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生活》 (一)或许吃屎是一种情趣 “我真的气死了!他怎么能让新来的女同事坐副驾座?她住的地方又不是没有地铁公交站,明知道对方有女朋友还心安理得搭车!” 薛心媛打了个哈欠,她本来早就睡着了,却被对面一通连环炮给吵醒。 “不懂这些年轻女孩怎么想的!总喜欢吃别人锅里的!李阳也是个猪脑!这么大个人还不懂拒绝!”电话那头的女人义愤填膺,薛心媛可以想像出她气急败坏要喷火的模样,把手机放离耳朵远一点,说出已经不下百次的话。 “嗯嗯,分手吧,他一定不够爱你。”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急着反驳,“也不是,哎,你懂吧?他这个人太内向,从来不懂得拒绝别人。大家都是同事,闹不好以后都尴尬。主要是新来的实习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难道不知道手腕上有橡皮圈的男人有主了吗?而且我还在副驾座贴了贴纸诶!” “那你想怎么办?” 薛心媛此刻非常闹心,最近人事调动她被调到新部门,明天要早起报道。再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半夜叫起来解决情感问题了,包括但不限于“男友替高中女同学带特产”、“男友没删掉前女友微信”、“纪念日男友只发520红包而不是1314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早几年还上大学时薛心媛还会安慰刘溪,怒骂渣男陪她度过难熬的夜晚,直到每次劝分后两人又甜甜蜜蜜秀恩爱后她就再也不真情实感了。 如果一个人总是去吃屎,那么她是真的喜欢吃屎。骂屎难吃只是一个小情趣,女娲都造不出这么个天生一对。自己就是个笑话。 “我本来想和李阳摊牌,不过他准备去x市出差,我忙着帮他收行李忘了。等他回来我就天天接送他上下班,我看实习生还敢不敢搭车!” 你看,这种人有的是理由在骂完屎难吃后继续吃屎。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男友先主动的?” 李阳本身就不好看,毛病也多,但有一股天然的自信,怕是只有恋丑癖才会喜欢。反正现在她被吵醒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今晚大家干脆都别睡。 “薛心媛你怎么这样想啊!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他有什么心思我会看不透?再说他不是那种人!别看他表面吊儿郎当的,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爱我……”刘溪更加激动,仿佛陷入“甜美”的回忆。 “停停停!既然你选择相信他,就不要半夜叁更给我打电话。你没发现我们的话题只剩下你男友了吗?”薛心媛扶额,人一旦开始左顾而言他就说明被戳中了痛处,“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句老土的话果真是真理。 刘溪不解:“喂薛心媛,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从大学开始,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朋友之间不应该相互安慰吗?你也可以找个男友我们一起聊啊!李阳公司有几个男人还不错,回头我让他给你介绍几个看看?” 我安慰你的不够多吗? 刘溪的话在薛心媛心里自动翻译成“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吃屎啊!这里有很多种类的屎,你要不要尝尝哪个更好吃” 我的天,就让十年的友谊在此结束吧,薛心媛想。 “可别,挂了,别回。”薛心媛果断挂掉电话,把刘溪加入黑名单,防止她夺命连环call。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个点,那么连接两点的线段就代表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亲人、朋友、恋人、工作伙伴……这些看似简单的关系交织在一起就变成了错综复杂的网,重迭、交叉,或者反方向而行。就像她和刘溪,在大学时两人算说得上话一起出去玩的好友,但到如今就不是了。她忙着升职加薪买房,刘溪忙着赶紧跟李阳结婚。 有时候必须在剪不断理还乱之前快刀斩乱麻,否则就会产生无止境的情感内耗。这是即将二十八岁的薛心媛给自己定下的准则。 自助烧烤店里人声鼎沸,每个人沾染一身香喷喷的孜然味。店面就在公司对面,开了好几年,据说烧烤店老板是某位领导的亲戚,公司里发了很多优惠券,几乎每来一波新人都会到这儿聚餐。 “谢谢薛主管!你破费啦!”女孩子们笑得很开心,她们也都是前不久来实习的,最近刚转正,新领导刚上任,人又特别好,请她们吃自助。 薛心媛微笑点头:“别那么客气,叫我心媛媎就好。”回想起刷卡时的金额,她肉痛得不行,看见部门里几个女孩面前堆满的甜食,忍不住开个玩笑:“你们多吃点肉,也让我回回本儿。” 没错,不枉她努力工作的拼命劲,她不仅换了部门,还升职了。钱就是最大的动力。而且新部门里的女生很多,虽然有几个刚入职,但教两次后很快就上手了,工作效率不错。办公室可比之前好太多,再也没有脚臭味和烟草味,环境既干净又舒适,一切都那么赏心悦目。 大家说说笑笑,薛心媛也把人记得差不多。晃眼间时间流逝,餐桌上的菜越来越少,被烤个精光,烤盘也数不清换了多少遍,所有人准备陆陆续续地离开,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我们先走啦,心媛媎。” “好,注意安全,拜拜。” 今天冷得慌,风刮脸一阵一阵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温。薛心媛挥挥手后转身朝地铁站走去,被人截住。 “主管,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男人身穿黑白工装外套,脸上挂着一副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发梢长得有些遮眼,皮肤意外的白,他甩了甩手中的车钥匙,“车停在停车场了。” 他是部门里唯二的男职员,聚餐的时候沉默寡言,看起来像不爱社交的人,现在的举动倒是让薛心媛有点意外,不懂他是想在新领导面前表现一番还是怎样。不过,让不熟悉的男人知道自己家的地址才是最危险的吧? “不需要麻烦,我有车的。”她假笑拒绝,抓出包里的车钥匙,心里笑,你有我就没有? “啊,嗯,抱歉!”男职员无措地抓了把头发,薛心媛都替他尴尬。 薛心媛也没当回事,让他先走:“没事,你也早点回家吧。” 周俞回到家是深夜了,但他没有忘记今日的直播。他熟练地点开软件,拉了个空间,不到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进来,人数还在不断地上涨。 “等久了吗?今天公司聚餐,回家晚了。”他的音色好听,靠这赚了不少钱。直播间只有声音,没有画面。“你们等一下,我先洗个澡。”留言一下子从几条飙到了一百多条,他来不及一一看清。 他脱下外套,解开领结和衬衫扣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引人遐想。 “什么?要我洗澡也开着?不可以色色哦。”周俞不到一分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拿着手机走进浴室,“好吧。好吧——今天满足你们。” 钱怎么来的?钱就是这么来的呗。 他也刚进圈子没多久,做这行的就是在灰色地带赚钱,只要不是太打眼就没事。他只要喘喘几声,多得是女人给自己打钱,小的都有好几百,逢年过节少不了礼物,甚至连疯狂星期四都有人请,还能免费和女人连麦,和好富婆保持暧昧关系,赚翻了。 浴室响起淅沥水声,周俞时不时发出暧昧的声音。正常来说男的一般不会出声,只不过女人爱听罢了,他倒无所谓羞不羞耻,有钱就行。网上经常把他们这种称作赛博鸭子,但也有一堆粉丝捧着,女人的钱可好赚多了。 (二)好久不见 深夜的街道上人不少,人声鼎沸,烧烤摊也才刚升起炭火,肉里的油水滋啦滋啦滴进炉里,火一下子蹿得猛高。 女人在糖水摊买了碗热腾的银耳粥,晃悠晃悠进巷口,最近事太多,她经常这么晚下班,好在附近夜市人多,安全问题尚可保证。 哒哒哒脚步声,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得老长。忽然,地上多了一道人影,她回头一看。 “啊——!” “老板,来十串牛肉、鱿鱼,还有……,多点辣椒!”薛心媛歪过身子叫住正在炉前忙活的女人点单,她的胃口不小,准备来的那位更加。 “好嘞!”女人应和,反手把生串放到烤架上炙烤涮料。 薛心媛点好单子后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小桌坐下等人,拉出一截卷纸把桌子擦干净,突然身后伸来一罐冰饮料贴在她脸上。 “嘶!” “大冬天的坐外面你不嫌冷么,薛心媛。”邓嘉毅把怀里几罐饮料放下,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看到熟悉的人后,薛心媛摸了摸脸:“吓我一跳……” 邓嘉毅比在高中的时候更结实了,人高马大的,皮肤也黑了不少,看着和以前不太一样,用个词说,就是她变糙了。 正好一大盆烤鱼和烤串上来了,香气扑鼻,热气腾腾,引人口水直流。 “哇哇,好久没闻过这个味道了——”邓嘉毅凑近感叹,急吼吼地拆开竹筷磨一磨,把塑料碗递给薛心媛,“愣着干嘛,你不饿吗?” “你个没心没肺的。”她和邓嘉毅好几年没见,这次一见,薛心媛不由想起两人高中在一起的时光,有点感叹,难不成自己社畜这几年上班把心给上老了。 邓嘉毅是个粗线条,好久没见自然想念,倒不会那么夸张,薛心媛要哭不哭的神情给她愣住:“不是吧,你哭了?” “无语。”薛心媛白她一眼,抽了张抽纸吸鼻涕,“你想多了吧,是这个辣椒粉太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快欢迎我回来吧。”邓嘉毅笑起来特别大声豪迈,周围人都忍不住侧目,她放下碗筷给薛心媛一个熊抱,“唉想我想得——” “停止你的表演。”薛心媛面无表情推开她。 邓嘉毅是薛心媛的高中舍友,也是最好的朋友。邓嘉毅大学时去当兵了,而且性质特殊,几年来见不到多少面,今年她正式退役。 拉开易拉罐,水汽在空气中迸开,两人默契地碰了碰杯,薛心媛问她:“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邓嘉毅竖起拇指,指向自己:“妥妥的刑侦队大队长。”如果不是旧伤复发,她晚两年才退役,组织上已经把新工作都安排好了,在市公安局带刑侦队。 “刑侦队……你不觉得太危险了吗?”薛心媛用筷子扒拉开堆在烤鱼旁边的折耳根,堆到邓嘉毅面前,“喏你的最爱。” 邓嘉毅夹起凉菜就咔吧咔吧往嘴里塞:“我之前干得比这个还危险,别担心,你吃串串。” “把那个鱿鱼拿给我。”薛心媛一口一串,辣得直灌啤酒,刺激着舌头,“大队长,又苦又累。我希望邓嘉毅当局长——” “放心吧,我家那老头肯定比你还想我当大官。”邓嘉毅嗤笑,把剩的一点酒倒在鱼上,“当当当,啤酒鱼~”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薛心媛颦眉,她可和那老头不一样,“只有在高位才能掌握话语权,而不是别人指哪你就得打哪。” 邓嘉毅拇指指向自己:“我呢,是一个有着冒险精神的大女人,暂时还不想去纠结官场里的门门道道。” 气氛确实有些凝固,邓嘉毅也在和她较劲,两人的观点本身不同,薛心媛属于一定要争第一的类型,到了工作后她的目标就是当领导上司,她太懂得想做什么却不能做的无力感,也太懂得那些领导有多大的权力。所以她还有个臭毛病,爱管人,当然也只对亲近的人如此,多少有些窝里横。而邓嘉毅就不同,从小她爸就逼她当班干部,让她干这干那的,多为人民服务。可她偏不,自己想咋样就咋样,一身反骨,颇具冒险精神。更因为她爸,她极其讨厌官油子。 “啊——!”尖叫声如石穿破天际,夜宵摊上的人都不自觉一愣。就像是条件反射,邓嘉毅反应最为迅速,她凭借敏锐的听觉找寻声源,毫不犹豫地起身追了上去。 (三)随处可见的冒犯 邓嘉毅和薛心媛闻声赶到时,一个身穿破旧军大衣的男人被女人踹倒在地,毫不脚软狠踢下体,男人狼狈地捂住哭嚎,“哎哟!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踢烂你个阳痿小瘪叁!是不是觉得我们女人好欺负?啊?”她可不管男人怎么喊,“叫啊!叫破嗓子也没人救你!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邓嘉毅对身旁的薛心媛说:“等会儿再报警吧。”看这老头也不是她的对手,多挨几下,反正是死不了的。 薛心媛累得叉下腰,点点头,看来她要多运动了,这样跑一遭身体经受不住。 原来这个老头是个变态露阴癖,白天在附近捡垃圾为生,半夜守在人烟稀少的小巷里,专门用自己的小拇指吓唬女性,获得满足感和快感,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在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之前,民警很快赶到将几近奄奄一息的男人押回派出所。 派出所里,一个大肚子男警官迎了出来,看到老头后扭了扭手腕,似乎笑得一脸调侃:“哟,老赵,派出所可不是你家,怎么刚出去又进来了?” 男警官吩咐警员把老赵关进审讯室,再到叁人面前,指着自己的脑袋:“这个老头啊,脑子有问题,儿子也不管他啰!所以经常在附近吓唬小姑娘,我都快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可恨也是挺可怜的,你们不要害怕,记住以后晚上早点回家,不要往人少的地方走就是了。” “陈警官!陈警官怎么不是你来和我聊天啊——”里头传来老头忽轻忽重的叫声,男警官回头严肃地吼一声,“让他别吵吵,严肃点!这里是警察局!” 说完,陈警官回头交待:“我就先去忙了,你们叁个小姑娘可要早点回家哈。” 警察局门口,女人一脚踢走脚边的石子,嘴里念念叨叨骂道:“去你爹的早点回家,有本事别让我加班——”走到半道,她想起什么,抓把头发回头看向薛心媛和邓嘉毅道谢:“谢谢你们啊,我就先走了。” 没等两人开口,女人踩着高跟风风火火消失在夜色的风中。 “咱也回吧。”邓嘉毅揽过薛心媛,两人像企鹅一样贴着走,感叹一声,“这个世界变态太多了。” “这种变态就是,你越怕他,他越兴奋。小小肉虫竟然能吓到女人,虽然治不好生理阳痿,至少心理上得到了巨大满足。”薛心媛皱眉,回想起嫌恶的事情,“所以遇到露阴癖不能慌,精准打击茶壶嘴。” “我顺带送他免费绝育大套餐——”邓嘉毅挥舞着自己的降龙十八掌,逗笑了薛心媛。 第二天一早,邓嘉毅去了市警局报道,经过局长洋洋洒洒的一通介绍,个个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叫声队长好,但她多少能看出他们眼里不服气的神情。她清楚,他们心里大概都在气:一个女人怎么爬到我头上了。午休时间,她打算找新认识的法医大媎一起吃饭,顺便熟悉局里的环境。 “诶邓爷!去哪啊?跟咱一块吃饭呗!”一个浓眉男人叫住她,身边跟了好几人,想对她谄媚的大有人在啊。而其他人看男人的眼神隐隐透露出嫌弃,邓嘉毅在心里吐槽,男人拉帮结派、斗心机的可真不少。 她嘴角抽搐两下,抓了抓脑后短发,不露声色问道:“怎么,我是男人?” 旁边另一个男人没注意到什么不对,笑道:“哪能啊,您是巾帼,巾帼不让须眉!” “那你爷爷、爷爷叫谁呢?局里还有个邓爷不成?” “咱不是那意思!这是我们尊敬您,给您的尊称!”男人贱兮兮的,嘻嘻哈哈作一团,以为邓嘉毅在跟他们开玩笑。 邓嘉毅冷下脸来:“别说这些话恶心我,真的尊敬我就叫我姥姥吧,每天上班先给姥姥磕个响头。怎样?” 她不觉得身为一个女人被冠以“爷”这词有什么可高兴的,就像现在各种“叫爸爸”的玩笑一样,令她不适。 男人见邓嘉毅变了脸色,声音都小了不少:“我们这不开玩笑呢嘛……想和您亲近亲近,毕竟以后都是同事——”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吗? “谁跟你是同事了?你敢去跟局长开玩笑啊?”她毫不在意地翻了个大白眼,真以为往上凑就能入了她眼?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她可不打算和这群酸臭爷们打成一团的,没必要太亲近。他们捧自己是一回事,也不管真不真心,她不领情。 邓嘉毅转身走了,留下一群人懵在原地。 “至于吗?不就开个玩笑?” “呵呵,女人心海底针,看来这大队长来的不简单!” “我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也就你还去捧她臭脚!” “局长都那么让着她,不会是上头人有吧?” …… 办公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刚开始还闹分裂的男人聚成了一团,怨气冲天,怨声载道啊。 因为什么,破防了呗! (四)我男但我也想上女厕 现在是下午四点,崔思媛刚下飞机,她顺便走进机场卫生间小便。女厕所这个时间段人不少,来来往往,还排起了队,她解决后摁了冲水键开门出去。紧接着又一个女人与她擦肩走进厕所间,女人低着头只看路,遮遮掩掩,长波浪卷发扫到崔思媛,她有洁癖,皱了眉头,不由得回头看一眼。 只瞟一眼,崔思媛心里头毛毛的。 女人很瘦,骨架却又大又粗,头发不自然反光,看起来起了静电,像是假发。她没多想别的,到洗手池把手洗干净,手机忽地震动起来。 “思媛——,下飞机了吗?我去接你可以吗?”男人低沉又故作可爱的声音从听筒传出,颇有撒娇的意味。崔思媛早已经习惯裴礼予的黏人,笑着敷衍拒绝:“用不着,你在家等我,乖乖哦。”像在哄小狗。 但这招百试不爽,话音刚落,气氛就变得有点暧昧了,裴礼予满怀笑意“嗯”一声,“好,我做好饭菜在家等你。”尾音拖得恋恋不舍,很勾人。 此时的崔思媛回应他“拜拜”后挂断,嗤笑一声。 刚刚那个女人出来了,崔思媛细看一眼,她化着夸张的大浓妆,衣服也有些暴露,洗好手后做作地撩了撩头发,几近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得歪歪扭扭,厕所地板湿滑,差点摔倒,崔思媛下意识接住她,“女士,你还好吗?” 好沉。这是崔思媛第一反应。 “谢——呃,咳咳,谢谢~” 女人脱口而出,似乎不习惯别人靠“她”那么近,半路忽地捂住嘴,但还是被崔思媛看到脖子上硕大的喉结。 崔思媛只迟疑了一瞬就凑上前,扒拉开“女人”的手,“她”慌忙中想要逃走,却因为高跟鞋的缘故啪地好大一声摔倒在地。 “哎哟我艹!” 粗壮的男声响彻女厕所,瞬间空气凝固,所有女人都围了过来。 “你不是女人吧!” “为什么装女人进女厕所?!!” “是不是要偷拍啊!网上经常见!快报警!” “哎哟喂!男人进女厕所啦!保安在哪里?!” 现场七嘴八舌围成一团,水泄不通,倒在地上的男人踢掉高跟鞋想赤脚逃跑,又被女人们合力压制动弹不得,最后被保安压到了机场派出所。 “警察同志,我跟你说厚!要不是这个小姑娘及时发现,我们都不懂得有小伙子进了女厕所!”一个卷卷短发老阿姨指着穿女装的男人,边对警察说 。 “警察媎媎你一定要检查他有没有偷拍的视频,我同学以前就遇到过乔装打扮到女厕所偷拍的变态狂!”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女孩抓紧了包带,说完后她电话响了,“喂,妈妈!我跟你说……” “我是女人不是男人!我一直都穿女装,留长发,你看!我的微信、QQ……这些软件的性别都是女!而且我还交有男朋友的!” 被抓住的男人大哭大喊跟警察解释,面红耳赤反驳道,“我只是去上厕所而已,我一直以来都去女厕所啊。不信你查我的手机,我什么都没做!” 好家伙,还一直去女厕。崔思媛在飞机上没能吃什么,这个时候肚子咕噜叫不停,听了男人的话后气不打一处来,咔啦咔啦掰扯手指发出骨节扭动的声音,蹭蹭蹭就冲到男人面前一脚踹向二两肉,她学过格斗,啪啪就给男人两巴子。 “等你把染色体改成XX再说自己是女人吧!” 这年头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下边长着根小东西偏要说自己是女人,虽然迷你,但还存在啊!她是想不通世界怎么了,男扮女,化最浓的妆,穿最露骨的裙子,做作得不像女人。他不是想当女人,是想穿裙子装骚罢了,别把什么帽子都搁女人头上,她看他最像吊子作家笔下的“女人”。 因为在机场耽搁了时间,回到市区正巧碰上下班高峰期,崔思媛在快环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嘀哩”她摁了指纹开门,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赶忙起身,帮她把行李箱拉到墙角,宽大的身躯抱住崔思媛。 崔思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裴礼予熊抱,她埋在他胸前环住腰身,抬脸亲亲男人的嘴角,抱怨道:“堵车堵太久了。” “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裴礼予黏人嗒嗒地亲鼻子、亲耳垂,恨不得人都贴在崔思媛身上,像个叫不停的大型犬。 “一个星期而已。”崔思媛捏他脸笑,撇开话题,鼻子嗅嗅空气,“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了。” “你之前不说想吃油焖鸡嘛,我就试着做了,味道应该不错。”裴礼予松开她,帮她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身到厨房里,“我还拿筒骨煲了汤,给你盛一碗。” 崔思媛撑着脸坐到餐桌前看裴礼予忙前忙后,等他摆好餐具,把菜从保温层里拿出来。 滑嫩的鸡腿肉被软糯的土豆泥裹住,小米椒剁碎拌匀,裴礼予打开电磁炉加热,香香辣辣的味道扑面而来,刺激腺体分泌口水,她觉得自己能吃两碗饭。 裴礼予帮她盛好饭:“明天周日,我们去泡温泉吧。” 崔思媛也想去放松,但还是拒绝:“不行,陆钰那边还有点事找我。”她这次出国参观学习有了很大的收获,迫不及待要投入自己的事业中。 “你才刚出差回来……” “有什么办法,工作重要。诶这次煲的汤好好喝——”崔思媛敷衍地安慰了下,虽然刚出差回来,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多的是事情等她处理。 “我炖了好几个小时,不错吧。”裴礼予哪里听不懂崔思媛的意思,他也下了台阶,止住话头。 “……” 吃饱喝足后,崔思媛满足地躺在大沙发上,男人正穿着粉色少男心围裙弯腰在洗碗池前洗碗,水声簌簌。两百六十平米大平层,落地窗外万家灯火,家有贤夫任劳任怨,她跷脚悠哉悠哉。爽死谁了,爽死我了。崔思媛想。 裴礼予侧身看了眼在客厅的崔思媛,她在看电视。他加快速度把碗刷好放进消毒柜,用洗洁精反复洗了几遍手,用纸巾擦干。 因为有点累,崔思媛有些迷糊,双脚被抬起来放到硬邦邦的大腿上,她睁开双眼,“唔……” “先去洗个澡再睡。”裴礼予在帮她按摩脚底,有点痒痒的引她发笑。 她坐起来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抽回脚,她反身压倒裴礼予,因为家里暖气很足,他只穿一件白色短袖。崔思媛双手在他胸前揉捏,额头抵额头,一下咬鼻尖,一下咬嘴角:“现在睡觉还太早了……” “这件短袖衣服好透啊,你看,颜色都透出来了。”崔思媛慢悠悠调侃他,掐住乳//头。 不知道是太热还是犯了羞耻心,裴礼予耳根子红透,伸手搭在她后脑勺上,吻上女人的唇。裴思媛就像一只猛兽,毫不心软地撕咬他。 “嘶——”痛觉神经反射,裴礼予抖了一下。 “很痛吗?”崔思媛嘴上这么说,嘴角却上扬,笑道,“我可能得了可爱撕咬症,你今天的反应太可爱了,忍不住想咬你。” 裴礼予也不说疼,反而想要她对自己肆意妄为,好不注意到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几分钟前发来陆钰的微信消息。 (五)单女公寓 “总之,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希望你们不要错过。”总公司下发了最新一则人才招募令,在各个分公司招揽项目新成员。 散会后,薛心媛回到办公室,把招募令的要求条件详细看了一遍。好在她在公司待得久,消息也很灵通,据说这个项目是由总公司的小崔总发起,也将有她亲自接手完成。 崔远集团是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在各方面领域都有所涉及且业绩极佳,这也是薛心媛选择它的一大原因,不仅如此,更因为崔远集团的董事长崔远是名号响当当的女强人,叁十年前她从崔家手中接下奄奄一息的公司,力挽狂澜发展成了今日的百强企业。 之后,崔远毅然决然跟崔家断绝了关系,还将集团名更改为自己姓名,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热议,还上了报纸。不少谴责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竞争对手暗箱推动舆论,而她只风轻云淡回复道:“如果我还没记错,宜鑫的刘总还推出过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产品,恒祥的孟董事长直接把自己的画像注册成商标,我这小小的改动算得了什么呢?”一下子直截了戳了当对手心窝子,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就因为我是女人,你们就特别在意和忌惮? 这之中的魄力都是薛心媛崇拜不已的,所以她一定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她打开电脑,下载官网上的文档,认真填写润色起来。如果只是上下班过日子,去哪家公司都差不多,但薛心媛唯独选了崔远集团,她当然有自己的野心啊。 会客室里。 陆钰放下项目策划书,深思了一会,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对对面的女人说:“我并不认为这个项目是可行,也很难拿巨款投资。” 女性公寓,准确来说是单身女性公寓。陆钰很难相信这个新颖的项目能获得利润,他刚回国不久,根基尚且不稳,让他给一个可能无法获利的项目砸钱,他人不傻。 崔思媛喝下热咖啡,神情恬淡:“我不在意你是否看好这个项目,也不需要你的任何意见。是你欠了我人情,需要还而已。”陆钰能回国少不了她的帮忙,这些门路可比他手中的钱更值钱。 单身女性公寓这个项目是她很早就萌生的念头,崔思媛有过几年的留学经历,虽然她家很有钱,但独自在外的住房经历并不让她满意。她也听过很多留学生朋友向她吐槽租房各种无语的事迹,其中最多的无非是安全与情侣。如果有一个专属于女性的公寓,物业、保安和维修工人都是女人会怎么样?她一开始是如此想法。 而且随着A国一线大城市中单身女性人数不断上升,经济下行更多的女人走出家门参加工作,女司机、女外卖员越来越常见,岗位的需求量也在不断增大,单女公寓无疑是一个新颖的商机。不仅能够为女性提供一个安全友好的社区环境,还能提供多样的就业岗位。 她和她妈详细提过项目内容,崔远表示让她放手去做,盈利只是一个小问题,更多的是让崔思媛锻炼自己,赚那么多钱,不就是为了做自己想做的吗?所以崔思媛向各大分公司下发了团队成员招募令,广纳贤士,她也更希望公司中更多的女性能够参与到项目中来。 “明白了,我会办好的……”陆钰也不料崔思媛会如此不留情面,只好按耐下不满,“你,你下周末有空吗?” 话题一变,气氛变得不一样,明眼人都懂什么意思,无非是想接近她发展进一步关系,她是天之骄女,而陆钰虽是陆家的独子,却不见他母亲的喜爱,估计她手中还握着一张牌。但崔思媛不打算再拆台:“我打算去缘山城泡温泉放松放松,怎么,要来吗?” “我可以来吗?”顺势而上,陆钰眼中是肯定的答案,却还装作几分欲拒还休。 放长线钓大鱼,陆钰的身份在她眼中无关紧要,但他身后的陆家可是一条大肥鱼,哪有不啃一口的道理?从陆钰联系她的那一天起,崔思媛就知道,陆家有意,她自然要给机会。可是女男关系是世间最不稳固的结构,稍有间隙一触崩塌,而陆钰的母亲陆秋君尚在国外,一直没有公开露面,只好一面与陆钰交涉,等—— (六)与男人沾边的晦气 七点半,薛心媛回到家时客厅的灯已经亮了,邓嘉毅穿个背心大裤衩,屋里开暖气也不嫌冷,盘腿在沙发上剪指甲,她刚洗完头还没来得及吹干,水滴到衣服上出现深色的痕迹。 这房子是薛心媛上大学后她妈买给她的,叁房两厅精装修,出门交通也方便,在薛心媛工作之前拿来出租,到她工作后重新翻新了一次。房子地段好,离市公安局也近,邓嘉毅就刚好搬过来一起住,她可不愿回大院里跟她爸大眼瞪小眼。 “怎么现在才到家,吃了没?”邓嘉毅抬起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憨里憨气。 “吃过了,这个时间点堵车呢!”薛心媛踢掉鞋子,瘫倒到沙发上闭目养神,忽地感觉少了什么,猛地坐起来拍了拍邓嘉毅的大腿。 “我猫呢?”紧接着左顾右看,专门盯准犄角旮旯的地方,“嘟嘟!嘟嘟跑哪里了?喵喵喵!” “哎呀别找了,估计怕我怕得躲床底了。”邓嘉毅悠哉悠哉用纸巾包好指甲,丢垃圾桶里。 嘟嘟是只英短银点,是薛心媛大二时抱回家养的,她妈不喜欢养宠物,所以都是她一个人铲屎,从家里搬出来之后也顺带着嘟嘟。 “你可别欺负它。”家里住了新人,猫没见过肯定会怕,需要磨合。 “冤枉啊,我哪有哇!”邓嘉毅就差对天发誓了,“它一见我就钻床底,我都不搭理它它还从背后偷袭啃我脚!”弄得她现在走路一步叁回头,就怕脚后跟被啃秃噜皮。 “它啃你就踢它噻。”薛心媛走到猫食盆旁,给盆里加粮。袋子一开,不懂在哪个角落待着的嘟嘟突然出现在身旁,呱噪地喵喵叫唤。 “嘿嘿嘿,乖乖小嘟,吃饭饭。”薛心媛狠狠撸了几把,嘟嘟还使劲往她腿上凑,躺地翻滚露肚皮。 管完嘟嘟,薛心媛又坐回沙发,戳戳邓嘉毅:“第一天上班怎么样,大队长?” “哎,可别提了,绕的弯子可比部队里多了去。”邓嘉毅想起队里那帮人就头疼,也太闹了。第一天上岗她就给了他们个下马威,以后还有得烦的嘞。 邓嘉毅是杠杠的红叁,薛心媛和她熟得不能再熟后才知道的。她们高中是省里数一数二的重点示范性高中,成绩好不说,贫困县城考上来的有,藏龙卧虎的也不少。邓嘉毅自个是从武警特种部队退役的,虽然旧伤不至于让她立马就瘫痪了,但影响真不算小,所以干脆听了家里的安排,换条路子。刑侦大队这个职位于邓嘉毅来说属于下放,照她爹的意思是先让她在下边干一段时间,对以后晋升快有个说法。她是没啥想法,关系户的必经之路嘛,大院里一块儿长大的几乎都是同个流程。不过身在要位,她还是会好好干的。 “你也精明点,以我几年的工作经验看男人多的地方心眼可不小。”若要薛心媛说,邓嘉毅此人有些钝,绝不是说她不聪明的意思,是太过正直,也不明白是不是她爹太令她不齿,才导致邓嘉毅对自己的道德品质有过高要求。 提到心眼,薛心媛估摸她们部门估计八百个心眼其中一半是那个周俞。前面不是提到总公司的新项目嘛,项目的招募令不只向各分公司有经验的老人开放权限,主要是择优录取,人人都有机会。部门里几个女孩也都跃跃欲试,还找她问呢,过不到几天突然蔫了。 薛心媛旁敲侧击平时话比较多的王灿才知道,原来是周俞这边给她们放了消息。他是这么跟人说的,新项目说是人人皆可报名,但主要还是要工作经验丰富的老职员,新来的必须要极其优秀才有机会,进去还不一定能做出什么来,肯定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而且据说新项目争议极大,搞不好亏个精光,所有付出的心血都付之东流,刚入职有这样的经历可不好看。 薛心媛气得有点想笑,这些话在她刚踏入社会时听过不少,说的无非是风险高、吃力不讨好,姑娘家还是稳定点比较好,别轻易去冒险。乍一听好像挺体贴的,仔细一看就不对劲了。如果这个项目不好,你周俞怎么就报名了? 她不是没有人脉,总公司传过来的消息也有所耳闻。新项目有风险是正常的,能者优先也没有问题,最可怕的是有人从中作梗,让部门里新来的几个女职员低估自己的能力,望而却步。事后薛心媛也算掏心窝子跟几个女孩说了心里话,这无疑是一个锻炼的机会,报了名也不吃亏不是吗?当然,有没有作用就不是她决定了,她顶多是鼓励,最终决定权还是在自己。 一想到共事的员工出了周俞这样的,她心里也烦。 嘟嘟还在边吃猫粮边舔爪子,薛心媛和邓嘉毅躺在沙发上心里默念:晦气啊—— (七)工作 头天上班给一群人下马威后,邓嘉毅再到市警局上班就没人敢跟她开玩笑了,个个一上来脸都绷得紧紧的,生怕嘴巴子漏风,一不小心触了老虎须。她也乐得清闲,没说什么俏皮话来缓和气氛,面不改色地审阅他们呈上来的报告,哪些地方要修改也指出来。倒是那个副队长高雄怪得很,总是歇着眼睛看她,弄得她特意去问了坐窗口的女同事——咱高队是不是眼睛有什么毛病? 即便是市警局,刑侦队里也没有电视剧里那么多“变态杀人案”,熟人作案居多,只要一查受害人的生活圈,目标基本就锁定了,再加上现代刑侦技术发展迅速,监控无孔不入,能让警察追踪十年八年的案子并不多,局里大多是附近的闲碎琐事、民事纠纷。新上任的几日局长也没有吩咐她做什么,所以邓嘉毅要么在办公室看下属的呈情报告,自己也要写点润色交上去,要么去技术科那边溜达几圈,顺便和郭主任几个一块去饭堂吃饭。 郭雯婕是市警局刑侦大队的法医、技术科主任,手下还带着几名实习法医,虚岁四十叁,局里的小年轻们都得毕恭毕敬叫一声郭媎。早在邓嘉毅来之前,她就听武连心(局长)说了这么个事。 那天她正带着实习生尸检,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男尸。前两天几个大爷跑到郊区水库里偷钓,结果鱼没钓成,反倒捞上一个死人,泡十几天都给泡发了,甭提多恐怖,大爷们个个都吓得腿软乎了。话头说回来,郭雯婕刚脱下白大褂出了解剖室就碰上迎面而来的武局。 “郭主任!”武连心大肚便便,油光满面,精神抖擞。 “什么风把您亲自吹来了?”郭雯婕正擦着护手霜,手洗过太多遍,干得脱皮,她转身将武连心迎进办公室,关门前用眼神警告了几个好奇得探出脑袋的实习生。 她从饮水机旁抽出个一次性纸杯,给武连心接了杯水,搁在他面前。武连心是大忙人,没什么要事怎么会亲自过来,看他走几步都油汗满头的样子。 武连心屁股一碰椅子就稳稳地扎在上面,灌了口水道:“咱李队调走了不是?” “嗯,嗯。” “过几天呢,新队长上任,你是老前辈,带她多熟悉咱局里的环境……”武连心自顾自说起来,粗胖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水杯。 郭雯婕听他话后愣了刹那:“怎么,不是小高啊?”高雄是副队,和队长李思铭在警校里就认识,总排在他下边,李思铭调走之后局里大帮人自动认为大队长的位置该轮到他了,这不,最近正一一向他表忠心呢。当然郭雯婕可没这么想,高雄脾气暴躁,性子急,长得跟动物园里的黑猩猩似的,她可不喜欢,也就随口问问。 “高雄……高雄还是再等等。”就算没有空降兵,高雄也是不行的。武连心摇摇头,脸颊耷拉下来的肉也晃了晃,像《猫和老鼠》里面那条狗似的,有那么些动画效果在,“新来那位是个姑娘。” “女、女孩啊?!”郭雯婕有些震惊,本就大的眼睛瞪得老大,但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勒出法令纹,眉头也高高举起,“是谁哇?有那么厉害!”不说女警少之又少,能当上的都是比这些个糙汉子优秀不知几倍的,她也就只有一个女实习生而已,一来就坐上这位置家里多少也有些关系。 武连心高深莫测地抿了抿嘴,明明周围除了他和郭雯婕没有第叁个人,却还是小心翼翼地低声说:“是武警特种部队的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往上顶了顶,又说:“姓邓,身份呢也是这个……”他舞动着粗胖的拇指,想要把天花板给顶穿了。 郭雯婕面色复杂地把他给的信息在嘴里砸吧砸吧,琢磨出味儿来,把自己给吓一跳:“我滴乖乖,是乾园山庄的那位?” 武连心点点头后,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怎么回事呢? 郭雯婕年轻时候在分局检验科工作,斩过千军万马才升调进市局,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内部的事情听多了知道的自然也多,哪些重要人物关系图都记心里了。乾园山庄坐落在乾山脚下,深处是军部高层家属院,也是接待上头各级的地方,一般人还真进不去。与其相隔不到五百米,被郁郁葱葱的树丛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就是军区,当然这是a市老百姓都知道的事。但里边姓邓的还有哪位?就只有军区头头的那位! “这……什么意思啊?”郭雯婕坐不太住,也起身给自己灌了杯凉水,躁得慌。 “别急,别急。”武连心稳住她,得知上头的意思他自己也吓一跳,“他家孩子本来要在部队多待两年再上去的,可惜受了伤。” 武连心一副“你懂的”的表情,明摆着告诉郭雯婕,如果不是因为受伤,这尊大佛落不到咱手里,她不会待多久,但一年半载总是有的,你呢又是局里赫赫有名、响当当的女同志,女同志和女同志之间更好相处,这段时间就辛苦一下吧! 郭雯婕也只是被吓一跳,倒也不恼什么,女孩好哇!而且还是特种部队数一数二的人物,又是这样家世,总比高雄那个暴躁二愣子好得多!不过麻烦也多,高雄必定会闹,就不知是大闹还是小闹了,她得提醒武连心敲打他几番。 邓嘉毅来之后很快就跟郭雯婕和她的实习生熟络起来,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可说实话她还是很喜欢邓嘉毅的,看起来特别精神,不摆架子也不闹,有种特别的魔力,就是想和她唠唠。郭雯婕聊着聊着还把自个在网络上连载的法医探案小说给说出嘴了,结果她真的去看了,没想到哇,当年西郊工厂碎尸案还有年轻人知道!有着鉴尸经验的两个人讨论得那是一个热火朝天,一来二去,邓嘉毅变成了“小邓”,郭主任也成了“郭媎”。 之后武连心还特地来跟郭雯婕打探消息,好反馈给上级。他这段时间可被高雄缠得愁眉苦脸,腰上都掉了二两肉,看到郭雯婕笑得喜气洋洋地跟他评价邓嘉毅:这孩子,讨喜! (八)没了作用的老男人 邓嘉毅在市警局待了一个月才知道高雄为什么总斜着眼看她,队里的小张小李小王急着向她投诚,一股脑全说了。好端端被她这个空降大萝卜砸了,生气也不奇怪,她还觉得高雄有些惨呢,不过她本人没因为这产生什么愧疚感。她的能力在部队时是公认的强,现在倒是委屈自己了。 郭雯婕也向她专门解释过,让邓嘉毅可不要多想,不是她也不可能是高雄。高雄这人吧……郭雯婕沉默一会儿,颦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事,你要是能相处就相处,不行就晾他在那,甭管。所以邓嘉毅也就懒得理会高雄若有若无的眼神了。 上个月的水库抛尸案今天正式结案,整个调查过程并不算艰难,在费了一番时间确认死者身份后,嫌疑人浮出水面,是死者的儿子。最后根据检验科从死者指甲缝中提取出嫌疑人的皮屑组织作为证据,在邓嘉毅和几名同事的高压审问下,嫌疑人认罪。 作案的动机是骗保。男人如今叁十五岁,事业无成,但老家有套房,父母住。他在单位经人介绍相亲,打算今年上半年把婚结了,可要结婚那得先有房啊。所以住房成了问题,男人再叁考虑后打算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再用房款和贷款在郊区买套小户型的,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一起生活。怎料死者强烈反对,老家的房子就是自己的根,说什么都不肯,父子之间狠狠吵了一架。男人的心理或许也有些问题,无意间看过老父亲的保险单后动了手。 邓嘉毅还记得,在审讯室昏暗的灯光下,男人脸上的沟壑纵横、胡子拉渣,眉目上写尽了事业的挫败与生活的不顺,嘴里喃喃的话语令人寒毛竖起。 “我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有什么错呢?我妈……至少她还能帮我带小孩。” 此弑父案经媒体报道后很快冲上了热搜榜单,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议论纷纷,不过很快又出现新的热点占据公众视野,只有负责案件的警察埋进案板赶报告、开大会、做总结。 “这叫做一次失败的权力交接。”薛心媛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笔记本电脑。 子弑父有违人伦,大不孝,是为罪大恶极,无非不过是——小男人要的,老男人不给,然后被k.o了。当然在现实中极少有把爹给杀了的,大多是不供着了。你想哇,男人年轻时最喜欢宣扬自己是家中的顶梁柱,要赚钱,所以在家里可以啥都不做,你叫他做点什么吧,他说:我赚钱了啊。老了退休之后丢了赚钱这个职能,便什么用处都没有了,老婆围着儿子转,自己成了家里的边缘人,也就只有在让渡权力的时候显眼一点儿罢了。 薛心媛听了邓嘉毅的案件描述后没觉得有什么惋惜的,更不会有感同身受、愤怒的情绪。死了爹而已,不必为死了男人浪费自己的情绪,男杀男还少么,只不过报道得少而已。她现下正忙着第二天的面试,叁天前公司官网公示了项目人员初筛结果,有她的名字,她要在这星期内到总公司面试。 虽然工作了几年,据说还是由小崔总亲自面试,难免有些紧张的情绪。好在结案后邓嘉毅得以按时下班,薛心媛的模拟面试官从嘟嘟变成了邓嘉毅,两人在小区楼下的凉面铺子解决晚饭后,她就抓着邓嘉毅开始了自我介绍,而嘟嘟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舔着屁股。 次日,薛心媛站在总公司的大楼下。她穿着简单休闲的工作装,不会过于严肃显得死板。在前台签到后,她乘坐电梯上到面试的楼层,等候室里已有不少人端坐在位置上,充足的暖气令人们的面色更加红润。其中有零星几个认识的人,她们互相点点头。周俞呢?没有他,在初筛时就筛选掉了。 薛心媛来的时间不算晚,所以在她之后又上来很多人,她排在中间的位置。她本来以为轮到她得中午之后了,可没想到速度如此之快,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介绍流程后,叫到了她的名字。 单身女性公寓已经在b国大获成功,相比起普通公寓更迎合女性的需求,如今需要排队才可能购买得上,而在a国目前还没有出现一个单女公寓的项目。崔思媛非常重视,所以从初筛到最终面试她都从一而终亲自视察筛选。 既然是单身女性公寓,公寓的设施配备、公关宣传和销售策划就必须从单女角度出发考虑,项目核心成员也就自然偏向录用单身女性,更退一步是有过独居经历的女性。崔思媛在初筛时已经把大部分男职员过滤出去,剩下的一部分在面试淘汰,这也是为什么面试进度极快的原因。平庸的女人和平庸的男人,她选择女人。 “薛心媛是么?”面试人员看了一眼名单,得到崔思媛点头后,对她说道:“面试开始,请你先进行一段简单的自我介绍。” 薛心媛坐上椅子后也不怯场,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崔思媛。 “我叫薛心媛,是……” (九)男人要懂得分寸 面试中崔思媛一直没有开口,安静旁听,不苟言笑,手中的水性笔摘开了笔帽,稳稳盖在后头。桌面上摆放的是一迭简历,用黑色钢夹整整齐齐收纳,翻开的正是薛心媛的那页。她的个人介绍中规中矩,语言流畅,偶有出彩,可更胜在积累沉淀的气势,优秀的工作履历也为她在崔思媛心中的印象更上一层,几乎一拍定音通过。 所以在崔思媛终于开口问出一个问题后,薛心媛心里就有了预感,稳了。 面试结束,走出会议室,薛心媛看了一眼锁屏时间,比她预想的久一些。总公司开出的薪酬比她现在的工资多了将近两倍,但高薪资也意味高风险,面试通过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考核不理想照样会下调回原本的职位,面临的压力相当大,但与其说是压力不如叫做挑战,更何况工资实在是高。 崔思媛与人事部门花了将近两天进行面试,将最终名单交由崔远签订后在公司官网中公布。只要有心人细究就能发现名单中的前二十位皆为女性,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对于崔远集团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失,能者优先,择优选取,如果名单中皆为男性就没有人异议了吧? 崔思媛只笑笑,倒档将车稳当当倒入车库。 回到家时灯全开着,客厅收拾得整洁,主卧浴室里传出水声。崔思媛踩着拖鞋打开了冰箱,打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坐到小吧台上。房子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平时只有她回家,裴礼予才会开火,油烟并不多。比起喝酒,她更喜欢喝无味的冰水,单纯解渴而已,不需要任何滋味,肠胃功能也十分坚强,少有腹痛。 她打开手机浏览微信消息,最新一条来自陆钰。十分钟前,他问周末是否能在缘山城见面。 “思媛。” 耳鬓间传来湿热的气息并未打断她的思绪,贴近自己的是男人火热的胸膛,崔思媛早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只不过没有抬头回应。裴礼予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身,在头顶落下一个轻吻,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即使用了毛巾擦个半干,发梢也仍在滴水。 “你的头发好湿,快去吹吹。” 崔思媛扭身推开他,不满地用手擦去滴落自己脖颈的水珠,玩笑般抹在裴礼予脸上。 “知道了。”裴礼予笑着躲避却难逃魔爪,他握住崔思媛的手腕,高挺的鼻尖轻蹭掌心,亲上两口,转身又走回了浴室,传出吹风机嗡嗡的声音。 崔思媛视线转回手机,回复了个“好”。 她再喝下一口冰凉的水后盖上瓶盖,将其一同带回卧室。除了主卧以外的灯都关上了。 陆钰回国快有小半年了,在她的帮助下陆家的资产在国内注册完毕,两个月前已经在高新区租下了一栋办公楼,招聘信息挂满了各大网站。但她妈仍旧没有得知陆钰母亲陆秋君回国的消息,甚至她的行踪也丝毫不明。 改革开放初,沿海经济趋势向好,崔家属于当地有名的大家族,当家人巧妙地利用了信息差向银行借得大量贷款购买地皮、投入工厂,开展海外贸易获得巨额利润,越做越大。崔家作为国家重点关注对象,在经过一系列整改规范后私有产业所剩无几,后辈的工厂趋于倒闭,直到崔远力挽狂澜后才得以起死回生。陆家和崔家的发家史大同小异,不同是陆家向海外发展,在陆秋君与相处二十年的丈夫离婚后,她带着陆钰出了国。 陆家产业在陆秋君手中风生水起,而却在十年后突然回国,业内竞争对手多有忌惮。不过,照崔远的话说,陆秋君的性子本就有些古怪,随心所欲,毫无定性,还有点强迫症,有了念头便难以掐断,立刻落实,如此一来也不奇怪了。她的手腕足以支撑想法。 “思媛,先去洗澡吧。” 裴礼予从浴室出来后一身清爽,头发蓬松搭在额间,他伸手往后拨了拨,走到衣柜旁:“我帮你找睡衣。”新洗好的睡衣凑近闻有股扑鼻的清香,裴礼予回头,发现崔思媛还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坐到崔思媛身旁,问:“怎么了?” 崔思媛帮他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启唇笑道:“我们周末去缘山城泡温泉吧,难得休息。” “好啊。”裴礼予的神情更生动起来,他边拿出手机边说:“那我们就定两天温泉别墅……” “陆钰也去。” 裴礼予的话被打断,他看见崔思媛眼中饱含笑意。心中万分委屈不敢说出口,却要明目张胆写在脸上。 他母父双亡,在福利院长大,拼了命读书才考上好大学,在学校里他觉得自己和崔思媛是平等的,实际并非如此。崔思媛和他天差地别,她的家世、资源和眼界都是他不能拥有的,他就空有一身皮囊而已,只有像陆钰这般人物才堪配得上。 他靠着崔思媛才在a市站稳脚跟,周围人十分艳羡他当上了崔远集团的乘龙快婿,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崔思媛从未给过任何承诺,就算当狗,脖子上的狗牌也只是暂时的,可哪里还找得到像崔思媛这样的主人呢?无可否认,他贪婪又好逸恶劳,在被彻底抛弃之前,一定会把自尊降到最低紧抓不放。 “生气了?”崔思媛起身跨坐到裴礼予的身上,捏住他的双耳,语气不容抗拒,“是工作上的事。” “远科电子的c项业务外包给你,嗯?” 手指不轻不重揉捏他的耳垂,裴礼予看着灯光下她根根分明的睫毛阴影,嘴角上翘却看不出笑意,他再傻也该警醒过来,一时间喉头生涩。 你说她在哄裴礼予,其实不是。崔思媛对喜爱的事物是从不吝啬的,但她有底线,如果碍到自己的事转头就给抛了,看都不再看一眼。这是一颗甜枣又是一个巴掌,明摆着在敲打裴礼予——我现在还是挺喜欢你的,但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坏我的事,这不是你该吃的醋。你有是因为我给你,别不知好歹。 这么些年裴礼予什么样子她都琢磨透了,再屈辱,送到嘴边的肉也会咽下去,别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相,心里指不定在哪个角落偷笑。 “好。”裴礼予笑着抱住崔思媛。 再摆脸色就不礼貌了,裴礼予清楚,今后崔思媛就算当着他面把陆钰怎么样,他也只能吞入腹中,甘之如饴。 (十)小鸡啄米 四月份的a城进入了春季,没有太冷,出了些太阳也凉爽舒适,这时候去泡温泉再舒服不过。陆钰驱车至缘山城碰到跟随崔思媛一同前来的裴礼予时,心情倒没有那么愉快了。 两人相见,说不尴尬,却多少不太自在。 陆钰在国外就知道崔思媛有男朋友,他人虽然不在国内,圈子却没退,不时有朋友跟他聊起国内发生的事,包括崔思媛找了一个普通人男友。回国之后,他主动找崔思媛帮忙,两人重新有了联系,因此也见过裴礼予几次。 到底是处境不同,他以身作饵想缩近和崔思媛的距离,经营两人的关系获取更大的利益,好不容易有了暧昧的机会,却被崔思媛这番操作捉弄得措手不及。他作为陆秋君的独子,从小养尊处优,走到哪只有被人捧着的份(在崔思媛面前除外),而裴礼予表面上是崔思媛的男友,其实就是个一穷二白的普通人,没有崔思媛,他奋斗几辈子都无法爬到现在的高度。陆钰不需要想也很清楚,裴礼予和崔思媛是不会有结果的。 再被宠爱的狗到底还是狗,那么崔思媛把他与自己的狗放在一处,什么意思? 崔思媛可不管陆钰脸上吃了瘪的表情,由服务生引导,丢下两人到更衣室里换好了衣服,转身走进了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女汤。 “你们好好相处。”她笑意盈盈地离开。 “我和他有什么可聊的。”这句话同时出现在裴礼予和陆钰的脑海,但裴礼予面不改色,好声好气让陆钰先进了更衣室,反而是陆钰摆起了脸色,崔思媛离开后,面上残留唯一一点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人走进男汤,陆钰没有一丝不自在地裸露上身浸入冒腾热气的温泉,他在c国生活了十年,生活习惯更趋近于c国人,泡热水令他有些不习惯。 裴礼予不动声色地打量陆钰的身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比自己更发达,不免疾妒。而陆钰当然不吝显摆自己的肉体,同时用余光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裴礼予,一一对比。若不是泡在水中,某个隐私估计都得一决高下,可恶的攀比心。 氤氲的雾气令人迷了眼,此次崔思媛是有任务给裴礼予的,他思索着话题后刚要开口。 “你和思媛是大学同学?”倒是陆钰率先打破沉默,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挑衅,“大学时候在一起的?” 思媛。呵呵,看他叫的多亲密,还以为有什么呢。 裴礼予面上不恼,“嗯”一声,嘴角勾起:“她追的我。” “唔,是么。”右手不自在地勾了勾小指头,陆钰装作想起什么的样子,笑道:“她向来都是开朗的性格,不奇怪。” “高中的时候她经常来我家,每次来都爱找我家狗玩,还想让我送给她养几天。” 即便已经败下阵来,陆钰也不愿低头,牙痒痒的开始编排起崔思媛。其实经常去他家是因为郑秋君喜欢开派对,爱找狗玩实际是他家二傻子爱粘着崔思媛,她不得不牵着它到处溜。他话里话外狠戳裴礼予的肺管子,你就跟我家狗没啥两样,就一个玩物。 裴礼予自然清楚自己的地位,被陆钰说出来,感觉肯定不一样,但他没忘记崔思媛交代的事,尬笑不语,话头一转:“君熠在c国发展迅速,股票大涨,怎么在这时候突然回国呢?” 陆钰笑脸一滞:“……家母的安排。更何况,在国外呆久了,时常倍感思乡。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身在异国的人更想家。” “令堂现今还在c国吗?” 陆钰眉头皱起来,有些不满,一个小辈,且不说是崔思媛的什么人,打听陆秋君实在是冒犯了。 裴礼予可没什么脸不脸的,他从善如流道:“这几年过关手续有所放松,但像陆家这么大的资产转移回国,肯定免不了麻烦,如果令堂那边还有什么问题,思媛肯定不会不管的。” 你算什么个东西?温泉温度高,陆钰不知是热上头还是气上头,狠灌了一口水,面容却冷若冰霜。 如果他知道陆秋君留在c国还有什么麻烦的话,早就想办法了。关键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国是陆秋君的指令,找崔家帮忙也是。结果他回国都快有小半年了,他妈还在外边浪,连亲儿子都不知道她在筹划什么。 实际上陆钰跟陆秋君并不亲近,陆秋君工作繁忙,陆钰是父亲带大的,母子聚少离多。直到他高中毕业,陆秋君一脚把他爸踹了,带他出了国。 陆钰的额上都是细汗,冷淡道:“……还有些事情需要家母亲自处理,你也知道,陆家家大业大。” 裴礼予切实体会到崔思媛约陆钰在缘山城见面的良苦用心,将近四十度的温泉把他都要泡蔫了,更何况常年在国外的陆钰。 他代崔思媛的意思询问陆秋君的情况,已经是摆在明面上说“我要知道陆秋君的打算”,你们再遮遮掩掩,拿不出诚意,就是对不起为她们忙前忙后的崔家了。而陆钰在雾气中纠结的表情生动好笑,回答含糊却不像有意隐瞒,说明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陆秋君没告诉他。 而此刻崔思媛正泡得满面通红,喝了好几杯姜茶,刷着外网的社交软件,她不知道隔壁发生的一切事情,但一切都在她的掌握内。 陆秋君很时髦,在社交平台上非常活跃,最近却少有发布动态,神神秘秘。崔思媛闲来无聊,点开陆秋君的主页——关注的人。她随手点进去,有一位亚裔混血,深褐色的中长发。 Genesis ll Genesis最新一条动态是她的毕业典礼,她穿着学士服站在舞台上,手中拿着金光闪闪的证书,脸上是自信无比的笑容。 你关注的人陆秋君赞了这条博文。 (十一)今天是个好日子 周一过后,早晨上班还是有些蔫蔫的,当然只要是工作都会让人有些萎靡不振,谁会喜欢上班呢。由于近来天气转暖,开暖气都热得慌,所以办公室的空调都给关了,留出几个小窗通风透气。 “王灿,你看到公示名单了吗?”钟敏智边弄着手头上的表格边跟王灿闲聊,办公室现下没几个人,都去跑外单了。 “嗯哼,早就看见了,心媛媎准备调去总公司。”王灿握着鼠标,跟坐在身后的钟敏智说,没有回头。她看到名单后还发了微信祝贺薛心媛。 钟敏智扭过身子,有些忿懑:“哎,你说我们好不容易刚入职碰上这么好的领导,没几个月就要换了。” 自从薛心媛掏心窝子鼓励了她们一番后,钟敏智更喜欢她了,谁能不爱为员工职业生涯着想的领导?如今薛心媛即将调岗,空缺的位置就要有新主管顶上,至于新主管是从部门里挑选或是空降,都不是她们能说了算的,新领导性格是好是坏也只能听天由命。 王灿笑笑道:“但升职总归是好事,心媛媎还说要请我们吃饭呢!”她的性子放得开,薛心媛来部门没多久她就在她面前混了个脸熟,今后总公司有什么内部消息她也可以从这条人脉上获知,所以薛心媛升职在她看来是有利无害的。 “我请也一样啊。” 一旁先前沉默不语的周俞突然横空插入话题,幽幽道。王灿和钟敏智不约而同侧过身看向他,紧接着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僵持住了。 “哈哈哈,没事,我开玩笑的。”周俞也不理会两人尴尬的神情,自顾自地笑起来,又投身进电脑中。 周俞这冷不丁来的一句话后,王灿才惊觉。是了,薛心媛调走后,部门里资历最长的就是周俞,以公司人事调动的特点来看,主管的位置十有八九落到他的头上。所以周俞才会“玩笑”说他请客也是一样的,因为他也准备“升职”了。 但她们这些新来的职员可一点也不希望周俞当上自己的顶头上司,且不论先前总公司下发招募令,他却冷嘲热讽的事,他在平常就给人一种爱理不理的优越感。周俞的沉默不是没有存在感的沉默,而是颇有看不起人的意味,时不时蹦出无厘头的话,让人没有与他交谈的兴趣。论实力,他手头上的项目完成得尚可,经验丰富,可实在是让人喜欢不来。 薛心媛正在办公室里收拾自己的物品,她平时不把办公室当家,所以整理得也快,零散的物件一股脑丢进包里就大功告成。虽说明天就要到总公司上任,但部门里的项目还需要和新主管进行交接,至少还要一个星期。至于新主管是谁…… 昨天上班后人事部门找到薛心媛了解了一些情况,那边的意思是将周俞提上主管位置,毕竟他在公司待得时间长,处理事情也有经验,可以升职了,不过事先还需要问问她这个前主管的意见作为参考。 若只从工作经验来看,周俞还是很不错的,这一点薛心媛不得不承认。可她一想到周俞前阵子闹出的幺蛾子,部门里几个女孩子跟他不对付,气场不合,导致部门气氛多少也有些低迷。都闹得这么僵了,周俞若是真当上了主管,指不定怎么整人,到时可就有得吵了。 所以薛心媛考虑到这一点,直接开诚布公地向人事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周俞的性格内向(阴阳怪气),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太过傲气)。简而言之,他不适合主管这个职位。你们得花点心思找别人了。 薛心媛相信人事那帮人精一定听得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当然,也是她个人的私心,周俞势必要pass掉。薛心媛向来不耍阴谋,就算周俞猜到了他也得咽下这口气,因为她就明摆着在整他。 (十二)surprise 天光乍现,从云层的缝隙中倾泻而下,将天空染成金黄颜色,远处隐约泛白,山顶的塔影清晰起来。 崔远已经醒了有半小时,她今年五十六岁,正值壮年,是一个女人事业有成、最成功的时候。她照常雷打不动地在跑步机上跑了二十分钟后,再去洗了个凉水澡,此时正端着一杯滚烫的豆浆,浅酌几口,从容地站在院子的花架旁浇花。嫁接的紫藤长的很好,成片的花蕊令人赏心悦目。 “妈。” 崔思媛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迷迷糊糊探进半个脑袋。她昨晚在家住的,一早被阿姨叮叮咚咚做早餐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才七点半不到。崔远看见自己女儿睡得一脸眼屎的邋遢样,勒令她速速去洗漱干净。 等到崔思媛洗漱完毕,崔远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她本人对吃的没什么讲究,只要吃得饱,能饱腹即可,当然太难吃的自然会难以下咽,所以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笼冒腾热气的小笼包和两个水煮鸡蛋,非常朴素。而崔思媛吃的是用黄油煎烤的牛奶吐司,配上加了点糖的黑咖啡,她昨晚熬夜了,需要一些咖啡因的刺激。 崔远边动筷子夹起小笼包,边对崔思媛说:“你把周四晚上的事推一推,我们一起去陆家。” 崔思媛显然没怎么清醒,眨巴几下眼睛,打开手机翻了翻今日的财经新闻,没什么特别的事。 “怎么了?” 陆家现在可只有陆钰和那条叫壮壮的萨摩耶,一见到她就流口水恨不得扑上来的那种。她一不想见陆钰,二不想被壮壮黏得浑身是狗毛。 “你陆阿姨回国了,周四要办个派对。”崔远垂下眼帘,专注碗中的吃食。或许是年长的缘故,她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昨晚凌晨时候收到一条来自陆秋君的群发消息——【重归故土,十年未见,如今甚是想念,诚邀各位友人于x月x日相聚于枫林山庄xx号,不见不散!】 她和陆秋君在年轻时候亦友亦敌,虽说两家之间存在竞争关系,但丝毫不影响她们的私下发展。她欣赏陆秋君的头脑与手腕,愿意卖人情让崔思媛帮她办些琐事,不止因为两人多年的情谊,也是因为她对陆家有所图谋,何况陆秋君也乐意至极,她的儿子更是殷勤。 “啊,哦!”崔思媛眼珠子一转,继续咀嚼嘴里的面包片,家里就她和崔远两个人,也不拘泥什么餐桌礼仪,“我知道了,周四我早点下班。”随后她打开了微信里陆钰的聊天框,用唯一不沾面包屑的小指打字,发送出一条消息。 【崔思媛:你妈回国了你知道不?】 陆钰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黑色轿车在机场高速路上驰骋,速度七十迈。手机蓝牙连着车载媒体,播放的是没有歌词的纯音乐,他瞟了一眼置顶联系人新发的消息,嘴角上扬后又嫌弃般撇了撇,周末之后她就没再搭理自己了。 “你知道不”四个字刺了他一把,崔思媛这是在笑话他呢。 他现在就是在接陆秋君的路上,提前一小时,做牛做马,瞻前顾后。在专用停车场停好车后,陆钰乘坐电梯上到了贵宾等候室,等待期间给崔思媛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陆钰:[图片]】 【陆钰:正等着呢。】 估摸过了四十分钟,等候室的屏幕更新了国际航班的信息,从c国出发的航班平稳落地。等待过程中,陆钰也没有闲着,正埋进手机里处理繁杂的工作事务。 “surprise!” 一个身着轻便运动装的年轻女子迎面而来,热情大方地给陆钰一个拥抱,既结实又无法抗拒。女子身后跟着的是相似穿着的陆秋君,不过与陆钰回国前见到她时的打扮不一样,她烫了个极吸引人眼球的卷发,类似于简约版的爆炸头。 年轻女子松开不知所措的陆钰,他站起身与陆秋君行了一番贴面礼,自动自觉地接过她手中的小包。 “妈?”陆钰用眼神询问陆秋君,旁边的女人是谁。陆秋君笑而不语,亲昵地搂着年轻女子有说有笑,讲的是英文,大概是“还习惯吗”之类的话。她们由接待生引导去乘坐电梯,留他跟在身后胡思乱想。 陆钰仔细打量着女人的背影,他自己的身高就有188,在a国算是高的,而女人即便穿着平底鞋竟然和他一样高!人高马大,让他产生了一丝不自在的压迫感。陆钰思来想去,他只有一位远房表媎在c国,而且那位表媎是黄皮肤黑头发不带一点混血的中国人,他也见过面的,眼前这位不是陆家的亲戚,难不成是他妈要给他介绍的对象?! 终于坐上了车,陆秋君和年轻女子坐在后排位置上,车里只有她们叁人。 陆钰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看着车前镜对上陆秋君的眼神,不动声色问道:“妈,这位是?” “很高兴见到你,哥哥?”回答他的不是陆秋君,而是年轻女孩,她一开口说的是标准的a国话。 车前镜中,陆钰突然惊觉,她与陆秋君的眉眼竟然如此相似。 (十三)生女生男不一样,女儿才是继承人 陆家是传统的中式家族,陆秋君母亲怀孕时就提前做了性别鉴定检查,她窝囊爹得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马不停蹄在外边儿准备要下一个孩子。好在陆秋君的妈比较硬气,一把菜刀把工具给剁个稀碎,内外亲戚人心惶惶都不敢提过继自家男孩的事。 自此陆秋君便作为陆家唯一的继承人来培养,事实胜于雄辩,她自幼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比表堂兄弟聪明不知道多少倍,也因为她妈的缘故,没有人敢压抑她的天性,从小就敢挣敢抢,谁给她下绊子,她以十倍还回去,让别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没去上大学,拿了高中毕业后直接进了自家公司,不到五年将大权总揽手中,把废物爹赶回家提前等死。陆钰的父亲是她自己选的,家世尚可,还是家中的幼子,相貌俊朗,身形修长,比较得她的趣儿。他入赘进陆家后,陆秋君在二十八岁生下了陆钰。陆秋君不是重女轻男的女人,怀孕时她没有专门去鉴定性别,但生下陆钰后到底还是有些失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崔思媛比陆钰早两个月出生,六岁后上同一所幼儿园,在同一个班。陆秋君敏锐地发现陆钰与崔思媛有着鲜明的对比,以至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优良基因没能被陆钰传承。表现之一在陆钰的承压能力弱,同样是家里的继承人,陆钰所表现出来的气势远不及崔家的女孩。再加上陆钰的爸后边还查出了慢性疾病,久而久之,陆秋君打消了跟他生二胎的念头,基因太拉垮。 当然也绝不是陆秋君不重视陆钰,她决定生下他就定会尽自己所能养育他,给他最好的资源,但男孩终究比不上女孩机灵。多少事业有成的男人靠的是社会的拥护,她心里门儿清。她更不可能妄想崔思媛和崔远会看上自家的小子,于是她出了国。 出国前,陆秋君踹了陆钰的亲爹(但他还是兢兢业业把陆钰养到了十八,最后给了一笔钱离开了),经过多方面考虑后在c国的精子库筛选出藤校毕业、样貌绝佳的精英基因,最终生下了陆蕴文,也就是Genesis。再加上她常年两头跑,c国的教育环境更适合孩子成长,陆钰毕业后也将他带出了国。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给陆钰知道陆蕴文的存在,陆秋君不想赘述她的心思。总之呢,她一直坚定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而到陆蕴文长大后,她更加觉得女儿哪都好,心中的天平有了倾斜。 陆蕴文叫了声“哥哥”后,车厢中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还开得了车吗?不行我来开。” 陆秋君出声打断愣得出神的陆钰,她是觉得,陆钰没必要较这个真,浸淫圈子多年明明什么事情都见过,哪家突然蹦出个半大孩子属实是正常。而于陆秋君来说,她丝毫不在乎所谓的婚生子和私生子,只要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小孩,管别人怎么说。这次回来她还要隆重地介绍自己的小女儿。 “啊?没事,我,没事,我继续开。” 陆钰握紧了方向盘,脚踩刹车缓慢驶过了etc入口,心乱如麻。 【陆钰:如果你突然多出一个媎妹兄弟会怎么样?】 手机叮咚响了声,崔思媛拿起来看了一眼后又放下了。不知道陆钰是受了刺激或是脑子抽了,能怎么样,崔远给了她足够的关爱,且不说不可能,就算有,该是她的还是她的,不是也要抢到手里。 她返回微信页面刚想回复他,嘲笑一番,又思路一转,转念拨通了崔远的电话。 (十四)强身健体 “呼!” 薛心媛一跃上岸,身体瞬间沉重了不少,水哗哗从泳衣上淌下来,滴滴答答滴在瓷砖上。她转身坐在泳池边,拿起身旁的水杯吞了一口水才缓过来,将小腿浸入冰凉的水里,整个人累得不行。而邓嘉毅还在泳道里大摆手臂自由泳,像一只矫健的齿鲨在海里飞速前进,十个来回都不感觉累,反而越游越轻松。 自打她随口提了一嘴自己想要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后,邓嘉毅一不做二不休,拉她到警局泳池游泳健身。警局泳池有一个专门的时段留给局里的职员,价格也不贵,再加上警局里那帮人下班后不是回家就是去组局子,游泳的人不多。她们也因此得以占据一条泳道,避免了人多时会出现的踢腿摆手攻击。 上周原部门给薛心媛和新上任的主管同时开了欢送会和欢迎会,新主管叫严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工作时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不苟言笑、尽职尽责,薛心媛因交接工作的缘故私下接触过她一周,发现她人还不错,两人加了微信,能聊上几句。当然,最让她高兴的还是周俞比苦瓜还苦的脸。薛心媛估摸他是不想来的,但又为了自己的前途,不得不来,毕竟在他陈旧迂腐的男人观念中,新领导上任,不给面子就要小心被使绊子。 不过薛心媛已经离开原部门,日后从王灿嘴里得知的琐事都仅当笑谈。交接工作结束后,她正式调入新项目的公关部门,负责协调建筑部、销售部等多个小部门,是项目的核心。薛心媛也和新同事初步了解了项目内容——单身女性公寓。 b国的单女公寓一房难求的新闻曾一度冲上热搜榜首,成为网友热议的话题,不到一天时间热度冷却,此后似乎无人问津,进一步了解单女公寓的人少之又少。 别说是单女公寓,就是单身公寓在a国也不会受到推崇。政府鼓励婚育,单身的人多了就要想方设法让人结婚,结了婚后想方设法让人生小孩,塑造一系列温馨美满的名人婚姻故事,电视上播一部又一部婚恋影片,网红家庭更是层出不穷。而网上喊口号不婚不育的人看起来是不少,但现实中大多“败给了爱情”,单身公寓只不过是一个向小户型商品房过渡的阶段,思来想去,新项目的推进令人棘手。好在此项目生在资金雄厚的崔远集团,小崔总崔思媛也不是个拿钱砸着玩的富二代。如果单女公寓能够在a国建成,它将成为众多女性购房的新选择。 “坐多久了?”邓嘉毅从水中蹿出来,一把摘掉泳镜,脸不红心也不跳的,一脸假装严肃地质问薛心媛,向她身上泼了一撮水。 薛心媛赶紧举起沉重的手臂,双手合十连连求饶:“歇会儿,歇会儿,罗马不是一天能建成的。” “可别歇了,再歇就歇菜了——”邓嘉毅扯了下薛心媛的脚踝,略带催促。 邓嘉毅的身板健美如同一头美洲豹,身上的肌肉线条处处是力量感,绽放着旺盛的生命力,看见她就仿佛闯入了一片天地相接的旷野,被野兽金色的竖眸锁定。这都得益于从小的操练,还有进部队后高强度的特殊训练。特种兵的经历给她的皮肤划了条条道道的疤痕,这些伤疤实在不好看,却给她整个人增添了不好惹的强大气场。 她想锻炼成邓嘉毅那样子估计没个十年办不成,不过只要动起来就是好事,再不加强锻炼,自己估计都没法儿像暴打露阴癖的女人那般精准打击,薛心媛在心中默默想。又顺势潜入泳池,鼓足干劲游了两圈,被邓嘉毅在后头嬉笑追赶,不得不加快手脚。 游完泳后什么都想吞进肚子里,首选的美食是泳池门口的烤肠,一口下去,大大满足。 薛心媛嘴里叼着烤肠,手上还有一根,劈腿横跨上小电驴后座。小电驴是邓嘉毅最近买的,房子离单位近,没必要开车子上班,费时还费油,最终在郭雯婕的建议下,全款购入一台米白色小电驴,每天下班后雷打不动地用干毛巾擦拭一遍,势必保证它像新的一样。 她们一路慢悠悠地晃荡,乘着微凉的风把湿润的发梢吹干,嘴里都是些没太多营养的逗嘴打趣。红灯时,薛心媛把手中的烤肠向前一伸,给邓嘉毅如饿狼扑食般大咬一口,两人皆发出满足的声音。 “从刚才开始你的手机就一直在响,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儿?”邓嘉毅停稳车,摘下头盔。因为薛心媛没理会手机提示音,一直在跟她闲聊,所以她没说。 “哦,是高中那帮人,不是又要开同学聚会嘛。” 每年都要搞一次,要她说,要联系一直在联系,不联系是因为根本不想见,都分道扬镳了,断了也无所谓。曾经的高中同学,大多分为两类。一类是功成名就、远在国外,日子乐呵得能从别人嘴里听说;另一类要么是在体制内蹉跎,要么在大厂里996…… 然而不同的人拥有差不多的人生,不是结了婚就是生了小孩,不是生了小孩就是准备要二胎了,像她和邓嘉毅单身状态的并不多,不过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