夸世子爷青天在世,明察秋毫,为百姓申冤。 当然也有骂刘阿虎狼心狗肺,小孩子都下得了手。 骂王万财小肚鸡肠,心肠狠毒,为了一单生意,记恨吴家,霍霍人家小公子。 外面如何传的,秦慕青不知道也不在乎,她现在人在着急赶往渭河水灾地的路上。 前年她爹生辰,她送了一块玉,那玉质地细腻清透,适合做容器,她便往里加了点黄泉之气,给她老爹辟邪防身用。 她爹天天戴着那块玉佩,两三年没反应,但今日她却感应到一阵波动,之后便找不到那抹气息的存在了,想来是渭水那边情况不对。 只怕真是邪祟作怪,她爹他们应付不来,也不知道她爹受没受伤。 京师。 贤王府。 “主子,西安那边卫所出事了,陕西都司有三个卫所联名上书,军饷不知何处,军中士兵已经半年没有军饷可领。”延清站在一旁,对着正在批阅奏章的主子回禀道。 那头的人依旧手执墨玉狼毫笔,朱红的字迹笔走龙蛇,显现在奏章上。 第五章 莫家村 延清暗暗腹诽,字是好字,铁画银钩,但那批注,略微肆意随性了些。 就跟应付事儿一样,文不对题,到时候肯定又得被几位殿下嘲笑。 可他家主子明明文可安邦,武可定国。 若不是陛下…… 罢了,这些不是他该想的。 批完最后一份,延清送来一杯特制的安神茶。 宁昱承修长骨感的指节在茶托上轻轻打着圈儿,思索着陕西都司的事情,不知这又是他哪位好皇兄惹出来的事情。 “延清,让延朗他们密切注意各方消息。” 宁昱承看着外面皎洁明亮的上弦月,唇角微勾,眼中带笑,只是未达眼底,殷红的唇瓣轻启,呢喃道:“只怕明日早朝要热闹的很呢。” 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一旁延清伸手为自家主子按压太阳穴,又是一次上弦月。 宁昱承烦躁的皱起眉头,脑袋昏沉钝痛像是塞进了一块石头。 胸中狂躁之气越积越多,眼神逐渐狠戾阴鸷。 暗红色带着黑色锦文的长袖反手狠狠一甩,桌上的茶杯摔了出去。 终究是没什么用,忍不住啊。安神,喝茶哪有鲜血浇灌来的刺激。 “去地牢。” 这边,秦慕青带着红昭青桑,连夜赶路,第二日终于到了渭河南岸,一个叫莫家村的地方。 这是离渭河最近的几个村子里,唯一一个没受灾的村子,安河村和李家村当时直接淹没了,死了不少人,后来水又退下了,那些逃出来的都暂时安置在莫家村。 想必她爹也在莫家村。 “主子,前面有人,属下去问问大人在何处。”青桑见前面有个壮汉正往这边走。 “嗯,去吧。”白皙的指尖拨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 放下帘子,靠着马车,闭眼休息。 不太对,这村子地势还不如李家村地势高,两个村子离河岸差不多距离,怎么会安然无恙? 想了想,还是带着红昭下了马车一起过去了。 秦慕青看了看不远处的村子,村子不大,也就五六十户人家。 他们一路沿着受灾村子过来的,这莫家村,宁静祥和的有些奇怪。 秦慕青走过去时,青桑已经和那汉子聊了起来。 “莫大哥,这是我家小公子,正担忧我们家大人的安危,不知你能否带我们过去看看我们家大人?”青桑对着莫兴安说道。 “这,昨儿个大人被卷进水里,受了些风寒,俺这正想去镇子上买点伤寒药。”莫兴安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皮。 他倒是想带着去,但是大人的寒药怎么办,大人对他们很好,他们也得对大人好。 “这没事,莫大哥带着我家主子去,我去镇子上买就行。”青桑主动包揽了任务。 莫兴安想着这也行,就答应了。 “莫大哥,我瞧着咱莫家村风水不错,这次水灾没牵连到一点。”秦慕青将话题往村子上引。 “可不是嘛,俺们村这次也是幸运。”莫兴安回道。 “不知这村里是不是有什么懂些神通的奇人,我对这方面一直有些兴趣。” “这个倒是没有,俺们村没有那什么神婆子,这村子里这么多年也没懂这个的人来过。倒是听说三四十年前,好像请过一个大师。” “哦,不知道那大师是来干什么的,当年有什么怪异事发生?” 她好像知道了点线索,若是邪祟作怪,能制造出这么大动静,存在个几十年很有可能。 “这个俺就不知道了,村子里的人很少说之前的事。” 莫兴安是个直诚人,有什么就说什么,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正好也到地方了。 秦慕青一进院子就看见自家老爹在磨石上铺了纸,手上拿了张羊皮地图,在纸上写着什么。 秦鸿波见到秦慕青有些意外,见她看上去没事,便又拿起毛笔继续画了两笔。 秦慕青走了过去,发现她爹写的,正是几个村子地势,河流流向之类的,想来她爹也奇怪这村子怎么会安然无恙。 “慕儿,你说这世间有没有什么可以避开大的天灾?”秦鸿波实在想不出,其他可以解释的了。 “有没有避开天灾的办法我不知道,但有什么可以制造天灾我知道。”秦慕青站在院子里,心下浮现几分不安,远远望着渭河上空,她隐隐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什么?”秦鸿波好奇地看着秦慕青问道。 他知道他这个女儿从小早慧,懂得不少,甚至很多他都不曾涉及,所以她从小到大要做的事,他都不曾干涉阻拦,他知道她有分寸,有打算。 有这样一个孩子,是他和青儿幸运,也是他们的骄傲,哪怕不是男儿,也比世间多少男儿优秀百倍。 “邪祟鬼怪。”秦慕青面色无异,淡然地回道。 “这,当真是鬼怪作乱?” 秦鸿波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虽然早些年他经常带着慕儿去大觉寺,玄天观寄住几天,见过不少怪力乱神的事情,如今发生在他身边,还是有些震惊。 “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秦慕青站久了,有些不舒服,坐到石磨旁的一个木凳上。 “那你爹我昨日被卷进水中,也不是意外?”秦鸿波想着那日,水中冰冷刺骨,有种力量托着他下沉。 虽说现在已是入秋,但也是八月初,怎会如此冰冷,他明明是会浮水的,偏偏那阵子死死浮不上去。 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感觉不到那股力量,这才露出水面,被莫兴安救了上去。 “爹,你的玉佩给我,我再给你下个辟邪的符咒。” 说起她爹落水的事,秦慕青忽然想起那玉佩,里面的黄泉之气没了,她得再下个术法,万一再有这种情况,也能保个命。 “辟邪的符咒?”也就是说那日,那股力量忽然消失,是因为慕儿在玉佩里下了符咒。 秦鸿波有种后怕的感觉,但又有种莫名的骄傲。 接过雕着祥云纹的玉佩,秦慕青在玉佩上用黄泉之气下了个噬魂咒,那玉佩瞬间看着更加莹白润滑。 “爹,你们在这几天了,有无了解到什么有关这几个村子的特殊消息?”秦慕青将手中的玉佩递回,问道。 第六章 月黑风高夜 “倒是听过些,这安河村,李家村,莫家村原本是一个村子。” “那为什么分开了?”秦慕青略微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话为父也问过,年轻一辈的不清楚,老一辈的回答都只是说当年因为些私事,几大姓氏的族人闹崩了,便分成了几个小村庄。”秦鸿波边说边看向秦慕青。 “怎么,你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应当是有些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秦慕青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敲点着灰白的磨石。 这其中恐怕是有些猫腻,让青桑去查查吧。 “爹,您和通判他们商量些灾后修复工事吧,这事孩儿去解决。” 这事普通人估计想解决也解决不了。 秦鸿波原本想着要是危险诡异,去大觉寺叫个高僧来帮忙收了那作乱的东西。 但想到慕儿从小能聪慧异常,又再大觉寺与玄天观长大,以慕儿的聪慧程度与能力,再加上那二位与她关系颇好,学得真传怕也是可能的。 最终让红昭跟着慕儿去,自己通知属下来讨论灾后修复的事情。 “世子爷,您怎么来河边了?这里可不安生,您快走远些。”一个原本在收拾自家杂物的老汉见秦慕青来了河岸旁,赶忙上前劝到。 因着渭河发大水,最靠近河岸的安河村受灾最严重,好多房屋都被水浪冲坏了。 这村子里的人肯定是要搬迁的,他们便把原来房屋的房梁什么的拆下来,能用的物品收拾收拾,都带着走。 “老伯,这渭河经常出事么?”秦慕青望着还时不时拍打岸边,涌上一小波水的渭河。 “唉——,可不是嘛,年年都有,一年好几个,今年再加上这一场水,估计十几个也有了。” “这渭水年年死这么多人,为何不上报官府?” 这种情况,应该上报官府,重铸水利工事。 不远处在拆房梁的的一对父子,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老汉看向那混浊的渭水,嘴里小声嗫嚅道“当年………作孽啊……报应……” “世子爷,老辛头这人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喜欢胡想八想的,说话颠三倒四。”边说边快速带着那老汉走了,仿佛那老汉说了什么禁忌一样。 只是那老汉眼睛还是望着渭水,久久不能回神。 秦慕青原本虽说是就觉得这附近有鬼怪,毕竟这渭河虽说有些曲折,但远远达不到九曲回肠的地步。 还有这河水还足足赤了三日,有不少死鱼死虾浮了上去,水面却不见任何浮萍类的植被的踪影。 她了解过《地理志》、《水经注》这类山河异志的书籍,这些现象可都对不上。 不是水华,河水平白无故红了三天,不多不少,到时间就消失了。 再加上青桑带来的消息,联合刚才那老汉的反应,以及她爹被卷入河中,玉佩里的黄泉之气消失。 但她原本也不敢笃定这次水灾是哪个冤魂厉鬼在作乱。 如今看来,怕是他了。 秦慕青站在岸边,拿出符纸折了条小纸船,往这船上放了个最简单的驱晦咒。 这个咒术只能祛恶鬼的怨戾之气,没什么杀伤力,但是用来测试有没有恶鬼最靠谱了,既能查看又不会打草惊蛇。 怨气少会直接驱散,但是若有个恶鬼那肯定有大量怨气,符纸便会直接燃烧,发出明亮的蓝色火焰。 小船放到水面上一直往前飘去,完全不被浸湿,也不受风向干扰,直直往河心飘去。 片刻后,原本慢悠悠飘着的小船直接自燃,幽蓝色的火焰逐渐变成一个小孩子的轮廓。 向来没什么感情的红昭眼里都有些震惊划过,抱着怀里的剑紧了几分。 虽然从小就跟着主子,知道她家主子不同于寻常人,但是每次还是都会有些刺激。 果然是他。 看了看四周收拾灾后房屋的村民,秦慕青带着红昭直接回去等着青桑探听的消息。 她现在动手不是很方便,她一动手,这水鬼势必发怒,这些村民估计会被殃及,到时候肯定有一堆麻烦事。 在河岸四周下了追踪术,确保这个功德值不突然消失,找不到踪迹,便离开了。 月黑风高夜,捉鬼还债时。 秦慕青看着江面上黑雾渐渐升起,逐渐向岸边蔓延。 面上仍旧端的一副风轻云淡模样,丝毫不惧,直直站在那,等着黑雾过来。 河中黑雾深处,双灯笼大放着红光的眼睛露了出来。红光闪了闪,忽明忽暗,疑惑的看着站在岸边一动不动的秦慕青。 见秦慕青还是怡然地站在那儿,黑雾中的两抹红光逐渐变深,黑雾也变得不稳定,看上去隐隐带着些颤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这黑雾好像是气的打颤颤,这年代鬼的心理素质都这么差了么。 须臾,黑雾直奔秦慕青而去,彻底笼罩了她。 接着,黑雾变成一张乌黑狰狞的脸,泛着妖冶红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慕青。 秦慕青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黑雾鬼脸,不慌不忙甩出一道气流,黑雾瞬间被打散。 “桀桀桀桀——,愚蠢的人类,方才本想直接放了你这个无关的人,既然你不逃跑,那便让你永远留下来陪着本大人。桀桀桀桀~” 原本被打散的黑雾又聚拢起来,变成一把巨大的利剑直指秦慕青而去。 秦慕青一个侧空翻闪至一侧,一个破灭斩直奔黑雾中心,黑雾瞬间飘散,眼前仿佛什么都不存在,突然间,金黄色的光弧返回在秦慕青右侧,打出一道红色血雾。 “啊啊啊啊——,”血雾周围瞬间布满黑雾,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倒是小瞧你了。” 话落,秦慕青便感觉四周的环境变换,仿若置身河底,幽暗的水泽,飘浮的失重感。 同时感觉周围空气越来越稀薄,逐渐胸闷头晕,感觉越来越窒息。 “桀桀桀桀,放弃吧,在这渭水里陪着本大人,哈哈哈哈——,额?” 黑雾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突然身上泛起一层温暖的橙黄色光芒。 第七章 期待 “啧,痴心妄想。” 秦慕青也不想和这水鬼纠缠下去,漆黑的瞳仁隐隐泛着金光,四周的黑雾直接不存在。 一个黄泉天牢扔了出去,丝丝缕缕的气息交织出一座牢笼困住了一团黑雾。 “你方才说什么?想让我陪你?”秦慕青对着笼子里的黑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一看打不过,那黑雾赶紧认怂,毕竟实力差距过大,他还想保命,不,保魂。 “不不不,不敢,不敢,安安刚刚只是想和大哥哥玩捉迷藏罢了。”一道稚嫩的童声穿透黑雾穿了出来。 接着,黑色的雾气消散,一个黑发红眸的孩子显现出来。 那孩子看着不大,也就五六岁,因为变成水鬼后看着阴气森森的,不过透过青白的面容还是看得出长的还挺可爱,肉嘟嘟的小脸,水灵灵的眼睛。 只可惜虽然看着天真无邪,实则染了数十条人命。 怨气冲天,血煞四溢。 “哦——?那方才的攻击算什么?难道是过家家么?”秦慕青幽幽道。 “大哥哥,方才我本来是想放过你的,但是你一直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在挑衅我,你也知道我这种厉鬼没什么理智,加上当年我死的时候年纪小,自制力也差,所以,嘿嘿——” 小小的一坨,白白嫩嫩的,像个小汤圆一样的孩子用着童言童语撒娇,听得人心都化了。 如果忽略他眼神的恨意,以及方才恶意满满的攻击的话。 秦慕青也不想再和这个小鬼扯皮,直接切入主题。 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小孩,问道,“安怀,你不该制造这样一场水灾,不该害如此多的人命。 纵容有些人该死,但这受灾的人,有多少人是无辜的。他们因你破家荡产,鬻儿卖女。” 安怀只能算个半吊子鬼修,这一场渭水水灾,只能控制的了这附近几个村子。 导致下游也出了事,还直接停船禁渔,那些与这事本该丝毫无关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听到这,安怀圆溜溜的瞪起来,有些不可置信,接着又被怨恨充满。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只管报我的仇,他们干我何事?” “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当年的事。他们都说我是个灾星,都说我毁了整个村子不是吗?那我当个灾星又如何?哈哈哈哈——” 安怀原本的伪装褪去,神色逐渐癫狂,表情也变得狰狞,甚至渭河岸边都响起了水浪声,猩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秦慕青。 仿佛她再说出些什么,就要扑上去咬死她一样。 秦慕青看着逐渐被怨气侵蚀的安怀,眉心微微拧起,一股静心凝神的气流顺着指尖飞向安怀。 片刻后,安怀的红眸逐渐恢复清明,凄凉地看着秦慕青,神色带着几分嘲讽。 “你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对我的吗?换成你有机会在眼前,你能忍住不报仇吗?哈哈哈哈——” 安怀抬眼望着天边的月亮,笑得大声,笑声却越听越让人觉得心堵。 咬牙切齿道“我那几日可是每日都被不同的人毒打,打到血肉模糊,让屠户挑断手筋脚筋,又放了半盆血洒进渭水,祭完河神,才让我沉塘而死。 甚至死后还不放过我,请神棍来做法,要让我的魂魄永永远远囚禁在河底,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何等怨仇,何等的恨?” 忽然,安怀将视线转到秦慕青脸色,一动不动的问道“你说,我有什么错?我一出生就要被所有人嫌弃,说我是灾星,我处处忍让,甚至怀疑自己,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秦慕青衣袖下的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心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她得到的消息里只说是他因为是灾星,不得村民待见。 纵容她猜到他们肯定没说尽实话,有所遮掩,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残忍。 “你生前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愚昧无知。” 秦慕青走向前,在笼子前蹲下,伸出白皙的指尖,摸向那双眼。 安怀见她伸手,以为她也觉得异瞳是邪魔,想挖他眼睛,习惯性躲了一下。 只是没躲开,一双温凉的手覆上他的眸子,很温柔,带着微微的暖意与怜惜。 安怀心中一震,有些酸楚。 “你这异瞳不是凶兆,既然世间的万事万物千奇百怪,每个人生而不同,瞳仁异色也是正常,更是大自然对你非比寻常的恩赐。”秦慕青放柔了嗓音道。 “真好,是恩赐,不是凶兆。”安怀的眸中隐隐泛着血色的水泽。 “我等这句话等的太久,太久——。” 若是你在我童年时相遇,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呢。 有记忆起,我便是被人欺负被人骂灾星,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玩伴,而陪伴我的只有唾骂和一顿又一顿毒打。 原本父亲对我还是不错的,可是祖母去世后就逐渐变了,打骂是家常便饭,可它是对我唯一好的人,最终他也不要我了。 不,我已经死了,还奢望什么呢。 唯有报仇雪恨,让他们一个个偿还当年的血债,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难平我多年冤屈。 看着蹲在笼子里浑身被浓稠到接近实质的怨气包裹着的小孩,秦慕青最终还是将他收进离魂扇里的空间。 细长的指节攥着扇骨有些紧,松开后原本白皙的手指微微泛着点红润的血色,有一丝丝心疼这个受尽苦难的孩子。 心疼,嘴里轻轻呢喃了一遍这个词。 这就是同情的感觉么。 原来她这样被师父称赞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不被世间所牵绊的大道之人也有感情么。 淮安侯他们让她感受到了亲情,如今又体会到了同情,她是否可以在这一世,获得满身功德,从此就可以活的像个人,拥有七情六欲了呢。 她真的是,很期待呢。 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渐渐浮上眼角,仿佛原本冷清的圣人,有了几分凡尘之气。 却无损原本温润淡漠的气质,多了几分靡丽。 注意力转移到扇子里的怨魂上,安怀周身的怨气在丝丝缕缕的逸散,这空间里有净魂的效果。 他这一生活的太苦,既然他让她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那她便渡他一世,让他下一世活的好些。 第八章 莫老伯 但就算他放下所有怨恨,所有执念,也得入地狱受罚,以抵消他这些年犯下的命债。 只是他若是执念若不散,只怕生生世世轮回不得善终。 “放下仇怨,放下执念吧。”淡淡的声音响起,似乎不含情感波动,但最后又带了些惘然的叹息。 秦慕青透过离魂扇,看向仍旧满身怨气的安怀。 你本是无辜的,是这世间对你过于苛刻。 是人心的复杂,是思想的愚昧,毁了一个家,毁了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孩童。 愿你下一世,父母喜爱,同窗和乐。 夜风乍起,月白的衣袍微微抖动,月华倾泻而下,泛起浅浅的光晕。 离魂扇里的安怀听到那句放下怨恨执念,丝毫不顾及秦慕青是否可以看到他,满眼讽刺。 纵容知道这个人比他强太多,但哪怕让她觉得他冥顽不灵,他也要恨着他们,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让他们断子绝孙。 踏着月光进入一座农家小院,因着未曾刻意收敛气息,放轻脚步声,她一踏进院子,青桑便发现了她。 “主子,您回来了。”青桑飞身从她的房门口过来。 青桑的眼睛微微放着好奇的光,直直地看向秦慕青,他其实很想跟着去的,奈何主子不带他。 “嗯,今夜可有人找我?”秦慕青走进房门问道。 “不曾有。” 但青桑还是瞪着好奇的双眼看着秦慕青,眼神里赤裸裸写着,我也想跟着主子搞事情。 接收到青桑信号的秦慕青有些无奈,又忍不住想要纵容。 因为她身边陪伴着她的人,都很好很好啊。 “已经解决了大半,等明日带你去解决剩下的事。” 她知道青桑整个人比红昭跳脱活跃,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但是她怕带上他们会被牵连。 当年就发生过一次,若不是恰逢弘毅真人在,她怕是连累了青桑与红昭。 但是作为一个宠下属的主子,明日那些事不算危险,便带上青桑,毕竟他武功也算不错。 “嘿嘿,谢主子,主子不用担心,属下足以应对。” 他本就是为保护主子而存在,就算出事,也是死得其所,只怪日后不能继续陪着主子。 他知道,主子待他们这些属下算是极好的,哪家的主子能给他们这种人这些待遇。 更何况主子的身份特殊,她是淮安侯唯一的继承人,身上背负着太多。 “我去休息,你也去休息吧,此处比长安城内更安全,还有瀚玥他们在暗处,应当无碍。” “好的,主子。”青桑小鸡啄米式点头道。 明日主子就带他玩了,主子都不带红昭,想来他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等明天完事了,他得去跟红昭那个冷冰冰的女人炫耀一下。 嘿嘿嘿,让她妒忌吧。 也不知道那鬼长什么样子,他还有些好奇呢。 次日一早。 “主子,咱今日先去哪?要做些什么?去抓鬼么?” 秦慕青一出院子就获得了青桑的三连问。 看着二哈式憨憨样的青桑,微微笑道“那水鬼收了,今日我们去找村子里当年那件事仅剩下的几位当事人。” “啊?” 不能捉鬼了。 青桑有些失望,原本兴致勃勃昂起来的头颅像晒蔫了的瓜苗一样怂拉下来。 不过下一瞬间又突然恢复了。 纵然不能捉鬼了,他也是主子的得力干将,他肯定会做好的。 “主子,属下前两天打听消息,已经摸清楚了大致情况,不知您想从哪个村哪家开始呢?” “先从莫家村开始吧。” 这个村子能留下来,想来当年没做什么对不起安怀的事,应当是最好撬开缺口的。 很快青桑便带着秦慕青走到一处人家院门口。 门板有些腐烂破败,旁边有一株成人小腿那么粗的柳树,枝条随着秋风摆动,院子里的狗吠声传了出来。 “莫老伯,您在不在?”青桑上前边敲门边喊到。 又敲了几下也还是没人应,只有不断的狗叫声,青桑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上次他来拜访这个老伯的时候,他很热情,还让他时不时看望他一下。” 眼前是紧扣的门扉,耳边是不断的狗叫声。 秦慕青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好像又透着一丝古怪。 “青桑,你说那你上次离开时,莫老伯让你最近时常看望他?” “是啊,主子。”他可真是人见人爱的小可爱,莫老伯初次见面后就对他甚是喜爱。 什么样的人,会在初次见一个向他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陌生人表现出如此的热情? 让青桑多看望他。 不对。 “青桑,撞开门。” 同一时间,离魂扇里刚刚转醒的安怀慌忙提醒道“莫叔可能出事了。” 年久失修的木门三两下就被青桑踹了开。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倒在院子里的黄土上,斑白的胡子与发鬓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头下流出了一小片血泊。 几步远处的石井旁一只后腿绷直,瘫在地上的黄色小土狗不停地冲着老伯的方向叫唤着。 出事了。 青桑试了试老伯的鼻息又试了试脉搏,手指微微颤抖,“主子,莫老伯的脉搏若有若无,鼻息气若游丝。” 已经没救了。 明明前两日还好好的一起聊天呢,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果然,他不是红昭那个冰块,他永远都无法平静的面对生死离别,哪怕见过千百回。 待在离魂扇空间里的安怀也躁动起来,一下一下往上飘着,想冲出扇子。 “莫叔,莫叔——。” 安怀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声嘶竭力地喊着。 那是唯一一个对他好过的人,他记得莫叔是当时唯一一个反对过沉塘的人。 “我可以放你出来片刻,但你不可作乱,也不可接触活人。” 安怀是阴魂,又怨气过重,哪怕不故意害人,对周围人也会有些影响。 “好,只要能让我看看莫叔就好。”安怀看着院子里倒下的身影一口应下。 秦慕青上前用黄泉之气施了个术法,暂时控制住莫老伯身上的生机不再逸散,开口道“青桑,把左邻右舍附近的认识的人都叫过来。” 青桑顿时感觉莫老伯的脉搏跳动起来,鼻息也明显了。 又惊又慌! 他本来沉浸在莫老伯去世的悲伤中,接着又被自家主子和扇子说话,放了个鬼出来震惊到,现在又彻彻底底被手底下死而复生的人震惊到慌了。 第九章 往事 这这这—— 乖乖,鬼知道他这一会儿时间经历了什么。 “愣着干什么呢?我只能控制他生机一刻钟。”秦慕青见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的青桑催促道。 “哦哦哦,主子没让莫老伯起死回生啊。只有一刻钟,那属下赶紧去,保证快去快回。” 青桑回过神来,边说边运气轻功直接飞出院子。 飘在莫老伯身旁的安怀也幽幽开口道,“我方才感觉到莫叔身上生机不再消散时,差点也以为你可以起死回生了。” “起死回生?这世间哪来的起死回生?若能活那本就命不该绝,只是,他确实没救了。” 她方才只是短暂地控制住生机流逝,虽说她手上有灵魄珠,但那只能对那些被鬼怪所害,命不该绝之人用。 “是啊,若是可以起死回生,只怕这世道就彻底乱了。”安怀有些惆怅悲伤道,但是语气里又有一丝丝遗憾的感觉。 “你慌什么呢?你一个阴魂,他变成阴魂了正好可以看到你,你们还可以在他入地府前聊聊。” 秦慕青慢条斯理起身,优雅地理了理月白锦袍上的褶皱,端站在院子的一角。 “也是。在渭水里当鬼当久了,险些都忘了这些了。”被秦慕青的话提醒到,安怀顿了顿回复道。 忘了他曾经也是个人,忘了他已经当了这么多年鬼,早该没了对死亡的恐惧。 “只是我还是希望莫叔他可以多活几年,毕竟那么多人想长生不老,想起死回生,甚至连一些鬼都想夺舍不是么?可能还是当人更好吧。” 安怀小小的身子漂浮着,说着历尽沧桑的话语。 当人可以活的有滋有味,活的精彩,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多少正常人的生活。 “当人更好么?”秦慕青轻晃着扇子的手微顿。 她第一世出生便在九州大陆第一府,生来就有宗门千年难得一见的天赋。 所有人都想成仙,都想踏足大道,她的宗门更甚。 第二世生在华夏国一个富商家中,那方世界里有许许多多好吃的好玩的。 可惜她因为第一世的缘故,功德值负一万,体弱多病又倒霉,根本没办法出门体验正常人的生活。 安怀看向远处思绪飘远,面无表情的秦慕青,撇了撇嘴,说道“你是例外,从我见你,你就没多少表情,永远一副一切风轻云淡的样子。” “是么?可我至少是人不是么?”秦慕青顾自喃喃道。 余光瞥见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半瞌着眼,后腿轻微抽搐着,不再叫唤。 人世间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多样,人与人之间互相伤害,而动物却知道忠心护主。 “咳咳——”倒在地上的莫老伯慢慢转醒,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张开混浊的眼睛,看向院子里的秦慕青,略带疑惑,接着便猜到了她应当是那位大人的世子。 毕竟一个穷乡僻壤之地,哪来的这般锦衣华服恍若仙人的小公子。 一旁的安怀见莫叔醒了想上前去扶一把,手还未触碰到那布满皱纹的手臂,蓦然想到他已经是个鬼了,还是怨气特别重的鬼,快速收回手,飘着躲向了一旁。 蹲在半空中,低下脑袋,情绪略微阴郁。 秦慕青见此,便过去将莫老伯扶了起来,正想开口询问。 莫老伯便先一步开口了,“世子爷,小人知道您想问什么。那事也与我今日的遭遇有关。” 莫老伯抬眼看了看周围逐渐聚集的人,也明白了秦慕青的意思,开口讲了起来。 “三十八年前那件让大家讳莫如深的事,其实起源于更早。 四十四年前,我与安子顺突然想找个先生识些字读些书,方便找个赚钱的营生。因为没钱,便租了个破旧的老房子,每日自己做饭。” “莫昌,莫昌,你来看,这萝卜长的好像人参,晒一晒估计更像了。 咱不是正缺银钱嘛,那些夫子的仆役不是看不上咱们,说咱穷酸吗?咱换了这身粗布麻衣,看他们还狗眼看人低不。”安子顺手里举着一根巴掌大的萝卜兴奋说道。 那萝卜根须多,下面也有分叉,又不是特别粗大,乍一眼确实像,这要是晒干了,估计可以以假乱真。 “哎,子顺你别说,还真挺像,不过这种事可太缺德了,咱不能干。再说了,人药铺里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莫昌只当他说的是玩笑话,没当真调侃了两句。 “莫昌,眼下快入冬了,这萝卜也便宜,咱买些屯着吧。”安子顺边说边挑了几个,顺手把那个像人参的萝卜放了进去。 “当天中午,我们就吃了炖萝卜,之后我就没见到过那个萝卜,我以为那天中午吃了。” “莫昌,咱走吧,咱已经拜访这个老头四五次了,他次次都不见我们,只让小厮打发咱们,这就是明显看不上咱们。”安子顺看着眼前硕大的砖瓦房,紧闭的朱门,心中颇有怨气。 “不,我们不能这么放弃,这是城里唯一一家愿意免费收穷苦百姓的夫子,不然我们就得交十两银子的束脩,我们哪来的钱?” 安子顺见莫昌依旧站在大门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有些气急,“那你这么天天站在他门前,他就愿意收你做弟子了吗? 咱们都二十岁了,除了开蒙书,其他半点不知道,大字都认识不了几个,哪个先生愿意收?就算他愿意收,你哪来的银钱交食宿费?” 安子顺说完,便气急败坏的收拾东西离开了破落小院。 莫昌依旧没放弃,又连着拜访两日。 直至第三日,大雪纷飞,四下一片雪白,他依旧站在门口。 那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身着儒生青直袍的老先生走了出来。 “老夫赶你数次都不离开,诚心可鉴,恒心如铁。但你天资不够,年纪过大,收你当弟子会坏老夫声望,你便跟着老夫当个书童,准你旁听,免你食宿费。” 莫昌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那离开的背影,激动,无措。 他成功了。 接着又想起了子顺。 只可惜子顺三日前走了,若他再坚持两日,他们就可以一起求学了。 第十章 跟着你 “之后便是我在先生那求学,数月后,有人告诉我安子顺带了十量束脩来求学,我当时是不信的,他家里的情况我知道,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莫昌说到这,眼里闪过失望,愤怒,愧疚,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翻涌成泪,湿润了眼眶。 “五年后,我学成归来,恰逢安怀被整个沿河村的人视为灾星,他们准备把安怀沉塘。 我在先生那无意间看到过一本奇闻怪谈书,里面提到一些人天生异瞳。 所以我当时反对,但是我人微言轻,整个村子有莫、安、李三大姓,三大族长都同意的事,我只能劝动叔父不插手此事害人。 之后我便悄悄的去了关着安怀的房间,看着满身是血,又饿了好几天的小孩子,倒了杯水,把一块桂花糕碾碎了放进去,喂给了那可怜的孩子。” 一旁听着的安怀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若不是变成鬼,哭不出来,估计已经泪流满面。 “难怪啊,难怪我后来醒来感觉嘴里有一丝甜味,我以为是我快死了,味觉出现错觉了。” 安怀的话一出,沉浸在回忆里的莫昌动了动上半身,看向安怀的方向,眼里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的时辰快到了,他要走了。走之前能让他把当年欠了那个孩子的真相还回去,也算是圆了此生的遗憾。 “事后,我无意间了解到,安运来当年妻子难产,生完安怀后身子虚的很。从安子顺那里十量求来了一株人参,用了半株也没救回来。 剩下半根过了几年孝敬给重病的老娘,最后安怀祖母也过世了。 安怀生来瞳孔颜色一深一浅,母亲祖母相继离世,他们便觉得他是灾星。 可其实,那根人参就是假的,就是当年那根萝卜。” “咳咳咳——”莫昌说着说着,呼吸急促起来,咳了几口,撑着继续说下去。 “因为长安城的大官来这,他怕当年的事情被我暴露,便对我先下手了。” 一个老妇人人开口道,“难怪啊,当年那件事的主力便是安家族长。” 其他人也开始议论道,“是啊,现在想想当年的谣言起的太快太凶。不对劲啊。”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就这么被沉塘了。” “安子顺真是心狠啊,为了钱,害了两条命。” “早知道他不是灾星,我当年就和他一起玩了。” 安怀看着那些渐渐不觉得他是灾星的人们,有他曾经想一起当玩伴的人,也有骂过他欺负过他的人。 听着他们如今的承认,他怎么就丝毫没有开心起来呢。 原来他们的信任,承认,同情都是如此廉价。 “我突然觉得我当年的执念真是幼稚又好笑。”安怀唇角微勾,满眼讽刺。 莫昌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看向安怀的方向,嗫嚅道“对不起,安怀,对不起,如果我当年多了解了解情况,就会知道那根假参的事,你也就不会出事了。” 说完,头便吹聊下去,眼睛慢慢合上,面色祥和,走的很安详。 “莫叔,谢谢你,我不怪你。”安怀看着从肉体里慢慢脱离出来的魂体,开口道。 “当年本就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一切都说出来,我便可以安心去投胎了。”说完又看了一眼秦慕青,神色恭敬,似是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便消失在原地。 没有执念的阴魂,一般会直接进入地府,只有像安怀这样执念散不去的阴魂才会一直在人间逗留。 “安子顺杀人偿命,衙门会派人缉拿,还请到时候各位当个人证。”秦慕青看着四周还在低声议论着当年事件的人扬声道。 秦慕青一回头发现方才飘在一旁的安怀不见了。只怕是执念还在,去找安子顺报仇去了。 传信给红昭后,很快红昭便带着安子顺过来,而安怀便跟在后面飘着,默默抬眼看了一眼秦慕青。 安怀心里有些郁闷,她都算到了,她提前在村口安排了人。 这人真是狡猾,简直狡猾至极,比狐狸还狡猾! 秦慕青打开折扇,把一旁不做反抗的安怀收进扇子,便去找她爹解释当年的事。 她打算回长安城了,这事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了,她爹处理事情的能力她也相信,后续事情她也帮不上忙。 “安怀,明日我便启程回长安城了,你是想我直接送你去地府还是如何?亦或是等你执念散尽,消散于天地间。”秦慕青回到村民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放出安怀问道。 秦慕青觉得正常鬼应该都选回地府。 安怀顿了顿,小身子飘在空中一动不动,白白胖胖的小手不安地搅动着。 “我,我想跟着你,可以吗?我不会害人,我只是,我就是想,多看一看人间。”安怀支支吾吾道。 秦慕青看着眼前圆滚滚的大眼睛有些祈求地望着他,时不时垂眸扑棱着长长的睫毛的小可怜样。 白皙的指节动了动,他这要求她有些意外。 原本她都打算不要功德值送他去地府了,他居然想跟着她。 次日,马车上。 “世子哥哥,我想清楚了。我只是之前没经历过世间的很多事,对人间有执念。”安怀坐在秦慕青对面,小短腿晃呀晃,愉快地说道。 秦慕青现在想静静,别问她问什么安怀要叫她世子哥哥,自打她昨夜同意安怀留下来就这样了。 “嗯,你这样子可真是像个聒噪的小孩子。”秦慕青捏了捏额角,他已经叽叽喳喳一路了。 从小时候偷偷打了李狗蛋家的狗报复,再到渭河水底有多少种鱼虾以及它们分别叫什么名字。 “哎嘿嘿,安安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不是么? 不过多谢世子哥哥的离魂扇,我感觉离开这村子怨气少了好多,昨夜过后感觉身上的怨气彻底消散了。”安怀扬起一抹开怀的笑容,就是他脸色让这笑显得略微阴森些。 不过秦慕青鬼见得多了,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嗯,嗯嗯,我知道了。”秦慕青忍不住敷衍道。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秦慕青感觉脑海一凛,微微眯了下眼睛,她感觉哪不对。 第十一章 血沁阴玉 “人家本来就是个孩子。”安怀有些懵懵地回着。 “不对,不是这句。” “离开这村子,怨气好多了。” “青桑,调头。”秦慕青掀开马车的帘子,对青桑吩咐道。 不对,这离魂扇消怨气的速度没这么快。 “怎么了,世子哥哥?”安怀好奇的问道。 “你这怨气散的太快。”秦慕青看着已经看不到怨气的安怀说道。 “不是你的扇子的作用么?也有可能是我昨夜认清楚执念,所以散的快了些。”安怀原本愉快地摆动着的小腿停下了。 虽然他也觉得他身上的怨气消散的太快,本以为是秦慕青那宝物扇子的作用,便没多想。 “我的扇子我清楚,它没这么快的效果,再者就算你放下执念,怨气是会消散,但也是以一定的速度慢慢消散。” 淡粉的指尖不停地摩挲着扇骨,逐渐染上了一抹胭脂色。 “这速度太诡异了,让我怀疑,之前那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听秦慕青这么说,安怀也仔细回想自己怨气产生与消散的过程。 “确实好像有些问题,我居然回忆不起来我怨气产生的源头。当年我初初被沉塘,只是满怀死意,绝望。”安怀托着腮帮子,眉头皱着,回忆之前的事。 “不止如此,你一个小小的孩子,纵然有恨意,产生如此多的怨气且可以制造出这样的水灾,应当需要更久,区区几十年太短了。” 怨气的产生需要强烈的恨意以及执念,再加上天时地利,安怀连鬼修都算不上,却可以操纵渭水报复当年的人。 “对了,我想起来一点,他们觉得我是灾星,不只是因为我天生异瞳,还因为我出生的时辰不太好。” 安怀想起有一次隔壁李婶子说自己克亲克友,是整个村子的灾星时,好像隐隐约约提到过。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六月吧,听他们说好像是,而且是大半夜里。” 安怀说完就趴在那不动了,他已经不想回忆了,那些记忆他不喜欢。 “三十八年前为乙卯年,单数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以双数为准,六月为阴月,大半夜有可能是丑时,如果日子再对上——” “那你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全阴童男。”秦慕青原本轻拍的扇子,啪的敲在马车里的小案几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会被玄门中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利用。 聚恶阵,滋生怨气的阵法。 弘毅那老头之前不是说这违背玄门规则,被发现要逐出师门并受罚来着。 她一个半吊子玄门人,老是遇上这种事,可太不容易了。 她的功法是地府给的,黄泉地狱之气就相当于她第一世所在世界的灵力,以离魂扇为媒介,调动它们使用功法。 她对这方世界的玄门了解,都是从弘毅那个异常想收她为关门弟子的老头那知道的。 她那地府官方功法简单又好用,比玄门这些复杂的阵法符纸好用多了。 奈何弘毅那老头老是在她耳边念叨,所以后来她也了解了不少,但仅限于奇门阵法,画符什么的她的的确确不会,毕竟玄门也很深奥。 她只能模仿模仿动作,实际上在里面注入黄泉地狱之气画的地府术法。 还有了然禅师那的佛法,她也仅是知道一些浅显的皮毛,毕竟前前世她那方世界也有佛修。 当年他们说她与玄门佛门有缘,都想收她做弟子,惹得玄天观与大觉寺不少弟子红眼。 还吓坏了她老爹,怕他们家的独苗苗想不开出家了。 秦慕青回忆着他爹手里的那张地图,结合阵法找寻阵眼。 月牙湖。 和名字一样,是个月牙形状的湖。 这里前窄后宽,凸出的一块地方连着湖水。 明明已经入秋,四周的植被却翠绿如夏,风水不佳。 “青桑,挖。”秦慕青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堆干净利落地说道。 “啊?主子,这好像是个坟,这样是不是对死者不敬啊?” 自从跟着主子,了解的逐渐多了,他现在对死人还是很有敬畏之心的。 “此地为吐舌之地,风吹水劫,若是葬在此处必定家败人亡,谁会建个小坟包在此? 此处为阵眼,挖吧。” 青桑挖了会果然没挖到棺材尸骨,他放心地继续挖了,最后挖出来一个小盒子。 “主子,这里土堆底下只有这样一个盒子,属下打开看看。”青桑边说边用左手拿着那个不大的包浆木盒,正要打开。 “别动,我来吧。”她怕这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青桑沾上可就坏了。 她不怕是因为她要捉鬼渡魂给地府还债,所以得了一副不惧鬼怪的身子。 平时那些怨气阴气伤不了她,只要她不是遇到大麻烦,譬如鬼王千年僵尸之类的。 秦慕青接过盒子,木料是黄梨木,上面也没什么特殊的花纹,很普通的一个盒子。 一旁的安怀看着盒子,伸手摸了摸,只是刚刚触碰到便快速缩回去。 “里面的东西有问题,我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滋生怨气的欲望。”安怀肉乎乎的小脸上神色异常凝重,眼里更是写满了愤怒。 就是这里面的东西引诱他滋生怨气,滋养执念。 安怀说完,秦慕青也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一块色泽异常鲜艳妖冶的血玉,那血色好似鲜活的一般。 秦慕青捏着盒子的手微微一紧,向来平静温和的眼波中一抹愠怒划过。 血沁阴玉。 青桑很少见自家主子有这么大的反应,平日里主子一直都是一副风轻云淡,只怕这玉有什么大问题。 “主子这是什么玉?” “血沁阴玉,一种专门针对阴魂,使其进化恶鬼的玉。但它最出名的不是此功效,而是制作的过程丧尽天良。”秦慕青将玉取出来,里面的怨气在她手中不停抖动,宛若有了意识一般。 只怕若不是她将安怀扔进离魂扇,他又消了曾经的执念,不用多久,他便被这怨气吞噬。 究竟是谁,用如此残忍又下作的法子。 秦慕青眼中浮上一道凌厉的暗光。 “啊?有多残忍啊主子?”一旁好奇宝宝上线的青桑问道,丝毫不知道一会自己将后悔为什么多嘴问这个。 第十二章 惨无人道 “取上好的冰玉塞进活人的皮肉里,鲜血浸泡,方能染出如此鲜活的血色。 但这玉更惨无人道的地方在于需要折磨活人七七四十九天直至死亡,让这人产生无尽的怨恨,在此期间,这怨气憎恨会通过鲜血进入玉里。 最后,制作的成功率极低,百十次实验,能有一两个成品就算是极不错的了。” 秦慕青说完便见一旁的青桑握着剑的手不停颤抖,满腔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原来我还配得上有人费尽心思这样算计?”安怀更是嘲讽开口道。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生前活的凄惨至极,死后还被人这样算计,真是讽刺啊。 “你,的确运道过于差了。”秦慕青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了。 前世她欠了那么功德值都没安怀这么不容易。 看着自家主子和那个叫安怀的鬼魂说话,青桑都觉得没多少有什么了。 鬼都没有这人可怕。 “有些人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凌迟都不足以抵消他犯下的罪行。” 一旁的安怀听见这话,恶狠狠的瞪着青桑,随后又想起来他看不见自己。 便对着秦慕青辩解道,“怎么能拿我和那种人相提并论,我就算报仇也都是制造意外,让他们直截了当的死了。” 青桑忽然感觉一股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接着开口道,“不对,说是恶鬼都侮辱了恶鬼。那安怀之前不就是个恶鬼,都没这么恶心。” 安怀听到这话心情舒畅了些,但又感觉哪里怪怪的,之后注意力又转到了那块玉上。 青桑感觉自己一说完话,背后的凉气便消失了。 不会真是因为那鬼吧?这么小气? 安.小气鬼.怀正看着上面雕刻着复杂花纹的玉。 那纹路看着非但不像什么恶魔图腾,反倒是有几分圣洁意味。 秦慕青也在观察那些花纹,她感觉这有点像玄门的风格,但和几个有名的流派又不太一样,她也不确定。 玄门的水也不是很清啊,只怕日后风起云涌,不怎么太平啊。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在搞事情呢? 罢了,既然阵眼找到,那这阵便可破了。 回去让青桑他们查查,剩下的都是以后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秦慕青抬手将血沁阴玉扔进空间的一角,离魂扇里面的空间可独立也可融合,那一角地方便是隔离着的。 安怀也进了另一方空间,几人又继续赶路,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行驶。 暮色四合,夜色将至。 青桑看向前面有些简陋的牌匾,写着云来客栈,“主子,前面有家客栈。” “天色已晚,传令下去,今晚便在此处歇息。”指节修长的手挑开马车上的帘子,一身玄色带着暗红色花纹的锦衣公子走了出来。 器宇轩昂,身姿挺拔,俊美异常。 宁昱承看着眼前略微简陋的客栈,左手背在腰后,右手中盘着两颗不大的红宝石,时不时发出撞击摩擦的声响。 “还有几日到长安城?” “回主子,大约五日。”延清估算了一下,他们已经在路上行了七八日了,差不多还有五日。 “明日起快马加鞭,本王要在三日后抵达长安城。”宁昱承说完便迈开修长有力的腿走向客栈。 吱嘎一声推开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青桑看着还带着点霉斑的木桌,略微担忧的看向秦慕青开口道“主子,镇子上的客栈简陋,您凑合着住吧。” 他们淮安侯府的这些侍卫不似皇城中那些侯爷伯爷家的家中侍卫,他们大都普通出身,甚至有些是家中穷苦,卖死契进去的。 加上外出任务之类的,住这种客栈很经常,甚至有时候在野外破庙之类的地方凑活一晚也就过去了,但他家主子不一样。 “无妨,我又不是什么过于骄奢的人。”秦慕青倒是不介意,她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世家子弟,出个门还要配得上他们身份的食宿。 “那主子有事就吩咐属下,属下在隔壁房间。”他就知道自家主子与寻常贵族不一样,但这不也是怕委屈了主子嘛。 安怀看着进入房间后,没有丝毫嫌弃地用了红昭递过来的的客栈的各种洗漱用品,心中对秦慕青的好感度默默又涨了几个数。 秦慕青感受到安怀的视线,捏了个法诀。 空间里的安怀突然发现自己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了,在里面气哼哼的叉腰道,“你干什么?我看不到外面了。” 秦慕青丝毫不在意气的跳脚的安怀,从容的就寝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性格如此多变,还切换自如。 气呼呼喊了几句的安怀逐渐意识到什么,盘腿坐在空间里,拉长语调说道,“哦~~,原来有些人怕被看到外袍下的身材,外强中干哦~~银枪蜡头~~” 听着安怀越说越离谱,秦慕青直接隔绝了与空间的联系。 翻身,睡觉。 徒留里面的安怀,不知道说了多少明晃晃暗示秦慕青不行的话,最后终于发现他唯一的听众不搭理他,气的快自闭了。 他以后不要跟这个如此可气的人说话了。 平静下来的安怀想着白日里的事,目光冷酷晦暗。 长安城。 “红昭,长安城近来有没有什么新开的,比较好玩的地方?” 已经回来的秦慕青有些无聊地摆弄着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葱白的指尖夹起一颗颗扔进罐子里。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从残缺的棋盘上依稀辨认出这是前朝长孙家族留下的百年未曾有人解开的残局。 “主子,属下没发现有。”红昭搜刮了一通脑子里长安城中最近的消息,很可惜,没有。 刚从外面办完事回来的青桑听到这话,从一旁冒出头来,有几分得意的开口道,“主子,这事您问红昭,还不如问属下啊。属下刚刚在路上听说,今日西街来了一伙异域的杂耍人,好多百姓都去看了。” 红昭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略带嫌弃地看向青桑,出个任务还打探这些八卦,一点都不认真负责。 最终寻不到可以做买卖的阴魂的秦慕青带上他们俩去街头看杂耍了。 第十三章 星象有异 那西域来的戏班子,表演的杂耍确实有几份稀奇,几个人不知不觉看了好一会儿。 看着不远处的大觉寺,想着许久没见的了然禅师,秦慕青决定带着红昭青桑过去歇一歇。 “阿弥陀佛,秦施主好。秦施主又是来找师父的吗?”一个守在殿口的小沙弥看向秦慕青问好道。 “对,他不在殿里?”一般了然不会让人守在外面,喻心在这,恐怕了然不在此。 “施主聪慧,方才弘毅真人来访,师父带他去了菩提苑中。” 菩提苑是了然的私人地方,只有极其具有眼缘的香客和关系亲近的人可以进入。 秦慕青让喻心带着红昭青桑去禅房歇息,自己去了菩提苑。 一进院子便见一个面目温和,浑身带着包容气质的老和尚与一个不修边幅的道士在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品茶对弈。 “不对不对,我刚刚不小心放错了,不是要走这步的。”一个身着破破烂烂的道袍,腰间挂着个紫金葫芦的老头咋咋呼呼道。 “你啊,又悔棋。”慈眉善目的胖和尚温和地笑着,眼中丝毫不见恼怒的神色。 “也就你老是纵着他,你就不怕哪天他在外面悔棋被人打断腿。”秦慕青眼角眉梢挂着笑意,开玩笑道。 “你胡说,我这么受人爱戴怎么会被人打断腿呢!”弘毅一手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手指着秦慕青忿忿的瞪眼道。 “你这跳脱的性子,可真是不像个高人。”秦慕青回嘴道。 咋咋呼呼,像个老小孩。 “秦小友所言极是。”一旁的了然跟着附和道。 “呦呦呦,你还笑我,你看你,整天笑呵呵,跟个没有脾气的软面团子一样,也就我一样跟你做朋友,还不欺负你。”弘毅见那老和尚也笑他,瞬间坐不住了。 大不了大家互相捅刀,哼。 了然仍旧是笑眯眯的,双手合十,人又胖乎乎的,看着跟弥勒佛有几分相像。 秦慕青看着那俩老头的互动,忍不住开口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一个看着不着调,疯疯癫癫的,一个虚怀若谷,没什么脾气。可这俩都是举世难寻的高人。 几个人插科打诨,玩笑也开完了。 “臭小子,你来找老和尚干嘛?”弘毅从木墩子上起来,双手背后,围着小丫头转了两圈。 瘦了,看着都黑了点。 今日还去找这老和尚,有什么事怎么不找老头子我。 “青桑说今日有西域的戏班子在这附近表演,便看了看,顺道过来讨杯茶喝。”秦慕青接过然递来的茶水,抿了两口,眼睛一亮。 “这是红茶?正山小种。”秦慕青咂咂嘴,又感受了下唇齿间的香气。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这可是去年在东南一带游历,帮当地一个权贵家中解决了些麻烦事,人家这两日刚送来的谢礼。”弘毅骄傲地抬起下巴,山羊胡子跟着一动一动的。 秦慕青又倒了一杯,香醇浓厚,还带着回甘。 这红茶是近几年武夷山的一个富商发现的,制作工艺还不够完善,仅在民间流传,但这茶叶只产自武夷高山地区,所以又十分稀缺。 “看你小子挺喜欢,回头我让弟子给你送些过去。”看看,看看,还是老头子我对你好。 “哦?多谢师父大人。”秦慕青笑着快速的应下来。 “哼,也就这时候知道叫师父。”弘毅状做生气的模样,实际上眼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秦慕青也笑着看着他,她知道他们对她好,只是他们不像秦鸿波一样,挂着父亲的名号,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老衲夜观星象,井宿散乱,黯淡无光,骄奢淫逸,法度不均。”了然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口中念着慈悲咒,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老头子我也发现南斗暗淡,京师恐生动荡。”说到这个,向来放浪形骸的弘毅也正经了几分。 秦慕青摸了摸茶杯上的花鸟纹路,想着青桑带回来的消息,卸下脸上温和的面具,面无表情地说道,“众皇子年岁都不小了,陛下只封王不给封地,迟迟留在京师。恐怕这京师,要热闹起来了。” 几人聊了聊京师天下的事,叙了会旧,秦慕青便又回去了。 待她彻底离开,看不见身影,片刻后,弘毅突然开口道,“咱真不告诉那丫头了?” 了然向来笑眯眯的神色也收了几分,谨慎担忧地望着秦慕青离开的方向。 轩辕十四星光芒突增——女主天下。 他们前几日夜观星象,都发现了如此异象,多次推算,发现如今人地处西北。 最后两人合力窥探天机,终得一丝线索,却发现与那丫头的八字极其吻合。 “咳咳——”弘毅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袖口一抹鲜红异常刺眼。 了然也发现了那抹血迹,两人对视数秒,最终弘毅僵硬的挪开视线。 “我去闭关,你也休息休息闭关去吧。” 他们窥探天机,必然会遭受反噬。好在是二人合力而为,都不至于致命,但也是重创。 那丫头小时候身子骨弱,天生阴阳眼,招邪祟。 她爹把她送到他们俩这,在玄天观住些时日,再去这大觉寺待些日子。 小小的一团,可爱又讨人喜欢,天生聪慧异常,天赋又高。 秦鸿波虽然时不时来看看,提供充足的钱财,但在她十岁回侯府前,那丫头可是他们俩一勺羊奶一勺米汤喂着,小心翼翼护着长大的。 怕她暴露身份招来祸事,他只能从小喊她臭小子。 知道她亲缘淡泊,不想她为难,他和老和尚就以朋友的方式与她相处。 怕她被鬼怪暗算,他便和那老和尚尽可能给她灌输玄门佛门的驱鬼秘术。 奈何那个臭丫头不想学,明明天分那么高,真是浪费。 虽然不知道她那一身独特的秘术怎么来的,但看着对她并没有什么伤害,还能保她安全,便也就这样了。 只是如今这异象突现,自古此星女主有几人得善终。哪个有什么好下场,就连唯一一个成功的女皇不也是最终落得千古骂名。 忍着胸口血气翻涌的疼痛,捏紧拳头,脚步虚浮不稳地走着。 他和老和尚会拼劲全力,为她探寻一线生机。 第十四章 厌恶 次日一早,练完剑的秦慕青看着天际一道雾蓝色的线,暗自思考起来。 西北军饷被克扣一事,属实是大案。 “世子,您还记得您前个儿应了按察使家公子的邀吗?再有半个时辰可就到点了。”青桑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这就去,青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么喜欢碎碎念。”秦慕青思绪被打断,便将剑放回架子上的剑鞘里,摇了摇折扇无奈地看向青桑。 又看了看身后的红昭笑道“你待会儿叫人把这金桂的花摘些,我爹今日应该今日就能回来了,做桂花糕给他。” 红昭待在原地没动,看了看院子里那两棵还残留着几朵坚强的小黄花在风中摇曳的金桂树。 红昭安静地摸了摸剑鞘,她不敢。 这金桂本来就稀缺,在这西北更是难以养活,侯爷好不容易才护着这两棵心肝小苗苗长大的。 “去吧,反正花期也要过了,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孝顺他。”秦慕青边说边往门口走。 这邀约的主人是曲泽文,此次宴会是为了庆祝他秋闱中了经魁。虽说曲泽文是第五名,但这成绩也已是相当不错了。 她与他是同窗,关系还算不错,不过,她终究是女儿身,科举这条路走不通。 毕竟一关关检查,其中还要脱衣,她这不可能蒙混过关。 马车走在路上,哒哒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响着,偶尔街道上的叫卖穿破嘈杂的人群声穿到耳朵里。 长安城内一片繁华,秦慕青心下却浮现出几分惆怅与担忧。 这盛世的太平,终究维持不了多久,只怕这几年,诸子夺嫡,时局动荡不安。 百姓的日子,今后将没这么平和了。 “这么巧,世子爷也到了。” 秦慕青刚到房门口,身后一道声音传来,看清楚来人,回头招呼道“嗯,许兄也到了。” 许程文与秦慕青差不多年纪,一身淡青色锦袍,容貌并不出众,胜在看着文质彬彬的。 “秦兄与程文兄怎么在门口聊起来了,快快进来。” 说话的便是曲泽文,锦衣坠着玉饰,眉间带着些公子的倨傲,眼中清澈明朗,身形修长。 他身旁坐着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公子哥儿。 只是她方才敏锐地发现,他看她第一眼中快速划过一抹厌恶。 秦慕青有些疑惑。 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人?还是她爹得罪过他? “不知曲兄你身旁的公子哥是哪家的,怎么不介绍介绍?”秦慕青想着他刚才隐藏起来的一瞬厌恶,眼底浮现出一丝探究来。 这人肌肤是小麦色,指节上带着明显的茧子,眉眼坚毅,浑身布满阳刚之气,看着像是卫所里出来的人。 曲文泽笑道“我这正想给你们相互介绍下呢,你倒是先开口了。” 顿了顿,将秦慕青带到他身前,爽朗的介绍道,“这位是都司的于千户,于崇。” 五品千户,倒是年轻有为。 “秦兄,于崇兄当年可是隐藏家族身份,从底层士兵一步步坐到千户的位子上。”曲泽文说这话的时候更是满眼佩服。 想来他应当是很敬佩于崇。 “淮安侯府世子秦慕青。”秦慕青看向挺直身躯坐在桌旁的人,面色温和地自我介绍。 接着夸赞了句,“于崇兄看上去与我等年纪大不了几岁,却有如此成就,少年英才。” 于崇倒是未曾再显现出方才那一抹厌恶,眉眼看上去略带笑意,冲散了些身上的煞气。 只是笑不达眼底,客套有礼的回道“早先就听闻过世子的名声,为民申冤,坊间小青天。” 秦慕青微怔,她倒是不知,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名声。 她不知道,当时妙如那案子破了,坊间关于她之前翻案的传闻也一起出来。 传言越传越玄乎,越传越远,最后就有了这么个名号。 只是当时她匆匆忙忙的赶去渭河那边,不曾了解过。 一旁的许程文见过于崇,便也不用介绍。 “恭喜泽文兄这次夺得经魁,春闱若是好好发挥,极为可能得个前三甲啊,到时候可就真是光耀门楣了。” “程文兄也不错,名次也在中上。”曲泽文客套完便看向正在吃着定胜糕的秦慕青,心下陡然有了几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慕青兄,你若是参加,定能中举,你的才华不在我之下,说不定可以夺个解元亚元之类。” 秦慕青咬了一口如意楼招牌糕点——定胜糕,味道不错,软棉弹牙。 她第一世很早就辟谷了,第二世华夏美食多如牛毛却又身体不好要忌口,如今这口腹之欲能满足的都尽量好好满足。 忽然见曲泽文一脸惋惜地看向自己,只得编个借口解释。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云游天下不比被困在官场那一隅潇洒快活的多。” 好在曲泽文体贴地以为秦慕青是因为淮安侯府当年的事,不想再踏入伤心地,便转移了话题。 于崇在旁淡淡地听着,不知是不感兴趣,还是不喜某人。 曲泽文发现于崇一直不曾开口,便将话题往于崇身上引。 “于崇兄,听说你爹最近在召集富商,募捐军粮。这事是怎么回事?” 于崇听到这话,眼底倒是浮现些真心实意的担忧,“都司近段时间军饷一直发不下来,有些士兵已经心生不满,军中恐生哗变。” 那些士兵本来就是家中壮丁、劳动力,他们参军了,家中恐怕只剩下妇孺,若是再无军饷,生计定然是艰难。 秦慕青见于崇说完,在原就担忧的神色中,眼中的愤恨几乎要溢出来。 许程文听到后倒是有些诧异,“你爹好歹也是都司指挥佥事,他都出面了,那这军饷拖欠的事岂不是很严重?” 秦慕青也放下茶杯,心了然,此事背后定是简单不了,能让一个正三品指挥佥事都出面,只怕是已经涉及到整个都司了。 “是啊,听闻已惊动陛下,不日便有特使来此。”于崇说着似笑非笑的看向秦慕青,眼中带着几分挑衅的匪气,又接着说到,“只怕这涉案人员都得伏法,无论是爵位加身还是背靠大树。” 第十五章 病美人 秦慕青捏着扇骨的手一顿,他这什么意思?她侯府什么时候牵扯到此事了? 她爹如此正直爱民的人,简直是权贵界一股清流,绝不可能动这军饷,尤其是西北重地。 于崇表现的有些明显了,就连曲泽文也发现了异样。 于崇兄为何针对秦兄? 他们之间明明应当未曾见过,毕竟于崇兄之前一直在卫所里待着。 “不知于千户是何意?我淮安侯府光明磊落,再者这事我侯府也插不进手。”秦慕青语气肃然地回敬道。 她淮安侯府不是什么脏水能往上泼,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污蔑的。 她爹对她从不隐瞒,府内的事皆在她掌控中,绝无可能参与此事。 “这水混的很,谁知道水底下是什么鱼呢。”于崇捏着酒杯一饮而尽,挑眉看向秦慕青。 眼见两人越聊氛围越不对,曲泽文想缓和一下氛围,话还没说说出来,于崇便说卫所有事,起身离开了。 于崇离开后,三个人又聊了些科举方面的事,用了些饭菜,秦慕青也离开了如意楼。 靠在马车上,秦慕青想着之前于崇对他的态度。 于崇这人看上去不像是是非不分就对人恶意满满的人,倒像是知道了些内情,怀疑她淮安侯府。 只是这于崇为什么会觉得她淮安侯府与这事有关? 罢了,让瀚玥他们查一查。万一有人借她侯府的名义,或者有人蓄意陷害,到时候案子突然查下来杀她个措手不及可就不好了。 “吁——” 马车一震颠簸抖动,秦慕青险些撞到脑袋。 “主子,方才前面路口有辆马车突然出现,险些撞到咱们。您没伤到吧?”青桑在马车外禀报完,关心地问候了句。 方才他们是直行,都已经漏出了一半车身,那马车却突然横冲直撞冲了出来。 那马车里的人想必是横行霸道惯了,居然丝毫不顾及。 “我没事,让他们先过去吧。”她现在对军饷的事更感兴趣,既然她没伤着,便是无关紧要。 青桑领命后等了片刻,结果对方也不走了,他怀疑他们故意的。 也就他们家主子脾气好,他已经想上去掀了那车厢了。 但是不可以,不可以给主子惹事。 秦慕青感觉到马车一直没动,掀开帘子看向对面的马车。 低调却又极其奢华,上好的黄花梨木做的车厢,云锦做的帘子。 奢侈。 这长安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人物? 等等,今日才发现的,莫不是那位? 正想着对面马车的帘子也被一双过分苍白的手挑开,一张俊美到妖冶的脸露了出来。 流畅又凌厉的下颌线,一双天生的含情眼带着几分风流惑人,却被眼中的阴翳遮盖,宛若血色玫瑰的薄唇轻轻勾起,似笑非笑的看向秦慕青。 配上眼圈上的暗色,身上狠戾的气息,更是像一个颓靡又危险的暴戾魔王。 秦慕青暗自欣赏了一番这人间绝色,便微微颔首示意,错开了视线。 美则美矣,只可惜这美人要命啊。 贤王,宁昱承,今上第四子。 体弱多病,面若冠玉。心似蛇蝎,狠辣暴戾。 传闻这人喜怒无常,上一秒心情愉悦,下一秒大开杀戒。还是面上笑得越灿烂,下手越狠的那种。 另外,还有一个特点,异常记仇。 听闻,幼时上一任祭酒批评了贤王策论课业,便连着三年给人寿宴送白菊,美其名曰感谢祭酒在国子监事时的照顾,吓得上一任祭酒立马辞官归乡。 还有前年游湖,某个侍郎家的公子不小心将水溅到了贤王身上,贤王当即命侍卫将人扔进湖里。 你要说这贤王怎么敢如此嚣张,那还不是陛下纵的。陛下宠爱贤王,天下人皆知,且宠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秦世子,我家主子命我前来致歉,方才车夫不小心冲撞了您,主子说改日邀您小聚以赔罪。”延清看着这温润的美少年,心里暗自同情。 主子的约可不是好约,能被主子记住的人,都过的挺不容易。 秦慕青看着眼前的侍卫,又看了看已经放下帘子的马车,眼皮跳了跳。 她怕不是遇上什么大麻烦了,这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的歉意,不是什么催命符就不错了,只怕宴无好宴。 还没见过面就打探出来她的身份,怕不是算计她什么呢。 最终秦慕青面还是上一片温和的笑意应了那邀约,延清也回去复命。 “主子,秦世子应了。” “应了?她什么反应?” “额,很愉快,笑着答应的。”延清想了想,虽然那笑意很淡,那应该也是笑。 “哦——?倒是稀奇。”宁昱承语调里气音有些重,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又无端带着几分阴冷。 手上依旧转着两颗鲜红的宝石,面上表情没有丝毫改变。 猜到他身份了,还能愉快的答应他的宴请。 希望你能有用些。 刚回到府里的秦慕青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一歇,就被她爹叫进书房了。 路上秦慕青还在想,是不是因为那份桂花糕,结果却见书房里秦鸿波满眼深沉。 心下了然,只怕是其他事,且事关重大,便提起几分注意。 “慕儿,爹有事跟你说。”秦鸿波派人守好门,暗处的人也接到加倍警戒的命令。 秦慕青见此,更明白此次事情极其重大。依旧面色温润如常,白衣蹁跹,风华万千。 淮安侯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少年,情绪复杂。 这样一个孩子,他无比喜爱,他的慕儿肖母,容颜却更胜三分。 这样一个孩子,他亦是无比骄傲,从未让他费过心,风仪自成,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解决。 只是她本该娇宠一生,如今背负着本该不属于她的担子。 “慕儿,你自小聪慧异于常人,为父这些年也从未瞒过你祖父的消息,应当猜的到,当初诺大一个淮安侯府在京都消失的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淮安侯抬眼对着京都方向,心中思绪纷飞,眼底愤恨一闪而过,阖上眼,再次睁开,满眼复杂的望着眼前的人。 “你祖父当年是陪着陛下打天下的老臣之一,当初立下汗马功劳,陛下登基后赐爵淮安侯。只是皇权腐蚀人心,昔日陪陛下征战天下的兄弟,如今一个个死的死,辞官的辞官。 第十六章 祖父之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你祖父当初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开始未雨绸缪,当初的淮安侯府本该不被陛下盯上,毕竟你祖父已经把实权早早交了,可恨的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要置我淮安侯府于死地。”秦鸿波越说越激动,脸红筋涨,横眉怒目,语气更是愤慨。 秦慕青听着,心中也升起了几分愤懑。 当年前朝分崩离析,建宁帝只是一个卫所的千户,带兵起义,四处征战,最终夺得天下。 这其中,少不得追随的兄弟们鼎力相助,而她祖父更是为兄弟两肋插刀,拼命征战。 最后却落得一头撞死在大殿外蟠龙金柱上的下场,而她爹又遭贬谪,如今的淮安侯府在京师在那些王公卿相眼里已经算不得权贵。 “这些年我动用无数关系,近日得到一条惊人的消息,你祖父手中有一支私兵,一支未曾交给陛下的私兵。”秦鸿波当初查到的时候也有些震惊,这种大事,他爹居然连他都瞒着。 秦慕青心中也是一凛,私兵。 当初世道纷乱,许多将领豢养私兵,后来建宁帝上位,便禁止任何人养私兵。 “你祖父当年所向披靡,敌人闻风丧胆,无数次暗杀都未曾成功,正是因为那批私兵。 陛下当年刚刚开始针对当年的老将,你祖父便交了实权,私兵也一并交了。 但你祖父应当是将最重要的留给了侯府,打算做最后的后盾。 我怀疑当年构陷我侯府的人,可能知道那批私兵的存在,更怕的是知道的不止他一人。” 秦慕青心中千翻百转,面上不显。 只怕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么一支私兵,想必觊觎之人少不了。 那幕后之人如果还未曾放弃,那她侯府就危险了。 再者日后皇位争夺逐渐剧烈,这消息一旦被知道,她侯府必然成为一块肥肉,怕只怕这消息瞒不住,若是被那些皇子知道——。 祖父去世,父亲被贬,风雨飘摇的淮安侯府需要后继有人。 她是淮安侯府嫡系唯一的血脉,既然担了这世子之名,就扛得起淮安侯府的荣耀。 祖父之死,她会查明真相,侯府日后的安危,由她守护。 如今看来,躲是躲不掉的,早已经被人盯上了。 既然她的功德值也需要阳德,那她便走向那权力中心。 “对了,父亲,今日我偶遇于崇,他在都司卫所任千户,我感觉他的态度很奇怪。”秦慕青又想起于崇的态度,隐隐有些不安。 “于崇?可是都司指挥佥事于思远的长子?”秦鸿波想起来,他倒是见过几次于思远,一身正气,忠君爱国但却不懂得变通。 不然以他的能力,不会止步于一个三品外官。 毕竟人人都想近天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他,但我感觉他对侯府有敌意,我怕军饷一事与侯府有什么牵连。我相信父亲,但有些担心京师那边有什么意外情况。” 方才她爹这么一说,让她想起来,她爹虽然人在这,但真正的淮安侯府却在京师,她还有两个叔父了。 若是有牵连,恐怕是她那叔父干的。 自小在这长安城长大,府里没有庶出的弟弟妹妹,没有继夫人侧夫人,她都快忘记还有家族内斗宅斗这种事了。 “如此说来,只怕还真有点问题。你二叔父可不曾老实过,这事为父派人问问你三叔父。” 他那二弟,是个心比天高的,他爹还在的时候想要爵位,他爹去世又想借侯府参与皇权争夺,混个从龙之功。 秦慕青看着瀚玥他们搜集来的消息,手指又不知不觉中摩挲起扇骨,这是她思考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她那好二叔见过军饷的押运官韩修永,如今韩修永已被圈禁在府中。 虽说还未查到他二叔,只怕一旦查到,她侯府就危矣。 真是不知死活,也不知道秦弘昌跟了哪个主子,居然敢动军饷,还是西北重地的军饷。 不对,那几个王爷都精的很,从小在明枪暗箭下活下来的,不应该如此不知轻重。 西北军饷可向来是重中之重,毕竟北边是边境重地,陛下异常重视。一旦出事,必定彻查。 冷清的眸子思量满满,脑海中几大派系交错。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是一方算计的计中计,还是多方推波助澜出的局面? 参与者都有谁?他们都目的又是什么? 秦慕青捏了捏额角,略微有些头疼。 她对一切都不在乎,无欲无求。所以哪怕之前遇到什么事,她很少费什么心思,况且在这长安城遇到的事都不算什么,第一次遇到局势如此复杂不明的情况。 京师,果真是龙潭虎穴,表面一潭死水,实际暗流涌动。 也罢,既然要保全侯府,要还清功德值,走向那权力巅峰倒是最快的,反正怎样的路她都不在乎。 眼下最需要的还是消息。 她身在这长安城,这城中度消息她倒是了如指掌,只是京师那边局势太复杂,她只能尽力多打听些。 京师,淮安侯府。 “呦,二伯父,您大晚上要出门啊?这是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秦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看着秦弘昌匆匆忙忙出门,半开玩笑半嘲讽道。 “秦曜!我是你二伯父,你说话放尊重些!”秦弘昌听到秦曜那话,本就因最近军饷的事着急上火,瞬间暴怒。 “哎,我这不是叫您二伯父了嘛。行了,既然二伯父您不待见我,那您忙,侄子先回去歇息了。”秦曜一脚迈进大门,头也不回的说道。 秦弘昌看着秦曜还摇头晃脑的背影,气的肺疼。 这个侄子,对他半点不尊重,平日里天天气他,他都怀疑他是克他来的。 要不是今晚着急去见那位,他一定替他三弟好好教训他。 想到今晚的事,面色又凝重起来。 也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救他,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不,殿下一定会救他的,虽然他才搭上这条大船没多久,但这么重要的事都派给他办,想必殿下是非常信任他的。 “这么晚了才回来,出去哪鬼混了?”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第十七章 二爷三爷 刚刚迈进三房的地盘,没走几步的秦曜瞬间一个激灵,从脚趾头到天灵盖一阵发麻。 “爹,爹,我错了—— 今日严傲他们说是去叫我讨论先生今日的课业,谁知道他们强行带着我去了牡丹苑。”秦曜生怕嘴说的不够快,爆发出惊人的语速。 “哼,一派胡言!我就不信你不想去,他们能怎么强行带你去,还待到这么晚。”秦弘业半点不信他儿子嘴里的鬼话。 整天跟着一群纨绔子弟到处混,不顾学业,偏偏嘴皮子还溜的跟抹了油一样。 “爹,您是不知道我待到这么晚,心里想着课业多么的煎熬啊,不说了,儿子先去解决先生留下的作业。”一连悲伤的不能自已的表情说完这话,迅速脚底抹油溜了。 “你这个逆子!逆子啊!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秦曜听着耳后他爹暴躁的骂声,长吁一口气,还好他跑得快。 慢吞吞的走进书房,从一堆歪七扭八的书籍里扒拉出一本经易书。 他不是哄他家老爹,他是真的想着先生留下的作业。 罚抄三遍。 今日不写,明日五遍,后日十遍。 不要问他如何知道的,经验之谈。 另一边,骂完儿子的秦弘业叫来了马房的管事。 “二爷今晚刚出去,只是去哪小的不知道,只能等来义那小子回来问问他,方才他赶的车出去。”管事看着眼前外人嘴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三爷,恭敬的汇报道。 “知道了,他有什么异动一定及时告诉我。记住,别让人发现你我的联系。”秦弘业想着最近风雨欲来的平静,以及他二哥的反常。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看着三爷略微萧索的背影,管事舒了口气。 人人都说秦家三爷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懂官场是非,是个真性情的人。 谁能知道这样的三爷,整个侯府都在他掌握之中。 “三爷,侯爷有密信传来。”瀚羽将手中的密信翻译后递给秦弘业。 捏着只有三两行字的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将张放在桌子上时,一角的褶皱清晰可见,足以见得拿着的人当时情绪多么不稳定。 秦弘昌,你怎能如此糊涂,糊涂至极! 他早说过,天家的事他们插手不得,自古夺嫡哪个不是争的你死我活。 只要选择站队,有几个好好活到最后,哪怕混到从龙之功,最后不也会被忌惮。 提笔将最近秦弘昌的举动,以及自己的推测写了上去。 “主子,这是京师那边传来的消息。”延清将纸递给正在闭目养神的宁昱承。 带着几分病弱的美人睁开眼,看着纸上的消息,眼中带了几分兴味。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淮安侯府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延清,明日邀请秦世子去如意楼小聚。” 得了吩咐的延清去准备明日邀请的事宜。 苍白修长的手指点在方才的信纸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带着不知名的节奏。 他原是想利用这人破案的,如今,他倒是要好好思量如何待他了。 这可是举世震惊的大消息,若不是每个王府他都派人盯着,怎么会顺藤摸瓜,得到这么个消息。 狭长瑰丽的眼眸中不再只是阴戾狠绝,多了几分趣味,只不过是恶意满满的趣味。 他不介意水更混些,毕竟混水更好摸鱼呢。 这边,耳朵已经快被安怀念叨出茧子的秦慕青一瞬间想起来有一种办法可行。 心念一动,将安怀放了出来。 “我要出去,要出去,出去,出去——”突然被放出来的安怀还没反应过来,嘴里正喊着方才的话。 他不管,他已经快被憋疯了,在这长安城附近都是人,他只能待在扇子里看着外面的一切。 秦慕青担心他身上的阴气会影响附近的人,根本不放他出去。 他又打不过。 气啊,好气。 “我想起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快说快说。”安怀瞬间激动起来,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放着光盯着秦慕青。 “我可以把你炼化一下,到时候阴气变得精纯,会自己有意识的聚拢,便不会在外散。但此法有利有弊。”秦慕青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舒缓,仿佛可以安抚不定的心。 “因为炼化之后,你的阴气更加精纯,若是遇到恶鬼,你便是上好的补品,遇到心思不正的术士,用处就更多了。” 听完弊端的安怀皱了皱小眉头,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那还有其他坏处吗?” “我不确定,此法我没用过,不过还有些益处,比如你可以不惧阳光,甚至是一些普通的佛门玄门法器都不用再惧怕。”秦慕青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剩下的留给安怀自己思考。 秦慕青继续分析陕西都司军饷贪污的事情。 一刻钟后,安怀看着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的秦慕青,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帮我?” 秦慕青笔顿了顿,缓缓开口道“因为你与我有一丝相似之处,因为你让我体会到一丝别样的感觉。” “相似?怎么会,我们怎么会有相似之处?” 一个备受宠爱的侯府世子,锦衣玉食,一个倍受欺凌的异瞳灾星,断筋沉塘。 “我能理解你想要留在这世间的执念,因为未曾体会过世间美好的一切,哪怕看着也好。”秦慕青想着这一世一切的美好,微微弯起唇角。 世间的一切都很美好。 她不在乎所有,但又喜欢着世间一切的美好。 安怀大大的黑眸闪过一道震惊,她说对了。 他就是从小感受到的太匮乏了,只有无尽的委屈与绝望。 他想看一看这世间其他的颜色,想看一眼这世间的他没感受过的暖意和爱意。 “我想试一试,抱歉,是我误会你了。另外,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感谢你,什么条件都可。” 次日。 “成啦成啦——”从扇子里飘出来的安怀满脸开心的飘来飘去。 秦慕青看着确实不在散着阴气的安怀点了点头,效果不错。 “咦—— 我好像感觉到那边有阴气波动。”安怀有些奇怪,这是什么后遗症吗? 秦慕青眼中闪过些许意外。 感受阴气么—— 秦慕青让安怀带路去了那个地方,发现是个投井的妇人,死后被困在井中。 秦慕青便送她去了地府,得到了三点功德值。 第十八章 赴宴 之后又跟着安怀去了几个地方,发现他感受到的地方都有阴魂。 这简直是炼化后的意外之喜,阴气变得异常纯净的安怀可以感知到方圆百里阴气的波动。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他可以探测到方圆百里哪里有阴魂。 最终,感谢秦慕青帮忙的安怀决定寄居在秦慕青的离魂扇内,在感受世间百态的同时,时不时替秦慕青寻周围的阴魂。 这报答秦慕青很满意,她以后就不用自己到处搜寻阴魂了。本来收了它们或者渡了它们都不用费多少时间,但能给她提供功德值的阴魂难寻。 如今倒是解决她一大难题,正好方便日后她多花费些心思在阳间的功德值上。 忙碌了一许久的秦慕青回到侯府,正想用膳,守在门旁的青桑见她回来立马将手里的帖子递了过去。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今早您出去怎么不带着属下,哪怕告诉属下一声也好啊。”青桑眼神哀怨地看向自家主子。 他失宠了,主子出门不带他了,还不告诉他。 “贤王的帖子?”秦慕青早已经习惯了青桑这副样子,伸出指尖,不疾不徐地翻开帖子。 看到邀请时间,秦慕青一改之前的从容,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是啊,主子,这帖子上的约定时辰是午正,如今已是午正了,咱过去必定是迟了的。这可怎么办?”青桑语气有些着急与担忧,那贤王的名声可是不怎么好。 “现在过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慕青也没想到,她出个门恰好遇上这事,偏偏她还未曾告知红昭与青桑她的去处。 若是平日里那些邀请的帖子也就算了,他们会等着被邀请的人回帖,但是宁昱承这厮可不会。 他的帖子直接就是通知,你没拒绝的权力。 只是她确实得迟些到了,希望这黑芝麻汤圆一样的黑心肝病美人大度些,不在这次侯府的事上搞她。 至于真的不计较这些,恐怕是不可能。 带着红昭起身走着,青桑先去备马车。 马车里红昭递给秦慕青一份密信,“主子,瀚玥今早找过您,您不在,这是他留下的密信。” 如意楼。 延清小幅度的抬头看了一眼主子,只一眼便迅速低下了头。 主子眼神好恐怖,阴森暴戾,周围气压也低的可怕。 完了,这淮安侯家的独苗苗可能要没了。 惹谁不好,偏偏惹主子。 这么多年,她可是唯一一个敢让主子等的人。 宁昱承阴恻恻的看着满桌子已经凉透的菜,眼中酝酿着一场风暴,左手撑在桌子上,白皙修长的指尖把玩着额角垂下来的一缕发丝。 宽大的衣袖漏出一节带着病态的白的手臂。手臂上却隐隐有着紧实的肌肉,蛰伏在苍白的伪装下。 右手转着两颗圆润的红色宝石,日光穿过其中,泛着妖冶的猩红。 右手越转越快,越转越用力,两颗红宝石咔咔作响。 他以为她会提前到,所以提前让楼里的伙计准点上菜,结果他来了发现,只有满桌子菜,对面应该等着的人却不在。 反倒是他,在这等到菜全凉了,他这手边的茶都换了一盏。 很好。 面上的笑容又大了一分。 延清又悄悄的抬了下脑袋,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结果正好看见这一幕。 美人一笑,勾魂夺魄。 主子一笑,生死难料。 快步走到包间的秦慕青推门进入,入目便是这样一副美人展颜图。 穿着一身带着纯金纹路的血色红衣的病美人唇角上扬,含情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有些勾人。 秦慕青走进来的脚步微顿,不是被这美人魅惑了,而是她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看着皮上笑得娇艳实际上浑身散发着我想弄死你的危险气息的美人,秦慕青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不过与平日的淡然相比较,又多了一些顺从。 走近些时,又带着十足的歉意,行了一礼,开口道“殿下,在下今日属实有事又巧合,所以才来迟了,但这仍是殿下不敬,便自罚一杯。” 秦慕青说完倒了一杯酒,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托着杯底,举至唇边,状似不经意地向宁昱承。 宁昱承顾自看着一进来就自行道歉罚酒的秦慕青,依旧挂着笑意,却不做任何举动。 眼中满是玩味,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 见宁昱承看戏一般看着自己,秦慕青也只得硬着头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厮果然不是个正常人,她都把态度做成这样了,为了拉拢人心利用她或者显示自己的气度礼节也得稍微说些拦着她的话。 这样她便顺着话头,不用喝了,毕竟她喜欢这样浓烈的白酒,味道太辣,不适合她。 口中满是辛辣,下喉如同刀割,一入胃里,便感觉一团火烧的里面辣辣的。 烧刀子,她本来就喝不来白酒,宁昱承居然还点了这种烈酒。 秦慕青轻轻蹙了一下眉,很快又恢复温和含笑的样子,但是这一幕还是没逃过宁昱承的眼睛。 宁昱承又看了看那一壶酒,亲自拿起来又倒了一杯,眼中满是有些森然地笑意,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慕青递了过去。 “喝一杯可不够,本王可是在这等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听着这话,看着倒满的酒杯,秦慕青微微咬了下牙关,忍着又喝下一杯。 喝下一杯后,宁昱承又拿起一个空杯,缓慢地抬手,仔细观察眼前人的表情,奈何她除了方才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一直都挂着温和有礼的笑。 毫无破绽,他居然看不透她的心思,真是—— 不顺眼啊。 看不惯她这从容淡漠的样子,又倒满了一杯,眸中透着几分戾气,恶意满满地开口“秦世子一来就连喝两杯,想必很是喜欢这酒啊,今日既是本王做东,自当好好满足客人。” 秦慕青看着桌上又一杯酒,捏着空杯的手紧了紧,他这故意的模样,让她都生出一丝气急来。 若是旁人早就把空杯扔到他那张如花似玉的妖孽脸上,但秦慕青还是放下手中的空杯,淡淡的笑着将那杯酒也喝下去了。 一旁的红昭虽然脸上依旧冷冰冰的,但是眼中却有几缕怒火在燃烧。 第十九章 打太极 欺人太甚,主子已经喝了两杯了。这等烈酒主子本就不喜,偏偏又被逼着一杯又一杯一口喝下。 寻常那些酒量不错的人喝都得掂量着慢酌,只怕主子再喝下去就醉了。 眼角瞥见,身后跟着的红昭默默捏紧了剑柄,秦慕青悄无声息地暗示她放下。 还好今日带进来的是红昭,这要是青桑只怕面上的表情快要吃人了,说不定会一剑打碎那壶酒。 这一举动落入紧紧盯着秦慕青的宁昱承眼中,微微眯了眯眼,眼中的情绪变得更加暴戾。 一旁的延清原本握着剑的手了松了几分。 感受到宁昱承的气息又危险了几分,秦慕青身子略微往红昭的方向挡了挡。 红昭方才的举动无异于挑衅宁昱承,对于他这种位高权重向来肆意妄为的人来说更甚。 “嗤——,秦世子爽快,这等烈酒连喝三杯,本王怎么会怪罪与你。”宁昱承示意延清替她拉开座椅,仿佛真的不计前嫌。 让人撤了满桌子凉透了的菜,重新上了一份,两人边吃边聊。 “不知殿下邀在下来所为何事?”秦慕青直奔主题。 不论是侯府极可能牵扯进军饷贪污的案子,还是她日后要做的,如今都需要一个契机。 而眼下唯一能帮她的莫不过于眼前的人,只是宁昱承心性异常不似常人,暴戾诡异,让人捉摸不定,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如今侯府恐怕已经牵扯进去,此次不及时抓住机会,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出大事。 “上次不是说了,街口意外,聊表歉意。”宁昱承边说边看向那壶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打量起对面的人。 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眼中微微带了点讽刺,他可是向来讨厌那些君子。 “那只是个意外,殿下身份尊贵,何须如此。”秦慕青一语双关,一来表示那日的事不怪他,二来挑破他这个理由,想引他说出今日的目的。 “应当的,本王向来体恤和善不是么?”宁昱承唇角轻轻扬起,笑意不达眼底地着看向她。 一旁的延清最近忍不住抽了抽,主子真的是和善至极,会让你见识到你从未见过的残忍。 秦慕青看着宁昱承好似没听出来一般,只回了句应当的,心下有些堵。 想着来到前看到的密函,捏着银箸的手紧了紧。 瀚玥他们去调查涉案官员的时候遇到了一波人,每每接近都会被阻拦。 直到昨夜,趁着他们没什么防备,瀚玥他们阴了其中一个,抓起来打探消息。 那人也是个汉子,死活不说,最后用了些迷乱神志的药,稍微套出一些话。 贤王府的人。 宁昱承,果然和传闻中的形象有些不一样,到底是皇家人,这样一个稳得皇帝宠爱的王爷,怎么会只是残忍无道。 如今他这不就与她打着太极么。 “听闻殿下为这都司军饷贪污一事前来,如若需要些助力可考虑我侯府。”秦慕青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既然宁昱承这厮不挑明,那她便自己撕开。 “哦?这么说来淮安侯在西安的势力不小了?”宁昱承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秦慕青心中微微感叹,这话可不好接啊。 若是有,那她淮安侯府怀的什么心,西北边陲大肆发展势力;若是无,她为破案岂不是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淮安侯府的人代代忠君,哪怕我与我父亲在西安也一样,如今军饷一事事关重大,可动摇国本,我侯府自当竭尽全力协助。”秦慕青正色道。 “忠君。”宁昱承轻声重复了一遍。 “这么说,淮安侯府的人只认我父皇了?那他日我太子皇兄继承大统,淮安侯府岂不是要谋反?”宁昱承眼中漆黑一片,带着几分危险,盯着秦慕青问道。 这厮故意的,故意曲解她的话,步步紧逼,等她漏出马脚,再一击致命。 也就只有宁昱承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毕竟当今陛下还好好的。 “殿下这话可说不得,淮安侯府代代忠君,忠于历代君王。”秦慕青淡然一笑,悠悠道。 秦慕青也收回之前温顺谦逊又略微惶恐的模样,脸上挂着温和的伪装,瞧着是剩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看着这样子的秦慕青,宁昱承觉得比方才的样子顺眼些,但是仍旧让他不爽呢。 怎么会有人当真可以过的风轻云淡,无欲无忧。 “是吗?”宁昱承放下银箸,拿起一旁的红宝石转着,语气轻柔又阴冷。 “那本王记住了,若有需要,一定找你,毕竟—— 淮安侯府忠君不是么?” 纵然秦慕青心中千思百转,还是从容的应下了。 睫毛低垂,遮住眼中的神色。 这厮什么意思? 他有事会找侯府协助,这没什么,但他加了那句侯府忠君,可就几番意思的了。 这是想表明他属意九五至尊之位,想拉拢侯府,还是故意让她多想,亦或是仅仅无心之言? 与皇家人打交道可真是累,一句话话里话外几重意思,想必纵有七窍玲珑心也得小心翼翼地。 勉强吃了几口应付了下,半个时辰后终于可以带着红昭离开了。 宁昱承的视线移到窗外,看着那气度高华的白色身影进了马车,吩咐延清关上窗子。 一个身影从屏风后的角落里走出来。 “主子,玄七找到了。”延风面无表情的跪地禀报道。 他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手底下的人执行任务都能离奇失踪,他身为首领不可能脱罪。 况且如今这个关头,哪怕在西安也不一定安全,若是被那些王爷知晓了,主子背后有一批暗卫,耽误了主子的谋划,他万死难辞其咎。 “人在哪发现的,怎么样了?”宁昱承把玩着手上的红宝石,语气平缓无异,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在乱葬岗,人还活着,身上有拷问的痕迹,但很轻并无严重的伤。”延风见主子看似平静的样子慌了几分。 主子往往越平静,越是酝酿着恐怖的情绪,只怕主子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对方可问出什么了?” 第二十章 黑衣老者 “玄七说他未曾招半点。”延清觉得按照往日里暗卫的扛拷问训练,这点伤的确不至于招了。 “他说未曾招就未曾招了?若是对方没得到些什么会好好的把他放了?只怕是已经知道他是贤王府的人了。”一瞬间,宁昱承眼中暴戾的气息浓的都快溢出来,手中的红宝石向着延风直直飞出去。 延风一动不动的受着,打到肋骨上,闷哼一声。 他不敢躲,亦是躲不过。 “主子息怒,属下派人去查,一定将幕后之人查到,肯定做的不留一点痕迹。”延风咬牙撑着保证道。 “不必尽全力追查那波人,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抓走人,就说明他们主子也不容小觑,派一部分人去即可。” 现在去查对方,对方肯定防着,不留一点痕迹。 再者,他有怀疑的人选了。 想到这,眼中的暴戾消了几分,掺杂了几分兴奋。 那其中有棋逢对手的兴奋,也有狩猎者瞧见猎物的兴奋。 “派人盯着侯府,一举一动都不要放过,尤其是秦慕青,另外把她之前的消息事无巨细给我查一遍。” 宁昱承说完又看向跪地的延风,捏了捏额角,沉声道“你回京师后自己去领罚,玄七今日起从玄字辈除名。” “是,属下替玄七多谢主子。”延风声音有些虚浮,脸色发白。 延清看了看主子,将延风扶了起来,送到如意楼后门,找人将延风送走,临走前扔给他一瓶上好的内伤药。 延风感激地看了一眼延清,他知道主子今日已经格外手下留情了。 玄七犯的错,足以自裁谢罪。 而他也不会这么轻易走出这个门,戒律堂的罚虽然严酷,但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主子怀疑秦世子?”回到宁昱承身边的延清略微疑惑的问道。 “怎么,觉得奇怪?这是本王的直觉。”宁昱承眼中的精芒一闪而过,思考起来。 她是第一个敢赴他的约来迟的人还足足让他等了半个时辰。 初来时极其谦逊,既是讨厌那酒,却能喝的下三杯,懂得隐忍。 后面又换了副淡然的样子,让人觉得那才是是她的真面目,从而觉得已经了解了她,卸下心防。 但万一那也是伪装呢? 他有预感,这个人很不一样,很有意思呢,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回到府中的秦慕青先将瀚玥叫了出来。 “主子,属下目前已确定西安左护卫与西安前卫指挥使参与,另都司也有人参与,而且此人位高权重。”瀚玥将近些日子监视以及打探到的消息汇报。 秦慕青听后面色微冷,权力倾轧为何非要扯到军饷上,陕西都司一共十二位卫三所,如今确定的就有两卫以及都司的人。 西北重地,也敢拿军事做算计的筹码。 视边境百姓为何物? 视天下百姓为何物? 置戍边将士于何地? 置当初打天下驱鞑虏的先烈于何地? 秦慕青轻轻阖眸,将心中那一丝愤恨不平压下,“这两日暂停调查,宁昱承可能已经盯上你们了,回到暗处,保护侯府,密切关注府内外一切可疑人员。” 说不定过两日侯府就被案子里的某些人盯上了,到时候若是被人授意做出点什么可就不好了。 再者,她不确定宁昱承这人到有没有怀疑她,毕竟整个西安城能暗中发展出那么一批势力的人屈指可数。 想到那个带毒的病美人,秦慕青有些无奈,那人可真是不好接近,更别提利用他了。 “瀚玥,暗中派人散播谣言,贤王入城,已得证据,顺便把他住的驿馆一并透漏出去。” 那批人就算不敢刺杀也一定会有所怀疑而去打探宁昱承,或者去偷证据。 到时客栈肯定不合适,驿馆的兵力也肯定抵不过重金买去办事的人,哪怕宁昱承的人武功高强,但肯定也得烦不胜烦。 她再借关心与忠君的名义,邀他去侯府小住,这样在西安城那些人眼中,他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 到时宁昱承不想用侯府的人也得用。 吩咐完事情,红昭也沏好上次从弘毅那弄来的正山小种。 秦慕青捏着茶杯,放空思绪,目光在杯中橙红明亮的水光中游离。 这短短几日,她耗费的精力估计抵得上之前一年的了。 之前不知道侯府潜藏着这么一颗炸弹,她过的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可以。 如今她知晓了,况且侯府已在别人算计中,她便得承担的起世子之位的责任。 本来就无所谓无所求,如今不过是多了些责任,反正怎样都在体验她未曾体会过的事物,这样她也挺满意的。 白玉般的指尖将玉质清透的茶杯轻轻举起,相得益彰。 唇角微微挂起,轻笑。 殊途如归。 京师。 “殿下,韩修永等人已被关押狱中。”侍卫对着书房中的人禀报道。 “陛下动作太慢了,这么久才关押,难道他还真想等贤王调查完再审不成吗?”一个佝偻着腰一身黑衣的老头在后面先开口道。 黑衣上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本以为能看到下半张脸,谁成想脸上还带着一层面具。 侍卫也不敢多看,怕被老者当成不敬。 “很有可能,毕竟谁让他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呢,呵。”被称为殿下的人语气嘲讽,却仍未曾怪罪那老者先一步说话,想必这老者的地位很高。 “哼,那咱们就再加一把火,将这事扩散到民间,到时舆论纷沓而至,就不信陛下不动手。”老者纵然戴着面具也能看出对此事拖延的不满。 “按季老的吩咐办。”缀着龙纹的华服男子顺从地开口道。 侍卫得到主子吩咐便离开。 “多谢殿下,待老夫此事得办,便可永无后顾之忧一心一意为殿下谋划。”老者见男子这副的样子,虽然举止瞧着感激无比,实际上面具下的脸没有丝毫感动,只有几分轻蔑。 这样的人,也配染指九五至尊之位。 “无事,本王惜才,那淮安侯府的人得罪了季老,合该如此下场,还正好一石二鸟算计了我那几个皇兄,季老大才啊,哈哈哈哈——” 第二十一章 无影楼 男子一想到计划成功,肯定得有个皇兄脱层皮心情就已经很愉悦了,再加上事成可得季老这样的人才辅佐,日后登上皇位,瞬间兴奋的难以自已。 他要去找他母妃分享这样的好消息,哈哈哈哈。 驿馆。 一个黑衣人迅捷地从插着尖锐瓷片围墙上闪身,轻盈的落地。 邬良未曾被遮挡的眼中露出些轻蔑,这样的围墙还想难倒他。 江湖上谁人不知无影楼排名第十三的乌衣客轻功一绝。 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没什么问题,便根据雇佣者提供的地图直奔目的地。 蹲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扒开一块瓦片,书房无人。从一侧绕道,破窗而入。 只可惜破窗的刹那,两把剑一左一右便架到他的脖子上。 刹那间,邬良的眼中被惊悚与不可置信布满。 他明明感觉底下没有气息,他轻功不错,论屏息与感知整个无影楼除了前三位都比不过他。 “这是第几个?”端坐在书房中的宁昱承看向那被擒的黑衣人,眼底有些烦躁。 宁昱承一开口,邬良更是对自己的轻功充满了怀疑,他怎么没发现这么个大活人的气息。 “回主子,这是今晚第三个。”延清看着生无可恋的小贼开口道。 至于为什么认为他是小贼,因为他发现这人武功很烂,只有轻功还算不错,不可能是派来杀主子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今还没变成尸体的原因。 “和前两个一样吧。”宁昱承闭着眼睛按压砰砰跳的太阳穴,看都不看一眼。 延清想了想,前两个刚杀了,人正埋着呢,正准备动手,那小贼先出声了。 “大哥且慢,殿下,殿下,小的今晚前来只是领了任务打探一番的,并无杀意,小的把任务交代出来,您暂且留着小的一命可以不?”邬良谄媚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快要哭了,早知道他就不领这个破任务了,谁知道对方武功这么高。 他话说完,宁昱承依旧坐在那,没什么反应。 延清看了看主子,将刀收了一分,“你说吧。” “任务是来查探殿下有无军饷一事的线索或者证据。”邬良快速答道。 宁昱承轻嗤一声,依旧没什么表示。 邬良见此心中敲锣打鼓,不安,很不安,非常不安。 想了想,咬牙开口道“殿下,小的可以为您回去传消息,您看您想要小的回去怎么汇报,同时,小的可以为您免费办事。” 这回宁昱承终于有点反应了,最终,邬良当场给无影楼写消息,然后派给他一个任务,监视秦慕青。 哭唧唧。 心还慌慌的,满腹委屈的邬良苦兮兮的在延月的监视下去了淮安侯府。 “主子,您为何放他?”留在书房的延清想着主子方才的举动,有些好奇。 主子可向来都不是什么心地宽厚的人,一个心怀不轨闯入的小贼,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 “你可听说过无影楼的规矩?”宁昱承边说边从身后的书柜上抽出一本《统御术》。 “不暴露主家,不暴露人物,誓死效忠无影楼。”延清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和无影楼的人打交道了。 宁昱承没再说话,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中泛黄的书页,动作优雅至极。 因着不想打扰主子观书,延清便悄悄退出房门。 恍然间突然想到,方才邬良主动暴露了任务,还愿意替主子办事,这小子恐怕不止是楼里排名十三的身份吧。 主子果然机智异常,反应能力好快。 飞身进入淮安侯府,邬良感觉身后的气息消失,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本来想接机跑路的,谁成想宁昱承居然派人跟踪监视他。 他当时进驿馆的时候就没感觉到延月的存在,也不知道他现在走没走。 邬良决定暂时还是先去寻找那个世子,避一避,之后再考虑逃跑的事。 再说了,姑姑应该已经发现他不见了吧。 快来救我啊,姑姑,我再也不乱接任务了,呜呜—— 无影楼。 “楼主,不好了,少主不见了。”紫衣女子有些慌张的向首座上的中年妇人禀报道。 原本正在泡茶,瞧着温婉至极的女人,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化成一堆细碎的粉末。 “你说什么?那狗东西死哪去了?”邬月咬牙切齿地问道。 “少主接了个任务出去了,任务本身不难,但是任务对象是贤王。”紫衣一想到这个任务是关于贤王的,便丝毫不敢耽误,立马过来禀报。 吧嗒—— 上好的紫砂壶壶把碎了,茶壶摔到了桌子上。 “他几时去的?”邬月虽说是看上去被气的不轻,实则眼中除了怒火更是担忧。 “昨夜子时,如今一夜已过,还未曾回来,但楼里丑时便收到了少主亲笔书写的消息。” “亲笔信,按贤王的性子一般都是直接杀了,能有消息传回来想必人还没事。”邬月的心稍微定了定,但依旧不安,毕竟那人的性子无常。 “派些人出去寻他。” 他们无影楼的人都有特殊办法寻到。 府内,处理内务的秦慕青视线往左边的房顶望了一眼,片刻后仿若闲来无事的远眺结束,收回了视线。 屋脊后趴着的邬月平复着心中险些被发现的惊慌。 那一眼究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看着继续旁若无人地看账本的秦慕青,邬月又稍稍放心了些,应当是巧合,他就不信一连两次,都有人能发现他。 “世子,侯爷叫您过去,说是上次的事有消息了。” 她爹身旁的贴身侍卫来报,想必是京师那边侯府本家的消息,又看了看那边的屋脊。 示意瀚玥抓人,之前不抓是因为并未发现来人的目的。 不过这几个时辰也差不多猜到了,应当是被人派来监视她的,如今她爹叫她谈的事必须的保密,只怕这人得留下了。 看着秦慕青又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邬月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赶紧起身朝另一侧的屋脊飞去,只可惜刚动几下,背后便突然出现一人。 第二十二章 净泉庵 武功废柴的邬月三招没撑过,两招就被拿下了,被人拎着下去了。 “世子,世子,小的只是前—— 哎哎哎——”邬月刚想故技重施,只是话刚开头秦慕青便走了。 可怜的邬月便被瀚玥拎走关进暗房了。 “爹,您唤孩儿过来,可是京师那边有消息了?”秦慕青推门而入后缓缓问道。 “你看看这消息,你二叔父的心可真是大,哼——”秦鸿波将手上的信毫不避讳的递给女儿后,怒气冲冲地狠狠拍了下桌子。 三叔父的消息? 父亲果然对侯府的事还是了如指掌的。 看完信上的消息,秦慕青指尖轻轻摩挲了下。 三叔父,也不错。 “韩修永已经被关押,虽说陛下当初定的是等贤王了解情况后,待他回京再审,如今只怕恐生变故。”秦鸿波剑眉皱起,有些担忧。 “孩儿知道,只是这贤王不似外面传言那般,昨日试探后发现他心机颇深。” 宁昱承这个人,暴戾无常与传言很是相符,但这心机谋划,恐怕深的很。 “你二叔父他竟私自见过韩修永,到时候若是韩修永招供出他,不管他贪没贪,都有人证。”一想到这秦鸿波就有些气结。 “再者,康王不靠谱,惦记皇位却又心思狠毒,没什么大才。” 秦鸿波想着这些年他那平平无奇的表现,有些奇怪,如今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动作。 这点秦慕青也正奇怪着,再怎么草包,也知道什么样的事可以碰,什么样的不可以碰。 “孩儿怀疑,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康王这些年并无什么作为,但应当知道军饷是大忌。 若他是做局陷害其他殿下,应当处理的干净些,我感觉他倒是想让人借着线索查到二叔。 若是到时再借二叔做文章,恐怕得连累整个侯府都得跟着流放入坊。”秦慕青将她的怀疑和猜想说了出来。 “为父也有些怀疑,可侯府与康王一脉之间并无什么摩擦,此举动机何在?”秦鸿波实在想不到侯府什么时候得罪过康王。 秦慕青想了想现在的局势,眸色微暗,开口道“不管这个猜想是真是假,为今之计,只得加快速度将这个案子破了,还得将此案与二叔撇开关系。” “你二叔这么多年小动作不断,念在你祖父的份上,我都没动他,想不到他却惹下这么个大麻烦,只怕如今怕是容不下他了。 早些年因为你祖父在,便没想着分家,后面为父被贬西安也就搁置下了此事,回头我联系族地那边的族长,送二房回族地。”秦鸿波锐利的眼眸微眯,他不是没有雷霆手段,不过是对兄弟多了份慈心罢了。 秦慕青听到这话倒是心情松了些许,她不是想包庇秦弘昌,但如若不把此事与他撇开,将连累整个侯府的无辜。 她爹如此决定正好,到时族中处置。如此说来,若是他们的猜想为真也是救了三房一命。 只是日后还想过的如同现在这样还是别想了。 “世子哥哥,我发现两个大生意。”见秦慕青回来,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安怀飞快起身飘了过去,兴奋开口道。 “是吗?在哪?”秦慕青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这倒是个好消息,这几日整天想着军饷的事,应该换换脑子,放松放松了。 “一处是净泉庵,一处在西安右护卫。他们身上的功德值都不少,并且有未了的执念。我给他们讲了你的交易规则,他们没什么意见。” 安怀有些小得意的笑着,眼睛瞪的圆滚滚的,眉毛也跟着扬起来,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叉着腰。 浑身写满,我厉害吧,快夸我,快夸我。 秦慕青眼中笑意更甚,开口道“你很厉害,这么几天就找到两个。” 这净泉庵挺耳熟的,不就是上次妙如那个案子中,她发现的身上带着血煞气的道姑么。 “嘿嘿嘿——,那当然。那咱们现在去吧!”被夸了的安怀兴冲冲的想拉着秦慕青立马出去大干一场。 接着安怀又自言自语道“那先去哪个呢?” 咚咚咚—— “主子,穆大人拜会侯爷,如今人在厅堂,说是有事跟您说。”青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不是正好,当时妙如那个案子结案时,她还跟穆寿缙提过一嘴,说是清圆有些问题,让他有空查一查。 安怀方才说的地方便有净泉庵,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世子,您当初说净泉庵的清圆有异后,下官便找了两个衙役盯着。 前些日子有个名为静宜的小道姑自焚了,只是还未曾等衙门的人过去验尸,净泉庵的人便将其匆匆下葬了,说是佛门规矩,这让老夫也没法插手。 但那两个守着的衙役倒是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这净泉庵的男香客居多,寻常烧香拜佛的人本就妇人多些,况且是庙庵中。 且他们还在静宜出事前隐隐听到有两个男香客提到过她。 下官有些怀疑,但佛门清修之地不好贸然下手,万一没有什么,反倒扰了佛门清净,所以下官特地来询问些意见。”穆寿缙有些殷切的看向秦慕青。 他知道她向来在断案推理上有着独特的天赋,所以今日拜会完侯爷,便等她来问一问。 秦慕青就目光放到厅中飘着的安怀,示意询问他那净泉庵的阴魂与静宜有无关系。 飘着的安怀也听到了穆寿缙的话,瞬间理解了秦慕青的眼神。 立即开口道“那个阴魂好像就是静宜,至于凶手还有具体的事情,我问过,她好像不太愿意告诉我。” 秦慕青想了想那罕见的带着不止一人的血煞气的清圆,便对穆寿缙说道“穆大人,我先带着侯府的人伪装下,去查一查。” “好,那此事先多些世子了。”穆寿缙行了个礼,眼神感激,正色道。 若是大宁多几个世子这样的贵族子弟,何愁天下不兴,百姓不安。 “罗兄,韦兄,满上满上,再多喝些,近些日子那贤王来到长安城后,一直小心翼翼的,今日一醉方休。”林烨吩咐身后两个美婢上前给罗含与韦宏富倒酒。 第二十三章 清圆师太 “来,罗大人,再喝一杯嘛~”魅惑妖娆的声音从丹唇中溢出来。 一旁的韦宏富感觉身子都酥了,一把捞起正给自己倒酒的另一个美婢揽进怀中,一手勾着腰肢,一手抚向柔软。 “啊~,指挥使大人好坏~”欢儿惊呼出声道。 “哈哈哈,爷就对你坏,你怎么着爷?”韦宏富因为富态而略显臃肿的手指捏着欢儿的下巴,油腻的大脸压向欢儿的樱唇。 林烨见右手边的罗含只是喝着酒,没什么动作,出声问道“罗兄怎么只喝酒,美人在怀岂不乐哉?” 这俩美婢可是他最近的心头好,特地找了花楼里的人好好教了教,那滋味可是一绝。 “这种菜早吃腻了,最近不感兴趣了。”罗含放下酒杯,清俊的眉眼看向笑得娇媚的玉儿冷淡的开口道。 见罗含对自己的确半点都不感兴趣,玉儿眼睫低垂,有些失望。 这罗含是西安左护卫卫指挥使,官居正三品,但家中妻妾却无几。 且虽说已过不惑,但却不似韦宏富那种又肥又丑。 “哦?这么说来罗老兄可是发现什么新鲜的了?”林烨顿时来了些兴致,眼中带着几分淫.邪的光,虽说山珍海味好吃,但天天这么吃可就想换换口味了。 罗含挑了挑眉,回想着前几日那夜销魂刺激,笑着说道“最近倒是发现了个好地方,保准你们没去过,虽说年纪模样可能不如你这美婢,可是刺激的很,别有一番滋味。” “那不如罗兄带小弟去试试啊?”林烨被说的有些意动。 罗含虽然是他们几个里看着最像正人君子的,私底下却是玩的最花的一个,他都能如此夸赞,想来刺激的很啊。 “罗老弟也带上我,咱们一起啊。”一旁原本正调.情的火热的韦宏富也开口道。 摸了摸欢儿柔软的腰.肢,意犹未尽的收了手,对着白嫩的小脸拍了两下,韦宏富笑得一脸油腻猥琐对着欢儿说道“小美人儿,爷下次再和你玩,到时候爷比较比较你们谁伺候的更舒服。” 暗处跟踪罗含一行人的延朗见此默默给延清发了个消息,继续跟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日不见,秦世子好。”清圆在门外侍弄花草,见秦慕青走到门口,上前问候道。 “多谢清圆师太关心,本世子近些日子总是梦魇,听说净泉庵中玉净泉静心凝神功效异常好,特地来此求取。”秦慕青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着,整个人显得温润华贵。 看似不经意的眼神望着清圆身后,有一只女鬼,跟着清圆身后三步外,眼中怨气不少,应该是想害清圆但是近不了她的身。 而清圆这个清圆师太,身上的血煞气距离上次在公堂之上见到的又新增了些。 这静宜的事恐怕和她脱不了关系。 “世子爷这般尊贵又爱民的人,佛祖菩萨一定会保佑您的,还请世子爷随贫尼来。”清圆看着秦慕青恭敬地说道。 秦慕青看着对自己恭敬回话说要带路的人,心中有些违和感。 往日她去大觉寺找了然的时候,那些僧侣对凡俗之人虽然有些恭敬,但不是这个态度。 纵然她身为侯府世子,日后继承爵位,但清圆身为一个有些资历的佛门女修,对她的态度过分恭敬。 带着青桑跟在清圆身后,从山门来到地藏殿,随即便被带到一个泉水湖旁。 “世子爷,这湖中的水便是净泉水。”清圆说完便从石桌上拿起一个白玉色的瓷瓶,往湖中取了些水递给秦慕青。 秦慕青白皙的指节把玩着瓷瓶,眼睛虚虚的望着前方。 这速度有点快,清圆仿佛在刻意送她快些走。 他们这一路就去了正殿拜了拜,之后便是直接取了水。 正想着,原先跟在清圆身后的阴魂与安怀一同飘了过来。 静宜怔怔的看着秦慕青,眼中有些犹疑,似乎在打量她到底是不是与安怀说的一样,可以帮她。 无意间瞥见秦慕青手中的小瓷瓶,静宜直接冲过来,挥手想打落那个瓷瓶。 秦慕青倒是没什么反应,丝毫不见慌乱,一动不动,只见静宜的手直接穿过了那瓷瓶。 静宜看着空落落的地上,原本该破碎的瓷瓶依旧在秦慕青手上,有些痛恨这种身为阴魂的无力感。 看着静宜冲动的举动,秦慕青又垂眼看了看手上的瓷瓶。 轻轻摇动了两下,然后抬眼看向静宜,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中微微有些询问之意。 静宜这才确定秦慕青是真的能看见她,语气有些着急又带着愠怒的说道“别碰那水,它不干净。” “世子爷可还有想去的地方?贫尼带您转转。”清圆见秦慕青暂时还没想离开的意思,开口询问道。 “不用,我只在这附近转转,欣赏一下佛门风景便会离开,不会叨扰贵庙女修。” 正常情况下,秦慕青这话会完美的打散庙庵中人的担忧。 “这,贫尼还是担心有些不妥,毕竟这里有不少年轻的弟子。” 清圆可能也知这样说有些得罪人,显得秦慕青好似是好色之徒一般。 但她得跟着,这小世子可从来不曾进过这净泉庵。 今日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依照她喜欢插手府衙里的奇案的惯例,只怕是前两日静宜的死,她怀疑到她身上了。 只是,这为什么?她做的可是隐蔽的很,死无对证。 都怪那小贱人,不听管教,好在如今已经没了。清圆眼中一抹狠毒之色划过。 这就是和她作对的下场,这净泉庵清是她的天下,她就是这里的女皇。 秦慕青看着再三阻拦她独自行走想法的清圆倒是不见丝毫愠色,既然这样,那她先离开这里,出去后与静宜安怀他们讨论庙中的事。 “师太这话说的可倒是好,既然如此本世子——” 离开便罢。 “清圆师太——” 秦慕青本想先离开,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女音打断。 “世子稍等,可能是庵中大事。”清圆一见来人,便推开几步,那女弟子附耳说了几句。 第二十四章 暗门 接着,清圆眼中闪过几分挣扎,最终捏着佛珠的手不受控制的紧了几分。 “世子爷,庙中有事需要贫尼过去处理,招待不周,还请世子爷见谅。”清圆说完便带着年轻的女弟子匆匆离去。 “罗兄,你可是带错路了?”韦宏富看着这净泉庵后面,毛毛虫一样的恶眉皱起,眼中都是不满。 心里有些不爽,早知道还不如在酒楼睡了那美婢了。 林烨虽说没直接问出声来,但是眼中也有些疑惑,看着罗含,好似在问他搞什么鬼。 “哈哈哈,二位兄弟别急啊,我还能骗你们不成吗?”罗含一手背在身后,卖关子道。 带着两人进去,直奔后门旁的一间耳房。 虽说这耳房看似不起眼,还带着有些年岁的破旧感,但推开门,里面别有洞天。 桌椅是贵重木材做的,桌上一壶热茶,茶也是上等松萝嫩毫。 “原来此地还有这种地方?这可不像是一个庵堂里能用的起的。”林烨平日里惯会装些,对这些能增面子的东西可是有些了解。 一见这房间里的摆设,瞬间明白,这庵堂可不是什么正经庵堂,只是真有如此刺激吗? 林烨不自觉的眼中冒出兴奋好奇的光,一旁的罗含见此只是笑笑,一副就知道你会如此的样子。 秦慕青带着青桑以及后面飘着的两个阴魂,找了个僻静的小亭。 “青桑,你去接应红昭,带她来此处找我。”秦慕青吩咐完青桑便将视线放到了静宜身上。 “秦世子,还请世子爷为民女做主,为所有无辜之人做主啊。”静宜嗓音悲戚,神色怆然,阴魂状态直接跪地祈求道。 “今日本就是为你的事而来,一是为我功德值,二是受人之托。”秦慕青边说边示意安怀将她扶起。 “受人之托?原来这世间还有人记得我吗?”静宜语气悲伤道。 “你的死引起了衙门的注意。” 看着静宜的神态便知道她也是个凄苦之人,只是有时候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的悲伤中,反正都已经离世了,不破不立。 “也是,没想到我的死只有官府注意到,他们可真是——狠心啊!”静宜苦笑地感叹着。 “现在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静宜,你当时是怎么去世的?搞清楚这些为你报仇才是最重要的。”安怀在一旁看着有些急了,提醒道。 安怀说完,秦慕青也用古井无波的眸子望着静宜,等着她说这事。 “对对对,还有其他姐妹等着救呢。”静宜稍稍收起了些自身对那些家人的埋怨不解,开始讲起来。 “我原本只是隔壁镇子那边一家普通农户的女儿,但是祖母爹爹心中只有我那幼弟。 他自小娇纵惯了,我不似家里人那般宠着他,他便横竖看我不顺眼,又因为他小时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半年前祖母来着庵中祈福,遇到了清圆那个毒妇。 她告诉祖母,是我与我弟弟命中相冲,我若离开家中到此礼佛,这样不但可以化解劫难,还可以保佑我那弟弟,然后我便被祖母送了进来。 原本在家中他们就看不惯我吃喝花家中的银钱,对我苛刻,我想着来这庵里缴了头发,做了姑子又有什么呢? 可是我错了,那清圆就是个心比恶鬼都毒的毒妇,这庵堂也不是个干净的,她—— 她竟然在这庵堂的底下建了暗房,供一些权贵时不时来次寻欢作乐。”说到此处,静宜咬牙切齿,脸上都控制不住的狰狞几分。 秦慕青也是一愣,原本淡漠的表情也凝重了几分。 这净泉庵,佛门清修之地,居然会有如此肮脏之事。 “罗大人,两位大人。”清圆带着静心匆匆赶到,满脸恭敬的笑意对三人问好道。 暗中观察的延月有些恶心,这副样子,哪里还像个出家人,说是老鸨都不为过。 一路探查的红昭看着最后剩下的两间耳房,一跃,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些动静,便趴在窗外偷听。 “哈哈哈,清圆师太,今日我带了我两个兄弟过来尝尝鲜,你可得挑两个好的过来。”罗含嘴里虽然叫着师太,可话里话外,表情上半点不见尊重的意味,半点也没拿她当个出家人看待,语气轻佻。 红昭有些疑惑,但也明白,自己恐怕即将知道一些重要消息。 “那是自然,罗大人身份贵重,罗大人的兄弟也定然身份不凡,贫尼自当精挑细选。”清圆有些谄媚地笑着。 这罗含可是个大方的主,上次出手可抵得上庙里一年的香火钱了,虽然给她造成了一些麻烦。 清圆走向一旁的柜子,伸手一推,那柜子便挪了挪地方,漏出背后上锁的暗门。 从浮尘中取出钥匙打开后,便说道“几位先请。” 林烨韦宏富看着暗门抬脚走了几步,发现罗含在原地没动。 “我要你身旁那个。”罗含指着静心开口,眼中满是盎然的兴致。 刚刚无意间发现,这小尼姑长的很对他胃口,小家碧玉,虽说不是很美但是瞧着清秀,带着些纯。 “不,师太——”静心慌乱地看向清圆,不可以,她忍着打骂讨好这老妖婆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 静宜眼中不安地拉着清圆求助,希望她不要答应。 但清圆只是心疼一下自己失去了一个还算得心的跑腿小丫头,便将她推了过去。 “不——”静心绝望地看着清圆狠心的面孔,眼中溢出点点泪花。 “走吧,哭的爷都心疼了。”罗含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直接掐上了静心还算白嫩的细颈。 强硬地托着静心走,力道之大,手底下很快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韦宏富与林烨倒是习惯了罗含的番作为,了然的笑笑。 三人进去后,清圆将柜子重新挪回去,只待一个时辰后再过来。 见清圆出来后,红昭又趴在窗边听了听确认没有动静,便从窗子翻了进去。 原本蹲在房梁上的延月也正好跳了下来。 两人对视数秒,确认对方都是探听消息的,便默契的没有动手。 第二十五章 准备 延月将所得消息发给了主子,红昭根据当时听到挪动的声音,听声辩位,去找暗门。 推开柜子后,看着上了锁的暗门,红昭看了看延月。 延月仿若没见到她这个人一样,丝毫不搭理红昭疑问的眼神。 见此红昭便又翻窗出去了,刚跳上屋脊便遇到来接应她的青桑。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青桑抱着胳膊,站在檐角,难得语气正色道。 “有,回去见主子。”红昭不想与青桑多说,一动不动地看着青桑,等着他带路。 青桑咬了咬牙,扭头不搭理红昭,飞身直奔那边主子所在的小亭子。 “主子,延月来的急信中说他盯着的那几人一起去了净泉庵,那庵中不正常,因为——,呃——,那管事师太不似出家人,更像是个老鸨。” 延清接到延月的急报后迅速报给了宁昱承,只是这理由,延月认真的吗,没骗他们? “哦?”一道华丽又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本在修习书法养性的宁昱承扔了手中的笔,双臂放置在两侧椅背上,双手交叉。 思考片刻后起身说道“净泉庵?那本王也去看看,想来会有意思的紧呢。” 红艳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眼中闪过嗜血的光。 布局了这么久,是时候该准备收网了。 先从你们几个下手吧。 静宜缓了缓心中无尽的怨气,接着讲到,“那老妖婆在后门耳房中建了暗门,通往地下。我当时被一个姓罗的大官拉进一个满是刑具的房间,被他折磨致死。 变成阴魂后我特地去地下看过,那里面有三个房间,两个房间摆设差不多,那个姓罗的带去的房间最不正常,每个房间都一条通往后山的暗道。”静宜说着说着便想到了那些同样无辜的女子。 对着秦慕青再次祈求道“求世子让这净泉庵中的肮脏之事彻底消失,解救这庵中的无辜之人,我愿付出我所有的功德值。 只是静宜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世子不要讲此事传出,我等被残害的皆是女子,若是如此受人折辱的事众人皆知,只怕是无颜存活世间,乃至死后也被人嘲笑。” “为什么?就应该让他们那种遗臭万年才对。”安怀觉得静宜所受的折磨远不如她说出来那般风轻云淡,心中也暗自痛恨那些幕后之人。 “好,我答应你,只是你的功德值给我一半便好。”秦慕青视线温和地落在静宜身上,复杂地开口。 这样也好,保全了活人的颜面,死人的后名,也保全了佛门的风评,不然怕是百姓得有一段时间怀疑天底下的庙庵不干净。 哪怕不用这个理由,她也有借口正大光明地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足够的代价。 静宜一直在讲述这些让她痛恨憎恶的事,心中情绪激荡,猛然间望进秦慕青的眼中。 微微一笑,心中叫嚣着翻滚着的情绪稍稍安静,虽然对面的人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可以感觉到她眼神中的淡淡的温暖与力量。 她信她,她可以做到,而且既然这人想要功德值,就说明她需要,可方才她说全部都送给她的时候,她拒绝了,选择留给她。 “唉?世子哥哥,不是,你怎么答应了?”安怀还是耿耿于怀,为什么秦慕青就这么答应了。 “乖,你还小,你不懂。”秦慕青看着还在纠结的安怀难得出声安慰道。 “什么嘛,我不小,我存在的时间是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抵不上。”安怀抱起短短的小胳膊,不满的反驳着。 秦慕青只是轻轻一笑,一旁的静宜也因为安怀憨态可掬的样子跟着笑出声来。 安怀变成阴魂的年纪太小了,变成阴魂后也没了解过,这些男女之事当然不懂。 原本压抑沉闷的气氛因为安怀稍稍好转。 青桑很快便带着红昭找到此处,红昭将方才见到的一切都原封不动的描述了出来。 想到那个黑衣人,红昭拧了拧眉头,心中有些担忧“主子,属下感觉那个黑衣人也是来打探消息的,他会不会今日有什么行动,到时候对主子有影响?” “不会,他应该是其他人派去盯梢的,甚至对方可能也是想对他们下手,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逃不过” 秦慕青想到了一个最可能派去盯梢的人,宁昱承。 如此看来,她不出手自有人出手,且这人手段更加狠戾。 只是,她到时候得从中周旋一下,静宜这些人不能被爆出曾经被人逼迫做过那种事。 正好,她需要继续和他接触一番,想办法利用他在此事中保全侯府。 她现在是先去解决事情呢,还是等着宁昱承来,她坐等着收功德值? 罢了,她先去看着那几人,既然答应了人家,取人家功德值,就得做些什么,不然因果可不会放过她。 再者,宁昱承这人,她若是不表现的有用些,恐怕他不会让她接近。 “青桑,你不是一直对鬼怪很感兴趣吗?”秦慕青回身笑眯眯地看着站在那的青桑。 青桑一愣,当即感觉这笑怪怪的,他是很好奇。 只是,如今这样,他有点怕,心里毛毛的。 秦慕青扔了一张符纸出来,里面是她刚刚用黄泉之气画好的引灵符。 “青桑,这是引灵符,可以追随被标记的阴魂,到时候你就跟着它,它停下的地方是个暗道出口,看好出口,别让任何一个人跑掉。” 又往静宜身上做了标记,对着她说道“还请姑娘帮忙,姑娘直接去那个暗道出口处等着便好。” 静宜也明白了秦慕青的意思,点了点头。 “红昭去盯着那个清圆。”秦慕青继续吩咐道,说完便直接去找那间耳房。 “主子,便是此处。”延清看着眼前古朴的庵堂,外面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 “传本王令,全面封锁净泉庵,任何人不得出入。”宁昱承对着延清冷冷吩咐道。 “主子,属下为您带路。”延月发完消息便在门外的树上等着宁昱承。 秦慕青直奔后门而去,很快便找到那间耳房,推开柜子,果然见到了一扇锁上的门。 第二十六章 浮雕 拿出扇子,轻轻一甩,扇骨顶端便出现了一枚枚极小的薄刀片。 秦慕青拿着扇子,接着就是对锁链一划。 哐啷一声,镔铁所制的铁链断开。 若是有人在此处一定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镔铁是最近才引进的铁,是目前所知最坚硬最坚韧的铁。 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钢,可吹毛断发,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砍断。 “主子,就在此处。” 秦慕青刚想推门而入,身后便传来一阵人声以及推门的声音。 伴随着苍老的木门推开,将日落西山之时的斜阳轻轻打在恰好回身的秦慕青身上,温润的脸庞上细小的绒毛微微泛着暖黄的光。 宁昱承微怔,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和谐美好的画面。 秦慕青眼睛被光芒刺了一些,打开扇子挡在眼前,挪了挪地方。 “贤王殿下,好巧啊。”秦慕青浅笑问候着。 宁昱承刚刚从方才魔怔的一瞬回神,一想到这人是个男子,再看他笑靥如花的样子,磨了磨牙,眼中的烦燥更重了。 语气不善的开口道“不巧,本王来次办公事,秦世子来此莫不是有别的勾当?”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秦慕青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从之前接触来看,他就是这么个人。 “我来此也是为公事,受人之托,调查一个案子。”秦慕青收了扇子,右手持扇,轻轻敲打着左手手心,瞧着悠哉极了。 “是吗?那真是巧了,本王也是来次捉拿朝廷要犯。”宁昱承面上笑意拉大几分,笑得不怀好意。 “说不定咱们找的是同一波人呢?”秦慕青对宁昱承阴恻恻的样子不做反应,顾自说着方才的话题。 “那到时候还请世子割舍了,毕竟,本王奉的是圣旨。”宁昱承直接踩着金色纹饰的软靴,朝着那暗门走去。 “主子您看。”延月捏着那镔铁打造的锁链,目光呆滞,惊呼道。 这是镔铁啊! 又翻了翻,拿剑砍了一下,哐当一声,火花四溅,剑锋直接卷了刃,他确定,这是真的镔铁。 宁昱承看着那明显被砍断的痕迹,眼中略过一道暗光。 “世子身上的神兵利器不错。”宁昱承盯着秦慕青上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刀剑。 心中想着,可能是匕首之类的。 那也不错,他手上都没有可以如此轻轻松松砍断镔铁的利器,这刀口切的干净利落,恐怕那匕首还分毫未伤。 这等好东西,找个机会,抢过来! 这般想着,宁昱承唇角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整个人看着都带着算计的笑意,倒是冲淡了些阴翳。 秦慕青跟在宁昱承身后,延月在最前方开路,身后延清带着几个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 门口虽然只够一人进入,但里面的空间越来越大。 踏着石梯一步步下去,底下有六盏油灯,是一个六面墙,其中三面上有三扇石门。 “主子?”延月看向主子,等着指示。 宁昱承侧首看向秦慕青,他不信她出现在那扇暗门前是巧合,不知道她查出来了什么,这其中有没有他未曾得到的消息。 毕竟,要不是今日那几人出现在这,恰好延月发现了,他都不曾注意过这个地方。 不过,他今日来是来收网的,关系摸的差不多了,只等着撬开他们的嘴了。 “殿下看我作何?抓人啊。”秦慕青见宁昱承突然看向自己,也侧头看向宁昱承,反问道。 宁昱承见此也明白,他们不可能逃走。就算狡兔三窟,秦慕青也守好了其他的洞。 这人有时候聪明的挺合他意,收为己用也不错。 “兵分三路,捉活的。”宁昱承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他们进去捉人时,宁昱承将视线重现落回到秦慕青身上,发现她不知道在墙上摩挲什么。 那墙上有些潮湿的绿苔以及黄霉,墙皮虽然是石制的,但是隐隐有些腐烂。 宁昱承虽说对周围没什么极致干净的要求,但也下不去手碰那湿答答的东西。 只是望秦慕青所在的地方靠近几分,原本不经意的视线也微微一顿。 那墙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山河图,气势恢宏,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凡手。 宁昱承稍稍蹙眉,视线胶着在那石墙的浮雕上,不管是画面,意境,还是线条笔触都感觉有些眼熟。 他这是曾在哪见过? 秦慕青的手依旧在墙上摸索着,丝毫没顾及身后跟来的宁昱承。 挨着摸了摸三面墙上的浮雕,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这是什么癖好?喜欢摸脏兮兮的墙?”宁昱承看着在这三面墙前来回走动的秦慕青,晃的他头晕。 秦慕青有些累了,便搭理了宁昱承,边拿手帕擦拭手上的东西边问道“殿下不觉得这浮雕的内容眼熟么?” 宁昱承原本就觉得这内容似曾相识,但他见过的名家山河图数不胜数,怎么会去刻意记。 秦慕青看都没看宁昱承,又顾自说了下去“前朝曾有一位得道高僧名为纳海,极其擅长作画,因其笔锋收放自如,以小见大,意境不凡,纵然一画只有一二常见景物,但可值千金。 那高僧原本是中原人,先后被被贩卖到鞑靼蒙古为奴,后逃回中原,最终出家悟佛。 他的画,一生都在描绘简单的景物,但有一副意境磅礴的大作,名为万里江山图。 此画原本收藏在前朝皇室私库,如今应当在皇宫私库,兴许殿下见过。” 宁昱承听完也看向那浮雕,难怪他感觉熟悉,那画他的确见过,且当时还留意了几分。 无他,那画与寻常山河图不同,画中不止有磅礴的意境,更是能山河壮阔中感受到平凡,那是每一个平凡的人筑起来的壮丽河山。 “的确见过,只是这浮雕不如那画,雕刻力度不足以显示其意境。”宁昱承经过秦慕青的提醒,如今仔细观察,对比曾经那幅画说道。 力度,对就是力度。 秦慕青陡然反应过来,这画虽然恢宏大气,但是线条下刀深度有些地方不够。 “借刀一用。”秦慕青将宁昱承身旁一个侍卫的腰刀抽了出来,对着浮雕直接劈了一刀。 第二十七章 壁画 力道看起来不大,刚好一道裂纹出现,震碎了几块浮雕,显现出里面的画面,那应该是一副壁画,也是一副山河图。 什么情况下雕工不错的人下刀才会看起来力度不够?那就是这石层不足以支撑那样的深度。 秦慕青将刀还给那侍卫,随机对着宁昱承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宁昱承倒也来了些兴趣,“你们都去,将这层浮雕砍掉,但别伤及里面的东西。” 几个人很快就将浮雕拆完,壁画的风貌完整地露了出来。 那是一副史无前例的山河图,亦是一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山河图。 为什么这么说? 这壁画上不止有大宁详细的标注,还有与大宁西北一带接壤的萨塔以及律瓦。 宁昱承双眼中的阴翳都骤然被激动覆盖,之后锐利的眼神又紧紧锁住了身旁的秦慕青。 杀了她,便没人知道他得到了这地图。 但这地图也是因为她而得到的,再加上她还有用—— 宁昱承捏了捏藏在背后的拳头,罢了,她必须是他的人,如若不为他效力,不为他保守秘密,直接杀了便是。 秦慕青看到壁画时也很震惊,她原本就是感觉那浮雕违和,有些好奇,再者怀疑这里可能藏着什么。 倒是没想到,竟然藏着这样惊人的东西。 捏着扇子的手微松,她方才已经感觉到宁昱承对她的杀意了,好在最后散了。 她虽然很少出手,但武功鲜少有人能敌,不惧一战。 只是她还没摸透宁昱承,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高手,甚至他是否也如她一般隐藏武功,实则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到时候两败俱伤,不是她想要的。 “相信世子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宁昱承脸上假意的笑容都消失了,只剩下面无表情的阴沉,双眼黑沉一片,盯着秦慕青问道。 秦慕青本意就是想打好关系,再加上她也懒得打起来,如今正好顺势应下了。 见到秦慕青乖顺的应了,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们守好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很快延清延月各自带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出现,他们俩便是逃跑不及时的林烨与韦宏富。 俩人两两相望,看着唯独不见罗含,便明白那家伙肯定没给他们说实话,这里指定有什么逃跑的暗道。 两人眼中的怒气还未消便被提到宁昱承前面跪着。 林烨与韦宏富在前两日听闻宁昱承到来时便去拜访过他,只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身上的气场让他们都怕,最终也没敢提什么便走了。 “殿下,下官今日只是交友不慎,才被带入此地嫖了一番,还请殿下放过下官这一回,下官日后定当好好约束己身。”韦宏富赶忙解释求饶道。 韦宏富一见到宁昱承便绷不住了,也忘记了原本房事被打搅的不虞,只剩下满腔惶恐。 “下官也是,都是交友不慎啊。”一旁的林烨也附和着,两人都将事情往罗含身上推。 毕竟原本就是罗含带他们来的,他们今日的确第一次来次。 “呵,本王今日来,是缉拿陕西都司军饷贪污一案的要犯,不过,今日这事也得另算一桩罪行。” 宁昱承看着匍匐在地的两人,满眼讽刺,嘴角挂着轻蔑的笑。 “将人押去府衙中的大牢。” 宁昱承吩咐完便想离开,秦慕青跟在身后,突然开口“殿下留步。” “何事?”宁昱承步子放缓,停下看着秦慕青问道。 “那些女子是无辜的,本就过的艰难,如今再有这种事情传出去,恐怕她们——” 秦慕青虽然没说下去,宁昱承也懂了。 但他懂了又如何,旁人生死毁誉与他何干? 宁昱承转身想离开,秦慕青见此只能直接开口“殿下不想要逃掉的那人了吗?” “你什么意思?威胁本王?”宁昱承的眼神瞬间阴翳,周身气息危险起来。 当真是给她脸了,还当自己是个人物,胆敢威胁到他? 方才就应该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不敢,那人本来就是要送与殿下做合作礼的。”秦慕青见目的达到,引起宁昱承的注意便适当示好。 不然真惹毛了宁昱承,她侯府恐怕得遭一波罪。 “合作礼?本王和你可没什么好合作的。” 宁昱承听到合作二字的时候眼中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阴沉暴戾的样子。 秦慕青倒是不惧他这样子,径直开口道“殿下的形象可没有运筹帷幄,破案如神这一说。 想来殿下是有些顾虑或者其他谋划,在下刚好可做殿下手中的挡箭牌,且在下也出力不少不是么?如何?殿下可愿与在下合作?” 秦慕青平静淡然地等着宁昱承的回复,他没理由拒绝的。 他的人设不能崩,而她对外刚好有关于这方面的夸赞和声誉,两人配合刚刚好。 宁昱承用阴森又嗜血的视线盯着秦慕青,一秒,两秒,许久,秦慕青的神色依旧不变。 真是,猜透了他这一点心思呢。 “很不错,你可以留下了。本王离开前要看到那副壁画的拓版。”宁昱承忽然收起了些阴沉的气息,妖冶的笑着,抬手指向那三面墙说道。 秦慕青刚想反驳,但宁昱承已经不等她说完便离开了。 望着纷繁复杂的线条,顿时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这可真是为难她,就算这只是一幅山河图她也得临摹许久,更何况还是一份地图。 宁昱承坐在铺满狐狸皮的奢华马车上,一手捏着玉杯,一手撑着脑袋,眼角微眯,流露出几分算计。 如今算是允了那小世子上了他的船,只是淮安侯府的势力到底在不在她那呢? 别以为他不知道,京师那边秦家和这案子有联系。 想借他的手,保全整个侯府,那得看她值不值了。 实在不行,拿出去卖了,让这形势更乱些,他看的更开心也好。 不过,那私兵到底怎么搞到手呢? 虽说他不是多么想要,但既然是好东西,怎么能便宜了他那父皇或者是几个兄弟呢? 秦慕青出来后便打算一路走回之前的小亭子,等一会青桑带着罗含回来。 第二十八章 择君 至于那地下的空间,反正她得给宁昱承临摹出一幅画,她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一见到自家主子,在那等候已久的红昭立马上前。 “主子,贤王的人将清圆带走了,属下便来此等着主子。” “料到了。”宁昱承他要开始收网了。 秦慕青坐在那等了会也不见青桑来,突然想到宁昱承可能下了命令,封了此处,毕竟那画可珍贵着。 两人出门后果然在马车旁见到了青桑,以及被敲晕了的罗含。 “青桑,你去把人送给这里的守卫吧,咱们该回府了。”秦慕青说完便上了马车。 青桑虽然疑惑为什么不是不是送给穆大人,不过方才这里都被贤王的人封了,说不定主子另有考量。 几息后青桑回来,跟着青桑一起去看罗含被送到士兵手中的静宜和安怀也回来了。 “世子哥哥,静宜之前跟着那老妖婆,如今老妖婆被抓了,她现在也不知道可以去哪,不如咱们带她回去吧。 反正她也待不了多久,等见到那几个渣宰的下场,她就要去轮回了,咱们帮帮她嘛。” 安怀要回来就冲到秦慕青身边,虽然知道不会有触碰感,但他还是扑到了秦慕青身上,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地说道。 静宜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秦慕青,她没有想赖着她,只是她现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待。 一个人太孤寂了,如今变成阴魂有这么一个她想要的弟弟模样的阴魂陪着,很不错,给了她最渴求的亲情的感觉。 秦慕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将两人放进扇子里,没给他们设禁制。 他们可以见到外面的景色,听到外面的声音,也可以自由出入离魂扇。 秦慕青阖眸轻轻靠在马车上,耳边隐隐传来他们在离魂扇中的动静。 “我就说世子哥哥最疼我了。” “对啊,她很疼你。” “你看,这里面好大吧,还可以随心意转换。” 秦慕青逐渐放空意识,唇角微扬。 膳厅中,饭桌上。 “慕儿,申时贤王往府衙大牢中送了几名要犯,下人说你与他下午去了一处。”秦鸿波边用餐边与秦慕青聊起今日下午的事。 这贤王来西安查陕西都司的案子,按正常程序来算,应当抓人送去按察使司下的司狱司中,而不是他西安府的牢中。 “爹,这事你不用多心,我与贤王达成合作,我替他当这破案的挡箭牌,他保全侯府。”秦慕青倒也不打算瞒着她爹,直接说了。 宁昱承这样处理略显不妥,但真讲起来,为了破案,这点小礼小节又算什么。 “挡箭牌?你怎么就同意了?”秦鸿波一听到秦慕青的话顿时又急又气,汤都喝不下了。 “爹,你别急,孩儿自有应对之法。”秦慕青一见她爹着急上火到脸都红了,赶紧给舀了勺汤递给她爹压压惊。 “你有应对之法也不行,慕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秦鸿波语气虽说还是气着,但是手诚实的接过了汤。 “孩儿知道。”秦慕青依旧浅笑着,丝毫不见担忧。 原本缓了几分的秦鸿波瞬间感觉自己又上火了。 “你这是要被放到明面上吸引所有有关人员仇恨,甚至是淮安侯府与贤王府曾经的仇人都会知道你。 纵然你足够多谋,足够聪慧,但是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那些危险防不胜防啊!”秦鸿波斥责道。虽然带着几分火气,但更多的是凝重担忧。 “爹,孩儿被您保护这么多年,该站出来了,淮安侯府沉寂这么多年,该站起来了。”秦慕青没有正面回答秦鸿波方才的话,但她这话也表明,她不会轻易放弃。 想着,又补了一句“父亲,孩儿意欲为生民立命,为天下择君,为万世开太平。” 被自家女儿的霸气震撼到了的秦鸿波,原本平稳端着汤碗的手都跟着颤了颤。 这何尝不是他曾经的入仕之时的鸿鹄之志,但如今却窝居在此。 这又何尝不是天下所有鱼贯而入的学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可最终,却至今无人实现。 震撼结束后,秦鸿波终于缓过来,这第二句是什么意思? 为天下择君,慕儿想插手夺嫡之争! 秦鸿波当即气的一拍桌子,可怜的汤差点又撒出来。 “你想干什么?你给老子说?你居然还想插手那位子的事!”秦鸿波感觉他已经被气的七窍生烟了。 秦慕青看着她老爹火气这么大,赶忙安抚道“爹,爹,您先别急,喝口汤缓缓。” 秦鸿波现在气的半点没食欲,这时候还想着吃,哼! “爹,我只是想为这天下择一明君而已,若是太子德才兼备,孩儿也定当支持,但若不是,那便诸位皇子谁更适合为百姓的君王谁胜任。” 秦慕青第一次将自己这样的想法对秦鸿波坦诚,她知道她爹接受需要点时间。 但这是她算好的获取阳间功德值中重要的一环,一位明君带来的影响若是足够深远,纵然开万世太平不可能,但可保太平盛世更长久。 那她作为助他的因果参与人,她也会得到不少功德值。 一两千应该不成问题吧。 再加上她入朝为官,不断为百姓福利谋划,也应当不少。 至于剩下的,平时再点点滴滴积累,她就不信这一世攒不够。 所以为了她的功德值,她也得卷入其中,再者,侯府生她养她,她会让侯府重聚荣光。 “父亲,您知道的,您拦不住孩儿的。 您可将孩儿逐出家门,孩儿也不愿牵连侯府。 不孝子为您添忧了。”秦慕青说完这句话行了一大礼,便离开了。 秦鸿波感觉心口的火快把他烧没了,这不孝子! 刚端起汤喝了一口,不小心呛到了,一顿饭吃的极其不舒心,气的秦鸿波直接回书房了。 离开后的秦慕青去了假山那边的竹林旁静坐。 粼粼的水声环绕,让人不自觉的静下心来。 她方才思绪有些乱了。 虽说她舍不得淮安侯府中的一切,但若她爹不支持,她也只能脱离族谱,背地里默默进行着她的计划。 第二十九章 支持 这样若是她计划失败,对淮安侯府的影响也小些。 虽然她自信自己不会将侯府陷入此等境地,但若万一,那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她自信,但却不自大。 这世间变数无数,谁又知道有什么变数会发生,说不定会打乱她的计划。 “世子哥哥你别伤心。”安怀从扇子里飘了出来,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的安慰道。 “我没事。”秦慕青视线不知放在了何处,语气温和的回复道。 “这,一般有事的人都说自己没事。”安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秦慕青的情绪一直都很清浅,可以几乎没什么人气了。 如今突然这样,他却突然手足无措了。 “静宜姐姐,你安慰安慰世子哥哥好不好?”安怀也没办法了,胖乎乎的小手拽着静宜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求救道。 静宜原本也打算安慰秦慕青的,只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阴魂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 她也一早发现,这人情绪淡淡的。 且结合今日的事,发现她又看的这样明白,计划的这样清楚,这样的人从来不需要他们苍白无力的安慰。 或许对她来说,自己安静的待着,理清思绪便好了。 “世子,我带安怀出去玩会。”静宜看了一眼依旧静坐在那的秦慕青,带着还想说话的安怀离开了。 秦慕青也不知道她在这待了多久,月华晕染在她四周,寂静无声。 身后隐藏在竹林暗处的青桑与红昭也默默地站着。 秋天夜里的风格外的凉,配上竹叶沙沙的声音,更是添了几分孤寂。 青桑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有点冷啊,早知道白天多穿点了。 啊啾—— 青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还在捏着有些痒的鼻子,被红昭猝不及防一把推了出去。 “红昭,你个狠心的老女人——” 下手这么重,是想把他推地上摔伤,自己好上位吗?那老女人心思果然恶毒。 秦慕青情绪已经缓和的差不多了,本来也没多么复杂难受,只是有些惆怅不舍以及对自己这一世的迷茫。 青桑抬眼看着望着自己的主子,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 陡然间想到白天抓了个探子,正好可以转移主子注意力。 “主子,那个,属下想问您,白日里抓得那个探子怎么处理?” 暗房中被关了一天的邬月,终于被想起来了。 书房中的秦鸿波也没睡意,伏在案前,淡黄色的烛光透过米糊做的白色灯罩上,映在秦鸿波明灭的眼波中。 “逆子,简直是想气死她老子。”秦鸿波忍不住又气的念叨,接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书案旁的秦忠也跟着叹了口气,开口劝慰道“侯爷,您何必与世子置气。世子自来天资不凡,天生便不是池中物。 您可以保护她一时,可保护不了她一世,再者世子也不需要保护。” 秦忠也是看着秦慕青长大的,他知道,她本身就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她是天生的谋者,若不是没有野心,或许便是王者了。 “哼——”秦鸿波还是气的吹胡子瞪眼。 他气的不是别的,只是气她拿自己安危不当回事。 他知道她或许足以应对,但是他还是忧心。 “侯爷,你该放手了,雄鹰就应当搏击长空。”只要侯爷放手,世子定当大有作为。 秦忠知道自己与侯爷的观点在这一点向来不太一样,他总说他不懂为人父的感觉。 是啊,他不懂,但他以一个下属的眼光看,这样的主子注定值得追随。 她会与她的追随者一起在废墟之上,建造起无上的荣光。 秦鸿波心中的情绪不断翻涌,这些话也就跟了他二十余年的侍卫长敢和他说。 秦鸿波也知道,可就是舍不得。 两人秉烛夜谈,一个时辰后秦鸿波心绪稍定。 他怅然若失的开口道“罢了,我该放权了,以后侯府以她的命令为上,若她有需要,我倾尽全力相助就是。” 等秦慕青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被五花大绑浑身动弹不得的黑色长条,露出一双布满哀伤与沧桑的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暗室顶部。 为什么?为什么! 苍天呐,大地呐!他怎么就这么凄惨啊!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原本以为淮安侯府就算守卫森严,凭他的轻功应该也可以躲过。 这年头,像他这样的轻功奇才已经遍地都是了嘛。 “他这是怎么了?”秦慕青有些意外的看着被绑的人,问向看管的瀚玥。 “这,回主子,这人已经这样傻傻的好几个时辰了。”瀚玥很无奈的说道,这探子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傻?谁傻?你个傻大个说谁傻呢?”原本沉浸在悲伤中的邬月听到耳边有人说他傻,瞬间暴起,怒气冲冲的反驳着。 这回连带着青桑他们都跟着嘴角抽了抽,如果此处有特写一定是几人额头皆划过几道黑线。 瀚玥一把拉下邬月脸上的面罩,一张普普通通的脸露了出来。 “说,你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瀚玥边说边用剑指着邬月的脸。 为什么指着脸而不是脖子,是怕他自己想自裁往剑上蹭。 邬月感受到剑的寒芒擦过他的面具,瞬间一动不敢动。 “你你你,你要是伤了小爷我英俊帅气的脸,小爷我跟你没完!”邬月怂怂的语气说着嚣张的话。 “说不说?”瀚玥已经对他各种不正常操作免疫了,甚至故意用剑轻轻在他脸上模拟切割的样子。 “啊啊啊!”邬月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伤到了他里面英俊的脸。 同时想到了在贤王那被威胁,如今在这又被威胁,心里愤怒委屈十足。 邬月心中一横,“我说,我说,是贤王让我来监视你们世子的。” 既然你们对我不仁,你们便狗咬狗去吧,最好两败俱伤,他再过去捅两刀。 嗯? 瀚玥微微一愣,就这么轻易招了? 他已经做好把人挂起来,严刑拷打一番,还得防着人寻死的打算了。 第三十章 易容术 往常捉到人,哪个不是得严刑拷打才能逼出话来。 这人招的如此轻易,他反倒感觉怪怪的。 瀚玥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了看秦慕青 秦慕青走近,一手动作优雅利落地扯着衣袍半蹲在地,一手握着白玉扇子。 扇面外沿在邬月脸上轻轻滑动,秦慕青低头垂着睫毛盯着邬月的脸。 “你,你要干什么?小爷我卖艺不卖身。”邬月被突然靠近的秦慕青吓得浑身紧绷着,一动一动地摩擦着地面,企图离秦慕青远些。 不过视线却落在秦慕青睫毛上,这人睫毛还挺长,比他的长,还挺好看的。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秦慕青说完突然轻轻一用力,在邬月脸上留下一小道血痕,很轻很浅。 “嘶——”原本注意力放在秦慕青睫毛上的邬月,立马感觉脸上一疼吓得立马抽声叫了出来。 咦,不太疼? “瀚玥,看出来了吗?”秦慕青将瀚玥叫了过来,用扇子将邬月的脸压偏过去,将那道痕迹彻底露了出来。 瀚玥看着那道痕迹,大概二指长,但却只有半指地方隐隐带点血迹。 明明伤口的深度是一样的,但却只有脸颊那边一点血迹,鼻子左侧那边丝毫没有出血的迹象。 易容术。 “扒了那层皮看看。”秦慕青见瀚玥发现了,便轻笑看着邬月吩咐瀚玥道。 邬月眼睛瞬间瞪大,划过一抹不可置信,然后带着些惊慌。 想反抗又反抗不得,被瀚玥一把摁在地上,连弹两下都做不到了。 只是瀚玥看了好一会也没找到痕迹,面色不虞的盯着邬月。 见瀚玥这副吃瘪的样子,邬月朝他送了个嘲讽的笑,这张面皮做的很精巧,他就不信他能找到贴口揭开。 秦慕青倒也不急,她的确如青桑所想,找个事情转移注意力罢了。 秦慕青坐在青桑派人搬来的木椅上,安静的看着眼前的戏。 瀚玥见这小探子这么嚣张,脸上也挂起了邪恶的笑,套出一把匕首在邬月脸上假装划拉两下。 “你自己说还是我给你划烂呢?” 瀚玥恶魔般的声音灌入耳中,邬月浑身一个激灵。 倔强的咬着牙根,感觉匕首落到了假皮上,脸上又一疼。 “别别别,我说,我说,不过我要自己扒。”邬月颤抖的声音发了出来,打断了瀚玥继续下刀。 “别耍花样,快说。”瀚玥感觉这人嘴里的话不可信。 “在我锁骨下面,所以得扒开我衣领,我要自己来。”男男也授受不亲,他才不要别的狗男人碰到他纯洁无暇的皮肤。 瀚玥闻言一顿,将邬月身上的绳子割断,踢了他一脚,收了匕首说道“自己快点动手。” 邬月不情不愿的摘了面具,一张白净的脸上清澈明亮的双眸布满郁气。 秦慕青瞧着轻轻挑了挑眉,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和宁昱承一样,有些不辨雌雄的美,不过这个是有些不分男女的秀丽,而宁昱承则是勾魂夺魄的惊艳。 “哼,怎么?被小爷风流倜傥的样子迷住了?”邬月没了绳子的束缚,站了起来,看向四周露出来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 “真的是贤王派你来监视我的?”看了会戏的秦慕青想起来他方才的话,捏着扇子,眼中神色莫辨。 邬月一听,心中悄悄算计着,顿时开始投入表演 “真的啊,那贤王好像对您有很大意见,其实我的真是目的不止是监视您啊!还有一个是——” 邬月说到此处一顿,声音突然扬起来,“他还要我趁您不备下毒毒害您啊。” 邬月这话一出,秦慕青虽然没什么反应,但青桑瀚玥他们倒是眼中目光一寒,紧紧盯着邬月。 邬月被盯的头皮发麻,又不是他想杀的,盯着他干嘛,去弄死那个贤王啊。 觉得自己演技还不错,又添了把火,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语调沉痛地说道“但这不是一到侯府,发现您英明神武,所以没忍心下手,只是监视您。” 青桑瀚玥相继不屑的嗤笑出声,这拍马屁的功夫,怎么不见你主动过来投诚呢? “哎,你们别不信啊。那个世子,你要相信我啊。”邬月主要是想挑起他们俩斗争,如今得主攻这个什么世子。 秦慕青只是笑笑,没有多言。 他这话,她信一半。 她虽然昨日还未与宁昱承达成协议,但这无缘无故谋杀一个世家继承人,尤其是她还有爵位继承,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不如说是宁昱承之前便想与她合作,但是有些疑心,特地来查查他。 不过,这么个出任务跟搞笑一样的人,是他的人吗? 他的属下倒不像是会这么不靠谱的样子。 奇奇怪怪。 罢了,如今已经达成合作,只要不被他发现她的谋划,应当不会出事。 见自己一番话没引起丝毫反应,邬月有些不开心,难道他这接连两天的委屈都白受了么? “主子,秦侍卫长来了,说侯爷有话告诉您。”暗牢外守门的人过来报信道。 秦慕青心中隐隐开始紧张,手指捏着扇子也愈发用力,短短几步路眼中神色几番转换。 “哎——,你别走啊,我怎么办啊,你还没放了我啊!” “还有,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易容术向来高超。” 身后邬月的越来越小,秦慕青也终于走到了暗房尽头办公的地方。 “秦伯。”秦慕青先和秦忠打了个招呼,毕竟他陪着父亲这么多年,好几次曾救她爹于生死关头。 秦忠看着不骄不躁,这种时候依旧沉稳的世子,心中无比赞叹。 成大事者,皆不骄不躁,风雨不动。 “世子,侯爷让属下通知您,以后您放手做便可,他再插手。另外,若是有需要,他也会助您。” 秦慕青听到她爹没有赶她出族谱,心中一松,又听到后面的话,胸口洋溢着无尽的暖意。 谢谢你,爹。 秦忠也还有事,便很快离开了。 秦慕青也回到了她的房间,静宜安怀两个也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等着她。 “世子哥哥——” “世子。” 第三十一章 不必阻拦 见两人可能还担心着她,心中又是一暖,浅笑着说“我没事,我爹他也派人通知了,事情解决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安怀立马开心的飘了起来。 一旁的静宜也跟着眼角眉梢满满的笑意。 所有人都在真心为她好,真好。 秦慕青感觉胸腔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比磅礴的灵力更让她舒服,很温暖,一切安好。 那边审完了的邬月虽然没被再次绑起来,但依旧被关着。 他可记得,这一道道牢不可破的铁门,四周的窗户都被铁栏杆封着,他就算没被喂下化功散也不好逃出去。 邬月有些郁闷地靠在墙角画圈圈。 笃笃笃的声音从外面隐隐传来,邬月一开始不想搭理,但是它影响他画蘑菇了。 有些不满的挪了地方,起身看声音的来源,蓦然满脸喜色。 “紫衣姑姑,你终于来找我了。”邬月站在离狭小的窗口不远处,小声却又激动的叫着。 紫衣看着一脸激动快要哭出来的少主,面上的表情有些崩裂。 少主什么时候可以成熟有用些。 目光打量了一下邬月全身,发现除了脸上有两道很浅,再晚些几乎就要自己愈合的伤口外没见到其他伤,顿时又是放了心又是有些想吐血。 “少主,你这怎么搞的?”紫衣望着这隐蔽的地下暗牢,有些好奇地问道。 明明是接了探查贤王那边的任务,又是怎么把自己搞进这淮安侯府中的暗牢里的? “呜呜呜,紫衣姑姑,我好惨,那个贤王简直不是人,还有这个世子旁边的傻大个,一个威胁要杀我,一个划伤了我英俊的脸。”邬月一提起这两天的悲惨遭遇就委屈啊,他太不容易了,这个世道太险恶了。 紫衣早已经习惯了少主这样子,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安慰了一番,接着等他讲述具体的细节。 “我原本是接了任务,谁知道贤王身边有高手,把我抓了,要逼我来这侯府监视那个世子,但是世子身边也有高手,我又被抓了,然后被关在了这里。”邬月先简单的把事情概述了一遍,接下来就开始了他详细的讲解。 “紫衣姑姑你也知道,我只有轻功不错,武功烂,所以他们可劲的欺负我……” “主子,府内氛围有些不对,好像也外人潜了进来。”瀚玥一接到今晚值班时有人莫名其妙晕过去的消息,立即让人去排查了,自己也先过来汇报。 “没有伤亡?人是负责哪一块区域的?”秦慕青听到瀚玥来报,精神了三分,脸上还带着些余晕,从床上坐了起来,隔着床幔问道。 “是的主子,来人轻功应当很不错,且擅长用药,不过并未下死手。 除了一个巡逻的,另外俩都是拈花苑那边的。” “拈花苑,暗牢。”秦慕青在嘴里默念重复。 “奔着牢里那位来的,身份不简单啊,派人去看看,如若想劫人也不必阻拦。”秦慕青刚刚从睡眠中醒来,声音略带喑哑,淡淡的吩咐完便又躺下。 既然是个身份不简单的江湖人,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没伤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无非就是关起来一天,究其原因那也是宁昱承的问题。 到时候找他算账去吧。 想到宁昱承,秦慕青脑中回想起今日他去抓了人的事,估摸着明日就该正式下手了。 只是他把人放到府衙大牢,提刑按察使司那边怎么办?办公去哪?总不能占了她爹的府衙吧。 这般想着想着,裹挟着愈来愈深的睡意,重新进入梦乡。 听少主念叨了会杂七杂八的事之后,紫衣想着那迷药的药效,迅速去搜刮地上晕着的人,找到了钥匙,一把一把的试着,有些着急开口说道“少主,药效快过了,我这就救你出来。” “好,不过我中了化功散,紫衣姑姑身上应该有带解药吧?”紫衣姑姑擅长轻功与用药,平时都随身携带些药。 紫衣带着正在恢复内力的少主刚走出暗牢的地上门,顿时感觉到四周潜伏着不少人,不止有她带来的人。 立马拔剑,大喝一声“全力护我与少主离开。” 话音一落,刷刷数十道人影都闪了出来。 一部分是紫衣带的属下,另一部分则是隐藏着的瀚玥他们,瀚玥原本是想躲起来看他们离开就走,结果被发现了,那也不必躲躲藏藏的了。 由于紫衣带来的人小心的提防着,随时准备冲上去,两方人马局势瞬间激烈紧张起来。 紫衣说完便立即带着邬月用功离开。 瀚玥有些惊叹的看着紫衣离开时的方向,好俊的轻功,带着一个人也可稳健又飞快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剩下一干人见瀚玥他们不动,有些迷惑,试探性的离开,发现他们不追,便也迅速离开。 “他们没追?故意放我们离开?”紫衣回去后听到属下的汇报也有些奇怪,又想起少主身上也没什么伤,想来人家也不想伤害少主,与他们为敌。 “那你们便下去歇着吧,报复侯府了。” 逃回去的邬月怎么想怎么憋屈,原本只要他吃了亏,每次紫衣姑姑派人报复的。 但这次贤王那边紫衣姑姑包括他亲姑姑不知道为什么都极为忌惮,不敢下手,而侯府那边又因为没有实质性伤害放过了。 怎么就没伤他了,他脸上难道不是伤吗?他倍受打击的心灵难道没受伤吗? 次日一早,宁昱承起后又闻到满院子血腥味,再加上昨夜被那些小耗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吵到,面上带着明显的躁郁之气。 “几个?”宁昱承看着院子里一块新垫上的土,声音低沉的问道。 “回主子,一共三波。”延清小心翼翼的回复着,同时示意那些清扫院子的人动作迅速些。 “还真是烦人啊,虽然咬人不疼,但是也扰人清净。”宁昱承顾自的低喃着,语调危险。 “他们怕是昨日得到主子开始动手的消息,更是急了。等主子把他们全抓了便好了,到时候再狠狠折磨回去。”延清辩解着。 抬头看了一眼主子,不知道主子听没听进去,心情好些了没。 第三十二章 流言 宁昱承倒是没什么反应准确来说是没听延清说了什么,他想到了昨日帮他抓人的秦慕青了。 唇角轻轻勾起,眼中带着看好戏的笑意,幽幽开口道“你说,咱们去侯府如何?比这驿馆应当舒服些吧。” 延清顿时眼中一亮,不愧是主子啊。 到时候既保护了主子的安全,他们这些兄弟也不用每天这么辛苦了,毕竟侯府那边可不敢让一国王爷出意外在自己家里啊。 延清对自家主子这个绝美的想法异常认同,于是当即派人给侯府送拜贴,让人开始收拾东西。 宁昱承则让延清提前通知三司,自己稍后带着圣旨去了西安府衙。 京师。 “你听说了吗,那西北重地的军饷被贪污了。”一个卖菜的小贩跟摊前挑菜的人闲聊道。 “是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这一个妇道人不懂这些官场的弯弯绕,但这军饷可是大事啊,怎么没听到消息?”挑菜的大婶有些疑惑的问。 “可不啊,听说陛下现在还只是把那押运官囚禁在府中,都没提审呢。”小贩便收拾菜边状似不经意的说着。 “哟——,李婶子买菜回来了啊。”王大娘在门口晾衣服,见前面李婶子买菜回来问了一声。 “可不是嘛不过我今日上街听到一条大消息,咱这大宁居然出现了军饷被贪污的事,那些人却半点没出事,可怜了那些兵蛋子啊。” “啥?你说啥,我这家里老二就征兵了呢,这怎么可以这样?”王大娘一听气的够呛,转头就给左邻右舍说这当兵的不容易啊。 “大理寺卿贺长年求见。”殿门外公公细长的声音喊着。 “陛下,门外大理寺卿贺大人求见。”屋内侍候着的公公小心的在一旁汇报着。 陛下这会子脾气不太好,一上午批折子都是关于西北那事。 “宣,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翻了天不成。”建宁帝本来就余怒未消,如今又有人撞到枪杆子上。 一上午都是陕西都司陕西都司,都想抢这份差事,为各自派系的皇子博名声,还真以为他老了,都想夺他的位了。 “老臣拜见陛下。”贺长年对着龙椅上的人跪拜行礼道。 “平身吧。贺卿有什么要事汇报吗?若如便别打搅朕了。”建宁帝语气有些冲,头也不抬地敷衍道。 贺长年顿了顿,陛下今日心情不佳啊。可是如今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再不下决定,只怕民心动乱。 “启奏陛下,近些日子京师中百姓不知何故都知晓了陕西都司军饷被贪污一事,如今陛下迟迟未曾有大动作,民间流言四起,有些过激之人已经去大理寺状告朝廷,一摊污垢之地,官官相护,甚至是说陛下您,您昏庸无道。”贺长年既然决定禀报了,那便半点不隐瞒,该说的都说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建宁帝本来听到民间流言就已经愤怒的不轻了,怀疑有人散播谣言。 如今听到最后一句坊间说他昏庸无道,更是勃然大怒。 “陛下息怒,息怒啊。”贺长年见此直接跪在地上劝道。 “这要朕如何息怒?”建宁帝怒火中烧,一挥袖将桌案上的茶水全摔在地上。 四周的宫女太监也是纷纷跪了一地,低垂着脑袋。 “陛下,如今这最要紧的是感觉下令处理此事,不然若是任由流言发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贺长年虽然也惧怕帝王之怒,但仍旧战战兢兢的劝着。 “好,传朕指令,韩修永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朕要尽快破案。”建宁帝坐回龙椅上,一手紧紧握着手底下的鎏金龙首的扶手,尽量平复着心中的怒气。 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等不急,散播这等大逆不道的流言。 “季老果真神机妙算,方才父皇果然下令关押审理韩修永了。”男子有些兴奋,心中对季老更是信服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只等关押个几日,让他最后吐出秦宏昌了。不过,这期间他不止得供出一部分太子的人,也得请殿下舍弃几枚棋子。”黑衣老者依旧将自己隐藏的严严实实,声音有些沙哑道。 “好,都听季老安排。” 这样不但太子会损失几个人,到时候父皇恐怕会最先怀疑到没有丝毫损失而又和太子不和的大皇兄身上。 而且最后供出来秦宏昌,恐怕潜意识里会增加可信度,让人更相信他参与了,而且份量不低。 季老好计谋啊!一箭三雕! 府衙。 “江大人。”钱路感觉身旁有人超过自己步伐,看清楚是谁后眼中带了几分轻蔑,但随即又隐藏起来,作揖问候。 那人身形粗壮,步履稳健,听到身后有人叫,一回头,原本就不修边幅的脸又晒得有些黑,看着粗糙又鲁莽。 “呦,钱大人,你这不是在布政司任职吗?怎么,也是被贤王叫来的?”江向阳有些吃惊的问道。 这钱路是布政司左参政,怎么贤王是把三司的的人都叫过来了? 这架势,恐怕是要彻查啊。 真好啊,那到时候是不是就有军饷发了。 “曲大人好。” “曲大人。” “魏大人。”两人身后又传来一阵人声。 在这时不时遇见几个同僚的问候声中,都在府衙大厅到齐了。 “于大人也是早早到了啊。”孙天京坐在太师椅上对着一旁也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目光炯炯有神,但有些干瘦的老头皮笑肉不笑的关切道。 “这不是贤王殿下的令催得紧吗,再说了他这案子,照理说本官也应当出力啊。”曲兴摸着自己银白的山羊胡子,不太走心地回复道。 “也是,毕竟你这按察司主一省的刑狱之事,不过,贤王殿下怎么把召见咱们的地方设在了这府衙?”孙天京不怀好意的笑着问道。 “殿下的想法岂是我等可以猜测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次的大案不是吗?”曲兴不轻不重的回击着,不过见这老匹夫幸灾乐祸的嘴脸,登时感觉心中不畅快,补了两句。 “不过,这次的事应当没你这布政司什么事,怎么把你也叫来了,不会是有什么——” 第三十三章 荒芜 这戛然而止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仿佛是在怀疑这事孙天京参与了。 “哼,本官身为这布政司的右布政使,这事关系着一省存亡,肯定得来帮些忙。”孙天京轻哼一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 “这贤王怎么还不来呢?就让咱们搁这干等着?”于流有些急了。 他性子本来就不是那种沉稳的,再加上如今贤王来查这事还与他管理下的都司有关,虽然他未曾参与贪污。 但这隐瞒情况未曾上报,如今也够他喝一壶,也不知道这贤王会如何做。 于流越想越心慌焦虑,也坐不下,便站起来在大厅中来回踱步。 “老于啊,你这晃的我头晕啊,快坐下歇会。”孙天京看着有些不安的于流,被他晃的也有些慌。 心中暗自怀疑着,这贤王把他叫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他?可凭什么呢? “大人,您快歇会。”万永宁见指挥使大人停了下来,赶忙上前扶着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哎,这事本官也没参与,怎么就恰好遇上了。”于流还是心神不宁。 一旁的余冶先看着眼神凄凉,心中有些嘲讽。 想当年于流也是与他一般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他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如今在官场混久了,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畏首畏尾。 因为他这圆滑些的性子,在官场上混的比他好多了,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因为这,他这指挥使注定做不下去了。 看着满屋子身着绯色青色补服,补子上或是狮子或孔雀,头戴乌纱,皆是五品之上的官员,于冶先心生茫然。 对他未来仕途的迷茫,对这个王朝未来的迷茫。 不,他既然已经走到了今日,那便走下去。 “贤王殿下到——”门旁的衙役高声喊道。 所到场的官员都理了理衣冠,原本坐下的也站了起来。 “臣等拜见殿下。”三品及以上官员行的拜礼,三品以下行的跪礼。 “平身。”雍容低哑的声音响起。 宁昱承身着一身绯色蟒袍,从一干人中间走到主位前回身,扯来一把衣袍下摆坐下。 宁昱承坐在上首中间,靠在椅背上,满脸轻佻慵懒的笑意,漫不经心的略过起身的众人。 “相信诸位也知晓本王此来目的,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绕口舌了。 本王日后审理在府衙中进行,暂住在淮安侯府,按察司与府衙协助,都司配合审查,布政司若有关系也要全力配合。”宁昱承迅速将自己近期的打算说了个明白。 “这,殿下为何不在我按察司审理?”许清成听后有些不满,这不是显得他按察司比区区府衙还低一等。 这话曲兴也想问,但他也知晓这位的脾气,这话问出去,跟以下犯上差不多了,他可不会去问,但这自有人会替他开口。 “怎么?本王做什么还需要跟你们汇报不成?”宁昱承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几分,语气温柔的问着。 还没等那人回话,忽然声音布满阴寒,面色阴沉的怒道“你一个区区四品副使也敢置喙本王的决定,谁给你的胆子?” “臣,臣不敢,还请殿下赎罪。。”许清成赶忙认错求饶。 “殿下,是臣管教无方,下属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不要动怒。”曲兴替许清成开口道。 按察司剩下几位佥事也赶忙跪下提许副使求饶。 同时围观的一些心中感叹,按察使大人待属下亲厚。 孙天京暗自看戏,这老东西又演这种爱惜下臣的戏码。 “既然如此,你们便都在此跪着吧。”宁昱承满眼不虞的看着因为他这句话吓得跪了一地的人。 鼻间轻哼一声,眼中带着几分烦躁带着延清离开。 那厢,为了给宁昱承腾地方的秦鸿波召集了同知通判他们会谈。 毕竟今日贤王借他府衙通知三司的人,再加上慕儿与他合作,恐怕要用他府衙了。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得忙起来,跟着配合,这位脾气又是个古怪的,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主子,咱们去哪?”延清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走着,问道。 宁昱承在院子里,视线虚虚的挂着,看着不远处的盆栽。 眼神明灭不定,一手转着血色的珠子,红唇微勾的样子又好似带着三分笑意。 他也不知道去哪,他的心是虚无的,是飘着的,无归处。 佛有三千小世界,但他的世界一片孤寂荒芜,寸草不生,除了无尽的血色,烦躁,暴戾,再也生不出其他情绪。 将散着的心神收回,想着近些日子该做的事,以及自己唯一看得上眼的至尊之位。 目光逐渐桀骜冷戾,磁性的声音带着股来自心底的凉意,开口道“去提审犯人。” 守在大牢门口两只獬豸石雕旁的狱卒刚想拔刀拦住来人,但目光一触及到绯色衣袍上的金蟒,顿时半跪在地。 恭敬又坚定的开口道“贵人止步,此乃知府大牢,闲杂人等一律毋进。” “两位,我们主子乃贤王殿下,昨日往这牢中送了几名要犯,如今要提审。”延清上前解释道。 “这,”一名狱卒见那贵人面上已经满是不耐,示意旁边的人,然后接着说道“那小的带您进去找司狱大人。” 这一切宁昱承也都目睹,只不过他懒得计较,不过是几个辛苦人,不值得。 “大人,贤王殿下方才去大牢里提审犯人了。”因为事情不小,很快狱卒便见到知府大人,连忙禀报道。 原本就感觉贤王把集会的地挑在他这不太好,如今这又给他找事。 他若不去,但人在他的地方关着审问,显得他有些不敬,若是去,他还不知道又得费多少心神。 秦鸿波放下手中的茶盏,让几位下属散了,便跟着狱卒去了大牢。 侯府内,秦慕青看着手中的拜贴,心中一阵难言的情绪。 虽说她当初传出谣言是为了让宁昱承住进侯府打好关系,但如今两人已经达成合作关系,这再让她侯府当免费的盾牌用,就很无奈,很不舍。 第三十四章 招供 这费时费人费力还费钱,她还得不到什么。 秦慕青想提笔拒绝,但又一时找不到合适又不得罪那朵罂粟花的借口。 最后秦慕青决定去水榭游廊那观景喂鱼,这个就交给青桑想。 青桑好不容易编出来了一个,只可惜还没送出去,便看到宁昱承的人搬着一些日常用品来了。 “主子——,主子——,贤王的人已经将东西搬过来了。”青桑一见那门口的架势,立即跑回去找自家主子汇报。 “青桑,说了多少次了,要稳重,别咋咋呼呼的。”秦慕青斜斜地倚靠在围栏旁,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时不时撒点鱼食。 下面一群色彩斑斓的观赏鱼聚集在一起,鱼儿们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接受着秦慕青的投喂。 青桑深呼两口气,语气稳重了些才开口:“好的,主子。” 秦慕青见此满意的轻点脑袋,接着方才的话问“你方才说什么,宁昱承的人怎么了?” “主子,属下方才原是想去送回帖,结果才走的大门口便发现贤王的人在那,他们居然已经收拾好包袱并且与管家聊上了。”青桑这次语气方的更缓了,语气听起来像是叙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忽然一阵啪嗒声,青桑一抬头,只见自家主子原本左手拿着的盘子已经四分五裂,只是被内力控制住没有掉落。 秦慕青将那堆碎瓷片与鱼食扔到角落里,用力的理了理的衣袍,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 “走,去前院看看。” 由于秦慕青走的很快,步步生风,所以两人很快就到了,远远就见一行人聚集在一起。 管家见世子一来赶忙上前开口说:“世子,老奴已经派人去寻您,想来两人错开了。您看,这——” 管家脸上很是为难,这事他一个管家也管不了啊,主家以及贤王,他都惹不起啊。 “世子好,多谢世子府中的招待,不知我家殿下住处在何处?”延月一见秦慕青来了,主动凑上前去笑容可掬的打招呼道。 原本有心想折腾一下的秦慕青见此心中那一点气愤也没了。 罢了罢了,为难人家侍卫做什么。 若是宁昱承想住,谁也拦不住。 希望那家伙不要太难伺候,不然她可不介意小小的戏弄他一下。 “管家,东边可还有合适的院落?”秦慕青淡淡的问着。 “有,芝兰轩还空着。”管家想了想,决定这个最合适。 阳光不错,位置很好,而且离世子的玉竹居又不远。 “嗯,那你们便带着贤王殿下的人去打扫收拾一下吧。”秦慕青对宁昱承要住下的地方不感兴趣,他们除了这案子合作的东西牵扯到一起,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了。 至于府里的院落,他爹有时候兴起,就会给改个名,再加上这府邸也不小,所以她对芝兰轩还真没什么印象。 京师,天牢。 “除了这几位,还有没有其他人?”施刑的狱卒手中握着沾满血迹的鞭子,用一端戳着犯人已经腐烂了的炮烙伤口。 这犯人便是已经被严刑拷打一天一夜的韩修永。 如今头发披散,被血水粘成一缕一缕的,脸上也满是伤痕,嘴角溢出的血重新铺在了黑黑的血痂上。 身上的囚服已经被抽的破破烂烂,胸腔上还有数块炮烙的伤口,腿骨已断,皮肉软趴趴的挂着。 整个刑房,满是腐臭与腥臭。 几乎已经快没什么生息的人,终于动了动,布满污血的唇缓慢蠕动,沙哑着出了声:“有。” 那狱卒一听到动静,眼睛都亮了,还有东西要吐出来! 撑了这么久,这回一定是个有些份量的,他这是要立功啊,到时候说不定晋一级或者给点赏钱也行啊,正好把那李寡妇弄来做小妾。 一阵破空声响起,啪的一声,打在原本就皮开肉绽的身体上,又溢出一道新鲜血迹。 “还不快说,给老子老实点,快把你知道的都给老子吐出来。” “殿下,韩修永该招的都招了。”侍卫将最新从天牢那边得到的消息汇报道。 “好,暗地里提醒一下他,使命结束了,顺便让人准备下,明日把他家人送进庄子里吧。”一身青色蟒袍的男子面上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难得心情好,放过了他的家人。 那边宁昱承与秦鸿波在府衙大牢里审问着几人。 原本觉得这几个人贪财好色,也就是个酒囊饭袋,经不起拷问,谁成想他们三人倒是这方面挺义气,谁也不招。 见严刑拷打不出来线索,秦鸿波只得劝贤王明日再来,要不然就凭着刚才他让属下审问那股狠劲,他怕贤王一个不开心就把人打死了。 好在宁昱承也没发什么脾气,而且瞧着比刚来时见到的还好些,秦鸿波心中还暗自称奇。 吩咐狱医救治一下犯人,让人别在没问出东西前就死了,便准备回府。 不经意间瞥到贤王红的有些不正常的眼睛,眸中血丝密布眼白,面色又苍白,唇色却又是红的,衬的整个人都有些诡异。 忽然想起有传言道,贤王身中剧毒,每日需引用新鲜人血压制。 秦鸿波今日见了这画面,觉得后面属实是扯淡,但贤王这副样子瞧着也不像是个精神正常的人。 身中剧毒?或许这前半句是真的?顿时眼中精光一闪。 他得派人查查,说不定日后对慕儿的计划有用。 秦鸿波边想边上了马车,直至下到了侯府下马车时,再次看到刚刚下马车的宁昱承,他有些惊了。 看了眼府邸的牌匾,是他淮安侯府没错,又看了眼天色,如今已经不早,应当回家用饭了,这个点也不适合拜访啊。 秦鸿波有些疑惑的看向宁昱承,正想开口询问,宁昱承先开口了。 只见他扬起唇角,用华丽又略带磁性的声音解释道“世子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侯爷,为了方便本王办公,她邀本王在此小住些时日。” “小、小住?”秦鸿波磕磕绊绊不可置信的重复着。 她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还是嫌气他气的不够? 正想进府找那个糟心玩意儿质问一顿,就见她出现在垂花门前。 第三十五章 扶风苑 “爹,孩儿特地来迎接您以及贤王的,并为殿下引路,以尽地主之谊。”秦慕青刚刚接到她爹回府的消息便匆匆赶来。 生怕她爹与宁昱承说了不该说的,两人闹出些什么。 延月那边也接到安排的暗卫的消息,出来迎接自家主子。 “是吗?世子真是孝顺知礼,多谢出来迎接。”宁昱承见秦鸿波恶狠狠磨牙,准备收拾儿子的样子,有些幸灾乐祸,轻笑着说道。 接着秦鸿波因为发现他看着,瞬间变成慈爱的笑容,只是那笑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看着二人虚假的父慈子孝画面,宁昱承有些想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戛然而止。 同样的画面,同样虚假的笑意,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就是有无真情实意的区别吗? 他的父皇,表面上给了他明目张胆的宠爱,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他身中剧毒,又肆意暴虐不得满朝文武的心。 他是他几个成年封王的皇子中,最不可能夺位的人。 很可惜,目前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东西也只有帝位。 他不在乎天下人看法,他若为帝,必定杀尽阻拦之人。 为了躲避自家老爹可以在她身上戳出个洞的视线,更为了尽地主之谊,让宁昱承宾至如归,秦慕青火速拉着宁昱承去芝兰轩看看。 好在延月来了,不然秦慕青还得让管家引路,不然那这不得揭露了她对宁昱承半点不上心的事。 以怕宁昱承初到府中被冲撞为由,让延月在前开路。 秦慕青则紧跟在宁昱承身旁,与他并行聊天,介绍着府中事宜。 秦慕青体贴的开口道:“这府中正经主子就我与我爹,后院也干净,殿下随处可去。” 当然,秦慕青在心中补了一句,最好不要去她那。 毕竟她那有些可能暴露性别的东西,但若是直接说,宁昱承这厮估计更会好奇多想。 “殿下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到时候重新安排。” 有事别找我,不适应自己走。 “世子真是体贴,想来本王应当在这府中过的挺舒适,不过,本王也不是那等注重享欲的人,只要世子保护好本王安全即可。”宁昱承也非常体贴的回应到。 秦慕青只是笑笑不说话,她会信吗? 当然不会! 就凭他那奢华的马车,以及两次拜贴用的上等贡品纸张,她就知道她侯府要大出血。 待几人走到地方,秦慕青看着有些眼熟的院落。 这不是之前的扶风苑吗? 当初她爹看着位置风景不错还想着给她住来着,后来听说这是这宅子前任主人家为最爱的小妾建造的,两人顿时都不愿意了。 宠妾灭妻,罔顾纲常,难怪最后家道落败,这宅子也卖到了他们手上。 只是,怎么给宁昱承安排到这里了,而且这里可离她的院子不远。 秦慕青待宁昱承重新安排了一番,一起去膳厅用晚饭。 毕竟是客人入住第一顿饭,秦慕青也不知道宁昱承喜欢些什么,便各种口味的菜都吩咐做了些。 三个人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心思各异。 宁昱承感觉侯府在饭食上还可以,秦鸿波是感叹儿子败家,怎么不见她那么孝顺孝顺他。 秦慕青则是想借此多了解一下宁昱承这个人,毕竟用餐过程中人比较放松,会不自觉流露出些习惯之类的。 既然她决定利用宁昱承,那便得知己知彼,以便掌握主权。 刚开始几人都默不作声的用着自己面前的饭菜,桌子上氛围有些沉闷严肃。 秦慕青夹了块排骨,扒拉着自己碗中的米饭,时不时看一眼宁昱承。 发现他只用自己面前的菜,每道菜差不多一两筷子,慢条斯理的吃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好吃与否,喜欢与否。 真是个多疑的人,处处小心。 秦慕青又看了看自家老爹,也不太习惯这种氛围,吃的都不如之前有滋有味了。 便吩咐一旁的丫鬟布菜,每道菜三筷子,朝着宁昱承开口道:“在这西北不似京师,又只有我与我爹两人,所以向来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吃饭也不端着细嚼慢咽,吃的尽兴便是,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不知殿下今日可审出了什么?”秦慕青尝试着挑起话题。 宁昱承本来就是不拘泥规矩的人,最是喜欢肆意,只是生在皇家,礼仪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秦慕青问,他便也边吃边答,只是他每次都是待口中食物咽下,未吃下一口时说话。 当然,秦慕青与秦鸿波平日也是,毕竟这已经是底线了,若是边吃边说嘴里喷出饭渣,那画面的确失礼。 “没问出什么,本王正想着有什么其他有效的法子。”宁昱承说完,从盘子中夹了一个清蒸肉丸,虽说下筷子之前有些犹豫,吃的时候动作缓慢流畅。 秦慕青想着宁昱承之前的动作,他夹鱼的时候动作迅速,吃的速度也比这个肉丸快。 不喜欢吃鱼? 虽然他做了掩饰,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区别的。 他口味偏清淡,油腻重口的以及鱼类都是直接下筷子,而他喜欢的反倒是犹豫一瞬才下筷子,动作缓慢,咀嚼时间也长些。 对于自己的喜欢,真假混淆,隐藏起来,多疑,没安全感,不喜欢别人猜透自己的喜好。 “殿下若是明日再审,下官建议找些其他法子,攻心为上。”秦鸿波听到这话题,想到下午的审讯,真心实意的建议道。 “本王到是想,不知世子可以办法?”宁昱承眸光看向秦慕青。 原本阴翳压迫的双眼如今瞧着减了半成,衬得那双眸子潋滟起来。 秦慕青这般被看着,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感叹这厮眼睛长的真美,这要是个女子,怎么着也得是祸乱后宫级别的。 “我明日可以跟着殿下试试。” 一般不招,都是有原因的,而这个支撑着他们不招的原因,反倒是七寸。 早朝。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贺长年手持象牙笏上前禀道。 “爱卿快讲。”建宁帝语气有些迫切,应当是陕西那批军饷的事。 “从韩修永入狱后,数次招供,但前两日严刑拷打都不再招,直至昨日韩修永招供了最后一人,那人便是——” 第三十六章 下旨 贺长年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所有人心中都跟着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听着。 有几个人倒是心弦一紧,但是想着殿下,又稍稍缓了些。 “太常寺少卿秦弘昌。”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直接砸懵了秦弘昌。 耳朵瞬间嗡鸣,一瞬间头皮发紧,脑中一胀,瞳孔放大,满眼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 殿下的计划怎么会败露,那个韩修永怎么会招供出他。 “陛下,臣不曾参与此事啊。臣冤枉啊!”秦弘昌跪在大殿上涕泗横流,表情悲愤,喊冤喊到嗓子嘶哑。 建宁帝又看向贺长年。 “陛下,臣这里有证据。此乃韩修永的供词,是招供画押了的。”贺长年将供词递给下来取的太监。 “韩修永此次一共招供了大大小小七位官员。其中,秦少卿是最后招出来的,且画押后说是愧对兄弟,咬舌自尽。 另外,韩修永说自己虽参与此事,但并未贪军饷。 臣昨夜派人去抄了韩府,家中虽说有些来路不明的钱财,但不多,都是之前贪的,府中还有账本,的确对应起来。”贺长年将自己得知的都上报了一遍。 那韩修永除了这次的事过火,其实之前贪得那些不多,毕竟干净的彻底的官没几个。 但他参与此事,应当知道风险,若是说求财,却事成之后并未贪银子。 那他这目的可就怪了。 贺长年在脑中想了很多可能,终究是没合适的。 “大胆,人证物证聚在,来人将秦弘昌压入天牢,家眷囚与府中,等候事情查明,女入教坊司,男流放。” 建宁帝看着写的明明白白的供纸以及那鲜红的画押印子,立即派人将秦弘昌拿下,其他涉案人员也被押走。 站在大殿前面的几位皇子都各怀心思的打量着其他人。 建宁帝一共六子四女,六个皇子,除了最小的六皇子,其余都成年封王了,公主只有出嫁时授予封号。 大概是人越老越怕死,越老越糊涂,建宁帝想把皇权牢牢控制住,便只给封号和府邸,不给封地,所以几个皇子之间都是表面关系,实则明争暗斗。 这其中当朝大皇子宁昱业,也就是晋王与排行第三的太子宁昱乾斗的最狠,势如水火。 但皇帝却作壁上观,众人怀疑可能是有心磨砺太子,也可能是皇帝并不满意太子,想让几个皇子竞争,谁扳倒太子谁就是太子。 此时太子心中就在怀疑着是宁昱业下的手,他这次无辜遭殃了好几个追随的官员,虽说官职不大,但要再拉拢几个也得费些劲。 再者他父皇也不是吃素的,大理寺和刑部也不是吃干饭的,到时候肯定可以查出来那几个或多或少与他有联系。 到时候岂不是这陕西都司一事就扣到了他头上。 眼中有些怒火在深处燃烧,心中有些烦躁。 虽然心中恼火,但是宁昱乾给自己立的太子人设一直都是温润有礼,礼贤下士的样子,所以这时候面上倒也尽量挂起一抹不太符合脸色的笑意。 而被怀疑的宁昱业此时也怀疑着太子,这会不会是太子他设的计,那几个被招供出的人有太子党的,而偏偏他的人一个没有。 到时候岂不是他平白无故惹人怀疑,可能有人觉得是他设计陷害太子。 宁昱业暗自思量着,眼中桀骜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不管是不是,他都得做好准备,如今看着,若是深挖,他也得惹人怀疑,而他父皇又多疑。 “启禀陛下,臣突然想起一事与此事可能有关系,不知当讲不当讲。”刑部右侍郎陈益年略微皱了皱眉,顿了顿,好似有些矛盾,不知道开不开口。 “陈卿但说无妨。”建宁帝直接开口道。 建宁帝此话一落,刑部右侍郎将面上的情绪一扫而空,恭敬的回禀道:“秦少卿是淮安侯府的二爷,而如今的淮安侯,十七年前被陛下外派任知府,正是去的西安。” 刑部右侍郎这话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淮安侯府人员关系,但这不妨碍众人多想。 此刻建宁帝也开始怀疑起来,这么巧合,正好是西安,而当年老淮安侯的事—— 建宁帝越想越觉得怀疑,眉头紧紧皱起,面色有些不虞。 太子见此,立刻上前开口,为父分忧道:“父皇,如今四弟还在西安,不如派人下旨,让四弟查一查淮安侯,并将其带回京师。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想来不管有没有关系,淮安侯应当是愿意为您分忧的。” 宁昱乾这番话说的甚合他意,建宁帝正好一口应下:“好,那便如此。” “另外,贺卿,京师中散布谣言,动摇民心之人可有抓到?” “臣派了不少人去,但都是从市井巷陌传出去的,他们身份当时掩饰的极好。”说到这事贺长年也有些急。 他们和刑部的人虽然是合作关系,但两边又不和,每次抓人的事都莫名其妙的搞砸。 “哼,近来大理寺和刑部越来越懒怠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一听到人现在都还抓到,更别提审问了,建宁帝瞬间怒不可遏,一群废物。 宁昱业见此倒是主动应了上去,恳切的开口说道:“父皇别动气,身体要紧。 贺大人他们近些日子忙着审问陕西都司的事也很用心,想必是腾不出其他精力,不如交给孩儿去查。” 建宁帝想着他这话也有道理,再者大理寺和刑部这么磨蹭,还不如换人,便应允道:“好,此事便交给晋王。” 早朝结束后,文武百官几个聚一起,边议论着某个话题边走下白玉石阶。 “大哥。”太子的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晋王。 宁昱业看向太子,目光桀骜冰冷,开口问道“太子有何事?” 见宁昱业如此,宁昱乾虽说觉得不尊重他,心中有些不快,但还是挂着自认为和煦的笑意说道“怎么?没事还不能和大哥叙叙旧了?” 宁昱业直接面上依旧冰冷,冷笑一番,不给面子的说“三弟不用和我演这兄友弟恭的戏,毕竟,咱们的关系,注定为敌不是吗?” 第三十七章 占有欲 宁昱乾听着这话,心中直接一噎,面色说不上是青是白。 既然他都如此,他也不必礼让,语气不好的回了句“那便还请大哥小心,毕竟刀剑无眼。” 扶了扶头顶上的太子才可以戴的金龙冠,神色倨傲,看了一眼宁昱业便甩袖阔步离开。 宁昱业在原地看着太子的背影,轻哼一声,眸光几番转换。 太子之位又如何?本王要的是这大宁王朝的万里河山。 既然生来不是太子,他便自己争来自己想要的一切。 西安府大牢中。 秦慕青跟在宁昱承身后,看着被打的浑身血淋淋的罗含。 那狱卒见二人来,打的更是卖力,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 鞭子落在罗含身上,他闷哼一声,尾音带着些颤意,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露出享受的表情,满足又挑衅地看着宁昱承这边。 啧,变态! 秦慕青默默感叹一番,忽然感觉被人盯上,抬眼又见罗含眼中带了几分欲望看向她,瞬间神色冷了几分。 “再用力点,没吃饭吗?”罗含昂起脑袋,质问狱卒。 “真贱!”狱卒朝着罗含啐了一口,打的更凶了,又问道“你说不说?” “说什么?我有什么罪?我没罪!哈哈哈哈——”罗含笑的前仰后合,绑着两手的铁链跟着哗啦啦的响动,伴着笑声,带着几分诡异。 “王爷,世子,这人属实嘴硬又脑子不正常,越打越兴奋,半点话问不出来。”狱卒无奈又气愤的跟两位贵人汇报着。 如今这两人也都见到了这个脑袋有毛病的人,不是他不出力,是这人真的不正常。 听说昨日贤王的人,也没问出什么。 秦慕青听完看向宁昱承,在等他指示该如何。 宁昱承见她看向自己,也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明笑意,提醒她昨日自己答应的帮他解决。 两两相望,无人出声,倒是一旁的罗含又突然出声说道:“不然,说不定我就说了呢。” 罗含视线有些灼热又带着些许欲望落在秦慕青身上,这人瞧着冷清,眉眼处却又有些勾人,尤其是刚才生起气来的样子,真是处处都符合他的胃口。 哪怕她是,他也想试试那滋味,想必销.魂的紧。 这般想着,眼中欲色又重了几分,舔了舔.唇,咽下混着血液的口水。 秦慕青听到那话,一瞬间面色冷若寒冰,又见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欲.望,胃里翻涌,有些恶心。 “罗含真是荤素不忌,还,既然如此该当满足才是,用力打!打到他说不出这种混帐话为止!”秦慕青难得发怒,真是恶心到她了。 不恶心,只要不影响对方也不恶心,恶心的是他像畜牲一样的发.情,且不尊重她。 “世子真是心软,削了他的,直接断了念想才是。动手!”宁昱承一说完,狱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便窜了出来,直接动手切了一刀。 宁昱承面上有些阴森,笑意不明,衬得那唇更是红的妖冶,嗜血。 “啊——”罗含直接痛呼出声,表情狰狞,地上渐渐有血流出。 “喂狗。”宁昱承语气带着愠怒,眼中有些暴戾又带着点嫌弃的开口。 越想情绪越不舒服,这么个恶心的东西居然敢肖想她,好歹是他刚拉入派系的人,敢染指他的人,真是不知死活。 用破布捏着那恶心东西的延月刚想走过去问自家主子如何处理,谁知道,还没走过去,自家主子就先出声了。 “是。”延月嫌弃的待着那玩意飞速离开。 主子一定是也嫌弃那东西,才不让他靠近的。 可是他也嫌弃啊! 默默看了全过程的秦慕青虽然勉强维持表面上的淡定,实际上,内心目瞪狗呆。 不是,这场面,她三世都没见过。 这这这,他们是怎么做到如此风轻云淡在她勉强讨论这种事的。 还有那东西,她刚刚好像隐隐约约看见轮廓了。 完了,她的眼睛脏了! 等等,她好像是男的,不是,是男装,她要不要也让人仿制一个,到时候更逼真。 秦慕青越想越觉得可行,谨慎起见,这个可以有,万一到时候用的上呢。 虽然上半身穿了特质的马甲,让她不止看上去肩宽了些,还有胸肌的样子,摸起来手感也像,甚至可以挡些刀剑伤,但这个东西也可以做个,毕竟有备无患嘛。 秦慕青回神,想着宁昱承方才的举动,这究竟是被恶心到还是有心对她关照些? 不过,她也算的属下,拉拢一下下属也算正常。 接着两人又去其他牢房,临走时秦慕青吩咐狱医救人,毕竟还没问出什么,人得留着有用。 林烨看起来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怎么拷问都不说。 秦慕青向前走了两步,在血渍前停下,来回踱步道“我很好奇,你们把银子都给了京师那边,为什么?那么大一笔银子白白送人,还得送上你们的身家性命。” 秦慕青话一落,林烨原本垂着的头颅瞬间抬起,眼珠子紧紧盯着秦慕青。 “谁告诉你的?”林烨一开口后反应过来,自己可能中计了,立刻又闭嘴,低下脑袋。 果然,银子不在了。 秦慕青派人偷过他们几家的账本,他们几人虽然收受贿赂,看似骄奢淫逸,但实际上家中都有一部分银钱去处不明。 秦慕青当时就怀疑,他们贪污下的那部分军饷应该也已经被运走。 而能让他们几个卫指挥使效力,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笔银子运走,想来那人势力不小。 她方才便诈了诈林烨,果然,京师那边的,这是涉及皇权斗争吗? 这般想着,秦慕青回头看了眼离这边三步远的宁昱承。 宁昱承发现秦慕青在看他,但心中还在想着方才莫名其妙被激起的占有欲,便当做没看到。 他知道他占有欲向来很强,只是很少被激起来,为什么方才会被激起? 秦慕青见宁昱承不搭理她,倒也没什么反应,毕竟人家是王爷,毕竟人家就是这个人设。 宁昱承看了一眼在这阴暗腥臭的房间内,一身月白袍子,周身隐隐带着光晕的人,干净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第三十八章 怀疑 她神色温润,满眼包容,对一切都没有恶意,只有淡淡的温暖与无尽的包容。 不,或许她和他一样呢,包容的背后是无尽的冷漠,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 这般想着,宁昱承倒是释然方才的占有欲,或许是因为他与她相似。 踟蹰行走于自己的世界,漠视一切。 或许他们是一类人,只是他们表达或者隐藏感情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所以,这算是知己吗?因为惺惺相惜,所以见不得这人被折辱? 不管宁昱承怎么想的,秦慕青见他不理她,便继续审讯。 因为站的久了,有些累,便坐在狱卒看管犯人坐的长凳上。 秦慕青低着脑袋,不经意的说着话,边说边慢条斯理的拿着扇子梳理外袍上的褶皱。 “我刚刚从罗含的牢房走过来,他说了有些事情。” 林烨眼神有些怀疑,接着又觉得这仍然是秦慕青的诡计,他相信罗含,相信他们当初的誓言,谁都不会违背。 “我不会信你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不会说,别白费力气了。” 林烨声音有些嘶哑的说完,便垂着脑袋,任由沾着着血渍汗水而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遮盖住视线。 不能信,不能信,都是假的,一切只是为了审问你。 秦慕青没有错过他方才视线中那一丝犹疑,继续开口,加大攻势道:“有些人,你以为是兄弟,实际上人家只当你是狐朋狗友。 虽然罗含没有交代太多,但是他已经开始交代了,谁知道他后面会不会招出你们的证据。” 秦慕青说着说着顿了顿,因为身后有些动静传来,一回头便看到坐在特地让延清搬来的椅子上的宁昱承,上面还铺着一层薄绒。 那厮就这么一只胳膊肘搭在扶手上,两手抱着一个暖炉,面色苍白,眸光却熠熠生辉,望着秦慕青。 秦慕青猝不及防与他对上视线,这病态娇弱的样子,病若西子胜三分,还带着点魅惑。 这厮真是好颜色,只可惜是个男儿身。 看的有些久了,感觉不自在,便微微错开。 视线落到宁昱承手上,这家伙,十月底的天,居然抱着个暖炉。 面色瞧着还真是像体弱重病的样子,怎么回事,刚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难道传言非虚,真是体弱多病?她之前还以为那是他迷惑其他几位皇子的。 罢了,探究这种事,无论真假,对她都没什么好处。 歇了心思,秦慕青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道:“再者说了,这次有贤王殿下来查,说明圣上重视的很,指不定你们上面的人就弃车保帅。 而且殿下手底下的人不是吃干饭的,就凭罗含那些消息,我们会查到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们就是想招都没得招。” 秦慕青看着静默无声的林烨嘴角微扬,不怕他不出声,如今这样反倒是听进去,戳心里了。 此时此刻的林烨的确乱了,他只能低头装没听到。 京师那边各方势力交横盘杂,他们几人关系虽然不错,但罗含那人表面斯文,实际上有些疯魔,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供出他。 不,不能继续想下去,不能中计。 林烨这边既然已经有怀疑的种子撒下,那便不用逼得太紧,秦慕青便起身带着宁昱承去不远处韦宏富所在的牢房。 恰好刚走出这扇牢门便遇到看完罗含伤情的狱医,狱医年纪有些大,腿脚不灵便。 见到二人原本想行跪拜礼,秦慕青伸手扶起,又怕宁昱承有意见,便看向他。 宁昱承没什么表情,任由她将老人扶起,不过视线落在秦慕青轻托狱医胳膊的手上。 略微有些扎眼,可能是那狱医衣袖上沾了些血迹,而这血可能就是方才医治的罗含那处的,如此想着就更膈应了。 秦慕青见他没什么不满,扶起人后,手立即撤回,她不喜欢与人有亲密接触。 见此,宁昱承脸上表情稍稍缓了些,不过还是苍白异常。 “老先生,罗含那边可以性命之忧?”想着身后牢房里关着的人,秦慕青开口道。 原本就在怀疑罗含的林烨如今对他的名字格外敏感,猛然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场景。 “回大人,暂时没有,不过嘴角得养着,不能添新伤,还得让人换些干净的囚衣,拿些被褥来。”老狱医尽职尽责的回答道,虽然他年纪大了,但医者的责任心不能没有。 “嗯,那你有要求便吩咐狱卒去办。”秦慕青说完便与宁昱承去了韦宏富的牢房。 一进去,延清便将椅子放下,宁昱承甩了下锦纹披风坐下。 狱医站在原地,待秦慕青离去后,看着衣袖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 有些佝偻背上挂着药箱,拖着步子离开,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 而继续被关在牢房里的林烨,脑海中方才秦慕青与狱医的对话一直挥之不去。 怀疑就如同原本就有一丝裂缝的琉璃,逐渐扩散,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变成一堆碎片。 出了大牢的秦慕青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心中驳杂的情绪得以疏解。 一旁的宁昱承听见那道呼气声深深看了一眼她,开口道“世子怎么了,方才在狱中表现的淡然无比,怎么出来了反倒这副样子?” “无事,里面空气不太好。”秦慕青轻笑着回道,好像方才的确如她所言,仅仅是狱中空气过于污浊。 宁昱承眼中带着几分思量看向她,眸光变了变,只是勾了勾血色不足的唇,并未开口。 秦慕青看向干净澄澈的琼宇,透过远处街口窥到熙熙攘攘的人,心中又明亮起来。 她不喜那样算计人心,没有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她怕有朝一日,执棋之人反被算计成局中棋子。 且她对这世间总有些游离感,不想插手这一切,她就像世间过客一样,淡漠的看着世人上演一出出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的大戏。 但如今,她开始有了参与感,感受到不同的情绪,与一些人事物有了联系。 “世子,不如与本王同乘如何?”宁昱承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秦慕青无意识散发的思维。 第三十九章 舒服 他的直觉告诉他,方才她情绪有些不对,依他作风,这干他何事,但方才见她目光游离,他竟然主动开口打断了她。 宁昱承眼尾微微一挑,神色多了分危险。 引起他的注意,牵动他的情绪,这可不是个好事。 秦慕青看着不远处低调奢华的马车,车厢都是用如此名贵木材做的,想必里面更奢华舒适。 于是,向来低调节俭的世子爷第一次生出享受的心思,桃花眼微瞪,目露期待的应声道:“好,多谢殿下。” 瞧着秦慕青这副可人的模样,宁昱承心中的烦躁都被无声的抚平了些,对向来瞧不上眼的平平无奇的马车难得看的顺眼了些。 红昭见世子与贤王一道上了人家的马车,有些担心,抱着剑站在马车旁。 秦慕青知道红昭虽然向来话少,但是异常忠心,便说道:“红昭,你去我的马车上坐着吧。” 宁昱承这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她能感觉到他对她没什么恶意,应当不至于迫害她。 “不用,属下在一旁陪着世子便好。”红昭说完便跟在马车旁。 知道劝不了红昭,秦慕青便跟宁昱承说让红昭坐在马车前面,宁昱承眸光不善的看了一眼红昭,冷冷的哼唧一声当做默认了。 这个下人,一点眼色都没有。这么不放心这小世子,当他是洪水猛兽吗? 宁昱承越想越暴戾,眸低一片暗沉,眸色渐深。 完全忘记了自己本就是个人见人怕,婴孩止啼的形象,而且自己当初还挺满意,觉得是反向反映了他的强大。 秦慕青坐在铺着一层棉垫又铺了一层纯白天鹅绒的马车上,倚靠在挂着火红色狐狸皮毛的车厢上,忍不住放松了几分。 舒服,确实是舒服,比她那马车舒服多了。 甚至是颠簸程度都小了不少,估摸着是工匠有什么独家防震技术。 果然,这种时代,最顶尖的技术都被皇室垄断了。 因为倚坐着舒服,秦慕青向来优雅端庄的仪态都跟着少了几分,看上去反倒多了些肆意风流。 大概是因为马车里有熏香暖炉,比较暖和,再加上放松,红润的菱唇轻启,甩开扇子,遮住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 眼角溢出点点泪水,眼尾挂着些许水泽,整个人带着几分慵懒,瞧着倒像只被娇养着的家猫。 宁昱承白的过分的指尖微动,漆黑的眸中酝酿着什么,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折扇遮了半面的人。 原本靠着正舒服的秦慕青忽然端正的坐了起来,整个人紧张了几分。 她方才感觉到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敏锐的感知力告诉她,很危险。 秦慕青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宁昱承早在她表情有变化的时候就收回了方才的样子。 有些无力的靠在马车上,唇角稍稍带着点弧度,配上苍白的肤色,瞧着有几分虚弱,活脱脱一个病弱美人。 秦慕青面上浅笑,说道:“殿下这马车倒是舒服的紧,方才有些无状,殿下勿怪。” 实则她心中暗自思索着方才那股被凶猛的大型食肉动物当做猎物盯上的感觉。 这马车上可没有第三个人,帘子也没开,她不信方才有人透视过马车看着她。 宁昱承,他方才在想什么? 秦慕青捏着扇骨,眼睫微垂,遮住眼底的思量。 “咳咳,世子不必介怀,本王虽说脾气不太好,但是向来惜才,再加上感觉与世子有些知己般惺惺相惜之感,必定不会如同常人一样对待,世子可放松些,日后在本王面前不必拘谨。”宁昱承有些失望的看着端庄温凉,一派如玉君子模样的人,解释道。 “咳咳——”说完又轻咳两声,拿起小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面色瞧着更加苍白。 “好,殿下这身体怎会突然抱恙?”秦慕青应下后,眸光明显多了几分放松,有些担忧的询问着。 不过是微表情,眼神也是可以骗人的。 “无碍,旧疾复发罢了。”宁昱承见她神情当真放松几分,心中舒服了些。 秦慕青眼神关切的问道:“殿下这病可是严重?怎么会复发?” 这表现出来的关切,半分真半分假,她的确出于关心问的,但她情绪向来清浅,所以关切神情放大了些,掺了点艺术成分。 “严重与否,皆不重要,这么多年本王都忍过来了,这不是还好好的待在世子面前?”宁昱承想到这所谓重病缠身的源头,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但周身的戾气却掩藏不住。 秦慕青可能是因为体质特殊,对这些戾气煞气怨气之类的感知尤为敏锐。 稍稍联想一下也知,自己方才应当是问到了什么禁忌。 这要是换作旁人,宁昱承早已经将人扔出去,但由于今日发现她很有意思,对她有些好感,与他倒有可能成为朋友,便也没计较。 宁昱承不想继续牵扯到这个,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压制的暴戾,有心想转移话题,便问道:“如果本王给世子三日,世子觉得几分把握可审出?” 秦慕青想着今日已经在林烨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这是个突破口。 “七分吧。”秦慕青也不敢多说,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不过,他们三人这两日的表现倒是奇怪,与他们平日里好色贪财的形象不符。 一个个撑得下严刑拷打,甚至是手足情深,都无比相信剩下两人不会说出任何线索。 回去得派人查查他们三人出身以及大小事宜,或许是什么重要线索。 近些日子也不知道安怀带着静宜干了什么,两人都是童年不幸,没怎么体验过亲情,如今倒是相见恨晚,跟亲姐弟一样。 这两日事情不少,如今悠闲舒适的理最近的事,倒是想起来之前安怀提到功德值的时候还有一个潜在客户很不错,好像是在卫所附近。 阴魂盘旋之地,基本都是与生前死亡有莫大关系,或因为有什么舍不得,或是凶手在此。 卫所,会与这案子有关吗? 待这几人审出来东西,她得去看看。 马车在府门外停下时,秦慕青恰好停止思绪。 第四十章 伤药 意识到半天没动静,赶紧看向宁昱承。 却见这厮正侧卧在对面,好在马车足够大,居然卧的开。 狭长的眼睛闭着,面色苍白,表情放松。 不自觉地将视线从他饱满的额头,恰到好处的眉骨往下移动,睫毛挺翘,鼻梁高耸,唇形饱满,下颌线条流畅。 视线又回到宁昱承的眼睛上,却见黝黑的眼珠正笑意不明的看着她。 “我,方才以为你睡着了,正想叫你来着。”秦慕青略微有些尴尬的开口,赶忙下了马车。 宁昱承起身坐了起来,看着秦慕青匆匆的背影,喉咙中溢出低沉磁性的低笑,眉目如画。 他没睡着,只是因为感觉四周氛围舒适,逐渐放松,忍不住闭眼眯了会,谁成想她会盯着他看? 倒是他没想到居然可以在这种发病的时候如此放松,是因为她吗? 宁昱承看着手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投着血色的剪影,唇角勾起,扬了扬眉。 或许这世上不止有他一人在黑洞中迷失,如若她亦是孤寂到荒芜,那他们倒可以成为知己。 他将待她胜过手足,如一母同胞般,护着她与侯府。 “主子。”青桑将手中的纸条递了出去。 “谁给的?”一打开字条,秦慕青眼神骤然严肃起来,立即问道。 “一个小乞丐给门口侍卫的,说是有个老爷爷让送的。”青桑回道。 秦慕青微微眯了下眼,看着手上的字条。 林烨后院的陶姨娘有孕。 长安城内,近日红花,三七,苏木等跌打扭伤的外伤药疑似有人多次少量买进,积少成多,总量不少。 老人,林烨,以及这上面的消息都是与医药有关的,答案呼之欲出。 那个狱医。 秦慕青将纸条撕碎扔进了还剩下半杯凉茶的茶杯中,指尖轻轻摩挲桌布。 林烨如今是最佳的突破口,她一回到侯府就已经让瀚玥派人着手调查那三个人详细情况了。 只是这外伤药—— 长安城最近可没发生什么大规模乱斗,怎么会有人大批量进购呢? 秦慕青边想边抿了抿唇,最近天气有些干燥,唇瓣有些干。 红昭看见主子的小动作,便在一旁默默为主子倒了杯茶。 秦慕青伸手摸了摸茶杯,轻点着杯身,继续思考这事。 她有预感,这是件大事,毕竟大量的外伤药,除了卫所一般不会有人买进。 “青桑,即刻派人去盯着那些中等规模,不算太出名但也不太小的药铺,有行踪诡异之人便跟着,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她如今知晓了,那便管一管吧。 茶水放凉了些,端起呷了一口,看着杯上袅袅升起的雾气,又开口道:“另外,派人秘密约府衙中罗老狱医,明日在四季茶楼一聚。” 她心中倾向于这事是真的,今日见到的这老者第一眼便能感觉到,他是个有风骨的人。 但她对人性从来都没有定义,也没有信赖,哪怕是仅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假的。 明日与这老者聊聊,再加上瀚玥那边的消息,确认一番。 若是真的,好好感谢一番,若是假的,也可引蛇出洞,算计背后的人。 用过午膳后,秦慕青想起很久没见到安怀他们,便借离魂扇为引,用黄泉之气给安怀带了句话。 之后秦慕青便去了净泉庵,临摹了一下午壁画。 次日一早瀚玥便来禀报目前查到的消息,说道:“主子,林烨韦宏富罗含三人据说幼时都曾被山贼掳走过,救回后性格有变,没过多久几家父母相继出意外去世。 至于当年细节,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那山贼也早被其他寨子的人吞并,当年周围的人走得走,没得没,不好考证。 另外,林烨有个姨娘好像有了,但她怕被林烨牵连,想打胎。” 都被掳走过,这么巧合,回来后还性格不一样,父母都相继去世。 秦慕青一手捏着扇骨,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思考着这些巧合。 想到前几日遇到的邬月,眸光一闪,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平静的出声道:“看着点那个女人,别让她跑了。如果她要服打胎药,偷偷给她掉包成安胎药,保住这个孩子。” 秦慕青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到四季茶楼,这茶楼一共两层,价格如同招牌一样亲民,开的地方也不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繁华的街道,但却是大多数平民百姓乐意来的地方。 推开木窗,窗口左下角就是一家药铺,妙春堂。 她当时选这茶楼就是因为她记忆中,这附近有符合她说的要求的药铺。 “昨日有何发现?”秦慕青斜倚在窗口,挡住身子,视线却可看到对面的药铺,轻声问道。 青桑一听到自家主子问这个,立马邀功似的语气欢快道:“属下原本派人盯了那几个药铺好几个时辰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后来想着兄弟们都挺累的,午饭也没吃,就想给他们弄点吃的,就去了附近的馄饨摊子,谁成想就在那街里,发现了有人将买的药给了另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背对着,看不清正脸,属下就在后面悄悄跟踪,发现去了好几处药堂附近,收集了不少药,最后挑着扁担出了城,去了不远处的玉石镇。 之后属下怕打草惊蛇,便没再跟进,回去后排兄弟们去药铺附近蹲守,果然又发现好几个。 这其中就有这家妙春堂,应该一会附近的兄弟就会有发现。” 青桑说完也盯着那妙春堂看,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来,诧异道:“主子,就是这人,我昨日在明善堂那边遇见的他,今日居然来这边了。” 秦慕青也看向那人,灰蓝色的粗布衣裳,面色黑黄,一点都不显眼,手中拎着的药包也不大,与正常看病拿药的人没什么区别。 倒是小心谨慎,处处考虑到位。 越是这般,越是隐藏着见不得人的大秘密。 “跟上,咱们去见见背后的人。”秦慕青甩了甩扇子,凝视着那人,浅笑道。 “主子,那罗狱医好像到了。”青桑话音刚落,隔间的门便被打开。 第四十一章 东西两部 罗老躬身行礼,笑意盈盈道:“没想到这么快与便世子又见面了,不过,草民方才好像听到世子有事要办?” “的确,正好罗老一起?”秦慕青颔首莞尔道。 罗老看着秦慕青眼中有些探究意味的笑意,瞬间便明了这是要去何处,不假思索的答应道:“好,那草民便一起,不过会不会拖累世子?” “不会,青桑你派个人在后面护送罗老。” 他们沿途留下信号,到时候找到地方,罗老也就被带过去了。 秦慕青他们出来时,人已经不见了,好在青桑还记得昨日那人走过的路,便直接去了城门外守着。 运气不错,很快便见一个汉子挑着担出了城门,依旧是青桑昨日见到的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虽然是远远望着,但秦慕青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人半遮掩的脸上,眉眼粗犷。 乍一眼和西北汉子没什么区别,但这人挑着担的姿势有点怪异,晃的幅度过大,扁担老是打转,偶尔还险些歪掉。 秦慕青捏着扇子,眸光深远。 不熟悉,一个住在镇子上的百姓怎么可能不会用扁担,不,应该说是中原的平民百姓就没有几个不会用扁担的。 这人—— 萨塔人亦或是律瓦人? 原本西北一带接壤的游牧民族统称萨瓦族,共二十四部落。 但当初前朝分崩离析,东西两部意见不合,东部十二部落想南下入侵,西部十二部落不同意,最终内讧崩了。 分别变成了如今占据东部的萨塔以及占据西部的律瓦。 因为内讧失掉了攻占中原的良机,很快建宁帝便带人统一了中原,建立大宁王朝,年号建宁。 但谁都知道萨塔部的野心,这么多年一直对南下攻入中原一事耿耿于怀,时不时派兵骚扰试探一下边陲。 倒是律瓦部一直修生养息,不曾越过边境,所以大宁百姓对律瓦人还是很友好的。 只是东西两部本就是一家,容貌特征没什么区别,萨塔人也利用这一点,时不时派人扮成商人,打探消息。 但这长安城虽说是在西北,可离边境还有些距离,怎么会来这里? 秦慕青越想眼神越冷。 如今京师风起云涌,诸位王爷心思各异,必将有一场惨烈的夺位之战。 到时候便是萨塔攻入中原的最佳时机,现今正在谋划着什么不言而喻。 秦慕青他们小心翼翼地跟那壮硕的汉子,一路到了玉石镇。 这镇子如其名,因镇子后面有座山,可以开采出玉石而得名。 只是前几年就已经开采完资源,没了赚钱的营生。 而当初为了开采玉石,山上的树木砍伐一空,山也被挖的满是矿洞,容易出现塌方泥石流之类的。 因此,镇子上的人也不好过活,就都搬走了,如今留下的人寥寥无几。 那汉子也还算谨慎,反侦察能力还是有的,好似察觉身后有人,回头四处打量了一番,但又不曾有发现。 迟疑了片刻,决定继续往前走,最终停在了一家叫友来的客栈后门。 掏出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的骨哨,哨声呜咽低沉,长长的一声结束,门被打开。 就是这个时候,秦慕青立即下令道:“上,先捂住嘴或者钳制住手。” 青桑带着八人立即冲了上去,三个对付要进门那人,一手捂住,剩下两人一个扣住手一个摁住身子。 门内守着的人一见乌涂突然被手捂住就迅速呼声:“有人——” “唔—唔——”你们是谁? 刚才虽然只喊了两个字,但肯定惊动了里面的人。 秦慕青直接拿掉了一个人口中的破布,眉眼冷厉,少有的声音都带了些寒意道:“东西两部哪一部的?主子藏在何处?” “外面有动静,快护着王子撤!”一个眉骨突出,眼窝凹陷,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的男子说着萨瓦语慌忙喝道。 几个人都是穿着不太合身的中原服饰,连忙扶着一个眉眼深邃,一身贵气的异族男子离开。 地上血迹斑斑,仔细看便能发现那贵气的男子腿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而扶着男子离开的一行人加上外面守着的十几个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行动不便,要么胳膊上有伤,要么在腰腿上。 “我不会说。”被拿掉破布可以说话的男子,用着带些外族口音但还算熟练的语速回复道。 秦慕青微微转头,看向另一个口里还塞着东西的汉子。 乌涂直接恶狠狠的瞪回去,眼中除了愤恨就是坚定。 都是他不小心,居然被人跟到这里,要是连累了王子,他就是割肉碎骨被喂狼也难辞咎。 秦慕青看了一眼便知,这人更不会交代的,放弃询问,直接观察四周的布局。 “青桑,派个人把老板捉来,另外派四个人去出玉山山脚那边守着,任何上山下山的人都不能放过。” 这镇子左右两侧,皆是当年繁盛时期通商的路,前面则是通往长安城的路。 要逃离追捕,最好的路便是去出玉山,那里到处都是矿洞,地势也多变,方便藏身,也方便躲掉追兵。 很快一个侍卫便把客栈老板带过来,一个身材瘦小,眼珠子滴溜转透着精光的中年男子。 “掌柜的,住在这里的人是什么身份?”青桑见人被带到,便拔剑直指那人,冷峻地问道。 “这,这小人也不知道啊,他们说是律瓦的商队,半路上被匪徒掳走了货物。”掌柜的被青桑闪着寒光的剑吓到瑟瑟发抖,有些结巴的回道。 “我问你,他们说是律瓦的商人,可有行商文碟?”秦慕青目光注视着掌柜游离的眼珠,语气冷淡,毫无情绪地问道。 “我,小人忘了啊,小人以后记住。”掌柜本来想敷衍一下,但这公子虽然没拔剑,被她视线锁住,却让人感觉心中所想无处可遁。 秦慕青没什么动作,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有些失望。 这西北重城,客栈掌柜的居然对萨塔律瓦两部提不起任何防御抵抗之心,只有贪念。 她相信,这不是唯一一个,这个掌柜是一部分人的代表。 第四十二章 不共戴天 到时若是战乱出现,狼烟烽火起,这边境百姓又当如何? 余光瞥见那两个被捆起来的人,秦慕青暂且不想这掌柜的事,问道:“你这客栈可有暗道,四周可有什么近路?” 掌柜的有些怕秦慕青,赶忙乖巧里带着些奉承地笑着,谄媚地开口道:“暗道没有,不过这附近有条近路通往出玉山,公子需要小的带路吗?” 既然有近路,秦慕青便让掌柜的带路。 “世子——” 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罗老的声音。 可能是为了伪装,那挑担的汉子走的并不快,他们跟在后面便也走的慢,再加上后来在这客栈又耽误了一段时间,罗老正好赶上。 秦慕青望向清瘦如竹,腿脚略微蹒跚,却精神熠熠的罗老,淡淡一笑,邀请道:“罗老,这么巧赶上了,我们正要上山找人,那不如一起吧?” “好,说不定到时候老朽可以帮上些忙。”罗老扶了扶药箱,笑吟吟地回道。 两人都知道,既然那些人需要大量的伤药,必定有不少人受伤,若是危急,到时候肯定得罗老出手。 一行人边聊边走,秦慕青时不时与罗老交谈两句,青桑试探着与那个买药的汉子搭话。 不一会,果然那汉子耐不住青桑碎碎念的磨,说了他的名字。 “乌涂,你这长相好似不是异族人?”青桑乘胜追击,瞧着乌涂的长相特征与另一个人不太像,继续与他搭话道。 乌涂不理他,青桑也不生气,继续喊着他名字问道: “乌涂?” “乌涂?” “别叫了,老子就是律瓦人。”乌涂被问的烦了,语气不耐烦,眼中带着怒气回道。 生而不养,他可不承认抛弃了他的父母,养大他的人是王子,养活他的土地是律瓦,他就是律瓦人。 青桑一下子抓住了重点,靠近双手被捆在后面的乌涂,嬉皮笑脸道:“原来你是律瓦人,那你们主子也律瓦人咯?” “你——” 乌涂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本想骂回去,但一想这个中原人如此狡猾,言多必失,直接闭上了嘴。 青桑这边安静下来,秦慕青那边倒是在继续与罗老天南地北的扯着。 想起那纸条,秦慕青有些疑惑地问着:“罗老当初为何选择将信给我?” “老朽那日一见世子便知,世子格局远大,不拘泥于世俗,胸怀宽广,又心系天下,定愿意处理此事。” 罗老对秦慕青印象很不错,那日因怜惜他年老体衰,亲手扶起他一个小小狱医起身。 他便知,一个连地位卑下,与她毫无关系的老头子都能关心一下的人,不会是个心思不正的人。 相反,她会博爱天下,心系百姓苍生。 罗老眼中不知名情绪一闪而过,看向这稳重谦和的小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这样的人向来又是最无情的。 走了会,秦慕青见罗老腿有些打颤,走的更慢了,再加上大家之前盯人抓人也够累的,便让大家中途休息一波。 秦慕青看向罗老,目光谦逊尊重,确切的说,任何一个一身风骨,老而愈发向上的人,都值得尊敬。 更何况,罗老善于观察,又是心怀大义之人,他敏锐地发现发现那几家铺子伤药售出量不正常,这说明他平日里便关心民生。 巫干达扶着王子坐在矿洞里的石块上,见到石板上擦出来的一块血迹,立即看向王子左腿,惊忧道:“王子,您的伤。” 他们都是一堆粗人,方才急着带王子离开,并没注意到。 其实,哪怕他们注意到,他们也没办法,逃跑关头,怎么可能停下。 “带药了吗?”巫干达急哄哄地问向身旁的人。 一群黝黑粗壮,肌肉孔武有力的大汉,面面相觑,最终一共掏出四小包药粉。 巫干达看着这一点药,眼眶瞬间红了,责骂道:“一个一个废物,都是废物!怎么不知道多带些药,王子的伤怎么办!” 被训斥的人也都低着脑袋,情绪低落,氛围逐渐压抑到窒息凝固。 这几年他们与中原通商,中药材也流入不少,巫医根据这些药材互相搭配,发现了不少比他们之前用的效果好的外伤药,他们便买了药材,自己研磨好敷上去。 只是今日被人发现,他们离开的匆忙,没来的及带多少。 “巫干达,不怪他们,让伤了的兄弟们一起用吧。”呼尔南把药分给几个伤得重的士兵,那几个人迟疑地看着药包,最后推了回去。 “王子,我们没事,重要的是您,不能影响您日后继位。” 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不够强大的人是没资格继承王统的,若是王子的腿落下病根—— “都怪巫干达,是属下没保护好您。”巫干达自责的跪在一旁,看着王子,看着手底下受伤的兄弟,被人夸赞如同草原上的金雕一般凶猛的铁血硬汉也落下了泪。 “不怪你,是我判断失误,中了圈套,还连累了你们。” 若是他活着回去,定要搅个天翻地覆。 “哲布,我与你不共戴天!” 呼尔南眼珠暴起,血丝蔓延,眼中恨意猛烈地燃烧,紧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今日之耻,他日我要你千倍万倍的奉还!” 血债血偿,我手底下兄弟丢了的命,洒下的血,要你身下的王座,身上的血肉一刀一刀偿还。 “主子,属下几人来此之后并未见人下山过。”守在山脚下的四人见世子一行人来了,上前汇报道。 须臾,派去打探的人也回来禀报道:“主子,出玉山西北角沿途草木有被折断的痕迹。” “上山,记住要捉活的。”秦慕青站在原地,一手背在身后,从容淡然吩咐道。 前两日下过雨,底层的泥土还有些潮湿,走在路上偶尔还能看到不小心踩翻了的泥土,但哪怕掩饰过,土色也有些区别。 再加上沿途被不小心折断的树枝,踩折了的草,无一不说明这条路是对的,被押在队伍里的两人心中越来越慌。 第四十三章 故布疑阵 乌涂尝试着解开绳子,结果却是越动越紧,手腕上已经被磨出血来,浸的土色的麻绳都红了。 而且方才刚到山脚时,青桑便让人往他们嘴里塞了东西,如今二人是想跑跑不掉,想喊又喊不出声。 “主子,前面有个矿洞。”前面探路的侍卫折返回来,悄声汇报道。 沿途中,他们也路过了两三个矿洞,主子说没有人,青桑大人还不信,保险起见去探测了一番,结果真的都没有。 众属下无人不感叹,主子果然神机妙算,智谋无双。 秦慕青看着有些隐蔽,四周被枯草以及塌方的土石遮盖隐隐露出的洞口,眼波流转,各重思量皆隐在秋波下。 位置隐蔽,四周虽有塌方的痕迹,但瞧这土层还算坚硬,应当不会再塌,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秦慕青低声吩咐道:“留两个人在这看着他们俩,其余人随我进入矿洞。” “主子,属下先行,若矿洞里面有坍塌风险,主子先行撤离。”青桑一听到自家主子也打算进去,便带了几人先行一步。 秦慕青回想了下方才见到的土层,很坚固,应当没事,便也让青桑带人先进去了。 “王子,他们追到洞外了。怎么办?” 呼尔南听后如炬的鹰眼酝酿着风暴,胸中的愤恨都快要溢出,恨恨道:“真是阴魂不散。” 也不知道乌涂他们怎么样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帮中原人欺人太甚,该死的,日后一定弄死他们泄愤。 他要割了他们的肉喂鹰犬,削了他们的骨喂饿狼。 看着前面三个洞口,想着死在殇阳谷的勇士们,呼尔南额角青筋暴起。 既然如此,那便赌一把,置死地而后生,若是这矿洞没有出口,那便是长生天要亡他。 但若他活着回了律瓦,阿都沁,哲布,他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还有这个跟恶狗一样追着他不放的中原人,他要把他们扔进狼群。 定下心神,勉强稳住情绪,呼尔南命令道:“进最左边那个,在左边和中间洞口留下明显的痕迹。” 秦慕青一进去便感觉豁然开朗,宽敞的空间向前延伸着,刚开始是平坦的,之后开始往下倾斜。 “主子,那里有一点血迹。”青桑回到秦慕青身旁,声音放低道。 越往里越昏暗,青桑举着火折子方便主子看。 秦慕青从一旁拿来一块石头,用石头戳了戳血迹,翻了一下泥土,开口道:“人刚从这儿离开不久。” 自他们来时便无人下山,律瓦那一行人有不少伤员,不宜走动过远,肯定还在这洞中。 秦慕青等人便继续前行,这矿洞也开始往下盘旋,越来越深。 秦慕青望着前面三个洞口,微微蹙眉。 不是因为不好分辨逃跑方向,而是洞口上已有不少裂隙,地面上土渣石片落了一薄层,甚至是那三个矿洞前中间的两根支柱都已经又几块缺口。 越是看的仔细,越是眉头紧皱,她不想让青桑他们冒险,人祸可以避免可以阻拦,但天灾意外若真的来了,她束手无策。 “青桑,让大家停下吧,再往里估计有坍塌的危险,在这洞口五米外守着,没有水和食物他们迟早得出来。” 罗老一路走到这也感觉有些不安,尤其是到了这再往下的分洞口这里,但他只醉心医药,对这玉矿开采知之甚少。 “这,世子不担心这里也塌了吗?”罗老看了看四周宽阔的空间,终是将疑惑问了出来。 秦慕青坐在一块石墩上,目光落在罗老和蔼又疑惑的双目上,温声道:“不会,我来时观察过,这之前都地方土层厚实坚硬,也没有渗水,当年加固措施做的也不错。只是,从前面开始土层结构有变,支柱也有些破损,我有些担心。” 所以,她便让人停在了这里,又不是非得深入才能抓到人,他们在这守株待兔也可,还稳妥安全。 罗老听后也稍稍放心了些,不过接着又问道:“那世子就不担心出现意外,咱们追了这么久他们却葬身坑道中?” 罗老这话问出,秦慕青一瞬间也微怔,这倒是个问题。 她只考虑了自己人的安危,倒是忘了他们也可能出现意外,若是他们真的被压进去,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秦慕青起身朝洞口那边走去,青桑见此也跟了上去,主子去哪他去哪。 “主子,这里也有血迹。”青桑指着离中间那个洞口里面的地上说道。 秦慕青看着那块隐藏的不怎么好的血迹,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墙壁,面无表情道:“青桑,你去看左边洞口附近有什么痕迹。” 青桑又去左边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开口道:“主子,这边没什么痕迹。” “我这边墙壁上有几道很浅状似不经意间划上的刀痕。”秦慕青悠悠地道。 “啊,真的哎,主子。”青桑一听也过来看了看,果然有三两道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痕迹。 这怎么判断他们进了哪个洞口? 秦慕青微微眯眼,握着离魂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故布疑阵?左边的和中间的都有痕迹,唯独最右边没有,可能去了右边,另外两边故意留下的痕迹。 可若是算准了她这么想,偏偏去了留下痕迹的两个洞口呢? 那他们进了这两个的哪一个呢?一个痕迹明显,一个不明显,又陷入上面类似的选择中。 罢了,何须耗费精力,反正他们得出来,带路的掌柜的路上说过这矿洞出口所在的唯一一条道因为意外坍塌了,所以他们只能从这进入的洞口出来。 若真是这么凑巧他们进去便出了意外,那便是他们倒霉,她也倒霉,白盯梢了那么久。 想明白了的秦慕青站在原地,理了理月白的锦袍,虽说一路从山的南边走到西北方向,路面崎岖不平,除了靴子上沾了泥土,身上的袍子倒是干净的很。 将扇子打开,轻轻摇着,悠哉悠哉的走回了那石墩处,等着那群兔子自投罗网。 “王子,前面好像堵了。”巫干达伸手推了推眼前的石块,纹丝不动。 第四十四章 坍塌 巫干达仍旧不死心,又叫了几个人一起,用力推了下,石块居然动了动,只不过矿洞上方有些土块掉了下来,尘土飞扬。 “咳咳——” 几人咳了两声,看着眼前一堆乱石,方才推的那石块的确稍稍移动了点,便打算继续,一鼓作气直接搬开它。 “吆—吆—”几人一同喊着号子。 呼尔南站在几步外,防止尘土落他身上。 隐隐的他好似听到了轰隆隆的闷响,接着又一声。 他的听觉一向敏锐,蒙眼猎鹰不在话下,不可能听错。 看着巫干达几人废了挪动石块,几人头上土渣哗啦啦跟下雨一般,再结合这声音。 “不对,快撤,这里要塌。”呼尔南满脸骇然,脊背发寒,深邃的眼中尽是担忧,朝着巫干达他们吼道。 几人对呼尔南的声音很是敏感,听到后,瞬间往回跑,呼尔南也随着剩下的人往原路返回。 随着一声悠长发闷的轰鸣结束,方才巫干达几人待的地方已经被石块土渣覆盖。 几人后退到的地方还算安全,都没什么事,但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吱吱吱—— 吱吱—— 一只,两只,四五只灰扑扑的老鼠从地下钻了出来,四处乱窜。 忽然想明白什么都呼尔南,棱角分明的五官瞬间有些扭曲,浅色的瞳仁中一抹决绝闪过“往回撤,快返回洞口。” 长生天在降下灾难前,都会予以预兆的,这矿洞里老鼠乱窜,只怕是什么不好的信号。 自从来了这西安他怎么就这么背,都是外面那个中原人。 大不了被外面的中原人抓住,到时他爆出身份,量他们没见过世面,直接吓住他们。 再者,他这身份关系着边境和平与否,若是他在中原出事,律瓦王庭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他那野心勃勃的大哥,指不定以他为借口,联合萨塔讨伐中原。 他当初就不该为了隐藏身份与踪迹躲进这里,不该赌这一把,只是若不隐藏身份,他大哥的人只怕打着找他的幌子,暗地里解决他,即能嫁祸给中原,又能夺得王位。 秦慕青这边也有大量的蛇虫鼠蚁从地底下跑了出来。 青桑见了这场面直接惊讶的叫了出来:“主子,你看矿洞里的老鼠都在往外蹿。” “不好,里面要塌。”秦慕青眼皮子一跳,立即从石墩上站了起来,语气冷峻道。 沉闷的响动自下而上传遍整个矿洞。 “都撤。”秦慕青有些着急地喊道,怕轰鸣声影响听不见她的声音,握着扇子的手高举做了个撤回的手势。 怎么会就这么巧合,他们一进去还真发生坍塌事故了,该不会是这群人作死,在里面干了什么吧。 众人听从秦慕青的话,赶忙远离那几个洞口,虽说秦慕青感觉在这应该塌不了,但往回撤,离远些总归是错不了。 谁知恰好这时候洞外看守那两个律瓦人的侍卫担心主子,寻了过来。 “唔唔——” 王子—— 救救我们王子—— 被捆起手的两人拼命喊着,但口中被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两人都急得脸红脖子粗,目眦欲裂。 乌涂眼框发红,眼白上也铺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心中无比焦急,心一横,直接跪在了秦慕青面前。 看着眼前这有些突兀,直接给她下跪的律瓦汉子,口中不断发出唔唔声,秦慕青了然,示意属下拿出破布。 乌涂嘴里一空,口鼻中散发着粗重的喘息,双目中尽是哀求,急切的喊道:“救救我们王子,他不能死在中原,不然我们王不会放过大宁的!” 秦慕青漆黑的瞳仁中一抹犀利闪过,捏着扇子的手用力了几分,心中一紧。 王子?律瓦王子? 该死,这人还真的不能死在中原。 秦慕青立即运起轻功,身子凌空飞起,速度如同闪电般,眨眼间凭空闪过十几米的距离。 看着摇摇欲坠即将坍塌的分洞,目光飞速掠过四周,停留在洞门口仅剩下的一根柱子上。 眼前三个洞口,哪个是他们进去的? 不管了,赌一把。 秦慕青将手中的离魂扇扔向那矿洞口剧烈晃动,裂缝越来越宽的石柱上。 哐当一声,几点火花闪出,柱身从中间断裂。 秦慕青凭空跃起,身轻如燕。接着,蜻蜓点水般一脚踢到那根刚刚切断,还未落下的柱子,接力踢到了最左边的洞门口处。 “不——” 就在秦慕青踢完,轻飘飘地翻身落地时,一道凄厉的声音从左边洞内传出。 瞬间,三个洞口坍塌。 秦慕青用站在洞口三米远处,用扇面挡住弥漫过来的扬尘,轻轻蹙起眉头,眸光复杂。 直到一直带血的手从斜倚着的柱子地下伸出,窸窸窣窣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传出,秦慕青眼中神色才又变为温润不惊。 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拇指戴着骨制的扳指,中间三根手指上都是镶着宝石的约指,心中松了一口气。 秦慕青朝着青桑面不改色道:“来救人。” 顺手把乌涂他们俩的绳子也给砍断了,那俩人当即直奔洞口。 秦慕青也走了过去,半蹲着看着柱身卡着的位置,刚刚好勉强够一个成年人出来。 几人忙活了大半天,最终救了包括那个王子在内总共三人出来。 罗老还真发挥了作用,虽然被周围一堆人用身体当肉盾拼死护在角落里活下来的律瓦王子没怎么受伤,另外两个活着的都受了不轻的伤。 包扎处理好伤口后,秦慕青让人将那三人抬下了山。 呼尔南坐在简陋的木架上,垂着脑袋,随意扎起来的头发已经披散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慕青走在一旁心中情绪千翻百转,最终看了眼那律瓦王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低着脑袋的人突然抬起,深邃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面脸憔悴。 空洞的眼珠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秦慕青,苦笑道:“你说我是该杀了你为我的勇士们报仇,还是感激你救了我,甚至亲手挖我出来呢?” “哈哈哈——”呼尔南自顾自地问完,便笑出了声,一副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最终两行清泪滑落,笑着哭了出来。 第四十五章 成长 “王子……”乌涂在一旁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家王子这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心中酸楚不已。 想着大家一路上经历重重磨难,撑到现在,患难与共的兄弟却没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秦慕青也不知该如何回他,的确是她追着他们,导致他们被逼无奈躲进矿洞。 虽说不是她杀的,于那些个逝去的人而言,是她推了一把那命运的铡刀。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概就是此种感觉吧。 可她没错,于她所在的角度而言,她为的是她所在的国家与百姓,那么一支来路不明的异族人马入城,她有必须去查清楚。 “我为逝去的人表示歉意,但我与王子分处不同的利益端,还请王子见谅。”秦慕青温和的眼中歉意十足。 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另,节哀,王子身后还有律瓦,律瓦最尊贵的小王子呼尔南。” 与中原皇室嫡长子继位制不一样,萨瓦族自古都是是幼子承国,而律瓦王只有二子,呼尔南便是那继承人。 听到最后的称呼,呼尔南长睫轻轻颤动,眼中的光逐渐聚拢。 是啊,他是律瓦的王子,他还有他的子民需要他。 这个中原人也的确没做错什么,他不过是想推卸责任,内心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罢了。 是他年少轻狂,大意中了圈套,害的他手底下最勇猛的一支骑兵丧命殇阳谷。 是他轻信他那所谓的大哥阿都沁,暴露了行踪,身旁带的近侍折损近半。 是他决策失误,拿所有人的命做赌注,让他们葬身出玉山内,还连累巫干达他们身受重伤。 如今他还懦弱到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推给一个无关的人。 平心而论,若是中原人士兵误闯他律瓦边境重城,他定当毫不手软,她不过是做了再合理不过的决定罢了。 这般想清楚些,看着这帮中原人,恨意少了些,但他也做不到像对待救命恩人那样对待他们。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他得与这个中原人达成协议,让她安全地将他们送回到律瓦。 他要让阿都沁与哲布付出代价! 王位必须是他的,他大哥休想染指,还有哲布心心念念南下攻入中原,那他便毁了他的计划。 呼尔南原本就不是什么可以轻易被打倒的人,如今想明白便也不再逃避。 草原上从小被狼王精心教导的小狼,有足够的技巧,足够聪慧,但他缺少狩猎的经验。 如今,终究是不再沉溺于狼王保护下的假象,经历鲜血与苦难的洗礼,学会了成长,学会了隐忍与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的精心谋划。 这小狼日后亦会是一个合格的狼王,谁也不知道他会创造怎样的荣耀。 因为呼尔南几人的长相过于明显,秦慕青不好大张旗鼓的带人回城,只好让属下去附近村镇租几辆马车来。 “喂你是怎么怀疑上我们的?”调整的差不多的呼尔南看着一旁坐在石头上把玩扇子的秦慕青出声问道。 “嗯?王子是在问我吗?”呼尔南突然出声,秦慕青抬起头,眸光温和,面上带着疑色。 “不是你还能是谁?”呼尔南斜睨着漂亮的眼睛,语气不好,盛气凌人道。 他实在想不出他哪里有漏洞,居然被长安城里的人盯上了,他的计划很完美,天衣无缝。 呼尔南看着细皮嫩肉,面皮长的还挺好又一身华贵装扮的秦慕青,怎么看怎么感觉像个小白脸,估计只会遛鸟逗猫。 这人该不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意间撞上的吧。 秦慕青无视掉他那傲慢无礼的态度,看着他那怀疑的目光差不多猜到他在想什么,轻笑道:“不得不说,王子殿下你很聪明。你去的药铺都是不大不小,最不会惹人怀疑的。抓药的人都是收买的长安本地人替你去,每次的量也不多。甚至你派去的人,外族长相都不是很明显。 但殿下唯独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中原人喜欢往来聚会,大夫们与药材铺都是经常有生意的,有空寒暄一下,便被有心之人就留意了。” 秦慕青说完,便瞧着呼尔南面色难看至极。 果然,不是靠自己的实力发现的,运气,都是运气! 无意间看到正在给巫干达固定骨折的腿的白胡子老头,呼尔南心中顿时有个荒诞的猜测,指着还在忙碌的罗老问道:“你说的有心之人不会是这老头儿吧?” 呼尔南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慕青,直到看着她点了点头,回复道:“的确是罗老发现的。” 呼尔南顿时满眼不可置信,感觉胸中一阵憋闷。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句律瓦脏话。 虽然秦慕青没听懂,但将呼尔南语气表情尽收眼底后,她确定,这话指定是骂人的。 见呼尔南如今生龙活虎的样子,秦慕青状似玩笑道:“你这态度变得倒是快。” 呼尔南表情木了一瞬,之后朝秦慕青故作轻松说道:“本王子好歹也是一国王子,区区几个属下的离开,何至于击垮我?想要忠与本王子的勇士律瓦千千万万,不差这几个。” 呼尔南虽是笑着说完的,但这笑意真真假假就不得而说了。 秦慕青也看出,他心中还是难受,没有多少人可以在面对死亡时那么平静轻松,尤其是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她方才试探他,不过是测验一下他的态度。 只希望,她帮他们养好伤,送他们归去后,日后呼尔南继承王位不会因为她为难大宁百姓。 呼尔南将心中翻涌上来的悔恨愤怒压下,不断提醒自己要学会稳重。 他得回到律瓦,他得杀了和报仇,不夺得王位,一切都是妄谈。 一个多月前他接到消息,有一波萨塔兵出现在边境,年轻气盛,迫于立功的他便带着一支五百人的骑兵去了。 谁知道那是他大哥阿都沁与萨塔的王哲布共同设的计,他的骑兵为了近乎全军覆没。 而后大哥的人说是前来接应,找到他后却痛下杀手,他才发现这是他们的阴谋。 第四十六章 盟友 最终只剩下十几个人,他们一路南下,隐藏行踪,一方面躲避萨塔追捕,另一方面防止被他大哥派人找到,最终逃到了长安。 两人都沉寂了会,氛围有些压抑。 想到之前自己被大哥屡次算计,却仍旧割舍不掉手足之情,嘲讽的笑了笑曾经的自己。 这世上的情义果然靠不住,连血缘至亲都不能信任,谁又能真心待他? 忽然,呼尔南表情冷硬,宛若寒芒的视线紧锁在秦慕青的脸上。 “你在山洞里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律瓦内乱,岂不是更好?” 呼尔南那目光,寒冷又尖锐,仿佛密密麻麻的冰碴子割在皮肤上。 秦慕青稍稍侧头,想挪开视线,呼尔南怎么会允许,他的目光死死地跟随着秦慕青的眼睛。 此时日光正好,金色的阳光落在秦慕青的脸上,白嫩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 呼尔南看着她的侧脸,注意力被挂着金芒的睫毛吸引。 秦慕青忽然回头,呼尔南正好撞见了她通透澄澈的眼波中,仿若落入一汪清泉般。 “你是律瓦的王子,于情于理,死在中原都不合适。 况且我没什么随意杀人的嗜好,生命是很珍贵的,我没有那个夺予你生杀的权利。” 呼尔南看向她温润的脸庞,呢喃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吗?” “不然呢?除却你的身份立场,若不是你贸然踏入长安,我们毫无关系。”秦慕青语调平缓,说着无意间微微侧头,望向呼尔南的眼中一片淡漠。 呼尔南轻嗤一声,的确,他们本就毫无关系。 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对他这个意外闯入者都不至于痛下杀手,那他的大哥对他可真是好啊! 须臾,青桑他们驾着三辆马车归来。 因为是普通百姓用的,所以马车不大,秦慕青与呼尔南共乘一辆,罗老与两个重伤患一辆,剩下两人一辆。 “延清,她人呢?”宁昱承忽然出声问道。 延清看了看还在低头处理公务的主子,一时间转不过脑子来,有些疑惑地问:“主子,您问的他是谁?” 宁昱承被延清一问瞬间意识到,自己居然关注起她来了,在旁人眼里他们不该如此相熟。 迟疑片刻,他还是回了句:“秦慕青。” “哦哦,您说小世子啊,听府里的下人说好像是有约,辰时便出门了,只是如今未时都快过了,也没见她归来。”延清将今日得来的消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宁昱承执笔的手微顿,墨汁阴湿了一块竹纸,接着宁昱承又状似未曾看见一样,继续批阅。 “若她回来,汇报给我。” 马车上,呼尔南看向这个淡漠却又浑身带着岁月静好感觉的人,心中仍旧有些不安。 他有些怀疑,她是想借他做些什么,之后再杀掉他。 果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过,他的确需要这种慎重,不然今日就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你要带我们回你府上?” “是,先给你们办个文碟,待你们伤好些,便跟着通商的队伍离开长安。”秦慕青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呼尔南还是不信她,不落井下石杀他就已经很不错了,如今还这般帮他,他很难不去怀疑其中有诈。 “因为我希望殿下承我个人情,他日继承王位后,不要南下入侵我大宁。 若有朝一日萨塔进攻大宁,不求殿下支援,唯愿您不要趁火打劫,让大宁处境雪上加霜。” 秦慕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大大方方将自己的条件说了出来。 若她不说,只怕这律瓦王子更是不信任她,接不接受她帮助都另说。 呼尔南听后的确感觉稍稍放心了些,毕竟没有白来的馅饼。 “我不知道我后辈如何,但我可以对着长生天起誓,我呼尔南在位期间永不对大宁主动挑起战火。” 他的确没有攻占中原的心思,毕竟中原地大物博,哪怕贵族在奢靡,兵马粮草还是不少的,到时候战争想必极其惨烈。 就算勉强攻下,这么多中原人会听他外族命令?中原人讲究气节,那些个酸腐文人只怕天天写文章骂他们,有骨气的估计宁死不屈。 还不如统一草原,攻占萨塔,正好杀了哲布报仇。 “律瓦王子呼尔南。”呼尔南看向秦慕青奇怪的目光又补了句,“重新认识一下,我的盟友。” “淮安侯世子秦慕青。”秦慕青很配合的回了他一句。 两人安静了会,秦慕青又想到昨日审问时林烨他们三人的反应,她总有种违和感,好似他们上面的人不仅仅是接头的人,就很奇怪,那种被邪教洗脑的感觉。 疯狂信仰着什么,感觉这是神圣的,还都讳莫如深,她不配知道一样。 看了看面色不佳,在休息的呼尔南,秦慕青想着既然是盟友,那得物尽其用。 “你们律瓦会培养中原孩子作为探子,放入中原吗?” 呼尔南勉强挣了睁眼,眼中有几分不可置信,以及好似看傻子的眼神。 仿佛在说这种关乎我律瓦的机密,你居然问我? “那就是有了。我想知道西安这边有多少,有没有叫罗含林烨之类的。”秦慕青不管他怎么想的,直接问下去。 呼尔南闭着眼睛,想着秦慕青今日待他如此,最终语气有些疲惫地回道:“这我怎么记得住,况且又不是我直接负责,我没办法过问。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以我在律瓦这些年对大宁边境的摸排,还有一股不明势力在渗透大宁,不是我律瓦,也不像是萨塔。” 秦慕青心中一惊,有些发紧,拧眉道:“你确定?” 呼尔南没再回答她,继续靠在车厢里休息,他腿伤未愈,今日又属实折腾的厉害,如今疲惫的很。 秦慕青脑海中思考着可能的势力来源。 京师中的皇子? 不太可能,他们才多大,手不可能伸到边境。 这可是要谋逆造反的前兆,若是有这实力,为何不早弑父杀兄直接上位了? 况且呼尔南这话,是站在国与国角度说的,那就是说那股势力不属于大宁。 那还能有谁? 第四十七章 胃疼 这天下真是越来越乱了,局势也复杂不明。 秦慕青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她不过是想赚些功德值,护住侯府,怎么就这么难。 马车到了城门口,秦慕青丝毫不吝啬地用她权贵身份的特权,再加上她与父亲在城中皆有些声望,士兵没有盘查,直接放行了。 “快来看啊,西域进来的胭脂水粉——” “包子,刚出笼的包子——” “咕——” “嗯?”秦慕青看向方才咕咕哒声音来源。 “本王子饿了,还不好好招待你的盟友。” 呼尔南被看的有些窘迫,原本有些灰白的脸都带了点红润,有些尴尬地转开脸,声音不自在地高了两度。 被他这么一提,秦慕青也感觉到饿,如今都快到酉时了,虽说巳时在茶楼吃了些点心,但如今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早该饿了。 秦慕青敲了敲车厢,马车前坐着的青桑立刻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你让人去买些吃食来,先垫一垫肚子。” 毕竟从这到府中也得大半个时辰。 “我的人也要。”呼尔南又补充道。 “多买些,所有人都有份,另外,你再买几个带着兜帽的披风。”秦慕青看到呼尔南衣服上的血说道。 他们几个身上都有血迹,还有明显的外族长相,都得稍微遮掩一下,不然到时不好解释。 片刻,青桑便拿了四个包子,一碗馄饨,一碗面,垫了几块油纸放到马车上。 因为是租的镇子上的马车,车上也没什么小案几可以放。 秦慕青便拿起一个油纸包着的包子,白白胖胖的,咬了一口,里面肉馅不少,因为刚出笼,汤汁有些烫口,便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呼尔南见此也拿了一个拿出大口吃烤肉的姿态吃了起来,原本意外秦慕青是装斯文小口吃。 结果,一大口下去—— “嘶——烫啊,呼呼——”呼尔南烫的眼里都噙着点水光,他感觉他的舌头已经烫的麻木没知觉,估计都秃噜皮了。 秦慕青轻笑出声,将手里咬了口的包子捏着,看着咬过的口子往外飘着白汽。 “你慢些吃,小心烫。” “呼——,你现在说有什么用,马后炮!”呼尔南张着嘴,哈着气,忿忿道。 “方才忘了提醒你了。”秦慕青眨了眨眼,她是真的忘了,她也有些饿,吃起来就忘了。 “呵——”呼尔南不信她,并就这呼气呵了一声。 “别气了,剩下的面跟馄饨你随便挑,都吃了也可以。”秦慕青看他真被烫的不轻,好言好语哄道。 “你淮安侯府是不是很穷,只能请我吃这种东西?” 话虽这么说,最后吃了俩包子的呼尔南还是抱着碗,摊在马车上吃了半碗面和半碗馄饨。 吃饱喝足后继续启程回府,因为有伤员怕颠婆,所以一路上速度都不快,终于在酉时五刻到了。 此刻太阳将将落山,霞光布满在整个天际,橙红色的光挥洒在气势恢宏的府门前。 大概是因为一起在马车里吃过饭的原因,呼尔南现在对秦慕青态度很随意,不再那么谨慎的跟个刺猬一样扎人。 呼尔南往秦慕青身旁靠了靠,借着腿伤的缘故,让秦慕青扶着他进去。 担心府里其他院落不如她的安全,便将人都安排在她那边的厢房。 宁昱承接到延清的消息,说秦慕青回来了,便放下手头上的事过来瞧瞧。 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一身锦袍的温润贵公子,搀扶着一位受伤腿脚不灵便戴着兜帽的女子。 贵(秦慕青)公子低头担忧地看向身旁的姑(呼尔南)娘,那姑娘有几缕长发从兜帽中掉落出来,垂着脑袋,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看上去好似娇羞的不敢抬眼看身旁的情郎一般。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宁昱承不自觉的将手中的宝石捏着咔咔作响,眼中带着些怒火,整个瞧着都无端危险了几分。 延清在一旁看着无端生起起来的主子,瑟缩着偷偷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远处进了房门的几人。 嗯,应当是主子那不服输处处要求最好的性子,见不到自己朋友比自己早些有了妻房。 看到延清这副样子,宁昱承突然意识到他不应该生气,他生什么气? 事实上,有些时候眼见不一定不为实,更有可能因为自己的臆断完全不一样。 “嘶——”呼尔南突然痛呼一声。 “怎么了?” 见他没回答,秦慕青凑近些,又问了遍:“你怎么了?” “我,方才在马车上吃的急了,现在有些胃疼。” 呼尔南感觉有些丢他身为王子的脸,说完便低下头,防止被秦慕青看到他难为情的样子。 宁昱承看了会便又回了芝兰轩,写了两幅字。 “延清,去请世子过来,本王与她有事相谈。” 刚刚安顿下几人,延清便过来传话,秦慕青看了看沾着点泥斑的袍底,决定让延清等会,转身进去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殿下。”秦慕青朝着宁昱承作揖行礼道。 “不知殿下找在下有何要事商谈?” “怎么,不是要是就不能谈了吗?”宁昱承看向来秦慕青,发现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浅蓝色的锦袍。 莫不是遮掩身上的脂粉味,怕他发现她碰女人了。 想到这心中更是烦躁不安,面上一片森然。 “不是这个意思。” 话虽这么说,但秦慕青看着宁昱承冷着一张脸,心中暗自腹诽。 没什么要事,那为何都快歇息了的点还叫她来,存心折腾她么? 宁昱承瞧着她这副对任何人都一样温和有礼的表情,就是不顺眼,总想撕开这面具,看看隐藏在最里面的情绪。 “世子如今年岁多少?” “十七多些。” 宁昱承冷哼一声。 “年纪不大,倒是欲.望不小。小小年纪便离不开女人,恐怕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秦慕青听着这话,一阵懵。 她总感觉他今爷说的话都没头没脑的。 莫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弦了。 “多谢殿下挂碍,在下向来洁身自好,不会出现殿下所言之事。” “是吗?” “是。”秦慕青斩钉截铁的回道,毕竟她这身份就没打算娶妻生子。 秦慕青感觉她一说完,这人身上阴森的气息少了些,但心情还是不佳,有些阴郁。 第四十八章 有朝一日 她这年岁放在正常的世家中,早已安排几个通房丫鬟伺候过了,甚至有些都已妻妾成群。 《大宁会典》中可是明文规定,男十六女十四,皆可嫁娶。 他这是自己后院无人,见不得身旁人琴瑟和鸣,所以先敲打敲打自己? 宁昱承见她所言中的意思不像是装出来的,他来侯府后也的确没见过她后院有任何伺候的,心中暴戾稍微舒缓些,但依旧有些郁结。 他知晓自己占有欲自小就异于常人的强,凡是他看上的,抢也得抢到手,得不到便毁掉。 如今才发现,不仅仅限于物,对人也一样,甚至更强。 不过是偶感与他有一丝相似,其他与延清他们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的属下,如今发现,倒是放在了心上。 今日只是瞧见她与女子相谈甚欢就已经影响了心情,若是他日她娶妻生子,他怕不是会暗地里弄死她的女人? 宁昱承感觉有些荒唐。他虽说自从那件事后性情逐渐暴虐,外人都道他嗜杀成性,心狠手辣,其实不过是他那几个皇兄夸大其词散播的谣言罢了。 他杀的皆是该死之人,他心狠手辣对待的人也皆是心狠手辣残害别人之人。 是她影响了他,还是说那药—— 已经影响他到这地步了? 瞬间,宁昱承眼底酝酿出无尽的苍凉,只是被虚浮在表层的燥郁遮盖。 秦慕青半晌没听见动静,抬眼看了一眼,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在茶汤中打转的那一点浮沫。 总感觉这人这会子身上的情绪又变了,好似带着几分凄凉。 “殿下?”秦慕青试探地喊了声。 宁昱承回神,古井无波的声音说了句:“秦世子,本王若是有朝一日疯魔,望你亲手执剑了结本王。” 宁昱承没头没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属实惊到了秦慕青。 宁昱承这厮如今这么告诉她,恐怕是有依据的,只是为何会疯魔? 这人如今不还好好的,虽说是性情喜怒无常,脾气差了些。 还有,为何要她亲手结束他的性命? 她好像不曾在他面前暴露过武功,且这种事一般都是托付给信任或是有特殊意义之人的吧? 宁昱承原本再等她主动发问,结果桌旁的人却一直不出声,他按耐不住,主动开口问道“你为何不问本王原因?世子难道就不好奇吗?” “这种事,知晓了反倒不太好,毕竟算是皇室秘闻了。” 秦慕青捏着桌上的茶杯轻轻转圈圈,心中有些悲戚与好奇,还夹杂着几分同情。 垂眸遮住眼中不能被看见的神色,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可不希望被同情。 且好奇害死猫可不是说说而已。 “你倒是明白。不过,本王偏想你知道,你说该如何?”宁昱承看了眼捏着茶杯的人故意说道。 “殿下,我没——” “你可没有拒绝的权利。” 秦慕青刚想说她没兴趣,但宁昱承没给她丝毫拒绝的余地,已经开始说起来。 “幼时,陛下是很喜欢本王的,是真心实意的宠爱,父爱,几位皇兄年纪不大,但对本王亦是关照,算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直至本王入了国子监,不愿落于人后,想表现的好些,让他们开心,便勤奋刻苦研读课业。达到了几位皇兄同样的年纪根本不可比的程度,尤其在治国驭人之术上。 不知何时开始,他们渐渐疏远本王,陛下虽说对本王仍是宠爱,但孩童对感情很敏感的,陛下不如之前亲近本王了。 年幼的孩子怀疑他做的不够好,他们不喜欢他了,他便更加努力,想变得优秀,想讨他们开心,可却适得其反。 那时太子未定,有人奉承道,四殿下天资不凡,最肖圣上,若是继承大统,必能将大宁治理的繁荣昌盛。 这话终是刺激到了该刺激的人,陛下以妄议皇嗣,插手储君选定为由,将那小官员流放。 数月后,本王莫名其妙大病一场,久治不愈,身子逐渐虚弱,御医们迟迟断不出病因。 本王的母妃眼中只有陛下,这般情景下她也只是不想这个她心爱人的血脉病死,才偶尔关心两句。终于,因为她,陛下也关心起本王的病症,派人搜集天下名医,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一位毒师。” 宁昱承说到这休息了会,呷了一口茶,准备继续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声线讲述着这段不幸。 看着宁昱承眸光难得静下来,不再是烦躁暴戾,而是仿佛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与哀伤,秦慕青也只能暗自同情惋惜一声。 眸光温和地望着身旁的人,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宁昱承这厮如今瞧着倒多了几分朦胧的缱倦,更是惊艳了。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有了这样一副皮囊便没了健康的体魄。 其实,说到这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宁昱承是身中奇毒。 “本王中了失传已久的枯叶凉,这毒是几十年前叱诧江湖的渡神洛邪关门之作,早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了几十年,算算年纪,这人也早已经不再人世,这毒便没法解。 好在那毒师倒也有些真才实学,虽说不能解毒,但可压制毒性,只是这药——” “伤及神经,侵蚀脑海,会逐渐暴躁嗜血,最终成为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宁昱承说到这儿的时候,眼中情绪一转,丝毫不在遮掩,一动不动凝视着秦慕青,让她看清楚他眼中毁天灭地的暴戾,以及疯狂叫嚣他毁掉这一切的狂躁。 秦慕青被他眼里疯狂的暴戾嗜血惊了片刻,那杀意比黄泉中的风暴更甚,比之地狱中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着又有些敬佩,一个杀意狂躁至此的人可以忍得住不大开杀戒,足以见得其忍耐性,自控力超群。 更重要的是,他一定不是心思大恶之人,或许不是好人,但一定算不上坏人。 大概是与那渡神洛邪一样亦正亦邪吧。 想到这,秦慕青顿时有些心疼这个倍受折磨长大的皇子。 她前世也是体弱多病,她知道这样无止境的病痛的折磨,不止是生理上的,更有心理上的,那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绝望与最后的自我放逐。 因为习惯了病痛的折磨,最终放弃了抵抗,所以才能看淡,才能有岁月静好的表象。 第四十九章 吾有一友 “殿下要相信,江山代有才人出,终归是能寻到医毒双绝的绝世天才,殿下的毒也一定能解。”秦慕青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她原本不想说这样毫无作用的安慰话,能撑到现在,他内心何须她这一两句体面话。 可到头来发现,除了这样苍白无力的安慰,她说不出别的。 原来这就是上一世为何总有人动不动开口安慰她的原因,果然天道好轮,如今到她不知如何开口了。 宁昱承但笑不语,那笑一眼假,丝毫不掩饰。 内心半嘲讽半戚戚地想着,他恐怕等不到了。 那毒师配的药,他身上抗药性越来越大,副作用日渐明显。 当年说过,这毒不解,活不过二十五,如今他已经二十二。 三年,这三年恐怕是连他疯魔后苟延残喘的日子都算上的。 照这两年毒发频发,体质愈发虚寒,头痛欲裂,最近这两次理智都已经压不住鲜血的渴望,险些失控。 他清醒的时日还能有两年吗? “殿下宽心些,若我侯府有枯叶凉的消息,定当告知。” 秦慕青见他这副自嘲伤感的样子,猜到他状况不容乐观。 宁昱承知道她这话是真心的,便也不似回那些虚伪之人一样,话里话外带刺堵她了,好好回了句。 “难。世子若是想帮本王,便打听打听洛邪曾经待过的居所,或许还能找到只言片语的记载。” 毕竟这洛邪曾是闻名天下的渡神,至于为何是渡神,因为他医毒双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种。 医人可活死人肉白骨,杀人也可悄无声息,尸骨无存。 只要他愿意,便可把频死之人救活,若是惹他不快,也可死无全尸,直接送人去黄泉。 一生一死,两种截然不同的渡法,所以江湖上人送外号“渡神”。 秦慕青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好。” 她喜欢看些奇人异事,这渡神他也看过。 此人虽说医毒冠绝天下,却全凭他喜好行事,为人张扬肆意,仇家不少,和宁昱承这厮拉仇恨有的一拼。 因为时常被人追杀,被人抓去救人,所以这人踪迹隐藏的极好,怕只怕不好寻。 哎,果然是难。 应都应了,总得帮忙,或许这途中还能结识些厉害的医师毒师,总归于她也有些益处。 看了眼仍旧一身暴戾阴郁的人,秦慕青开口说道:“殿下不必圉于此,这世间千姿百态,殿下看全了?这人生百味,殿下可体会过了? 殿下不如踏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围栏,世间美好,人间值得。” 宁昱承看着秦慕青如画的眉眼中满是温和期许,心中也忍不住想了想她所言的画面。 是啊,他生在皇家,见到的只有紫禁城厚重繁华的模样。 父母的淡漠不关心,兄弟姐妹的利用算计,一开始还是期盼着讨他们喜欢,后来便心死了。 可转眼一想,他这副残躯,没几年活头了,又有什么好看好体会的呢? “区区几年光景,又能干什么呢?” 秦慕青闻言回道:“殿下也知自己如今还活着,又未曾真的到那一步,就算找不到解药,几年光景也足以弥补殿下曾经缺失的部分。为何不试试呢?” “世子置身事外,站着说话当然不腰疼。”宁昱承面色宛若寒霜,语气不善道。 一听到她这劝他看开的话,联想到当初他出事后,众人假惺惺的劝慰关心,心中瞬间不虞。 他们真心假意不论,是什么让他们觉得他需要他们的怜悯,需要他们自以为是的劝导? 未经他的苦,又有何资格劝他放下? 被病痛折磨到撕心裂肺,恨不得失去意识的是他,明知忍受这般痛苦却活不过二十五,最终变成一个不再是他的疯子的人也是他。 这般十几年身体承受病痛,心中承受高压的也是他,他们有何资格,自身未曾体验过,却轻飘飘一句话去劝他看开? “殿下觉得我未曾体会过殿下的苦难,却偏偏要站着高处充当神明,自以为几句话便可让殿下释然,轻描淡写忽略掉那些年殿下是如何挨过的?” 秦慕青见他听见方才相劝反倒怒了,便联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我有一友人,她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可她不止是身子虚弱,还运道不好,霉运缠身。 因为时常重病,小病又不断,需要不间断,她除了每月余下三两日消一消药里的毒性,不曾断过药。 本来身子就吃不得生冷辛辣刺激的食物,加上服药忌口,她甚至是海鲜猪肉,调味的料子都不能用,吃食皆是寡淡无味。 又身子疲惫,精神倦怠,怕风怕湿,只得整日困于院中。加上运道不好,得处处堤防小心,心神更是疲惫不堪。 她忍受着病痛,忍受着压力,最终精神上心理上出了问题,好在自幼比同龄人成熟些的她抗过去了。 她累了,放弃抵抗,与所有病痛折磨言和,当它们是身体的一部分,不再厌弃病痛,不再厌弃体弱多病的自己,接受自己,与自己言和,不再伤害自己。 她发现,原来身边的家人朋友如此关心她,原来热热闹闹的场景不再聒噪,而是可以透过流光进入心中,她开始喜欢上与人相处,温和善意地对待每一个途经或是留在身边的人,因为他们让她体验到除了一个人将自己强行封闭,与世隔绝的孤寂不安外其他的情绪。 最终调理好了大半,她可以品尝从前从未品尝过的美食,可以踏出院门。” 然后她就在出门的路上被车撞飞了,去了地府,被阎王送来这里还债。 回忆起前世,真的是恍若大梦一场。 她不再是秦家那位在温泉别墅养病的大小姐,如今她是温润如玉的淮安侯世子。 虽说她性别不能公之于众,身上又扛着家族未来的荣誉,可若是前世的她,一定愿意拿一切换来这样的生活。 宁昱承听完一切,虽说仍旧面无表情,眼中不虞,可内心却已经在想着方才的话了。 第五十章 少年老成 他的确恨着这毒,因为这毒让他饱受折磨,他也厌弃着因为区区一个毒而一步步变成这样的自己。 这是潜藏在他内心最大的秘密,如今却被她一语道破,直接挑明。 因为他如今过的痛苦,所以总喜欢回想幼时什么都不懂天真烂漫的时光,他未曾中毒,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反倒成了他的执念,将自己封闭。 “放弃抵抗,与自己言和。”宁昱承轻轻呢喃这句话。 秦慕青望着他黝黑狭长的眸子,里面满是彷徨挣扎,补充道:“当你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你可以选择与之共处,不做抵抗。之后卸下偏执己见,肆意享受人间大好时光。” 宁昱承沉默着陷入深思,两人相顾无言。 他倒是想如此,可他正在皇家,他们不会允许的。 “世子可知,本王生在皇家,若是不处处算计堤防,早就没了?” “让殿下不再执着过去,享受当下,不是让殿下彻底不管不顾,当个纨绔。 而是该如何时依旧如何,该堤防时堤防,该算计时算计,甚至享受这个过程中的乐趣,换一种心态。 另外,可以轻松些的时光便让自己过的轻松些,尽可能余下三两盏茶时间做自己,只是你自己,抛却一切身份。” 秦慕青说完便也不再提这些,安静地饮着贡茶,闻着上好的凝神香。 宁昱承理了理杂乱的情绪,想起秦慕青说的这个友人,她怎会如此了解他?倒是不知她有如此亲密的朋友。 “世子与这个朋友如何相识?倒是如此相熟,什么都知晓。” 秦慕青说的什么便想好如何应对这询问,将腹稿说出:“在下与佛法道法有缘,又八字招阴物,自幼便在寺庙道观长大,十岁时家父才接回府中,那人便是那时遇到的。” “难怪,世子这脾性的确像个和尚道士。”宁昱承之前派人查过她,如今她一说想起确有此事,但这也不妨碍他揶揄她两句。 秦慕青只是回了他一个温和又不失礼的微笑。 宁昱承不太喜欢她这浮于表面的笑意,谁知道她内里在想什么呢?指不定在骂他。 “世子方才一直劝本王,本王倒是瞧着世子的脾性也不太正常,怎么不劝劝自己呢?” 秦慕青眸光呆滞一瞬,又立即被微垂的眼睫遮盖,心中微微荡起一层涟漪。 “殿下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我这不是挺好的?” 她有疼爱她的亲人,亦师亦友的朋友,有着世袭的爵位,侯府名下生意铺子也还不错,吃穿用度一律上乘。 她还缺什么呢? “世子这脾性到不像是这样锦衣玉食,从小无挫无折养出来的。” 少年老成,缺乏这个年纪的生机活力。 反倒像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历经沧桑,看透尘世。 总让人感觉她不真切,不像是与他们一样活在世上的人。 “大概是天性如此吧,生性淡漠。”秦慕青回道。 她以前在修仙界时便满脑子修道,清心寡欲,不理世事。 再加上上一世的磋磨,就更甚了。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前两世,一世是不懂,从小便是孤儿,没人教她如何享受,只有师门殷切的期盼。 另一世是因欠下因果,运道奇差,加病痛折磨,让她无心力去想其他的。 这一世,她延续了前面两世的性格,又揉杂了几分虚无隔阂感。 宁昱承看着闷声喝茶不语的人,忽然往她方向凑近了些。 宛若寒潭,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浓重的侵略性,锁住她的双眼,像是要透过这泛着琉璃光泽的桃花眼看透她的心。 “不,本王感觉世子或许是当局者迷呢。世子与其劝别人,倒不如内省一下自己。” 蓦然在她眼前放大的俊脸,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张开扇子挡了一瞬,随即挪远了些。 但他那话却如一柄利剑深深扎紧脑海里。 她自己也发现,总是活的不真切,好似有一层隔膜将她笼罩起来。 她只是感觉这一切都不太真实,所以她选择做了一个旁观者,虽说参与了,但心中情绪的确未曾投入多少。 或许她因为前两世作茧自缚却不自知,但这是长久以来各方面综合作用的结果。 不过,她已经发现自己这种感觉在衰退,对这里归属感日渐增强,情绪也因为身边的人不断完善变幻着。 “王爷多虑了,大概是幼时沾染了些佛性,自归家后可是一日比一日欢脱了。”秦慕青放下手中茶杯,挑眉笑道。 她这话,宁昱承是不信的,不过是不愿意与他讲实话罢了。 心中不太爽利,他不喜有人违逆他,不过念在方才两人了不少的份上,这次便作罢。 “罢了,总归跟本王没关系。本王棋瘾上来,世子不若陪本王手谈一局?”宁昱承说完便走向那棋桌旁坐下。 秦慕青倒是也对他的棋艺好奇,传闻这位棋艺非凡,便也坐了过去。 秦慕青看了看手边的棋笥,白子。 这厮是想让她先行? 也是,脾性方面声名狼藉,棋艺却仍旧大受夸赞,想必是相当不错。 与现代围棋的黑先白后不同,古代围棋近两千年都是白先黑后。 古人向来是以黑白双色喻阴阳,又有女为阴,男为阳,这一说,阳先于阴,便赋予白棋先行的权力。 两人先在四个星位上各摆两颗棋子,也就是座子。 后世由于座子制桎梏棋盘布局,影响围棋发展,便取消了。 但在这大宁,如今是有的。 秦慕青手执白棋啪嗒一声清响落子,接着宁昱承也落一子,两人你来往,斗的不亦乐乎。 黑白交错的颜色在棋盘上展开,相依相偎,又互相吞噬,既缠绵的难舍,又剑拔弩张。 宁昱承吃惊于她的棋艺精湛,居然能与他斗到现在。 秦慕青也不得不承认,宁昱承棋艺的确优秀至极,看着眼下的局势,由于在思考,白皙的指尖便夹着一枚如玉的白子停留在半空。 宁昱承的视线不自觉被那手吸引,玉指纤纤,倒是有些像女子的,太柔了,不过这手倒是适合弹琴,也不知握起来什么滋味。 片刻后宁昱承迅速就视线移开,他方才在想什么? 居然对着一个男子的手生出这种龌龊心思。 第五十一章 棋逢对手 看着秦慕青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处,眼中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世子确定?” “落子无悔。” 他这步步紧逼,算好了无论她走哪处,总得舍一处棋子。 倒是如同他人一般,强势掠夺,不留余地。 她只能如此,置死地而后生。 宁昱承夹起一枚棋子落下,骨节分明的大手,苍白的肤色配上黑到耀眼的棋子,反倒是愈发衬得相得益彰。 宁昱承拔了她没气的死棋,手中转着一枚黑子,胜券在握地笑道:“如何?可还要继续?” “殿下棋艺精湛,不过胜负到最后才能见分晓,不是吗?” 秦慕青捏着一子落下,瞧着依旧风轻云淡。 “好,世子好心性。”宁昱承真心夸赞道。 临危不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殿下过誉了。” 宁昱承的棋艺的确可能略胜一筹,但这也是他缺点,毕竟向来难逢敌手之人,一般都自信的很。 更何况他喜欢强势攻占,控制欲极强,她还可以依此算计他。 “如何?殿下。”两人下了会,秦慕青又从必死之局扭转过来,抬眼轻笑着,将他方才那句如何还了回去。 宁昱承看着扭转过来的棋局,眼中光芒大盛,不错,他很久没有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顿时兴奋了起来。 想着她方才如何扭转的,宁昱承在紧追不舍,毫不松懈的同时,更加谨慎。 每下一处皆三思复三思,杀的秦慕青步步防守却难逃输了的命运。 “承让了,世子。”宁昱承低沉磁性又带了些靡靡之感的声音响起,向来阴翳深邃的眸中多了几许毫不掩饰的愉悦。 秦慕青看着眼前的局势,她的确法子了,山穷水尽,置死地的基础都没了。 “殿下棋艺精妙,我输了。” 秦慕青干净利落地应了,没有丝毫怒气与不甘。 将将一刻钟时她便发现,她棋艺确实不如他,那一波置死地而后生,还是占了他初次大意与对他行事作风的了解。 她心服口服。 一局棋,何至于输不起。 “棋局如战场,本王方才大意了。不过世子的确不错,世子这棋艺已是难得,再加上算计执棋人本身也是一种本领,想必世子平素在府学也是难逢敌手。” 宁昱承难得夸赞一个人,她这棋艺若是多加钻研,假以时日必定能超越他。 他当初为了收敛锋芒,国子监正课可都在玩棋做样子,虽说课业故意考的差不得先生们喜欢,可他的棋艺却是连当世大儒都可胜了的。 所以,这唇红齿白的小世子,棋艺的确不赖。 “多谢殿下夸赞。”秦慕青道谢。 接着继续感叹道:“棋局如战场,亦是如人生。不同的人脾性不同,棋风不同,人生亦不同。” 听着秦慕青又开始说这些话,他感觉他今夜已经快听吐了,赶忙转移话题。 “世子似乎对这些人生大道理格外懂。不知其他方面如何?” 秦慕青在收拾棋盘,听后顺嘴问了句:“哪方面?” “朝堂。” 宁昱承这话一落,秦慕青就语感接下来的话题一定简单不了,早知道方才不那么快接话茬了。 “本王想听听世子对几位殿下派系纷争一事的看法?” 宁昱承也在收拾自己这边的棋子,抓了一把秦慕青推过来的黑子,抓在手里,一个一个接连落进棋笥中,砸在堆积的棋子上。 清零脆响的声音在耳畔泠泠作响,霎是好听。 只可惜落在秦慕青耳中便成了催命符,好似考试即将结束,你题还没打完,偏偏有人在一旁计时读出来。 “殿下为何这般问?” 秦慕青想错开话题,或者是宁昱承答了她这话,她好知晓他的偏好,省的得罪了这厮。 “世子勿要顾左右而言他,只需要回答本王的问题便可。”宁昱承丝毫不给她机会。 这人有一双可看透人心的慧眼,善于观察。 若是他回了,只怕听不到她真心话。 宁昱承说完便用深不可测的眼眸看着她,不言语,仿佛是她要不说,他便一直等着。 秦慕青被看的没什么办法,罢了,既然他想听实话,那她便说是了。 “诸位皇子生在皇家,本就身不由己,历朝历代,那届不是明争暗斗不断。 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虽说是大罪,可也没见当今圣上肃清他们不是吗?诸位大臣站队不过是揣摩了陛下心意罢了。” 秦慕青点到为止,剩下的不是她该说的。 圣上如此做法,却又保护太子的储君地位。 要么是死死把控他的帝位,想让太子当靶子,吸引几位皇子内斗,无心谋反,一个想谋反其他一定会制止住,借机告发除掉敌人。 要么是圣上作壁上观,的确想养蛊式挑选出合适的储君,谁胜了便是下一任帝王。 亦或是两者皆有。 谁知道龙椅上那位如何想的呢? 秦慕青的话虽然点到为止,但宁昱承却听得原本就幽深的瞳仁如同泼墨般漆黑,眼中神色不明。 他就知道这人不如表面风光霁月,实则内心算计了所有。 这样的观点,思维,格局,可不是一个普通世家子弟能有的。 “世子这想法倒是与本王有些相似,所以世子觉得本王有几分胜算呢?” 宁昱承经过方才的试探,如今直接说出来内心最想问的话。 双眸黑沉沉的凝视着秦慕青的眼睛,里面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洞,能将人的心神吸进去。 秦慕青被他这话险些问懵了,这是能随意询问旁人的吗?这话不是只能问身旁最信赖,又富有谋略的追随者? 秦慕青将视线挪到棋盘上,不去直视眼前的人,暗自思量着,这话如何回得慎重些。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番问话的被传出去他们都得凉,宁昱承这么个思虑深远又心狠手辣的主,她不被灭口就算好的。再者,若是回的不满意,搞不好要被这厮暗自记恨,到时候被悄咪.咪弄.死。 秦慕青忖量片刻,最终斟酌出这么一句:“如今局势风云变幻,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殿下毋须关注他人所言,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第五十二章 科举世袭 “哈哈哈,世子这话说了如同没说。” 宁昱承忽然从喉咙中溢出一阵低笑,面上挂着笑意,他那脸本就好看的过分,如今更是妖冶。 秦慕青瞧不出他喜怒,这人心思向来不是很好猜,不过她那话就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跟没说一样。 她若是说的高了,会让这厮以为是奉承,夸大其词,以为她与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一般。 若是说低了,这厮指不定一个不高兴,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她呢。 倘若她分析的刚刚好,那她更凉了。 她一个远在西北的侯府世子,居然对他一个王爷的实力估量的如此精准,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在京中布满了探子,意欲何为? 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说最稳妥。 宁昱承定定看了她一眼,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是如何做到如此圆滑的? 自与她相识,他便发现,她的见识谋略处事作风皆不似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那样的城府与圆滑应当是历经岁月沉淀所来,只是他查过她,并未发现什么。 要么是她掩藏的极好,要么是此人的确天资聪颖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罢了,试探够了,宁昱承也开始透漏自己的意图。 “世子如今未曾参加过秋闱,想来是不打算科举入仕了。” “的确。”秦慕青老老实实承认。 她没办法参加科举。 虽说她身负黄泉之气,但不能对其他人使用,只能作用于鬼怪。 好在她可以用在自己身上,但也只是让她的脸庞男性化几分,不容易被看出来,再往深了便相当于对他人使用幻术,不被规则允许。 她身上的女性特征隐瞒不了,所以她平日里都穿着特制的金丝软甲,以防被人不小心碰到胸膛发现。 且能让她看起来肩宽几分,胸前略微鼓起像是胸肌般,不会有人怀疑。 再者,这软甲还有些防御功能,以防不测。 “那世子若要入仕,则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加上一个合适的人举荐。”宁昱承脸上挂着笑,眸色深深,殷红的薄唇吐着为她考虑的话。 “正如殿下所言。”秦慕青感觉这厮要算计她,但的确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本朝虽说是有科举制,但却不如华夏唐宋时期科举制公平。 这里科举制与世袭制并存,世家子弟可受祖宗荫庇,世袭职位。 且六品以上官员之子无需参加县试院试,年满十六即可直接参加秋闱,相当于生来便有秀才名头。 平民百姓若要入学还得参加考试,原本束脩就贵的惊人,很少有读的起书的,如此一来更是少之又少。 在这种制度下,朝廷中大部分官员皆是世家出身亦或是受世家庇护的平民,若是中举,日后可入朝为官,自然便归为这一家族。 如此一来,教育便被世家大族垄断,寒门子弟极少有出路,即便有也是投靠某一世家。 这是数百年来各大世家稳固自己势力达成的共识。 秦慕青作为出生在淮安侯府的世子,她属于既得利益者,但却对这种制度不是很认同。 以上一世华夏历史为鉴,便也知这样子迟早要翻船。 如今世家的地位就已经过分抬高,京师以外,有些世家大族权势已凌驾于皇权之上。 长此以往,只怕皇权没落,皇室衰微。 秦慕青想了这些不过一瞬,这些暂且不是她能改变的,若是想要改变这种阶级垄断,只怕是与所有世家为敌。 如今她办不到,便也不想了。 待日后若是可以,她自会倾力相助。 吧嗒,一声棋子打在棋盘上的声音响起。 秦慕青看向座子的宁昱承,明白他是想再来一局,便也拿出白子。 “本王觉得此次正是大好的时机,待到回京,本王自会向陛下请示,力荐世子。”宁昱承红唇微勾,面上一派悠然又自信。 秦慕青看着他那笃定的笑意,知晓此事他是有足够把握,毕竟陛下对贤王的宠爱人尽皆知。 秦慕青夹着棋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天上没有白来的馅饼,若她应了,便实打实是贤王一派了。 但这也是她当初接近宁昱承的目的,毕竟她爹如今被贬西安,若是不借宁昱承这势,又不能参加科举,那要等到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 想明白后,调整好面上表情,起身半跪在地行礼,神情肃穆,郑重开口道:“多谢殿下,此情定当铭记在心。” “世子言重了,世子日后可是本王的左膀右臂。” 宁昱承说完伸手想去虚扶一把,却因坐在凳子上,离得有些远,苍白瘦削的大手直接触碰到那双皓白宛若凝霜的玉手。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宁昱承的眸子顷刻见黑如泼墨,神色幽深。 黑眸紧紧盯着那葱白的手,不经意瞥见白皙的指尖上一抹胭脂色,视线逐渐灼热起来。 秦慕青感觉指尖隐隐有些烫,大概是方才捏着棋子太过用力,便没多想。 因为宁昱承微凉的手触碰到她的时间有些长,秦慕青便抬眼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早已掩盖好神情的宁昱承被那双通透温润的眸子看的心中一虚,差点直接扔开她的手。 好在想着那样更可疑,便压下了那一股猛烈而又奇奇怪怪的情绪,虚虚托着她的手,往上抬了下。 秦慕青便站了起来,又理了一番锦袍坐下,继续落子下了起来。 想到今日傍晚所见,宁昱承面色微沉,有心敲打敲打她:“既然世子跟了本王,就是本王的人了。 本王有些洁癖,喜欢独占,身边人的最好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宁昱承周身带了几分危险的气息,捏起一子,用力按在棋盘上,啪嗒一声响彻整个房间。 原本还觉得他这话有歧义,想纠正一番的秦慕青感觉四周氛围有些压迫,眼前的人透漏着一股诡异的危险,缩瑟一下,将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世子既然跟了本王,恐怕要受些苦,得全心全意辅佐本王了。 毕竟本王肆意惯了,日后若是没有皇位加持,哪个皇子容得下本王?” 第五十三章 主战主和 宁昱承继续不咸不淡地说着,瞧着她乖顺未曾反驳的样子,以为她是认同他上面的话,打算少接触不该接触的人,面色稍霁。 秦慕青想着他的话,暗自咋舌。 也是,陛下给的荣宠太过,兄弟妒忌。 再加上宁昱承也是个不会收敛性子委屈自己的人,这些年也不知道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 只怕不知多少人欲将其杀之而后快。 也不知道她找这么个不省心的主,究竟是福是祸。 如今为了入仕给自己找这样一个靠山,若是真涉及到功德值,她怕是会给认定的合适君主当个眼线。 不过他的确也帮了他,若真有那为敌一日,她自会还了人情。 秦慕青来时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他呼尔南的事,她怕宁昱承直接杀了他,搅乱律瓦,嫁祸其他皇子。 毕竟这样简单粗暴,且有效,很宁昱承。 但经过一番夜谈,她感觉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 甚至有种错觉,仿佛那个位子他并未视若珍宝,不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只是局势所迫,如此最合适罢了。 可他的的确确行事暴虐狠辣,喜怒无常,目前正在筹备夺嫡一事,拉帮结派,发展势力。 这让她有些矛盾。 但若告诉宁昱承,她日后安排呼尔南一行人也会方便些。 再者,他是大宁皇子,勉强可以代替皇室的意思。 呼尔南是律瓦王子,若是两人达成协议,对两国边境更是友好。 虽说先前她已经与呼尔南谈过,他也答应了,但她身份在那,总感觉不稳妥。 况且宁昱承这厮可不简单,萨塔不得不防,她隐隐有预感,恐怕日后必有一战。 倘若宁昱承与呼尔南达成协议,到时呼尔南继位能出兵相助,那是最好的。 分析了下利益关系,秦慕青选择赌一把,实在不行,她便动用她的势力劫走呼尔南,暗地里送走。 毕竟她在西安这么多年,虽说京师没多少势力,但在这长安城也算是她的主场。 想清楚了,秦慕青便开口:“殿下可知我今日忙了些什么?” 宁昱承觉得她这话好似在挑衅他一般,方才刚答应,如今就给他说这事。 抬眼,语气冰冷道:“什么?” 不就是温香软玉在怀,风流快活去了。 想到这,心中更是如烧开了的油锅溅了水一般,噼里啪啦往外炸。 “我在城外发现了律瓦人,其中有律瓦王子呼尔南。” 秦慕青话音一落,宁昱承立即抬头看向秦慕青,眼中有些震惊,但没打断她的话,示意继续说下去。 “据他们说,来西安这边属于意外,是为躲避追捕才逃过来的。 我猜测可能是被律瓦那边的人算计了,不然这备受宠爱的小王子怎么会如此凄惨又狼狈。” 秦慕青从容不迫地说完,心下喟叹。 果然,权势就像是欲望催生器,一步一步放大心中的贪念,最终被欲望吞噬支配。 大宁皇室贵族如此,律瓦王庭亦是如此。 宁昱承听完,注意力也从棋局彻底转移到这事上。 毕竟兹事体大,呼尔南好歹是一个外族王储。 “本王曾打探过律瓦那边的消息,律瓦大臣分为两派,对大宁态度截然相反。一派亲萨塔,主战;一派亲大宁,主和。 呼尔南算是主和,他若是顺利继承王位,成为律瓦新王,于我大宁也算有益。只是他有个大哥,名为阿都沁,主战派以他为首,且他一直想除掉呼尔南。 所以,此次极有可能是那个大王子下的手。”宁昱承将律瓦形势说给秦慕青听,边说便分析着。 眸光一片晦暗,面色苍白但唇色却鲜红,头上金制发冠在烛光中散着金光,配上绣着金丝的红衣,贵气又颓靡。 秦慕青暗自腹诽,感觉这厮像是夜半出来吸**气的鬼怪,不过也得是个皮相极佳,出身贵族的鬼怪。 “殿下说得对,我先前想的是,若是他死在中原,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会引起律瓦与大宁的战事,到时萨塔那边一定会来分一杯羹。” 秦慕青将自己先前的想法也说了出来,再结合宁昱承方才的消息,那呼尔南死在中原必定会导致两方交恶。 宁昱承也很认同秦慕青这话,不过他是基于那边探子传回来的密报。 秦慕青是在不了解律瓦内部形势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宁昱承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光长远与格局之大。 果然,只有这般才华横溢,瑶林玉树的人才能如他的眼。 顿时感觉,惺惺相惜的朋友之情更浓烈了一分。 想到那个律瓦王子,宁昱承问道:“目前你把他安排在哪?” “就我院子里,他那几个下属也在,不过有几个伤的不轻。” 说起来这还是她的锅,不过她也是为了大宁的海晏升平,贸然偷渡他国境内本就是违背两国协定。 “你什么时候……”宁昱承话说到一半,蓦然想起,他在夜幕降临时见到的那个狐媚子。 他当时只是远远望着离去的背影,的确没见到脸,头上戴着兜帽。 原来是他,想到这宁昱承眼神和善了几分,胸中郁结的烦躁也着消了些。 不对,他们当时动作亲密熟稔,她与他可相处从未这么放松自在,没有过这种接触。 原本春雨初霁的心情,霎时间如同阴云密布,面色阴沉,眸光森冷。 感觉氛围骤然冷了几分的秦慕青裹了裹衣领,天凉了,该添件衣裳了。 看着坐在对面色不虞的人,秦慕青想着她方才难道说错了什么? 莫不是觉得她应当先上报他,等他命令再行动,如今自己这般解决了显得过于有主见? 这人倒是强势霸道极了。 “殿下对那几人有何想法?他们若是在中原待久了反倒于我们不利。” 那几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西安,估计从呼尔南带兵中埋伏失去踪迹时,王庭那边就已派人寻找他的下落。 再者,呼尔南若是迟迟不归,只怕会被认为凶多吉少,到时反倒是便宜他那大哥,可以直接上位。 ------题外话------ 宁昱承:你居然与那个女人如此亲密 (不开心)(???w???) 女主:他不是女子,他是律瓦王子 宁昱承:你居然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气,很气) 第五十四章 虚 “待本王明日去见过他再说。” 宁昱承幽深晦暗的眸子盯着黑白胶着的棋子,深处一片风起云涌。 秦慕青的担心他也能想到,只是他未曾见过这个律瓦二王子,等明日会一会再考虑如何处置。 总归不可能杀了。 若是的确主和,并未有与大宁为敌的心思,便派人送去王庭那边。 若是一样狼子野心,把他送到那迫切寻找他下落的大哥手里也不是不可。 两人商讨完此事,便又专心致志下起棋来。 弹棋玉指两参差,背局临虚斗著危。 点灯深烛,微微朝火,与君围棋到天明。 “世子呢?”秦鸿波看着饭桌对面的空位,疑惑问道。 他昨夜听管家说慕儿傍晚才归家,回到院子也没让小厨房动灶火。 今日一早特地吩咐厨房那边做了好的,补一补,结果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人。 平日里这个点她不是早练完剑,过来用饭了吗? “回侯爷,小的去世子方才那边问过了,玉竹居的人回话说,世子昨夜在芝兰轩下了一夜的棋,如今在补眠,今日早饭便不来了。”小厮回话道。 “芝兰轩是不是贤王暂住的地方?” “是的。” 啪嗒—— 秦鸿波满脸心痛地将手上的玉箸摔在桌子上。 “通宵,好你个贤王,居然敢对慕儿做出这种事。” 秦鸿波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家还没捂热的小棉袄就要被别人偷走了。 原本和善的面皮紧绷着,双眼蓄满了怒火准备发泄出去。 看着满桌珍馐,拿起玉箸夹了一口,味同嚼蜡。 不行,气死他了,不吃了。 秦鸿波又用力将玉箸摔在桌上,起身甩了甩宽大的袖袍,直奔芝兰轩。 “主子,主子。”红昭小声地叫着自家主子,伸手轻轻用力拍了拍衾被。 “嗯?”睡眼惺忪,有些懵懵的秦慕青看向床边的红昭。 伸手揉了揉脑袋两侧,“有何事?” 头昏脑胀,脑壳痛。 今后还是谨慎熬夜,这滋味不太好受。 “主子,贤王在外面偏厅里候着,说是要来见昨日带回来的人。”红昭声音有些着急,只是因为面瘫,依旧面无表情。 “宁昱承?他这是不用睡觉的吗?”秦慕青忍不住吐槽道。 她这刚睡下没两个时辰。 撑着有些沉重的脑袋,迅速收拾好一切,带着红昭去了偏厅。 宁昱承坐在上座,环顾四周,身后挂着名家字画,两旁是博古架,一个陈列着古玩珍品,一个满是名书古籍。 古朴典雅,大气雍容,华而不奢。 秦鸿波带着小厮,怒气冲冲地来到芝兰轩,到院门口又怂了。 好歹是个王爷,还是圣上最宠的那个。 秦鸿波调整了下表情,虽说看上去不算多么和善,但总算不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迈进了院子。 在院子里守着的延月见到淮安侯进门,赶忙上前行礼道:“侯爷。” “嗯,你们殿下可在,本官找他有事相商。”秦鸿波站在院中,语气冷硬地问道。 “回侯爷,殿下去了世子那里,刚走一刻钟。” 延月见秦鸿波风尘仆仆赶来,脚下步步生风,估摸着是有急事找殿下汇报。 也是,谁让殿下在府衙办案,基本都是自家殿下与侯府这边忙,按察司那边都快插不上手了。 秦鸿波一听宁昱承昨夜与慕儿共处一室待了一夜不够,如今又去了玉竹居,刚压下的火气瞬间涌上,火冒三丈。 不行,不能让他们独处。 秦鸿波又转身去玉竹居,两处离得不远,出了院子没几步便到了。 秦慕青正带着宁昱承去厢房见呼尔南。 “世子,一夜不见,怎么突然虚了不少?”呼尔南深邃的眉眼望向门口精神不济的某人,打趣道。 秦慕青懒懒的掀起眼皮,眉眼挂上常有的温和笑意。 微微张了下嘴又闭上了,费精力,懒得回他,带着宁昱承来到桌前坐下。 呼尔南看向这个被带过来的男子,一身贵气,长的比女人还好看,就是瞧着比秦慕青还虚。 肤色苍白,卧蚕上是淡淡的黑眼圈,虽说唇红齿白,但那红在这黑眼圈与苍白的面色对比下,反倒有些诡异阴森。 呼尔南手撑在桌子上,带着指约的食指挑起,指向宁昱承,嬉皮笑脸问道。 “这比你还虚的男人是谁?” “嗤——”见呼尔南这轻佻不尊重他的样子,冷笑嘲讽出声。 眼神不善地斜睨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他可不虚,至于那小世子嘛? 宁昱承侧首看了一眼,皮肤像女人一样,看着又白又滑腻,还有那手也小巧。 说不定真虚呢? 秦慕青怕呼尔南又乱开什么玩笑,立即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宁四皇子,贤王殿下。” 呼尔南原本玩世不恭的样子收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打量起宁昱承:“你就是贤王?” 他倒是听说过,大宁皇帝老儿最宠的那个,宠到不辨是非。 他原本以为应该是个肥头大耳,脾气一点就炸的风流王爷。 倒是没想到,容貌迤逦,性子冷冰冰的不好招惹的样子。 “大宁贤王,本王子略有耳闻。”呼尔南打量完,便跟宁昱承打招呼客套道。 “本王对律瓦二王子也略有耳闻。听说三年前差点淹死在天池里,近些日子又因捉叛贼,全军覆没,如今不知所踪。” 宁昱承可没忘记他方才怎么说他和那脾气跟泥捏的小世子的。 “你,小气,不就开个玩笑。”呼尔南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恼羞成怒道。 不就是因为刚才说你虚吗,居然揭我短。 呼尔南看向秦慕青时,她正轻笑着,虽然这人笑得挺好看,但是呼尔南看后心里更是堵得慌,瞪了秦慕青一眼。 被瞪了的秦慕青莞尔一笑,接着只剩下满脸温和。 “喂,那个贤王,你来看本王子是有事吗?”呼尔南也不是真的蠢,这人过来肯定有什么事找他。 再说了,他父王一直怀疑这个贤王与他们王庭被安插进的探子有关系。 如果是真的,那他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容小觑。 第五十五章 瞻前顾后 宁昱承正想开口,门外守着的几人叫了声“侯爷。” 原本关着的门忽然被推开,秦鸿波一进门便看到被风格迥异的两位美男左右环绕的秦慕青,惊叫出声。 “慕儿!” 宁昱承与呼尔南也看向突然闯进来的秦鸿波。 秦鸿波虽说着急自家小棉袄,对宁昱承有些成见,但也知道礼数。 “殿下。”秦鸿波拱手道。 虽说他如今官位小,但也是有爵位在身的人,若要好好论,侯爵品级可在正一品之上。 三品及以上见皇室宗亲即可不跪。 秦鸿波行礼后,看向异域美男,少年充满朝气,带着一股肆意。 视线掠过桌上那只戴着骨扳指的手,神色晦暗一瞬又立即恢复,对这秦慕青疑惑问道:“慕儿,这位是?” “爹,他是律瓦二王子呼尔南。”秦慕青回道。 秦鸿波一脸震惊,好似有些不相信,后来神色缓和,对着呼尔南拱手道:“王子殿下。” 说完便又对着秦慕青吹胡子瞪眼,抬头纹都多瞪出一条来。 宁昱承与呼尔南都看出淮安侯怒气冲冲,碍于他们两人在才忍着。 “你们先聊,下官带着不成器的儿子出去说两句话。” 秦鸿波说完,便拉着秦慕青出了房门。 “爹,您走慢些。”秦慕青跟在身后说道。 两人去了秦慕青的书房,青桑他们关好门后,守在门外。 “爹,您这一大早去找我干嘛?”秦慕青望着神色凝重的秦鸿波,先开口道。 此时秦鸿波面上的怒色早已消了大半,换成了严肃。 拧眉问道:“那个律瓦王子是怎么回事?” 昨日回来的晚,夜里又被宁昱承拉去夜谈下棋,倒是忘了和她爹说这事了,秦慕青便又将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怕外面不安全,便将人带到了我那里。” 秦鸿波点了点头,整件事秦慕青做的没什么问题。 忽然间,想到宁昱承,秦鸿波开口:“贤王对此事怎么看?” “他昨夜说今日见一见这律瓦王子再做决定,不过,孩儿觉得他可能会与这律瓦王子达成协议,互利互惠。” 秦慕青想到宁昱承这厮昨夜说的事,又开口道:“贤王此人与传言不符,藏的很深。” “为父早有怀疑,对了,为父查到他疑似身中剧毒。” 前些日子他有些怀疑,便派人去查了,暗卫只给了个不太确定的消息,但也有可能。 “不是疑似,他中了枯叶凉,如今还没找到彻底解毒的法子。” 这些年相处,秦慕青相信她爹,如今知道什么便也不隐瞒他。 秦鸿波听后也明白,这贤王若是找不到解药,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些事你从何得知的?” 难道慕儿手里的势力已经不知不觉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恐怖如斯。 不应该啊? 这才几年,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都查不到。 “他昨夜亲口所说,虽说是他自己说的,但孩儿九分把握确定他说的是真话。” 虽说混迹官场的人说话都半真半假,有时甚至就半分真。 但宁昱承这人性子奇怪,她感觉他不屑说这种谎言,若是谎言,难道目的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吗? “嗯。”秦鸿波对秦慕青这都信心还是有的。 只是—— “慕儿,你可知贤王亲口告诉你这些,意味着什么?”秦鸿波忧心忡忡问道。 “孩儿知道,从此孩儿便是贤王一派的人,而孩儿是爹唯一的继承人,所以淮安侯府也会划为贤王的派系。” 昨夜贤王既然敢说,那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自己若是不为他所用,恐怕整个侯府都得跟着遭殃。 “慕儿,你真的想清楚了?”秦鸿波满眼复杂的看向她,他还是不舍啊。 “爹,您呐,就别担心了。孩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秦慕青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难得带了几分孩子式撒娇劝道。 她知道,她爹虽然让自己女扮男装,当做男子培养,但却始终不放心她踏入朝堂。 毕竟官场黑暗,君心难测,逼的祖父当年以死证清白。 秦鸿波知道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认定,别人干预不了分毫。 且这是最好的办法,既可保全侯府,又能查清当年的事,甚至侯府可能重聚荣光。 “慕儿,你确定选择贤王? 其他几位殿下中也有不错的,比如晋王,他在朝中声望不错。才华横溢,能力非凡。 虽说贤王能隐藏这么久,实力也不容小觑,但他喜怒无常,又性命堪忧,这样一位君主,臣子恐怕不好做。”秦鸿波还是不放心。 “爹,您再这样,迟早会忧思过虑。若是真出问题,孩儿会做出其他抉择。” 她早就想好了,若是有其他更合适的选择出现,她会放弃宁昱承,给另一个为当探子。 “哎——” 最终,望着秦慕青离开的秦鸿波还是满心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是到时真的换个皇子支持,只怕继位成功后,轻则得不到重用,重则猜忌,招来贬谪或是杀身之祸。 “侯爷,您这样前怕狼后怕虎,反倒会拖累世子。” 那日秦忠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是啊,他何时变得如此瞻前顾后。 关心则乱。 自己当年做事可不是这个风格,如今果然是年纪大了。 看着敞开的门,万丈金光自金乌透过门窗穿进来。 新一日的朝阳终归能穿越一切阻碍,到达它所想要去的地方。 “贤王,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本王子恐怕是有什么事吧?” 呼尔南朝气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响起,极具异域风情的眉眼笑得肆意,整个人带着少年的张扬。 “本王想与王子合作。”宁昱承直接开口道。 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人,他一句废话都懒得说。 呼尔南挑眉,眼睛微微瞪大,有些吃惊于他的直接。 宁昱承继续说道:“本王在律瓦有些人脉,本王保证王子顺利回到王庭,若是有需要,本王会帮王子顺利继承王位。” 但他需要付出代价,借助他的势力越多,到时付出的代价越大。 虽未挑开,两人心知肚明。 呼尔南目光凝聚在宁昱承脸上,一动不动,仿佛要从中找出破绽。 第五十六章 不信任 既然宁昱承都承认他在律瓦有人脉,这就说明他的确在律瓦放了探子。 甚至身份地位可能不低,不然如何助他继承王位? 倒真是不简单,想必这人之前一直在韬光养晦。 “好,本王子信你,可以保证本王子好好回到王庭,那请贤王说说你的条件吧?” 他说了,他问的是好好回到王庭的条件。 宁昱承神情严肃,郑重道:“本王日后若是求药,无论是什么药材,都请王子忍痛割爱。” “那行,本王子答应了,不管多么珍贵稀有,本王子肯定送你。” 呼尔南看他严肃的样子,还以为他要有多苛刻的条件,原来只是求药,这好说,他律瓦有的是中原没有的药材。 “好,王子也是个爽快人。 那王子好生养伤,本王还有事,先行离开。待伤好后,本王的人便也安排的差不多了。” 宁昱承说完便出了厢房,带着延清去了偏厅。 红昭刚才主子的卧房出来,便看到重新坐在偏厅里的主仆二人,只得上前说道:“殿下,我家世子回房歇息了。” 宁昱承转着宝石的手一僵,他迅速谈完正事便过来找她,她可倒好,直接歇息了。 此时某人已经丝毫想不起来,昨夜拉着人不放,硬生生对弈到申时。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失眠是常态,如今早已习惯。 宁昱承自小被宠大,虽说这宠不一定出自真心,可这明目张胆的宠爱让他遇到的人皆对他毕恭毕敬。 如今头一遭吃闭门羹,他难得体验一回这种感觉,心里有些堵,混着上赶着的羞愤与怅然失落。 好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宁昱承回到他暂住的芝兰轩后,又沉下心,埋头处理公务。 “主子,淮安侯去了府衙接着处理案子了,咱不去府衙看看?” 延清看着一连两日不曾踏足府衙,审理这出军饷贪污案件的主子,试探性的提醒了一句。 宁昱承正好也看累了,听见延清这话便抬起头望向窗外,远远可见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竹林再往东便是那小世子的玉竹居。 想到这,眼神晦暗一分,眸光隐约带些侵略性,仿佛要透过竹林看向被遮挡的院落里的那个人。 看了一瞬,宁昱承收回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研墨的延清身上。 “既然要做戏,那便做全套。咱们带的一行人里可不干净。” 延清这才想起他家主子对外形象里可没有什么好词。 这破案一事,也只能让淮安侯与那小世子担着。 不过主子还是暗地里在查这些,依照主子对那小世子的喜爱程度,估计就算她查不出来,到时也会送给人家。 “那要不要属下去把他们解决了?” 想到哪几个惹人心烦的小蚂蚱总是乱蹦哒,延清神色冷了两分。 “不用,里面可不止有其他几个兄弟派来盯着本王的,更是有上面那位的眼线。” 杀了可不好。 陛下啊,您终究是不信儿臣。 想到这,宁昱承原本就幽深的眸子又黑了几分,面上却挂着勾人的笑意。 延清继续研着墨,想起宫里那位主,心中替自己不值,又有些心疼。 京师。 “母亲,父亲如今被关押进刑部大牢了,我们怎么办啊?”秦心瑶抱着李氏趴在她怀里哭的悲伤,更咽问道。 虽说她向来嚣张跋扈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今秦弘昌一出事,便立马慌了神。 李氏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只是眉眼上挑,眼神凌厉,一看便知是个不好相与的狠角色。 实际上的确是,秦弘昌在外面那些花花肠子早让她掐的死死的。 哪怕她只是生了秦心瑶这一个女儿,生时伤了身子,难以受孕,可后院里的侍妾至今没一个能有孩子。 除了当年她未曾入门时意外有孕的通房丫鬟,生下了个早已出嫁的庶女,可那通房也在她嫁过来前,秦弘昌按她的意思给赐死了。 但这些手段终究只是些不入流的内宅妇人的手段,如今丈夫下狱,她心里也慌。 她曾想试着打点下围在府外那些官兵,可是人家收了银钱也不办事。 外面那些曾经交好的官场朋友也都躲得远远儿的,生怕被她们母女沾上倒霉。 “瑶儿莫怕,娘还在。”李氏一把抱住秦心瑶,眼里也有泪花,但是在秦心瑶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拿手帕拭掉。 “娘,我们会不会因为爹爹没了良籍,女儿好怕,呜呜——” 秦心瑶越想越怕,她之前认识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就是因为她爹贪污,她和一众女眷变为贱籍,为奴为妓。 “会没事的,瑶儿莫要胡思乱想,去练会儿琴。”李氏红着眼,温声哄着女儿。 伸出染着蔻甲的手,轻轻擦掉秦心瑶脸颊上的泪,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髻。 “去吧,剩下的交给为娘的。” “好。”秦心瑶自己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离开了李氏的房间。 李氏直到女儿走后,眼中泪才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哭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些。 李氏哑着嗓子道:“嬷嬷,我爹可有回信了?” 嬷嬷是自小奶大李氏的奶娘,如今瞧着这半个女儿这么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可是想着那封她好不容易托人送到李府的信,至今没有回音。 “可能是大人近些日子太忙了,赶明儿个有空就回了,夫人您别急。” 李氏原本还抱着三分希望的心,听到嬷嬷这话瞬间凉了。 将将止住的泪又冒了出来,“我父兄怎能如此狠心,这些年我也没少帮衬家里。 当年父亲得罪了人,大哥被贬,侄儿入学,一桩桩一件件哪个我没出过力,如今老爷一出事,他们倒是躲起来了。” “夫人莫要再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嬷嬷也知道夫人娘家那边的意思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只能安慰着自家夫人。 李氏虽说心中难受,好在平日里雷厉风行惯了,心性还算坚韧,知晓娘家是当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打算帮忙捞人了。 想了一遍其他有可能帮忙的人,可最后只能想到一人。 “嬷嬷,咱们去找瑶儿三叔。” 第五十七章 未雨绸缪 李氏带人去三房地界的时候,秦曜正在院子里挨罚,手上各端了个装满水的碗扎着马步。 “呦——,这是谁?”秦曜一见李氏进门就吆喝道,“哦——,原来是二伯母啊,稀客。” 李氏知道,这个侄子一向不尊重她这当伯母的。 这要是按照往常,她早就开口教训这个不懂礼节的小辈,只是如今她有求于三房,也只能忍着,卖个笑脸。 秦曜一见她笑,吓得马步也不扎了,放下手里的碗,搓着胳膊发抖道:“二伯母,您还是别笑了,侄儿慎得慌啊。” 李氏脾气本就不见得多好,方才已经一再忍让,如今实在忍不下去。 横眉立目,嗓音又尖又利,带着怒火道:“你这个——”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秦曜一见她那要发飙的样子,立马跑到他爹的房门前喊道:“爹,二伯母找您。” 秦弘业原本在房里就听到他们的声音,一打开门就指着院子里那棵粗壮的银杏树,咬牙切齿道:“谁让你起来的,给我滚回树底下受罚!” 秦曜嘴里嗫嚅道:“凶什么凶!劳资,劳资,就是怂!” 缩了缩脖子,像一只乖巧的小鹌鹑一样麻溜的跑回去蹲马步。 秦弘业见他又滚回去了,才消了怒容,面上带笑对着李氏说,语气怅然道:“二嫂去厅堂里议事吧。” 一刻钟后,李氏红着双眼回了院子。 秦弘业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阳奉阴违偷懒的秦曜,神色驳杂,叹了口气。 低声道:“大哥,给你送的信应该快到了,带着圣旨前往西安的人应当再过个六七日也到了。” 希望你们可以接到信,早做打算。 当年秦鸿波被贬西安后,便开始未雨绸缪,早早在京师与西安相隔的各城中设置联络点,训练着信鸽。 按照信鸽日以夜继飞翔速度来计算,应当比骑马时间上节省了一半。 “红昭,几时了?”秦慕青醒后,对着屏风外守候着的红昭问道。 “已经未时了,主子。” “嗯,让瀚玥他们准备好,一会儿带林烨那个侍妾去府衙大牢。” 大牢里三人的事拖的太久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是尽早解决的好,免得夜长梦多,方才都做噩梦了。 秦慕青又让厨房那边重新温了温菜,草草用了些。 “主子,要叫上贤王吗?”青桑在马车前问道。 “嗯?他今日没去府衙?”秦慕青有些意外,疑问道。 “门房那边说,贤王今日没出过府。”他方才和那门房伙计聊了半天,那小伙子一看就是个实诚人,知道谁是主子。 这不是早早就将贤王的行踪主动透漏给他。 “差人去通知下,咱们先走。” 宁昱承这厮,利用人都利用个彻底。 莫不是是真想全程撒手不管了? 秦慕青边上车边摇了摇脑袋,罢了,待她先去解决了这事再说,反正看他意思应当是全权任她处置。 “主子,世子那边派人来问您要不要去府衙。” 延清作为主子在身边混了十年的老油条,可以清晰敏锐感知到主子情绪变化。 如今成功发现可以让主子情绪变好的最简单办法—— 那就是待在小世子旁边! 所以,一接到消息他便过来问主子了。 “她要去府衙?”宁昱承从案牍前抬起头,后仰靠在铺了绒布的座椅上。 苍白有力的大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眉心,整个人带了一股子颓靡的惑人。 “应当是,这不是派人来问主子了吗?” 延清说完看向主子,等着主子准许。 结果却见到自家主子已经起身,对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你还杵在那作什么?” “啊?哦哦,属下让人备好马车。”延清一见主子那阴森森的笑赶忙跑了出去,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心道,还是低估了那小世子在主子心里的地位。 一切准备就绪后,宁昱承看向空荡荡的门前,语气阴鸷道:“人呢?” 延清心中慌慌,立即对着那传话的小厮使眼色,眨眼。 “回殿下,我家世子一刻钟前已出发。”小厮战战兢兢道。 宁昱承周身气势瞬间冷了下去,眼中风暴酝酿,漆黑一片。 “主子,咱还去吗?”延清也不想触霉头,但没办法,只能语气小心翼翼开口询问。 “去啊,怎么不去?”语调缠绵,宛若含了蜜糖,如果忽略那阴森可怖的笑意。 秦慕青一进去府衙大牢便感觉阴气森森,气息混浊,混着尸体腐烂伤口发脓的恶臭。 这里死的人不少,阴气重些,只是大部分生前都受够了折磨,没什么执念,死后第一时间便一头扎进地府。 飘着的阴魂大部分也是作过恶的,身上不仅不见金光闪闪的功德值,更是黑气萦绕,估摸着都是负的。 这大牢她之前为了功德值薅过一次羊毛,得益于她爹和穆同知,这些年冤假错案其实不多。 就算有些,她半年前也基本翻过案了。 只不过确实新增了几个,上次她便发现了,但宁昱承那厮在。 圣上这些年才没有长生不老,宠信道士,导致贤王厌恶这些鬼神之说,不加掩饰的那种。 秦慕青看着那几个没什么功德值的冤魂,让青桑代她去关押罗含的牢房看看情况。 自己则一把将他们收进离魂扇,借离魂扇为媒介,询问了姓名籍贯,所犯何罪。 之后便借了监狱长的笔墨,将这些写下,差人递给了穆同知。 它们身上也没什么功德值,想来生前也没做多少好事,只是的确是冤枉的。 如今她也不取它们功德值,直接将这些案件提供给穆同知。 至于他能不能翻案就不归她管了。 她总不能件件冤案,不分大小都亲力亲为去翻案,每日里有冤案在大宁各地发生,靠她一人,就算劳累猝死也不够用的。 总归还是要靠这些判案的父母官,她带来的思维本来就是超出这里的,能自己领悟出的才是符合这里时代进程的。 做完这些便调整一番神态,远远瞧着,满面红光,眉眼皆是掩饰不住的喜意。 刻意带着这副表情,身后跟着青桑,进了林烨的牢房。 第五十八章 我招 铁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狱卒打开牢门的声音,林烨抬了抬脑袋。 秦慕青则在林烨抬眼看见她的瞬间压制住浑身的喜色。 自从秦慕青来过后,这两日便没人对他用过刑,如今虽仍旧浑身疼痛难挨,但总归是比前两日好受,精神头也比那两日强。 所以一眼便望见贤王那走狗小世子,浑身上下掩饰不住的喜意,接着便是欲盖弥彰的掩饰。 林烨心中最先想到的便是那两人有人招了。 心中有一瞬溃裂。 那是他对自己感觉所受待遇不公的反抗。 凭什么他们招了,有狱医治伤,同样是做囚犯,吃的住的比他好的多,而他要在这里忍受这种痛苦? “林大人,又见面了。”秦慕青跨进牢房时身姿挺拔,一手在胸前摇着扇子,笑靥如花道。 林烨语气不善,半嘲讽着说:“呵,当不起世子这一句大人,林某如今可是罪人,怎么敢呢?” 林烨说完继续实施他自我封闭式的逃避,不看不理眼前的人。 但秦慕青今日的目的可是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不可能如了他的意。 “此次来,是想林大人久久未曾见过家人,想必思念的紧。”秦慕青瞧着也不恼,眉眼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顾自说着,“瀚玥,将人带过来,让林大人见见。” 林烨拧眉,眼中满是怀疑,像是在说看你有什么手段要使出来一般。 直到那娇弱的美人被带过来,林烨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随即又迅速掩藏进一片颓唐消沉之中。 “大人——”女子踉踉跄跄被带到牢房前,婉转娇.吟出声。 柔娘! 不,不能被让他们发现,若是被他们看出他心中真的有柔娘,只怕是要用柔娘威胁他,到时柔娘受的苦定然只会更多。 “世子这是作何?见我即将上刑场,特地叫个女人过来?”林烨面上一片沉寂,丝毫不见方才那一瞬涟漪。 怕秦慕青仍旧不信,林烨心中一狠,神色漠然,看了一眼那女人,接着满不在乎地开口道:“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若今日试试?” 说完浑身带足了风流韵味,顺带舔了舔.唇。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柔娘听见他这一番话,满眼哀伤,颤抖着手,指着林烨骂道。 “我早该听她们的话的,我真傻,单是觉得你待我有几分情谊的……” 瞧着柔娘情绪不对,怕影响她腹中胎儿,再者接下来也不需要她在场,便让瀚玥又带人下去。 秦慕青唇角微勾,她如何看不出林烨心中所想。 早些时候只是想借着这柔娘肚子里的胎儿威胁林烨,谁成想无意间发现了让人意外的东西。 这女人其实是他心头肉,只不过林烨一直伪装着,平日里倒是骗过了一众人。 但若细细推敲,可就瞒不住了。 不过他既是想藏着掖着,她便也不硬撕开,让他自己承认,交代一切,岂不是更好。 “那林大人可得忍忍啊,你这姨娘可是有了身子的。” 秦慕青叙述的平静,但在林烨心底却如平地炸起惊雷般。 直接顾不上掩饰,神色呆愣片刻,为人父的狂喜涌上心头。 毕竟他身体有疾,大夫说他子嗣艰难,如今有了孩子,如何让他不喜? 况且这孩子还是他潜藏在心底,连爱恋都小心翼翼藏起来保护着的那个女人,为他怀上的。 “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喜为人父,不过这孩子可能见不到这世界了,就算能撑到那时候,恐怕也得顶着低人一等的身份了吧。”秦慕青语调仿佛带着真切的担忧,叹了叹气。 被秦慕青这话一刺激,刹那间情绪回笼。 林烨瞬间意识到他如今是个重犯,柔娘还不知日后被如何处置,而这孩子又会不会生来背负上罪臣之子的名号,生来便是贱籍? 秦慕青见此也知料下的足了,开始怀柔策略。 黑色带着银色纹饰的靴子踩在血渍上,抬脚沾起一丝血线。 布靴上是月白的锦袍,唇红齿白,气质温润的少年摇着白玉扇。 追着秦慕青算账的宁昱承入眼便是这样的画面。 极致的干净混杂着鲜血,对于行走在嗜血边缘的人,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宁昱承感觉这人在昏暗阴翳的牢房中,一举一动皆带着光。 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奔向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宁昱承不由自主地停在林烨隔壁牢房前,呼吸由不敢打扰的放轻到内心蠢蠢欲动的占有,卑劣的窃取,气息逐渐粗重。 秦慕青的注意力都落在林烨身上,又背对着牢门那边,倒是没注意到宁昱承。 “林大人,如今有个机会在你眼前,就是不知大人愿不愿意抓住了?”秦慕青嗓音幽幽,带着些蛊惑。 林烨的理智是不愿去深想,不能背叛所奔赴的大业,但却控制不住内心的想法,如同毒蔓般肆意蔓延。 他心中有那份对大业的坚持,但柔娘在他心里的地位可以媲美他的事业,如今又加上那日夜期盼才得来的胎儿。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这份诱惑,哪怕要背叛他的信仰。 因为他知道,他已动摇。 就算如今这次拒绝了,下一次,下下次呢? 林烨仰头望着漆黑不见光的牢顶,合上眸子,后脑袋在捆绑的木桩上磕了两下。 再次睁开眼,眼中有期盼有悔恨有厌恶,冗杂错乱。 “我招。” 秦慕青示意,青桑去把狱卒叫来。 提笔在桌上的供纸上记录。 “我参与了这次军饷的事情,其中不止有我,三司都有参与......” 林烨断断续续地回想,如同淅淅沥沥的小雨,最后,所有事情都落幕。 “签字画押吧。”狱卒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人了,虽说是罪犯,世子却叫他大人,那他也就索性直接不叫了。 狱卒拿了招供画押的纸便离开了,此刻此处只有他们二人,青桑守在门口。 一切尘埃落定,林烨目光呆滞,声音疲倦无力道:“不知我这诚意世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第五十九章 繁盛长安 “罪臣林烨,家眷中一人流放途中去世。而江南多了一位丧夫寡居,独自照顾孩子的林家娘子。” “好,如此便好。”林烨眼眶微红,嗓音更咽。 这样便是最好的结局,那孩不应该有一个罪臣爹,柔娘那样好的人,定能将他培养好。 眼角噙着的那滴落,砸在铺满血渍的地板上,林烨神情从容,浑身轻松。 这一辈子,他有过年少意气风发;有过懦弱卑怯,贪心不足;做过迫害同僚百姓,不忠不义之事。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这几日受尽折磨,反倒平息了几分内心的惶恐不安。 他可以放心的去了,不奢求苟且偷生。 背负满身罪名死在刑场是他生前的归宿;进地狱,入刀山下火海,是他逝去的归宿。 惟愿吾妻,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惟愿吾儿,无灾无难,一生无虞。 秦慕青看着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的林烨,转身欲出牢房,隔着栏杆正好瞧见了斜对面站在那的宁昱承,倒是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他不会来了,毕竟也只是知会他一声,她去了这大牢。 倒是没想过他居然来了,也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宁昱承就在那专注看着一人满身光华向他一步步走来。 内心期待愈来愈重,满是欢喜,眼神愈发露骨,满眼皆是掩饰不住的占有,火热的可以灼痛肌肤。 秦慕青越走越近,方才离得远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走近些时却是看清了。 那些情绪过于浓烈复杂,尤其是那翻涌成海快将她吞没的占有欲。 原本背在身后的左手瞬间握紧成拳,藏匿于袖中。 这情绪可不对劲,太过危险。 他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殿下,殿下来了这么不知会一声?” 秦慕青温和澄澈的声音伴着拱手行礼动作唤起宁昱承的意识,不受控制不该存在的想法被收回。 “彼此彼此。”宁昱承眼眸漆黑,笑意不明道。 纵然看不出那些火热的情绪,可知道他遮掩在这漆黑的眼眸中后,反倒是让人感觉毛毛的,被大型肉食动物的竖瞳盯上的感觉。 秦慕青如何看不出他还惦记着早上的事,不就是没等他一起? 果然小心眼。 “殿下也看到了,里面那位招了。” “有了这个突破口,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根藤上的人都可以一网打尽了。” 其实她手里有几个人的证据,但她不想在宁昱承这儿暴露了实力。 天性多疑,注定不会让人摸透她的底牌。 况且她日后所处的环境,注定尔虞我诈,若非有压倒性实力,何必让人知晓底牌,徒增烦恼尔。 宁昱承冷哼一声,不太满意她这突兀地转移话题。 “这案子世子还是早日了结吧,本王想以世子的能力应该可以做到吧?” 宁昱承倒也不是真想逼她,不过是想逗弄她一番,看她为了案子着急苦恼。 哪成想,秦慕青神色不变,不带丝毫犹豫直接应了。 宁昱承心中郁结一瞬,华丽磁性的声音有些阴寒:“本王来了长安这么久,还没逛过这里,既然如此,世子作为东道主便作陪吧。” 两人漫步在长安城最繁华的天街,也就是朱雀大街。 “快来看啊,快来看——” “胭脂哎——”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货真价实的和田玉石料啊——” “哎,老板,你这料子是真的吗?” “小公子啊,这石料绝对真,我老张这招牌可不是吹得!” 贩夫走卒奔走在大街小巷,百姓和乐。 彼时的长安繁荣昌盛,八条大街横惯东西,三条大街横惯南北。 茶楼酒肆,欢言笑语,才子高谈阔论,一派和谐富庶。 “李兄,你这词用的不太行啊,遣词造句还差些。” …… “朝廷?朝廷有什么用!那些个官员狗屁不是!” “老钱啊,你说话注意点,别这么粗俗。” 满是烟火气息的繁盛景象,萦绕在重心眼前,秦慕青不自觉带上发自内心的温和轻笑。 “长安倒是个好地方,这昌盛和乐恐怕仅次于京师,却没有京师那压的人喘不动气的庄重肃穆。”宁昱承也很喜欢这让人轻松愉悦的氛围,不由得赞叹道。 “是啊,这里离西域也不远,民风纯朴开放。”秦慕青笑意盈盈道。 宁昱承这厮可难得夸赞,虽说是称赞的长安城,可这里也算是她的故土,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殿下第一次来长安吧?长安的夜市才是一绝。 届时灯火盈街,箫鼓笙歌,花街满楼红袖招。王孙贵胄,布衣平民,和谐怡然。”秦慕青边说边带着宁昱承走在街上。 两人容姿不凡,气质高华,倒是吸引了不少女子羞涩的目光。 因着宁昱承在牢里看她的目光,秦慕青状似不经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 甚至偶尔还对着春心萌动的少女回应一笑。 宁昱承眼眸暗了几分,带着些郁火。 他如何看不出她故意的,刻意保持距离,甚至还和那些女子眉目传情! 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提醒他们的身份。 毕竟他都是情绪未能及时收敛,或者说是他刻意的放纵,让她看出来,试探她的反应。 如今这些都是她做给他看的反应,她要与他保持距离。 宁昱承骨节分明的大手用力捏着手里的宝石,身上多了几分压抑,以及刻在骨子里的强势占有。 他也没想怎么样,他自己都不敢审视这占有的来源,知己之情,惺惺相惜真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就好,将她禁锢在身边。 只是,如今不过是让她知晓几分占有欲,她就做的如此决绝。 若是知晓他刻在骨子里的病态偏执,占有,控制,疑心,她是不是会直接与他断绝关系? 宁昱承越想越控制不住心中暴虐的想法,怒极反笑。 秦慕青看着身后无端笑起来的人,寒毛倒立。 无他,这厮眼神黑黢黢的,阴冷瘆人,配上这笑,更让人瘆得慌。 秦慕青赶紧加快步伐,想离他远些,正好看见前面摊子上摆着小人书,便直接走到了摊子跟前,拿起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