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考古大师》 第一章 来大活了! 2018年6月半,夏至。 中原,驻马县,牧村。 村东头陈二家田地旁边的荒地上,被用黄色布带拉出了一块大约8米x8米的警戒线。 在警戒线内,一个个考古工作者丈量规划出的探方之中,不少身影都在弯腰低头忙碌着。 可以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处考古发掘现场。 陈翰蹲在长宽都只有1.5米左右的探方之中,手上拿着个毛刷,正小心翼翼的清扫着探方内的泥土。 在他双腿之间,一个半截身子埋入土里的陶罐,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显露出了完整的样貌。 许久之后,陈翰小心翼翼的手捧着这个刚出土的陶器,从探方中探出脑袋,看向了蹲在田埂上,正一脸忧愁的抽着烟的中年男子。 “老师,我挖出了一个陶器,看样式估计是西汉的!” 捧着陶罐的陈翰,哪怕脸上沾了不少污泥,但是在阳光下,他的笑颜依旧非常的耀眼。 只可惜,再帅的男人,干几年考古后,也剩不下多少姿色了。 摸了摸没剩下几根头发的脑门,孔文建有些为陈翰惋惜。 正所谓。 十年生死两茫茫,挖墓葬,开探方,穷乡野岭,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亦不知,尘满面,土飞扬。 嫁人莫嫁考古郎,下工地,守空房,一去半年,唯有泪千行,回来还得整资料,出报告,天天忙。 他怎么都想不通,陈翰这么个靓仔,为什么会选择黄土朝天,天天和泥土、棺材、枯骨相伴的考古学。 不过,陈翰的专业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北大考古系本科毕业,而且是专业课第一名,被直接保送到了社科院考古研究院。 现在正在他的手下硕博连读。 对于这个新弟子,孔文建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如果陈翰长得不这么帅的话,他可能会更加满意。 搞考古的,要那么帅干嘛? 孔文建摇了摇头,伸手看了下手表。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太阳也差不多要落下了。 见此,他便从田埂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大声的喊道: “行了,大家收拾一下,可以收工了。” “这个墓本就不大,应该只是个西汉小官员的墓,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够盗墓贼盗挖的差不多了。” “我们已经抢救性发掘半个多月了。” “别说珍贵的玉器和青铜器了,就连证明墓主人是谁的身份物品都没找到。” “除了这几个陶器之外,墓里估计啥东西都没剩下了。” “明天开始就回填吧,可以纪录归档了。” 一颗颗面带土色的脑袋,从大小不一的探方中探出头来,随后这个考古现场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陈翰连忙将手头的陶罐放进了一个专门存放出土文物的大木盒里,从探方里爬了出来,小跑到了孔文建身边。 “老师,这个墓不继续挖了?” “还挖啥?”孔文建横了陈翰一眼,语气带着些愤慨的说道:“以前的盗墓贼还好,只会盯着玉、金、青铜盗,至少还能给考古工作者留下一些竹简、织物、陶漆器。” “但是到了近现代,盗墓贼都是直接来个大打包,将墓内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带走。” “凡被盗之墓,都像被扫把扫过一样,干干净净。” “这种被盗了个干净的墓,我们到现场也只能在墓坑里挖地三尺,找找边边角角的东西。” “这都翻了半个月了,来来回回土都翻了三回了,除了几个陶器之外,连个墓志都没找到。” “行了,可以收工归档了。” 孔文建愤愤的吐了一口烟气,将嘴边快要燃烬的烟屁股用力摔在了地上,仿佛这个烟屁股就是盗墓贼似的,狠狠踩了几脚。 不过此时的陈翰,已经没工夫关注自家老师的动作了。 在他的脑海里,一个机械合成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新手任务:协助参与一次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完成!” “发放新手奖励!” “考古勘探技术+1!” 面对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陈翰表情很是淡定。 是的,他有一个系统。 自从大四毕业后,被保送社科院硕博连读时,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这个系统。 系统给他颁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参与一次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 刚好,他一加入社科院,就在老师的带领下参与到了牧村1号墓的抢救性发掘中。 历经半个月,也算是完成了这部分的工作,顺带着完成了系统任务。 目送着老师一边骂着盗墓贼,一边渐行渐远的身影,陈翰面色如常的走进了发掘现场临时搭建的厕所中。 嗯,味道很正! 一系列的勘探相关技术和知识点,适时的涌进了陈翰的脑子里。 他顿然觉得,仿佛亲自勘探了几十个古墓一般,闭上眼睛稍加回想一下,就出现很多“经验”,都是光靠看书没办法掌握的实操能力。 “奖励还不错啊!” “网络小说里的那啥《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大成,也不过如此了吧?” 顶着厕所内各种人类排泄物发酵的臭味,陈翰美滋滋的感受着系统给予的奖励,顺手打开了浮在半空的系统屏幕。 宿主:陈翰。 技能: 考古专业知识:lv1 考古调查:lv1 考古勘探:lv2 考古发掘:lv1 考古绘图:lv1 文物修复:lv0 不错,考古勘探技术果然升级了。 没想到,只是一级的提升,居然有如此大的质变。 感觉自己立马就从刚加入工作的考古人,一跃就成为了拥有勘探过十多个大墓经验的老手了。 陈翰现在感觉,只要给他一套勘探工具,随便找个中原大县转悠一圈,他至少能找到七八个古墓! 没别的,就是膨胀! “集合!集合!” 不过还没等陈翰膨胀几秒呢,孔文建略带激动的声音,就在厕所外炸开了,打断了他的膨胀。 陈翰连忙跑了出去。 正好,迎面他就撞上了拿着手机,小跑回来的孔文建。 “来大活了!” “青海那边的基层研究员,发现了一个有着遗址迹象的地方。” “这次青海那边发现的遗址迹象,有很大概率是一处新石器时代的大型聚落遗址!” “遗址初步勘测,位于黄河河谷地带北岸的二级阶地上。” “初步估计,总面积可能有40万平方米,重点面积约20万平方米。” “根据先期出土物品的碳十四检测,这个遗址至少是四千年前的,甚至有可能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 “遗址很大!当地的考古所根本忙不过来!” “我们社科院考古研究院,要支援大半考古工作者!” “现在,立马就动身!” 第二章 夏商周断代工程 “这次我们支援的考古现场,地址就在青海民和县官亭镇的喇家村。” “所以暂定名为喇家遗址。” “根据先期工作团队的碳十四检测,这片遗址形成年代应该是在距今4100-4000年之间!” “年代十分接近于传说中的夏朝!” “这次喇家遗址的出现,对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开往青海海宁市的高铁上,被社科院考古研究院包圆了的一节车厢内,孔文建正充满激情的鼓舞着手下的弟子、考古学者们。 坐在陈翰旁边的学姐颇为感叹的小声嘟囔道:“夏商周断代工程啊,可惜只完成了断代。” 陈翰也一脸肃穆的点点头。 一直以来,华夏都是一个注重记载历史的国度,有着系统而丰富的史料。 相传黄帝时代就有史官专门负责记录历史了。 而在世界各个文明中,也唯有华夏基本记录了5000年来的历史。 只是,光有历史记录,有的时候并不足以证明这些历史记录就都是真实的。 西方的学者们,根据他们的标准一直认为华夏只有3300余年的文明史。 哪怕华夏学者都不认同,却也一直无法彻底证明这一观点的错误。 因为西方历史记载非常短暂。 大约在中世纪事情才开始有可信的史记。 西方在中世纪之前的历史记载充满了各种神话传说,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所以西方特别注重用考古的手段来发现古史,而不是像华夏人一样,直接翻开史书就能了解古史。 作为华夏“史家之绝唱”的史记,在华夏史学家至高无上,在不少西方学者眼里却不值一提。 只因为,史记中记载了一些颇为“玄学”的东西。 比如商朝始祖是“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周朝始祖是“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 两人一个是人类吃下了“玄鸟”的卵后怀孕生下的,一个是看到巨人的脚掌印后受孕生下的。 如此充满神话传说的纪录,让西方学者联想到自家那离谱的历史传说,自然就否定了《史记》为信史。 只是,《史记》中为帝王掺杂一些玄学色彩,并不足以全盘推翻其五十多万字的信史纪录啊! 可惜,这种论调在民国那个西式思维成为主流的时代,甚至影响到了华夏自己的学者。 民国时期的大学者胡适就曾经提出“东周以上无信史”的论断。 胡适认为史书里的西周、商朝、夏朝、五帝时代等都不可靠。 甚至一些熟知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等,都可能是杜撰而来。 胡适之后,以顾颉刚为代表的古史辨派,提出“层累地造说”,从怀疑古代典籍,到怀疑古代人物,到怀疑整个古史体系。 一度,华夏历史从春秋之前,就岌岌可危,不被人认为是真了。 直到,殷墟的出现,甲骨文的出现,才让商朝被证明是真正存在的。 后续大量出土的东西周遗址,更是用事实狠狠的打了西方学者的脸。 可是,哪怕殷墟的出现,证明了史记中纪录的夏商周里,至少商和周是确实存在的,却也没法让西方学者认同华夏五千年历史观。 直至今天,不少西方国家的历史书籍中,都依旧认为,华夏只有3300年历史,商朝之前华夏无国家,还没有形成文明。 而且这个“商朝”,也只承认了甲骨文出现后,所记载的盘庚迁殷之后的历史。 而盘庚迁殷,已经是商朝中后期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西方学者只承认了半个商朝! 近一个世纪以来,华夏五千年历史都饱受质疑,不被大部分西方国家所接受。 众所周知,证实向来要比证伪难,毕竟证实需要各种确凿到无法被质疑的铁证,而证伪只需要提出质疑就行。 这也让华夏人憋屈的很。 凭什么我们自家的历史,需要外人来质疑,而且还没有任何反驳的证据! 进入新世纪之后,华夏渐渐国富力强,高层为了民族荣誉感和自豪感,同时也是为了华夏文明溯源,接连开启了两大超大型、超长期考古工程。 【夏商周断代考古工程】 【中华文明溯源工程】 夏商周断代考古工程从2001年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17年过去了。 【夏商周年表】倒是被170位科学家联合攻克了,排定出了夏商周时期的确切年代。 确定了夏代的始年为公元前2070年,商代的始年为公元前1600年,盘庚迁殷为公元前1300年,周代始年为公元前1046年。 但是盘庚迁殷之前的遗址和历史文物,却基本一片空白。 除了殷墟这一上世纪二十年代就已经被挖出来的,足够证明商朝曾经存在过的铁证之外。 近17年以来,华夏的考古学者们至今也还没找到任何夏朝存在过的证据。 这是每一个华夏考古工作者都颇为遗憾的事情。 史书上记载的唐尧虞舜,大禹治水,夏启立国、太康失国、少康中兴、孔甲乱政、暴桀亡国、王亥驯牛、云王勤商、伊尹放太甲、九世之乱等等夏商时期故事,皆无任何考古证据出土。 不管是还在学校里学习的考古系学生们,还是已经投身考古事业多年的专业考古学者,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这些历代相传的华夏历史,成为无可指摘的铁证! 任何一个考古学者,都希望自己可以挺直腰杆,用深埋在地下数千年的证据,骄傲的向世界宣告,我们华夏就是有五千年信史! 历史上,确实有尧舜禹汤这几位圣王,点燃了华夏文明之光,带领上古先民们走出愚昧,建立国家,传播文明! 每一个考古人在加入到考古领域,进入田野考古后,都无不希望自己能够找到夏朝存在的证据! 而现在突然被发现的【喇家遗址】。 根据先期勘探团队做的碳十四检测,喇家遗址的形成年代大约就是在公元前两千年左右,恰恰正是历史学者们推断的,夏朝诞生的时期! 这个遗址有很大概率,是与夏朝在同一个年代的城邦遗址! 青海位于黄河上游地区,虽然离着中原稍微有一点点远,但是一个与夏朝同处于相同年代的遗址,也许会出现一些联系到夏朝的珍贵出土物! 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是考古本就是大海捞针,为了万分之一的小概率而不断努力的事情! “希望这次能找到一些重量级的考古发现吧。”陈翰微微仰头靠在高铁座椅上,激动中夹杂着几分期待。 “叮咚……” 一个突兀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新任务发布!” “协助参与喇家遗址考古发掘工作!” “任务奖励依宿主参与度和贡献度多寡进行评定发放!” 陈翰嘴角微微一翘,心情更好了。 又多了一个努力挖土的理由啊! ............. (明眼人应该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平行世界,一个二里头等夏朝遗址还没有被发现的世界,一个考古学发展和现实有亿点点差别的平行世界。) 第三章 喇家遗址,我来了! “嘟嘟嘟嘟嘟嘟……” 青海民和县往官亭镇方向的乡间公路上,一辆金龙大巴车正在满负载的行驶着。 车上坐着的,正是孔文建率领的考古小队。 三十多号人,满满当当的坐在车里,跟随着车子一起颠簸。 “不好意思哈,俺们这穷乡僻壤的,挨着大戈壁,路有些不好走。” 大车司机抄着一口地道的青海当地方言普通话,不断地向着坐在副驾驶的孔文建表达歉意。 领导可说了,这次接的人不一般,是一群高知识份子呢,不是博士就是硕士,就连教授都有好几个! 可得小心伺候着。 不过他完全想岔了。 孔文建一行人,虽然说一个个都是高知识份子,但是没有一个是娇生惯养的。 搞考古的,也娇生惯养不起来。 大家天天不是在下工地,就是在下工地的路上,而且一下地就是大半年,每天和黄沙泥土相伴,能有啥架子? 就这一点路途颠簸,根本没人放在眼里。 后排的十来个小年轻,都睡的可香甜呢。 “咳咳,睡觉的都醒一醒,我们快到目的地了!” 看了看手表,孔文建无情的叫醒了旅途劳顿,正在打瞌睡的队员们。 “都和家里人打招呼了吧?”他看向了陈翰等几个队里的年轻人,面色严肃的说道:“这次是个大项目,是主动性发掘,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搞不定。” “有对象的,可都得安抚好你们的对象。” “可别工地下一半,对象就和别人跑了。” “到时候天天郁郁不安,哭天抢地的,队里可没有心理咨询师提供心理治疗。” 孔文建可不是在开玩笑。 为啥考古工作者总将前往考古现场叫做“下工地”? 一方面是因为很多抢救性发掘的项目,通常都是某处工地在搞基建的时候挖出坟了。 考古队就像是消防队一样,哪里的工地出事了,就奔赴哪里。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考古发掘的工作经历基本上和工地也差不多。 每天早上七点起来就奔赴工地现场,对着泥土咔咔就是一顿干,干到太阳落山了收工回工地附近包下的民居休息,第二天再继续往复。 而且通常一待就是大半年回不了家,吃喝拉撒都在工地上,最多范围扩大到镇上。 生活经历和搞基建的施工队也差不了多少。 孔文建在这一行干了快三十年了,带了不知道多少届新人。 基本上每一年,都会有新人因为工作环境的原因,被女朋友踹了。 甚至不少人都喜提了绿帽,然后每日以泪洗面,无心工作,大大拉低队伍的工作效率。 特别是最近几年,不知道是因为社会浮躁了,还是网络的发达拉近了社交距离的原因。 像陈翰这种刚离开大学没几个月的新人,多半都会在入行头半年遭受一次情感打击。 毕竟没有多少小年轻能够接受自己热恋期的另一半长期不在自己身边,而且白天还基本联系不上,处于失联的状态。 没办法,总不能指望考古工作时,还能一边下探方挖土,一边单手麻利的和对象打电话、发微信吧? 孔文建那个年代,还没有如此发达的移动互联网,平常上班情侣之间都不能联系的,倒是也没有那么的“相思”了。 但是现在的年轻人,每天24小时都恨不得黏在一起,就算不见面也在社交软件上时刻热聊。 他们很难忍受这种工作就=失联的情况。 “都安慰好了,我女朋友很支持!” “男朋友已经被我踹了,渣男一个!” “教授,我单身!” 队里的几个年轻人都连忙举手表示没问题,该解决的感情问题都搞定了。 而迎着孔文建似询问,似探究的目光,陈翰也十分淡定的摊了摊手:“老师,我没有女朋友,更没有老婆,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我是不婚主义。” “我早就决定,将自己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考古事业之中了。” “至于我爸妈,他们对我的要求很低,一个月能联系一次,确定我还活着就行。” 孔文建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不愧是今年北大历史系专业课第一,很是热爱考古啊! 不过,他又不是很认同的劝说道:“小陈啊,婚姻还是要有的,稳定的婚姻关系能够让你的工作更加游刃有余。” “外面的女孩对我们考古工作者的误解太大了,确实是不合适。” “但是你可以在业内找一个对象嘛。” 孔文建怒了努嘴,示意陈翰看向身旁坐着的学姐苏飒。 “你学姐,人长得漂亮,专业技术也够扎实,而且你们还能有很多共同语言,完全可以试一试嘛。” “虽然她大你三岁,但是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嘛!” 大巴车上的气氛立马就变了,同行的其他考古队员们,全都开始起哄。 被调侃的苏飒,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断的用眼角余光打量陈翰,一副欲迎还羞的样子。 这位小学弟,苏飒还是很满意的。 人长得帅,性格也很儒雅随和,日常相处的时候彬彬有礼,充满了学者气息,她超吃这一款好伐! 别说是歪瓜裂枣居多的考古队了,就算是放到大学校园里,也妥妥是校草级别的珍惜股啊! 要是能和他好上,那他俩不得成为考古界的一对神雕侠侣? 苏飒美滋滋的想着,越想越害羞,越想越期待。 只可惜,陈翰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的,他摇头轻笑:“老师,你这是乱点鸳鸯谱啊。” “我刚参加工作,无心恋爱的,就别耽误学姐了。” 嗯,很圆滑的婉拒。 孔文建无所谓的点点头。 他也就是随便提一嘴,陈翰不谈恋爱还更好呢,工作更加有效率。 “好了,大家收拾一下,该准备下车了。” 聊一会天的功夫,大巴车也快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喇家村。 坐在前头的孔文建都看到了喇家村的大牌坊了。 几分钟后,这辆大巴车就径直开进了村东头的一栋民居门口。 “下车集合!” “这栋楼就是所里给大家包下的住所了,未来几个月都会住在这。” 陈翰背上自己的小背包,跟在大部队的后头,从后门下了车。 一下车,他就看到了一片忙碌的景象。 以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包下的这栋民房为中心,附近的十来栋小楼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一根根写着“湖东省考古队”“江浙考古队”“中原考古所”的大红队旗,就挂在各自楼前迎风招展。 粗略数了一下,陈翰至少看到了五六支来自全国不同地区的考古队。 这让他有些咋舌。 果然是大项目啊,一抽调就是这么多考古队! 与此同时,孔文建也同样从车上拿出了一支大红队旗,用力的插在了自家住所外。 绣着“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八个大字的红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宣告着社科院的到来! 看着这面队旗,陈翰的心中没由来的就升起了一股热血和激情! 喇家遗址,我来了! 第四章 下工地 (求收藏!求追读!) 上头给社科院考古所安排的住址还不错。 两栋连在一起的二层小平房,中间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农家院,院子里还有个小猪圈,圈里养着两大一小三只花猪。 虽然说乡土气息浓郁了一些。 但是在喇家村这样一个内陆省份的小村庄内,能盘下这么个院子,已经很难得了。 两栋小楼,四层加起来一共八间房。 男生四人一间,女生三人一间,简单的分配一下之后,陈翰就和三位师兄拎着行李搬了进去。 考古系的学生和其他大学科系不太一样。 毕竟考古这门学科,有些东西是根本没办法通过文字课本就能教会的,必须得结合实际经验才能学到精髓。 基本上从大三刚开学开始,考古系的学生们就要频繁跟着老师一起实习,特别是每年的夏秋春三季,更是基本上都呆在发掘现场。 这也算是一种对考古系学生的考验吧,提起让他们感受一下考古行业的生活,尝一尝田野考古的辛酸苦辣。 所以对于这种跑到偏僻乡野生活的经历,过去两年陈翰还是经历过很多次的,倒也熟稔。 四人一间的临时宿舍,感觉就像是大学宿舍一样,亲切! 陈翰熟练的将自己带来的行李箱塞到床底下,笑着向对床正在整理床铺的师哥问道:“师哥,听说还有其他考古队源源不断的赶来喇家村。” “这次可真是大项目啊!” 这位和他同房间的师哥叫庄云鹏,同样是孔文建手下的博士生,比陈翰大了三届,与苏飒是同届的,今年都在准备毕业论文。 他听到陈翰的感叹,直起腰嘿嘿一笑:“小师弟,这次我们还算是运气好了,还能有村里的民居住。” “后头来的其他各省和大学的考古队,估计就只能等工地上的流动板房建好了,住进流动板房里了。” “流动板房住起来,可没这些朴实的民居舒服啊!” 想到去年在连山岗旧石器考古基地实习时住的流动板房,陈翰立马悻悻然的点了点头。 师兄说的对啊! 为什么田野考古,总是会被考古人说是“下工地”,不就是因为工作形式和工地很像嘛! 像到就连工地很常见的那种流动板房,在考古现场也是随处可见。 考古工作者们,可真不像外界一些人想的那样,天天就在琢磨着去哪里挖别人祖坟,然后有计划的动身。 实际上考古队大部分情况下,都无法决定自己去哪里考古。 都是哪里出现情况了,才火急火燎的赶过去。 如果是城市内的基建施工挖出古墓了,进行保护性发掘,或者抢救性发掘,那还好说,就近就能找酒店或者招待所下榻,住的还不错。 但是这是少数情况。 大多数情况下,考古工作一般都是在某个偏僻的荒郊野外进行。 毕竟不偏僻的古墓和遗址,也不至于到21世纪了都还能隐藏的很好。 而在乡下田野地区,通常考古队就只能在附近村落临时住一下,方便展开工作。 工作之余,和老乡一起做饭吃饭,也会定期进城去大采购和收快递,完全融入乡村生活。 就这,还算好的了。 有的时候因为发掘现场实在是太偏僻了,附近全是荒地或者山地,考古队为了方便工作,都只能临时找施工队在发掘现场附近搭建一些流动板房住。 衣食住行统统都需要自己解决,而且板房夏天漏水,冬天漏风,住起来是真不舒服,冬天冻成狗都没地方洗澡。 上厕所都只能随便找块野草堆凑合解决。 这次突然发现的喇家遗址,因为勘探出来的面积非常大,几乎动员了华夏小半数的考古工作者。 显然小小的喇家村是没办法住下这么多人的,也腾不出这么多房间。 陈翰他们社科院考古所的人还好,毕竟是天子脚下的直辖队伍,不但来的早,而且还能抢到喇家村内空闲的民居。 后头晚来的部分省级队还有地方队,以及部分大学历史系的考古队,那八成就得等着住流动板房了。 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师兄,也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庆幸的说道:“还好,还好!” 看得出来,流动板房曾经也给他们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 “铛~铛~铛~”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断了陈翰与几位师兄的交谈。 这是通知集合的铃铛声。 四人对视一眼,手脚麻利的放下了手头整理的被褥,起身便下了楼。 等到陈翰他们奔下楼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社科院考古所的队员们。 孔文建戴着一顶遮阳帽,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大家面前,中气十足的喊道:“同志们!” “青海当地考古所的工作人员已经来接我们了。” “趁着今天下午的功夫,我们先去喇家遗址现场熟悉熟悉工作环境,接下来的几个月,大家就要在这里共同努力了。” “希望这次喇家遗址的科研考古工作,可以取得圆满成果!” “出发!” 站在最后排的陈翰面带无奈的与庄云鹏交换了一下眼神。 自家这位老师还真是雷厉风行啊,这才刚到喇家村,还没来得及稍作休息呢,就要投入工作了。 得,整个考古队,就属孔文建这位领队最大,哪怕同样是教授的其他几位研究员,也比不上挂了副所长衔的孔文建。 “走了走了,下工地了。” “听说这次发现的喇家遗址,和夏朝存续的年代很近啊,不知道会不会找到和夏朝有联系的证据。” “我看难,估计还是一座新石器晚期的遗址,根据史书记载,夏都离这里远着呢。” “就算不是夏都,也许也能发现一些和夏朝有关的线索呢!” “青海靠近齐家文化,没准喇家遗址是一处齐家文化的晚期遗址呢,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 考古队的队员们一边跟着孔文建和青海当地考古所的工作人员往外走,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听到大家饶有兴致的谈论,在前头引路的青海考古所工作人员转头笑着说道: “最近一周,所里的研究员根据现有出土的文物,已经判断出了,这个遗址应该是齐家文化晚期的一个中心聚落。” “目前已经出土了部分反映社会等级和礼仪制度的玉璧、玉环、大玉刀。” “对研究齐家文化的文明进程有重要意义。” “相信有各位社科院考古所的精英加入,探索喇家遗址的进度能够更加顺利!” 人群中,传出了一声声的叹息。 和夏朝没有关系啊,真可惜,寻找夏朝的希望再次破灭了。 陈翰也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不过这种情绪只在他心中停留了一瞬间,随后他心里就充满了干劲! 齐家文化也算是中华文明溯源工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化脉络了。 更多的了解和解读齐家文化,对摸清华夏文明的起源具有非常重要的帮助。 光是凭借这一点,喇家遗址都已经足够成为今年最重要的考古新发现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能够探索距今四千年前,中华文明的源头之一,也是一件很能振奋人心的事情! 干就完事了! 第五章 啥?!这玩意是壕沟? 喇家村南边,大约离着一两公里外,被当地人称作下喇的一处乡下荒野地上,正呈现出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上百位拎着锄头的当地乡民,正在方圆大约20万平方米的大工地上,顶着艳阳天,用力的挥舞着锄头挖土。 可别以为,考古工地上干活的人都是考古工作者。 青海考古所在职的所有考古工作者加起来不到五十人,而且其中还有近半数是负责科技考古、数据分析、文物修复等室内工作的。 真正能参与田野考古的,也就那么二三十人吧。 想要仅凭借这么二三十人,就将这20万平方米的遗址发掘出来,那得挖到猴年马月? 实际上,工地上大部分挖掘工作,都是考古所就近聘请当地乡民来帮忙的。 所以很多和考古相关的纪录片里,考古现场总是会出现一堆四五十岁,手抱着锄头,一脸好奇看着镜头的大爷大妈。 当然,这些临时雇用的乡民,通常都是做些最基础的工作,每个农民都会干的工作。 挖坑,翻土! 先期的勘探、测量、确定方位等工作都由考古工作者来负责,当确定要开始挖后,就请乡民帮忙一起挖土。 当挖到文物层,开始出现文物或者墓坑、遗迹后,才换考古工作者们拿着手铲、竹签、软毛刷子等工具上场。 当陈翰他们抵达发掘现场时,看到的便是一幕火热的场面。 工地上大概有五分之一的部分,已经被挖出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探方,每个探方大小不一,大的足足得有上百平米,小的也得有个四五平米。 一堆考古队旗飘扬在工地旁边,数十位青海当地和来自其他地区的考古工作者们,都在探方中小心翼翼的探索、发掘着遗址。 而另一边,近百位当地乡民,也在挥舞着锄头,按照规划继续挖着新的探方。 估计其中有部分探方,接下来就将会是陈翰他们每天工作奋斗的地方了。 带队的青海考古所工作人员插着腰站在工地旁,颇为感慨的向孔文建、陈翰一行人介绍着喇家遗址的情况。 “喇家遗址的发掘工作已经进行一个多月了,这个遗址非常庞大。” “我们没日没夜的干了一个多月,才清理出了很小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向上头打了报告,申请支援。” 他砸吧砸吧嘴,神情有些感叹的说道:“发现这个遗址的经过纯属偶然。” 这熟悉的话语,让陈翰忍不住的失笑。 90%的考古发现,基本上都是因为一些偶然情况和意外才展开的,真正是考古学家主动有针对性进行的考古课题,少之又少。 特别是现在越来越注重保护古墓,更是少见上头能批复主动发掘的申请了。 不过史前遗迹倒不算在“古墓”里,上头还是挺鼓励发掘的。 毕竟研究史前遗址,对中华文明溯源,乃至完善人类学都有非常大的帮助。 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继续说道:“三月底,喇家村的一个村民在取土建房的时候,从土里挖出了不少年代久远的器物,上报了有关部门。” “所里就派了几位研究员来探访了一下,发现喇家村挖出来的器物并不是常见的明清时代文物。” “挖出来的居然是珍贵的玉璧!” 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家一听到挖出的是玉璧,都小声惊叹议论了起来。 玉璧,是一种中央有穿孔的扁平状圆形玉器,是华夏传统的玉礼器之一。 玉璧是华夏玉器中出现最早并一直延续不断的品种,是很重要的瑞玉。 在以前考古发掘还不丰富的时候,学界普遍认为战国至两汉,才是玉璧的鼎盛时期。 但是随着近些年不断在史前遗址中,出土了不少玉璧和其他玉器后,华夏玉器的发展史,被往前推了数千年。 根据考古证明,至少在公元前三四千年的新石器时代,华夏先民们就已经广泛的使用“玉璧”作为雕刻佩戴物和随葬品。 这玩意既是权力等级的标志,也是社会交往中的馈赠品或信物,被华夏先民广泛使用。 喇家村出现了玉璧,而且是随土挖出来的,并非是出现在墓穴棺椁之中。 那完全可以以此推断,喇家村可能存在一个新石器时代的遗址。 因为只有史前遗址中的玉璧,才会直接从土里被挖出来。 战国到两汉时期的玉璧大多都是出土于棺椁之中,或者椁室之中。 就算有地质运动,也很难从椁室里直接就跑到泥土层里。 除非是盗墓贼随便丢弃的,不过这种可能性更低了。 大家都是搞考古的,自然是一想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也没深入解释,跳过了中间确定遗址的过程后,继续说道:“确定喇家村出现了一个很有可能是新石器时期的遗址后。” “我们所的副所长亲自带队,抽调了所里的大半研究员,就奔赴了喇家村进行实地考察。” “这不考察不知道,一考察吓一跳啊。” “喇家村的遗址范围,不是一般的大!” “就算到现在,我们也还没确定这片遗址到底有多大。” “目前勘探出来的核心范围大约20万平方米,非核心范围也有20万平方米,并且勘探还在继续!” “走,我带你们去看一看几个已经清理出来的探方。” 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拉开警戒线,便带头走进了工地之中。 孔文建、陈翰等三十多位来自社科院的考古人,连忙一脸期待和好奇的跟上了他的脚步。 超过四十万平方米的遗址,在新时期时代已经可以算是比较大型的聚集部落了,哪怕大家是中央的嫡系考古所,也很少能接触到的! 很快,工作人员就带着他们来到了喇家村遗址的第一个发掘点,也是最先清理出来的探方。 出乎意料的是,一抵达这里,大家首先看到的,是探方内一块足足有十多米宽,深度有两三米,土质颜色明显和旁边颜色不一样的区域。 这块与众不同的区域太显眼了! “这!这是一道壕沟?” “这么宽?!” “史无前例啊!” 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人们,包括陈翰在内,全都一脸震惊的表情! 这喇家遗址,刚一见面就给大家放了个大炸弹啊! 第六章 壁炉?(求收藏!求追读!) 在史前聚落之中,壕沟是一种很重要的防御工事。 在那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城墙这玩意显然是没办法大规模建造的。 但是华夏先民们很聪明,创造出了壕沟这一抵御野兽的防御工事。 简单的说,壕沟就像是古代城池常见的护城河一样。 只要沿着聚落外围挖一道数米深度的壕沟,就可以很有效的阻隔野兽的袭击。 然而,哪怕是一道壕沟,对于四千多年前,生产力低下的华夏先民来说,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了。 所以,并不是所有史前遗址都能找到壕沟遗迹的。 更别提喇家遗址这种宽十几米,深度5-6米的大型壕沟了。 已发掘的所有史前遗址中,能够拥有壕沟的都非常少见! 站在人群中的苏飒十分惊讶的说道:“我记得齐家文化之前出土的遗址里,都没发现壕沟存在吧?” 齐家文化是距今4300年至3600年之间,存在于甘青地区的一个新石器时代晚期过渡到青铜时代初期的文化。 目前在甘青地区,累计已经出土发现了多达数百处齐家文化的遗址。 但是没有任何一处,出现过这种大型的壕沟! “是的。”孔文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恐怕这个喇家遗址在齐家文化中拥有很特殊的地位。” “或许...是一处文化中心?类似于方国时代的都城?” 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认同的点点头:“所里几位研究员的猜测和孔教授一样。” “这次发现的喇家遗址,肯定是在齐家文化中,拥有特殊的地位。” 简单看过壕沟的痕迹后,还没等大家细细观摩呢,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就继续说道:“除了这里的第一发掘点之外,我们在下喇家村东北处,已经开辟出了一号工地。” “1号工地目前探明的应该是有五座东西排列整齐的房址。” “不过因为目前人手不足的原因,只完成了1号房址的清理工作,后面的四个房址才刚布了探方。” “接下来这段时间,这四个房址就需要交给社科院的各位同志负责了。” 说完,他便火急火燎的打算带着大家先去踩踩点。 社科院考古所的众人来这边可不是来参观或者调研的,他们是被抓的壮丁! 参观什么的,大致看几眼就行了。 重要的是干活的事情! 社科院考古所的工作人员不由分说,风风火火的就带着孔文建和陈翰一行人,来到了下喇村东北处,已经搭建好保护棚的工地上。 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已经伙同当地居民,为这些从全国各地赶来支援的其他考古队准备好了各自的负责区域。 一号工地、二号工地、三号工地,每块工地上都有多达数十个探方正在打下,等待着分配。 因为社科院考古所是上头的嫡系部队,所以青海考古所为了讨个吉利,就给他们安排在了一号工地这边。 一到一号工地,大家眼前就出现了五个左右相对排列的探方,每个探方长宽都超过了三米。 其中被标记上f1的探方,看起来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露出了清晰可见的遗址情况。 而剩下的四个探方则一片泥泞,显然只是找乡民帮忙把坑挖出来了而已,还等待着考古人员开工呢。 没开工的探方自然是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人员,全都将目光投到了1号探方。 能看得出来,1号探方内应该是一个由居室、门道、门前场地构成的房址,是华夏文明早期的“住房”建筑。 简陋那肯定是很简陋的,毕竟是四千年前的房子。 而且被深埋地底后,实际上也看不出任何房子的形状了。 只是凭借泥土层的不同颜色,大致可以看出这里以前是有墙体的。 而且四面墙体的痕迹依稀还能看出涂抹了白灰面,说明当时喇家遗址的先民还掌握了给房子“涂腻子”的技术呢。 这可不简单! 陈翰饶有兴致的细细观察着1号房址,只可惜有用的文物,显然是都被收集起来保存了,不会露天摆在遗址上。 除了一个大概的房屋轮廓之外,陈翰看不到更多有价值的物品。 不过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适时的为大家介绍起了1号房址的发掘情况。 “1号室并没有发现完整的日用陶器,只出土了一件残陶罐,各边石器和玉器的半成品。” “所里的研究员推测,这个房址可能是已经废弃了,或者非生活居住的房址。” 工作人员的语气稍显遗憾。 青海考古所的考古人员废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清理出来的探方,结果没有获得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文物,自然是让人挺可惜的。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情况了。 许多时候,考古人员耗费数月时间,细心发掘的探方,有可能到头来是个空室。 白忙活一场都是常有的事情。 考古嘛,每一铲子都是在赌运气。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收获的。 大家稍微惋惜了一下后,就继续观察起了1号室,为接下来清理后续几个房址提前做点准备。 同个大型遗址下的不同居室,布局和结构肯定都是大差不差的。 看着看着,1号室里一个很是与众不同的地方,很快就吸引了陈翰的注意。 在一号室的东北角边缘,有两块石板的形状很突兀。 看起来就好像四四方方的盒子上,多出了一个犄角,让整个1居室看起来变成了“凸”的形状。 这让陈翰十分不解。 他指着那两块凸出的石板便问道:“这两块石板是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瞟了一眼后,笑着说道:“应该是一个比较奇特的灶吧。” 陈翰皱了皱眉头,有些感觉不太对劲。 如果是灶,通常都会在居室内,而不是向居室外凸出去,看起来就像是镶嵌在墙体上。 而且华夏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在起居室起灶的习惯。 就算是需要火炉取暖或者烧热水,乃至埋锅造饭。 从史前时代到后来的夏商周乃至秦汉。 大多都是选择在起居室的中心位置,向下挖一块20-30cm长宽的下凹区域,中间掏空后,烧个火炉,或者直接烧柴。 这种结构被称为“火塘”。 很多已经出土了的旧石器时期遗址,就在房室内发现过不少这种在房间中心向下掏空一块区域用来搭灶的情况。 现在云贵川等地的偏远乡村,以及部分少数民族聚集地,都依旧还在使用这种原始的火塘。 不只是华夏,在整个亚洲,用火塘取暖和烧水做饭,都是主流情况。 火塘文化在rb也被沿用至今,现在rb的老式建筑,都还保留这种取暖结构,通常都布置在榻榻米中央。 “灶”这个字,原从穴,造字本义就是架锅烧煮食物的灶坑。 说明掘地成坑的地灶就是灶的最早形式! 而一号室这块从墙体凸出去的两个石板,怎么看也和灶没啥关系啊。 陈翰摸着下巴,凝视着这个奇特的形状,若有所思的琢磨着。 突然,一道灵光从他的脑袋中一闪而过。 “啪!”陈翰一拍手掌,有些激动的喊道:“这不会是一个壁炉吧?!” 他突然的一声惊呼,引起了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和考古工作者的注意。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每个人都像是醍醐灌顶了一般,猛地转头看向了1号室的东北角。 “壁炉?!” 如果陈翰这灵光一闪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这将会是一个震惊中外考古学界的大发现! 华夏人的房子里,从古至今,基本上没有建造壁炉的传统。 但是在距今四千多年前的喇家遗址,居然有类似壁炉的取暖设备存在?! 壁炉可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起源于西方和中亚地区的室内取暖设备,不是亚洲文化的一部分! 这早就已经被世界学者达成共识的认知,难道是错误的?! 华夏先民,曾经也是掌握并且广泛使用过壁炉的?! 这个足够震惊所有人的猜测,就连提出者陈翰自己,都有点难以相信了。 “我就是随便那么一猜...”陈翰有些没底气的小声补充道。 第七章 陈·很有逼数·翰 虽然陈翰只是灵光一闪的随口一说。 但是他这一点灵感,可以说是给在场所有考古工作者都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之前因为华夏并没有出土过壁炉体系的相关遗址,所以1号房址里这两块特殊的突出石板,大家往壁炉方面想。 包括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也都以为这就是个稍显特别的灶而已。 然而当陈翰提出“壁炉”这一猜测后,所有人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啊! 凭什么华夏先民就不能使用壁炉呢? 也许齐家文化晚期的先民,就掌握了壁炉这一取暖工具呢! 孔文建嘿嘿一笑,很是满意的看了一眼陈翰:“小陈不错。” “果然还是新人的思维比较灵活,还没陷入到思维定式里,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有。” “这个房址内特殊的灶,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壁炉。” “我觉得,青海考古所的同志们,完全可以根据这个思路,开一个课题好好研究研究。” “喇家遗址面积这么大,后续应该还会有很多遗址出土。” “要是这个真的是壁炉,应该也会在其他房址内发现一些端倪。” “如果后续的发掘可以确定的话,这无疑会成为今年华夏考古界的一个大发现!” 有的时候,科研缺少的就是那么一点“灵光一闪”,一些很显浅的发现,往往都是得力于某个研究员的突然灵光乍现。 陈翰这不经意的一语,无疑就是点破天窗的那一点灵光。 虽然这不能代表他的基本功有多扎实,甚至也不能证明他多厉害,但是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句“有灵性”! 这个新弟子不错啊! 孔文建看向陈翰的目光甚为和蔼,不待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说啥,他便抢先一步替陈翰说道:“我感觉这个课题拿来给小陈研究就挺不错的。” “你们青海所的人忙不过来的话,这事就包在我们社科院考古所身上吧!” 喇家遗址发现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壁炉,这可是一个很不错的研究方向。 如果让陈翰来深入研究这方面的课题,别说是他的硕士论文了,就连博士论文都有望一步到位搞定。 这个考古发现可不简单,至少能震动整个华夏考古界的! 到时候孔文建再帮忙挂个第二或者第三作者给陈翰保驾护航,别说是博士毕业了,就连直接入职社科院考古所都不是什么问题。 这种好事可不能放过啊! 以喇家遗址的规模,怎么也得大范围发掘一两年时间,可能才会出初步的成果和报告,慢一点可能要三四年。 整个发掘项目一期工程搞定,估计都得花个五六年! 这时间足够给陈翰研究了。 只不过,那位青海考古所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好相与的。 喇家遗址的发掘,开始也有快两个月了,陆续也发掘出了不少玉器,但是都不算是足够轰动,或者足够有研究价值的成果。 陈翰无意之间点破的这个壁炉,反而是目前最重要的一个发现了。 喇家遗址可在青海啊,而且还是青海考古所先来的,怎么可能将这第一个重大发现,让给从外头请来的援军? 哪怕孔文建他们是从京里社科院来的,那也不好使! 他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社科院考古所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不过,1号房址是我们青海所的发掘任务,我们可以搞定的。” “非常感谢陈同学提出的想法,我会将情况上报给相关教授,让他们对这个壁炉展开深入研究。” “也希望后续可以发现更多带有壁炉的房址,丰富研究样本。” 站在陈翰身边的庄云鹏,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明明是自家师弟发现的,陈翰要是不提这茬,估计青海考古所的人根本想不到这有可能是壁炉,完全当成常见的灶了。 居然还不愿意让师弟参与研究,真的是太小气了! 他正想要出声为陈翰争夺几句呢,却被陈翰立马用眼神制止住了。 没必要,没看孔文建这位领队,在被拒绝后都没说啥嘛。 毕竟这里是青海考古所的主场。 而且陈翰的这点发现,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就算没有陈翰的点醒,当喇家遗址更多的房址陆续出土,多处遗址都有这种在房址一角凸出的奇怪区域后,早晚会有人反应过来,这玩意是壁炉的。 考古工作,终究不是一个“创造”东西的工作,考古工作者们只是让一些尘封在地底的东西,重见天日而已。 倒也不是没了他陈翰,大家就发现不了这玩意是壁炉了。 如此意外的在这么多同事面前,出了一个不小的风头,陈翰已经挺满意了。 没看到孔文建看他的眼神,已经带着几分欣赏和欣慰了嘛! 至于这新时期晚期的壁炉,陈翰还真不稀罕研究。 更不愿意刚到这喇家遗址,就确定研究方向了。 作为一个有系统的男人,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自己能不能更多的参与到喇家遗址的现场发掘! 系统给他的任务,可是看他参与喇家遗址考古发掘工作的贡献度多寡,来发奖励的! 话说,发现了1号房址内特殊的两块石板居然是组成壁炉的材料,加不加贡献度啊? 应该...加的吧? 急速的头脑风暴了一下后,陈翰主动的向孔文建说道:“老师,研究壁炉的课题还是交给青海考古所的同志们负责吧。” “我的学术水平还不够扎实,也没法承担如此重要的课题研究!” “刚才这位青海考古所的老师,不是说后头这四个房址都要交给我们所发掘嘛。” “我还是先跟着各位师兄师姐,多下工地学习好怎么进行田野发掘吧!” 陈翰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真挚,表情也非常真挚。 他是真心想要多下工地挖土的,这是增加参与度和贡献度最好的方式啊! 做研究,万一要是没研究出个什么好成果,那能产生多少贡献度可就要打个问号了。 但是下现场发掘可不一样,这挖的每一铲土,可都是实打实的贡献呢! 虽然方法有点笨,但是这是真正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绝对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已经吃到系统甜头的陈翰,难道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嘛! 倒是孔文建,听到陈翰这番话,以及看到他那副真挚的表情,内心大为感慨。 这个徒弟行啊! 不争不抢,不为虚名和荣誉所冲昏头脑,而且对自己的能力水平有清晰的认知,是个脚踏实地的好苗子啊! 换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新人,一听自己能参与甚至主导一个足够轰动华夏考古界的课题研究,早就乐的找不到北,毫不犹豫的上了。 哪里还会考虑自己水平够不够,能不能研究出成果之类的事情啊? 孔文建一双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老怀大慰的拍了拍陈翰的肩膀,对他无比的满意。 “好!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现在很少有像你这么脚踏实地,愿意吃苦的年轻人了!” “明天你就跟着师兄师姐下工地,有句话说的好,实践是认识的唯一来源!” “干考古,就是要在不断的实践中成长的!” 孔文建抬起头左右看了两眼,又看了看1号房址附近那几个新鲜打下的探方,一挥手道:“庄云鹏、苏飒还有张健波。” “你们仨明天带着小陈,就负责f4号房址的清理发掘工作!” “带好你们的小师弟,这可是一个好苗子!” 乐呵呵间,陈翰就和另外三位师兄师姐,分配到了一整个房址的清理发掘工作。 陈翰美滋滋的笑了起来,非常的满足。 第八章 开工!(求追读,求收藏!) 翌日,晨光微亮。 一大早,一声声鸡鸣,打破了喇家村的宁静与和谐。 陈翰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的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早晨七点半。 撑起身子,伸手用力的揉搓了几下脸庞,缓解了几分困意后,他便精神饱满的喊道:“师哥们,该起床下工地了!!” 一声声呢喃和呻吟,在小宿舍中响起。 另外三个和陈翰住在同一间房间的师哥,都睡眼朦胧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今天是他们第一天开工,大家伙都还是很有精力的。 稍微清醒了一下后,四人便结伴一起下了楼,往楼下临时搭出来的早餐棚走。 干考古,虽然有很多不方便和麻烦的地方,但是好处其实也不少。 比如这一日三餐,他们就不用操心,所里有专门的经费负责,基本上算是食宿全包。 免费的早餐,吃起来就是香。 陈翰一边回应着队内其他研究员的招呼声,一边看向了所里供应的早餐。 要想早上的发掘有力气,精力够足,那早餐必须得吃饱。 所以负责后勤工作的工作人员准备的都是高碳水、高热量的早餐。 包子、油条、花卷、热狗、早糕、茶叶蛋…… 豆浆、胡辣汤、牛奶、咖啡…… 嗯,非常的中西结合。 能在喇家村这样的内陆偏远小城市准备这么一桌早餐,看得出来后勤人员也挺不容易的。 虽然说考古工作者的劳动量肯定没办法和正儿八经搞工地的工人大,但是他们干的是精细活,费脑也费力,也是需要很多能量补充的。 陈翰足足装上了五个一两的大肉包,再打了一大碗豆浆后,也不直接吃,反而是开始用眼神巡视起了院子。 很快,他就找到了抱着早餐蹲在院子门槛处的苏飒和张健波。 陈翰连忙拉上同样刚打好早餐的庄云鹏,快速朝他们二人走去。 “师哥、师姐,今天第一天开工,我们先去现场熟悉熟悉情况吧!”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参与到喇家遗址的发掘工作中了!” 迎着陈翰那迫不及待的眼神,今年还没到三十岁,但是发际线已经有点开始后退的张健波,好笑的摇了摇头。 忆往昔,当年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好像也是和小师弟一样,这么热爱下工地来着。 他也不好打击陈翰的积极性,笑着点点头:“行,我们上楼拿上装备就出发吧,早餐路上再吃。” 他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嘴上叼着花卷便起身上了楼。 陈翰转头就眼巴巴的看向了苏飒,迎着他这充满了期待的眼神,苏飒也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吧。”苏飒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工前最后一点点悠闲时光,莫得了。 四人都火急火燎的上了楼,整理装备。 十分钟后,他们就又整装待发的回到了院子前集合。 一顶带护耳的布制遮阳帽,一个大口罩,再加上一个工具箱,带上这考古标配三件套,在陈翰的催促下,他们就往着1号工地赶了过去。 ...... 哪怕分成了上喇和下喇,但是喇家村这个内陆西部的的小村庄,也没有多大。 步行十来分钟后,陈翰一行四人就抵达了1号工地。 在拿出了身份证明后,就通过了保安的验证,进到了分给他们的f4号房址探方内。 抬头看了看已经用塑料棚搭起来了的保护棚,张健波满意的点点头:“青海所的同行们动作还是很快的。” “f4号房址是5米*5米的标准探方,有的忙活了。” “那我们就开工吧,不知道f4号房址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陈翰看着下陷大约一米多,还是一片泥泞的探方,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和激动。 他可太喜欢考古了,太喜欢这种从泥土中找到人类尘封历史过往的成就感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报考了北大考古系,并且还能以专业课第一的优秀成绩毕业! 就算没有这个突然出现的系统,他也依旧会毅然决然的投身考古领域,一铲又一铲的挖出一个辉煌的! 陈翰左手拿着方头小铲,右手拿着个毛刷,一咕噜就跳进了探方之中,斗志满满的开始清理起了f4号房址。 张健波与苏飒、庄云鹏相视一笑,也各自拿起工具,下了探方,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不过他们都将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陈翰身上,随时准备为陈翰提供指导和纠错。 他毕竟是今年刚从大学毕业的新人。 哪怕考古系从大三开始就每年会在发掘基地实习三五个月,但是那种专门给学生提供实习的考古基地,用网游来说,都是新手怪,只能练练手而已。 而喇家遗址这种大型史前文明遗址,怎么也得是个精英怪,甚至在发掘过程中,出现各种教科书上从来没提过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事。 三个师兄师姐,肯定得看着点陈翰,免得他遗漏或者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发现。 不过,在稍微观察了一下陈翰后,他们仨发现,陈翰的发掘工作做的非常细致! 而且手很熟,一点都不见刚毕业学生的那种青涩感。 从发掘工具的选择运用,到对泥土层的辨别与区分,陈翰都做的非常棒,让人无可置喙。 陈翰展现出的专业性和技术性,也让三个师兄姐放下了心中的些许担心,抄起家伙也跟着陈翰清理起了探方。 渐渐地,吃完早餐的其他考古工作者们,也陆续在各地考古所和考古队领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号工地,一起投入到了紧张的发掘工作之中。 f4号房址旁边的几个探方内,陆续到来的社科院考古所其他同事,在孔文建的带领下,也加入了这场无声的战役。 整个工地都活了过来,人头攒动,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个个被深埋在泥土层中,掩藏于数千年前的文物与遗迹。 在泥泞的探方中,渐渐露出了其神秘的样貌。 向来自四千年后的人们,无声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第九章 啥,挖出骸骨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的非常快。 陈翰才感觉自己下探方还没多久呢,结果就听到了探方之上,传来的一阵阵喊话声。 “吃午饭了!” “大家都休息休息吧!” “吃完饭再继续发掘!” 正忙着挖土的陈翰抬起头一看手表,才发现现在已经11点40多了,太阳也不知不觉爬到了头顶。 抹了抹额头溢出的细汗,陈翰暂时放下了手上的考古工具,摸着探方边缘,便先其他人一步爬了上去。 对陈翰来说,人生只有两件事情是他最感兴趣的。 考古和干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别的事先不说,干饭他绝对是最积极的一个! 早上急着来发掘现场的时候,他都还不忘带上五个大包子路上吃呢,一点都不愿意饿到自己。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灰,陈翰一溜烟的便小跑到了一号工地旁边临时搭建出来的打饭点。 几位从村子里请的厨师,已经将一锅锅做好的大锅饭,端到了棚子里。 村里的大厨,都是做流水宴席出身的,就别指望做的菜有多精细了。 不过摆在陈翰面前的,五个直径都得有一米多的大铁锅,一锅一道菜,热气腾腾的看着也分外诱人。 看到陈翰胸前挂着的考古所铭牌,穿着白围裙,戴着厨师帽的厨师立马热情的往陈翰怀里塞了个大瓷缸。 “大兄弟要啥,随便吃!” 看着厨师大哥朴实的笑容,陈翰深吸了一口香气,伸手就在几个大锅上指了起来。 “红烧肉、炒青菜、排骨烧鸡!” 满满三大勺菜,哐哐哐的就砸进了陈翰手里的瓷缸。 厨师大哥还一副怕没给够的样子,不断问道:“够吗,不够的话再来一勺?” “恁这些考古学家,都是做大文化的嘞,书记交代了,必须得招待好。” “而且听书记说,你们在这边挖的坟了不得哦,以后还能盖个什么考古公园,或者弄个博物馆!” “到时候,我们喇家村就能赚大钱了。” “哟!”跟在陈翰后头,同样对干饭很是积极的庄云鹏颇为惊讶的说道:“可以啊,你们这村支书懂得多啊,格局很大!” 像喇家遗址这种大型的新石器晚期遗址,在初步挖掘完成之后,地方政府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旅游业的好机会。 市里的财政如果不够,就上省财政。 怎么说也得围绕着喇家遗址搞一系列的文创工作,小一点的弄文创村,大一点的就搞考古公园或者博物馆。 这玩意只要能落成,再加上考古新发现的宣传,至少在未来十年二十年,都能给喇家村带来丰富的旅游收入! 确实是能够提高喇家村当地经济水平的! 不过一个村书记,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些,可不简单哦,很有远见目光。 果不其然,厨师大哥摸了摸后脑勺,憨厚一笑:“那可不,村里的书记可是大学生村官,在大城市里读过大学的。” “可了不得了,自从书记来了我们喇家村之后,村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蒸蒸日上!” 原来是大学生村官啊。 陈翰了然的点了点头。 当代大学生,专业能力行不行先不谈,世面还是见了很多的,网络上充斥着的各种碎片化信息也没少吸收,能想到这些倒也不奇怪。 端着大瓷缸,陈翰随手从大锅旁边摆放的筐子里拿了几个大白馒头,就转身走到了临时搭建的桌椅旁,咔咔就造了起来。 喇家村的主食主要是小麦,一时半会想要找足够多的大米还真不容易。 所以暂时得委屈委屈考古队里的南方人了,得跟着入乡随俗吃馒头,没有颗粒晶莹的大米饭吃。 陈翰就是来自南方的,从小是吃稻米长大的。 不过作为一个大吃货,他是来者不拒的,大米小麦都吃的贼香。 过了一会,陆陆续续的,陈翰附近就坐满了社科院考古所的同事们。 看着他那颇具感染力的吃相,大家全都有一种食欲大开的感觉。 “年轻就是好啊,能吃能睡。”没啥胃口的孔文建,感觉光看着陈翰吃,自己就已经饱了。 他端起自带的保温杯,惬意的抿了一口茶后,环视一圈自己带来的考古人员,悠然的说道:“怎么样,一个早上的发掘,有什么成果吗?” 其实孔文建知道,刚开始发掘肯定是没那么快就出成果的,只是吃饭的时候随口聊聊,起个话题而已。 但是大家可不敢不认真对待。 孔文建是社科院考古所的副所长,而且又是史前考古研究室的主任。 正儿八经的业内大佬! 在场的考古工作者们,不是他的学生,就是他手下的研究员,一下子就全都精神一震。 负责f3号房址发掘的副研究员章庭连忙说道: “孔主任,我们在f3号房址内,发现了一具遗骨,不过暂时还没清理完成,估计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坐在他旁边的老资历研究员,同时也在北大考古系任职教授的田德三也笑着说道:“老陈,我们f10房址内,暂时是发现了几个陶器的痕迹,不过还需要后续的进一步发掘。” “你们那边呢,有啥情况没?” 孔文建耸了耸肩:“没呢,这才刚开始,土层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小庄啊,你们那啥情况?” 被提问到的庄云鹏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馒头,老实说道:“老师,我们f4号房址暂时也没发现什么重要成果。” “不过和章老师那边一样,f4房址里,也发现了骸骨,不过只露出了一小节腿骨,一时半会还清理不出来呢。” 正在埋头狂吃的陈翰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家师兄。 坑里发现骸骨了?! 我怎么不知道? 他连忙追问道:“师兄,什么时候发现骸骨了?” 庄云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刚发现的,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小子就急着跑来干饭了。” 嚯,有发现了啊! 陈翰立马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狼吞虎咽的就将碗里装的东西吃了个干净,端起瓷缸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师兄,老师,我先回工地了,你们慢吃哈!” 陈翰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就朝着f4号房址跑去。 一眨眼,人就要跑没影了。 孔文建赶忙站起身,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小陈!中午天气热,先休息两个小时,等到下午再接着发掘也来得及啊!” 可惜,等到他的话喊完,陈翰早就已经跑远了。 孔文建摇头失笑,无奈的又坐了回去。 “这年轻人,就是有冲劲啊。” 第十章 一具23-26岁的年轻女性骸骨 火急火燎的回到了f4号房址的探方内,陈翰果然看到了在探方北面墙角处,露出的一小节灰白色腿骨。 骨骼裸露在土层外的部分不多,大概只有3-4cm,但是陈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根人类骨骼。 而且根据露出的形状和厚度,他也能推测的出,这应该是一根小腿骨或者手骨。 因为除了四肢外,其他部位的骨骼,绝对达不到这个粗度! 陈翰连忙从工具箱里拿出了毛刷和竹签。 蹲在这幅还未露出的骸骨面前,表情认真的就像是天桥底下的贴膜师傅,小心翼翼的清理覆盖在骸骨上的泥土。 将这幅骸骨清理出来,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考古发掘是一件极度需要耐心和细致的事情,在不破坏骸骨的状态和姿势的情况下,将覆盖在骸骨内的泥土给清理掉,非常的磨人。 但是陈翰一点都不感到烦躁和麻烦,十分乐在其中。 一点一点的,这具只有半截腿骨露出土层的骸骨,开始渐渐露出了其曾经被埋入之前的样子。 下午两点,当张健波与苏飒、庄云鹏吃完午饭,并且稍作午睡,休息了一会,养足精神又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时,陈翰已经清理出了大半具骸骨! “卧槽,这是你三个小时清理出来的?”庄云鹏瞠目结舌的看着已经露出下半截骨骼的骸骨,那叫一个震惊。 一般来说,这样一具完全深埋进土层的骸骨,半天时间能清理出三分之一,那都算是进度快的了。 哪有像陈翰这样,三个小时就清理出大半的! 苏飒快步走到了陈翰身旁蹲了下来,凝视着他面前的骸骨。 “盆骨已经被清理出来了。” 她认真的观察了好一会,伸手招呼着庄云鹏和张健波二人。 “你们过来看。” “这具骸骨的骨盆壁纤薄光滑,侧壁平直而浅,入口宽大,出口呈椭圆形。” “而且耻骨下角明显大于90度!” “这明显是一具女性骸骨!” 庄云鹏和张健波闻声纷纷蹲了过来,和苏飒一起上下打量起了这具骸骨的下半身。 每一个考古工作者,那都是学习过如何从骨骼判断年龄,性别及身高的。 这点他们和法医是一个师傅教的。 而且这个技能,考古工作者应该也比法医用的更加得心应手。 毕竟法医通常尸检的时候,都不太会遇到已经白骨化了的尸体,几年能碰到一次都不容易了。 而考古学家,基本上一年都得挖十来具骸骨,甚至这都还算少的。 所以虽然庄云鹏他们都还算年轻,但是骸骨判断这方面都是经验丰富。 通过男女盆骨的不同差异,他们就轻易判断出了这是一具女性骸骨。 “嗯,这具骸骨确实是一位女性。”低着头正在认真清理土层的陈翰头也不回的说道:“不只是女性,而且这还是一位年纪非常轻的女性。” “根据耻骨联合面的年龄变化判断,这具女性骸骨的死亡年龄,应该在23-26岁之间,哪怕在四千年前,这也算是英年早逝了。” “哦?”张健波闻声看向了这具骸骨的耻骨联合面。 对未成年骨骼的年龄鉴定,主要得根据四肢骨骨化中心出现的时间,以及骨骺愈合程度来判断年龄。 而20岁以上的骸骨,则以耻骨联合面的年龄变化最有价值。 其次,在骸骨保存不完整的情况下,还可以寻找牙齿的遗留,以牙龄来推断死者年龄。 这具骸骨的上半身还没清理出来,牙齿暂时是别想找了。 但是耻骨联合面是已经清理出来的。 三人围在骨盆位置认真观察了一番后,纷纷点头认同了陈翰的推断。 这确实是一具23-26岁的成年女性骸骨。 庄云鹏摩挲着下巴啧啧两声,有些感慨的说道:“远古时期的先民,想要长寿是很不容易的啊。” “二十来岁的花季少女,搁我们现在,都还算是孩子呢。” 之前苏飒在一旁一惊一乍时,都丝毫无动于衷的陈翰,在听到庄云鹏的感慨时,却难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了他,十分认真的说道: “师哥,我今年23岁。” “咳咳...”庄云鹏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说你的小孩的意思,小伙子联想能力不要那么强。” 苏飒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好了,我们也开工吧,闲聊的话等收工之后再聊。” 看到陈翰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几乎快清理出了半具骸骨,苏飒心里还是蛮有紧迫感的。 怎么着自己这个师姐也不能输给刚入门的小师弟啊! 拿起方头铲,苏飒选了个角落后,立马就投入了奋斗之中。 庄云鹏和张健波对视了一眼,也摇了摇头,挑选了个位置重新挖了起来。 虽然说,这具骸骨是他俩最先发现的,但是陈翰这都清理大半了,怎么样他俩也不好意思和小师弟再抢了。 左右也就是一具骸骨,要说多有价值倒也不至于,两人很快就不在意这事了。 f4号探方内,在短暂的热闹了一下后,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铲子和毛刷不断挥动产生的“沙沙沙”声。 半晌后,当日头已经下落到了半山腰的时候,一声惊疑声,再次打破了探方内的平静。 “咦...奇怪!”陈翰手上拿着毛刷,有些疑惑的看向了眼前刚露出一角的白色颅骨。 陈翰的惊疑声,清晰的传入庄云鹏他们耳中。 三人再次聚集到了陈翰的身边,想要看看小师弟遇到啥疑难了。 只见,一片带有弧度的头盖骨,出现在了陈翰面前。 按理说,清理骸骨的时候,出现颅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是人都长脑袋的,找不到颅骨才是怪事! 不过,很快庄云鹏他们就明白了陈翰为什么会惊讶了。 颅骨确实是颅骨,但是这块颅骨出现的位置有点不太对,形状也有点不太对。 这块颅骨是出现在这具女尸胸口处的,明显这不是它应该待的位置。 “这是具断头骸骨?”张健波有些不确定的猜测道。 “不对!”庄云鹏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这块颅骨,用手比划了几下:“这个颅骨的大小和形状,与这具骸骨明显不对版。” “成年人的颅骨,不应该这么小的!” “哪怕这具骸骨是一位女性,这个颅骨的比例也有点小的过分了!” 苏飒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那真相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是两具叠加骸骨?!” “在这具成年女性的身下,还压着一个小孩子的骸骨?!” 第十一章 君子如玉 当发现这具年轻女性骸骨的身下,还压着一个小孩子的骸骨时,陈翰的脸色便从一开始的轻松惬意,变的略显严肃了。 陈翰他们这个四人小团队,负责的f4号探方,是一个房址探方,“f”代表的是“房”,4则代表是发现的第四个房址。 按照常理来说,在房址内发现骸骨,就已经是一件不太对劲的事情了。 根据考古发现,至少在旧石器时期,人类就已经有了“埋葬”的概念了,当部落中的成员死去后,通常都会被专门转移到一处“墓地”安葬。 很多旧石器时期以及新石器时期的遗址出土时,都能发现专门的坟区。 所以,通常情况下房址内是不会出现骸骨的。 发现骸骨,这就代表这具年轻女性,和压在她身下的孩子,在房子里去世后,就没有人管了。 直到数千年后,层层黄土将房子连带她们的尸骨都掩埋在了地底,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亦如当年。 这太奇怪了。 “这...是骨折的痕迹吧?”一直在观察着骸骨的苏飒,伸手指向了刚被陈翰清理出来的,这具女性骸骨的胸背部。 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她胸口的肋骨,有好几根都断裂了。 这说明,这具女性骸骨有很大可能,并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因为疾病死亡,而是非自然死亡! 或许她是因为暴力干预而发生的死亡! 不过这一时半会的,大家也没办法确认。 毕竟这具骸骨埋在地下几千年了。 谁也说不清肋骨的断裂,是不是后来因为地质改变或者其他因素导致。 只是在肋骨这个位置发现的骨折,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联想啊。 张健波扶了扶眼镜,揣测道:“会不会是前期探勘的工作人员搞错了,这其实不是一个房址,而是一个殉葬坑?” “年轻的女性、小孩,这很符合殉葬的形式啊?” “得了吧。”庄云鹏翻了个白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张健波:“老张,这可是新石器时期晚期的遗址。” “殉人是商朝才开始流行的,新石器时期最多也就会出现一些动物殉葬,还没见过用活人呢。” “在那个时代,每一个健康的人类,都是部落宝贵的劳动力啊,怎么可能会被统治阶级拿来殉葬!” “就算是战败部落的奴隶,也没有奢侈到能拿来殉葬的程度!” “害!”张健波一拍后脑勺,有些好笑的说道:“商周墓下挖多了,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张健波来自社科院考古所【商周考古研究室】,平常负责的多是一些商周时期的墓葬发掘。 在以前的工作中,他经常接触殉葬坑,所以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这个。 倒是闹了个小笑话。 得,这具骸骨身上的疑点,一时半会应该是给不出答案了。 不过考古嘛,挖出的东西让人一脸懵逼的情况可太多了,想要当场就弄清楚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考古发现,都需要做几个月的研究,各种论证之后,才能理清情况,出报告。 庄云鹏拿起胸前挂着的相机,对着这具由成年女性和小孩子组成的骸骨,从多个角度拍摄了几张高清照片存档后,大家就又作鸟兽散,继续发掘了。 ...... 当一整天的发掘工作结束后,四人都略有所得。 除了陈翰负责的这具骸骨之外,苏飒也发现了一个倒在地面的陶器,看形状像是个罐。 张健波则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石斧,很原始的工具。 庄云鹏的发现最大,他运气很好的发掘出了一块玉器! 虽然暂时还没清理出全貌,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器物。 但是用玉制作的,不管是啥东西价值都很高。 因为玉的文化意蕴,从远古时期开始,就成为了华夏人审美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发源于新石器时代早期而绵延至今的“玉文化”,是华夏文化有别于世界其他文明的独特之处。 以玉为中心载体的玉文化,不仅深深影响了华夏人的思想观念,更成为了华夏文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宁为玉碎”的爱国民族气节。 “化为玉帛”的团结友爱风尚。 “润泽以温”的无私奉献品德。 “瑕不掩瑜”的清正廉洁气魄。 “君子如玉”的德行兼备品格。 玉成为了君子的代表,成为了显示等级身份地位的象征物,成为了“礼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汉字曾造出从玉的字近500个,而用玉组词更是无计其数,汉字中的珍宝都与玉有关。 “玉”字在古人心目中是一个美好、高尚的字眼。 在古代诗文中,常用玉来比喻和形容一切美好的人或事物。 而这一切,都源于新石器时期的华夏先民们,最先发现玉,欣赏玉,使用玉! 只不过,在新石器时期,特别是还没掌握青铜冶炼工艺的时期,玉器的制作不是一般的困难。 甚至制作玉器,已经是新石器时期先民能掌握的最高技艺了。 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只是攻玉难如攻城。 在那个没有任何金属工具的年代,先民们只能先以打磨石器的方式,用花岗岩生产原始工具。 然后在用这些简陋的石器,开采出天然的玉石打磨、钻孔,最后纯手工的进一步加工,直至刻画上纹饰,才能做出复杂而又精致、美丽的玉器。 从开料制作到完工,需要花费至少数年的时间! 当时的一个玉器,几乎相当于是现在的一台“光刻机”,都是同期人类工艺的巅峰产物! 每一个能够保存到现在的新石器时期玉器,都堪称国家瑰宝! 这些来自新石器时期的玉器,不仅保留了年代、岁月的痕迹。 还记录下了那个远古时代的人文风貌,乃至那穿越数千年的艺术内涵。 庄云鹏能发现一个玉器,已经是很能够让他兴奋和激动的事情了。 抚摸着这枚玉器光滑温润的器身,感受这远古先民们那无穷的智慧,与巅峰造极的手工艺技术,甚至让他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数千年前,这块玉被一位喇家遗址的华夏先民从溪流里捡起,花费数年时间打磨、钻孔、雕刻成了精美的玉器。 数千年后,那位技艺高超的先人,早就淹没在了时光的长河中,没有任何人还知道他,记得他。 但是他曾经制作的玉器,历经时光岁月的变迁,却依旧还存在于世间,让数千年后的华夏人得以瞻仰到他的得意之作,一窥数千年前的艺术之美! 这或许就是考古的意义与浪漫之处吧。 第十二章 亘古未变的母爱 庄云鹏发现玉器后,就好像连锁反应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翰与苏飒他们,也接连开始在f4号探方中,陆陆续续的发现了陶、石、骨、玉器和玉料无数。 这些出土的器物加起来,大约能够有个六十件。 除此之外,他们也完全确定了,f4号探方确实是一个房址。 因为随着发掘进度的加深,陈翰在f4号探方建筑物的四壁和地面均发现了抹有白灰面的痕迹。 甚至在房址的居住面,还发现了经过了火烤的痕迹。 这两点足够证明,f4号探方确实是个房址遗迹。 因为抹白灰面和用火烤,都是新石器时代先民为房屋进行除湿的手段。 这样做后,能够让房子干燥起来,住起来更舒适,也更不容易在雨天漏水。 不过,这点发现对陈翰等人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因为他们有一个更加重要的考古发现! 在整整一个半月的考古工作中。 除了头半个月,他们在忙着发掘出土的陶、石、玉、器物。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们全在忙着清理骸骨! 在f4号这个不太起眼的探方中,包括那具年轻女性骸骨在内,陈翰等人前后足足发现了14具骸骨! 一个长宽都不超过五米的房址内,出现了足足14具骸骨,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情况。 甚至是一个没有办法简单解释的情况! 在确定了整个探方内的骸骨都被清理出来,没有遗漏后,陈翰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自家老师。 孔文建听到这个消息后,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大批人,就赶来了一号工地的f4探方。 青海考古所、江浙考古所、河南考古所、国家博物馆考古队…… 但凡是来到喇家遗址支援的考古队,全都派人跟着孔文建跑来凑起了热闹。 专门负责考古纪录的工作人员,拿着长枪短炮,对着探方内出土的大小骸骨,认真的进行着留档拍摄。 孔文建则迫不及待的就下了探方,直冲着探方内的诸多骸骨而去。 “都清理出来了?” “一共十四具?” 陈翰与庄云鹏快步跟在他后头,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都清理出来了,情况很复杂。” 很复杂? 孔文建转头瞥了陈翰一眼,一些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被他重新收了回来。 先看看情况再说。 他和另外几家考古所的领队,认真打量起了探方内的情况。 一旁的陈翰,也适时的出声解释道:“f4号房址中出土的骸骨,与之前考古发现的情况有很大不同。” “探方内的十四具骸骨,出土时有的曲肢侧卧,有的匍匐于地,有的上肢牵连,有的跪踞在地,姿态各异,呈现出了一个复杂的情形。” “似乎是突然遇到了无法抗拒的灾难,一刹那之间死亡时的状态。” 陈翰带着各考古所和考古队的领队们,来到了f4号探方出土的第一具骸骨,也就是年轻女性和小孩叠压在一起的那具。 “老师您看。” 指着这具靠在墙角的骸骨,陈翰语气沉重的说道:“这个母亲怀抱着幼儿,跪在地面,孩儿与母亲的脑袋相互偎依着。” “母亲紧紧的搂着孩子,孩子的脑袋也深埋进了母亲胸口。” “这完全是一副在灾难突然降临时,表现出的无助以及害怕的景象。” 其实不用陈翰过多的介绍,当他们看到墙角的这具骸骨时,就已经明白一切了。 哪怕四千年岁月过去了,但是这个母亲在灾难突然降临时,那种无助、恐慌,以及乞求上苍救助的神态,依旧栩栩如生,令人动容。 不只是她。 在这具骸骨左手边大概一米远处,另一具骸骨更加让人感动。 一个母亲双腿跪在地上,正在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抱中的婴儿。 而怀中的婴儿,则双手紧搂着母亲的腰部,母亲脸面向上,颌部前伸,像是临时之前还在仰着头祈求苍天,赐年幼的孩子一条生路。 光是从肢体的动作,似乎都能听到她无助地向上天祈祷的声音。 除此之外,在遗址东南角,还有一个一家四口的骸骨,他们也都蜷缩在一个角落。 最外面的骸骨显得肢体宽大,看得出来应该是男性。 在它的怀中还有一个稍微瘦小一些的女性骸骨,应该是他的妻子。 而在妻子的怀中则是两个小孩骸骨。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过去了这么久,尸体都只剩下骸骨了,但是这个男性的面部神态,依旧清晰可辨。 他张大了嘴巴,似乎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惨叫,也仿佛在向上天怒吼,咆哮着质问上天,为何要这样对他。 同样的,在房址北墙的墙根下,有一具骸骨双臂展开趴在地下。 而在她的身体下面,还压着三具小孩的骸骨。 这又是一位母亲,将自己的孩子保护在身体下。 她们经历了什么,无法想象。 更不敢想象,当时的他们心中该是何其的恐慌! 然而更残酷的是。 这几位企图用身体撑住,为孩子留下一些庇护希望的母亲、父亲,哪怕拼了生命的全力,也只能让身边的孩童们多存活了一瞬。 六个成年人,八个幼儿,一家老老少少,母亲护孩,亲人相拥,无人生还! 但是在这突如其来的未知灾难面前,第一时间还是尽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孩子的一幕,却让人无比感动,愕然长叹。 在场的所有考古工作者们,学者们,研究员们,在看到f4号探方内的惨况后,全都变得沉默了,也深深地被这份跨越时空的母爱所折服。 或许这些人,在现代人的眼光下,只是一群活在四千年前,落后而又愚昧的“原始人”。 但是他们身上表现出的,那种从古至今不变的母爱,却深深震撼了所有人。 从埋藏到发掘,已过了整整四千年。 四千年的岁月变迁,沧海已成桑田。 但是这些曾经奔跑在四千年前的土地上,与我们流淌着相同血液,拥有着相同文化的先民们。 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最后表现出的本能,为我们讲述着,人类绵延数千年都未曾改变的母爱! 这份爱穿透了时间,穿透了生死,穿越了时代,依旧亘古未变! 第十三章 庞贝古城? f4号房址中发掘出来的遗骸,震撼了整个喇家遗址考古现场的所有人。 一波又一波,每个考古所的领队,都带着手下的考古学者们,前来瞻仰这跨越了四千年的母爱。 与此同时,dna检测的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 f4号房址中出土的遗骸,有较近的母系血缘,不过不是母系氏族社会。 此外,根据dna溯源,可以确定他们与现代汉族人群和藏缅语系人群均有亲缘关系。 也就是说,喇家遗址中的先民们,确确实实是现代华夏人的直系先祖。 而随着考古进程的不断推进。 一些让现场的考古工作者们更加感到震撼的事情发生了。 越来越多的遗骸,不断的在一号工地中出土。 他们不像其他遗址里的人那样,是躺在墓地或者灰坑之中,而是就这样凌乱的散布在广场上、房屋里、街道中、城墙下。 在一处城墙遗址下,河南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们,也发现了大量遗骸。 根据现场遗骸的形状和动作,可以推测出,他们当时应该是正准备翻越城墙逃走,可惜最终却没有死里逃生。 其中一具骸骨双臂张开的趴在地下,考古工作者从她背上清理出来了四五块巨石,而在她的身体下面,还压着两个小孩的骸骨。 这又是一位将自己的孩子保护在身体下的母亲。 在再次为这历经四千年,也依旧亘古未变的母爱所动容和折服的同时。 现场的考古学者们,心中也升起了一个疑惑。 这些呈现出非自然死亡的喇家先民,在生前到底遭受了什么突然爆发的灾难,才会让他们瞬间就被掩埋于土层之中? 不约而同的,大家脑海中都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庞贝古城”! 庞贝古城是两千年前古罗马时期的一座古城。 公元79年,庞贝古城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 维苏威火山大爆发! 奔涌的岩浆,满天的火山灰在顷刻之间就淹没了在维苏威山脚的庞贝城。 整个庞贝城的时光,就这么被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直到两千年后,被考古学家们发现。 当时出土时,由于被火山灰掩埋,庞贝城的街道房屋保存比较完整,而被火山灰包裹的人,更是保持着死亡瞬间的形态,触目惊心! 绝望的、恐慌的、害怕的、手足无措的、茫然的…… 一具具被火山岩浆吞噬后的人类遗骸,在出土时震撼了整个世界! 这些两千年前被埋葬遇难者的痛苦表情、发型以及衣着等细节甚至都还清晰可见。 庞贝古城的尸骸出土情况,无疑是和目前喇家遗址的骸骨情况很像的。 都是遇到了突然的毁灭性灾难,都是整个城市都被冻结在了毁灭时的那一瞬间。 说起来,在庞贝古城的遗址中,还发现了这么一句铭文。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 但是,情况和庞贝古城很像的喇家遗址,却用事实告诉了两千年后的这个后辈。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可以永恒存在的东西滴。 比如,这在人类血液中绵延流淌了数千年的母爱! 不过,喇家遗址的毁灭情况,和庞贝古城还是很有区别的。 庞贝古城因为出土时随处可见的火山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确定,这座城市是毁灭与火山爆发之中。 但是喇家遗址是因为什么灾难在瞬间就被毁灭了的,现场的考古工作者们,暂时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甚至,这个疑问可能会成为困扰大家数年都无法得解的问题。 考古,总是这样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而想要解开这些埋藏在地底的秘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一个月后。 喇家遗址的发掘工作进度越来越快,出土的文物和骸骨也越来越多。 壕沟、祭坛、墓葬、广场、大片的房址、制陶区…… 各种各样史前文明聚落的建筑物和遗址被发现。 陈翰他们四人小组,在完成了f4号探方的发掘收尾工作后,也换到了另外一个探方内继续展开考古挖掘工作。 这次,孔文建给他们安排的是f20号探方。 “f”打头,自然说明这个探方里的遗址还是一个房址。 事实上,像祭坛、广场、以及墓葬坑等比较重要的地方,也不太会分配给他们四人来挖掘。 他们的资历还太浅了,四人里除了张健波是已经在考古领域干了小十年的老资历以外。 剩下的庄云鹏和苏飒都是博士生在读。 陈翰更是硕博连读生,实践经验都还没多少呢。 所以他们也只能分到一些房址来发掘了。 反正喇家遗址里占比最多的就是房址了,现在发现的房址已经被排到f40+了。 蹲在f20号探方内,庄云鹏一边清理着土层,一边和陈翰闲聊道:“哎,也不知道老师他们在祭坛那边的发掘,有没有出现啥重量级的发现。” 认真细致的在清理着一块石器的陈翰很是平淡:“如果有重量级的发现,立马就会轰动整个工地,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与其关心这个,师兄你还是多关心关心我们眼前的活吧。” “我感觉这个f20号房址不一般。” “三排四列12个柱洞,面积约有30个平方,这在史前文明里可算是一座大房子了。” “我有预感,我们可能会发现点好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在接手了这个探方后,陈翰就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可以说是直觉,也可以说是情绪在作怪。 他就是总觉得,这个探方不简单。 只是到底哪里不简单,却没有丝毫头绪。 在发掘工作的进行中,这个房址的出土情况,和其他房址基本没啥区别。 石器、骨器、陶器、漆器都发现了不少,只是都算不上多珍贵,在其他房址内也有大量出土相似文物。 唯一算是有点小惊喜的,就是陈翰在房址外东面,发现了一个长方形的袋状灰坑。 深入发掘坑内后,在里头发现了一些木板的痕迹,以此可以推测这个灰坑曾经应该是储物用的窖穴。 这代表喇家先民已经初步掌握了“窖藏”这种更好利于长期保存食物的方式! 不过,陈翰潜意识里总觉得,f20号房址还隐藏着什么,在等待着他揭开。 第十四章 埋在祭坛顶的墓坑 九月初的青海,真的不是一般的热。 就算戴着遮阳帽,穿着防晒袖套,也有点顶不住。 才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工地上的温度就已经高的下人,地表温度接近50度了。 哪怕陈翰真的很热爱考古,他的热情也在高温面前败退了。 如此热的天气,中午自然是不能够再进行发掘工作了。 十一点多,所有考古工作者和从村里请来的村民就全都撤离了工地,跑到了在工地旁边临时搭建起来的流动板房内避暑。 陈翰等来自中科院考古所的人,也全都再次聚集在了一起,一边吃着午饭,一边也算是开个内部的例行小会。 孔文建依旧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环视了一圈,确定人都到齐后,抱着茶杯悠闲的抿了几口,才不紧不慢的开始了会议。 “告诉你们个消息。” “喇家遗址这边的情况,光靠我们这些考古学家是搞不定了。” “我们各所的主要负责人聚头讨论了很久,也找到了相关的一些证明。” “初步可以判断,喇家遗址掩埋的这些尸骨,可以排除包括活人祭司在内的所有人为因素了。” “可以肯定是突发性的死亡,大概率是因为自然灾害。” “我们在多处房址的清理现场,都发现了大量的红色粘土,看起来十分像泥沙沉积物。” “而在随后的发掘过程中,f7号房址内的地面,还发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广场上、祭坛边缘,以及墙体边缘,也都发现了多处大型裂缝。” “这让我们非常费解。” “红色粘土的出现,有可能代表喇家遗址曾经遭受过大型的水灾,可能是大洪水。” “但是地面上的裂缝,又是大型地震才会留下的痕迹。” “这些发现让我们的考古工作陷入了僵局,毕竟我们不是专业搞地质学的,没办法弄清楚到底是哪个自然灾害导致了喇家遗址的毁灭。” “所以青海考古所的同事,已经上上头再次申请了支援。” “接下来会有一批地质学家来到喇家村,协助我们进行后续的考古工作,进行地质工作,希望可以揭开喇家遗址突然毁灭原因。” 说到这,孔文建停顿了下来,又抿了一口茶。 “不过我们在考古发掘方面,也是有大发现的。” “小广场北面发现的那个人工堆筑而成的祭坛,你们都知道了吧?” 迎着孔文建质询的目光,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正在埋头干饭的陈翰,都连忙点头。 发现祭坛可以说是最近一个月喇家遗址最重量级的考古发现了,谁敢不知道,那就说明谁没有把工作放在心上! 这个锅没人敢背啊! “老师,是不是祭坛那边出土什么重量级的文物了?”陈翰从大饭缸里抬起头来,颇为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果不其然,孔文建含笑点点头:“在祭坛顶部的中央位置,青海考古所的同事们发现了一个长方形竖穴土坑墓。” “今天刚发现的,还没来得及发掘呢。” “不过这个墓坑能出现在祭坛中央,就已经足够表面墓主人的身份有多特殊了。” 确实。 陈翰激动的点点头,恨不得现在立马就冲到祭坛去看看那个墓坑! 在史前时代,不,应该说在整个古代,“祭坛”向来都是一个文明最重要的东西。 祭坛的出现,代表着这个文明已经步入到了“神学”时期,已经有了原始的神明崇拜,或者先祖崇拜。 越是时代久远的时期,祭坛的重要性就越高。 像这种新石器时期的部落里,通常掌握了神学的“神职人员”,就是部落的最高首领! 而能够将墓葬在祭坛之上,这位墓主人的身份绝对是部落中最高的那个,有可能是部落首领,或者部落的“大祭司”“巫师”之类的人物。 甚至,这个祭坛有可能就是用来祭祀这位墓主人的! 也许他是喇家遗址的奠基人,也许他是喇家先民们的第一代部落首领,或者第一位祭司。 总之,身份绝对不同寻常。 而他的墓里,大概率会出现整个喇家遗址最具重量级的陪葬品! “老师,我能去现场看看吗?”陈翰迫不及待的就问道。 苏飒和庄云鹏,还有另外几个跟着其他研究员读博的年轻人,也都一脸期待的看向了孔文建。 这有可能是整个喇家遗址最重要的一个墓坑,是首领大哥的墓。 不去看看第一时间的挖掘现场,那可太可惜了。 毕竟大家还没见过多少世面呢! 可惜,孔文建摇了摇头:“青海考古所的同志们已经在那边进行发掘工作了。” “你们跑过去凑什么热闹,净添乱!” “自己手头的探方都发掘干净了吗?” “闲自己太闲的话,我再给你们多安排几个探方?” 一听这话,庄云鹏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满。 他倒不是对孔文建不满,而是对青海考古所的人不满。 跟了老师三年多了,他还是很清楚老师为人的,不可能这么苛刻的。 八成是青海考古所的人小心眼罢了。 他小声的嘟囔道:“青海考古所的人真小气,不就是看我们是社科院下来的,怕我们抢功劳嘛。” “在旁边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近几年来,特别是2010年以后,随着各地方考古所的人才储备和编制壮大后,地方的考古所是越来越不欢迎社科院考古所来发掘了。 用地方上的说法,就是他们嫌社科院考古所的人来抢功劳。 因为社科院考古所的人只要下地方,那肯定都得和地方组成联合考古队。 这样相应的考古功劳、荣誉也就得被分润一半走。 像这次喇家遗址的考古工作,青海考古所请了支援后,社科院考古所就和青海所组成了联合考古队。 摇身一变,社科院考古所就成为了喇家遗址的半个主人了。 而剩下其他各省市和博物馆来的考古队,却只是主人请来的帮手而已。 以后出成果报告的时候,社科院考古所和青海考古所是出现在报告人那一列的。 而其他考古所只能出现在感谢名单。 请来就不走,还得要分润功劳,社科院考古所能被地方喜欢才有鬼了呢。 特别是,在国内这么多考古机构里,还只有社科院考古所的人,可以全国到处跑,做课题,搞联合考古队。 而其他地方考古所,只能在自己省内进行考古工作,就算要做啥课题研究,也只能做自己省内的。 如此一来,大家就更不待见社科院考古所的人了,那叫一个羡慕嫉妒啊。 这可是全国独一份,放古代都是皇权特许了! 所以社科院考古所的人下地方联合考古,在小事上都是尽量迁就地方的,也会进行一些让步。 不能让地方同志心里不平衡嘛! “等到墓坑发掘的差不多了,情况自然会让你们知道的,急这一时半会的干嘛?” 孔文建斜了庄云鹏一眼,制止住了他的牢骚。 “行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吃完饭了就都去休息吧,午睡一会,下午再继续发掘。” “散会!” 第十五章 这是...面条?! 下午两点多。 在结束了所里的例行小会,并且在流动板房的草席上席地睡了一会,补充好精神后,陈翰就又再次投入到了发掘工作之中。 虽然说,下午两点的天依旧还是很热。 但是干考古这事吧。 不管严寒还是酷暑,无论下雨、下冰雹还是下大雪、刮大风。 只要有工地,那就必须每天按时到岗,全年无休! 能够在中午最热的时候,铺个草席稍微睡个午觉,已经是很不错了。 陈翰倒是也不觉得多苦。 可能是因为喜欢吧,有的时候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并不是一句空泛的鸡汤。 至少此时顶着三十度的高温,在太阳底下不断翻土的陈翰,是乐在其中的。 f20号探方非常的大。 足足30个平方的房址面积,足够让陈翰他们四人清理很久了。 大石磬、卜骨、彩陶提梁罐、漆盒、骨刀、陶盉、玉斧、石矛等各种文物从探方中被发现、挖掘出来。 每一件文物,都代表着喇家遗址先民们高度发达的手工业。 作为新石器时期晚期的先民,喇家遗址的石器和玉器工艺,已经达到了史前文明的巅峰层次。 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一件青铜器都没找到。 这代表喇家遗址还没有经历石器时代过渡到青铜时代,就已经被毁灭了。 又是半个月的探索。 30个平方的探方,基本上已经被清理的七七八八了。 原本被压在泥土层之下的各种石器、陶器,都已经被陈翰他们清理了出来,一个个裸露在了探方之中。 “呼,终于是清理的差不多了啊。”陈翰叉着腰,一副可把他牛逼坏了的表情。 30个平方的探方,他们四个人只花了一个半月就清理完了,这个速度确实是很快了。 其中陈翰一个人就搞定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工作量! 他自然是能骄傲骄傲的。 “别搁那陶醉了,这也没外人啊。”庄云鹏好笑的摇了摇头,冲着陈翰晃了晃手上的相机,说道: “赶紧拍照纪录,然后就将这些文物都整理收拢起来吧。” 清理发掘的收尾环节,自然就是要将清理出来的文物拍照归档,然后揭取文物,妥善保存了。 像石器、陶器、玉器、青铜器这些接触了空气也不会被腐蚀,更不会发生什么氧化反应的文物,倒是不急着一发掘出来就立马装车带走。 不像一些丝织品和彩漆,暴露在空气中后,几分钟就氧化了,啥都不剩下。 所以庄云鹏几人也比较随意,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给f20号探方内的文物拍照留档。 陈翰在叉腰自得了一会后,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每一个考古系的学生,在校学习的时候都学过摄影技术的。 当然,和摄影系的专业学生肯定不能比。 但是怎么将出土文物拍的清晰,拍摄角度应该怎么处理,陈翰还是得心应手的。 对着地上新鲜出土的各种文物,陈翰拿着相机从各种角度抓拍,将每个文物出土时的样貌都完整拍摄了下来。 认真的就像是凶杀案现场取证的民警一般。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拍着拍着,一个倒扣在地上,旁边还被一个陶瓷罐斜压着的陶碗,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为这两个出土器物进行了拍照留档后,陈翰蹲了下来,皱起了眉头。 那股一直环绕在他心头的预感,顿时又清晰了起来。 他莫名的觉得,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倒扣陶碗,有不寻常之处。 “庄师兄,苏师姐,你们过来一下!”陈翰连忙抬头向着师兄姐招手。 “咋了?”庄云鹏和苏飒闻声赶来。 “你们看这个陶碗,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两人顺着陈翰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倒扣在地上的这只陶碗。 “额...”庄云鹏打量了两眼,挠挠头:“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齐家文化陶碗嘛,有啥特别的?” “碗口的直径也就十来公分,和我们现代的碗都没啥区别了。”苏飒也点点头说道。 “深度也不深,不算很特别吧,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碗。” 碗这玩意,从史前时期到现代,从形状到外观,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要说特别的话,也就是有些古代的碗会在碗身上进行精美的绘画或者雕刻,这样制作精美的碗才能算是特别。 眼前这个平平无奇,颜色和地上泥土都没啥区别的原始陶碗,肯定是谈不上特别的。 但是陈翰依旧紧锁着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个碗绝对不简单! “倒扣...倒扣...” 陈翰喃喃自语了两声后,灵光一闪。 这样一个倒扣形状的碗,也许碗确实很普通,但是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被倒扣在其中? 一想到这个,陈翰连忙伸出手,将斜压在陶碗身上的陶罐扶正。 然后双手捧着陶碗的碗身,小心翼翼的将这个倒扣着的碗,缓缓揭开。 “斯....!” 第一时间看到碗下情况的庄云鹏,倒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的喊道:“这是什么东西?!” 陈翰楞了下,连忙低头向下看去。 只见,陶碗被掀开之后,首先露出的是一个倒扣在地上的泥土堆,形状和陶碗一样。 这倒是不足为奇。 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在这块倒扣着的泥土堆最顶端,也就是碗底的位置,十数条还泛着淡黄色的卷曲条状物,正扭扭曲曲的摆在上头! 三人全都震惊了。 被他们一惊一乍所吸引过来的张健波,更是声音都劈叉了的大喊道:“这...这是面条?!” “不可能吧!” 虽然嘴上喊着不可能,但是出于职业本能,张健波还是立马拿起了胸前的相机,调整好焦距,咔咔对着这团卷曲条状物拍了好几张照片。 “四千年前的华夏人,就已经掌握了面条的制作工艺了?” “不对,面条怎么可能保存四千年啊?!” 张健波嘴里念念有词的,脑子都快被这个重大发现给冲爆了。 面条中含有大量的碳水化合物,别说保存几千年了,哪怕几个月的时间,都足够腐烂变质然后被分解掉了。 怎么可能在泥土里保存到现在? 陈翰和庄云鹏、苏飒也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一会,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理智重新占领了智商高低,压下了心中那有些疯狂的想法。 虽然长得像,但是这玩意是面条的可能性太低了,也太不现实了。 但是,这形状和颜色都酷似面条的东西,如果不是面条的话,那又是啥? 第十六章 这还TM的是碗荤面?!(求追读!!) “不管怎么说,先拿去给老师看看吧,让老师来确认!” 庄云鹏火急火燎的就从张健波的胸前拿走了相机,跑去找孔文建了。 而当正带队清理祭坛周围的一片大型墓地的孔文建,看到这些照片时。 一向沉着冷静,拥有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之气质的他,也着实被震惊到了! “这是你们在f20号探方发现的?!” 看着相机内那十分像面条的照片,孔文建的内心实在是无法平静。 虽然在看到照片时,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很像面条,但是理智告诉他,这玩意不可能是面条。 他更愿意往其他方面想。 比如,恰巧和面条形状很相似的织物? 因为照常理,谁都不敢相信,面条能够保存下来。 这可是四千年前的遗址,四千年前的一个陶碗里的面条,能保存到现在?!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过,他还是立马放下了手头的所有工作,跟着庄云鹏快步往f20号探方内赶去。 就算理智告诉他这玩意不可能是面条,但是孔文建的心中还是怀有万分之一的期待。 如果呢,万一呢? 这可是面条啊! 面条是由麦粉制作的,而小麦最早诞生于9000年前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农耕文明。 在它诞生后的6500年,小麦种植技术连同制面技术,开始从中东地区逐渐传遍世界。 而在地球上所有国家有关面条的文献记录中,华夏的文献记录已经是最早的了,可以追溯到距今约2000年前的东汉时期。 但是,在东汉之前,就再无任何有关面条的历史记载了。 并且都是文字记载,没有任何实物曾经出土过。 所以,同样拥有悠久的面条食用历史,并且曾经有出土面条实物的意大利和阿拉伯人,也一直在声称,他们才是面条的起源国家。 以长安为起点,途经西域、中亚、西亚,乃至地中海各国的丝绸之路,也常常被西方学者称为是“面条之路”。 因为随着丝绸之路的繁荣,面条和麦食也渐渐传遍了丝绸之路途径的所有区域。 甚至,有一些华夏自己的学者,都信誓旦旦的认为,面条的制作工艺,最早应该就是通过丝绸之路从中东地区传入华夏的,华夏并非面条的起源地。 为此他们还写过很多论文,引用各种国外的考古出土证据来做佐证。 试图力证,面条这玩意是通过古丝绸之路从中东传来的舶来物! 这种论调发扬了几年后,现在在国内还有不少簇拥来着! 如果,如果f20号探方内发现的这个盖在碗下的卷曲条状物,真的是面条的话。 那一切对于面条起源的争论,都可以盖棺定论了。 一切所谓的面条舶来说,面条中东起源说,意大利起源说,全都可以偃旗息鼓了。 这碗来自四千年前的面条,比意大利早出现至少2000多年的面条,将会成为迄今世界上最早的面条实物考古资料! 将会证明华夏才是最早发明面条的国家! 孔文建脚步急促的,几乎是飞奔向了f20号探方。 一到f20号探方,他立马就快步走向了围在探方东北角的陈翰等人。 不由分说,孔文建连忙扒开了他们,一屁股挤了进去,全神贯注的看向了地面上那个土堆。 一团淡黄色的卷曲条状物,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团“面条”整体呈现出米黄色,粗细十分均匀,直径约3毫米,长度因为都聚成一团了,暂时没办法看出每根有多长。 不过目测绝对不短,至少是五厘米以上的长度。 不管是粗细还是长短又或者外观,这团条状物都真的非常像面条。 唯一可惜的是,由于时间久远的关系,这团条状物风化很严重,只残留表皮一点薄薄的物质了。 “你们是在一个倒扣在地面上的陶碗中发现的?”孔文建看向了陈翰。 陈翰连忙点头。 “小陈,干得不错!”孔文建和蔼一笑,肯定的说道:“四千年前,在毁灭喇家遗址的那场灾难发生的时候。” “也许这家人刚好正在吃面,突如其来的灾难一下子毁灭了这座聚落。” “而这碗面,也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倒扣在了地上,并且因为上面还压了一个陶罐,使得陶碗内部阴差阳错的形成了半真空的环境。” “这真的是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才会遇到的小概率事件啊。” 在亲眼看到实物之后,孔文建心中更加有一种,这玩意确实有可能是面条的猜测了。 甚至能够在脑海中,还原出四千年前发生的这一幕景象! 种种迹象的吻合,很难不让人不这么想啊! 孔文建连忙喊来了几个在文物保护方面非常专业的同事,小心翼翼的将这一团疑似“面条”的遗存物从地面提取了出来。 “必须立马送回京城,让隔壁科学院的同事帮忙鉴定一下,弄清楚这玩意的成分!” “看看到底是不是用粮食制作而成的!” 如果这玩意真的是用粮食做的,是吃的,那肯定就是面条没跑了。 看着老师小心翼翼的将“面条”连同碗里的其他遗留物全都要打包起来,准备运回京城鉴定。 陈翰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孔文建。 “老师,等等!” “让我再找一下,我觉得这团土堆里,应该还有其他发现!” 要不是陈翰是这这团“面条”的第一发现者,孔文建绝对要脱口大骂。 这东西一经出土,和空气接触后,立马就迅速加快风化了起来,现在多耽搁一秒,都是对文物的一种损害。 孔文建皱起眉头,凝视着陈翰:“只有五分钟!” 陈翰连忙蹲了下去,拿起一根竹简便在这块被陶碗压在碗中的土堆里扒拉了起来。 其实在孔文建来的路上,陈翰就已经在找寻其他发现了,而且已经给他找到了一点眉目。 只见他精准的在泥土堆里扒拉了几下后,几块比指甲盖还要小一点的块状物,被他扒拉了出来。 “老师,您看!” 陈翰一脸兴奋的用竹签扒拉了几下这几个块状物,声音都有些变了调的喊道:“这是动物的骨头碎片!” “喇家先民的伙食条件还不错啊!” “这不只是一碗面,还是一碗荤面条!” “带肉的!” 第十七章 不是小麦! 看着陈翰从泥土堆中扒拉出来的动物骨骼。 孔文建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非常鲜活的场景。 四千年前,在这栋曾经屹立在喇家地面的夯土房子里。 一个刚忙活完,回到家里的华夏先民,从妻子的手里,接过了一只正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陶碗。 而在碗中,一团淡黄色的面条,与几块带着骨头的碎肉,或许还有几根菜叶子,一同漂浮于汤水之中。 肉嫩、面筋、汤鲜。 美美的喝下一口,能够从头舒服到脚。 只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享受这碗丰富的午餐,突如其来的灾难发生了。 这碗面也在慌乱之中,被打翻倒扣在了地上。 这一扣,就是四千年过去了。 这碗来不及享用的面条,也成为了这座突然被灾难毁灭的喇家遗址里,一处最最珍贵的发现。 也让他们这些现代人,通过这碗面,得以窥见一番四千年前喇家人的饮食文化。 孔文建几乎是颤抖着手的捧起了这几块骨头碎片,激动的说道:“快,一起打包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发往京城!” “让科学院的人帮忙验证一下,这是什么动物的骨骼碎片!” 现在,孔文建心中已经有四五分的信心,这碗被陈翰无意之间发现的倒扣食物,就是一碗来自四千年前的面条了! 基本可以确定这玩意肯定是食物,而且又长得这么像面条。 倒扣在地面的陶碗内产生了半真空的效果,确实是能够延缓甚至保持食物不腐。 这样能保存下来的合理性也有了解释。 总总迹象表明,这玩意真有可能是面条啊! 一旦证据确凿后,那这将会轰动世界! ...... 陈翰无意之间的发现,两个小时后就轰动了整个喇家遗址的考古发掘现场。 从一号工地到四号工地,所有考古工作者都知道了,社科院考古所这边居然发现了一个像似面条的遗存物! 这可了不得啊! 各地考古队的队员们,只要手头工作不紧张的,全都立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跑来f20号探方围观。 可惜,他们收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晚了。 被陶碗扣在下面的整个泥土堆,都被揭取了下来,做了简单保护处理后,就由专人护送回京了。 为了能够加快速度,第一时间送回,减少物证的风化,孔文建甚至还向当地政府求助,开了绿色通道。 当天晚上,这碗四千年前的“面条”,就被送到了华夏科学院内。 提前已经收到了消息的华夏科学院,更是十分郑重的组建了一支由生物学、化学、植物学专家组成的团队,立马接手了这团疑似面条物质的研究工作。 “不是,真有面条能保存四千年啊?” 华夏科学院下属的一家保密程度很高的实验室内。 当看到严密包装之中的那团淡黄色条状物后。 来自华夏科学院植物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江继洲,震惊了。 他小心翼翼的从包装内取出了已经快要风干干净了的遗存物,细致的将其分成了十几小份。 在他旁边,帮忙他一起进行标本分装的,来自微生物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邹率,一脸不解的问道: “江教授,不是说面条是经过丝绸之路,从中东传到我们华夏的吗?” “汉朝之前,我们不是没有吃面条的习惯吗?” 江继洲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可不一定。” “说华夏面条的制作工艺是从中东传来的,只是学界的一种主流猜测而已。” “小麦在我国的栽培历史可是足有1万年!” “1985年和1986年先后两次于东灰山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发现距今5000年左右的碳化小麦和大麦粒。” “这可是有实物出土证明的。” “至少五千年前,我们华夏的先民就已经驯化了野生小麦,并且有规模化的进行人工种植了。” “五千年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华夏先民难道就没有任何人试着做出过面条?” 江继洲虽然也还算认同,华夏大范围的制作和食用面条的工艺是由中东传来的。 毕竟根据史书记载,历史上从东汉时期开始,各种面制品才陆续出现。 时间点确实和丝绸之路的繁荣很契合。 但是要说东汉之前,就没有任何华夏人尝试制作过面条,那他也是不信的。 华夏人怎么说也是种了几千年麦子,面制品的制作工艺又不难。 历史上肯定是会有零星出现一些个体制作出面食的。 只不过碍于古代的消息传播速度,以及各种外部因素,零星几个人制作出面食,很难一下子就在全华夏普及开来。 更难撼动粟和黍在华夏人餐饮主食中的地位。 可能也就只在一两个村子之间流行,很难成为主流。 直到东汉时期,经过丝绸之路上百年的影响后,可能才出现了面食流行的条件和空间。 即便如此,面食也花了五百年的时间,直到唐朝时期,才打败了粟和黍,真正成为北方人的主流食物呢。 江继洲手上动作十分稳的将一块做好了的喇家遗址出土遗存物切片,放到了显微镜下,观察了起来。 为了确定这团疑似面条的物质,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华夏科学院的研究团队这边,必须要进行严格且繁琐的取样分析和对比。 首先,自然是先从做面食的主要植物,小麦身上开始进行比对。 只是,让江继洲没想到的事情出现了。 经过科学坚定之后,可以确定的是,这玩意居然不是用小麦制作出来的! “难道这并不是面?” 面对这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结果,江继洲十分遗憾和费解。 既然不是小麦,那这淡黄色的条状食物,又是用什么制作出来的? 能够进入华夏科学院,江继洲自然是一位非常天才的科研工作者。 很快,他就走出了自己的思维怪圈。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小麦可以制作出面条来? 荞麦、青稞、黄豆等等植物也可以用复杂工艺制作出面条来! 想到这,江继洲立马就扩大了对比范围,甚至一些不能制作成面条,但是能够当做人类主食的粮食作物,也进入了他的对比范围之中。 很快,荞麦、青稞、黄豆、大米等粮食作物,都被一一排除。 让江继洲大跌眼镜的一个结果出现了,这团淡黄色的细条卷曲食物,成分居然和粟、黍十分相似! 而且里面还包含了少量油脂和动物骨头碎片! 也就是说,这碗来自四千年前的“面”,居然是用小米制作而成的! 可是,搞清楚了成分之后,一个更大的疑问摆在了江继洲的面前。 没有筋性的小米面,怎么能够做成面条的?! 第十八章 发现了世界上第一碗面条的男人! 9月26号。 青海,民和县,官亭镇,喇家村。 晚上七点半。 在吃过晚饭后,社科院考古所的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聚集在了他们下榻的民居一楼大厅内。 九月的天气,虽然没有七八月那么热了,但是经过一天的发掘工作后,大家也全都精疲力尽了。 只是,领队孔文建说要开会,谁都不敢说拒绝的。 陆陆续续的,三十多号人就聚集在了一楼,随便找了板凳椅子做下后,就互相大眼瞪小眼。 陈翰也和同宿舍的几位师兄坐在了一个角落,互相闲聊着。 捶了捶因为工作时长时间弯腰而很是酸痛的腰部脊椎后,陈翰疑惑的问道: “师兄,知道今天老师要开啥会吗?” “不知道,估计和上次我们发现的那个疑似面条的遗存物有关。” 庄云鹏怒了努嘴,示意陈翰看向坐在最前排的一位头发半百的考古工作者。 “讷,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李教授说,下午的时候科学院那边来消息了,说是坚定出那团“面条”的成分了。” “李教授还和我们买了个关子,没告诉我们到底成分是啥。” “只是说老师接到电话的时候,大吃一惊。” 陈翰的好奇心,立马就被庄云鹏这三言两语给激起了。 他嘴角微微一笑,自个琢磨着猜测道:“既然大吃一惊,那肯定就不是小麦咯?” “除此之外,还有青稞和荞麦这两种现在比较常见的面条制作物。” “不过青稞的食用历史只有几百年,而且多见于雪区,青海虽然离着雪区挺近,但是毕竟不是高原,也不适合青稞的种植。” “荞麦倒是有可能,但是既然老师听到结果大吃一惊,那也可以排除荞麦了。” 陈翰摸着下巴分析了一会后,猛的一拍掌:“我知道了!” “应该是用粟或者黍制作而成的!” 庄云鹏一脸错愕的看着他:“啊?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陈翰一脸无语的表情:“在唐朝以前,生活在华夏北方的先民,可是一直都以粟或者黍作为主要粮食来源的。” “所以他们要做面条,也肯定只能拿这两种粮食作物来制作啊!” 虽然说,西周时期就已经有了五谷之说。 稻、黍、稷、麦、菽。 但是稻主要是南方人吃,也就是故楚越之地。 麦子因为没有掌握研磨技术,在东汉之前,基本是不脱壳的,直接带壳蒸熟吃,很不受古人欢迎,种的人很稀少,吃的人也很少。 菽,就是大豆,在先秦时期普遍被底层的百姓作为主要粮食。 秦国的最底层士兵,就是靠着一碗碗的菽饭(豆饭)和酱,一统六国的! 而实际上,从周到唐这段漫长的历史中,华夏北方民众的主食,主要都是“谷子”。 上到贵族和皇帝,下到普通有田产的老百姓,祖祖辈辈都是以谷子为主食。 而这谷子,便是粟了,也就是现在的小米。 粟本就是起源于华夏的古老作物! 是新石器时期的华夏先民们,从狗尾巴草里一代又一代的选育出株体最大的“优良”个体,人工培育出来的农作物! 特别是最近五十年以来,不少新石器时期的遗址陆续出土,史前考古发掘的粮食作物,多以粟为主。 不管是根据实际的出土证据,还是史书的记载。 可以确定,自华夏史前文明到唐朝时期,中原大地上基本上都是以粟或者黍作为主食。 直到宋末,稻、小麦逐渐发展,粟才退居二线。 喇家遗址作为新石器时期晚期的遗址,又处于黄河流域,喇家先民们当年以粟为主食,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陈翰只是按照地理文化以及历史渊源稍加推测了一下,就得到了这个答案。 果不其然,抱着茶杯姗姗来迟的孔文建,在坐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各位同事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f20号探方内发现的疑似面条的遗存物,科学院那边已经检验出成分了,主要成分和粟、黍十分相似!” “也就是说,这就是一碗用粟和黍制作出来的面食!” “作为在全世界广泛流传的一种食物,面条的起源地一直存在着争议!” “但是,这碗四千年前面条的发现,终于可以平息这场面条起源之争了!” “我们华夏,就是面条的起源地!” 哗的一声,掌声雷动。 在场所有社科院考古所的同事们,全都脸色激动的送上了欢呼和掌声。 这可是一个世界级的考古发现啊! 就这么落入社科院考古所的手中了,能不让他们激动嘛! 所有人都看向了第一个发现这碗面的陈翰,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稀世之宝一样。 也不怪他们如此。 接下来围绕着这碗面的研究,绝对不会少。 不知道会出现多少颠覆考古学界的论文和报告! 而“陈翰”这两个字,也会随着喇家遗址和关于这碗面的消息,越发的响亮和知名。 至少一个“世界上最早的面条发现人”头衔,这辈子都和他脱离不开了。 可能对于外行人来说,这好像没什么。 但是对于考古学界的内行人来说。 大部分人毕生努力,也就是希望自己可以成为第一个发现“xxx文物”“xxx遗址”的考古学家。 当然,这里的“xxx”必须是世界级的大发现。 比如当年发现了图坦卡蒙金字塔,并且带队发掘的英国探险家霍华德·卡特。 显然,以后陈翰在圈内,但凡被人提起,每个人都会想到。 “哦,他是那个发现了世界上第一碗面条的男人!” 不管怎么说,可以预见到,陈翰绝对会在国内考古界出名了,而且还是出大名。 而庄云鹏看向陈翰的眼神,也变得怪异了起来。 倒不是羡慕嫉妒他的名气,对这件事庄云鹏已经早有准备了。 他没想到的是,陈翰居然真的猜对了。 这碗面还真是粟和黍做的。 人家科学院的人用了一周的时间才做出的检验报告,陈翰用五分钟就猜出来了。 这脑袋,不去干刑侦可惜了啊。 “咳咳...” 在大家欢呼鼓掌庆祝了一会后,孔文建干咳了几声,伸手虚按了几下,示意大家冷静冷静。 待现场的气氛恢复了几分宁静后,他才面色严肃的再次说道: “消息呢,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接下来,我们所的研究重点,就围绕着这碗面展开了!” “这小小的一碗面,对我们华夏的意义有多大,我想不用我再过多强调了!” “如此重大的一个考古发现,必须尽快将其落实,公开!” “相关研究报告,以及发掘第一现场的照片,尽快整理出来。” “这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大发现,也是一剂给中华文化溯源工程打下的强心剂!” “事实证明,我们华夏人的文明发展,一点都不比任何文明差!” “也让那些疑古派好好看看,华夏先民们的智慧结晶!” “别天天把自家文化的东西,往人家外国文明头上联系!” “唤醒唤醒他们的文化自信心!” 第十九章 那就再做一碗! 社科院考古所在f20号探方内,发现了一碗来自四千年前的面。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喇家遗址发掘现场。 四个考古工地的十来支考古队,都被这个突然的消息给震惊到了。 只不过,在消化这一消息的同时,很多人也都对这个消息提出了质疑,根本不愿意相信。 浙江考古所的领队潘翔教授,跨越了大半个工地,跑到了社科院考古所的发掘范围。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他才找到了正在做发掘收尾工作的孔文建。 “老孔!孔大所长!” “听说你们在探方里发现了一碗保存到现在的面条?” 一找到孔文建,潘翔就拉着他不放,一堆问题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孔文建只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给潘翔散了一根烟,和他在探方边闲聊了起来。 “斯...呼...!” 美美的嘬了一口红利群后,孔文建才淡定的说道:“是啊,还是我带的学生发现的。” “你是不知道啊,刚发现的时候那面条还栩栩如生呢,简直就像是刚煮好的一样。” “就是可惜,接触空气后风化的特别快。” “对了,我这有出土第一时间拍摄的照片,来给你瞅两眼。” 孔文建炫耀意味十足的掏出了手机,将从张健波相机里拷贝出来的照片展现在了潘翔眼前。 当看到照片中那团淡黄色的,酷似面条的出土物后,潘翔简直惊掉了下巴。 还真的有面条能从四千年前保存到现在啊? 老孔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都能被社科院考古所发现。 按照谁挖出来的,成果就归谁这一潜规则。 这碗世界最早的面条,恐怕会成为社科院考古所今年最大,甚至是最近五年最出色的考古发现了。 对科研机构来说,sci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是能够影响整个机构影响力和经费的重中之重。 而这碗面的发现,光是相关论文都能让社科院考古所在国内外各大期刊刷一遍脸了! sci指数咔咔涨! 这可把潘翔羡慕坏了。 不只是他,跟在他后头还有七八位来自其他考古队的人员,每一个都至少是领队教授级别的,一拥而上就从孔文建手上抢过了手机。 “啧啧啧...真是面条啊。” “这色泽,这粗细程度,喇家先民吃的面条和我们现在的也没啥区别啊!” “老孔,老孔,这是用啥农作物做的,小麦吗?” 七嘴八舌的惊叹之言,再夹杂着几句疑问,在孔文建的耳边不断响起。 对于如此“热情”的同行们,孔文建也只好挑些重要的回答。 “嗯,这是面条。” “而且还是很特别的面条,根据中科院的专家鉴定,这是用粟和黍制作而成的,并不是我们常见的小麦面条。” 只是,让孔文建没想到的是,他此话一出,这些围绕着手机上的实物图看个没完的同行们,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嗯?用小米做的?!” “这怎么可能?” “老孔,你没搞错吧,小米面粉的粘性很差,怎么可能可以做出这么长的面条?” “不是吧,就连现在,小米面条也很难见到,更别提四千年前的古人了,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个手艺?” “这会不会不是面条,而是什么和面条相似的食物,只是因为埋在地下几千年,部分物质分解了,剩下的这部分恰好看起来像面条?” 说实话,对于四千年前的古人就曾经做出过面条这件事,大家本就抱有很大怀疑。 面条中东起源论和意大利起源论,在此世所有研究历史、考古和普通人脑海里已经存在了上百年了。 不管是哪派人,争论的重点都是在到底意大利是面条起源国,还是中东地区才是起源地。 现在喇家遗址突然出现一碗“面条”,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 结果这碗面还不是用小麦做的,而是用粘性极差的小米做的,这就更让人难以接受了。 各种质疑声,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孔文建。 大家都是搞考古的,都是搞科研工作的。 倒也不是什么迂腐或者无理取闹之人,拿出的都是令人信服的质疑理由。 他们的质疑也确实质疑到点上了。 现代人,在没有小麦面粉的帮助下,都很难将粘性极差的小米,手工做成面条。 史前文明的先民,凭什么能做到? 比起相信喇家先民在四千年前做出了面条。 他们更愿意相信,这玩意其实不是面条,而是碰巧遗留物像面条。 比如这玩意原本其实是用煮熟的小米砸成的米饼,只是大部分都风化了,剩下一些藕断丝连的遗留物,才看起来像面条而已。 听到众人不绝于耳的质疑声。 孔文建一张脸黑的就和锅底一样,气的都有些发抖了。 这些质疑确实很合理,也确实合乎情理。 但是! 这些话不应该从这些来自各地考古所和高校的华夏考古科研工作者嘴里说出来! 要质疑,也应该是那些觉得欧美文化比亚洲文化高一档次,万物起源于欧美的西方学者来质疑! 作为华夏人,怎么能在这种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率先向自己人开炮! 那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怎么,你们也要做疑古派吗!” 孔文建一脸气愤的指着质疑声最大的几个考古队领队,骂道:“小米怎么了,华夏先民凭什么不能用小米做面条了?” “我看你们的脑袋,是被那群天天鼓吹西方至上论,西方起源论的西方人给洗坏掉了吧!” “欲灭其国,先亡其史!” “那群西方人一直在努力否认和抹黑我们华夏的五千年传承,你们这群华夏人居然还在帮忙?!” 自民国以来,rb和西方的一些史学家,一直都致力于推翻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力。 什么“尧舜禹是儒家伪造的”“《周礼》是刘歆伪造的”“少康中兴的历史是东汉人所编造”“夏其实是古埃及,华夏人是从埃及迁移过来的。” 各种各样否认华夏历史,否认华夏是独立发展的文明,认为中华文化是在其他文化影响下才成长出来的论调,在国内外大行其道。 甚至华夏人并非东亚本土居民,而是从埃及迁移而来的说法,都有不少中外学者信誓旦旦的认为确有其事! 这些论调,影响了很多华夏自己的学者。 甚至一些原本被认为,绝对是华夏人自己创造出来的食物、工具,在漫长的“古史辨运动”下,也开始有了外来论,被认为也许并不是本土发展的,而是舶来品。 孔文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疑古派了。 凭什么西方人说面条是从丝绸之路传来华夏的,大家就深信不疑了? 凭什么我们华夏先民自己就不能拥有制作面条的技术了? 任何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的论调与观点,都不是一定正确的,都是可以推翻的! “我告诉你们!” 孔文建双眼喷火,很是愤怒的吼道:“既然在喇家遗址发现了这碗四千年前的面,那这面条的起源国,那就一定是我们华夏!” “不就是一碗小米做的面嘛!” “你们说做不出来是吧?” “那我就再做一碗给你们看!” 第二十章 组织上决定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其实,孔文建多少还是有一点太过于敏感了。 能够来参与喇家遗址发掘工作的考古工作者,怎么可能会是疑古派。 不管是来自浙江考古所的潘翔,还是其他考古所的领队。 他们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能够有更多的考古发现,来证明华夏历史和文化的真实性。 只是,对一些不确定的事情有质疑,是科研工作者下意识就会做出的行为。 质疑是一种学术精神。 是刻在科研工作者骨子里的一种精神。 倒不是说质疑这碗小米做的食物不是面,就说明他们疑古了,是跪舔西方学说了。 在看到孔文建如此敏感,反应如此激烈,大家都连忙赔笑着解释了几句。 在众人的解释下,孔文建的脑袋也算是转过了弯来。 不过,他说出的话,断然是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这碗面,社科院考古所是必须要做的! 大家提出的质疑确实是直击痛点。 如何解释四千年前的古人能够用小米做出面条来? 这个疑问如果不搞清楚,就算国内的同行们不在乎,当喇家遗址出土世界最早的面条相关新闻和论文被发给公众和学术期刊时。 西方学者铺天盖地的质疑声是绝对不会少的。 与其等到时候被质疑了,社科院考古所再慢悠悠的来进行论证和证明。 倒不如现在就一口气搞清楚一切,用十足的证据,来让这碗面的真实性,和华夏才是面条的起源国彻底盖棺定论。 所以,这碗面必须要复刻出来,让世界上所有人都无法质疑! 小米就是可以做面的,并且华夏先民四千年前就做出来了,比先进最早的历史记载和出土实物,都早了两千年! ...... 说干就干! 结束了一天的探方清理收尾工作后。 孔文建就将社科院考古队的大家伙召集起来,开起了小会。 “各位,关于我们在喇家遗址发现的这碗面,虽然说将华夏面条起源的时间推早了,甚至领先于了世界。” “但是随之而来的新问题,也很是麻烦。” “这碗用粟做的面,是如何做出来的?” “小米和谷子的粘性确实非常的差,想要将其做成细长的面条,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孔文建眼神扫了一圈在场的下属们,轻抬下颚示意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大家集思广益,想想办法!” 三十多个研究员们来回不断对视,窃窃私语了好一会,都没人能提出啥有用的建议。 现代常见的面条制作手法,通常有拉面和扯面。 其他的手法也万变不离其宗,多多少少和“拉”“扯”都有关系。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小米面是没有筋性的,实在是不足以支撑他们“拉”或者“扯”。 至少可以确定,现代的面条制作手法,肯定是没办法做出小米面条的。 而他们这群搞科研的,下地挖土的,怎么也不可能是啥美食达人,更别说有啥奇思妙想了,属实是为难大家了。 大家也就只能相看两无言,大眼瞪小眼。 就连陈翰,一时半会的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方法。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他也没进过几次厨房,甚至他这个南方人,长这么大都没在家里看过长辈手工做过面! 这方面,他是真的抓瞎了。 许久后,孔文建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便开始扫视起了人群,准备抓人来硬给点子了。 一看到他这阵仗,大家立马就一个个的全把头低了下去,恨不得直接埋进裤裆里,谁都不敢和孔文建对视,深怕他喊到自己。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冥思苦想,琢磨着这碗小米面条到底是咋做的陈翰,突然想起了一本书! 他平日里没事的时候,爱好就是看一些杂书。 其中,有一本叫做《释名》的书,非常有意思。 这本书是东汉末年一位叫刘熙的学者写的。 释名,顾名思义,这是一本解释某个词语是什么意思,某个东西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的一本书。 简单的说,这本书就是一本东汉版本的汉语词典。 而且《释名》所训释的对象不侧重于文献语言,而重于日常名物事类,因此它涉及社会生活面广,从天文、地理到人事、习俗都有所反映。 其中,自然也提到了“面”。 说起来,当时面条还不叫面条。 当时所有用小麦粉做的面食,都还是叫“某某饼”。 一想到这,陈翰兴奋的举起手来,向孔文建说道:“老师,既然小米面的粘性不行,不能拉和扯。” “那喇家先民做的面条,很有可能是用手搓制而成的!” “东汉末年《释名》中,曾经有记载过一种食物叫做索饼,是一种像绳索的饼,或是像搓绳子一样搓出来的饼!” “在古代,饼就是面食,这像搓绳子一样搓出来的面食,不就是面条嘛!” “说起来,这也是我国历史记载最早的类似面条的食物之一了!” 陈翰此话一出,立马点醒了孔文建! 是啊,不能拉面,我还不能温柔的搓面嘛! 只要能将小米面搓成一条条长条,煮出来不也是面条嘛! 孔文建用力一拍桌子,满脸喜色的赞同道:“小陈这个建议好啊!” “有很高的可行性嘛!” 说罢,孔文建便用很不满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其他人,很是不爽的说道:“看看你们!” “还没本科刚毕业的小陈脑袋灵活!” 孔文建冷哼了一声,这才目光柔和的看向了陈翰:“小陈啊,既然这个建议是你提出的,那就由你牵头,搞一个课题小组吧。” “你放心大胆的试,看看能不能将这碗小米面条复刻出来!” “老师很看好你啊!” 面对着其他人或嫉妒,或幸灾乐祸,或羡慕的眼神,陈翰略显尴尬的笑了笑。 怎么这事落自己头上了啊。 他一个南方人,这辈子都没亲手做过一次面条啊! 现代面条的制作工艺他都根本不清楚,怎么能做的出史前版本啊? 而且...孔文建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啊。 早知道,自己就不多这嘴了! 新人太受瞩目,太被领导看好,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第二十一章 老孔:我是个好导师 孔文建的性子,向来就是雷厉风行的。 他一拍板决定后,立马就发动了人脉,找农科院的朋友,帮忙搞来了甘肃、河北、辽宁、山西多地产的小米面、脱壳小米和谷子。 农科院的哥们动作也确实快。 第二天,这些产地不同的小米和谷子,就被送到了喇家村,送到了陈翰手头。 看着眼前这大包小包的黄米黄面,陈翰双眼无神的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老师,这任务我可以接,但是你得给我多安排几个懂行的帮手啊!” “最好是北方出身的,而且小时候干过家务活,懂得怎么制作面食的!” “不然我肯定是搞不定的!” 陪着他一起接收这些货物的孔文建嘿嘿一笑:“放心吧,这个课题这么重要,我会给你兜底的。” “说是让你牵头,难不成老师我还真的就放任不管了?” “让你牵头做面条复刻的研究,是为你好,给你铺路呢!” “不说别的,就这个课题,如果你真的能把这面复刻出来,喇家遗址出土的这碗面能成为铁证。” “那我们至少也能在《自然》上发一篇论文。” “一篇能发表在《自然》上的论文,你就算挂个第三作者,别说硕士了,博士都能毕业!” 任何导师,虽然嘴上说对自己的学生都是一视同仁。 但是实际上还是会有三六九等的差别待遇。 优秀的学生,能够为导师创造学术价值的学生,自然也同样会被老师另眼相待。 科研路上,师生之间互相扶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那些无良导师,没有任何师德的学术垃圾自然不算的。 反正孔文建不是那种人。 不管怎么说,陈翰也是这碗面的第一发现者。 而且他在来到孔文建手底下读博的这短短几个月里,孔文建对他的观感也非常不错。 在他看来,陈翰是一个非常有培养价值的学生,是值得他花精力帮忙铺路的好苗子。 以后肯定能为考古学界做出不小贡献的! 所以在陈翰提出了《释名》里曾经记载过一种“索饼”的面食制作工艺后,他就顺水推舟的让陈翰来牵头试验了。 不管最终陈翰能不能用小米面粉搓出一碗面条来。 只要他深度参与了,那就会产生研究成果,不管是正确的成果,还是失败的过程,这都是为这个课题努力过了。 之后社科院考古所任何与喇家遗址这碗面有关系的论文发表,陈翰都少不了署名。 别小看这一点好处。 对于一位在读博士生来说,任何一点sci的影响因子都不容错过的! 更何况这种足够颠覆世界考古学界的大发现,陈翰更是能从中捞到非常多影响力好处。 当然,前提是导师愿意给他分润一些利益。 很幸运,孔文建不是那种喜欢吃独食和压榨手底下学生的导师。 不然换一个黑心的导师,可能是陈翰从头到尾都参与到了这个课题中,出工又出力,当牛又做马,但是最终发表的报告和论文却全是导师的荣誉,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国内学术界喜欢这么干的学术导师不是一个两个,一抓一大把! 陈翰过去也没少听过一些其他专业的师兄抱怨,考上研之后每天累死累活,成果还全都是导师的。 现在孔文建如此行为,让他颇为感动。 理论上,孔文建作为第一作者写的论文,是没有陈翰什么事的。 但是他愿意让陈翰署名,这待遇确实很好了。 如果孔文建发的是一篇普刊的论文,那么第三作者的作用确实很小,不会被人在意。 但是发到《自然》上的论文,那效果可就不同一般了,哪怕是第三作者,甚至对评职称都能有影响的。 而且喇家遗址出土的这碗面,肯定不是一篇论文就能够完事的。 围绕着这个课题,至少能出产五六篇论文。 其中最重要的一篇,类似“总纲”的论文,第一作者肯定得是孔文建,陈翰只能挂个三作。 但是围绕着这个大课题,陈翰自己也可以写几篇相关论文投中文核心期刊。 就像他接下来要做的小米面条复刻,整理成论文就足够投到国内的《考古与文物》《人类学学报》《考古》《文物》等期刊。 多的不敢说,至少他的博士毕业问题是不用愁了。 以喇家遗址考古发现的重要性,陈翰在核心期刊上以第一作者发表一两篇论文应该是没啥问题的。 只是他之前完全没想过,自己能上《自然》刷个脸! 导师居然愿意带他装逼带他飞。 这可太棒了! “老师,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尽快将这碗面给复刻出来!” 陈翰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浑身燃起斗志,大声的向孔文建立下了军令状。 “哈哈哈!好!”孔文建十分满意的拍了拍陈翰的肩膀:“这才对嘛!” “研究组就由你自己牵头吧,要调谁我都给你批!” “抓紧进入工作!” 孔文建撂下这话后,背起手迈着领导步,晃晃悠悠的就溜达回了院子里,一副完全放权的样子。 陈翰斗志满满的就将大包小包的小米面粉和脱壳小米、谷子搬回了院子里。 然后,他就立马行动,找上了苏飒、庄云鹏、张健波,还有另外两个同样在社科院考古所读博的汪维达与林雅,邀请他们加入课题。 没办法,陈翰作为一个刚加入社科院考古所的新人,实在是也指挥不动所里那些专业的考古学者。 而且既然这个课题是他来牵头,肯定不能再找几个比他的来头和地位都要更高的前辈吧。 不然这谁领导谁啊? 陈翰只能找自己熟悉的,以及其他同样是在社科院考古所读博的年轻人了。 不过还好,做面条这事也不需要多深奥的学术水平,需要的是脑袋灵活的,年轻人反而更有优势呢。 陈翰找上几人,只是简单的邀请了一下后,他们就立马欣然同意了。 这种做成了可以轰动国内考古学界的课题,让他们做负责人牵头,那压力确实太大了,大家都不敢。 可是只是参与其中作为课题小组的研究员,那可就没啥压力了。 典型的低风险高回报的事情,谁不乐意啊? 于是,一共六个人的“复刻小米面条”课题小组,就这么顺利的成立了。 第二十二章 失败 (求收藏,求追读!) 喇家村,村东头社科院考古所租住的小院之中。 位于一楼靠近厨房的一间小隔间内,已经被改成了一个简单的实验室。 不过,这个实验室之中,可没有丝毫“科研”的感觉。 陈翰六人,围着一口正在咕噜咕噜冒热气的大锅,一个个都紧锁着眉头,愁眉苦脸的。 “阿翰,遗址里出土的那碗面,一根面条的长度足足有五十厘米,而且放了四千多年了,还基本没有断点。” “结果到我们手上,五厘米的面都搓不出来,这咋整啊。” 庄云鹏苦这一张脸,非常的丧气。 【复刻喇家小米面条】的这个课题,已经正式启动半个月了。 只是,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几乎没有任何好消息出现。 一开始,小组的成员们按照陈翰想到的“索饼”,用“搓”的方式,试图将小米面团搓成一根根的面条。 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无比。 光是掌握好小米面粉和水的比例,让其能够揉成一团不散开的面团,就花了几乎一周的时间。 即便如此,最终做出来的小米面团,粘性也非常的差,只要稍微放一会,水分蒸发一下,立马就会散开。 不过至少能团成团了,可以开始下一步试验了。 随后,大家就立马开始尝试着搓面。 这又是一道难关。 “搓”这个动作,显然是很考验力道的。 重了,很容易搓断。 轻了,又不能搓成面条的那种椭圆形状。 课题小组的六个人,足足搓了五天,用了将近三十斤的小米面粉。 最终小组内最心灵手巧的两位女性研究员苏飒和林雅,才勉强熟练的能搓出十几二十厘米的小米面条了。 虽然说,离着喇家遗址出土的那五十厘米长的小米面条还有段距离。 但是二十厘米的长度,怎么也算是达到“面条”的标准了。 于是陈翰就打算试煮一下,看看效果了。 结果,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二十厘米长度的小米面条放进锅里,只不过煮了一分钟,就全都断开了。 等到煮熟的时候,都断成1-2厘米的小节了,根本算不上是面条。 近半个月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实验证明了,用索饼的制作方法,虽然说能够搓出来二十厘米长的小米面条,但是根本没办法煮。 看到这个结果,辛苦了半个月的庄云鹏能不沮丧才怪。 倒是陈翰在看到这个结果后,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很是沉稳。 “既然用水煮不行,我们试一试蒸的。” “蒸面条也是北方很常见的烹饪方法嘛!” 为了复刻小米面条,陈翰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孜孜不倦的上网了解与查询任何与面条相关的资料。 虽然动手能力没有多少增强,但是理论知识还是掌握了很多。 一听他这么说,大家立马就燃起了一丝希望。 苏飒和林雅跑到案板边,熟练的从小米面粉袋里抓了几把面粉,加水揉面、搓面。 不一会后,十来根长度在十几厘米的小米面条,就再次被搓了出来。 张健波也跑去隔壁的厨房,借了个蒸锅过来,在锅底打了两盆水,放上了蒸格后,苏飒就将搓好的面放到蒸锅里,开始蒸了起来。 每个人都一脸期待的紧盯着蒸锅。 看着它从平静到沸腾再到冒气。 张健波掐着时间,在锅开三分钟的时候,立马伸手掀开了锅盖。 然而,当缭绕的蒸汽散去后,看到蒸锅里断裂成一堆1-2厘米小段的面条,所有人都重重的叹了口气。 陈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又失败了。 “不然,我们试一试先用油炸再煮?”在李教授手下读博的汪维达,弱弱的举手提议道。 陈翰摇了摇头:“喇家遗址出土的面条并没有油炸的痕迹。” 一样食物有没有被油炸过,还是很容易能看得出来的。 而且以史前文明的那条件,应该也没奢侈到可以炼油,拿油来做面条的程度。 如果蒸和煮都行不通的话,那出问题的肯定是源头的制作方法,而不是烹饪手段了。 陈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鼻根,叹气道:“今天大家也都忙了一天了,实验就先做到这吧。” “回去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或者想想我们在制作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可以完善的步骤。” “大家也都去查一查,其他地方的面条制作手法,之后我们分组都试一遍。” 索饼这条路,大概是走不通了。 陈翰虽然感到很遗憾,但是也还没到彻底失去信心的地步。 既然四千年前的先民都能用小米做出面条来,没道理他们这些现代人就做不了。 绝对是方法没有找对而已。 做科研,最不怕的就是研究了! 实在不行就走穷举法的路子呗,将华夏北方所有地方的面条制作方法都试一遍!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反正陈翰是下定决心了,要和这个课题死磕! 只是组里的其他人可就愁了。 大家是来学考古的啊! 怎么学着学着,开始变成研究面条的厨子了! 只是这条船上都上了,而且已经付出了半个月的努力,现在说放弃也来不及了,也舍不得放弃了。 不研究出个所以然,发几篇中文核心期刊的论文,实在是对不起这半个月搓出来的面! “没问题!” 互相加油打劲了一番后,大家就各自回了房间,思索的思索,查资料的查资料,总之就是不放弃。 陈翰也和庄云鹏回了宿舍,开始上网查起了北方比较流行的面食和制作手法。 有句话说得好。 世界面食在华夏,华夏面食在山西。 陈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光是山西一省,用小麦粉、高粱面、豆面、荞面、莜面、玉米面、黄米面、土豆淀粉、红薯淀粉等等原料制作的面食,有据可查的就有280种之多。 虽然其中很多面食用的面条都是同一种制作工艺,只是烹饪手法不一样而已。 但是光看制作工艺,他也至少查出了十多种不同的面条制作方法。 有只用小麦面粉的,有用好几种面粉混合的,也有根本不用小麦面粉,只用一些粗粮面粉制作的。 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的面条制作工艺,一时之间都让陈翰看花了眼。 这么多种,真要是用穷举法一个一个的试,得试到猴年马月啊? 第二十三章 三璜联璧 社科院考古所这边发现了一碗四千年前面条的事情,虽然说很轰动,但是发掘不会因此就停歇下来。 就在陈翰等人忙于研究如何复刻出小米面条的时候。 发掘现场又出现了轰动的考古大发现。 七月的时候,位于遗址东南角台地的二、三号工地上,青海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们,就发现了一个齐家文化时期的小广场。 随着两个多月的持续发掘,广场所在的区域,陆续发现了祭坛和高等级墓葬等重要遗迹,非常的与众不同! 按照过去的经验来看,祭坛的出现,通常都会成为整个史前遗址最为重要的一块考古区域。 两个多月的重点发掘,为青海考古所带来了非常多惊人的文物出土,几乎每天都有大发现的消息,在考古现场哄传。 就连孔文建,在连续听了几天的传闻后,也难掩好奇之心,背着手溜达到了二号工地,想要看看到底啥情况。 一到二号工地,他就看到了明显的小广场遗址。 就在小广场遗址的北面,有一块高于广场地面大约2米左右,依靠黄土坡地形,人工堆筑而成的祭坛。 就是在这个祭坛的中心,青海考古所的人发现了那个特殊的长方形竖穴土坑墓,这也是青海考古所同行们的发掘重点。 孔文建溜溜达达的就上了祭台,一眼就看到了三个青海考古所的人,正围着一块长大约2.3米,宽0.7米,深1.5米的探方,正在进行着清理收尾。 孔文建顺手就拉住了站在祭坛上的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笑呵呵的问道:“我说老李,你们所在这挖了两个月,都挖出啥宝贝了?” “听说这墓里埋的是喇家遗址的重量级人物?” 被他拉住的青海考古所副所长李春潮嘿嘿一笑,将孔文建拉到一旁,难掩兴奋的说道:“老孔,了不得哦!” “这个墓的来头绝对不小。” “竖穴墓坑内的填土是黄花土,套口内的填土是红土和黄土叠加而成。” “在套口外,还填了一圈红土。” “而且根据我们的发掘情况来看,这个墓葬在埋葬后,似乎还用红土覆盖了包括墓葬在内的整个土台!” “光是看填土的情况,这个墓主人的身份来头就不小。” “而且可以证明,在齐家文化晚期,华夏人的墓葬习俗已经趋于成熟了。” 孔文建面色严肃的点点头,深以为然。 在华夏的墓葬文化中,五种土色,红土和黄土为上,青土和白土次之,黑色为凶。 红土和黄土向来都是华夏人眼中的“吉”土,后来演变为风水学中所谓的风水宝地。 而黑色的土,则被认为是凶地,是不能用来埋葬祖先的。 这种墓葬文化,在喇家遗址出土之前,最早能够找到的实际证明,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 再早,就没有相关出土证明了。 但是在距今四千年前的喇家遗址中,发现了精心用黄土和红土进行下葬回填的墓穴! 这说明至少在齐家文化晚期,华夏先民就已经有了黄、红土是吉土的这一丧葬文化! 这可了不得哦! 哪怕墓里什么文物都没发现,光是发现这两色土,对于中华文化溯源工程都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了不得,了不得。”孔文建轻声喃喃道。 “更了不得的还在后头呢。”李春潮十分得意的挑了挑眉,继续说道: “在套口和竖穴墓口的填土中,有规律的放置了玉器、玉料总共八件,每件都非常珍贵!” “其中最珍贵的,是两件三璜联璧!” 孔文建砸吧砸吧嘴,颇为感慨:“玉璧啊,山东那边的大汶口文化,也曾经出土过玉璧对吧。” 山东距离青海,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远。 而且山东那边出土的大汶口文化,是距今6500—4500年前的新石器时期文化,横跨了两千年。 大汶口文化灭亡的时候,喇家遗址这边的齐家文化,还正在鼎盛之时呢! 一南一北,两个距离超过上千公里,独立发展的新石器时期文化,但是全都有制作玉璧作为礼器的习惯。 巧不? 玉璧,古代六器之一。 六器即玉璧、玉琮、玉圭、玉琥、玉璋、玉璜,是古代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 有文献的记载,最早是在《周礼》之中。 但是实际上这六种玉器被华夏人当做祭祀礼器的年代非常久远,早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广为使用了。 而且很神奇的是,不管是长江流域的新石器时期遗址,还是黄河流域的新石器遗址。 从青海甘肃,到沿海的山东地区,都曾经出土过用玉制作的玉璧。 这完全可以证明,在距今四千到五千年前,生活在华夏大地的各部落之间,有充分的交流! 不然若各地部落时代全都是独立发展的话,不可能这么巧合的,大家都发展出了一样的礼器! 甚至这六种礼器,从新石器时期到华夏最后一个封建王朝,都一直传承了下来! 是一种一脉相承,从未断绝过的文化! 这代表华夏人,至少在距今五千年前,就已经开始组成了部落联盟! 不然不可能通行一种礼器,一种祭祀文化! 这也是夏朝,乃至尧舜禹存在,依旧被华夏考古学者们相信的原因。 根据零星考古出土的新石器时期玉器来看,相隔数百公里外不同的部落,互相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说明新石器时期晚期,肯定已经出现了一个高于“部落”的组织架构,将不同地域的部落联系在了一起。 并且是华夏文明的源头文化,是华夏文明的起始点。 或许是部落联盟,或许是最早的方国,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制度。 但是,可以肯定的说,高于单个部落以上的联系,那绝对已经算得上是“文明”了! 西方一座城邦,都能算文明,凭什么华夏这边互有联系的部落组成的聚集体,却不被算成文明? 就因为没有出土足够有规模的城市,文字,和金属工具吗? 谁说开始用金属,有文字了的人才算是文明? 世界文明的发展,绝对不可能是完全一样的脉络。 华夏先民在石器时代,就先发展出文明,难道就不行了? 去他奶奶的腿! 西方人所谓的“文明三要素”,根本不应该套用到独立于西方文明发展的华夏人身上! 第二十四章 滔天大洪水 玉璧的出现,显然是一件重要事件。 华夏的考古工作者们,在商周时期的墓坑中,出土过不少制式一样的礼器。 也就是《周礼》里的六器。 而喇家遗址同样出土了玉璧。 这代表虽然喇家遗址因为一次大灾难,突然被灭亡了,但是至少喇家遗址的一些文化,还是被传承到了后世。 围绕着这两件珍贵的三璜联璧探讨了几句后,李春潮继续深入的介绍道:“老孔,这还不止呢。” “在填土里发现的玉器,还只是外围的陪葬品。” “这位埋葬在祭坛中央的墓主人,是一位45-50岁的男性。” “而且他下葬时还有木棺,他头朝北,仰身直肢的躺在里头,在身上还放了七件玉器。” “玉璧、玉环、大玉刀、玉斧、玉锛齐全。” 孔文建点点头:“玉璧和玉环,代表墓主人的地位很高,而大玉刀则代表这位墓主人武力很强大,或者说掌握了部落的征伐权利。” “玉斧和玉锛,有可能是墓主人生前常用的生产力工具,也有可能代指墓主人掌握部落的生产工作。” 这一套玉器的出土,如果不是在祭台中央的墓坑这一特别之处,可以简单的认为这些玉器全都是墓主人生前常用的玉器。 但是墓坑如此特殊,那这些出土的玉器,也许也被赋予了特别的含义。 像斧钺,在古代就象征着权利,天子分封诸侯的时候,就会赐斧钺、弓矢,以示权利。 诸侯下葬的时候也就常会陪葬斧钺。 孔文建倒也不算是过度解读。 只是这解读是肯定没办法证实的。 毕竟喇家遗址没有出土任何文字,去描述这些玉器是否有象征意义。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位墓主人的身份绝对是毋庸置疑的高了。 “在祭坛的东南边沿,我们还发现了十余座祭祀性墓葬。” 李春潮向着东南方向努了努嘴:“这十来座墓的位置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而且成人墓和小孩墓还混在了一起。” “除了个别是头向与祭坛中央的这个m17号墓主人一致外,其他墓坑的墓主人头向都是向西北或者西边。” “我们猜测啊,头向和m17一致的,可能是m17号墓主人的陪葬墓,或者祭祀坑。” “而剩下的那些,可能是后来的部落首领,以及他们的陪葬墓。” 孔文建皱了皱眉头。 没有文字就是这点不好,所有出土的墓坑,里头是什么人,为什么埋在这,一切都只能靠推断和猜测。 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绝对准确的真相。 不像商周之后的墓,基本上都有墓志铭,或者刻有墓主人名字的信物,按着史书来查,很容易就查出墓主人是谁,生前做了什么事情,清晰无比。 做史前遗址考古的,基本上是发掘的时候一脸懵逼,清理的时候半脸懵逼,总结报告的时候,也都是一堆推断、猜测、可能、也许之类的词。 从迷雾里来,去到迷雾里。 李春潮倒是挺无所谓的,对能有这么多发现,已经很满足了。 他满意的看着忙碌的二号工地,轻笑着说道: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小广场、祭坛、还有旁边的这个特殊地面建筑,应该是构成了一个喇家遗址先民的公共活动空间。” “应该是一处重要的祭祀区域。” “不过,听喇家村的村民说,早先年他们还在祭坛以北不远处的地方,发现过一些玉器,或许这处祭祀区的范围还要更加大。” “只不过这就要等进一步的考古发掘和研究才能证实了。” “嗯,这么大个遗迹,没个十年八年是整理不清楚的。” 孔文建点点头,正要附和几句便告辞呢,青海考古所的一个年轻人,呼呲呼呲的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喘着气喊道: “李所,那几位中科院来的地质学家,对喇家遗址的毁灭,有了初步研究成果了!” “什么?!” 孔文建眼睛一瞪,那还顾得上什么寒暄啊,拔腿就往地质工作组那边跑去。 李春潮也脚步快速的在后头追着,嘴里还骂道:“老孔,你他娘的属兔子是吧,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健步如飞的穿过了二号工地,跑到了地质工作者的驻地。 “张教授!张教授!” 人还没到,孔文建的大嗓门倒是先传遍了地质工作者驻地。 中科院地质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张承,闻声从流动板房内走了出来,刚好被孔文建撞了个满怀。 孔文建拉着张承的手就往里走,一遍还急不可耐的连连问道:“张教授,你们的地质研究出结果了?” “这喇家遗址,到底是因为什么自然灾害才突然毁灭的?” 被孔文建抓着的张承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他能理解这些考古工作者的激动。 张承招了招手,他的一个组员,就将一台笔记本电脑端了过来。 “孔所长,您看。” 张承指向了电脑界面上的数张地质图,还有现场泥土层的出土情况图,以及他实地考察拍下的一些照片,语气略带沉重的说道: “可以确定,喇家遗址是华夏唯一的灾难遗址。” “而且遇到的是非常复杂的灾难。” 调出了几张出土现场发现的大裂痕,张承很确定的说道:“在距今4100年左右,这里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这场地震造成了喇家遗址地面的破坏和房屋的倒塌。” “那些被压在房子里的骸骨,很有可能就是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 “初步判定,这场地震的震中,距喇家遗址约130公里,这场地震的规模非常的大!” “所以,喇家遗址是因为地震而被毁灭的?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李春潮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张承却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 “喇家遗址遭受的,不只是一场地震。” “还记得你们在遗址中发现的红色沉积物吗?” 孔文建和李春潮都点了点头。 “那看似普通的红色沉积物,才是喇家遗址彻底毁灭的原因。” 张承叹了口气:“前两个月,我们团队走遍了喇家村附近,进行了详细的地质勘察。” “喇家村紧挨着黄河,而在黄河上游,离着喇家村大概25公里处,有一处叫积石峡的地方。” “在积石峡地质考察时,我们团队偶然看到了一些特殊的碎屑,收集起来进行了研究。” “很快,我们就确认了,这些碎屑是上古一场巨大溃决洪水的沉积物。” “再联系上,喇家遗址考古发掘时发现的那些红色沉积物,情况就很清楚了。” “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一场强烈地震在积石峡引发了大规模滑坡,滑坡堵塞黄河6到9个月,形成了巨大的堰塞湖,堵住了黄河。” “这一堵,水量持续增加九个月后,便导致堰塞湖溃决,多达110亿至160亿立方米的湖水在短时间内快速下泄,形成流量巨大的洪水。” “喇家遗址,应该是在不到一年之内,先遭受了一场大型的地震,随后又遭受了一场滔天洪水。” “连续遭遇两场超大型的自然灾害,直接将四千年前的喇家部落,从这个世间抹除了。” 第二十五章 “大禹治水”的真相? 110亿至160亿立方米的洪水,是什么概念? 根据地质专家详细科考而估算出的数据。 当年洪水暴发时的洪峰流量,大概是48万立方米每秒,相当于现在黄河平均流量的186倍,青海黄河段流量的五百倍! 要知道,有记载的黄河最大一次洪水发生于1843年,最大流量也才每秒3.6万立方米左右! 当年如此洪水,就导致了数以十万计的人死亡,上百万人无家可归! 而比这还要猛十倍的黄河大洪水,汇聚成一起,瞬间从积石峡喷涌而下! 如此大规模的超级洪峰,更是足够直接从积石峡,淹没到两千公里外的黄河下游,直接形成一大片泽国! 如果是在封建社会,这样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灾,足够瘫痪乃至毁灭整个国家! “这样规模的洪水灾害在华夏有准确史料的任何历史时期内,都没有发生过,是一场非常罕见的巨大洪水。” “甚至可以说是地球近1万年内发生的最大洪水!” 张承推了推眼镜,有些感慨的说道:“说实话,当我们确定了这场洪水后,第一时间我就联想到了华夏传说中的那场史前大洪水。” “就是大禹和他父亲,两辈人接力治了几十年才治成功的大洪水。” “我们对喇家遗址中被埋幼年人骨进行碳14年代测定后,确定这场大洪水发生在公元前1920年左右。”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张承看向了孔文建,神色中带着些探寻:“如果这场洪水,真的是华夏传说中大禹治的那场大洪水。” “那根据大禹和其父治水约用20年的记载,或许夏朝的开始时期,应该是公元前1900年,而并非夏商周断代工程中,给出的夏朝起始于公元前2070年的推断?” 作为一个地质学家,张承显然是不太懂这些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是如何将夏商周进行准确断代的。 但是他凭借着自己在地质领域的专业性,以及和史料结合,给出了一个十分惊人的猜测。 在大部分考古学家和史学家,都认可夏商周断代工程给出的断代数据的当下。 张承给出了一个推翻的论调,将夏朝的起始年限,向后推了170年。 如此大型的洪水,显然是不可能凭借人力就能治理好的。 别说四千年前了,就算是现在,如果黄河突然爆发了如此大型的洪水,也会让政府焦头烂额,乃至动员全国之力,都需要好几年才能恢复民生。 但是,按照历史传说和史料中所说,大禹和他的父亲鲧,两个人是花了20年的时间才将水患治好的。 恰恰让张承感到凑巧的是,喇家遗址发现的这场大洪水,也确实需要差不多20年的时间,才能够平复如常。 这当然不是人力治水的功劳,而是大自然的自我调节能力。 20年的时间足够让大自然消弭掉这场大洪水风波了。 这种种巧合,反而给了历史传说足够多的佐证! 或许当年的历史真相,是这样的。 四千年前,一场滔天大洪水席卷了整个黄河流域。 当时处于部落联盟时期的华夏,有一个叫有崇氏的部落,这个部落很擅长治理水患,所以被当时的部落联盟首领派遣去治理这场大洪水。 但是由于当时还处于大洪水爆发期,有崇氏在任的首领,靠人力根本不可能将洪水治理好,治理洪水长达九年,都没见效果。 直到他去世,儿子接替了他的治水任务的时候,当时离着洪水暴发已经过去了九年,大洪水也从爆发期转入了平静期。 有崇氏的第二代首领又花费了13年时间,耗尽心血与体力,同时洪水自身也确实已经发泄完了,便平静了下来。 “治水”就这么成功了。 而这两位有崇氏的首领,第一位叫做鲧,第二位叫做禹。 而当时的华夏部落联盟,便是历史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期。 大禹也凭借着这份治水的功劳和威望,从舜的手上,接过了部落联盟的首领职位! 没有传说里的什么天帝帮忙治水,也没有什么应龙听候大禹的差遣之类乱七八糟的玄幻事件。 实际上真相就是洪水从爆发到平静,刚好就是这么十来年,就算没大禹,洪水一样也会自然消失平静。 只是刚好当年有这么一个部落接下了治理洪水的任务,所以阴差阳错的,古人就以为是大禹治理好了洪水。 两百年前的我大清,闹洪水了还以为是龙王发怒呢。 总不能指望四千年前还在刀耕火种的先民,能搞清楚洪水的原理和地理知识吧? 理所当然的,当时的人自然以为是大禹治好了水患咯。 张承将他的这个猜测,如实向孔文建和李春潮述说了一遍。 两人都被他这想法给冲击到了。 张承的猜测合理吗? 合理,很合理! 根据地质研究判断,确实可以证明四千年前黄河流域发生了这么一场超级大洪水。 华夏历史传说中,也确实有这么一场洪水。 传说中的大禹治水一共用了22年,和这场洪水的泛滥期差不多。 种种巧合,无法不让人相信张承的说法。 只是,李春潮还是叹了口气。 “可惜,猜测终究只能是猜测,现在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可以证明这场史前大洪水,就是华夏传说里大禹治的那场洪水。” 张承只能确定四千年前发生了这么一场大洪水,而且导致了喇家遗址的彻底灭亡,但是却没有证据将洪水与大禹联系在一起。 “那可不一定。”一直低着头思索的孔文建猛的一抬头,看向张承问道:“张教授,你刚才说,你们在上游25公里处发现的那个洪水爆发源头,叫做积石峡对吧?” “是啊,积石峡,怎么了?”张承疑惑道。 孔文建面色怪异,几乎一字一顿的吐露道:“《尚书·禹贡》里有这么一段话。” “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阴,东至于砥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降水,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这是当年大禹率民众跋山涉水,凿石泄洪的过程记录。” “你们说,如果让你们来治水的话,第一站是不是应该从水患爆发的源头开始治理起?” “而大禹治水的第一站,叫做“积石”,之前国内的学者一直认为,这里的“积石”指的是青海省东部与甘肃接界处的积石山。” “而且,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积石峡的位置,就在积石山侧!” “那书里说的导河积石,导的是积石山,还是积石峡?” 第二十六章 路子错了 《尚书·禹贡》到底是谁写的,现在已经没办法确定了。 以前的学者都以为《禹贡》为夏朝史官甚至是大禹本人的著述。 但是现在已被学界所否定,基本认为是后世战国时期的文章,而且是战国时魏人写的。 而《禹贡》的内容呢? 简单的说,就是一篇以“大禹”的口吻,来讲如何治理天下山川水道的书。 其中讲到了如何疏导黄河,正是从一处叫做积石的地方开始,直至疏通入海。 既然写这篇文章的人是战国时期的人,那他显然是无法知道当年大禹治水是怎么治的。 但是,他提出的梳理黄河的方法,却恰好也是从积石开始,直至入海。 在喇家遗址出现之前,这件事可以不以为然。 但是现在确定了,四千年前积石峡这边,曾经爆发过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而且时间和大禹传说年代很接近。 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又开始扑朔迷离了起来。 是否,在战国时期,还有大禹当年治水的详细历史流传? 所以这位魏国人才能窥探到大禹时期的大洪水发生经过,写下了这篇疏导方案? 也或许,在战国时期,还是有流传一些大禹治水时的经历,魏国的这位作者,只是将其整理进了《禹贡》里,所以他才以“大禹”的口吻自居? 还是这篇《禹贡》就真的只是巧合,恰巧提到积石山这个洪水爆发的源头? 现在的人已经无从得知历史真相了。 孔文建提出了《禹贡》的事后,三位至少都是教授级别的高级研究员,纷纷沉默了下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万千思绪飘过,但是却都按压在心里。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太缺乏实证了啊! 如果,能够真的证明出这场发生于四千年前的大洪水真的就是大禹治的那场大洪水。 那么大禹治水就将成为真实的历史,不再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那大禹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儿子启,也可以有定论了。 再延伸下去,华夏的第一个封建王朝“夏”,也不再是没有足够证据可以证明的传说,而成为真正无可置疑的信史了。 只要能证明大禹确实存在,那夏朝也就成为了能够被证实的真实历史。 至于大禹之上的三皇五帝,那不是现在的学者们能考虑的事情了。 在简单的探讨了一番后,李春潮和孔文建各自怀着乱七八糟的思绪,离开了地质工作组。 虽然说,此行他们解开了喇家遗址的毁灭之因。 但是这并没有让他们有拨开迷雾见太阳的感觉。 反而心头升起了更大片的迷雾。 这场史前大洪水是否和大禹治水有关? 如果真的有关,那夏朝的断代,是不是要推后170年? 夏朝的起始年代推后的话,后续商周的断代被影响,又要如何才能理顺? 种种问题,让他们二人头都大了一圈。 不过,这场大洪水的发现,还是非常重要的。 回到了社科院考古所的驻地后,孔文建就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将地质工作组的研究情况,告知了大家。 果不其然,引发了一片惊呼。 正苦恼于如何将那碗小米面条复刻出来的陈翰,也暂时将这个难题放到了脑后,兴奋的与庄云鹏他们讨论起了这场史前大洪水。 毫不意外的,大家都将其联想到了大禹治水,很是认同张承的推测。 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拿出确凿的证据,但是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方向。 既然这场史前大洪水已经确定了。 那华夏的考古工作者们,完全可以和地质学家合作,围绕着这场大洪水,进行一系列的科考工作。 别的不说,就专门盯准公元前1900年这个时间节点,以及这场洪水爆发的范围,进行有针对性的考古研究,没准就能够找到一些1900年前大禹治水的痕迹! 万一,在某一处河段公元前1900年的地层中,找到了一些用于治水的工具,或者遗址。 或许大禹治水的传说就会成为确凿的史实! 只不过,这将会是一件需要花费浩大工作量的工程,而且会花费很多资金。 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史前大洪水,就启动这么大的工程,也不太现实。 “关于这场大洪水的发生,以及和大禹治水是否有联系。” “你们如果有人有兴趣,可以去地质工作组那边要一些研究数据,然后自己写相关的论文给国内期刊投稿。” 孔文建叹了口气,结束了这个疑点重重,并且一时半会很难给出确凿结果的话题。 现在社科院考古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将陈翰发现的那碗四千年前的小米面条,从疑似变成确凿。 这是能够彻底改写世界面条发源历史的大事! 他抬起头看向了还在和庄云鹏窃窃私语聊着大洪水的陈翰,淡淡的问道:“小陈啊!” “你们小组的小米面条复刻,搞得怎么样了,有成果了吗?” 孔文建这一问,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陈翰。 在孔文建将这个课题交给陈翰后,大家其实都不看好陈翰他们几个小年轻能搞得定这个课程。 只当孔文建是在锻炼年轻人呢。 所以他们全都一脸调侃,或者一脸笑意的看着陈翰几人,准备看他们受挫的好戏。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迎着大家调侃的眼神,陈翰苦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尴尬的说道:“老师...那个...” “《释名》里提到的索饼,我们已经试过了,虽然能搓出小米面条来,但是在煮熟的过程中,还是会全部断裂。”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既然喇家先民能做到,那肯定是说明有办法的,我们正在从现有的面条制作工艺里找寻适合的方法,进行尝试。” 负责社科院考古所秦汉研究室的李教授哈哈一笑,摆摆手说道:“小陈啊!” “我最近其实有关注你们小组,我觉得有一点你们可能搞错方向了。” “你们要清楚一件事,喇家先民,是在四千年前做的这碗面。” “你们觉得,四千年前他们能够将粟,研磨的和现代小米面粉一样细腻吗?” “他们的脱壳手段,能比现代的工业化机器还要干净吗?” “其他的实验过程,我不清楚是否正确,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们用现成的小米面粉绝对是不对的。” “或许,你们应该试一试用原始的,没脱壳的小米,从第一步就纯手工制作!” “要从四千年前的先民们角度出发,想一想他们是怎么靠着一堆石器,就做出小米面条的?” 第二十七章 饸饹? “原始,研磨...” 陈翰皱着眉头,漫无目的的在喇家村内散步着。 昨天会议结束时,孔文建还是给他们“复刻小米面条”课题小组下了最后的通牒。 孔文建只给了他们最后半个月的时间。 如果半个月内还没办法成功复刻的话,这事孔文建就要带领所里真正的大佬们亲自接手了。 当然,他们接手后,陈翰这些做了前期试错试验的组员,也是有那么一些功劳的,之后写些相关论文也没啥问题。 这也算是孔文建给他们的福利了。 要不是他非常看好陈翰,不然不可能这么好说话的。 只是,陈翰可一点都不愿意做一个失败者。 或者说,如此小的一个课题如果他都搞不定,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 所以,他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在这半个月内搞定这个课题! 只是,课题的进行真的不算顺利。 昨天下午,庄云鹏几人先去准备一些现代黏谷子(没脱壳的小米)后,大家便围着这些刚从地里收出来,连植株都还在的粘谷子,研究起了怎么脱壳。 李教授的话,确实给了陈翰很多启发。 既然要复原一碗四千年前的面条,那就应该按照四千年前先民的思路和工具来尝试。 有的时候科技进步并不一定代表就一定都是先进的。 多少曾经古代有的技术,到现代科技进步后反而失传了? 难道是现代人没古代人聪明吗? 恰恰相反,就是因为现代人比古代人更加聪明,掌握了更多先进的工艺,在将一些“落后”的工艺淘汰时,一并淘汰了一些只有纯手工才能做到的技巧和技艺。 当陈翰他们用粘谷子,纯手工的用研钵(类似捣蒜的那种容器)一点一点的将谷子捶砸、碾磨脱壳,得到了手工去壳的小米后。 用这些还保留了20%~30%外壳的谷粒,捶砸成面团后,粘性就明显要比工厂做好的那些细磨小米面粉高了不少。 这无疑给了陈翰他们极大的鼓舞。 只是,就在他们以为,这次尝试就要成功了的时候,现实再次无情的给予了他们重击。 这种手工研磨出来的小米面,搓成面条后,如果用水煮的话,依旧还是会断。 就算是改蒸,也还是一样会断! 只是,效果比之前稍微好了一点。 一条搓成20厘米长度的小米面条,放入水中后,会断成2-3cm的小节。 而用蒸笼蒸熟的话,则会断成4-5cm的小节。 4-5cm一节的面条,显然还是达不到喇家遗址出土面条的标准。 昨天一整天的努力,再次泡汤后,他们这个课题小组,已经有些失去方向了。 一整个晚上,他都没睡好,这才早上一大早七点多,就跑出来散步了。 一方面是散散心,一方面也是想要整理整理思绪,收拾收拾好心态,继续迎战小米面条! 就这样,陈翰漫无目的的在喇家村里闲逛着。 看看山,看看水,看看远处的黄土高坡,也看看村里热闹的烟火气。 还别说,怪不得那些文人墨客都说什么人间烟火最抚人心。 当看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一片忙碌的做着早餐。 看到村里的小孩子们,穿着开裆裤在门外肆意玩耍奔跑。 还是蛮能治愈人心的。 一大早在村里逛一下后,陈翰那原本很低沉失落的心情,也被安慰了不少。 就在陈翰已经收拾好情绪,准备打道回府,继续投入小米面条的攻克战时。 一位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岔开腿正在大口吃着早餐的村里老汉,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这位喇家村的老大爷,手上捧了一碗泛着淡黄色的面条,正呼哧呼哧的往嘴里送。 吃早餐不稀奇,但是他碗里的那碗面就有点稀奇了。 陈翰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位老大爷吃的面,和平常常见的面条不一样,非常有光泽,而且看起来滑溜溜的。 有点像意大利面条,又有点像通心粉。 但是又没有这两者那么细,反而非常的粗,而且很有劲道。 反正和普通的面条绝对不一样,陈翰以前从来没见过。 他连忙快步走到了这位大爷旁边,迫不及待的问道:“大爷,您吃的这是啥面啊,怎么做的?” 一听陈翰这外乡人的口音,老大爷立马就知道,陈翰是考古队的人了。 抬起有些浑浊的眼睛,老大爷乐呵呵一笑:“小伙子,你是那啥..考古队的吧?外地来的?” “这啊,不是面条,是饸饹。” “河勒?”老大爷的口音有点重,陈翰皱着眉头复述了一遍,却是没搞懂这“河勒”是什么东西。 大爷也不含糊,直接站起身就拉起陈翰往自家里走。 老人家嘛,就喜欢给没见识的后辈们见见世面。 大爷很热情的拉着陈翰来到了自家厨房里,指着放在柴火锅旁边的一个木制工具说道: “这饸饹不是面条,是用这个饸饹床子压出来的。” 陈翰依声看向了老大爷指着的工具。 这是一个有点像杠杆的东西,在两片木片中间,有一个圆形并且带眼儿的空腔。 稍微瞟一眼,陈翰就大概理解了这玩意的使用方法。 只要将面团放在空腔里,然后用力压下杠杆,面团就会从圆眼里压出来。 “大爷,这饸饹是用什么面做的?”陈翰有些激动的追问道。 “豌豆面、莜麦面、荞麦面或其他杂豆面都行,不挑的。” “这饸饹以前就是穷苦老百姓们吃的,都用些杂粮做。” 陈翰一听这玩意是用杂粮做的,一拍大腿,那叫一个激动啊。 既然用豌豆和杂豆都能用这工具做出面条来,那小米也可以啊! 他连忙拉住了大爷,认真详细的向他请教饸饹的制作工艺,从一开始的做面团,到后面压面,所有流程一点都没放过。 老大爷也是知无不言,这玩意也没啥好隐瞒的。 整个北方地区,到处都有吃饸饹的,甚至这饸饹都不是青海的特色,还是山西那边传来的。 而且饸饹的制作方法真的很简单。 就是将面粉揉成面团,然后放饸饹床子里挤压进滚烫烧开的锅里,就可以煮好了。 陈翰在认识和学习到饸饹后,千恩万谢的告别了老大爷,立马飞奔回了课题小组。 这小米面条的复刻,有戏了! 第二十八章 来之不易的一碗面! “庄师兄,你快去向厨房的李姐问问,有没有做饸饹的饸饹床子,借一个过来。” “如果没有,你就出去找村民借!” “苏师姐,麻烦你去仓库再搬一袋没去壳的粘谷子来。” “剩下的人,用手机查一下一种叫饸饹的面食,学习这种面食的制作方法!” “接下来,我们就用做饸饹的方法,试一试复刻这碗四千年前的小米面条!” 一回到所里给他们腾出来的实验小房间,陈翰便连忙向正对着面团发呆的课题小组成员们吩咐道。 “饸饹?!” “和乐?” “河勒?” 苏飒、庄云鹏和张健波都有些懵,不知道陈翰突然提出的饸饹是什么东西。 只有来自山东的汪维达一脸焕然大悟的表情,啪的一拍大腿:“对啊!” “我怎么忘记饸饹了!” 饸饹不只是在青海和山西盛行,山东那边饸饹也是十分出名的美食呢! 没提起来的时候,汪维达还想不起来。 但是陈翰一提起,他马上就想到了饸饹的制作方法和原材料,确实是在华夏面食里比较别具一格的! 轰的一下,小房间内的几人全都四散而开,按照陈翰的安排,连忙动了起来。 张健波和林雅也掏出了手机,上网查起了饸饹的详细资料。 十来分钟后,苏飒和庄云鹏就抱着一袋带壳小米和借来的饸饹床子,回到了临时实验室内。 “来来来,都行动起来!” 称上五百克的带壳小米,陈翰拿起研钵就开始捣了起来。 捶砸、碾磨脱壳,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工序。 保留20%~30%的谷粒,被研磨出来后,用温水将其泡软,然后再捶砸,将其锤成一团面团。 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终于搞出面团后,陈翰便兴奋的拿起饸饹床子,架在了已经煮沸的大锅上。 “庄师兄,将面团放进饸饹床子里。” 待庄云鹏将锤砸出来的小米面团放进饸饹床子后,陈翰便一手拿着一片木托,利用杠杆原理,向下压了起来。 随着他的加力,饸饹床子下方的圆孔中,开始挤压出了面条。 然而! 这些被挤压出来的面条,还没等掉进锅里呢,就先一步在半空中断裂散开了。 掉进锅里煮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片片糊糊,哪里还有面条的样子,根本就是一碗疙瘩汤。 所有人脸色立马都大变。 又失败了! 不应该啊! 汪维达抱着头蹲了下去,十分费解和不明所以。 其实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大家私底下也有琢磨过小米面条的制作方法。 在抛开时代局限性不谈,大家还是提出了几种方法的。 但是,大多都是需要往小米面粉里增加一些可以增加粘性的东西。 甚至庄云鹏还想到了从小麦面条里提取面筋蛋白,人为将其加入到小米面粉中,这样就能提高小米面粉的粘性了。 别说是压了,就算拉面都不是问题! 只是,四千年前的喇家先民,不可能掌握化学提取的能力吧。 就算有外星人教了他们如何做化学提取,那也不可能将这玩意用到做面条上... 想要做出小米面条来,必须只能从制作工艺上研究。 可是如果连饸饹的制作方法,都不能够复刻出小米面条。 那四千年前的喇家先民,是怎么可能做出小米面条的? 汪维达苦思不得其解。 其他人,包括陈翰,也全都一个个眉头紧锁的看着还在沸腾的铁锅里,飘荡着的“小米疙瘩汤”。 “到底是为什么呢....” 突然,汪维达想到了庄云鹏之前说从小米面条里提取面筋蛋白的事情,猛的抬起头来。 “阿翰,我知道了!” “我们应该先将面团蒸一下,然后再压啊!” 汪维达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着,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小麦面条之所以会有粘性,是因为小麦富含面筋蛋白这种粘性物质。” “和面的时候,之所以要在拉面之前将面团放置一会醒面,也是为了让面筋蛋白充分作用。” “但是,小米面粉作为一种淀粉,是没有面筋蛋白的,淀粉内唯一可以产生粘性的,只有凝胶!” “而凝胶却要在小米里的淀粉加热并适度糊化的时候,才会充分作用!” “所以想要将小米面粉定型成面条,应该先加热煮熟,趁着面团还热乎的时候,用饸饹床子将面团压成面条。” “而且必须压出来的时候放到滚烫的开水里煮,这样小米面全程都处于高温的环境,粘性物质就能发挥作用了!” 汪维达越说越笃定,越说越自信,越说越兴奋。 直觉告诉他,这个想法绝对是正确的! 陈翰也眼前一亮,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是个好方向!” “那我们就试一试!” 说干就干! 陈翰再抓起一斤没脱壳的小米,开始手工研磨了起来。 庄云鹏和苏飒也去准备蒸锅了。 一回生,两回熟,在连续纯手工给小米碾磨脱壳了好几次后,陈翰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没一会,一大碗脱壳碾碎了的小米渣就被做好了。 一样是先放水里浸泡使其变软,然后再锤砸成面团。 不一样的是,这回锤砸成面团后,没有再直接放到饸饹床子上压面,而是先放到蒸笼里蒸。 由于是第一次试验,大家也不知道要蒸多久,才能使小米面团内的凝胶产生粘性作用。 所以大家只能一两分钟就掀开锅戳一戳面团,试一试柔软度和粘性。 直到约摸着十分钟过去后,陈翰感觉面团已经在高温持续加热中,聚合粘粘在一起了。 他才戴上手套,直接从滚烫的蒸锅里抓起面团,扔到了旁边的饸饹床子中。 掌握着饸饹床子的庄云鹏片刻都不敢耽误,趁着面团还滚烫热乎呢,连忙就用力挤压了起来。 一根根泛着淡黄色,光滑q弹的小米面条,从饸饹床子中被挤压了出来,掉入下方烧着滚烫热水的铁锅里。 “耶!!!” “没断!!” “哈哈哈!!!” 看着庄云鹏一口气足足压出了二三十厘米,没有任何断点的小米面条甩进锅里,所有人都笑容满面的欢呼了起来。 陈翰目不转睛的看着铁锅内正在翻滚烫煮的小米面条,在心里默默乞求,千万别断啊! 一分钟。 两分钟。 就在陈翰激动不已,想要大呼实验成功的时候。 “啵—”的一声。 这十多根长度差不多都有三十厘米的面条,啪的全都断成了十五厘米左右的两节。 一下子,实验室内的气氛就紧绷了起来,所有人就紧张的看向了锅内,生怕希望再次破灭。 不过,这次大家似乎确实是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在断裂了一次之后,剩下长度都有十几厘米的面条,再无一根断裂了。 滚水足足煮了五分钟后,当陈翰拿起碗将这些面条全部捞起时。 光滑、q弹,充满光泽的一碗面,让整个【复刻小米面条课题小组】,都陷入了癫狂! 他们成功了! ........ 参考文献:吕厚远,李玉梅,张健平,杨晓燕,叶茂林,李泉,王灿,吴乃琴.青海喇家遗址出土4000年前面条的成分分析与复制[j].科学通报,2015,60(08):744-760. 第二十九章 发论文 当正确的道路被发现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复刻小米面条课题小组】的六人,分成了三个小组,进行了对照组试验。 通过对比不同的蒸煮时间,面条压制的不同长度,以及制作工艺上的小改良,不到十天,大家就基本上摸清了如何制作小米面条。 甚至整理出了一张很细致的试验结果表。 用不同制作方法,最终产生的效果都是大不同的。 最主要的是面条长度的变化。 如果是挤压出5-10厘米的面条,煮熟后就容易碎成1-2厘米。 挤压出的面条在15厘米以上,煮出来也会断成2-5厘米。 只有挤压到30厘米以上,煮熟后才会断成15-20厘米的长度,刚好适合吃。 之后就算挤压出更长的面条,煮熟后也会断成15-20厘米左右。 在挤压这部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汪维达与林雅负责的蒸面对照组,对面团挤压成面条之前的蒸煮步骤,也进行了详细的试验。 从蒸煮一分钟,到蒸煮超过一个小时,都试了一遍后,汪维达与林雅发现小米面团先蒸煮15分钟,然后再用饸络床子挤压,可以做出煮熟后超过30厘米长的小米面条。 最终再加上第一次实验时没有用上的饧面、浸泡小米等环节后,课题小组合力做出了能够超过120厘米长的面条! 而且为保工艺的普适性,陈翰最后还用不同的小米品种都试了一下,基本上全都能达到这个效果! 喇家遗址出土的这碗小米面条,长度也不过50厘米而已。 当课题小组能够做出长度超过120厘米的熟小米面条后。 这碗来自四千年前的小米面条,就再无秘密可言了。 陈翰对着一碗刚做出来的,而且还铺上了肉码子,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米面条,从多个角度拍下了高清照片后,便宣告了实验的成功! “各位,我们复刻小米面条的课题,可以宣告成功了!” “只要将我们的实验过程,以及总结出来的制作步骤,不同方法制造出的差异性结果,整理成一篇论文!” “那完全可以在国内的核心期刊投稿了!” 庄云鹏双眼冒着金光的一把拉住了陈翰的胳膊,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师弟,我最亲爱的师弟。” “这篇论文,师哥能混个共同一作吗?” 今年已经是庄云鹏在孔建文手下读博的第三年了。 众所周知,博士毕业是有论文硬标准的。 虽然各大高校的要求都有细微差别,但是在社科院这边,想要博士毕业,要求肯定是最高的。 必须以第一作者身份,在国内核心刊物或国际重要刊物上至少发表或被接受发表2篇论文,才能博士毕业。 不然就别想了。 所以,喇家遗址的发现,可能对社科院考古所的研究员们来说,是一个震动华夏的考古大发现,是意义非凡的重要研究。 但是对庄云鹏来说,喇家遗址就是一个行走的论文素材库啊! 过去三年里,庄云鹏哼哧哼哧的也就只捣鼓出了一篇核心期刊的论文。 而且还是去年跟着老师参与了一个唐朝大墓的考古发掘,才有的机会。 他去年跟的那个唐朝大墓项目,和喇家遗址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呢! 现在【复刻小米面条课题小组】,将喇家遗址最具轰动效果的出土物,给复原出来了。 这成果,国内任何一家核心期刊绝对都会抢着刊的,不可能投不上! 庄云鹏要能不心动,那才是见鬼了。 只是吧,不只是他,整个小组六个成员,包括陈翰在内,全都是社科院考古所的在读博士生。 他们谁不想要这个一作的机会啊? 每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陈翰,指望他这个课题小组的组长,大发慈悲,抬大家一手呢。 面对这一双双期盼的目光,陈翰也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他干咳了一声,道:“额,这篇论文的通讯作者,肯定是要让孔老师来署名,这点大家没意见吧?” “至于第一作者嘛,大家为这个课题都辛苦了,也确实不好说谁功劳大,谁功劳小。” “不如这样吧,我们就不分一二三作者了,就按照姓名字母顺序来排列,并列在第一作者里吧。” 陈翰这大气的话,可把大家伙给震到了。 这是真舍得啊! 哪怕是眼巴巴想要混个并列第一作者的庄云鹏,也没想过陈翰会这么搞。 一般来说,如果是多个作者共同完成的论文,比如调研报告、科研论文、专利研发等,对作品贡献最大的人的名字通常署名在最前面,也就是第一作者。 这个第一作者几乎占据整个论文80%的功劳,也只有他可以自称是这片论文的创作人。 剩下的其他署名人,只能算是搭把手,出劳动力的工具人。 这篇论文不能算是他们的,不能拿来评职称或者当毕业论文。 只是由于科学研究的复杂化多样化,有些大型的项目,比如生物科研,环境调查之类的,有的时候涉及到多达上百人,大家都要署名,就很难去区分一二三作者了。 这种时候,署名比较靠前的几个人,就会默认是第一作者,有的时候也会专门在论文里标记出来。 陈翰这就算是打了个擦边,大家都并排署名,但不特意标出谁是第一作者。 这样理论上六个人就都是第一作者了。 而且六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比起惯例的一作只能2-3人多了一点,但是又比那些署名几十人的论文少的多。 虽然说想要拿来评职称,那肯定是混不过去的。 但是庄云鹏他们厚着脸皮拿来当博士毕业论文的要求,导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能混过去了。 清华那边现在还都不搞这种硬性标准了,学校觉得你科研做的还不错,就能给你发博士学位了。 庄云鹏他们擦擦边,也不算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这件事唯一有些吃亏的也就是陈翰了,将一篇原本可以自己独占的论文,分给了大家一起沾光。 毕竟他才是这个课题小组的组长,其他人都是他邀请来帮忙的,本来这个第一作者就是他应得的。 庄云鹏实在过意不去,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弟,这不好吧。” “这有啥的,我今年才刚读博,未来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再写论文。”陈翰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他要是没有系统加身,那可能会将这篇论文宝贝的不行。 但是他现在也是有系统的男人了! 虽然目前为止,系统还没有发挥多少作用。 但是他相信自己未来的成就,肯定不会止步在博士毕业论文都发不出来的份上! 现在抬几位师兄师姐一手,以后师兄师姐毕业了各奔东西了,这人脉不就攒下了嘛! 搞科研工作的,有的时候其实就是拼人脉的。 不过他不在意,师兄师姐们可不是没脸没皮的。 林雅摆着手强调道:“陈师弟的名字必须在第一个,我们排在后头就行了。” 署名的时候按姓名字母顺序来排列,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陈翰也知道有的时候太大方,也会过犹不及,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行,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再辛苦各位几天,尽快将论文整理出来,我拿给老师扶正一下,然后就投出去。”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让国内同行,看看这碗来自四千年前的面了。” 第三十章 叮咚,成就解锁! 论文的事,很轻松就定下了。 主要是陈翰爽快,愿意大家一起并排署名。 不过其他人也很有数,强烈要求让陈翰的署名在第一个。 这样就算没有分一二三作者,但是按照业内的潜规则,署名排在第一个的,那就默认是第一作者。 虽然庄云鹏他们可以厚着脸皮,拿着这篇论文当博士毕业的硬性要求之一。 但是在外头,他们肯定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这篇论文所有人的。 毕竟陈翰是课题小组的组长,这碗面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当论文发表出去后,科研圈内的人看到这篇论文的署名时,也都会默认这篇论文的第一作者是陈翰。 除了没有真的标记出第一作者之外,陈翰实际上还是享受了第一作者的所有待遇。 当然,因为这篇论文涉及到了实验,算是一篇科研论文,论文内容的真实性、数据的可靠性、结论的可信性,是需要有人来“负责”的。 所以还得挂个通讯作者。 这个通讯作者,孔建文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他可是陈翰的博士导师,这责任他不抗谁抗? 庄云鹏几人赶慢赶紧的,将小米面条的所有条模拟方法和结果,整理成精准的实验数据,再辅以照片作为佐证,很快就整理出了一篇论文。 【青海喇家遗址出土4000年前面条的成分分析与复制】 这篇论文送到陈翰手上,他又进行了一点小修改,确定万无一失后,就将论文送呈给了孔建文。 “啥?你们真的将小米面条复原出来了?” 拿到论文的孔建文,简直震惊的不行。 他只是想拿这个课题锻炼锻炼陈翰这群学生的动手能力可科研能力而已。 没想到,居然真的搞成了? 虽然说做面条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之前他们几位所里的资深研究员们私底下也没少探讨过,一时半会都没找出好的复原手段呢! 结果被这几个小年轻琢磨出来了? 孔建文有些惊疑不定,再三向陈翰追问道: “数据都是真实的,按照你们出具的这个复原步骤,真的可以做出成品小米面条?” “小陈啊,这可不能开玩笑,一旦论文发出去了,国内的其他同行照着试做没成功的话,可要闹出学术笑话的!” “保真!”陈翰自信一笑:“老师,只要是用小米,不管是啥品种,照着我们给的步骤来,都能做出小米面条!” “不如今天晚上我们所就吃小米面条吧!” “百闻不如一见啊,大家也尝一尝这碗四千年前的面条是啥滋味!” “好!”孔建文用力一拍桌子,很是满意的说道:“行,今天晚上就尝一尝这小米面条!” “要是真没问题,明天我就将这论文投去《科学通报》,我和他们编辑非常熟,快的话两周内就能登刊!” 陈翰搓了搓手,有些纳闷,听师哥师姐说,做导师的最喜欢的不就是改论文嘛,交一次论文不改十次八次的,都不能过稿的。 咋老师这么痛快。 “那个...老师您不把把关,指导指导论文的不足之处,我们好按照您的指导修改...?”陈翰犹豫的问道。 “有什么好改的?” 孔建文瞪了陈翰一眼:“论文格式正确,数据是对的,实验结果是真的,不就行了?” “只要今天晚上能吃到这小米面条,那你们这论文就过了。” 孔建文挥挥手便要赶人,他才懒得去给学生改论文呢。 越是闲,越是没事干的导师,才越爱从打回学生论文,修改学生论文的事情里找存在感。 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高校里整天没什么事做,抱着课题却要不到经费的教授们有这闲工夫。 他这个不是在下工地,就是在写报告的社科院考古所副所长可没这功夫。 只要确定真的复原出小米面条了,陈翰没有搞什么学术造假,那孔建文就愿意给他署通讯作者,给自己学生担责。 得到这个答案后,陈翰十分开心,连忙就去带着课题小组的组员们做面条了。 六个人足足花了一个下午的功夫,才堪堪做出了够社科院考古所援青海考古队三十多人,一人一小碗的小米面条。 当天晚上,社科院考古所的每个人,在从陈翰他们手上接过这碗热气腾腾的小米面条时,脸上都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随后便是冲天的喜悦! 既然小米面条能复刻出来,那就说明喇家遗址出土的,就是一万四千年前的面条! 面条的起源地,从此以后再无争议,华夏就是面条的起源地! 什么面条意大利起源说,中东起源说,全都可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了! 李教授端着一碗浇上了肉码子的小米面条,一边小口小口的嗦着,一边对正在分面条的陈翰大为赞叹的夸奖道:“小陈啊,你们干得漂亮啊!” “原本还以为这个面条复原,得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上的。” “没想到这就被你们搞定了。” “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是我老李小看你们了啊!” “不错!很不错!” 跟在他旁边的孔建文同样眉开眼笑的,一双筷子不断地在碗里戳来戳去,炫耀似的夹起一筷子,对着李教授嘚瑟道: “怎么样,我这学生不错吧!” 李教授不服气的指了指同样在分面条的汪维达说道:“我的学生也参与了。” 孔建文冷哼一声,有些不乐意的说道:“小汪能参与到这个课题里就偷着乐吧。” “这课题是我批给小陈的,小陈是课题组长,按理来说他们这论文,小陈应该是第一作者的。” “结果这臭小子,该说他大方还是该说他傻,居然不分一二三作者,小组六个人都并列署名。” “好好一篇核心期刊的论文,被他当大白菜了。” “这要是小陈自己挂第一作者,以后毕业了评职称都能用上的!” “嚯!”李教授惊讶的看向了陈翰,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欣赏和亲近。 “小陈这人行啊,有好处是真的愿意分啊!” “小汪这次还真是运气好啊。” 李教授这次倒是没再继续和孔建文杠了,就冲陈翰能将论文荣誉分给整个课题小组,那就值得李教授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句高风亮节! “你这弟子真不错,当初咋没报我的博士生呢。”李教授有些可惜的砸吧了下嘴。 “嘿嘿。”孔建文乐呵一笑:“老李,你忘记了?当初是你自己说今年不收新学生的!” “得,我哪知道会错过这么个好苗子啊。” 两人围绕着陈翰,聊得那叫一个火热。 倒是成为了两位大佬话题主角的陈翰本人,此时却根本没工夫听他俩谈自己了。 因为他的脑海里,久违到都快被他遗忘了的系统,再次出现了。 “叮咚!” “宿主以第一作者身份在国内核心刊物发表论文一篇!” “解锁成就:科研新人!” “奖励:参与一次重大考古项目!” “下级成就:科研新星!” “解锁要求:以第一作者身份在国内核心刊物发表论文三篇。” 突如其来的系统提醒,打乱了陈翰的思绪... 论文不是还没发吗? 难道,老师已经将论文投稿了? 而且系统肯定这篇论文一定能够在核心期刊发表,所以提前判定结算了? 只是,这个奖励是什么情况啊? 喇家遗址这边的发掘进程,才刚刚渐入佳境而已啊! 他要怎么去参与其他的重大考古项目?! 陈翰彻底凌乱了。 第三十一章 因为一座雷达站而引发的…… 离着荆州城北,约五公里外的楚故都纪南城的东南隅,此时正在大兴土木。 荆州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市。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成为了楚国的重要都城。 所以,当地的基建部门,轻易是不太会在市区之外的地方大兴土木的,特别是这种历史上还是个都城的位置。 怕一不小心就挖出个坟啊墓的。 要知道,一旦建筑工地挖出古墓了,并且被监管员上报给政府,那可就立马准备停工吧。 而且至少也得停工半年! 政府要派考古工作者来确定古墓年代,进行抢救性发掘。 这可是半年的工期啊! 哪家建筑公司能等得起? 所以一般私营公司承建的项目,如果挖机一铲子挖出古墓来了,鸡贼的项目负责人都会立马趁着监管员不注意,让水泥车直接灌半车水泥下去,把墓填的不留痕迹。 只是并不是每次挖出古墓的时候,都能够瞒得住监管员的。 所以荆州这边的建筑公司,除了国有的基建公司外,基本都不太乐意承接一些荒郊野岭的开发工作。 西安那边的例子可不要太多。 远的不说,就西安正在开建的地铁8号线,开工一年,已经发掘了古墓葬数十座! 这边汉代司马墓还没清理干净呢,那边又挖出来个唐代节度使,下一站还有俩公主在排队。 8号线的施工,基本上是处于停摆阶段,一年12个月里,有10个月都是在做考古清理工作。 人家西安当地人都开玩笑,说没想到修个地铁最忙的竟然是文物局和考古队。 西安地头脚下埋得全都是王孙贵族,任何基建公司面对西安的土地,那头都会大好几圈。 荆州这边,虽然说不比西安是13朝古都,但是作为战国时期的楚国都城,那也是麻烦很多的。 战国的墓,没有一个简单的,没人赶在这地方大兴土木啊!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 当地的驻军部门,在进行了很充分的调研,以及结合军方的实际需求后,决定要在这城外的凤凰山上,修建一个雷达站。 修雷达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而且当地的这座凤凰山,之所以被军方看重,就是因为视野好,是附近一片最高的山峰。 只是对古人来说,这种地方也通常会被当成一枝独秀的风水宝地! 凤凰山的墓绝对不会少! 所以当地军方在进行大规模基建之前,事先找来了省立的考古研究所,来进行实地勘察。 此时正在凤凰山这大兴土木的,便是湖北考古所的考古专家带领的团队,并不是基建部门。 “啧啧,都猜测凤凰山这边是一块风水宝地,现在果然印证了。” 带队考古工作的湖北考古所高级研究员,副所长饶文义一边清理着一个刚挖出来的汉墓,一边啧啧感叹。 饶文义早就想要来凤凰山这边挖土了,甚至他私底下都来这边勘探过好几次,确定了几个墓葬位置。 但是他向上头提交的课题报告,没有一个被同意。 现在华夏考古,早就不提倡主动性发掘了,都是以保护性发掘和抢救性发掘为主。 除非回到60年代,不然想要随便到处找墓坑挖,那是别想了。 要不是现在军方必须要在凤凰山这边建个雷达站,这才终于是给了饶文义机会。 收到消息后,他立马亲自带队,带着所里组成的考古队,风尘仆仆的赶来了现场。 还别说,这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队里十来个考古工作者,人手一把洛阳铲,随便在凤凰山范围那么一插,一拔,就能带出一些五色土来。 这说明凤凰山底下,埋着一大堆墓啊! 跟在饶文义旁边的工作人员,同样兴奋的说道:“饶所,我在来之前专门查了些凤凰山的资料。” “根据荆州当地的县志记载,自秦将白起攻陷楚国都城纪南城后,这里便沦为废墟并成为秦汉时期的一处贵族墓地。” “我们这半个月里,已经找到了大概十多个西汉时期的墓坑了,看起来县志记载果然不假啊!” 饶文义瞥了他一眼,哼哼几声道:“我早十来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还是我们华夏好啊,大到都城,小到一个小村庄,都能有各自的详细历史记载。” “府志、县志、村志,将一个城市从建立到现代,大大小小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给我们考古工作者,简直是省了大力气了。” “国外那群天天抱着几本文学小说当史料的考古学者,不知道有多羡慕我们呢。” 凤凰山这块有墓,有什么时期的墓,基本上不用湖北考古所的人多费心去思索。 只要从市政府里调来当地的县志看一遍,基本就摸清楚情况了。 “只是县志上说凤凰山这块地从秦汉时期就被当成贵族墓地了,足足当了三四百年公共墓地,恐怕这里的墓葬不少哦。” “那是肯定的,至少得有一个汉朝墓葬群,就是不知道规模具体会有多大。” “希望不要超过一百座吧,不然我们就向上头打报告了。” 饶文义一副生怕有人抢食的表情,让跟着他清理这个探方的同伴忍俊不禁。 一般来说,一百座以内的墓,当地的考古所整合一下省内的考古力量,就基本可以消化掉了。 但是大于一百座以上的墓葬群,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肯定都是需要上报的。 而一旦上报,社科院考古所的那群游击队,绝对是要和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直接就冲来荆州了。 饶文义对凤凰山这边的墓葬群,都已经垂涎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动手了,怎么可能将这么一大块肉分给别人。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总会事与愿违。 越是不想要看到的事情,越就容易发生。 就在湖北考古所正式入驻凤凰山,为后续施工进行勘探的第三个月。 初步勘探结果出来了。 整个凤凰山,需要动土修建雷达站的范围内,初步估计至少有150座以上的古墓。 而且根据先期试发掘的成果来看,这个墓葬群,应该是一个超大型的西汉贵族墓葬群,其中还夹杂了一小部分东汉贵族墓葬。 这,无疑是华夏汉朝考古领域,数一数二的大发现,甚至是华夏汉朝考古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墓葬群!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饶文义的脸立马绿了。 完蛋,这消息指定是包不住了! 第三十二章 兄弟们,撤! “协助参与喇家遗址考古发掘工作!” “任务完成!” “奖励核算中!” “叮咚!” “奖励:考古专业知识点数200!” “宿主考古专业知识等级:lv1(200/500)!” “还请宿主继续努力!” 坐在从青海飞往湖北的飞机上,陈翰此时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他对这个平常基本隐身,只在关键时刻才突然出现一下的系统,真的有些无语了。 陈翰怎么也没想到,系统突然解锁的一个成就系统奖励,会直接将主任务给挤掉了。 上周,他刚接到系统提示音时,还没搞明白,系统奖励了个“参与一次重大考古项目”,要怎么给他发放呢。 然后,他就亲眼看着孔建文的手机响了。 接起电话的孔建文,表情从一开始的随意,到严肃,再到兴奋,脸色变的那叫一个有趣。 不过当他挂掉电话后,玩变脸的就从孔建文变成陈翰了。 “各位,所里来消息了!” “我们在喇家遗址这边的考古发掘工作,需要暂时告一段落。” “荆州那边,发现了一片超大型西汉贵族墓葬群,那边是因为军方要征地修建雷达站,才进行保护性发掘。” “湖北考古所的同志们初步勘探,这片古墓群至少有一百五十座以上的墓坑。” “时间紧,任务重!” “当地的同志们实在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清理这么大面积的墓葬群,所以向上头申请了支援。” “他们的项目比较紧迫,所以我们就先将手头喇家遗址的工作放下,支援地方!” 喇家遗址这样一处大规模聚落的发现,自然是引发了众多国内外学者的关注。 作为我国首个史前灾难现场遗址,喇家遗址的规模非常庞大。 自从考古项目启动以来,短短半年的时间,所有考古工作者累计已经发掘出了大量的房屋、建筑、重要遗址。 也发现了非常多的玉器和玉器半成品,特别是大量半成品的出土,无疑为喇家遗址打上了一个【玉器生产地】的标签。 还有大量的动物骨骼和农作物遗存,这些都能够成为当代学者研究新石器晚期的重要资料。 只不过,半年多的努力下来,已发掘的部分,也仅占遗址面积的极小一部分。 喇家遗址注定不会是一个短期项目,是要以十年为单位进行持续考古的。 围绕着喇家遗址,还有太多太多的谜团没有被揭开,未来喇家遗址的发掘难度和复杂性,也是一个硬骨头。 这注定是一个需要长期的探索,可能才能拨开迷雾,窥见几分真相的大型项目。 包括社科院考古所在内的所有支援考古队,肯定都没办法长期留在这。 原定的计划中,各地方来支援的考古队,帮青海当地考古所进行一年的先期科考,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后续的发掘当地考古所自己慢慢进行。 但是陈翰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他的一个成就奖励,社科院考古队就这么提前结束了他们的喇家之旅,要前往荆州了。 说真的,他对脑海中的系统属实有点怕怕了。 作为长在红旗下,接受无神论教育成长的一代人。 陈翰对系统这种可以安排命运的神秘能力,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慌。 系统要是只奖励奖励点技能和知识,那他还算能接受,并且很乐意。 但是这种自己的人生轨迹,都能随着系统的一个安排,而轻易就发生改变的情况,可就没那么美好了。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棋子,正在被系统推着走。 从一开始得到系统的喜悦,到现在亲眼目睹系统悄无声息的篡改命运线,轻易给他“奖励”了一个大型考古项目。 这让陈翰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 只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这个现状。 他不管再怎么在心里呼喊系统,想要系统给个解释,都始终是无人应答。 不过陈翰人也还算大条,在调整了两三天后,心态就调整的差不多了。 有句话说的好,生活就像被那啥,如果你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在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左右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系统后,陈翰就选择听之任之,躺平了。 反正这个系统是所谓的“考古大师系统”,至少是要培养他往自己热爱的领域发展。 能多接触一些考古项目,也算是让他挺开心的事情吧。 至于系统的来源,为什么能有推动这一切的能力,那就不是他能思考明白的事情了。 抱着这种躺平心态,陈翰倒是立马就又恢复了活力。 社科院研究所这边,也用了一周时间做完了手头工作的收尾和交接,然后大家就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了飞机直奔荆州。 说起来,还挺惨的。 这边刚在喇家遗址干了半年,大家立马就又要跑去荆州,这一趟差出的可够久的。 估摸着今年一年都没啥机会能回京都了,可能得等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 怪不得孔建文提点陈翰女朋友的事呢。 这一下子出差就是快一年时间,哪个热恋期的小情侣受得了啊。 就算受得了,那一年时间也足够从热恋期过渡到磨合期了,该开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甚至直接互相没话聊了。 “老孔,你家那媳妇,知道我们又要调到荆州的事情了吗?” “没闹情绪?” “嚯,可以啊,你这家庭地位上涨了啊?” 这不,坐在前排的几位高级研究员们,也正和孔建文聊着媳妇又要守空房的事情呢。 倒是后排的年轻人们,还没到聊这个话题的时候。 不过他们聊的话题,也蛮让人惆怅的。 “陈师弟,你看了前天的微博热搜了不?”苏飒双手捧着脸,靠在前排座椅上,有些失望的说道: “喇家遗址的发现,前天终于正式向外报道了,还请了一大批媒体记者来现场探访呢。” “还有我们发现了四千年前的一碗面条的事情,也都发新闻了。” “可是在微博上,这消息根本没多少人关注,连总榜都进不去,只在实时热度榜短暂的上了一下。” “我还专门找出了几家大媒体发的新闻看了下,底下评论的大多都是文史方面的学生和工作者呢。” “哎,什么时候我们考古界的新闻,也能够一发出来就引爆大众关注度,登顶热搜榜第一就好了。” 陈翰叹了口气,脑袋一仰,靠在了柔软的头枕上,嘴巴长了又闭,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这个话。 考古嘛,向来就不是大众关注的重点。 甚至经常有相关新闻发出来的时候,还被人骂是官方盗墓。 陈翰从来没指望,自己的研究啥时候能在微博这种娱乐平台上被争相追逐,成为热点话题。 这种事情,做梦都不敢想的。 “哎,习惯就好。” 陈翰犹豫半天,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后,便转头看向了窗外的蓝天白云。 明明早有心理准备了,但是此时他的心情,却还是非常复杂难明。 第三十三章 陈师弟,你火了! 荆州是一个很有历史厚重感的城市。 但是对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家来说,荆州最让他们满意的,并不是那悠久的历史文化,而是这里有机场! 飞机可比高铁快多了。 从青海出发,不过两个小时多点,大家就成功落地荆州机场。 领上行李,一出登机口,大家就看到了举着【欢迎社科院考古队】牌子的人,正在找寻着他们的身影。 孔建文连忙上前“接头”,大家也都趁着这功夫,各自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人联系。 自从移动互联网普及了之后啊,人是越来越依赖手机了。 不过确实也是方便。 陈翰也掏出手机,随手点开微信,就看到一个远房表妹刚给他发的信息。 沫沫:“表哥,你又去挖墓了?” 沫沫:“墓里有没有粽子?” 看到这“天真无邪”的信息,陈翰嘴角一抽,随手回复了个“没有”。 没曾想到,那边的反应特别快,立马就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沫沫:“那你们挖墓的时候,用不用洛阳铲呀?” 陈翰无语了,平常他很少和这个远房表妹聊天的,印象中她也从来没关注过考古,怎么现在突然对考古感兴趣了。 不过怎么说也是亲戚,陈翰也还是耐着性子回复道:“...用的。” 结果,这一来二去之间,立马就打开了表妹的话匣子。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微信里。 沫沫:“啊!书里不是说盗墓的才用洛阳铲吗!” 沫沫:“表哥,我听说学考古的人特别少,那你们是不是毕业了就直接包分配工作的!” 沫沫:“我能不能也去考考古系,毕业后跟着你一起挖墓啊!” 沫沫:“对了,我妈说家里的盐菜坛子是祖传的呢,你能不能来帮忙看看,是不是古董啊!” 陈翰被这一大堆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怎么好端端的,这个平日里只关注爱豆明星的表妹,对考古感兴趣了,还想学考古? 这行哪是她能干的啊。 陈翰皱了皱眉头,正琢磨要怎么委婉的劝退表妹呢,同样低着头在忙着刷手机的庄云鹏,突然一声惊呼。 “卧槽!” “陈师弟,你火了!” 庄云鹏抱着手机就冲到了陈翰的面前。 “快看热搜!” “现在热搜第一位就是我们在喇家发现的四千年前的面条!” “新闻里不但提到了你,还有你的照片呢!” 陈翰满脸疑惑的看向了庄云鹏的手机屏幕。 【一碗来自四千年前的面条!】 【一碗面条,改写了世界历史!更为华夏正名!】 【四千年不腐面条来源大起底!】 【颠覆认知的考古大发现!】 庄云鹏点开的热搜话题里,全都是关于这次喇家遗址出土面条的新闻。 陈翰定眼看了一下,热搜话题很朴实无华,就叫#四千年前的面条# 只是... 不是说昨天都还没人关注这方面的新闻嘛,怎么今天突然这个热搜就爆了? 陈翰随手点进了一条新闻,立马跳出了一大篇文章。 “关于面条最早起源于哪里这个问题,意大利和阿拉伯已经争执了一个世纪……” “但是我国一重大考古发现,将会让这个问题彻底尘埃落定……” “……” “它的出现使我国成为了世界上最早创造面条的国家……” “……” “迄今为止有证可查、有据可依的世界上最早的一碗面条……” “……” “证明了华夏才是面条真正的起源国,面条是发源于华夏本土的美食文化……” “面条自华夏走向世界,造福了世界人民的饮食文化……” 稿子写的很专业,内容很丰富,通篇洋洋洒洒数百字,拳打意大利,脚踢阿拉伯,看的人那叫一个舒爽,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可以看得出来,这位撰稿人特别擅长调动读者情绪和民族荣誉感。 哪怕是陈翰这个当事人,看完文章都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想为喇家先民的优秀大呼牛逼。 最重要的是。 在文章的末尾,还粘贴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当时张建波在面条出土的第一时间,拍下的高清无码靓照。 另外一张,则是之前喇家遗址发掘现场允许记者探访时,几位记者抓拍到的陈翰的照片。 毕竟他是这碗面条的第一发现人,记者们只要在工地上随便打听一下,都能打听到他的事迹。 这篇文章中贴出的陈翰照片,虽然是抓拍的,虽然照片中的陈翰一副风尘仆仆正在工地上赶路。 但是他那被拍下的半边侧颜,以及挺立如松的身材,还是非常惹眼的。 一个字,帅! 两个字,儒雅! 不知道这位记者之前是不是专门跟明星的,居然将陈翰拍出了明星机场照的感觉,那叫一个吸睛。 站在陈翰旁边同样伸头在看这篇新闻的苏飒,一双眼睛都挪不开了。 “陈师弟...这位记者朋友拍的真好啊...” “咳咳咳...”陈翰干咳几声,面无表情的就将页面滑了下去,还引起了苏飒的几分不满。 不过很快,她的视线就又被下面的介绍给吸引住了。 “来自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学者陈翰先生,便是这碗四千年前的面条发现人。” “他年纪轻轻就独自挑大梁,带领几位同事将这碗面条复原了出来……” “根据记者在发掘现场的调查了解,陈翰先生是北大考古系毕业,目前还在攻读博士……” “……” “……” 文章里描述的陈翰那叫一个年少有为,还被称为是考古学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兼具学识、颜值,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那种男神模板。 各种夸奖和赞赏和不要钱一样,看的陈翰尴尬的要死。 得,可以石锤了,这个写稿子的记者之前绝对干过娱乐版,这遣词造句,实在是太有小鲜肉通稿味道了。 正儿八经的官媒记者肯定不会扯这些东西的。 但是陈翰心中还是难免暗爽了一下,年轻人嘛,或多或少都有点虚荣心。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故作正经的说道:“咳咳,这记者一点都不实事求是,乱报道。” “没有啊,我觉得这位记者朋友写的很客观嘛!” 苏飒嘿嘿嘿的傻笑着,来回的在新闻报道和陈翰的脸上打量,陈师弟确实是兼具学识和颜值嘛。 要颜值有颜值,要学识有学识,专业水平也很出色,这记者一点都没说错! “不过,为什么这新闻突然就上热搜了啊,而且还直接爆到了热搜第一?!”苏飒歪了歪脑袋,分外不解。 “那还能有什么,肯定是国家出手了呗。” 庄云鹏得意的挑了挑眉,一副看破真相的表情:“这么重要的考古发现,而且还证明了我们华夏是面条起源国。” “如此提振民族荣誉感和自信心的事情,国家怎么可能会不在背后造势呢!” “我看呐,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第三十四章 打造考古学领域的明星学者? 虽然饶文义挺不希望社科院考古所来掺和一脚。 但是湖北考古所这边的接待处事还是没有任何毛病可以挑的。 提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接上社科院考古所的一行人后,给他们安排了一辆大巴车,带着大家便直往城外凤凰山而去。 路上,孔建文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得知了喇家遗址上微博热搜的事,而且还都翻出了几篇稿子看了下。 内容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吹一番中华文化的源远流长,为喇家遗址的大发现震撼感叹一番,给华夏是面条起源国盖棺定论,最后再狠夸一波考古工作者,特别是陈翰。 李教授认真读了几篇文章后,总结道:“嗯,应该是国家的手笔。” “最近十年,考古学界都没有什么非常重量级的发现了,现在好不容易出一个喇家遗址,是应该造造势。” 最近十年,是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十年,但是考古学界却显有吃到这份网络红利。 其他学术圈,每年或多或少都有那么几个重量级的轰动发现,被大众各种围观,成为网上现象级热议话题。 可考古学这边就比较乏善可陈了。 比较轰动的发现,都是上世纪或者新世纪头十年的事情了。 比如从86年就开始发掘的三星堆。 比如72年出土的马王堆汉墓,也就是出土辛追夫人的那个。 再比如80年出土的楼兰美女。 当时这些大发现也是霸占了各地报纸头版头条,被大众热议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看了这些考古发现,才决定报考考古学,成为了考古领域的一份子。 但是进入新世纪之后,这种轰动性的大发现,却越来越少了。 最近一个比较轰动,在大众中较有知名度的考古发现,也就是09年的时候发现的曹操墓了,当时倒是引发了大众热议。 在那之后,最近十来年,考古学界都没有出现什么震撼的大发现了。 当然,这里的“震撼”,指的是能够引发大众热议的,也就是说要有话题性的。 最近十来年,各种新石器时期的遗址也没少被发掘,见报也是常有的事,有些对学术界的重要性完爆楼兰美女或者辛追夫人,但是都无法引发大众讨论。 包括喇家遗址,如果不是出土了这碗四千年前的面,单单只是发现了一个新石器晚期的遗址,哪怕这是华夏首个灾难遗址,对科研领域来说意义重大,也不会引起大众讨论。 因为这没有什么话题性,也没有出现“知名”历史人物。 大众肯定是没工夫去翻那些枯燥的考古报告,无法理解一些新石器时期的发现,有什么意义。 甚至很多人连新石器时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产生的效果,远远不如一个“找到曹操墓”来的更让人有兴趣。 现在终于有了个“四千年前的面条”这一颇具话题性,且很能增加民族荣誉感、自信心的发现,上头怎么可能不重视? 就算一开始没人关注,那背后也会专门有人推动造势,硬把热点给造出来! “先民们真牛逼啊,四千年前就能用小米做面条了,现在我们都还不会做呢!” “新石器时期是什么时代,有没有吊大的科普一下!” “那个陈翰专家带领的团队也是牛逼啊,面对学术界的质疑,直接就复刻了一碗出来,打了无数人的脸!” “这什么经典爽文打脸套路啊!但是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好爽!” “这位陈专家年纪又轻,长得又帅,还这么厉害,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看报道说,人家才是博士在读生呢!” “嘿嘿嘿,我一直都想找一个儒雅学者男朋友,以后陈翰就是我找男朋友的标准了!” “现在报名考古系,还来得及和陈翰成为同事吗?” “急,哪个学校的考古系分数线最低,我今年高考!!” “果然,长得帅的都上交给国家了,什么时候国家能分配男朋友啊,我不挑的,陈翰这种就行了!” “我是知名媒人江枫,做媒这一块,我谁都不服!想要和陈翰相亲的联系我,一个月内必定牵上线,名额有限,报名从速!” 相关新闻报道的微博评论区里,什么样的沙雕网友都有,群魔乱舞的。 但是孔建文还是认真的将所有热门评论,都看了一遍。 直到大家都快要到达凤凰山古墓群发掘现场了,孔建文才放下了手机,转过头很有深意的冲着坐在最后排的陈翰说道:“小陈,你走运了。” “我看啊,上头应该是想要推一个明星考古学家出来。” “而且这个人选,可能就是你了。” “啊?!”陈翰一脸懵逼的指了指自己,不明白老师这是啥意思。 车里的其他人也都满脸疑惑的看向了孔建文。 “以前,媒体们做考古新闻报道的时候,可不会将笔墨多放在背后的考古工作者身上,更别提专门放照片了。” “但是这次喇家遗址的新闻里,介绍小陈的部分,可占据了报道不小篇幅啊。” “而且不是一篇,几乎所有大媒体的新闻里,都着重介绍了一番小陈呢。” 孔建文一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笑着说道:“这是好事。” “前两年,清华大学不是突然爆火了一位学神教授,狠狠的为华夏数学界拉了一波曝光。” “因为他的影响,当年高考报考数学系的考生,比平常多了将近一倍!” “你们知道的,现在是互联网的时代,是一个娱乐至上的时代。” “大众比起关注学术的东西,更愿意去关注娱乐圈,关注明星,关注网红。” “任何一个人,只要在网络上能够获得名气,那就能得到一切。” “恰好,清华那位韦教授在网络上的突然爆火,启发了不少人。” “现在已经不是埋头做学术的年代了,是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代!” “学术圈也不能够一成不变了,既然韦教授的爆火,能提高大众对数学的热情和了解,那其他学术领域,也可以试着借鉴一下嘛。” “而且比起其他学术领域,我们考古学是最急迫的!” “我们考古学,现在越来越冷门了,最近十年,全国各省的文科状元里,就没有一个报考考古系的。” “报考考古学的文科生数量,也是所有文史专业里倒数的!” “再这么下去,恐怕再过几年,可能都没有新鲜血液了,华夏考古的未来岌岌可危啊!” “所以,最近两三年,上头都在琢磨,怎么将考古学推向大众,让大众产生兴趣,重点是让年轻人喜欢上考古学,加入考古大家庭。” “这不,刚好你出现了,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长得帅,又是世界最早面条出土物的发现人。” “年轻、有话题,能吸粉,具备了成为明星学者的所有条件。” “上头这是打算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捧出名气,吸引和唤醒年轻人对考古领域的兴趣。” “最好能带动考古学系的报考率呢!” “小陈,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不过现在看起来,效果还是挺不错嘛!” 第三十五章 凤凰山古墓群 直到下车,陈翰都还是懵的。 什么明星学者,什么考古领域的名片…… 这些头衔,让他那颗只会做学术的脑子,真的有些转不过来。 对于“明星”这个词,他一直以来的印象,都是那些在电视电影里光鲜亮丽的俊男美女,是丰富人类娱乐产业的一种职业。 虽然说自己本身也确实长得挺帅,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还曾经在大学城附近遇到星探想发掘他做明星。 但是对于这个行业,他是真没兴趣的。 倒不是说觉得文娱产业不好,他也有比较喜欢的女明星,也经常和同学一起追剧。 只是比起去做个明星,他更热爱考古这一门学问。 对于做明星什么的,是真没兴趣,上电视参加节目啥的,也不好意思。 还好,在详细的询问了孔建文一下后,陈翰还是得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 他这个明星学者,只是在网络上宣传一下,算是为考古这一冷门的学科,增加点关注度和人气。 平常生活中,他的工作安排肯定是不会有啥变化的。 上头其实也舍不得就真的找个专业的考古学者去闯荡娱乐圈。 前几年无意在网络上爆火的韦神,不也没有参加任何娱乐节目嘛,依旧安安静静的做学术。 考古学术圈虽然想要推出个明星学者来吸引年轻人关注考古学,但是也没昏头到主次颠倒的程度。 最多就是拿一些陈翰的照片和新闻介绍在网络上宣传而已。 这让他大舒了一口气。 真让他跑去应付媒体记者,天天搞什么专访,宣传考古学多厉害,考古多有趣啥的,他也做不来。 不过同行的庄云鹏和汪维达几人,都有些羡慕。 现在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小年轻,谁不希望自己能在网络上火一下,知名一下。 不图啥,就是一个虚荣感就已经很爽了。 不然抖音等网红平台,怎么会成为用户最大的社交软件呢。 不过他们几个也都有自知之明,就他们那长相,就算上头花功夫去推他们,估计网友们也不太会买账。 最多也就是客气的喊一声庄专家真厉害。 哪里会像陈翰这样,只是几张照片就引发了不小范围的轰动和追逐。 在现在这个看脸的社会,长得帅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 下午两点多,迎着瑟瑟秋风,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家在酒店简单吃了点午饭后,就直奔了荆州城外的凤凰山。 当大家伙赶到凤凰山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熟悉的一幕。 基本上,凤凰山这边的发掘现场,和喇家遗址都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一样的工地,一样的探方,一样的保护棚。 不一样的只有现场的考古工作人员换了一拨。 “哎呀,孔所,终于是等到你们了!” “欢迎各位社科院考古所的同行前来支援!” 迎面,一位满脸堆笑,戴着眼睛的四十来岁工作人员,热情的走上前握住了孔建文的手。 “我是凤凰山汉墓群考古发掘工作的总负责人,湖北考古所的饶文义。” 作为湖北考古所的副所长,饶文义在华夏考古界也算是鼎鼎大名的,孔建文自然是认识他,两人很热情的握手拥抱了一番。 “哎呀,我们社科院考古所,就是一块砖,地方哪里有需要帮忙,千万不用客气的。” 孔建文笑容满面的与饶文义寒暄了起来,双方都很给对方面子。 甩了一堆官话,互相寒暄了一会后,饶文义才切入正题道:“孔所长,我们所已经带队将修雷达站要的土地都勘探了一遍。” “大致是发现了一百五十座以上的墓坑,其中有大有小,所里的人正在加紧勘探和评估。” “一听说你们要来支援,我立马就让手下的人,将各墓坑都做了标记。” “这样,1-100号墓,就交给我们所的人负责。” “100号以上的墓,就交给孔所长你们来负责。” “都是兄弟单位,也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们,我们自己辛苦点也没事。” 饶文义脸上那叫一个憨厚,一副为兄弟单位着想的热情模样。 但是孔建文什么人啊,还能不清楚饶文义的想法嘛。 地方单位总是不乐意京里的人来抢项目,毕竟有好项目大家都希望自己做。 饶文义这大口一张,150座墓坑,三分之二就归湖北考古所了,只剩下五十座给社科院考古所这边负责。 要知道,孔建文带来的考古队,人可一点都不比湖北考古所的人少呢。 不过大家刚结束了喇家遗址的考古发掘,实际上也没有那么渴望挖土了。 更多的是渴望早点结束工作回家呢。 饶文义少分点项目给社科院考古所的做法,正和孔建文的意。 “行啊,我们是来帮忙的,一切就按照饶所长的安排就行。”孔建文乐呵呵的就答应了下来。 这倒是让饶文义心里暗自惊讶,什么时候这群京里来的爷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答应了就是好事。 饶文义笑容更加真挚了三分,领着社科院考古所的一行人,就往他们负责的工地而去。 “孔所,你看,这一块就是贵所负责的大致位置了。” 饶文义领着大家来到了一块在半山腰的工地,介绍道:“我们所的人已经勘探过了,这块大致得有个几十座墓,具体多少也没数。” 没全都清理出来的情况下,没有人知道凤凰山汉墓群具体有多少墓。 之前饶文义给出的150座,也只是一个大致估算而已,甚至标号都是为了在社科院考古所来之前抢份额,临时胡标的。 他们自己划占走的范围有没有一百座墓都不清楚呢,都只是个大概估算。 至于怎么估算的? 拿着洛阳铲,到处打洞呗! 只要洞打的足够多,范围足够密集,大概能掌握一个个墓坑的位置。 就算数据有差距,误差也不会超过两位数。 当然,发现了这么多墓,不代表就都要挖出来。 考古队要做的大部分工作,其实是确定墓葬的具体位置和深度,然后结合军方对雷达站的建筑要求,评估一下这些墓会不会影响工程。 不影响的就不挖,影响的或者发现有被盗痕迹的,那再进行保护性和抢救性发掘。 官方考古,肯定还是以保护为主,不在绝对必要的情况下,是肯定不会主动发掘的。 第三十六章 来人,上洛阳铲! 下午三点。 在确定好勘探的范围后,孔建文立马就将考古队的人分成了五队,每队5-6人,各自分配了一小块勘探区域后,大家就开始干活了。 陈翰当然是和苏飒、庄云鹏、张健波、林雅以及汪维达组成勘探小队。 之前和他们一起做课题小组的经历还是蛮融洽的,孔建文也希望这几个年轻人可以多亲近。 戴着大草帽,戴上劳保手套,手上拎着一堆金属棍子,陈翰几人便按照孔建文的要求,在工地的东南角荒地,开始了勘探。 做现场勘探,其实一点都不像大众想的那么高大上。 实际上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活。 半蹲在地上,陈翰从背包里拿出了个探铲的铲头,随便挑了两根金属棍,便开始组装了起来。 探铲,这个工具名称可能非考古专业的人稍微有点陌生。 但是提起它的另一个名字洛阳铲,那就是如雷贯耳了。 洛阳铲这玩意吧,是非常具有华夏特色的考古钻探工具。 而且有趣的是,这玩意最早广泛使用的,是盗墓贼。 这是华夏古代盗墓贼研发出来的东西,奈何确实很好用啊,所以很快就被华夏考古学家所青睐了。 到现在,学会使用洛阳铲来辨别土质,已经是每一个考古工作者的基本功了。 洛阳铲这玩意,其实构成很简单,就是一个铲头,再加上一根圆形金属铲身。 而且铲身是可加长的,每根金属棍长度大概一米,两根接在一起就两米了,三根就三米了。 连接的方式也很简单,就和扭螺丝一样,接上扭紧即可。 至于具体要接多长,一般都是根据现场的勘探要求来随用随接。 陈翰就先接上了两节,然后再装上一个把,一根t字型的洛阳铲,一两分钟内就组装好了。 “怎么说,各位师哥师姐先来?”陈翰拿着洛阳铲,随意的问道。 小组的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 “陈师弟,你来打第一铲吧。”苏飒眯眼笑道。 之前在喇家遗址进行发掘工作的时候,因为遗址地头已经确定了,而且当地的考古所都打好了探方,基本上不需要陈翰他们进行勘探工作。 直接到了地头开挖就行。 但是这次的凤凰山墓葬群不同,是一个以勘探为主的项目。 陈翰是新人,是真的很萌新的那种,大家肯定是要多给他一些实践机会的。 他也没啥好谦让的,点点头后,随便选了一块看起来土质有些干裂的地方,握着探铲,迈开八字步,垂直就往下打去。 锋利的铲头一下子就没入了泥土中,大概深入了3-4厘米。 随即,陈翰便扭了下铲把,然后再用力一拔,铲头上就带出了一块3-4厘米的圆柱土块。 提起铲头,将这块土块从铲子上摘下,陈翰随意的打量了几眼道:“嗯,一看就是现代的老土。” 庄云鹏翻了个白眼,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不是废话,离地三厘米的土层肯定是现代土层,离着文化层远着呢。” 陈翰面色认真的点了点头,继续顺着打出来的洞,垂直向下又打了一铲,三厘米的土块再次被打了上来。 依旧还是很普通的灰色淤土,不过陈翰还是郑重的将其放到了上一铲打出的土块旁边,按照顺序摆放好。 这样是为了分辨土层的变化,也能对目前打下的深度有个直观的判断。 陈翰手上的动作不停,一铲又一铲的往下打。 一块块圆柱形的土块也被他从地下挖了上来。 前五铲下去,出土的土层都基本没有什么变化,都是灰色的淤泥土。 不过到了第六铲时,土层就开始出现一些变化了,开始夹杂了一些红色和黄色的颗粒。 一直在围观他打探洞的其他人,神色也认真了三分。 庄云鹏饶有兴致的看着陈翰标准的打洞姿势,期待道:“你们说,今天我们会不会来个开门红,第一个探洞就找到个墓葬?” “谁知道呢~”林雅耸了耸肩:“去年我和刘老师一起去了趟西安进行田野勘探。” “你们是不知道啊,西安那边的地底文化层,那叫一个丰富。” “一铲子下去,从两米深开始,就陆续带出了瓷器碎片、陶器碎片、玉器碎片。” “就是可惜,只是进行勘探,做墓葬的保护工作,并不能发掘。” 林雅砸吧着嘴,一副怪可惜的样子。 她们在一边聊着,陈翰这边手上的动作也并没有减慢,依旧一铲又一铲的稳当的挖着。 很快,他就打了快二十铲下去,不过全都是正常的实土,没看到任何花土的迹象。 花土,也就是自然土经过开挖和回填二次翻搅,打乱原有层次、颜色界限,变成了揉合多种土层的土层。 这种土层哪怕年代久远,也不会混成一个颜色,依旧保持回填时的状态。 通常来说,发现了花土,那就说明底下曾经有过开挖回填的痕迹,那大概率就是有墓葬。 那些盗墓贼们,就是通过这一点来找墓葬的。 这也是为什么洛阳铲被称为盗墓必备工具的原因,没有洛阳铲,那盗墓的第一步“找墓”都没办法进行了。 就算古代有风水宝地的说法,但是一块风水宝地,范围也是非常大的。 可能确实会有很厉害的盗墓贼,翻阅古籍,通过古代的一些风水理论,找到一些大概率会成为古人下葬点的风水宝地。 但是如果没有洛阳铲,想要凭借风水就找到墓坑的具体位置,基本不可能。 除非他能直接将整个“风水宝地”都掘地三尺,来个地毯式清扫。 只是盗墓贼怎么可能敢搞这种大动作! 所以,还得是洛阳铲啊,盗墓贼和考古工作者最佳的合作伙伴。 “呼呲,呼呲。” 二十来铲挖了出来之后,哪怕是身强力壮的陈翰,也有些累的喘粗气了。 考古勘探真的是个体力活,而且越往下打,土层越紧实,越费力。 庄云鹏连忙走上前从陈翰手上接过了洛阳铲:“换我来吧,你先休息下。” 动辄都要3-7、8米深的墓葬,最起码也得打个一两百铲,才能找到痕迹和线索。 想要光靠一个人来打探洞,显然是不可能的。 盗墓贼为什么都是团伙作案,不就是因为这活一个人干不了嘛,不然自己吃独食他不香吗? 就这样,陈翰几人轮流着,每人十几铲,十几铲的往下打,探洞越打越深。 足足打了得有三四米深后,已经换了好几轮,又再次上场打洞的陈翰,依旧在机械的重复着下探、扭把,拔出的动作。 直到,苏飒的一声惊呼,打破了他枯燥重复的动作。 “咦,这是花土吗?” 第三十七章 汉漆与唐漆 看着陈翰新带出的这铲混合着白色、灰色、青色和黄色、红色的土块,大家都精神一震。 出现五色土了,那就说明了这块地下有很大概率有墓葬。 庄云鹏连忙就是一嗓子:“孔老师!我们发现五色土了!” 正在工地上到处溜达视察的孔建文,连忙向着陈翰他们小组走来。 “嗯,干的不错!” 从陈翰手上接过土块,孔建文掰开细细查看了起来。 陶器或者瓷器之类的碎片是没在土里发现,不过光发现五色土,也足够了。 如果这里不是一片墓葬群,那还可以稍加怀疑一下,五色土的出现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但是在确定了凤凰山这片是秦汉时期的一处贵族墓地后,挖到五色土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肯定是墓葬咯。 孔建文连忙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饶文义给的雷达站修建规划图。 “你们打了多深的探洞?” “大概三米多,不到四米吧。” “唔...” 孔建文拿着规划图认真判断了一番后,肯定道:“这块区域也在雷达站建设的范围内,而且三米的深度,可能会影响到地基。” “这块墓得进行保护性发掘。” 他郑重其事的在探洞旁边做了标记,放下了一个m-105的记号,代表这是105号墓坑。 军方修雷达站,并不是真的就只有一个雷达站主楼的,是需要修建一整个配套建筑,还有宿舍区和训练区,甚至主楼可能还需要地下室,防空洞。 处于3米土层的墓葬,在大基建的时候是绝对会被挖出破坏的,必须得提前处理。 在确定这个位置有墓葬后,孔建文便对陈翰几人嘱咐道: “你们先别急着进行发掘,明天工人才会到位,我也要去找饶所长要一批漆器保护液。” “好的老师。”陈翰沉稳的点点头。 孔建文看了看平静的陈翰。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陈翰的导师来着,最近光忙着带队进行发掘工作,好像都没怎么给学生“言传身教”啊。 于是,他便顺着嘴问道:“咳,小陈啊,知道为什么我要去找饶所长要漆器保护液吗?” “因为汉墓里经常会有很多漆器出土。”陈翰依旧平静的回答道。 “那为什么汉代的墓葬会有大量漆器出土?” 这下陈翰也反应过来了,导师这是在考他呢。 稍微回想了一下知识点,陈翰便组织语言道:“汉代是漆器发展的鼎盛时期。” “在汉代之前,华夏大量使用的主要是青铜器,而青铜器颜色单一,材料获取难度高,制作工艺复杂,存世本就稀少。” “而漆器,造型精美,不仅具有装饰作用,而且具有实用性,在汉代就获得了高速的发展和追捧。” “再者,《盐铁论本议》中曾经说过,漆器是养生送终之具。” “汉朝的丧葬制度,也多是推崇厚葬。” “汉代人事死如事生,统治阶级又提倡孝治天下。” “所以汉代下葬时,逝者生前使用的器具乃至于衣食住行、佣人奴隶都会随之带进墓中,供墓主人使用。” “恰好,汉朝人大量使用漆器,漆器普遍广泛用于人们的衣食住行中,自然陪葬物也就大量地出现漆器了。” 孔建文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不错,陈翰的理论知识还是很扎实的,这让他很满意。 不过他可没这么容易就放过陈翰。 “那么,为什么汉朝之后的墓葬,漆器的出土数量却又开始锐减了。” “唐朝漆器大放异彩,呈现出华丽的风格,甚至作为盛唐的代表器物,影响了整个东亚的审美。” “为什么唐代出土的文物中金银器、瓷器比较多,漆器却不多?” 汉代的墓葬,基本上从高贵的诸侯王墓,到普通的百姓之墓,都会出土漆器,只是多与寡的区别而已。 但是唐朝的墓葬中,却基本少见漆器了,可能贵族墓中会有少量出土,但是百姓墓里是基本见不到漆器的。 为什么时代进步了,漆器的工艺更加成熟了,却开始少见了。 这显然是一个很发散的问题,不过并不能难到陈翰。 他稍加思索了一下后,便胸有成竹的说道:“这是因为从三国之后,丧葬制度就开始提倡薄葬了。” “毕竟在生产力不足的古代,实用器都是可以传好几代的,死后直接带入地下太过于浪费了。” “特别是唐朝,对葬制规格有严格规定,提倡薄葬,抵制厚葬。” “唐代贵族有能力用金银器和瓷器进行陪葬,而且量也不大,比起汉代确实已经是薄葬了。” “可是百姓是买不起这些贵重金属和瓷器来陪葬的。” “而且唐朝时期,从上到下都比较崇尚佛教,对百姓来说,买得起的精美漆器,也大多都需要用来供佛,不能拿来陪葬。” “唐代百姓在办理丧葬时,多用冥器来代替实用器物下葬。” “所以唐代墓葬才少有出土漆器的。” “倒是唐朝使用的实用性漆器,现今传世的比较多。” “包括被遣唐使带入rb的,还有国内保存的,唐代漆器保有量还是不小的。” 孔建文满意的颔首点头。 汉人事死如事生,基本上死后都会将生前使用过的东西带到地下,而漆器在汉代已经日用化,衣食住行都离不开,所以才会大量出土。 到了唐代,唐人已经抛弃了事死如事生的理念,漆器也从日用品,转变为了侍佛的物品,精美的漆器比较少作为随葬品了。 这才导致了汉代漆器出土量巨大,给人一种漆器=汉朝的感觉。 但是实际上漆器发展,在唐朝才达到了巅峰,最为精美华贵,影响了整个亚洲。 特别是遣唐使将漆器文化带到rb后,到现在都还被奉为rb国宝呢。 “说得好,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嘛!”孔建文拍了拍陈翰的肩膀,满意的说道:“搞汉墓,不认识漆器可不行。” “十个汉墓里,九个半都有漆器,精美绝伦啊!” “小陈,这次汉墓群的发掘项目,你可要大饱眼福了。” 陈翰兴奋的点点头。 他是真的挺激动的! 比起喇家遗址那种史前遗迹,汉墓的发掘工作,确实要有趣且刺激多了! 不只是漆器,喜欢厚葬的汉代人,墓里的宝贝可太多了! 而且西汉上接春秋战国时期,这个时期的墓葬中,充满了未知的惊喜! 毕竟西汉距离那个百家争鸣,思想爆炸的年代,也不过一两百年而已。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挖出一些现代已经失佚了的先贤大作,或者什么隐藏的历史真相,乃至失传的重要文物! 这哪是墓啊,完全就是一个深埋在地底的宝藏啊! 第三十八章 汉朝人需要丧葬贷啊! 翌日。 一大早,位于凤凰山东南角的一处平缓岗地上,此时已经来了五六十号工人,全都拿着锄头,戴着草帽,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凤凰山这边的古墓群,真的不是一点半点的大。 昨天不只是陈翰他们组发现了墓葬,社科院考古所分出来的五队,全都发现了至少一座墓葬。 其中有三座墓葬都是需要发掘的。 比起昨天的简单勘探,第二天的工作量,可明显就不一样了。 上午八点,随着一辆载着社科院考古所人员的大巴车到来,发掘工作便正式开始了。 陈翰和庄云鹏几人带着十位工人,也来到了昨天打下的盗洞旁,开始测绘。 张健波找了一个便于校准距离的位置,架起测距仪后,就俯身在测距仪上输入了各种用于测距的数据。 “水平角、垂直角、高度……” 一边对着数据,他一边唏嘘的和站在他旁边虚心学习的陈翰说道:“陈师弟,有没有感觉我们干的活,和搞土木的真的没啥区别。” “只是我们是先挖后填,他们是先挖后建而已。” “但是让人悲伤的是,土木工程可是理科!” “我们考古系明明是文史专业,却也得天天到处跑工地。” 面对张健波的吐槽,陈翰实在是没办法接话。 他对现在的工作内容还是挺满意的,倒是没张健波感触那么深。 不过他接不接话也无所谓,张健波也就是随口吐槽两下而已。 干考古的,平常抱怨抱怨自己的工作内容,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行了,确定位置了,布方吧。” 规划好了5米乘5米的标准探方后,陈翰和庄云鹏便一人拿着一卷软尺,开始围着测绘出来的位置进行布方了。 接下来,考古队聘请的工人们,就将要按照布下的探方,进行墓坑的挖掘。 这块5米乘5米,而且深度至少可能也要3米以上的区域,所有的泥土都要全部挖走。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 这就是考古和盗墓最大的区别了。 考古发掘的勘探,和盗墓的勘探是两码事。 盗墓的人,是直接奔着器物去的,基本上打上一个够一个人能钻进去的洞就够了,就和老鼠打洞一样。 而考古,是要科学性的将整个墓葬都“提取”出来,需要研究其营造的方式,研究其范围,探究整个墓葬的科研价值。 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然是为了研究当时的古人社会发展情况,社交方式、社会面貌和风气,找寻一些过去的记载,一窥当年之景。 所以考古必须仔细再仔细,认真再认真,不错过任何一点古人留下的痕迹。 考古,从字面上说就是考察古代。 为什么要考察古代? 因为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知道我们是从哪来的,我们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从而知道我们未来要去哪。 通过考古,认识和知道两三千年前的人生活的状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当时为什么这么想。 从而得知我们这个民族是如何形成这个现状和文化氛围的。 更能够用古人过去的经历和故事,照亮我们未来的道路。 这很重要。 但是我们不可能从时间长河上回到过去,去亲眼目睹古代人的社会发展和人文事物。 所以,通过考古的方式,才能使我们可以和他们面对面,让我们超越时空。 考古帮助我们超越时空和古人对话,这就是考古的价值和意义。 考古是一面镜子,一面可以让现代人和古人对话的时光镜。 ...... 比起可以一天盗好几个墓的盗墓贼,考古队的动作确实是慢得多。 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块五米乘五米,深度三米多的探方,才被清理了出来。 当工人们挖到三米的深度时,明显土色不同的墓坑,已经隐约可以看得出来了。 陈翰他们一行人,也深度的参与进了发掘工作之中。 沿着土色不同的地方,又往下挖了差不多快两米后,整个墓室终于是呈现了出来。 “这个墓应该是个竖穴土坑墓,只有墓室,并没有墓道。” “墓室平面呈长方形,直壁,拱形平顶,长3.1米,宽1.9米,高1.8米” 苏飒拿着笔记本,认真的记录着丈量出来的墓坑数据。 西汉时期的墓葬,高级的贵族和王室的先不谈。 对于中低级贵族和平民来说,基本上还是延续了自旧石器时期晚期就形成的竖穴土坑墓风格。 竖穴土坑墓是一种常见的埋葬方法。 古人从地面竖直向下挖出葬坑,然后将棺木置入坑内,之后摆放随葬品和其他殉祭物,再用土掩埋。 这种墓葬方式,从新石器时期到现在,都一直长盛不衰。 毕竟非常简单,直接垂直挖个坑就完事了。 现在的公墓,也都是这么埋的。 不过从春秋战国开始,墓葬的形式就越来越复杂和高级了。 像和这个墓同时期的西汉梁孝王陵,人家直接在地底建一个地下宫殿,面积6600平方米! 前庭、照壁墙、寝殿、便殿、庖厨、回廊样样不缺,埋葬规格几乎和汉代皇帝都差不多了。 与其相比,陈翰他们挖的这个墓,就寒颤多了。 大小不过6个平方,除了个棺椁外,其他也没啥东西了。 这让他们大失所望。 说好的贵族墓葬群呢,这墓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贵族的墓啊! 不过这个墓运气还不错,保存的比较完好,没有被盗扰过的痕迹。 一个深黑色的墓棺,静静的放置在了墓室中央。 而在墓室的北端,还凌乱叠放着一些陪葬品。 依稀可以看的出来,陪葬品里有一些漆器、陶器和玉器。 能有玉,那说明这个墓主人确实是属于贵族阶级的。 西汉的平民肯定是没能力搞到玉器的,而且也不能用玉陪葬。 陈翰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就是看这墓室的规模,估计这个墓主人的爵位并不高。” “在汉二十等爵里,应该在五等内吧。”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在凤凰山墓葬群里挖出的第一个墓,虽然规格低了点,但是陈翰还是干劲满满的投入了出土文物的清理之中。 一个个精美的漆器、陶器被他从泥土中清理了出来,放入了保护液里。 一边清理,陈翰一边也难免赞叹。 “不愧是事死如事生的汉朝人啊,就这么大点的墓,光陪葬器物就有三四十件!” “这还没算上棺内的随葬品呢!” “怪不得史书上说,汉朝不少人为了给父母办个体面的葬礼,都得倾家荡产!” “汉朝孝子们的压力,恐怕和现代背着车贷房贷的年轻人也差不了多少吧!” “不对,至少现代人的车贷房贷还能分期还,这汉朝人办葬礼是一锤子买卖,得一次性筹一大笔钱。” “啧啧啧,记得汉朝的贷款业务好像很发达来着,不知道有没有丧葬贷啊!” 第三十九章 一睹两千年前的绘画之美 《后汉书·光武本纪》云:“厚葬为德,薄终为鄙。” 何为厚葬? 暂时还没有亲自发掘过汉朝诸侯王或者列侯等高级贵族陵墓的陈翰,之前对此是没有太大感受的。 但是,仅仅这一个汉代低级贵族的墓,就已经能够让他窥视到几分汉朝厚葬之奢靡了。 一块不过长3.1米,宽1.9米的墓室,除去放置一个长近两米,宽0.7米的棺材外,已经没有太大的空间了。 但是就墓室北端这么点一米长,一米宽的区域内,陈翰几人却足足清理出了三十多件陪葬品。 其中一共26件陶器,6件青铜器,2件玉器! 陶器绝大部分都是日用器具,有陶罐、陶壶、陶仓、陶磨、陶灶! 特别是两组陶灶,附件还特别期权,带有釜、烟囱、甑、盆、勺、碗。 甚至,在角落处,陈翰还找到了一件陶井! 在历朝历代之中,只有汉朝人的陪葬品会如此齐全,简直将墓主人生前的生活环境完全还原了出来。 “啧啧,这套陶井也太齐全了吧,井栏、井架、井亭、滑轮、水斗和水田模型都很齐全啊。” “放现代,这怎么说也得是个等比例还原的精品模型了。” 陈翰蹲在陶井面前,小心翼翼的用着软刷将陶井上附着的泥土刷去。 随着他的动作,陶井前方的水田模型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些图案。 陈翰认真观摩了一会后,不确定的说道:“这似乎是两副庖厨图。” 在一旁清理陶灶的苏飒闻声转过头来,同样细细打量起了水田上的图案。 左边这幅上是一个头戴帻,身穿束腰过膝儒衫,袖管挽起,双手抱着个箩筐,弯腰正在劳作的儒士。 在他身后,有一个像衣架一般的架子,架上悬挂了两尾鱼。 而右边这幅,则是一个头戴裹巾,上穿短衫,下穿裤,左手持棒,右手擒住了一只凶犬。 看形态,似乎是画的农户杀犬的情景。 两副图,中间被用三条青铜器和陶器上常见的凸弦纹隔开。 苏飒见怪不怪的说道:“这位制作陶井的工匠,似乎是将两位正在井边庖厨的儒士和农户画了上去。” “在汉朝人的观念里,灵魂是永恒的,死去的世界和活着的世界是一样的。” “所以稍微有些钱财的人,在置办丧事的时候,都会请工匠将人们生前的生活状态,画到陪葬品上。” “试图让逝者在地下,还能够过着和生前一样的生活。” 在水田模型上画上劳作的人,或者正在井边忙碌处理食物的人,这对于汉朝出土随葬品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事死如事生嘛,生前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死后世界也应该是什么样的。 人家皇帝和诸侯王们有钱有权,可以给自己搞地下宫殿,摆放泥俑陪葬,来将自己生前宫殿里的情形完全还原出来。 甚至还带数千兵马俑拱卫自己,一切都和生前无二差别。 底层的小贵族们,做不到这种程度,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 用绘画的方式,将生前世界在地底还原出来,也算是一种慰藉。 毕竟在汉朝人的观念里,人死后灵魂是不灭的,会继续在地下生活。 所以你陪葬品是什么样,陪葬了什么东西,就代表了你在地下生活时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墓主人的亲人为其准备了陶井,说明这个墓主人可能生前比较喜欢这种乡村生活。 希望死后也可以看到这田园乡村悠闲的一幕。 这还不止呢! 当陈翰清理到水田模型的另一面时,又是两副画跃然于他眼前。 同样是一左一右被三条凸弦纹给隔开的两副图。 左边为一匹骏马,右边则是一匹猛牛,一马一牛相向而立,而且周围画了不少汉朝典型的云气纹。 这又是两幅反应了汉朝田园生活风貌的绘画。 惊喜还在继续。 当水田模型的侧面也清理出来后,又是两副小巧的图画。 左侧面画着一只展翅的凤鸟,尖喙细颈,尾羽瘦长,四周云气围绕,一副凤鸟飞天图。 右侧面画的则是一个人牵着一只羊正在前行的样子,同样周围祥云环绕,似乎带了点玄幻色彩。 光是这个水田模型四面精美的绘画,就已经让陈翰惊叹不已了。 或许是因为刷了一层漆的原因,哪怕过了两千年,但是水田模型上的绘画依旧栩栩如生。 汉朝是一个大量使用漆的朝代。 生漆是漆树血液,属木油有自我修复功能。 所以生漆涂在器皿外表就能保护器皿的使用寿命。 如果不破坏外表漆层,在合适的温度和湿度下,上了漆的器物,是能保存万年的! 这也是汉代出土的文物,特别是漆器,在经过简单修复后,都还是很精美的原因。 漆,就像是琥珀一样,拥有将时光定格的魔力。 当整个陶井被清理出来后,陈翰小组的所有人,都围着陶井难掩激动。 可以肯定,这个墓坑内最重要的出土文物,就是这口陶井了。 井架、滑轮、水斗再加上上有屋脊瓦垄的精美井亭(井盖),只要稍微复原一下,一口两千年前的水井就能够重新现世。 而且水田模型上精美的绘画,也能让现代人一睹两千年前的艺术绘画之美。 “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木质的井架已经朽烂了。”陈翰插着腰遗憾的说道。 出土时,井亭已经塌了下来,完全盖在了井口上。 架在井口上方,用于撑起井亭的四根木质井架,由于没有经过专门的防朽保护,早就已经腐烂了,只剩下几块弯曲漆黑的朽木。 “井口长24.2厘米,宽16.4厘米,井身长22厘米,宽9.2厘米,高12.5厘米。” 汪维达拿着软尺,小心翼翼的丈量着这口出土陶井的大小和规格。 “水田长21.2,宽9.2,深1.8厘米,这么小的一个水田模型,还能画上八副精美的绘画,这位画师的技艺惊人啊!” 不量没感觉,这一量,大家都有点被惊到了。 一般汉墓中出现的绘画大多都是壁画或者屏风画,大小都是比较大的。 像这种在长不过20厘米,宽才不到10厘米的小“画布”上作画,而且还能画这么精美的,可是比较少见了。 或者说,陈翰他们这几个考古界萌新,是真的没见过。 “好了,纪录好数据后就尽快归档保存吧。”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忙呢,这水田画等之后再慢慢欣赏。” 第四十章 青铜,美金也! 在考古现场进行发掘工作的时候,总体的感受还是很愉悦的。 不管是面对出土文物的惊喜感,还是那种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满足感,都很爽。 三十多个陪葬品,要清理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 花了三天多的时间,陈翰他们才将十来个陶器都给清理出来了。 这些陶器大部分都是日常用器,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一些锅碗瓢盆。 除了那个陶井稍微有点不同寻常之外,其他的陪葬品在汉墓中都是很常见的。 不过常见不代表普通,每一个能保存到现在的汉代文物,都是稀世珍宝! 虽然说,像陶器这种东西,特别是唐朝以前的陶器,在收藏领域基本是不太有人问津的。 不管是公开的拍卖会,还是什么私密的高级文玩圈,基本都少见唐朝之前的陶器大放异彩。 拍卖或者私人之间买卖都卖不出价格来。 比较受收藏圈子和艺术品圈子流行的,大多都是瓷器,特别是明清时期的瓷器! 就连唐朝久负盛名的陶器唐三彩,都很少在私人收藏圈流通。 为何? 因为现在存世的陶器,不管是西周的还是汉唐的,99.9%全都是土里挖出来的出土陪葬品! 不存在什么祖上传下来的,或者是正常传世留下的。 汉唐乃至春秋战国离着现代已经太久远了。 而陶器又是非常难保存,一个磕碰也就破碎了,不可能好好保存几千年的。 再者,陶器毕竟在精美程度上,比不过更加漂亮的瓷器。 加之华夏传统收藏一般不收冥器,认为出土陪葬品阴气重,不宜摆放把玩。 所以陶器在收藏品领域,价值不高,鲜有人问津。 如果在文玩店或者那些文玩市场里,看到有人拿出一个古朴的很,简直就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陶器,说这玩意是西周的,价值非常高。 那不用看了,绝对不可能是西周,只有可能是上周的,是拿来专门骗文玩新人的。 不过陶器在收藏品领域没价值,不代表这些文物就不是宝贝了。 对于考古工作者和历史学者来说,这些陶器就是一扇了解和接触上古时代的大门。 通过这些陶器,学者和研究员们能够还原出当时社会的生活状态,虽然不能说百分百吧,但是百分七八十还是有的。 研究意义和重要性还是很高的。 陈翰他们清理这些陶器的时候非常认真,认真的就像是天桥底下给手机贴膜的。 直到所有的陶器都清理完毕,登记归档后,他们才向着陪葬品中的第二大类下手。 青铜器! 这玩意可就和陶器不一样了,是国家都禁止任何私人买卖交易的。 但凡有人敢公开买卖这玩意,那是得进警察局喝茶的。 普通人想要见识到青铜器,那各地的公立博物馆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至于想要亲自抚摸抚摸,感受感受青铜器的手感与魅力? 除非胆大包天的跑去盗墓,而且还得盗对地方,不然就只有走学考古这一条路了。 现在的陈翰就很幸运,可以亲手抚摸把玩这些来自两千年前的青铜器。 经过两千年岁月的沧桑变化,这些青铜器都已经从刚生产出来时的金色,变成了青色。 “很多大众都对青铜器有误解,以为青铜器在铸造出来的时候就是青色的。” 把玩着刚从土堆里扒出来的一枚五铢钱,陈翰有些无奈的和苏飒吐槽道: “我表妹,前两天还问我,青铜器为什么是青色的,她见到的铜都是黄色的。” 苏飒咧嘴一笑,毫不意外的说道:“这有啥的,我上高中的时候都还以为青铜器原本就是青色的呢。” “直到上了大学,我才知道青铜器原来铸造出来的时候是金灿灿的,是因为岁月的侵蚀,才渐渐锈蚀变色的。” “说起来,越王勾践剑就没有锈蚀,出土的时候都还是金灿灿的,被誉为千年不锈的神剑。” “去年我还专门去博物馆看过呢,真的超级漂亮,怪不得青铜在古代被称为是美金、吉金!” 陈翰点点头:“越王勾践剑确实美,我也去看过,不愧是国宝!” 就是可惜,他们这次是没这个福分,能发现什么千年不锈的青铜器了。 除了大概一百多枚的五铢钱之外,陪葬的青铜器里有洗、镜和车马器,但是全部都已经锈迹斑斑,呈现出铜绿色了。 陈翰小心翼翼的从墓馆的正北方处,拿起了一个圆形的青铜器,颇为感叹的说道: “汉代以前的文献多称青铜为“金”,称精纯而美好的青铜为吉金。” “这些珍贵的青铜铸造出来的器物发出金色的光芒,看上去非常吉祥。” “可以想象得出,这些青铜器在刚做好时,得有多么漂亮。” “当时这些青铜器,应该是和现在的铜一样,散发着金光灿灿的金黄色或者玫瑰金色,艳丽无比。” “可惜啊,再美丽的青铜器,也抵挡不过岁月的腐蚀。” 陈翰手上捧着的,便是一个青铜镜子,汉朝人普遍有在下葬的时候,随葬镜子的习惯。 而且镜子通常都要摆放在墓主人头向着的那一面。 所以通常通过墓室中镜子放置的位置,就能判断出墓主人的首尾位置。 比如这座墓,镜子是放在墓室的北端,那就说明墓主人的朝向应该是头朝北,脚朝南。 这样开棺的时候,就大概能知道墓主人的“姿势”了,方便考古工作者操作。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墓,墓主人都能保存完好的,有些保存堪忧的,甚至可能只能剩下几个牙齿,或者只剩下一些粉末了。 这时候靠铜镜的位置来定位墓主人的朝向就很重要了。 免得把墓主人头尾搞反了,影响对棺内情况的判断。 一边为这青铜镜不复刚铸造时之美而感叹,陈翰一边细细打量着这个青铜镜。 虽然它已经“绿”了,但是生锈不会掩盖其精美。 这枚镜子整体呈现一个正圆形,大约直径在20厘米左右,在镜子的北面,有一堆雕刻出来的花纹,大多是青铜器常见的连弧纹。 而在花纹中间的主纹,则是一圈铭文。 陈翰凑近细细辨认了一番。 系统赋予他的考古专业知识发挥起了作用。 他轻易的就辨别出了这圈铭文乃是篆体。 十二个经过岁月侵蚀,依旧深刻在镜背的篆书,从陈翰的口中轻声念出。 “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 第四十一章 有车有房但是没老婆的贵族 “行啊,陈师弟还对篆文有研究啊。” 听到陈翰小声自语的苏飒竖起了大拇指,肯定的说道:“内清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兮。” “这是一枚西汉昭明镜啊!” 陈翰点点头。 昭明镜,是一种流行于西汉宣帝至王莽前后的西汉铜镜。 之所以这种镜叫昭明镜,是因为这类镜子的铭文都是“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日月,心忽扬而愿忠,然雍塞而不泄”。 大致的意思就是借镜喻人,用镜子的清质和光明,暗喻主人也需为政清明,为人清正。 不过一般铜镜上的铭文都不全,有的字与字之间填上一个“而”的符号。 像m-105号墓里出土的这个昭明镜就只有半句,而且还稍微改了一两个字。 陈翰手上这个昭明镜就和常见的制式一样。 这个镜子的铭文,每个字之间也都用像“而”字的纹饰给隔开了。 “就是可惜,这个墓主人是单人墓,如果是夫妻合葬墓的话,没准还能出一块清白镜。”陈翰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在西汉时期,有两种带铭文的青铜镜,很受贵族们欢迎。 一种就是这个专门给男性陪葬用的昭明镜。 另一种,就是用于给贵族女性陪葬,或者女性送给先逝丈夫陪葬用的清白镜。 之所以叫清白镜,是因为这种镜子上一般都会有类似:“絜(洁)清白而事君,怨污之弇明,玄锡之流泽,京日忘美弘,外承兑,愿永思而毋绝”的铭文。 具体到每个镜子上,可能铭文会有一点诧异,多几个字或者少几个字,或者换几个字。 但是整体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大概就是要女性以清白事君,并且叙说思念,永勿相忘之意。 这种清白镜大多都是出土于夫妻合葬墓内,大致应该是希望死后也不要忘记对方,要黄泉之下再相爱之类的。 当然,汉朝的时候还没有明清时期那种需要一妻从一而终,丈夫死后就要守活寡的说法。 甚至官府都是鼓励女性再婚的。 所以也有不少清白镜在男性墓中出土,并且铭文中的最后一句“愿永思而毋绝”被改成了“永思绝”。 意思就从原本的永勿相忘,变成了阴阳两隔、恩义断绝。 这说明这种镜子就有可能是女子送给丈夫的“悼亡镜”。 丈夫死了,我还年轻,那我们就恩义断绝,你下辈子再找个好媳妇,我先嫁给别人去了,勿念! 所以在西汉时期,基本上贵族们下葬时陪葬着两种镜子已经是标配了。 当然,除了这两种镜子外,还有日光镜、长相镜、未央镜等等,不过这些镜子出土的数量没有昭明镜和清白镜多。 过去百年间,昭明镜和清白镜都出土了不少,各自都得有十来枚保存在各地的博物馆中,算是一种西汉典型陪葬品。 这次在m-105号墓里发现了一枚昭明镜,只能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且这座墓作为单人墓,只有这么一面昭明镜,也没看到清白镜,有可能墓主人是一位英年早逝的贵族。 并且有很大可能,妻子在他去世后就改嫁了。 不然哪怕英年早逝,按照汉朝的合葬习俗,等以后妻子去世了,也应该与这位墓主人合葬才对。 除非就是妻子之后改嫁了,和别人“死亦同穴”去了。 想通了这点后,陈翰看向墓室中央棺椁的目光,变的有些复杂了。 “这个墓主人有点惨啊。” “有啥好惨的?”正在清理车马器的林雅头也不回的反驳道:“看看,这齐全的车马器,軎(wèi)辖一件、衡末4件、仪2件、轴饰1件、盖弓帽17件,衔镳(biāo)一套,当卢1件。” “这是一整套的马车配件,在西汉能有马车,这家庭条件比现在有车有房的人可强多了!” 古代人也是讲究要有车有房的,但是西汉的马车和现代的汽车地位可不一样。 车是贵族身份的标志。 搁东西周时期,非大贵族不能陪葬车马器的,用车和葬车都有着严格的等级规定的。 虽然随着礼崩乐坏以及社会进步,马车开始渐渐下探到更低级的贵族层次,但是也不是轻易能获得的。 虽然说这个墓主人生活的时代是汉宣帝到王莽之间,可是在这个时期能够有车马器陪葬,也不一般了。 陈翰摸着下巴,嘿嘿一笑:“这个墓主人生前有车有房,确实条件很不错。” “但是他没老婆啊,你瞅瞅,单人墓葬,死后这多惨啊?” 林雅一脸黑线,实在是没办法跟上陈翰这跳跃的思路。 有没有老婆,或者说有没有妻子一起陪葬,这很重要吗? 嗯,好像确实很重要。 对现代人来说无所谓,但是对事死如事生的汉朝人来说,好像确实有点残忍了。 人家梁孝王为了死后能和老婆继续恩爱。 废了大工夫在梁孝王陵和王后陵中间,开凿了一条用于灵魂幽会的“相思道”来着呢。 就是梁孝王死的有点突然,这条道还没造好,他就匆匆下去陪老婆了。 但是由此也可见,西汉人对死后世界有多重视。 结果这个m-105号墓的墓主人,凄凄惨惨的自己独葬,也没有老婆亲人陪伴。 用西汉人的观念来看,这个墓主人死后灵魂在这地下得多孤单,没准只能天天抱着棺材哭泣。 这么一想,这位生前出入有马车坐,生活奢靡而又享受的小贵族,在死后世界可能确实惨了点。 “说起来,这个墓坑在建造的时候,本就是预留了合葬空间的吧?” 陈翰双手抱着胸,在墓坑里走了一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个墓室长3.9米,宽1.9米。” “长度预留一点很正常,是预留出来摆放陪葬品的。” “但是这宽度是有点太宽了啊,墓主人的棺材才宽0.7米,这1.9米的宽度塞下两个棺材都绰绰有余了。” “看起来这个墓坑在建造的时候,原本是有打算当合葬墓的,只是后来这位墓主人的夫人,因为什么未知的原因,最后没和他合葬啊。” 陈翰砸吧砸吧嘴,颇为感叹。 “啧啧,选个好日子开棺吧。” “最好能找到证明其身份的随葬品。” “印章也好,纪录生平的竹简也罢。” “至少让我们这些后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曾经做过什么。” “不然他努力活完的这短暂一生,就再无任何人知道和记得了。” 第四十二章 开棺! 将墓室中的陪葬品清理完之后,自然就到了清理发掘的最后一步。 开棺! 理论上来说,为了保证棺内的物品不被破坏。 开棺这种事情,最好是在专门的恒温恒湿室里进行。 不能直接露天开棺。 除非是遇到那种棺木在现场就被破坏了。 比如建筑工地的挖机一铲子把棺材给铲出来了,那就只能现场就赶紧开棺抢救。 而m-105号墓显然是没有被破坏的,里头放着的棺材自然是要运到jz市文保所再进行开棺。 如今的考古学已经发展到了相当发达的程度。 针对尸体进行的人类学研究已经是考古研究的重要部分。 虽然说,很多千年古墓,出土之后其实已经仅剩一部分骨骼碎片了。 甚至有的因为保存不完善的原因,只剩下了几颗牙齿,或者干脆都已经成为粉末状了。 但是,即使如此,大部分出土的尸体,也会被送去做医学鉴定和科研研究。 主要是分析墓主人的性别、年龄、去世原因等等信息。 别小看这些研究,有很多重大的考古发现,都是通过对尸体的研究而做出的。 比如在辛追夫人尸体内发现的香瓜子。 这不但能够让现代人了解到西汉时期的香瓜品种,而且还能够借此窥见到西汉贵族们的水果饮食文化。 不止如此,很多出土尸体都有病理学上的研究价值,比如通过对尸体的研究,能了解到墓主人生前有什么疾病,死因…… 最重要的是,万一能开出个千年不腐的尸体,像辛追夫人一样,那研究价值可就太大了! 绝对会成为一个研究两千年前华夏人类的重要范本! 当m-105号墓的棺材被运送到了jz市文保所的一间恒温恒湿的工作间后。 陈翰和庄云鹏他们,便戴着口罩和手套,走进了工作间,准备开棺。 站在棺材前,林雅有些兴奋的说道:“要是能发现一具两千年不腐的干尸就好了!” “真要是出现个栩栩如生的干尸,你不怕啊?”苏飒打了个冷颤,有些毛骨悚然的说道:“光是想一想,我都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苏飒能够接受白骨,甚至已经对白骨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接受所谓的“不腐干尸”。 如果是真的干巴巴的,像脱水了一样的干尸倒还好,也就当白骨看待的了。 但是像辛追夫人那种,出土的时候身上的肌肉组织都还是软的,组织器官都还在,堪称栩栩如生的“湿尸”,那她的小心脏就受不了了。 不管怎么说,苏飒还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是年轻的女孩,接受能力没有那么强。 但是林雅却一点都不在意,她此时看着棺材板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脸上也露出了激动中夹杂着兴奋的表情,不断喃喃自语道:“要是能开出个干尸就好了!” “不,最好是湿的,湿的更有研究价值,器官和肌肉组织都在!” “哇,我跟导师两年多了,都还没亲自开过棺呢!” 她越说越兴奋,表情也越来越“变态”了。 原本围在旁边的陈翰与苏飒几人,都悄悄的往后挪了几步,远离了林雅。 她现在这个状态,是真的有点吓人的。 “咯吱……” 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工作间,突然传出了一声刺耳的异响。 再配合上林雅那吓人的声音,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唰——” 五个人同时回头,看向了传出异响的位置。 “呼——” “呼——” 一声声松了一口气的喘气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原来,是孔建文打开了工作间的门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被齐刷刷行注目礼的孔建文,摸了摸脑袋,一脸懵逼。 “咳咳。”陈翰干咳了一声,上前迎接了一下导师:“没啥,大家都在等您呢。” 陈翰他们这个工作组,成员除了张健波之外,其他人全都是在读博士生。 队里怎么可能让他们独立进行开棺工作。 必须得有孔建文这位指导老师在场,才能够进行开棺的。 “都准备好了是吧?”孔建文疑惑的打量了一圈,发现一切都正常后,便点了点头:“那就准备开棺吧。” “没问题!” 大家连忙做起了开棺的准备工作。 其实这准备工作也很简单,就是将工作间角落放着的几根一米长,七八厘米粗的木头棍子给拿到了棺材旁。 这种已经下葬了两千多年的棺材,别看外观还算是正常,但是实际上大多都已经很脆弱腐朽了。 像九叔电影里那样直接就掀棺材板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做的。 想要开这种陈年老棺,得温柔温柔再温柔。 几块粗木棍就位后,陈翰就站到了棺材东南角,准备进行开棺了。 m-105号墓的这位墓主人,生前虽然说是一个小贵族,但是其实通过棺椁就能看得出来,他生前也并没有多“贵”。 因为他的棺椁,只有一重。 棺椁,即棺材和套棺。 按照周朝的制度,天子棺椁四重,上公三重、侯伯子男二重、大夫一重,士不重。 但是实际上到春秋战国时期就基本没人真的按照这个制度来了,都逾越了制度。 到《荀子·礼论篇》时,已经成为了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 这套制度倒是沿用到了汉朝。 西汉时期的棺椁规格一般是天子五棺二椁,诸侯为四棺一椁或三棺两椁、大夫为两棺一椁,士为一棺一椁。 像马王堆汉墓中,幸追夫人作为一位彻侯的妻子,下葬时就是用的四棺一椁。 在长沙湘江西岸发现的某位长沙王和他的妻子陵墓,棺椁就是用的三棺两椁。 而这次陈翰他们主导发掘的m-105号墓的墓主人只用了一棺一椁。 这说明他生前应该不是高级贵族,只是五大夫(二十等爵第九级)以下的小贵族,属于“士”阶级。 不过小贵族也很不错了。 作为给陈翰他们练练手的第一次开棺经验,这种一棺一椁的反而刚刚好。 搓了搓手,陈翰也稍微有了一点点兴奋的感觉,拿起一根木起子,便沿着棺材板和棺身中间的那条缝,小心翼翼的插了进去。 再坚固的木头,终究也还是抵不过两千年的岁月侵蚀。 曾经用来严封棺材的棺钉,也都失去了该有的作用。 陈翰稍微用了用力,棺板就被他翘起了一角。 “快,插木棍!” 庄云鹏眼疾手快的就将一根已经准备好的木棍插入了陈翰撬开的缝隙中。 如此重复炮制六次后,三根木棍就被插进了馆板和棺身中间,充当起了支撑作用。 此时,只要大家合力抬起木棍,馆板就将会被揭开抬起! 掩埋在地底两千年的这位西汉小贵族,也将揭开尘封的面纱! 第四十三章 还真是英年早逝啊! 开棺这件事吧。 虽然说听起来很刺激,但是实际上还是一个力气活。 实木打造的棺板,两米长,七十厘米宽,可一点都不轻。 哪怕经过岁月的侵蚀后,棺木已经腐朽了,但是陈翰他们六个人,还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了棺板。 “嚯,果然积水了。” 棺材板子一揭开,棺内黑色的液体便立马呈现在了大家的眼前。 期待和激动的林雅,立马就有些大失所望了。 开棺后并不像她期待的那样,有一具沉睡着的千年古尸。 更没有精美的丝绸出现。 有的只是一层黑色的积水和腐烂的丝绸物。 在这层“黑水”上面,还漂浮着一些红色的块状物,有点类似土块或者泥块。 在这些块状物上,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花纹。 甚至,在这些块状物上,还能看到一些未风化的蛆壳。 光看棺内的景象,那是挺恶心的。 不过想象中那种尸体和物品腐烂的异味,却是没有。 隔着口罩,大家只闻到了一股类似泥土散发出来的味道。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哪怕曾经这位躺在棺内的墓主人可能腐烂过,变质过,散发过恶臭。 但是两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消化掉这一切。 现在留下的,只有一层类似泥土一般的“有机物”了。 “可惜啊,棺内的保存情况不是很好。”孔建文遗憾的摇了摇头。 虽然原本就没有对m-105号墓有太大的期待,但是现在见到了棺内情况后,还是难免有些可惜。 一般这种秦汉时期的墓,有三大“期待点”。 出土珍贵的丝绸制品、出土秦汉竹简、出土完整的千年古尸。 其中最为重要的其实是完好的丝绸制品和竹简。 竹简好说,任何秦汉时期的竹简,都是及其重要的研究资料,对研究古代文化和历史的价值不言而喻。 而丝绸制品嘛,同样也很重要。 从丝绸品的精细程度,可以看出当时的手工业发展水平。 而在文化上,各种物品显示出了西汉时期的社会礼仪,。 这些对西汉时期的思想、文化艺术的研究,都有极大的帮助。 汉代的丝织品保存下来的较少,所以相对更加珍贵。 就是可惜,目前来看,保存完好的丝绸制品和完整古尸是别想了。 也就只能看看,棺内有没有竹简了。 陈翰观察了一番棺内情况后,猜测道:“棺材里的积水应该是地下水渗透进入棺内形成的。” “嗯,棺内积水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孔建文肯定道。 “去抽取一些棺内的液体,后续拿去化验吧。” 只要是埋在地下,那就很难避免地下水的入侵,有的墓因为地下水系改变的原因,整个墓室内充满水都是正常的事情。 特别是湖北还是一个水系很发达的地方,就更难将墓室保持干燥了。 而且由于棺外的压力比里面大,所以入侵到棺内的水,一般进去后就无法出来了。 所以当看到棺内有积水后,孔建文就已经不期待发现完好的丝绸了。 丝绸长期浸泡在水里,那铁定是要被水解掉的,不可能保存的下来。 按照他的吩咐,陈翰从棺内抽取了几管棺液,留待之后送到专业的化验机构化验后,就开始准备抽取棺内积水,以待下一步清理了。 工作间内自然是有用于抽水的设备。 将管道伸进棺内,启动抽水机。 黑灰色的积水就被缓缓抽了上来,灌入了放在一旁的一个水箱之中。 当然,抽水并不是一下子就将棺内的水都抽掉,而是缓慢的一点一点抽。 水一边抽,大家也一边逐层的去清理棺内的随葬品。 之所以不一下子全抽干,是因为这些积水已经在棺内存在上千年了,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环境。 如果一下子把水全抽走,让棺内的物品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谁都不敢保证会不会什么陪葬品迅速氧化。 华夏考古学刚起步的时候,没有系统的考古经验和科学性,就造成过一些操作不当,损失文物的遗憾。 现在大家践行的标准,都是无数华夏考古前辈们用自身错误总结出来的完善经验。 虽然不敢说百分百正确,但是绝对是现阶段最有效的方法。 抽水机维持着最小的功率工作,陈翰他们六人也围在棺材旁,小心翼翼的提取棺内的物品。 最先被提取出来的,肯定是那些漂浮在积水上的红色块状物。 孔建文凑近仔细辨别了一下后,沉稳的说道:“这应该是未完全腐烂的丝织品结成的块。” “而且,在这上面居然有蛆壳。” “这说明,这位墓主人可能是在天热时去世的,并且死的非常突然,突然到家里人根本来不及给他准备后事。” “所以应该是停放了一段时间后才匆匆下葬的。” “下葬时,墓主人已经腐烂了,身上穿的丝织品也腐烂了,这才会生蛆。” “这么看来,这位墓主人很有可能是突然病死的,而且是急性病。” 孔建文只是凭借着这么几小块不明块状物,居然就推测出了这位墓主人的死亡情况,甚至还精准到了死前停留了一段时间才下葬。 这让陈翰大为惊叹。 导师就是导师啊,随便露两把刷子,都够他学很久了。 这还不止呢,孔建文踱步到了棺材板旁边,伸手摸了摸棺面已经褪色掉落的差不多了的漆迹,十分肯定的说道: “棺材上刷的是单层漆,这也可以看出墓主人生前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所以在准备好一棺一椁后,草草刷一层漆就下葬了。” 西汉时期的人,对自己的生后事是很注重的。 平民没那个条件,暂且不谈。 但凡有一点点身份和地位的,那都是会提前为自己准备陵墓。 皇帝们在登基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为自己修陵,基本上是当多久皇帝,修多久陵。 下头的诸侯王也差不多如此,继承王位后就开始修陵。 贵族们虽然没有老刘家这个条件,但是至少也都是提前十来年就准备陵墓的。 有些贵族可能三十岁之后,就着手找寻风水宝地,给自己修墓了。 最迟,在四十岁时,感受到自己身体机能在下降,已经过了壮年期后,也会焦急着修墓的事。 不然那些诸侯王、列侯,或者大贵族们,怎么可能死后一下子就能有辉煌的地下宫殿,大型的墓室住? 就算这位m-105号墓的墓主人是个不到五大夫爵位的小贵族。 那再不济也应该提前准备好自己的棺椁吧? 孔建文仔细观察了一番棺板后,可以肯定这棺椁只刷了单层漆,这对贵族来说,是最最草率的做法了。 虽然还未见到尸骨,但是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位墓主人是因为急性病,或者突发意外而亡。 “果然是英年早逝啊。”陈翰冲着林雅挤眉弄眼。 虽然他和导师的推测方向不一样,但是他俩得到的结论还是一样的。 在没开棺之前,他就猜测这位墓主人是个没到三十岁就英年早逝的小贵族。 果然,陈翰猜对了! 第四十四章 华夏青铜铸造工艺之极—秦剑! 棺内物品的提取过程,还是很顺利的。 m-105号墓的墓主人,毕竟不是什么大贵族。 而且根据孔建文的推断,应该是突然死亡,匆匆下葬。 所以,在他的棺椁之中,并没有太多的陪葬品。 和其他西汉贵族墓中,墓主人棺椁内金碧辉煌,甚至头枕玉枕,身睡玉席的情况不同。 这位m-105号墓的墓主人,只穿了一身丝绸衣服,便被塞入了棺中。 而且,因为长期浸泡在水中,且棺椁密闭性不太好的原因,这位墓主人的遗骨也基本都分解了。 棺内的积水被抽取了大半之后,除了一些还未完全腐烂的丝绸块之外,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很有价值的文物。 但是大家也一点都不急。 好东西肯定都是沉在棺底的。 果不其然,当棺内的积水,抽到只剩下大约四五厘米厚的时候,漆黑一片的“黑水”中,也隐约开始看到一些有金属材质的东西出现了。 “我看到了!有剑!” 眼疾手快的汪维达,立马双手伸入棺内,小心翼翼的从积水中抬起了一把得有至少八九十厘米长的青铜剑! “卧槽,青铜剑啊?!” 陈翰瞪大双眼,震惊的看着眼前这把从水中捞出时,通体依旧光滑如新的宝剑,简直惊呆了! 这把剑,一点都没有掩埋在地底两千年的风霜感! 甚至因为被放于积水中,当剑从水中被提起时,剑身还能反光! 简直...简直就像是刚被铸造出来的一样! 孔建文也连忙冲了上来,从汪维达的手中接过这把剑,惊叹连连:“这...这是秦剑啊!” “这是华夏青铜铸件工艺的巅峰杰作啊!” 青铜剑,这是华夏古代经常使用的一种兵器,也可以说是最早被研究出来的战争武器。 华夏青铜剑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商周时代,是华夏青铜武器工艺的巅峰代表。 只是,到西汉早期,随着铁的冶炼技术成熟,铁剑逐渐淘汰了青铜剑,成为了当世主流。 到西汉末年,钢铁兵器取代青铜兵器的进程已彻底完成。 考古出土的青铜剑里,大多都是以春秋和战国时期的为主,西汉青铜剑的出土数量非常少。 更遑论这位m-105号墓的墓主人还可以确定至少是汉宣帝时期之后去世的。 毕竟昭明镜是汉宣帝之后才开始流行。 在开棺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过,在这汉宣帝时期的墓里,会发现一把秦剑! 汉宣帝登基的时候,离着秦国灭亡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剑身灰黄色,组织细密,没有沙眼,而且剑身表面都进行了精细的锉磨、抛光!” 孔建文细细将这把剑来回检查了一遍后,非常满意的说道:“没错,这就是一把秦剑!” “而且,是一把秦朝青铜剑铸造工艺的最巅峰,最成熟时期的杰作!” “这把剑从外观和制式上来看,和秦制铜剑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具体的铜锡配比,还得送请专家鉴定。” 孔建文推了推眼镜,颇为肯定的说道:“不过我估计,这应该就是一把秦制铜剑,没准还是这个墓主人的家传宝剑。” “不然不可能泡在水中两千年不朽!” “更不可能会珍贵到放入棺椁中,与墓主人同眠。” 一把青铜剑,想要在地底两千多年都还不生锈,需要满足很多条件。 第一,最好是要在密闭缺氧的环境中,要嘛是真空状态,要嘛就是类似越王勾践剑那样,长时间被泡在地下水里,与空气隔开。 这样才能减少氧化,少氧化了自然就会少生锈了。 第二,那就是剑身必须要做防锈的措施! 越王勾践剑之所以两千五百年不生锈,最重要的原因是剑身镀上了一层含铬的金属! 铬被用于冶炼金属中时,具备高强度、抗腐蚀、耐磨、耐高温、耐氧化的特性,可以保护器物不锈! 除此之外,华夏古代还有另一种防锈措施。 那就是秦青铜剑铬盐氧化保护技术! 在青铜时代,一把剑好不好用,锋利不锋利,完全取决于冶炼的时候向铜里加入多少锡。 锡少了,剑就太会软,但锡多了,剑又会太硬,容易折断。 如何去掌握这个铜锡配比,是一件非常考验冶炼工艺和水平的事情。 并且还对青铜剑的尺寸有很大影响。 青铜剑在刚出现时,剑长只有二三十厘米,还只是短剑。 华夏历史上十大名剑中的鱼肠剑,根据推测就是一把二十厘米的短剑。 当时剑之所以短,就是因为铸剑工艺的限制,做不出又长又锋利又不容易断的青铜剑。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随着青铜工艺的进步,青铜剑的长度也普遍达到50~60厘米左右。 战国晚期时,青铜剑更是能够做到75厘米长,还依旧非常锋利好用。 而秦式铜剑,更是青铜剑领域的一大突破。 秦代的关中秦剑,普遍可以达到80厘米长,最长的甚至有95厘米! 秦剑的长度、硬度和韧性达到了几乎完美的结合,是青铜剑铸造工艺的最后巅峰! 秦始皇能一统六国,这巅峰造极的青铜剑工艺,在其中出力可不小。 要知道当时楚国已经可以制造铁剑了,并且真的造出来了,可是也并没有挡住秦国大军。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铁剑肯定是要比青铜剑好用的,更加锋利也更加轻便。 铁器代表的是先进,青铜器代表的是落后。 但是事实上,铁剑并不是一诞生就天下无敌的。 早期的铁剑,还真的比不上巅峰的青铜剑。 铁剑从诞生到完全超越青铜剑,足足用了数百年的时间! 秦国的青铜剑,不但比同时期东方六国的剑要更加长三十厘米,在两军交战之时更容易先捅到对方。 而且秦国青铜剑的锋利程度,一点都不输于早期铁剑! 早期铁剑的锋利程度和坚硬程度,都比不过秦国的青铜剑。 秦国的青铜冶炼与锻造工艺,在当时冠绝华夏,并且对其他国家的青铜工艺几乎有代差般的优势! 不只是因为秦剑锋利,还因为秦国还掌握了,给青铜剑用铬盐氧化处理的技术! 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出土时,秦青铜剑的铬盐氧化保护技术轰动了世界! 秦始皇陵出土的青铜剑,在地下埋了二千多年,当场去土锈后,表面依旧光亮如新,剑刃非常锋利,一剑可划透12层报纸! 相关专家对出土的青铜剑、青铜矛等兵器经电子探针和质子x光荧光分析后发现。 青铜剑的表面有一层10至15微米的含铬氧化物保护层! 正是这层厚度只有微米级别的含铬化合物的氧化层,让青铜兵器具有防腐抗锈的良好性能,才能藏在地下2000余年仍然光亮如新! 而这种铬盐氧化保护技术,近现代直到1937年,德国人才发明并申请专利,并且需要在一套复杂的工业流程下才能做到! 甚至现代的铬盐氧化保护技术,也只能保持60年左右的不锈。 2200年前的秦人,是如何能做到在那么原始的情况下,掌握铬盐氧化处理技术的,随着秦国灭亡后,至今都仍然是一个谜团。 不过,秦人用这巅峰造极的铸剑技术,铸造出来的宝剑,却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向着世界述说着自己的传奇! 让后世华夏人,能够瞻仰到秦人不可思议的铸剑工艺! 陈翰等人面前这把,刚从棺内积水里捞出来的,便是华夏青铜剑铸造工艺的最巅峰,最成熟时期的杰作! 第四十五章 家传之宝 万万没想到,一个普通的西汉小贵族墓坑中,居然会发现一把来自秦帝国的顶级青铜剑。 要知道,哪怕是在秦国最巅峰的时期,这种能够用上铬盐氧化保护技术的青铜剑,也是极少数的。 秦始皇陵出土的青铜武器,目前总数已经超过2000枚。 可是其中只有9把剑保存相对完好,其余的戈、长剑、长铩等等都已经腐朽不堪。 而九把保存相对完好的青铜剑里,也就只有五六把是镀上了一层含铬氧化物保护层的。 剩下的几把是因为埋在地下的时候密封性好,再加上总总巧合,才没有腐朽。 由此可见,铬盐氧化保护技术在秦国肯定不是一个可以普及的技术。 也许是某位超越了时代局限的铸剑巨匠,无意之中研究出来的超前技术。 甚至可能都不具备复制性,也就做了那么一批的剑,之后就再没有做成功过了。 不然要是秦国真掌握了这种技术,作为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只做几把当做秦始皇的陪葬玩物,而不是批量制造给军队使用。 不用考虑和担心什么成本不成本的问题。 只要能做到批量制作,成本再大也可以用于给最精锐的部队,乃至于赏赐给高级将领使用,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事实上这种含铬氧化物保护层的青铜剑,只在秦始皇陵里出土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其身影了。 所以,孔建文在剧烈的兴奋了一阵后,又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这把剑是不是那种特别的秦制铜剑,还不好说,也许不锈只是因为一直泡在地下水里,缺少氧化过程。” “具体情况还是要尽快联系相关检验部门,送去实验室进行详细检查才清楚这把剑不锈的真正原因。” 孔建文嘴上说的保守,但是脸上却难掩笑意,一张老脸笑的满是皱子。 不管这是不是秦始皇陵出土的那种秦剑,它肯定是一把两千年不锈的稀世之宝没跑了! 就算这把剑没有名气,无法做到像越王勾践剑那样,成为镇国之宝。 但是光两千年不锈的这一事实,就够科研人员研究的了。 陈翰可惜的摇了摇头:“哎,就是可惜,剑身没有铭文,要是有铭文的话,研究价值就更高了。” 越王勾践剑之所以是国宝,就是因为在剑身上,有这么一行铭文。 “越王鸠(勾)浅(践)自作用剑。” 就是这一句话,让这把剑从一把单纯的两千五百年不锈宝剑,变成了“天下第一剑”! 甚至一度藏而不展,被保护的严严实实,被奉为国宝中的国宝。 “说起来也巧,越王勾践剑也是在荆州出土的,楚地多宝剑啊!”庄云鹏也有些感叹的附和道。 一听两个小家伙居然还感到遗憾,孔建文哭笑不得:“你们这野心不是一般的大啊!” “就一个西汉小贵族的墓,能有这么一把不锈宝剑都足够让人惊讶了,还指望带铭文?” “小伙子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把剑上没有铭文,在孔建文看来反而倒是正常的。 如果这是一把墓主人自己找人铸造的剑,那还有可能在剑身留下一些铭文。 比如“某某自作用剑”,相当于是给这把剑烙上自己的烙印。 但是这既然是一把秦制铜剑,而且是被一个小贵族收藏的,那就不太可能会带有铭文了。 倒不是秦剑不刻铭文。 只是那种刻了铭文的秦剑,显然不是这位墓主人能够染指的。 秦朝距离汉宣帝时期,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从秦朝流传下来,带铭文的宝剑在那个时候肯定已经很稀少了,在当时都是稀世之宝。 那是只有大贵族才能收藏把玩到的文物。 一个一棺一椁的小贵族,接触不到的。 “估计这把秦制铜剑,应该是这位墓主人家传的。” 孔建文推了推眼镜,又开始了他的推理。 “可能这位墓主人祖上曾经是秦国的某个小将领,后来又跟随刘邦建立了汉朝,成为了汉朝的一位中小贵族。” “这把剑就是这位家族开创之人的佩剑,他去世后,这把剑被当做家族信物代代相传。” “直到传到了墓主人这一世,这位墓主人因为什么急性病或者意外,早亡了,他们家族也因此绝嗣了,所以这把宝剑也跟随墓主人下葬。” 孔建文可不是乱猜,他的猜测是有凭有据的。 西汉是一个比较注重于武功的朝代,西汉的贵族阶级,可以说全都是军功阶级。 不管是开国勋贵,还是后来的武帝勋贵,都是凭借军功成为贵族的。 在西汉,军功集团一直都是一股左右西汉朝堂和政治的庞大集团。 要不怎么说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呢。 汉朝的贵族,都是非常尚武的,上马能领军,下马能治民。 这个传统甚至延续到了东汉末年,汉末的各路诸侯也都是领军治民一起抓的好手。 所以在西汉,贵族们以一些武器作为传家之宝,是很能理解的事情。 告诫后人不忘勇武,不忘武功嘛! 不算军功集团的满清八旗子弟们,在八国联军进bj的时候,都还能翻出自家祖宗跟着多尔衮入关时的武器和铠甲,甚至当时用的火铳都还在。 更何况正儿八经的西汉贵族,能没有几件珍贵的武器传家? 再结合这把青铜局是秦制而非汉制,显然能保存到汉宣帝时期,除了传家之宝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而且传家之宝出现在墓葬里也很合理。 这位墓主人一看就是暴毙而亡的,而且应该是比较年轻。 那很有可能就是死得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留下后代呢,一不小心绝嗣了。 既然绝嗣了,那不把祖宗留下的传家之宝带到地下,还留给谁啊? 所以这把秦制的青铜剑,才能够出现在一位至少是汉宣帝时期之后死亡的西汉贵族墓里。 孔建文的推断一出,陈翰那叫一个怜悯啊。 这位墓主人是真惨。 英年早逝,家族绝嗣,死后妻子还没有与她合葬。 就这么独自一人带着代表了家族传承的宝剑,深埋入了地底。 一个延绵两百年的贵族家族,就此消亡。 第四十六章 司薄之印 (求追读!!) “不对啊...” 拿着这把宝剑,孔建文又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把秦制铜剑,那按照秦国的律法规定,凡是国家铸造的兵器,必须要刻上官署和工匠的名字。” 秦国对武器制造是很严格的,要求每个工匠在制作武器时都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这样哪个武器质量不行或者出了问题,就追责哪个工匠。 而且如果发现哪个武器没有刻上标记,那整个制造链的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受到“货一甲”的惩罚。 也就是罚相当于一套铠甲的金钱。 如果交不上,那就服劳役! 在两千年前的封建时代,这种精确到个人的责任制,有效的提高了秦国武器的质量,避免了偷工减料和粗制滥造的事情。 从秦始皇到秦二世,这套律法都是被严格执行了的。 秦始皇陵里出土的兵马俑陪葬武器,每一个都有刻上标记,从秦王政3年,到秦二世元年制造的悉数都有。 难不成m-105号墓出土的这把秦制铜剑,是非官方制作的? 但是非官方制作的,能如此精良? 孔建文再次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把剑。 这次,无比细心的他,终于在剑炳上,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剑炳上大约一块3*3厘米的位置,有二次被打磨的痕迹,明显和四周其他区域的颜色有细微变化。 看到这,孔建文心里就有数了。 八成是原本在剑炳上是有刻一行“某某年寺工某某人”的标记。 只是秦灭汉兴,因为某些原因或者是避讳,这位墓主人的家族某代贵族,将剑炳上的秦工匠标记给磨去了。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够通过制作工匠刻上的标记,来分辨这把剑的具体制造年代了。 但是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秦国的存世时间很长,但是秦朝的国祚不长,二世而亡。 而且还有碳十四鉴定法,想要知道这把剑大概什么时候造出来的,也不难。 “嚯!” “孔老师!还有握玉!” 突然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孔建文的沉思。 还在继续对棺内进行清理的苏飒和林雅,一脸兴奋的从积水中,又捧起了一物。 一块泛黄的长条圆柱形的玉石! 而且玉石上,还有单线条刻画出来的纹路,细细一看,似乎是刻了一只猪。 “喔,猪型的玉握啊!”杨翰颇为惊异的说道:“这也算是汉朝最常见的玉握类型了吧。” 古人认为死时不能空手而去,要握着财富和权力。 所以在新石器时代,下葬的先民通常都是将兽牙握在手中。 到商周时期,死者手中多握数枚贝币,因为贝代表了财富。 而到了汉代,下葬时通常就会给墓主人的手上握一只玉猪。 “猪”在汉代可不是什么贬义词,那个时候还没“笨猪”的说法呢。 传闻汉武帝刘彻小时候就叫刘彘来着,“彘”在汉代就是猪的意思。 不管传闻是真是假,但是能够有这么个传闻,至少说明猪在汉朝就不是一个贬义的字,不然不会编排到洪武帝头上。 事实上,在汉代猪是财富的象征。 玉猪也成为了汉代最流行的玉握。 “不止呢,这还有一个韘!”张健波也同样传来了捷报。 他也从水中捞出了一个小型的玉器,韘! 《说文·韦部》载:“韘,射决也。所以拘弦。以象骨。韦系,箸右巨指。” 韘,音通射,在商代便已经出现,是射手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用来扣住弓弦射杀猎物的工具。 最早出土的韘,是出土于商朝妇好墓。 到西汉时期,韘的发展已经很成熟了,而且还被赋予了权利的象征。 到近代,便是人们常说的扳指、玉扳指了。 张健波手上的这个韘不但样式精美,用的还是比较上等的玉。 哪怕放在水里泡了两千年,这块韘依旧晶莹剔透,带着温润暖意。 这明显要比墓主人那块都泛黄了的玉握,品质上乘好几倍。 陈翰有些唏嘘的说道:“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墓主人确实是已经家道中落了,也就舍得买一个好点的玉做个扳指了。” “再大点的玉握,就用不起这么好的玉来制作了。” 除了那把青铜剑是家传之物。 这位墓主人的其他陪葬品,应该就都是他自己的东西了,包括墓室里的那些坛坛罐罐。 汉代毕竟是推崇厚葬,去世后通常都会将自己的东西带进坟墓里。 这位墓主人的父亲乃至祖辈应该是不太会给他留下多少玉器的,只会自己带进墓里。 而陈翰几人在棺内摸摸索索了半天,最终也就只找到了这么两件玉器。 一件是专门用于丧葬的玉握,一件应该是墓主人生前常用乃至唯一的玉器扳指。 稍显寒酸了些。 不过转念想想,m-105号墓的墓主人其实也就是一个小贵族而已,能有两件玉器陪葬,已经很不错了。 是之前从棺内找到了那把珍贵的青铜剑,从而提高了陈翰他们对墓主人随葬品的心理预期而已。 实际上这样的陪葬规格,才是符合墓主人身份的。 如果在棺内找到了七八件玉器,那才是不对劲的情况。 至此,这个棺椁的清理工作,也到了尾声。 孔建文凝视着基本已经将积水抽干了的棺内,可惜的啧啧了两声。 “两件玉器也不错了...” “就是可惜,墓主人的尸骨已经被水解的差不多了,失去了研究价值。” 这位墓主人生前都已经腐烂了,甚至生蛆后才下葬的,本身尸体的保存情况就不佳。 再经过了两千年的地下水侵蚀,尸骨想要保存下来实在是有些难了。 甚至连稍微大点的完整骨骼都已经找不到了。 大家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了几颗牙齿,以及几块腿骨碎片。 不过,就在大家准备收拾收拾,重新将棺椁合上,准备结束这次清理工作时。 眼尖的陈翰,在棺内东南角的一片乌黑沉淀物里,似乎看到了一块只有一厘米大小的硬物。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一块墓主人残存的骨碎,便随意的伸手将其从沉淀物里抠了出来。 但是抠出来后,他才发现,这不是一块骨碎,而是一块小巧精美的印章! 陈翰连忙将印章上的淤泥擦拭干净。 一颗方形龟纽印章,便清晰的映入他眼帘。 龟四足立起,首上扬,尾下垂,龟背饰细纹,在印面,还阴刻着四字篆书。 由于这块印章实在是太小了,他凑近仔细辨别了一番后,才勉强认出了这四个大字。 “司薄之印” 第四十七章 此司薄非彼司薄 “出印章了?!” “司薄之印?官印还是私印?” “应该是私印吧?!” 本都要收拾收拾结束这次棺椁清理的众人,看到陈翰从棺内掏出了个印章后,立马全都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想要凑近看看这块印章。 对于汉墓来说,印章绝对是最为重要的一样文物,是可以确定墓主人身份的珍贵证据。 之前大家还在遗憾没有找到印章,准备明天再继续清理。 没想到这下给陈翰无意之间发现了。 离着他最近的庄云鹏,冲上来就从陈翰手上拿走了印章,放在眼前细细观看。 “司薄?” “记得宫廷女官就有“司薄”的官名,这位墓主人是个女性?不可能吧!” 落后他一步的孔建文,没好气的就给他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 “司薄是隋唐的女官制度,这是汉墓!”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司簿,宫中女官名。 隋炀帝置为宫廷女官,二十四司之一,掌宫人名簿、廪赐。 隋朝时是从六品,唐朝正六品,之后至明朝都没有什么变化,一直都是皇帝后宫的女官之一。 不过,这个墓是西汉时期的墓啊! 怎么可能会有司薄的官职! 孔建文气愤的指着庄云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很显然,这是一枚私印!这枚印的主人名字叫做司薄!” 挨了骂的庄云鹏就和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双手捧着印章送到了孔建文眼前,屁都不敢再放一声了。 他自己也对刚才那口不择言的话语感到有些丢人。 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苏飒和林雅她们,赶紧闭上了嘴。 实际上要不是庄云鹏说的快了一步,她们第一时间看到司薄时,联想到的也是官名的。 没办法,“司”这个字,在华夏古代有太浓郁的官老爷气息了。 不管是朝中六司,还是后宫二十四司,还是县衙门的各司,都是官职。 就算到了现代,国家机构里也各种有司部门。 谁第一时间会将“司”和姓名联系到一起啊。 不过孔建文已经没工夫管他们的想法了。 他拿着这块印章,仔细的辨别一番后,满意的说道:“嗯,这是一块典型的西汉中后期铜制私印,保存的还算完好。” “印面阴刻着司薄之印四字,这“司薄”肯定就是墓主人了。” “回去后翻一番地方县志和汉书,看看有没有这位墓主人的生平记载。” 庄云鹏很是狗腿的凑上前,讨好的问道:“老师,您是怎么确定这枚私印是西汉中后期的。” “如何能比较准确的给西汉私印断代啊?” 孔建文不咸不淡的瞥了庄云鹏一眼,看在他是自己学生的份上,忍住了继续开骂的心思,转头又看向了找到了印章的陈翰。 “小陈啊,你知道如何给西汉私印断代吗?” 原本云淡风轻的陈翰,一脸莫名的挠了挠头,怎么这火还烧到自己身上了啊? 不过,获得了系统增加的考古学知识后,陈翰的知识面确实是扩展了很多,这个问题对他不算难。 “老师,给西汉私印断代,通常根据印文风格、钮式特征方来辨别。” “笼统的可以分为三个时期。” “刘邦立汉到刘彻灭南越的早期私印风格。” “从刘彻元封年到王莽摄政的西汉中后期风格。” “最后就是新莽时期的私印,从孺子婴居摄元年到刘秀建武元年前止。” “西汉前期的私印数量较为稀少,质材多为铜玉,而且汉承秦制,袭秦章法构图。” “刻文多是玉印用鸟虫书,铜印用经“隶变”后的小篆与蟠曲宛转的缪篆,且都仅见于西汉前期私印。” “到西汉中期后,玉印数量锐减,铜印以压倒的数量优势占据主流,且成为了两汉私印的高峰时期。” “现在存世的两汉私印,十有八九都是西汉中后期的。” “西汉中后期私印普遍于姓名后加缀“印”“之印”“私印”“印信”等字,藉使印面凑成四字。” “且字体也都以正体篆书为主,春秋战国时期的鸟虫书已经被淘汰。” “至于新莽私印,又是承上启下,章法构图禀袭西汉中后期私印,钮式却又呈现出向东汉风格过渡的特征。” 陈翰只是刚刚抓着三种时期不同印文风格浅谈了几句后,孔建文就满意的点点头,打断了他:“不错,小陈在开棺之前,有专门用功钻研过啊!” “很好,做考古就是要这样,时刻保持着对知识的巩固和摄取,要手不释卷,持之以恒!” “不像某些人,学校里学的东西恐怕都忘的差不多了!” 孔建文冷冷的瞥了一眼庄云鹏,语气森冷的说道:“小庄,回去后将西汉私印断代方法和详解,抄三遍交给我!” “之后我会检查,漏一个字,就多抄一遍!” 如何对西汉私印进行断代,肯定不是陈翰那么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他只是拿了各时期印文风格的差异稍微举了几个例子而已。 实际上还有很多方面,从钮式到印面构图再到刻文笔画风格等等,都可以用来判断私印的年代。 真要整理抄写出来,恐怕没几千字搞不定。 庄云鹏苦着一张脸应了下来,在心里大骂自己,就不该多嘴问! 他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想要在导师面前表现一下积极而已,没想到拍马腿上了。 只是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了。 孔建文骂了两句后,就不再管他了,举起了这枚边长不过一厘米多点,宽可能都还没一厘米的印章,耐心的向其他人教学道: “你们看,这枚印章的钮式,就是典型的薄边覆瓦形钮,且是一枚龟钮。” “西汉中后期,薄边覆瓦形钮已取代环形鼻钮,成为中后期铜钮主流。” “再加上印面于姓名后加缀“之印”二字,也符合西汉中后期私印的刻板制式。” “西汉早期的私印,是不注重一定要凑齐四字的,单字印和双字印都很常见。” “所以根据这两点,就能判断出这枚私印是西汉中后期制造的。” 陈翰他们连忙做出了一番焕然大悟的表情,又是点头,又是一副学到了的表情,立马让孔建文有了一种为人师表的成就感。 一下子,工作间内的气氛就又一片和谐了起来。 唯独只有庄云鹏哭丧着脸,欲哭无泪的。 “老师,能少抄一遍吗?” 第四十八章 168号墓 “边长1.5厘米,高0.7厘米,通高1.4厘米。” “印章暂定名,司薄之印。” 随着林雅的纪录归档,这枚司薄之印,成为了m-105号墓葬的最后一样出土物。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棺椁里里外外都被清理了一遍后,再没有发现其他的随葬品了。 只收获了一些腐烂的织物,以及一些墓主人的骨头碎片。 倒是第一天清理时发现的墓主人牙齿,被送到专业的检验机构鉴定后,得到了墓主人的死亡年龄。 这位墓主人确实和大家猜测的那样,非常年轻。 根据齿龄判断,这位墓主人的年龄在16-18岁,用英年早逝来形容都有点不太合适了。 不过根据墓坑的大小和形制判断,这位墓主人生前应该是已经结婚了,所以哪怕紧张施工,也挖了个双人墓出来。 就是他那位可能是刚迎娶的新娘,并没有为他守寡,后来应该是又改嫁了。 至此,陈翰和孔建文的所有猜测就基本上都对上了。 这位墓主人的身世应该是比较凄惨的。 作为西汉荆州贵族老司家的最后一位家主。 不但英年早逝,而且还没有留下后代,所以带着家传宝剑下葬。 更让人遗憾的是,陈翰他们接下来又大量的翻阅了荆州这边的历史文献,从西汉末年一直追溯到了汉武帝末年。 六个人足足翻了三天三夜,硬是没有找到任何和“司薄”有关的记载。 虽然华夏的历史记录,已经是全世界范围内最详细的了。 但是想要找寻到每一个墓主人的记载,也是不太现实的。 这位“司薄”去世的时候太年轻,本身可能也没有什么官职,虽然是小贵族,但是承袭的爵位估计也没多高。 如此一位人物,想要在史书上留名不太现实。 而且西汉时期还没有县志,想要弄清楚这样一位西汉时期小贵族的生平,太难了。 花了三天时间,没有找到任何资料后,陈翰他们很快就放弃了继续寻找墓主人生平的想法。 虽然两千年岁月之后,他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可至少还有一块印章,一把宝剑,替他证明,自己曾来过这个世界。 ...... 虽然放弃了研究这位墓主人的生平,但是该撰写的报告还是少不了的。 从整个发掘的过程,到每一个出土物的情况介绍,以及拍照取样,还有详细的研究数据…… “湖北荆州凤凰山105号汉墓发掘简报” 光是这份简报的撰写,就要花费陈翰他们不少功夫了。 陈翰他们这个小组埋头开始忙起了收尾的发掘简报纪录工作。 孔建文这位带队大佬可没工夫继续陪着他们。 随着凤凰山这边的汉墓群勘探工作越来越清晰后。 为了配合军方的基建工程,湖北考古所和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们,开始了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工作。 凤凰山范围的整一片工地上,足足有十几个墓坑都处于正在发掘的状态。 并且后头还有十多个墓坑随时等待发掘。 根据和基建队的商讨确定,这次这座多达一百五十座墓以上的墓葬群,至少有三十五个墓葬,需要保护性发掘。 从荆州城内聘请来的挖掘工人足足有上百人,整个工地都是一副大干特干,热火朝天的景象。 孔建文自然也不能闲着。 在指导完陈翰他们开棺后,他便又立马投入了社科院考古所的其他墓葬发掘工作中。 在凤凰山的中部偏东南处,有三座紧邻并列的墓葬,分别被标记为167号墓、168号墓和169号墓。 其中,167号和169号都是两座比较小型的竖穴土坑墓,根据规模判断,应该也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墓葬。 但是168号不同。 根据前期的探勘发现,这座墓虽然同为竖穴土坑墓,但是是带有墓道的! 而且墓口东西长超过六米,南北宽也超过了4.5米。 长六米,宽将近五米,这可不算是一个小墓坑了。 陈翰他们那个小组发掘的105号墓,墓主人已经是个小贵族了,但是墓坑大小也就长3.9米,宽1.9米! 而社科院考古所发现的168号墓,长度倒是没比105号墓长太多,但是宽度翻了足足两倍还有余。 墓坑更宽,这代表什么? 代表墓主人的棺椁很宽大,所以才需要这么宽的墓坑啊! 棺椁宽大,这就说明墓主人是用了多重套棺啊! 至少肯定要比105号墓的一棺一椁多,很有可能是一棺二椁,或者二棺一椁! 当然,再往上的四棺一椁或三棺两椁就不太可能了。 这是诸侯王和列侯的规格,墓口肯定得更大才对。 但是168号墓也已经非常有价值了! 这位墓主人肯定是一位西汉时期的中高级贵族! 上限是关内侯,下限也至少是二十等爵中的10等以上! 这样的人物,在西汉至少也是个县级领导人,甚至有可能是两千石级别的大官! 到这个层次,那就有可能青史留名了,没准在《汉书》中都有过他的纪录呢! 孔建文搞定了陈翰他们的开棺后,就立马又带领着社科院的其他人,着手开始进行168号墓的正式发掘工作。 这个墓可不简单。 第一步发掘就非常的麻烦。 因为墓坑的位置非常的深! 虽然在打探洞探查的时候,社科院的考古工作者在离地不到三米的深度,就发现了颜色不同的五色土。 但是当真正开始挖时,二十多个工人加上十来位考古工作者,挖完头三米后,发现在这十来厘米的五花土下方,还有一层青灰泥。 一开始,大家以为这层青灰泥没有多少,估计就是墓坑上的一层封土而已。 结果,一挖就挖了两米多深! 前后加起来,挖了五米深,都没挖到墓室! 陈翰他们都整理撰写完发掘简报,并且将其录入国家专门的数字化考古平台,完成了m-105号墓发掘的所有工作了。 168号墓这边,却还没挖到墓室! 于是陈翰他们小组,也被孔建文一起抓了苦力,安排到了168号墓参与发掘工作。 有了六个年轻力壮的生力军加入后,发掘进度再次加快了不少。 又是向下挖了两米多,总挖掘深度达到了7.5米时,夯土中开始出现了一些树叶、竹根、竹子筒。 当挖到的夯土,已经不再是又硬又粗的青灰泥,而是质地细腻的青膏泥时,所有人的期待感都提了起来。 这说明,终于是要挖到墓室了! 第四十九章 掀起你的椁盖板 “嚯,这墓埋的深啊!” “光是墓坑的填土就有三种。” “一层五花土,一层青灰泥,一层青膏泥。” 庄云鹏握着锄头插着腰,站在七米多深的坑底,气喘吁吁的吐槽着。 其实七八米的深度,才是汉代贵族墓坑的标准深度。 一般7-10米是西汉贵族的墓坑层,超过十米深的就是诸侯王们的墓坑深度,至于超过20米的,那就是皇帝的墓坑位置了。 像之前m-105号墓那样埋的那么浅的墓,反而是有些不正常的。 不过这也再次佐证了,那位名为司薄的墓主人,确实是草草下葬的,一切都准备的很仓促。 “行了,这已经挖了七米多了,也到了第三层填土了,应该快能挖到墓室了。” 在一旁同样正卖力挖着填土的陈翰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凝视着填土里翻出来的树叶,很是惊奇的说道:“被埋在填土里的这些树叶和竹筒,保存的还挺完好啊。” 当墓室建造完成,并且墓主人下葬后,人们在回填的时候,有的时候会将一些地面上的树叶和草根之类的东西也一起填回坑内。 所以有的时候考古工作者们在发掘墓葬的时候,也会一并翻出一些埋在土里几千年的树叶和草根。 但是绝大部分,在挖出来的时候,早就已经腐烂,甚至成为“干标本”了。 这都还是好的情况。 掉落的树叶埋进土里,一般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会迅速的被分解,大自然的降解能力是非常强的。 但是这次从填土里挖出的树叶和竹子,保存情况却非常的好。 别说腐烂和分解了,甚至挖出来的时候,叶子都还是绿的,杆子也是绿的,简直就像是刚从树上掉下来的新鲜树叶一样。 不过,当这些树叶被从填土里翻出,见到光后,立马就干燥枯黄了,然后迅速变成了黑色的,和碳块一样,而且整个过程快的很。 但是这样一幕景象,不但没有让随行的各位高级研究员们遗憾和可惜,反而更加激动了几分! 能有这种情况出现,说明这座墓的封闭情况非常好啊,这些封土内的树叶和竹子都长期处于了一个无氧的状态,所以才能一直在地底保持千年不腐! 那么,往好处想想,封土的封闭情况都这么好,那墓室中的情况岂不是更好? 那墓室中保存的随葬品,品相岂不是也会更加完好?! 怀着这样一个紧张期待的心情,大家伙手上的发掘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功夫也不负有心人。 再又往下挖了大约十来厘米厚的青膏泥土层后,终于,地底出现了几块硬板木的身影。 “停一下,停一下!” 一直在紧张观察挖掘情况的孔建文,连忙喊停了工人们的动作。 到了这一层,那可就不能再大力出奇迹了。 包括陈翰在内的十多位社科院考古所的专业人士们,拿着毛刷和小方铲,开始了细致的清理。 陈翰轻轻的刷开了附着在墓室上方的最后一层封土,立马一些泛黄发干的芦苇,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已经挖到椁盖板了!在盖板上还披了一层芦苇席,保存情况都还不错!” 西汉时期的墓葬,除了凿山开陵的皇帝和诸侯王们。 其他的贵族乃至百姓,大多都还是沿用从石器时代就使用的竖坑土穴墓。 这种墓葬方式,通常就是垂直向下挖出一个墓室,然后将棺椁和陪葬品放入墓室中,再在棺椁上盖上一层厚厚的盖板,封住墓室的顶,然后就可以回填封土了。 简单方便又快捷。 所以在发掘的时候,也相对简单,只要垂直向下挖,就直接能挖到墓室正上方的盖板。 不过,西汉时期的贵族墓已经更加讲究了,这座168号墓不只是有个墓坑,还有一条墓道供“施工人员”上下行走。 现在也刚好能给考古工作者们当落脚地。 清理出墓道后,这座墓的发掘就进入到最重要的环节了。 接下来只要将盖板掀起来,就能直接看到墓室内的情况了。 在确定了墓室的椁盖板位置后,孔建文也毫不含糊,立马就联系上了一辆停留在工地的小型起重机。 这玩意就是专门为开墓准备的。 一辆轮式起重机,在接到要求后,嘟嘟嘟的就开到了168号墓的发掘现场。 在等待起重机到来的时候,陈翰他们也没闲着,将整个椁盖板勘查了一番。 只是,勘查出来的结果,有点不太喜人。 棺椁之上,一共被盖了六块比较宽厚的木板,南北横列于椁室之上。 六块盖板之间,封闭的并不严密,有的接缝处较大,严密性很一般。 而严密性一般,就代表椁室并没有完全隔绝氧气。 那么,随着棺椁在地下的浮沉,就很有可能发生和m-105号墓一样的情况。 地下水渗透进椁室内! 一旦椁室内进了水,再加上密闭性不够严,那棺椁内的情况可就不会和大家期待的一样好了。 但是不管好坏,总是要开了之后才知道情况的。 等到起重机到来后,几捆大麻绳就被丢到了坑底,大家纷纷开始给盖板捆上麻绳,挂到了起重钩上。 一块又一块的椁盖板,被起重机缓慢而又稳定的拉了上去。 椁室也渐渐展现在了考古工作者们的眼前。 果不其然,最坏的猜测还是出现了。 椁室内充满了积水,甚至积水都已经淹没了内棺,肉眼能够看到的,就是一汪黑水。 “哎,这不是一个好情况啊。”李教授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有水就意味着有空气,怕是这次发掘的收获不会大了。” 本来大家是满怀期待地打开墓葬的外椁,结果看到的情况,却让人内心一沉。 为了挖通墓室,大家可是花了足足两个月的功夫,才清理完这将近八米深,横竖五米的土方。 结果看到的是一片汪洋黑水,谁的心情都好不起来。 见此,陈翰虽然也有些失望,但是也鼓起劲打起道:“大家别急着灰心,椁室内进水了,棺内不一定也会进水。” 他们小组负责的m-105号墓,可是椁内和棺内全都进水了呢,不也找到了一把千年不锈的青铜剑嘛。 埋在土里的东西,在没有真的挖出来之前,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的。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了点。 孔建文也点点头,重整旗鼓道:“小陈说的没错,棺都还没见到呢,丧什么气!” “准备准备,去找荆州所的同事们借几台抽水机来,先把椁室内的水抽干再说!” ------题外话------ 收到了白银,有点激动,一晚上都在看数据和评论,写的晚了点,sorry~ 我尽量缩短了一些不重要的过程,不然光是挖这七八米深的探方和清理墓道就得写半天。 第五十章 巴蜀之商,通达天下! 抽水,清理椁室。 熟悉的工作内容。 第二次上手的陈翰,明显更得心应手了不少。 随着抽水机的工作,椁室内的情况,也渐渐在考古工作者们眼前清晰了起来。 比起m-105号墓,这个m-168号墓,档次是真的高级了不少。 168号墓的椁室,由横梁与直板隔成了头箱、边箱和棺箱三个部分。 这里的头箱、边箱,可不是“放头颅的箱子”的意思,而是处于棺材上方,和棺材旁边的两块隔断区域。 就像是那种办公间里,被一扇扇单板隔开的工位一样。 棺箱和头箱之间,有一门二窗相通。 棺箱和边箱之间,也同样有二门四窗相同。 正是有这些相通的门窗在,所以椁室内的所有区域都积满了地下水。 不过看这椁室内的情况,也可以看得出来,在西汉时期,贵族们的椁室都是仿照生前居室打造的。 这几个被分割开的边箱,头箱,也可以看做是一间间浓缩的厢房。 而棺箱则是墓主人的“卧室”。 比起诸侯王和皇帝们直接在地下复刻出生前居住的宫殿。 没有厚实财力的贵族们,也只能在椁室里还原几分生前居住之景了。 一个独立的椁室,便是一套浓缩的“住宅”。 当然,这些隔间并非就真的只是摆设了。 墓主人的陪葬品,可都是放在头箱和边箱里的! 随着棺内的水位越来越低,隐隐约约间,大家已经可以看到棺内陪葬品的身影了。 近20位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们,围在这东西长4.3米,南北宽3.1米的椁室四周,立马就投入了紧张的文物提取工作之中。 这座大椁室,可到处都是宝啊! 李教授带队,负责清理头箱,很快就从头箱里清理出了一些陪葬的奴婢木俑,以及车、船、马、牛、狗等模型的明器。 可以看得出来,头箱是专门用来放置殉葬物模型的。 而边箱,则由孔建文带着陈翰他们小组负责清理提取。 边箱的情况也挺复杂的,主要放置的是一些墓主人生前使用过的生活用具。 用漆、木、竹、陶、铜等材质制作的各种生活用具,以及和m-105墓室一样的陶仓、陶灶等生活用具的模型,大量的被整理出土。 光是漆器,就有至少一百六十件,包括一百件耳杯,二十六件盘子,六件漆盒,八个盂,四个壶,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单品。 比起所有随葬品加起来都只有三十多件的105号墓,这168号墓简直是大丰收。 “漆器都是木胎,里层涂的红漆,外层多为黑漆,并且在黑漆上用红、褐、金黄等色漆绘云气纹、云龙纹、鱼纹、豹纹和点纹等几何纹饰。” 陈翰捧着一个漆盘,简直惊艳的不行。 椁室内的漆器保存的都很完好,色彩艳丽如新,构思巧妙,线条流畅,纹饰精美! 有些漆器的器面上有细腻的针刻图案,有些漆器上有烙印文字,或者刻画文字。 总体来看,这批出土漆器全都堪称精品,没有多少漆脱落的现象,颜色也都还保持的很艳丽! 这也让陈翰他们对棺内的情况重新燃起了期待。 椁室内放置的随葬品,保存情况都还算很完好,那内棺的情况也不一定会差到哪里去! 细细观察着同伴们刚从椁室内“挖”出的漆器,陈翰很快就发现,大部分漆器的器身上,主要都刻画两种文字。 一种是用白粉书写的“仁”字,一种则大多都是用笔刀刻画或者直接烙印的“成市草”和“成市饱”。 “仁?成市草?成市饱?” 看到这些字迹时,陈翰立马陷入了沉思。 仁字的出现,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西汉的汉文帝。 汉文帝在西汉以孝治国的基础上,多添加了一个“仁”字,他的治国方针和国策便是以仁孝治国。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上头的政策是什么,那下头的官僚们就都会没事就在这方面表表忠心。 此为“上行下效”,从古至今不外乎如是也。 所以,发现这批漆器上都用白粉书写了“仁”字后,第一时间陈翰就联想到,是否这位168号墓的墓主人,是一位汉文帝时期的官僚? 所以他家的漆器上,才大量的书有“仁”字。 至于漆器上烙印的“成市草”和“成市饱”,倒是很容易理解。 战国晚期至汉代,官营漆器的生产比较繁荣。 而西汉时期,成都更是制作漆器的主要地点。 西汉文学家扬雄在《蜀都赋》中曾说:“雕镌釦器,百伎千工。”就是对成都漆器的工艺和生产规模的生动描述。 而现代的考古发现,也同样能和史料记载相互印证。 根据出土发现,蜀郡、广汉郡工官确以制造釦器为主。 所谓釦器,便是附加钮、环、鋬、足、铺首等金属构件的漆器,可以说是最高级的漆器。 成都做得了高级货,那肯定也做得了普通的漆器。 这批漆器上的“成市”,指的就是cd市府! 而“成市草”的“草”,在西汉通假“造”字,所以是成市造的意思。 至于“成市饱”中的“饱”字,则通假“漆+包”,多次上漆的这倒工序称为“饱”。 这批漆器上烙印了这两行字,说明这些漆器的产地便是cd市府所管辖的漆器手工业作坊。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西汉时期的商业是非常发达的。 成都距离荆州直线距离将近一千公里,但是距离丝毫不影响两地的商业交流和互通。 光是这点发现,就足以让现代人对西汉时期的商业有更加清晰的认知与了解了。 陈翰连忙找上了孔建文,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告诉了他。 “不错,这确实是成都制造的意思。” 孔建文在详细的对比了多个漆器上的刻文后,认同的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发现。” “史书中曾经记载,巴蜀地区从秦国时期,就有非常浓郁的商业文化,世出大商人。” “秦始皇时期的巴寡妇清,后来的蜀中大商人卓氏、程郑等在史书上都赫赫有名。” “《史记·货殖列传》曾经记载,巴蜀亦沃野,地饶卮、薑、丹砂、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笮马、旄牛。” “汉初之时,巴蜀的丝绸、漆器、竹木器等商品,大批销往长江中、下游各地,巴蜀生产的铁器,也大批倾销于滇、越等西南民族地区。” “然后巴蜀商人再从滇、越地区购买僰奴和马、牛再贩卖回关中。” “通过褒斜道等道路,巴蜀北与中原、关中进行贸易,又通过长江水路,商品东达三楚,通过贵州、广西地区,巴蜀特产甚至卖到南越国的首都番禺!” “巴蜀的商人,可以说在汉朝通行天下,商通全国,凭借工商业赚取了无数财富。” “巴蜀贸易鼎盛之时,大商人们富致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堪比人君!” “这批漆器的出土,就是这段史书记载的一份有利佐证!” 第五十一章 它们既年轻又古老 西汉时期的蜀中商人有多牛? 史书上曾经留下的只言片语,便足够震撼世人。 《华阳国志》曾记载:“成都县本治赤里街,营广府舍,置盐、铁、市官并长、丞,修整里阓,市张列肆。其民工于市、易贾!” 西汉初年,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 但是蜀中的商人却“或窃出商贾,取其笮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 而到了西汉中期,出身成都的大商人兼高利贷主罗裒,訾至巨万! 罗裒去一趟京师,随身都要带数十百万钱! 且往来巴蜀数年间,就又赚了千余万钱! 罗裒甚至放贷都放到了列侯和诸侯王的头上,赊贷郡国,人莫敢欺! 拥有封国和封地的顶级大贵族,都没他有钱,都要找他借高利贷! 从西汉初年的卓氏、程郑氏,到西汉中后期的罗氏,都是《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记载的鼎鼎有名大商人! 哪怕到了东汉年间,广汉巨富折象家族,也是“有资财二亿,家僮八百人!” 终两汉之世,蜀中富商大贾经营的商品,种类众多,规模庞大,一度统治了国内市场。 西汉初年,蜀中大商人们主要经营盐铁之利和采铜铸钱之利。 等到汉武帝将盐铁官营并统一铸币后,蜀中商人们迅速转型,开始走向了大而广的路线。 酤酒业、酱园业、屠宰业、粮食业、薪炭业、造船业、竹木业、造车业、油漆业、铜器业、铁器业、牲畜业、高利贷、蔬菜水果业…… 根据史书记载和后世统计。 当时蜀中商人经营的商业领域几乎涵盖了西汉人民的衣食住行! 上到贵族用度,下到百姓民生,无业不从! 巴蜀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 蜀地的“蜀布、蜀刀、枸酱、柑橘”是闻名国内外的四大特产! 甚至他们的商品还卖到了国外去! 蜀郡工官和广汉郡工官制造的精美漆器和釦器,多销往现在朝鲜境内的乐浪郡,并且被北方草原匈奴贵族所喜爱。 而私家商贾则往往铤而走险,常常沿南方丝绸之路进行边境贸易。 蜀布、丝绸、邛竹杖等“蜀物”被他们贩运到滇越(今东印度阿萨姆邦)和身毒(今印度)。 张骞出使西域时,在大夏国(即今阿富汗和中亚一带)时就曾经亲眼见到过蜀布、邛竹杖等蜀地商品。 询问了大夏本地人后,他才得知,这些蜀地商品,是通过身毒进入大夏国的。 由此可见,西汉时期蜀地工商业有多发达! 不只是卖! 同时蜀地的商人们也会从南亚诸国购入西方的真珠、琥珀、珊瑚等宝物,在国内市场出售,赚取数倍差价利润。 蜀中地区至此成为了西南的内外贸易枢纽中心,工商业发达至极! 而且蜀中的商人们不但独立开拓出了南方丝绸之路,而且还为整个东南亚地区带去了文明。 现在的东南亚国家能够成为儒家文化圈的一部分,这群蜀中商人出力最大! 在阅读这方面的历史文献记录的时候,陈翰虽然说也为两汉时期的蜀中商人那繁荣的工商业而惊叹。 但是缺少一些实际的感受,还是无法让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个年代的商业繁荣。 历史书太大了,装下了华夏上下5000年的历史。 在历史书上随手翻过一页,用笔划过的内容,就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站在时间长河上,俯瞰着史书中苍白干瘪的文字,很难让人感同身受,只能充当一个看客。 但是,当陈翰站在这长江中下游的荆州旁,亲手抚摸着这些来自蜀郡的漆器。 亲眼看着它们身上沉淀的岁月痕迹,感受着器身传来的彻骨冰凉。 这种真实感,让他有一种摸到了时代脉搏的感觉。 两千年前繁荣发达的蜀郡手工业,似乎穿越了时空,印刻在了他的眼前。 一群群身上穿着用麻织制作的粗衣,头上绑着汗巾的西汉工匠们。 在一个个小作坊内,有条不紊的将一块块木胚,经过多次工艺制造,最终做出了一个个外黑内红的精美木漆器。 这些堪称西汉漆工艺之巅的精美器物,再通过蜀中繁荣的商道,通行天下,北入草原,南抵身毒。 其中,有那么一批精美的漆器,乘坐着商船,从长江顺流而下,抵达荆州,并且被这位168号墓的墓主人买下。 这批精美的漆器想必非常受这位墓主人的喜爱,陪伴了他一生。 甚至直到去世后,都要一起带到地下,继续使用。 虽然不清楚,这位墓主人在地下的生活情况如何,但是这批被他一起带到地下的漆器,在掩埋了两千年之后,依旧还是保持着当年刚制造时的模样。 依旧精美,依旧艳丽,依旧夺目。 它之前离我们如此之远,现在却如此之近。 两千年前,它们的美独属于这位墓主人,被他奉若珍宝。 两千年后,它们美丽依旧,也依旧被现在的人奉若珍宝,但是却不再会独属于谁,而是将会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美,展现给这个世界。 当你的眼光静静地掠过它们,能够从它们身上清晰的看见历史流过,看到华夏文化的长河。 书籍中再细致的介绍和述说,也不及这亲眼看上一眼。 或许几年后,它们就将会出现在jz市博物馆的某个独立展厅内,向两千年后的人们,讲述着自己身上的故事。 让这个时代的人,亲眼目睹一番两千年前的西汉艺术之美。 手上捧着一个漆木盒,陈翰的心中感慨不已。 它从被制造出来,再到辗转上千公里来到荆州,再到被埋在了地下百年、千年、两千年。 陈翰为它的精美和艳丽而惊叹,为它身上那充满历史厚重感的故事而沉醉。 没来由的,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此时正被他捧在手心观看的这个漆器,对他来说,是一件承载着时光的精美艺术品。 可是对这个漆器来说,此时陈翰这位观看者,或许也是一件被参观的艺术品? 千百年后,这批漆器依旧能安静的躺在博物馆里,迎来送往。 经手过它的人,看过它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它既年轻又古老,不断见证着人类世界的变迁。 而那时的陈翰,却早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很难说,到底谁才是那个观看者,谁才是欣赏者。 第五十二章 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感慨归感慨,正事却是不能耽误的。 陈翰在短暂的胡思乱想了一下后,很快就又继续投入到了紧张的发掘工作之中。 这次新发掘的m-168号墓,陪葬品实在是太丰富了! 虽然和王陵肯定是不能比的,但是比起寻常的西汉墓葬,那绝对算的上是“厚葬”了。 陈翰他们负责清理的边箱,光是清理上层的漆器,估计就要花费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最先被清理出来的,是一个又一个漆木耳杯和盘子。 这两种器物被放在了边箱的最上层,而且数量非常多,杯子一共一百个,盘子二十六个。 “这估计是墓主人用来宴请宾客的用具吧?” 陈翰随意的拿起了一个已经清理好了的耳杯,细细观看。 耳杯,又称“羽觞”,其实就是一种酒杯。 耳杯的外形椭圆、浅腹、平底,两侧有半月形双耳,和现代的杯子样式差别还是比较大的。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现代的杯子都很深,耳杯则很浅,更像是一个盆子。 这是因为在古代,特别是战国到秦汉时期,脚高杯深的酒杯,叫做“爵”。 爵可以说是最早的酒器,只是这玩意在商周时期是礼器的一种,非诸侯和天子不可用。 就算到了西汉时期,爵也一样是至少列侯以上的贵族才能用的高规格礼器。 普通人和中小贵族,只能用浅腹的耳杯。 这是中华文化中礼的一环,绝对是不能逾越的。 比起“爵”,耳杯用起来实际上还更加方便一点。 随耳杯一起出土的,还有一些漆勺。 西汉贵族们饮酒时,便是先让侍女们用这些漆勺,将美酒酌入耳杯之中,然后再以双手执耳杯,一口饮下。 倒是也很爽快舒坦。 就在陈翰为这些清理出来的耳杯做保护措施的时候。 正在他旁边,继续从棺椁内提取漆器的苏飒,突然惊呼道: “陈师弟,你看!” “这两个耳杯明显比其他的更加精美啊!” 陈翰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苏飒正利用水的浮力,以及借助托盘的力量,小心翼翼的将两个叠放在一起的漆木耳杯缓缓托起。 随着她托起的动作,两个颜色非常艳丽好看的耳杯,缓缓从椁室的积水中显露了出来。 “咦,确实啊!”陈翰两步并作一步,唰的一下就凑上前去,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苏飒手上的托盘。 这两个耳杯确实有些特别! 虽然它们的形状和其他耳杯基本一致,大小也一样。 但是其他的耳杯大多都是简单的外黑内红的涂漆。 苏飒手上的这两个耳杯却在双耳及口沿内外,均用红漆绘上了一些几何纹饰。 而且内底还用红漆绘上了三只灵动的胖鱼,中间还有一个四叶纹点缀。 并且还用金色和黄色的漆够了出了鱼的外形和鱼鳞的花纹。 整个耳杯色彩和谐,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和其他普通耳杯的差别,就像是一个纯白色瓷器,和一个画满彩绘的瓷器之间的差别一样明显。 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神了。 只是,当这两只耳杯从水中被捞出来后,接触到了空气,鲜艳的彩绘已经开始渐渐暗淡脱落了。 还好,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国内的漆器修复水平已经很高超了。 一点颜色氧化的问题,文物修复专家轻松就能解决的。 当然,为了防止出水漆器的进一步收缩、变形和开裂,陈翰与苏飒也顾不上继续欣赏了。 漆器本身其实是很难损坏的。 漆器在制作时,胎体经过反复多次的髹涂后,非常坚固耐用,理论上可以保证上万年不坏。 但是吧,话也不能说的太绝对。 俗话说的好,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这话指的就是漆器。 这次m-168号墓的漆器之所以大部分保存情况都很好,就是因为这些漆器长期都浸泡在水里,吸饱了水分。 但是出了水可就不一样了。 温度的不同,湿度的变化,都会使得这些吸满水的漆器开始脱水干燥。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都不用半年,可能几天就得开裂和变形了。 作为专业的考古工作者,陈翰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对于怎么妥善保存各种出土物,陈翰在学校里早就学的一清二楚,大学实习期间也没少实践过,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发掘现场也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文物保护所需物品。 其实做法很简单。 陈翰走到墓道旁,从一个超大型的泡沫箱里,拿出了一些湿布和湿泡沫塑料,将这两个特别的三鱼耳杯包起来,然后再放入到一个装有些许纯净水的塑料袋内,就算大功告成了。 只要能继续为这些出土漆器保持一个湿度相对较高的环境,不让它们干燥起来,那就不至于会很快就损坏。 当然,如果发掘现场情况比较突然,没有提前准备好湿布,也可以直接随便找个桶,放满水后再将漆器浸入水中,也是一种保存方法。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效果也还挺好的。 至于之后,自然是将这些漆器送到荆州城内的文物修复机构,让那群天天坐办公室的文物修复人员进行专业的脱水干燥处理咯。 等脱水干燥完毕后,他们会再进行下一步的修复工作。 反正,这些事情都和陈翰这个干田野考古工作的没啥关系了。 它们社科院考古队的人,只管挖,不管修! 在塑料袋上贴上一张手写的【漆器-耳杯-101号】后,陈翰就将这对三鱼耳杯放入了泡沫箱里,也没更多的保护措施了。 出土文物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 它们出土的时候确实很脆弱易碎,需要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化为乌有。 但是你要说它们脆弱吧,它们被埋在地底数百上千年,历经风吹雨打水淹土埋却都还能保存了下来! 所以,有的时候,文物保护工作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简单粗暴。 没有外界想象中的各种高科技设备,也不用什么高档的无氧无菌容器。 只需要给它们创造一个,和埋在土里时差不多的环境就行了。 它们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文物了,有些事情会自己克服的~ 第五十三章 科普工作任重道远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晴时有风阴有时雨……” 考古工作是一件非常耗时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家,就已经来到了荆州三月有余。 时间,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2018年的12月底。 一般来说,考古工作都是集中在春夏秋三季的,冬天基本不会进行田野考古。 这是因为以前华夏考古刚起步的时候,在北方进行考古工作的情况比较多。 中原毕竟是华夏文明发源地嘛,遗址和墓葬都比较多。 而北方的冬天,土地都会上冻,而且还会有强降雪,很不适合进行考古工作,所以冬季不发掘。 但是荆州这边不一样。 荆州是在南方长江流域,虽然地理位置也比较靠近北方,但是12月的温度还在5°左右。 最冷要到来年的一月底,二月初的时候,气温才会下降到零下。 所以社科院考古所和湖北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们,为了赶进度,还在加紧进行凤凰山汉墓群的考古发掘工作。 喇家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也已经进行了半年。 就在陈翰他们在天寒地冻的大冷天里,忙碌着清理168号墓椁室中的随葬品时。 远在青海的喇家遗址发掘项目,也终于做出了第一期的成果报告。 经过半个华夏的考古工作者们大半年的清理发掘,喇家遗址一期项目已经发掘了将近4000平方米。 其中,包括陈翰他们发现的四千年前的第一碗面条,还有那个埋葬了疑似部落首领的高级墓葬区,以及祭台区、居民区、制陶区和广场都发掘出了一大部分。 累计,共出土了各类陶、石器六千多件,玉器和半成品玉器近五百件! 一系列的考古发掘简报,还有关于喇家遗址毁灭原因的地质研究和考古现场考察报告,陆陆续续的都被发表在了国内考古学相关期刊之上。 《考古进行时》节目,还为此专门做了一期专题节目播出。 只是,当节目和成果报告被陆续在网络上发酵之后,产生的舆论却有些歪离了上头做科普工作的本意。 知乎、微博、豆瓣等主流的社交网站上,#喇家遗址#的词条,都在官方的引导下,登上了较为前排的热搜位置。 各类关于喇家遗址发掘成果的科普文章与视频,出现在词条下方,引发了热议。 可以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华夏考古圈有意识的在炒作热点。 在这个网络时代,你不炒作一些热点来吸引关注度,那就会被大众遗忘。 但是,让主导这次话题炒作的官方人员没有想到的是。 这次喇家遗址的发掘成果公布,不但没有唤起大众对考古学的热情,反而迎来了满天的吐槽和“辩论”! 和陈翰他们团队公布“喇家遗址面条”的研究成果时不同。 当时喇家小米面条的研究成果公布,是有整套小米面条复原流程的! 而且有出土实物佐证,铁证如山。 没有任何人能对华夏出土了世界最早的一碗面条而产生质疑。 所以当时话题爆了之后,舆论大多都是一面倒的欢呼和自豪。 但是这次喇家遗址的整体发掘成果公布,引发的讨论可就不是一般的激烈了。 “约四千年前的一处新石器时期遗址?而且是毁灭于地震和大洪水的?” “都死了几千年的人了,还要被挖出来展览参观?还有没有人性了?” “真是让古人死不安宁啊!”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祖宗被挖出来了,而且还是绝户的。” “挖出了这么多尸体,上百具?这得多损阴德啊?” “这不是在亵渎尸体吗?不,亵渎骸骨!” “什么考古发掘啊,不过是官方盗墓罢了!” “哎,这喇家部落真惨,躲过了四千多年的盗墓贼,最终也没躲过所谓的考古专家。” “我靠,四千多平方米,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盗墓吗?” 大量的,也不知道是反串黑,还是真的非常无知的网友,出现在喇家遗址的相关报告新闻下方,大肆的批评和谩骂。 一开始,还有一些本就关注考古领域的专业人士和半专业人士,在这些评论的下方反驳他们。 但是,真正理解和懂得考古工作的意义和作用的人,远远是没有无知的人多。 很快,这些为考古工作科普和解释的理智网友们,就被淹没在评论中了。 批评考古工作者的评论,迅速占据了各大相关新闻的热评。 普通人本就是比较容易从众,比较容易人云亦云的。 在华夏人的传统观念里,挖坟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情。 更多的,本身对考古没有什么特别看法,或者说不了解考古工作的普通人,在看到了这些批评声音后,自然而然的,也就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了,随后也跟着一起附和。 这也就算了。 毕竟普通大众确实本就对考古学不太了解,也不懂考古和盗墓的区别,更不懂考古对人类学发展有多重要。 圈内人本就清楚,对于考古学的科普工作,还很任重道远的。 想要扭转大众对考古学的看法和印象,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 这也是官方这次炒作喇家遗址发掘成果的原因,就是想要多给大众普及和科普一下考古学的意义和重要性。 但是! 更让人头疼的一幕发生了。 微博和抖音等社交平台上,一群颇有影响力的所谓民间历史学者,大v营销号们,纷纷跳了出来,对这次喇家遗址的发掘成果,进行各种扭曲分析。 什么“喇家遗址发现的大洪水,印证了《山海经》的真实性,山海经纪录的就是华夏遗失的文明!” 还有一些营销号,信誓旦旦的说,喇家遗址就是帝尧的部落,被大水淹没了,所以后来才有大禹来治水。 甚至还有人很认真的做了视频,将喇家遗址与山海经神话传说中寿有五百载的上古部落联系在了一起。 称喇家部落就是因为寿命高达五百年,所以遭受了天谴,被天降地震和大洪水给灭绝了,这才有我们后世寿命只有一百岁的普通人! 这些看似非常离谱的营销号视频和文章,但凡稍微看过一点点喇家遗址发掘成果报告的人,都会啼笑皆非,嗤之以鼻。 但是,让人感到荒唐的是。 正儿八经由科学家们认真调查,小心论证,干货满满且科学性十足的官方报道,没有多少人看。 这些充满了神话传说故事,并且乱七八糟一通乱套,只图有戏剧性和噱头的营销号视频与文章,却动辄都是几百万播放量与点击。 并且,俘获了大量的粉丝和读者! 这些一分真,九分假的所谓“科普”“解密”视频,反而成为了互联网上热议的话题,成为了喇家遗址的广传“真相”! 这种荒唐的情况,把官方工作人员给彻底整蒙了。 这届网民,连最基础的辨别信息真假的能力,都不具备吗? 这占领舆论高地,进行科普工作的事,谁爱干谁干,他们是真干不下去了! 第五十四章 组织上决定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早晨八点。 阳光明媚,但是气温却非常的寒冷。 在和被子进行了一番艰巨的拉锯战后,陈翰终于是靠着顽强的工作欲望,战胜了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荆州的冬天,真的好冷。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胡建人,陈翰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冷的冬天。 当初在北大上学的时候,虽然冬季也很冷,但是至少有供暖,在宿舍里还是很暖和的,起床的时候不用和气温做搏斗。 不像现在,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之后,陈翰只感觉自己如入冰窟,浑身都止不住的打颤。 “在南北中间的湖北,夏天热死,冬天冷死,也太难了吧!” 陈翰依稀记得,以前看过新闻,湖北武汉夏天高温都能高达四十度以上。 现在他又亲自感受了一下湖北三四度的冬天。 这让他无比想念靠海的胡建。 可惜,作为一个考古工作者,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自己是没办法决定在哪开展工作的。 有那么一瞬间,陈翰都有一股读完博后回老家胡建的考古所工作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他掐灭了。 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胡建自古就属于远离中原文化区的地方,向来不是什么考古大省。 虽然当地的考古工作也有不少,但是主要都是围绕着宋到清时期的抢救性发掘,宋代之前的项目就非常少见了。 这可不是陈翰理想的工作环境。 他还是更喜欢天子脚下的社科院考古所,可以全国到处跑项目,能接触的考古工作数倍于地方考古所。 就是不知道,博士读完之后,自己能不能留在社科院考古所入职。 作为华夏的三大最高学术机构,社科院的准入门槛,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就在陈翰一边寻思着自己的未来,一边刷牙洗漱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在荆州这边,陈翰他们的居住条件还是不错的,虽然还是住便捷酒店,但是至少是两人一间的标间。 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庄师兄,陈翰疑惑的走到了门前。 这么早,谁会来找他们? 陈翰透过猫眼一看,站在门外的居然是自个的导师! 他连忙打开门,将孔建文迎了进来。 “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正在熟睡的庄云鹏也被这番动静给吵醒了,迷迷糊糊的瞟了一眼,刚好看到了孔建文那张严肃的脸,一个激灵,立马就彻底清醒了。 “老师,要上工了?”他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呢。 孔建文随意的摇了摇头,都懒得搭理他,拉着陈翰的手,就走到了门口的过道上,和他聊了起来。 “啊?怎么了?”陈翰一脸懵逼,不知道这是啥情况。 “啪啪!”孔建文伸手用力的拍了下陈翰的肩膀,一脸我很看好你的表情,语气很是鼓励的说道: “小陈啊,所里这边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这个任务我们所就你能够承担,作为所里的骨干,你得担起这份责任啊!” 陈翰更加懵了。 这一大早的,老师怎么来给他灌迷魂汤了? 要不是自己的档案根本连转入社科院的资格都没有,陈翰差点就要信了老师的鬼话了。 骨干? 作为一个所里的在读博士生。 说的好听点叫实习研究员,说的难听点也不过是个免费劳动力罢了,是所里的最底层临时工。 骨干这个词,陈翰可真不觉得能和自己有啥关系。 现在孔建文如此不要脸的一通夸,一通捧,不但没有让陈翰得意洋洋,反而担惊受怕的很。 不是吧! 不会是所里出了什么重大科研事故,要他这个小萌新,实习生来背锅吧? 社科院考古所的大黑锅,他真的背不起,也不敢背啊! 陈翰那叫一个忐忑啊,几乎是颤抖着嘴唇的问道:“老师...啥事啊?” “哎呀,不要紧张嘛!”孔建文又是亲昵的拍了拍陈翰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说道:“好事!” “小陈啊,你知道新媒体运营吗?” “新媒体?”陈翰皱了皱眉头。 “老师您是指网络上的那些自媒体?” “差不多一个意思。”孔建文打了个哈哈:“是这样的,我们做考古的,不能只埋头考古,也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嘛!” “都说现在是新媒体的时代,是互联网的时代。” “我们考古人也不能落后!” “像以前那种通过电视节目,通过专业的学术期刊和报纸刊物来宣传和科普考古的方式,已经太落后了。” “你看,现在各行各业,都将网络作为最主要的舆论阵地和发声地,通过网络宣传的方式来为自己做宣传。” “那个做法考的罗老师,你看他在网络上多火,枯燥无趣且极费脑细胞的法律学,在他风趣幽默的宣传下,不但减少了大众对法律和律师的神秘感,而且还让无数学子喜欢和爱上了法律学。” “再看看我们考古学,在网络上的口碑那叫一个差。” “一提起考古,网友们就觉得是官方盗墓,是损阴德的,是对祖宗不敬,反正就没一句好话。” “而且网络上什么样的人都有,鱼龙混杂,各种民科横行,对我们华夏的历史和考古成果进行各种曲解。” “网络上涉及到历史和考古学的那些视频和文章,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胡编乱造的,一点都不符合实际,也没有什么科学性可言。” “什么根据《山海经》记载分析,我们华夏人是从埃及过来的,印第安人实际上是殷商人。” “金字塔、秦始皇陵和玛雅金字塔都是面对着天狼星,说明三个文明其实是从同一个文明里发源的。” “还有人说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甲虫和古埃及的圣甲虫很像,三星堆文明是埃及文明的分支。” “又有一些所谓的民间研究学家认为三星堆和古希腊都出土了黄金面具,可能之间也有某种联系。” “甚至还有网友觉得苏美尔文明的楔形文字和华夏象形文字很像,觉得苏美尔文明属于华夏文明。” “最让人无语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猜测”,居然在网络上还有很多网友相信,并且深信不疑!” “给网友科普和分享我们华夏的考古成果,以及纠正网络上那些毫无科学依据的传闻,做历史和考古科普工作,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所以,所长在京里开了几次会议后,决定我们社科院考古所必须要出手,在新媒体领域树立起一个传播和科普正确考古知识的窗口。” “不能再让那些营销号妖魔化和曲解我们华夏的考古成果和历史研究了!” 孔建文脸上带着笑意,一副我看好你的表情:“小陈啊,所里的研究员里,就属你长的最上镜。” “而且你又很年轻,和现在的年轻网友之间没有代沟,更容易和网友们沟通和交流。” “所以,组织上决定了,所里的新媒体宣传这块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你的认证微博号,所里已经在帮你申请了。” “之后会先给你安排一场关于喇家遗址发掘成果的分享和解惑直播!” “放心,所里已经和湖北考古所的同事们谈过这件事了,他们非常的支持,连夜就给我们发来了详细的发掘报告。” “一共大概有一百多页,你这几天好好看一下,到时候可得好好和网友们介绍一下喇家遗址的发掘情况。” “特别是要多和他们介绍介绍,我们考古工作者的具体工作内容和工作方式,减少大众对我们的误解!” “考古真的不是为了刨人祖坟,更不是官方盗墓!” “最好你能够和那位搞法律的罗老师一样,成为我们考古学的一位网络红人!” “做好给大众科普和普及考古知识与成果的工作!” “这也是我们所里第一次尝试利用新媒体的宣传方式,直接通过互联网与大众交流。” “时代变了,那我们也要融入新时代嘛!” “小陈,不用有负担,你就放心大胆的干吧,我看好你!” 第五十五章 考古界的小亮老师? “啥?” “直播?” “我?” 陈翰的脑海中有万千吐槽的话想说,但是都被他硬生生憋住了。 领导交代的任务,那是没有任何拒绝空间可言的。 更别提孔建文不但是陈翰的领导,还是他的导师,更是让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虽然,他是真的对如何做一个“网络科普工作者”毫无任何经验。 但是任务交代了,那不行也得行! 一百多页的喇家遗址考古发掘成果报告,已经静静躺在了陈翰的邮箱中。 他只有四天了解的时间。 四天后的12月26号,星期六。 他便要在所里给他申请的认证微博上,来一场直面网友的直播。 “小陈啊,除了这个直播以外,日常里你也要多在新媒体运营这方面费一费心思啊。” “你看那个做法律科普的罗老师,做动物科普的小亮老师,还有做水果科普的杨老师等等网络科普工作者。” “他们在网络上都很活跃啊,不但经常发布一些科普视频,还有求必应,为网友答疑解难。” “这方面你要多和他们学习学习。” 孔建文不断的向陈翰举例,同时也是为他指出了这新媒体运营应该如何做。 比较庆幸的是,科普工作的新媒体运营,已经有前辈们踩出一条路了。 孔建文举例的这几位在网络上很有热度的科普工作者,陈翰也是略有耳闻,甚至久仰大名的。 那位搞法律的罗老师,是华夏政法大学,刑法学研究所的所长。 小亮老师是国家地理融媒体中心主任。 那位水果猎人杨老师,虽然在学术领域确实没上述两位牛,但是也属于民间植物研究学者中数一数二的大佬了。 这几位大佬都是在自己工作领域中的杰出学者。 同时也都不遗余力的在网络上做学科的科普和宣传工作。 他们的出现,不但让更多原本对动植物、法律一知半解,甚至是根本都不了解的普通人,学习到了更多有用且好用的知识。 更是让法律学、动物学、植物学等原本相对冷门且没有吸引力的学科,重新被大众认识和喜爱,为这些行业吸引了非常多新鲜血液的加入。 一方面是科普扫盲,让普通人更了解这个世界。 另一方面又是诱发出了广大学生群体对这些学科的兴趣和爱好,从而为这些冷门学科的科研力量添砖加瓦。 于国于民,他们做的都是值得翘起大拇指夸奖的大好事。 现在陈翰接下所里的新媒体运营工作,也不算是一片茫然,只需要和这几个前辈们学就行了。 “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会多看一看他们的科普视频和微博的。”陈翰点点头,勉强答应了下来。 孔建文这才满意的笑道:“很好,小陈你加油干,我看所里有增加一个新媒体中心的想法。” “你要是干好了这事,事业编是不用担心了,暂时落到新成立的媒体中心也可以。” 听到这话,陈翰总算是精神振作了不少。 这个好处还是不错的。 社科院的事业编还是不容易拿到的。 每年社科院考古所的研究员们,至少都要带三到五位实习生(硕博生),但是基本没人能够在实习结束后留下来。 行政岗位倒还好,但是像陈翰需要的这种科研岗位,对科研指标要求是非常高的。 社科院考古所的研究员,大多数时候都是从地方转调来的,也就是从已经做出了厉害的考古成果和经验丰富的老手里择优选入。 基本上刚博士毕业的新人是很难进的。 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先曲线入职,倒是也不错了。 先解决有没有编制的问题,留在社科院,之后再找机会转科研岗也行。 “老师您放心,我会认真做好做个任务的!”陈翰果断的答应道。 搞新媒体科普工作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下了。 但是定下之后,不代表陈翰就要立马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方面的工作中了。 从本职上来说,陈翰的第一身份是孔建文手下的在读博士生,读博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那一百多页的发掘成果资料,以及对接下来直播和网络科普工作的开展,陈翰得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再去落实。 该挖土的时候,还是得去认真挖土。 结束了和孔建文的谈话后,他和同样已经醒来了的庄云鹏洗漱了一下,下楼买了点早餐对付两口后,就坐上了负责接送他们的大巴车,和所里的其他人集合,再次前往了城外的发掘工地。 m-168号墓的椁室清理工作,还是很顺利的。 经过半个月的清理工作,椁室内边箱和头箱的最上层陪葬品,都已经被清理出来了。 李教授带队的小组在头箱第一层清理出了一堆木质的明器。 主要都是一些木俑以及木车、木船、木马之类的。 就像是现代人扫墓时给祖先烧的纸制手机、电视机、电脑一样。 古代人也喜欢在下葬的时候,将一些生前不方便陪葬的东西,以木质模型的方式做成仿制品陪葬。 这些东西,就统称为“明器”,通“冥器”。 而孔建文带队的陈翰他们小组,也将边箱的最上层陪葬品清理了出来。 边箱里头随葬品的放置也是一层一层的,最上层的全都是漆器。 一共清理出来了一百六十多件漆器。 其中除了那两件三鱼耳杯之外,还有一件彩绘大扁壶,精致程度同样远超于其他漆器。 而且陈翰他们在部分漆器中,还发现了有食物遗存,包括一些牛肩胛骨、牛肋骨和鸡骨。 这也说明了墓主人生前的地位不低。 在西汉时期,牛已经成为了农民最重要的耕地帮手了。 在青铜和铁制犁具的大范围普及后,西汉人已经从以前的人力耕地,全面转换为了利用牛来耕田。 所以在西汉时期,牛是一种舍不得杀,舍不得吃的牲畜。 除非是老到无法耕地了,才会被农民杀了取肉。 即便如此,取下来的肉也不是农家自己吃得起的。 通常都会提起通知城里的贵族和有钱人,将宰好的牛卖给他们。 这位墓主人的陪葬漆器内都装着不少用牛肉制作的美食,显然生前也是经常能吃牛肉的上层贵族了。 再加上头箱里清理出来的一百二十多件木质明器。 椁室内光是最上层的陪葬品,就一共将近三百件了! 只能说这位墓主人生前确实是一位颇有权势的贵族了。 至少在荆州城这一亩三分田上,地位不低的。 这也让大家对接下来的清理工作,期待感更加高了几分! 早上九点不到,陈翰等人再次从城内回到凤凰山后,立马就又下了墓坑,投入到了168号椁室的清理工作之中。 每个人都希望,能够从椁室里发现什么足够轰动或者惊喜的陪葬品! 第五十六章 无氧才是保存尸体的第一要素 回到发掘现场后,陈翰与庄云鹏、苏飒、林雅几人就又立马钻进了168号墓内,继续清理起了椁室内的边箱。 说是箱,但是实际上边箱的范围非常的大,长四米,宽也有个两米多,清理起来非常费时费力。 不过每个人都精力满满,斗志昂扬的。 陈翰也戴上了胶皮手套,开始在黑漆漆的椁室沉淀物里,寻找着陪葬品的身影。 “话说,这葬具保存的还是很完好的啊,一椁二棺都几乎没有损坏的痕迹。” 同样在认真清理椁室的张健波,指了指椁室四壁板上留下的一些积水升降留下的痕迹,有些期待的说道:“根据几位同事们的测量。” “椁室的积水深度,足足有75厘米深。” “而且椁室内的积水痕迹最高达到了132厘米,最低水痕也高81厘米。” “这是基本上是被地下水入侵了个彻底啊。” 水痕,是需要积水长期浸泡木头,才会出现的。 就是一道道清晰的将没被水浸泡,和被水浸泡的地方分隔开的分界线。 这个棺椁自椁盖板到最下方的椁底板,深度一共也才1.55米。 而椁室内的水痕最高点在132厘米,这说明早先时候,棺椁内最高淹进了1.3米以上的地下水。 而且还是椁室内长期淹入了这么多水,长年累月下才会出现如此明显的水痕。 如此多不同高度的水痕,代表着这个棺椁内积水存在的时间非常长,可能从下葬之后没多久,就一直处于一个被浸泡的状态了。 现在积水深度75厘米,没准还是这两千年里一个较低的水位情况了。 “如果这个棺材是长期浸泡在水里的,而且还是刚下葬没多久就被泡里头了。” “再加上这个椁盖板的密闭性虽然一般,但是内棺的封闭性却还挺好的,所以没准棺材内墓主人的尸体保存情况,也会很好啊!” 庄云鹏大胆的猜测道。 虽然他对不腐尸和干尸之类的东西还挺害怕的。 但是同时他又很希望这168号墓能出土个保存条件比较好的尸体。 因为科研价值高! 他庄云鹏现在要是立马猝死了,尸体对现代人类学、生物学、医学都有非常重要的研究意义。 更别提一具保存完好的两千年前的古尸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是希望这次168号墓的墓主人的保存情况能完好一些。 “我也觉得有可能。”正伸手再边箱里摸索的陈翰也点头附和了一句。 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这句华夏考古学者们总结出来的话,确实适用于大部分考古场合。 墓主人的尸体,也属于广义上的“墓葬出土物”,自然也适用这句话。 尸体在干燥的情况下,确实可以保存比较久,像沙漠地区就相对其他地区更容易发现干尸。 只要你干燥的速度比腐烂的速度快。 并且被掩埋在了一个相对较为绝氧的环境,那就能保存下来。 除了干燥较为容易保存尸体之外。 在缺氧气的液体环境下,尸体的保存效果会更好,且保存时间也会更长。 举个例子,一些地区的药酒内,会泡制一些蛇、蜈蚣、虎鞭、鹿鞭之类的东西。 如果在制作的时候,密封足够严实,并且用高度酒有效的灭菌后,这些泡在药酒内的动物体,也不会腐烂变质。 并且组织器官和细胞的结构都会保存的很好。 但是,前提是必须要隔绝氧气,密闭性要非常好。 不然的话水+氧气,就不能长期保存尸体了。 任何死亡的动植物,长期处于有氧环境下都会迅速的腐烂变质。 尸体泡在露天的水里,只要有微量氧气溶解在水中,就够让尸体腐烂了。 细菌可不怕水的,就算在水里,人体内的腐败细菌,在失去了人体免疫系统的控制后,也会疯狂地滋长繁殖起来。 表现出来的反应就是尸体的迅速腐败。 所以所谓的“湿万年”,不是指尸体只要泡在水里,就能保存一万年了。 而是泡在水里,同时又密闭无氧的话,就能保存很久。 其中“无氧”才是重点! 虽然水同样能有隔绝氧气的作用。 但是对于尸体的保存来说,充满水只是能营造出一种“恒温恒湿”的状态,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 极端干燥的条件,和密封在水里的条件,理论上来说都是恒温恒湿的。 只是一个一直处于湿度非常低的环境。 一个一直处于一个湿度拉满的环境而已。 至于为什么干千年,湿万年。 主要是因为干燥环境很难真的就稳定几千年不变,相对来说很容易被破坏。 东西埋在地底,能维持一个千年的干燥绝氧环境,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了。 但是湿不一样,地下墓葬被灌满地下水的环境,很难被破坏的。 168号墓就是一个例子,椁室内一旦进了水,就算积水涨涨浮浮,但是始终都很难完全干掉。 椁室内充满水,对陪葬品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水环境产生的氧气隔绝效果,已经足够让器物氧化速度减慢了。 但是为什么之前李教授和孔老师他们在看到椁盖板上缝隙非常大后,就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呢? 就是因为椁盖板密闭不严,外界的氧气就有可能溶解进水中。 一点点氧气可能对陪葬品产生不了太多氧化效果。 但是足以让棺椁内尸体的腐败细菌繁殖了。 陈翰他们发掘的105号墓,棺材内也进满了地下水。 里头保存的青铜剑情况就非常的好,但是墓主人却连完整的骨架都不剩下了。 地下水里可并非一点氧气都没有的! 不过这半个月在进行发掘清理工作的同时,社科院考古所的几位高级研究员,也在对棺椁内的内棺情况进行勘察和判断。 和椁盖板不同,168号墓的内棺保存情况还是很不错的,在棺外缠有麻布三道,每道六层,而且封闭严密。 虽然不可能说完全不进水,但是也有可能进水量不多。 再加上虽然椁盖板的密封程度不太行,但是椁盖板上铺盖的那层青膏泥,密封性堪称是王者,而且具有极高的防腐作用。 这也让大家重新燃起了希望。 也许内棺的墓主人只是接触到了一点点氧气,尸体的保存情况还能比较完好。 陈翰想到这些,便有些期待的说道:“不求这位墓主人能和辛追夫人一样保存那么完好,但是至少能比司薄先生强一些吧?” “最好...欸?!” 原本还想多展望几句的陈翰,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脸上表情一肃。 他那双在边箱内扒拉的手,也猛的顿了一下。 其他人也都疑惑的看向了他。 什么意思!没听说过话说一半,砒霜拌饭吗! 不过,几秒钟后,就没人继续在乎陈翰刚才想说啥了。 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陈翰的双手所吸引。 一个长度得有四十多厘米,宽度也近三十厘米,好似用藤条和竹子编织而成的盒子,被他从积水中,小心翼翼的托了起来。 “这是什么?!” 第五十七章 开盲盒咯! “盒子?” “这是竹笱吗?” 苏飒、林雅和庄云鹏他们的眼神全都被陈翰从边箱内捞出的这一物给吸引住了,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边箱内有很多黑色的沉淀物,所以这个东西在被拿出来的时候,就像是那种从污泥里翻出来的一样。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大家的观察。 长方形、用双层“人”字纹编织而成,周边用竹片加固,并以藤条穿缠。 从制作手法上看,和现在西南农村常见的那种藤条编织盒差不多。 不过从形状上看,又有一点像竹笱。 竹笱,是西汉时期的一种类似捕鱼竹笼的竹制器具,口内装有逆向竹片。 到现在一些地方都还有用这种竹条编织的捕鱼笼来捕鱼。 只是这种用来捕鱼的工具,应该不会放到棺椁内吧,就算要陪葬也只用放在墓室里就好了。 而且墓主人是个贵族欸,不太可能会亲自捕鱼的吧? 张建波很是肯定的判断道:“我看不像,应该就是一个用竹片和藤条编织的盒子。” “清理一下,打开看看!” 陈翰颇为意同的点了点头,端起这个大“竹盒”,便准备到一旁打开检查了。 就在这时,其他人也同样相继传来了捷报。 可能是已经探索到了新一层陪葬品了,汪维达与林雅还有苏飒接二连三的也从边箱内清理出了四个样式差不多的“竹盒”。 只不过大小不尽相同,陈翰手上那个是最大的,其他几个都稍小一些,大概长度只有三十多厘米,宽度十几二十厘米,高度更是只有陈翰手上那个竹盒的一半。 这也让陈翰更加振奋了。 如果说这五个竹盒的发现,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开盲盒”之行。 那陈翰手上的盲盒,绝对是最有可能开到好东西的那个! 怎么也得是个隐藏款或者珍稀款啊! 稍稍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内心,陈翰立马着手开起了这个“盲盒”! 认真打量了一番竹盒的四周后,很快他就找到了开口。 就算过了两千年,但是因为长期浸泡在了水里,这竹盒的保存情况还是很不错的。 除了有些“发软”之外,并没有粘连在一起。 陈翰只是轻轻扶起盒子上方的盖片,盒内的情形就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卧槽,这是文房五宝吧?!” 难掩激动的一声惊呼,从陈翰嘴里发出。 只见盒子里的最上层,静静摆放着笔、墨、牍、砚、削! 对于西汉时期来说,这五样东西就是文人的文房五宝了。 在没有白纸的年代,牍片和竹简才是用来记载文字的主流。 牍,是比竹简用的竹片更加宽大的一种木片,适合用来写公文或者书信,一片牍可以写几十到近百字。 而削,则是用来除去书写在木牍或竹简上的错字工具,也叫做刻刀或者书刀。 在白纸普及后的年代,白纸价格低廉又易于传播,文人墨客们在舞文弄墨的时候如果写错字了,完全可以直接换一张纸重新写。 但是在纸张还没有出现的年代,牍和简可是稀缺品,制造起来是非常麻烦的,而且价值也不低,不是可以大肆浪费的。 所以在西晋纸张开始普及之前。 古人在用牍和简书写的时候,如果写出错字了,就需要用削将写错的字削去,然后再继续写。 这样才不会导致牍和简的过渡浪费。 “嚯,这是位文化人啊,没准还是个官僚吧!”随手拿起了竹盒中的一块空白木牍,陈翰有些不确定的猜测道。 西汉不是北宋,还没有那么多的读书人和士大夫群体。 虽然经历了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 但是到了秦汉时期,“知识”依旧是只能掌握在少部分精英阶级手上的东西。 想要学习知识,对贫民阶级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如果有某个贫民十分走运的读书治学了,成为了会写篆书的文化人,那最起码也能混到个刀笔吏干干,成为西汉的官僚阶级之一。 既然墓主人的随葬品里有一整套文房五宝,而且还有空白的木牍片。 那很有可能,这位墓主人生前就曾经是一位西汉朝廷的官僚。 不做官的人,就算有文化,那也大多都是抱着竹简读书,平常也很少会用到文房四宝。 那个时候还不兴吟诗作对,不会搞什么诗会、词会,也没有文人墨客的说法。 读书人就真的只是读书,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抱着竹简读书。 而不是没事就拿着笔墨纸砚写写画画。 在那个时代,只有官僚阶级才会大量使用文房五宝,因为他们需要大量书写公文,传达政令,记录当地施政的情况。 根据华夏考古工作者们曾经发掘过的西汉墓葬经验来看。 随葬品中带有齐全文房用具的墓主人,绝大部分生前都是一位官员。 比如,墓葬中出土了著名的“云梦睡虎地秦简”的那位“喜先生”。 在他的墓中,便出土了1155枚可供研究的竹简。 上边记载的,全是喜一辈子兢兢业业、一笔一划刻下的自己每天的工作记录,以及他自己手抄的医学、书法、文书、法律相关书籍! 在他的墓中,没有任何一件可以称得上是“宝物”的贵重物品。 但是,这批他亲自撰写和留下的竹简,却是一批重要的华夏文化遗产! 是一批记载了秦朝璀璨文明的惊世之宝! 当看到竹盒中的这套文房之宝后,陈翰身上的汗毛立马炸起。 心中的期待值立马飙升到了顶点! 如果,万一,这位168号墓的墓主人,也像喜先生那样,是一位官僚! 并且将大量生前记载了西汉时期文化、政事、民生、医学,以及自己工作经历的竹简,陪葬于椁室之中。 那,这将会是一份轰动华夏的惊世之宝啊! 一位喜先生,让现代人全面了解到了秦国的律法、社会制度、民生、底层人民的生活情况。 他留下的竹简内容,从秦国的医学水平、秦国国政和征伐之事、官员培训的方法、到完备的立法系统和一套秦朝完整的刑讯流程,以及20多种严密周到的法律条文! 甚至还有世界上最早的法医学理论和实践记载! 清晰无比的带着现代人,领略了解了一番距今两千多年前的大秦帝国,最为辉煌的样子! 那这位168号墓的墓主人,是否也能让现代人,了解了解汉帝国曾经辉煌的风采? 第五十八章 原来是位官老爷! 这套文房之宝,还是非常齐全的,而且保存的较为完好。 陈翰几乎没花太大工夫,就将其清理了出来。 其中有笔一支,笔杆为竹质,长24.8、径0.3厘米。 上端削尖,下端略粗,径0.5厘米。 可以看得出来,西汉时期的毛笔,与现在比较常见的毛笔尺寸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最主要的区别就是笔杆很细。 细到都和圆珠笔的笔芯差不多。 有些遗憾的是,这根毛笔的笔毛已经朽了,出土时光秃秃的。 并且,这根毛笔出土时是被精心插于笔套里的,笔套为细竹筒制成,中间镂空8厘米,便于取笔,同时也能保护毛笔不因为外力给压断。 墨发现时,已经碎成了五块碎块,颜色依旧纯黑。 其中一块较完整的墨块,形状看起来像个瓜子,长1.5厘米、宽1.1厘米、厚0.4厘米。 石砚则为圆形,底径9.8、厚1.8厘米,并且砚上还有研墨石一块,高3.5厘米。 而且砚面与研墨石底均留有墨迹,这说明这件石砚应该不是为了下葬而新做的,是墓主人生前常使用的。 石砚的样式非常古朴,就是一块被磨平下凹的石头,也没有多余的装饰花纹,和后代那些漂亮的砚台没办法比,倒是有一种原始美。 除此之外,还有无字的木犊六件,其中四件较大,长23.1.宽5.8厘米,二件较小,长11.4、宽5.8厘米。 不过小的也足够在上头写几十字了,用于简单书信交流绝对是够的。 最后一件被整理出来的则是削刀,通长22.8厘米。 这把削刀不是用青铜制造的,而是用的铁,已经锈蚀的非常严重了。 西汉时期的冶铁业已经很发达了,铁器从战国时的多用于农用具,到西汉已经普遍进入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把生锈厉害的削刀,就是一个有力佐证。 “这一套文书工具,有力地证明了,历史文献中关于这些文书工具的记载,都是可信的啊!” 将这套文书工具清理出来后,陈翰的心中满是自豪。 自新华夏成立以来,华夏考古工作者们在全国各地陆续发现过不少战国、秦、汉时期的文书工具。 比如1954年在长沙左家公战国墓发现了毛笔、铜削刀。 1955年在广州西汉墓里发现过石砚和研石。 但是,像这次m-168号墓这样,笔、墨、砚、无字木牍和削刀一起在同一个墓葬里出土,还是第一次! 特别是这一块墨! 墨这玩意易潮湿,也容易溶于水,很难在地下和墓葬中长期保存的。 特别是m-168号墓的椁室内还常年有积水! 在这样的环境里都能保存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 全程围观了陈翰清理这套文房之宝的孔建文,难掩激动的伸手左摸摸,又看看,那叫一个兴奋。 “这支笔和之前发现的战国笔完全不一样,整个笔杆和笔管制作精细,别具一格啊!” “还有这块墨,都过去两千年了,居然还保持着纯黑的墨色,质地依旧细腻,恐怕至今都仍然可以作书写之用啊!” “这几块无字木牍也了不得啊,大小匀称不说,两面和四边居然如此光滑平整,极利于书写啊!” “光是制作这木牍,都需要花费极大精力才能打磨出来吧!” “唯独就是这石砚和研石普通了点,湖北所的同事们在m-10号墓里也找到了一件。” 孔建文得意的翘了翘眉毛,嘿嘿一笑:“但是10号墓出土的文书工具没我们全,只有砚台!哈哈哈!” 孔建文原本是在忙着和其他几位高级研究员琢磨棺材的迁移问题。 m168号墓的棺材虽然保存的很完好,但是“姿势”却不太好。 在清理抽水时,大家发现棺箱内的棺材是侧置的。 这口棺材被横倒了下来,棺盖板朝北面,棺上缠缚着两组麻绳,盖板上还铺了一床竹帘,棺身上涂抹了一层黑漆。 正常情况来说,当时墓主人下葬时,应该是通过那两组麻绳,被从墓坑上正位放入椁室的,不可能是侧着放进来的。 因为麻绳系着的位置在棺盖板上,而不是在棺侧面。 那这个棺材现在呈现出侧倒的情况,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棺材是被入侵的地下水给“推翻”了的。 根据椁室内的水痕判断,椁室内积水最高时达到过132厘米以上,而内外棺的高度只有0.97米。 显然是内部积水完全淹没棺材后,因为水的浮力作用,导致棺材侧翻了。 这侧翻过来的棺材,如何将其从椁室内弄出来,送入实验室内开棺,就是一个技术活了。 肯定不能就保持着这样侧翻的形状就从墓坑吊上去的。 不然一个不小心,万一在吊起棺材的过程中,棺盖板掉下来了,那都能算是重大考古事故了! 所以必须得把棺材扶正,然后再吊上去,才稳妥。 但是推翻容易,扶正难啊! 棺木在水里泡了两千年,又软又脆。 而且还不知道棺内的随葬品和尸体的保存情况如何,积水量多大。 如何能保证棺内的情况不被破坏,并且又能安稳的将棺材翻过来,可把孔建文和李教授等几位高级研究员苦恼坏了。 陈翰此时从边箱内清理出了一套文房之宝,也算是让孔建文可以苦中作乐一下了。 “不错,这套文书工具十分难得,尽快妥善保存,交给文物修复人员。” 激动过后,孔建文又勉励了陈翰几句,便又立马凑回了李教授几人那边,继续为如何取棺苦恼去了。 陈翰也迅速将这几个刚出土的文书工具做了保湿处理后,放入了文物盒内,继续对这个大竹笥发起了进攻! 盲盒还没开完呢! 这个长四十多厘米,宽三十多厘米,高度也有十几厘米的竹盒子,可不止装了一套文书工具! 很快,他就又从里头清理出了一些半两钱和算筹。 其中算筹非常的不起眼,从外观上看,只是一根根不起眼的小棍子。 但是在两千年前,这玩意就是华夏独创并且是最有效的计算工具! 古代数学的早期发达与持续发展,全靠这算筹。 直到珠算出现后,算筹才被淘汰。 算筹出现在168号墓的陪葬品里,倒是不奇怪。 如果这位墓主人生前确实是一位官僚,那拥有算筹太正常不过了。 西汉时的官僚可不是满口之乎者也,只会四书五经的“文官”。 封建社会后期的官老爷们,有庞大的幕僚集团帮忙,基本上做个泥塑雕像都不耽误“施政”。 但是西汉的地方官员,可享受不了这种待遇。 西汉有“知识”的人少啊! 只有中央朝堂的大佬们,才是有幕僚和门客可以分忧的。 基层郡县的官僚们,根本找不到多少文化人帮自己处理政务。 很多时候凡事都得亲力亲为,自己上阵。 而做一个基层官员,是必须要掌握优秀的数学能力的。 你没有优秀的数学能力,怎么能知道自己下辖地区的人口、粮食、赋税的情况,如何能处理的好涉及到赋税和粮食方面的各种公务? 千万别指望连算术都不会的农民百姓,能够算得清楚自己应该交多少粮,交多少赋税! 这些全都得官员自己算,然后挨家挨户的收齐,核算清楚! 所以每一个西汉地方官员,都要掌握还算不错的算术能力才行的。 不然连赋税和粮食都收不齐,这官帽子还能保得住? 这时候就需要用到算筹了。 陪葬品里出现算筹,反倒是让陈翰更加确信,这位m-168号墓的墓主人,生前大概率是个官老爷了。 而看这墓葬的制式和陪葬品的数量,这位保不齐得是个县长、县令呢! 县令可不算是一个小官了,掌握方圆百里数十万百姓的生杀予夺之权! 这在古代可被称为是百里侯呢! 而随着算筹一起被清理出来的半两钱,更是十分重要的考古发现! 半两钱是秦制,到汉武帝时期之后便被五铢钱所替代了。 如此至少可以确定,这位墓主人的去世时间,绝对不超过汉武帝时期! 这座墓的具体年代范围,直接从西汉时期,被缩小到了汉高祖到汉武帝! 直接就将m-168号墓的墓主人下葬年份,缩短到了公元前202年到公元前113年之间! 这可太重要了! 第五十九章 一枚半两钱,困扰华夏两千年! 发现了半两钱后,很快陈翰就更加惊讶和亢奋了! 因为,他在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二三十枚出土的半两钱后,可以确定这些半两钱都是汉初的四铢钱,又称汉半两,而非秦半两! 这位m168号墓的墓主人,陪葬的半两钱,居然不是秦半两,而是稀少的汉半两! 那这意义可立马就不一样了,甚至重要性直线上升! 如果运气好的话,这几枚汉半两的出土,甚至有可能解决一个困扰了史学界两千年,一直都悬而未决的问题啊! 至于是什么问题能困扰华夏史学家两千年,就说来话长了。 这事得从秦朝灭亡开始说起。 当年,秦朝灭亡后,西汉初期是仍使用秦制半两钱的。 不过由于允许民间私铸,再加上刘邦和吕后都曾经搞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币值,这就导致西汉初期的钱制较乱。 直到汉武帝登基后,进行了前后六次货币改革,从三铢钱、半两钱、皮币和白金币、五铢钱之间反复多次试行后。 最终才币制归一,严禁私铸,全国通行五铢钱为法定货币。 五铢钱也成为了华夏历史上铸行数量最多、时间最长最为成功的长寿钱。 从西汉一直到南北朝,乃至隋朝一统天下后,都有在铸五铢钱,历时长达739年! 而如此辉煌的五铢钱,诞生之初,其实也是有“前辈”学习的。 这个前辈,便是四铢钱! 又称四铢半两、汉半两! 四铢钱直径为2.4-2.6厘米,重2.2-2.8克,基本沿用了秦半两外圆内方的铸造方式,但是比五铢钱要轻一点,小一点,同时也诞生的早一点。 不过! 对于四铢钱,也就是汉半两的诞生年代,史学界一直存在着非常大的争议! 主要分为支持汉半两是汉文帝铸造的文帝派,以及汉半两是汉武帝制造的武帝派! 之所以会分成两派,得怪班固这位东汉史学家,自己在《汉书》里的记载前后不一致! 班固在《汉书·食货志》里说:“孝文五年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 并且行文最后又说:“自孝文更造四铢钱,至是岁四十余年,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 这个说法,倒是和司马迁在《史记·平准书》的说法大致相同。 根据这个说法,汉半两是汉文帝时期就铸造了的,到大约汉武帝建元五年之后,才被淘汰,换成了三铢钱! 但是,怪就怪在,班固自己在后来的《汉书·武帝纪》里又说:“建元元年春二月行三铢钱,五年春罢三铢钱,行半两钱。” 之后“元狩五年罢半两钱,行五铢钱”。 如果按照班固的第二套说法,那就变成了汉武帝建元元年是用的三铢钱,到了建元五年改用半两钱,最后元狩五年才定下用五铢钱。 于是,在班固自己的嘴里,就出现了两套相悖的币值顺序。 第一套是和《史记》记载一样的半两—三铢—五铢继承关系。 是汉文帝先铸造了半两,然后汉武帝在建元五年改半两为三株钱,最后在元狩五年改三铢钱为五铢钱。 而第二套,则是三铢—半两—五铢的继承关系。 没有汉文帝什么事情,是汉武帝在建元元年铸造三铢钱,之后建元五年改三铢钱为半两钱,最后元狩五年罢半两钱,行五铢钱。 到底这两套历史记载,哪套说法才是正确的? 从东汉时期开始,无数史学家就一直争论不休。 有人支持文帝造汉半两,有人支持是武帝造的。 一直争论了两千年,这个问题都没有下定论! 就算到了现代,这个问题也还在困扰着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 因为虽然现在市面上还能找到一些汉半两,但是根本没办法确定这些汉半两是啥时候铸造的。 碳十四测年在金属这种无机物上并不好使,就算能用,误差也有大几十年。 汉文帝到汉武帝之间可没相隔多久呢! 所以靠现存的汉半两,根本没办法确定这玩意到底是啥时候铸造的。 想要证实那种历史记载是正确的,就只能靠考古发现。 只是很可惜,过去几十年里的华夏考古,各种抢救性和保护性发掘中,汉文帝时期的墓葬本就比较少,并且这些少数被发掘的汉文帝时期墓葬里并没有发现汉半两。 所以汉半两大到底是什么时候始铸的,到现在都还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当陈翰确定,自己在这个大“盲盒”里,掏到的半两钱是汉半两,而不是秦半两后,他立马就亢奋起来了。 这几十枚汉半两在墓葬内出土,意义可太重要了! 要知道m-168号墓,可是有大量陪葬品的,其中很有可能找到确定墓主人身份,或者记载墓主人生平、死亡年代的东西! 就算没有准确记载墓主人生平的陪葬品! 凭借这丰富的随葬品数量,也是有可能确定墓主人是生活在汉文帝时期,还是汉武帝时期的。 毕竟不同皇帝在位的时期,各种器物制式上,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差异。 汉文帝和汉武帝之间可是隔了一个汉景帝的! 一旦确定墓主人的生活年代,如果是汉武帝的话还好,最多就是继续保持这个争议,支持汉半两武帝造的史学家们,可以更多一个佐证点。 但是! 如果确定这位墓主人是生活在汉武帝之前的时期,那这个困扰了华夏史学家两千年的问题,直接就可以解决了! “孝文五年更铸四铢钱,其文为半两”的历史记载,将成为100%无可置疑的信史! 紧接着,一系列围绕着汉武帝货币改革的问题,以及汉文帝在文治上的功劳,都将重新被定义和改变! 说的膨胀一点,这甚至是一件足以厘定历史的大事件! 想到这些,陈翰浑身上下就立马充满了亢奋因子! 必须要找到能证明墓主人生活年代的出土物啊! 十枚,二十枚,三十枚…… 越来越多的汉半两,被陈翰从这个大竹笥里掏了出来。 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61枚汉半两,被放置在了这个竹笥之中! 这还不算完! 在掏光了汉半两钱之后,陈翰发现竹笥里居然还有东西! 一根正中上侧带有一个小铜环的长条形竹片,被压在了这六十多枚半两钱之下! 第六十章 一封写给土伯的告地书 “这又是啥?” 陈翰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将这条又脆又软的长条形竹片放在了掌心,小心翼翼的托了起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一根竹简。 因为他在不到一厘米宽的竹面上,看到了一些墨迹,应该是有文字被书写在其上。 但是,当他完整拿起这条竹片后,却发现这竹片的左右两端,都各有一个竹钉,就像两个小鱼钩,挂在上头。 并且,竹片的正中央,还打上了一个铜环。 看起来好像是可以挂在门上的东西一样。 怎么说呢。 如果在两端的竹钉上挂两个小铜铃,这条竹片就有点像现在奶茶店、甜品店在玻璃门上挂的迎客装饰物。 客人开门之后会“叮铃叮铃”响的那种。 “这是啥?”陈翰琢磨了好一会,都没有琢磨出这东西是啥。 他也试图通过辨认竹片上的字迹,来判断这物件是什么。 但是由于这是竹片,当它被陈翰拿起来,一接触到空气后,就立马迅速氧化发黑了。 还没等陈翰看清楚呢,原本还算偏黄色的竹片就变成黑漆漆了,无法辨别字迹。 得等到文物修复工作人员将其修复好之后,才能来研究上头的文字了。 没办法,拿着这个不知名器物琢磨了一番后,暂时没有啥头绪的陈翰,只好按照文物保护的流程,为这个器物做保温保湿处理后,暂时放在一旁。 还是那句话,在考古发掘的时候,发掘出一些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东西,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甚至发现自己不了解,不知道的东西反而是个好事。 这说明是新发现啊,是现代已经不存在了的东西啊! 没准是某种古代拥有,但是现代已经绝迹、失传了的器物呢! 这也是考古最重要的一个目标之一! 找寻和继承现代华夏文明已经断代、失传、绝迹了的,只在历史长河中昙花一现过的文化! 陈翰郑重的在保湿袋上写下了“不知名竹器”五个大字。 之后,这个堪称宝藏盲盒的大竹笥,就基本上被陈翰掏空了。 除了最后又从里头发现了几个大概直径3-5厘米,像是手镯一样的青铜圆环外,竹笥内就再无别的东西了。 将竹笥内的积水沉淀物清理掉,并且将竹笥也完好保存,贴上标签装箱后,陈翰便背着手溜达到了同组的其他人那里,看看大家的收获情况。 “咋样,你们从竹笥里都发现啥了?” 同样正埋头清理一个小一些的竹笥的林雅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这个是用来装食物的。” “粟、一些动物骨骼碎片,全都和积水沉积物搅合在了一起,清理起来老麻烦了。” “我就认出了其中有一些鱼骨和大型牲畜的骨头,不知道是猪骨还是羊骨或者牛骨,也有可能全都有吧。” “嘿嘿,我这可有好东西!”汪维达抬起头招了招手,陈翰立马走了过去。 “哟,这是竹筒?” 陈翰颇感兴趣的从汪维达的手中接过了一个长度得有十几厘米,直径在五厘米左右的竹筒。 这竹筒的正面用黑、红两色彩绘了一些几何花纹,背面则有一个清晰的墨黑大字“盐”! 而在竹筒的最上端,还左右对称的开了两个小眼。 “这是用来装盐的?调料瓶罐子?”陈翰指了指竹筒上的两个小眼,好奇的猜测道:“这两个小眼应该是用来系绳子的吧。” “系上两根绳子,就可以提着竹筒了。” “对!”汪维达兴奋的点点头:“我的这个竹笥里装的全是这种竹筒!” “我已经清理出三个了,每个竹筒上都标明了用途,分别是用来装盐、肉酱和酱的!” “里头还有几个没清理出来,我估计这是把墓主人生前厨房的调味品都一起陪葬了!” “这还不止呢!”庄云鹏也凑了过来,很是惊叹的说道:“我那个竹笥里倒是没啥,和林雅一样,装的都是食物,现在只剩下一堆动物骨骼了。” “但是!你猜我在边箱里又发现了啥?” “竹笿(luo)!十二件!” “虽然全都已经残缺了,保存情况不是很好,但是笿里装着的东西保存的还不错。” “光是我能认出来的,就有生姜、红枣、小茴香、破碎了的鸡蛋、和一些果核!” 竹笿,是一种类似盘子之类的竹器,本来就是专门用来承装食物的。 竹笿的出土不足为奇,但是里头装着的食物还有遗存,那就比较珍贵了。 这对研究两千年前西汉时期的饮食文化和贵族饮食喜好都有非常大的意义。 “可以啊!居然有红枣!”陈翰都忍不住夸赞了起来。 红枣这玩意在华夏古代,有特别的意义。 《诗经·豳风·七月》说:“八月剥枣,十月获稻。” 俗语中常说:“日食三颗枣,百岁不显老”“五谷加红枣,胜似灵芝草” 传统时令二十四节气当中,雨水、霜降、小寒等多个节气都有关于吃枣的习俗或养生建议。 红枣从周朝时,就已经是华夏人最爱吃,也是最珍贵的一种水果了。 而到了西汉初期,黄老学说盛行,养生“修仙”也成为了西汉贵族们最爱做的事情之一。 当时的人们认为,枣是仙人吃的东西,只要多吃枣,是可以长生的! 现存的一枚西汉铜镜上,就刻有“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的诗句。 马王堆西汉古墓出土文物中,就有红枣核存在。 现在m-168号墓,也同样出土了红枣,这再次证明了华夏史料文献中关于汉代人爱吃红枣的记载,确为事实不假! “卧槽!” “你们快来看,这上面写了啥!” 突然,一声惊呼在这不算大的墓室中响彻了起来。 站在边箱旁边的苏飒,手上捧着一枚长度得有个二十多厘米,宽度也有四五厘米的黄色竹牍,一脸吃惊的表情。 眼见着她手上的竹牍,在出水之后已经开始缓慢的要变黑了,其他人连忙围了上去,想要看看这竹牍上写了啥,让苏飒这么吃惊。 动作最快的张建波更是一个健步冲上前,趁着竹牍还没氧化多少,抄起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咔咔就是十几连照。 陈翰和孔建文同样反应非常快,一老一少几乎是同时冲到了苏飒身后,目不转睛的看向了竹牍上的墨字。 “十三年五月庚辰,江陵丞敢告地下丞。” “市阳五大夫(?)少言与大奴良等廿八人,大婢益等十八人,轺车二乘、牛车一两(辆)、驷马四匹、(?)马二匹、骑马四匹。” “可令吏以从事,敢告主。” 除了其中有两个字他不太认识,一个“两”字通“辆”之外。 陈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将竹牍上的文字清晰的念了出来。 就在他念完的一刹那,这片竹牍也彻底的变的漆黑了起来。 上头的文字就好似昙花一现一般,化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孔建文脑内迅速过了一遍这段文字,瞳孔猝然放大,颤抖着嘴唇惊呼道:“这...这是一封写给土伯的告地书啊!” 第六十一章 十三年五月庚辰,江陵丞敢告地下丞! 其他动作慢一步的同事们,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苏飒手里竹牍的内容。 但是张建波还是动作快的,抢先在还没氧化前,就咔嚓拍了好多张照片。 大家就又立马围到了张建波旁边,恨不得找个放大镜来仔细看看他拍下的照片。 “十三年五月庚辰,江陵丞敢告地下丞。” “这句还是挺好认的。” 李教授推了推镜片,面色有些许激动的说道:“十三年五月庚辰!” “墓主人的生活年代可以确定了!” “汉武帝建元元年开始,华夏才有了年号。” “而在汉武帝之前,西汉初年在位时间超过十三年的皇帝,只有汉文帝!” “这位墓主人下葬的时间,就是汉文帝前元十三年的五月第十七天!” 社科院考古所在场的十多位同事们,全都激动兴奋了起来。 这可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啊。 李教授用力一挥手,转头兴奋的看向了孔建文:“对了,什么告地书?这是一封告地书?” 孔建文点了点头,神色中还夹杂着几分难掩的震惊。 “小陈,你确定没认错?”他也有些不敢置信的向陈翰反问道。 竹牍上的字体是篆书。 这玩意和现代简体字的差别,可不是像简体字与繁体字之间那么相像的。 就算是专门钻研篆书的学者,也很难在刚才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就将大部分字辨别清楚。 孔建文也就来得及看清楚了第一句,而且这还得多亏竹牍上第一句篆书较为简单。 “十三年五月庚辰,江陵丞敢告地下丞。” 孔建文就来得及辨别出这句话,之后竹牍就变的一片漆黑了。 也是因为如此,刚才陈翰流利顺畅的直接将竹牍上的内容全都念出来的行为,才让孔建文颇为震惊。 陈翰一个博士在读生,怎么会如此精通篆书,能做到一眼认出的程度? 这至少得是专攻于篆书研究十几年的老学者才能做到的啊! 不过,震惊之余,在心里,孔建文也觉得陈翰念的没准是对的。 因为孔建文通过自己认出来的这一句,就大概也能判断出,这确实是一封“告地书”了。 江陵丞敢告地下丞,这不是告地书,还是啥? 告地书,是一种丧葬用具。 是古人在丧葬活动中,为死者办理迁徙地下事宜,而模仿现实生活有关迁徙文书写成的死人迁徙文书。 类似活人用的“路引”! 再通俗点说,这就是一封地面上的官员,给这位墓主人开具的一封介绍信,而收信的是地下的官员。 这玩意在西汉比较流行,西汉之后就渐渐少见了。 荆州这边就出土过一封告地书,来自荆州高台18号墓。 “小陈啊,你将你看到的文字内容再读一遍给李教授听。” “让他和照片上的文字对证一下,看看你有没有认错字。” 孔建文连忙吩咐陈翰再读一遍。 李教授是社科院考古所秦汉研究室的负责人。 他专攻的就是秦汉时期的考古工作,对篆书的研究是非常深的。 此时陈翰自己都挺意外的。 他其实是下意识的念出来的,他自己都没想到,整篇六七十个字的竹牍,除了两个字他不认识,剩下的居然如此顺利的就认出来了。 立马,陈翰就想起了之前系统奖励的考古专业知识点数。 篆书肯定是属于考古专业知识的! 很显然这点数是加到了识别篆书上了啊! 还别说,挺好用的! 陈翰连忙凭着印象,再次向李教授念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文字。 李教授一边听着陈翰的述说,一边拿着张建波的相机,与里头的照片进行对比。 一些原本李教授都需要稍微花点时间,才能判断清晰的文字,在陈翰的“提示”下,立马就豁然开朗了。 根据陈翰的说法,这篇告地书的内容,大致就是“江陵丞在十三年五月十七日,告诉地府官吏,这位墓主人携带了大量的车马、仆从去地府了,希望地府官吏能帮他向地府主人请示,给他留个官职。” 李教授边听边激动的连点数下头,不断的与竹牍照片对比,两相印证后兴奋的说道:“没错,这篇告地书的内容就是这些!” “这信息量非常大啊!” “墓主人入葬的准确时间、墓主人的籍贯和身份,以及主要随葬品的数量,都清晰纪录了出来。” “内容大致与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记事木牍相似。” “就是最后这句话,颇有些大胆啊。” “能令吏以干为官,敢告主。” “这是在向地府官吏请示索要官职啊!” 能令吏以干为官,敢告主,这句话翻译成白话的意思就是: “这位去地下生活的墓主人很能干,是块当官的人才,地府主人可以考虑考虑让他做个官。” 这是“江陵丞”向“地下丞”引荐人才的意思。 在其他西汉墓葬里发现的告地书里,都没有这种地上官员主动引荐的情况。 大多都是写清楚墓主人带了多少陪葬的“奴婢”和“牲畜”,做个身份背景的介绍而已。 李教授感叹道:“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墓主人生前在江陵官场的人脉是非常硬的,不然江陵丞不会如此卖人情推荐的。” 确认自己确实没看错,没翻译错后,陈翰也有点激动。 自己辨别篆书的水平大涨啊! 以前辨别起篆书来,一个字都得琢磨个十来秒才敢肯定,难的可能一两分钟都认不出来。 现在居然一分钟都能看懂六十多个字了! 不过,这片竹牍里,还有两个字他没认出来。 本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陈翰虚心的向李教授请教道:“李教授,这篇告地书里,还有两个字我没认出来。” “一个是“市阳五大夫”后头这个字,另一个是“驷马四匹”后面那个什么马两匹。” 顺着陈翰的提醒,李教授立马就在照片里找到了这两个字。 第一个字还好,看不清不是篆书水平的问题,而是竹牍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可能需要等到文物修复工作者们修复好后,才能试着解读。 但是尴尬的事情来了。 第二个字,李教授认真辨别了一番后,他也没认出来。 这个字是馬字旁,加上一个有点像非,又有点像蝴蝶形状的象形字。 一时半会的,李教授也没理解这个字到底是啥意思。 至少这字不是常见的篆书字体,是很偏门,甚至是没有留下过记载的字。 “这个....” 面对陈翰那对知识充满渴望的眼神,李教授尴尬的笑了笑。 “等我回去研究研究,对不认识,不好分辨的字要慎重。” 第六十二章 爱笑的男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李教授面对陈翰的提问,有一种老师回答不上学生问题的尴尬感。 但是陈翰却一点都不觉得有啥好尴尬的,李教授不认识也很正常嘛! 就算是现代汉字,大多数人也就只认识那么三五千字。 但是比较常用的《新华字典》就收录了一万多个汉字。 《中华字海》里更是收录了八万多个汉字! 哪怕是汉语言学家都不敢说认得全大部分汉字。 更何况是这种晦涩难懂的小篆。 要知道,比起东汉流行的隶书,西汉初期使用的秦篆(小篆),显然是更加难懂的。 小篆,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实行“书同文”统一全国文字后,诞生的一种字体。 是在秦国原来使用的大篆书基础上,进行简化得来的一种“简体字”。 而大篆,又是西周晚期普遍采用的字体,相传为夏朝伯益所创。 大篆继承了浓郁的华夏原始象形文字风采。 简单地说就是非常的难懂,说是字,倒不如说是“看图说话”。 在大篆的基础上简化得来的小篆,虽然说更加简洁,笔画也更加横平竖直,圆劲均匀,不再是像“画”,而是硬朗的方块字了。 但是实际上和现代汉字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想要辨别很困难。 而且直到现在,学者们也没弄清楚所有小篆字的意思。 更别提时不时的还会从一些秦汉时期的竹简上发现从未发现的“新”字。 不认识可太正常了。 实际上很多篆书字在发现后,到底这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都要靠语言学家们慢慢去研究和定义。 “那就辛苦李教授了,不行的话等竹牍修复好后,拍照让院里那些研究古文字的去琢磨。” 孔建文挥了挥手,打个哈哈便略过了这个话题,振奋的说道: 术业有专攻,他们是干考古的,又不是干古文字研究的,不需要在这一两个不认识的字上耽误功夫。 “一两个字看不懂不碍事,这篇告地书的内容信息量还是很大的!” “可以确定,这位168号墓的墓主人,应该是在汉文帝十三年五月下葬的,甚至日期能精确到庚辰,也就是五月的第十七天!”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啊!” “果然是汉文帝时期的人!”陈翰在心里欢呼道。 之前发现出土的那些漆器,器身书写了一些“仁”字时,陈翰就在心里猜测,会不会很汉文帝有关。 毕竟在西汉提到“仁”,必定会想到汉文帝,想到他以仁孝治国的理念。 果然,现在确定了,这位墓主人确实是汉文帝十三年去世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了一些汉半两来着! 想起这事,陈翰立马拉住了孔建文的胳膊,和他说了下这事。 “什么?你找到了一些半两钱?确定是汉半两?!” 这个消息再次让孔建文大吃一惊。 难不成今天还能顺道解决一个困扰华夏史学家们两千年的问题?! “孔老师,我这也清理出了十多枚汉半两!” 听到陈翰和孔建文聊天内容的苏飒,连忙加入了话题。 苏飒是最先清理完竹笥的,她找到的竹笥非常小,里头只有一些半两钱和一些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铜环。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早早清理完成,继续在边箱里发掘,这才找到了这片竹牍。 陈翰和苏飒连忙拉着孔建文去看了下他们清理出来的半两钱。 虽然这些铜钱都已经不可避免的生锈变绿、变黑了。 但是这背平素,面有外轮之形制的半两钱,一眼就能认出是汉半两! 准确的说,是靠史料无法确定到底是谁铸的汉四铢半两! 西汉半两有很多种的,前前后后铸行过五次。 有刘邦铸的,重不到一铢,但是却厚着脸皮说这是半两的【榆荚半两】。 也有吕后为了拯救被刘邦乱发钱币而搞崩的币制,铸造的八铢钱和五分钱。 还有汉昭帝刘弗陵不知道怎么想的,拿铁铸造的铁质半两。 再加上这不知道到底是铸造的四铢半两。 五种西汉前期的货币,在币面上全都是刻的“半两”二字。 但是前四种都能确定是谁主导铸造的,只有最后这种四铢半两,在史学界一直争论不休。 现在,这个争论终于可以停歇了。 拿着一枚泛着绿锈色的四铢半两,孔建文摩挲着这枚铜币,感受着青铜那特别的质感,感叹道:“既然可以确定这座168号墓的下葬年代是汉文帝十三年。” “那这四铢半两到底是谁铸造的,也同样可以确定了。” “必然是《汉书·食货志》中所记载的汉文帝五年铸四铢钱为真。” “这也代表着,汉武帝三铢钱二度铸行论,和教科书上汉武帝先后进行了六次币制改革的事,都是错的,要全部修改了。” “想来,班固应该是在写《汉书·武帝纪》的时候,将“建元五年春二月行三铢钱”,写成了建元元年,这才导致了后面的记载全都乱掉了。” “正确的历史应该是汉文帝五年开始铸造四铢半两使用,到汉武帝建元五年,汉武帝改铸三铢钱。” “最后到元狩五年,汉武帝废三铢钱,改铸五铢钱。” “如此才逻辑合理且通顺。” “在那个出门全靠走,找人全靠吼的年代,一切中央政策的实施都是缓慢的。” “一套币制至少也需要十几年的反馈,才会进行大的更改,不可能像后世记载的那样,汉武帝在元狩四年和元狩五年两年间多次更改币制。” “一年时间,都还不够把币铸造出来大规模发行呢,怎么可能就又改币制。” “皇帝都不敢如此朝令夕改的!” 孔建文哈哈一笑,有些调侃意味的对陈翰和苏飒说道:“可以啊,小陈、小苏,你俩这个发现,可以说是改写了历史教科书的重大发现啊!” “从今以后,历史书里关于汉武帝币制改革的记载和教材,都会因为你们今天的这个发现而更改咯!” “你们老师我,干了这么多年考古,都还没有过推翻历史记载的考古大发现呢!” 陈翰挠了挠头,憨憨一乐:“我也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恰好发现了汉半两,恰好这座墓的墓主人确定是汉文帝时期的人。” “一个困扰历史学界两千年的问题,就这么轻松被解决了。” 孔建文欣慰的点点头:“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但是我不得不说,干考古真的是一件很看运气的事情。” “小陈,看来你的运气非常好啊。” 陈翰笑的更加开心了。 第六十三章 做大众考古,宣诚实史学 在陈翰的好运眷顾之下。 接下来几天社科院考古所对m-168号墓的发掘可以说是非常的顺利。 根据告地书,结合墓主人的棺椁制度,可以确定这位墓主人生前是个五大夫。 五大夫在秦汉二十等爵里,是第九级,刚好位于“士”和“大夫”的分界线,属于刚步入“大夫”层次。 墓主人那契合了“大夫三重”的一椁二棺下葬规格,也印证了这点。 随后,陈翰他们也陆续在边箱内继续清理出了一些陶器,形式和m-105号墓的陶器基本相似。 也是灶、仓、瓮、罐、壶、盘、甑等生活用具。 不过这些陶器和“司薄先生”的陶器一样,都比较朴实无华,均为泥质灰陶,大多素面,少数有饰绳纹和暗纹。 从这点也可以看得出来,陶器发展到西汉之后,已经到了最巅峰的时代了,形制和样式基本固定。 追求好看的话,就只能是用新成熟的漆器了。 当然,再过个千年之后,华夏陶器会再次迎来一次大变革,从陶器基础上孵化出的瓷器,将会作为华夏的名片,享誉世界,引领世界瓷器风潮。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发现,就是在边箱底层发现的竹简了! 没错,这位墓主人有带着竹简入葬。 一共出土了六十六枚竹简! 粗略一看,文字是用隶体写的,这是好消息。 但是可惜的是,这些竹简记载的字并不多,有的一个简面上才两个字,有的多的也就十个字出头一点。 而且文字虽然很清晰,但是内容却并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先秦失佚文章或者先贤著作。 这些竹简只是一册纪录了随葬品的清单,叫做《遣册》。 这一般是陪葬品较多,比较较为正式的贵族,会准备的东西,用处其实也类似告地书,都是给地府官员看的。 由于竹简出土后就迅速氧化,大家还没来得及看清全部内容。 依稀只看到了一些零碎的句子。 如“八寸漆盘三只”“杖一左棺中。”“马十匹”之类的记载。 得等后续将竹简送去荆州文保中心进行竹简的修复工作后,才能将内容详细与大家清理出土的随葬品进行逐一对比,看看有没有遗漏。 这也就得亏荆州这边历来常出土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竹简和竹牍,以及各种文物,这才有一个专门的文物修复机构。 荆州文保中心,在全国范围都是数一数二的文保机构! 每年能修复木漆器文物800件至1000件、竹木简牍1万枚至1.5万枚、丝织品400平方米至500平方米! 这次凤凰山墓葬群出土的大部分陪葬品,都得送到荆州文保中心去进行修复! 当然,连带着陈翰发掘出的那个不知道用来干啥,并且竹面还写满文字的长方形竹片,也一起被送去修复了。 由于陈翰的篆书识读水平非常的好,再加上他作为新人,也没见识过荆州文保中心是啥样的,甚至都没怎么接触过文物修复工作。 所以在将第一批出土文物都清理完成后,孔建文大手一挥,就派遣陈翰将这批文物送去荆州文保中心。 顺便让他去见见世面。 对这个任务,陈翰是非常乐于承担的。 ...... 12月25号,上午八点。 一大早,陈翰就坐上了文保中心专门安排过来的运输车,载着满车m-168号墓的出土文物,与李教授一同前往荆州文保中心。 在路上,他也没忘记合理运用时间,拿出了青海考古所发来的喇家遗址一阶段发掘报告,仔细研读了起来。 明天就是孔建文所说的直播时间了。 认证的微博账号,陈翰也已经拿到了。 账号名叫做“爱考古的陈老师”。 听自家导师说,为了这个科普账号要叫什么名字,所里还讨论了好几天。 一开始是打算学习小亮早期“博物杂志”的风格,起一个与社科所有关的正式名字。 但是所长不太同意,觉得这样一个新媒体推广宣传账号直接挂“社科院考古所”的旗号有点太重了。 毕竟账号的运营主体是所里的一位年轻人,也就是陈翰,他在账号上的发言,肯定是不能代表整个社科院考古所的。 甚至万一他搞了什么错误的科普,都得以“实习生”的名头把锅背好的,怎么能牵扯到社科院考古所呢。 所以,在又讨论了一下后,才确定了这个账号的名字走轻松风的“爱考古的陈老师”。 不过认证的资料里,陈翰是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 这也算是变相的给了他一个编制了。 也是因为这个,陈翰才对做网络科普这件事产生了动力。 搞好了能解决编制问题啊! 所里也已经和微博方面谈好了,到时候明天会在微博上投放陈翰的直播通知广告。 作为半官方机构,社科院在微博这要点特权还是很轻松的。 而且微博这边也和所里的领导一拍即合,现在微博也想多推一推知识区的建设,希望多出现一些知识类大v。 不只是微博,还有知乎、b站、抖音等社交平台,所里的行政人员都给陈翰注册认证了官方账号。 之后陈翰主要就是经营这四个平台的账号。 其中抖音主要进行短视频科普,做一些类似“鉴定一下近期网络热门考古谣言”的短视频。 知乎和微博则主要作为互动平台,写一些考古科普的文章,还有回答网友的提问,给网友答疑解惑,分享日常趣事之类的。 b站则是要时不时的出一些长视频,进行考古科普工作,至于视频内容,可以是带大众了解考古人的工作日常,介绍使用的工具,科普一些华夏重大考古成果之类的。 总之就是一句话,所里是下定决心想要将陈翰推到台前,让他成为考古领域在网络上的一位发声者,一位科普网红,一位有影响力的大v! 从而影响和改变大众对考古学的刻板印象,以及对考古学的误解,和网络上沸沸扬扬的各种考古谣言。 要做大众考古,宣诚实史学! 当然,这一切的美好蓝图到底能不能做到,害得看陈翰的发挥。 所里也就是只能给他创造一个良好条件而已。 到底是能做成考古界的狐主任,还是一点水花都掀不起来,全得看陈翰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第六十四章 荆州文保中心 陈翰他们没花多少时间,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便抵达了荆州文保中心。 荆州文保中心的位置,就在荆州博物馆的正对面,背后靠着一个小湖。 而荆州博物馆的背后则是荆州三国公园。 这位置虽然处于荆州闹市中,但是闹中取静,依山傍水,却也别有一番独到美景。 提早得知了陈翰和李教授要来,文保中心的工作人员也早早就在门口迎接了。 他们一下车,迎面就碰上了文保中心木漆器保护研究部的部长荣化。 “老李,这次辛苦你们了啊,大冬天的还在进行发掘工作。” 荣化迎上来和李教授来了个热情的拥抱,招呼着手下的工作人员帮忙将车后箱的文物往文保中心里搬。 随行的“监督员”们,更是瞪着一双虎目,不放过任何人在搬运中的小动作。 虽然每一个考古和文物修复工作者,都是经过层层政审,以及足够高的思想教育工作才上岗的。 但是谁都不敢将人心当做考验,必要的监督和审查肯定是少不了的。 只要涉及到文物的环节,政府这边都要进行严格的监督,确保任何一个从地底出土的文物,都不能被私人窃取。 甚至每个考古工作者,定期都要接受有关部门的审查,确保他们没有任何异常收入,没有私藏任何文物。 对此,李教授和荣化早就已经习惯了,基本无视了随行的监督人员们。 倒是陈翰颇有些好奇的在不断打量。 他世面确实见得少,以前还没见过如此兴师动众监督文物运输的场面。 和李教授寒暄了几句的荣化看到了神头鬼脸的陈翰,有些好笑的问道:“这位是....?” 李教授嘿嘿一笑,直白的介绍道:“老孔的新学生,喇家的那碗面条,就是他发现的。” “面条也是他带小组复原出来的。” “对了,这小子的篆书水平还非常不错,比大部分人都强。” “这是个好苗子,所以老孔让我带他来多见见世面。” “我们都老了,以后华夏考古还是得靠这些年轻人啊。” 被李教授这么直白的夸奖了一番,陈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伸手与荣化握了个手,谦虚的自我介绍道:“荣部长您好,我是陈翰。” “李教授完全过奖了,我才刚加入考古工作,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学习呢。” “荆州文保中心是国内著名的文物保护中心,在出土竹简、木漆器、丝织品等方面保护技术全国领先,拥有60多位技术精湛的文保专家。” “我早已闻名许久,今天终于是有机会可以来参观学习了。” “我今天就是抱着一颗学习的心态来的,还希望荣部长可以多多指教。” 甭管李教授怎么夸,反正作为学生,陈翰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晰的。 在没有成为业内大佬之前,那对外都是“虚心学生”,可不能动不动就膨胀了。 做学术的人,骨子里多少都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文人相轻的道理在考古学术界也通用。 在荣化这位国内文物保护界数一数二的大学阀面前,自夸什么的只会让他觉得轻浮的,谦虚点反而能更招人待见。 反正,说几句好坏又不会掉块肉。 果不其然,陈翰这番谦虚中又狠狠捧了一番荆州文保中心的话,立马引得荣化得意大笑。 孔建文作为社科院考古所的副所长,在国内考古学界自然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荣化也和孔建文曾经有过几番交集。 他对孔建文的这位新弟子非常的满意,笑着指了指陈翰:“老孔可以啊,收了你这么个会说话的弟子。” “放心,就冲你这番话,今天我肯定带你好好看看我们荆州文保中心的“大宝贝”,让你好好见识见识,学习学习!” “最近几年,国家有钱了,我们中心新采购了显微红外光谱仪、扫描电镜、激光拉曼、超景深显微系统等先进设备40多台!” “一会让你好好开开眼界!” 陈翰笑而不语。 目标达成了!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见识见识现在前沿的文物修复技术的! 看起来这回是不虚此行了! “走走走,别在门口愣着了,我们进去聊。” “也看看,你们社科院考古所在凤凰山那边都挖到了啥。” “我跟你们讲啊,湖北所的老饶他们,可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他们在10号墓里发现了一封告地书!” “而且还发现了一个石砚台,也是非常难得的文物。” 荣化一边引着李教授和陈翰往文保中心内走去,一边也在和他们分享着一些消息。 凤凰山汉墓群不只有社科院考古所的人在发掘! 荆州作为考古大城,可是有不少本地的考古力量的。 湖北考古所和荆州博物馆、荆州考古所、荆州考古勘探大队都在参与这个大项目。 大家也都捷报频传。 当然,对各考古队的考古成果最清楚的,莫过于荆州文保中心了。 因为不管哪个考古队,挖出来的东西都得送到这里来。 荣化眉飞色舞的在向李教授和陈翰分享着自己知道的成果。 李教授当然也不愿意被比下去,十分得意的说道:“老容,我们在m-168号墓里也发现了一封告地书!” “而且,我们也发现了石砚台,甚至更加全,是一整套的文房之宝,笔、墨、削、砚、牍都有!” “说起来,这套文房之宝还是小陈发现的。” “嚯,一整套啊!”荣化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陈翰。 在看到陈翰肯定的点点头后,荣化砸吧砸吧嘴:“那确实是珍贵,据我所知,全国范围内这都是第一套吧!” “害,这都只是小发现而已!”李教授故作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凑近荣化,神神秘秘的说道:“真正重量级的发现在后头呢。” “小陈在椁室内发现了一批西汉的四铢半两,然后我们通过告地书,确定了这位墓主人是汉文帝时期生人。” “老容,知道这个发现的意义有多重大吧?” 听闻这话,荣化倒吸了一口气:“那这可真是重大发现了,直接解决了一个历史争议啊!” 不过,荣化作为荆州文保中心的人,心肯定是更加偏向荆州本地考古所的。 他眉毛一挑,伸手搭在了李教授的肩膀上,含笑说道:“不过啊,老李,可不只有你们发掘出了动摇历史记载的考古发现哦。” “老饶带队发掘的凤凰山10号墓里,出土了一批竹简。” “数量倒是不多,只有一百七十多枚。” “但是里头记载的东西可不简单,涵盖了汉景帝时期租税、商业、借贷、徭役各方面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有部分内容为史书所缺。” “而且竹简里反应出的内容,并不太美好,甚至有可能动摇我国封建社会中的第一个盛世“文景之治”啊!” “来来来,我带你们去看看这批竹简!” 第六十五章 简牍修复室的神器 走进荆州文保中心,给陈翰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非常的安静。 安静的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文保中心很大,而且有非常多个不同的修复室。 跟着荣化往里走的时候,连续路过了好几个不同的修复室,陈翰都颇为好奇的伸头打量。 每个修复室的门都是玻璃门,外面的人可以轻易的看到里面正在认真进行文物修复的工作人员。 在陈翰的眼里,每个工作人员都是那么的认真细致,任何杂音都没有发出。 整个走廊只能听见陈翰和李教授他们的脚步声。 一路上,陈翰深刻感受到了文物修复师的细致耐心。 在丝织品修复室里,工作人员神情专注,一针一线对丝织文物进行修补。 漆器修复室内,工作台上摆放着一堆或精美,或已经残缺的厉害,或者甚至都已经碎成了一堆碎片的漆器,正在等待修复。 几位漆器修复室的修复专家们,正在对着一口彩绘的漆棺,认真细致的修复着。 荣华的脚步也在门口停下,伸手指了指这口漆棺,和陈翰说道:“这是一口明末时期的彩绘漆棺。” 陈翰抬眼望去,眼前这口漆棺居然是距今四百多年前的棺材,真看不出来。 这口棺材左右棺身上分别用沥粉贴金的工艺手法,描印上了瑞虎、祥云、飞鹤、宝剑等图案。 特别是一左一右的瑞虎和飞鹤,身躯矫健舒展,线条刚劲有力,虎有跃跃欲跳之势,鹤也有展翅欲飞之形。 整个图案线条流畅,工艺精湛,极富神韵,栩栩如生。 一开始,陈翰还以为这口棺材是出土时保存状况就比较好,所以才能如此漂亮,甚至惊艳。 但是荣华却介绍道:“去年这口漆棺刚送来的时候,边缘部位残缺,棺盖表面彩绘变色,漆膜脱落,漆面有裂隙、残缺、卷曲,可以说是残破到了极致。” “可能稍微用力压一压,就有可能直接散架。” “但是,漆器修复室的杜主任带着他的团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将腐朽部分进行加固,再依据残缺部位形状进行修补,尽量达到了修旧如旧的效果。” “修补漆膜,进行彩绘,沥粉贴金等胎体修复工作,也基本已经完成了。” “快的话,估计下个月这口彩绘漆棺的修复就将彻底完成。” “....厉害。”陈翰除了感叹之外,无法再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荣华点点头,很是严肃的介绍道:“修复文物,需要极致的工匠精神,容不得半点马虎。” “每一件文物的形制、材质、制造工艺、图案样式、色彩等等问题,都需要进行非常多的前期研究,直到完全弄清楚这件文物是如何做出来的,然后我们才会开始制定修复计划。” “之后的修复环节,更是小心再小心,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失误。” “一环扣一环,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荣华挑了挑眉毛:“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中心每个修复室都这么安静的原因。” “大家在工作中,实在是没那个功夫分心聊天。” “明白,理解。”陈翰点点头。 “走吧,我们去简牍修复室。”荣华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李教授和陈翰就往走廊最深处的一间修复师走去。 木漆器脱水室、木漆器胎骨修复室、木漆器彩绘修复室、纺织品修复室、皮革文物修复室…… 一路上,他们路过了很多修复室,每一个修复室内的文物架上都摆满了来着全国各地,各种各样的文物,等待修复。 不过,荆州文保中心的王牌修复室,还得属简牍修复室。 荆州文保中心致力于出土竹木漆器、竹木简牍、纺织品文物等有机质类文物以及土遗址的科技保护。 但是在出土竹木漆器、竹木简牍保护修复方面,是最具有突出技术优势的! 像国内通用的竹木漆器复合乙二醛脱水技术。 竹木简牍的连二亚硫酸钠脱色技术。 都是荆州文保中心研发的。 还有针对竹木漆器类文物的现场提取,在分类的基础上结合文物本体特点及赋存环境,荆州文保中心也给出了11种基本提取方法。 针对竹简的提取整理,研究了失水干缩竹简的润胀复形方法。 对极度糟朽竹简的乙二醛预加固方法。 还有竹简整理的计算机正射影像技术。 包括现在孔建文他们,正在对发掘现场的脆弱竹席、草绳、麻绳等竹藤草编类文物提取时,使用的乙基纤维素等现场提取临时加固材料。 全部都是荆州文保中心研究的。 如果说考古工作者是负责挖的。 那荆州文保中心就是负责研究,怎么将挖出来的东西完整提取和保护起来的。 两者相辅相成,谁都不能没有对方。 “来来来,跟我来。” “我们这栋新建的科研楼,去年才刚投入使用。” “为了建这栋科研楼,上头投资了五千多万元购置先进试验和专用设备四十多套!” “现在我们中心的技术装备,可以说是超过了国内大部分省级文博单位。” “当然,和故宫文物医院相比,还是稍微逊色一些。” “但是我敢说,在竹简修复这一块,就算是故宫文物医院的人,也没有我们荆州文保中心强!” 荣华十分自豪,他也确实能够自豪。 荆州文保中心保护完成的简牍,占全国出土饱水简牍总量的70%! 保护完成的木漆器占全国已保护出土饱水木漆器总量的60%! 如果要让陈翰来说,他甚至认为荆州文保中心在整个竹木器修复这一块,都是毋庸置疑的国内第一! 毕竟湖北本来就是竹简和漆木器的出土大省,再加上从1973年开始,全国各地就经常将出土的漆木器送到荆州这边修复。 这让荆州文保中心拥有了丰富的修复这类文物经验,乃至一套成熟的技术传承体系! “老荣啊,在竹简修复这块,我们肯定是最信赖你们荆州文保中心的,这话就不用在我面前吹了。”李教授无奈的笑了笑。 荣华这人啥都好,但是就一点,爱比较。 特别是爱在社科院考古所的人面前,拿荆州文保中心和故宫博物院那边比较。 2016年,故宫文物医院挂牌的时候,荣华稍微消停了一点。 但是等到去年荆州文保中心新的科研楼投入使用后,他就又立马抖起来了。 还好,前往简牍修复室的路程并不遥远。 也就是聊几句话的工夫,荣华就带着陈翰和李教授,来到了简牍修复室。 而一进入修复室内,陈翰首先看到的,就算一台充满了高科技感的精密仪器。 见到陈翰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这台高科技仪器上。 正在简牍修复室里迎接他们的一位四十来岁中年人,笑着介绍道: “这是一台高光谱图像分析系统,别看这玩意看起来很高科技,和纯手工的简牍修复没什么关系。” “但是,这台神器,对你们考古工作者来说,可是一台神器!” 第六十六章 一团盗墓贼看不上的“淤泥” 与陈翰搭话的修复师名字叫做陈树仁,是湖北荆州文物保护中心第一批简牍修复技师。 师从简牍修复专家方北松先生。 2003年接触简牍修复至今,他经手了超过十万枚简牍,可以说目前出土竹简中,有大半都是他亲自接手处理的。 至于他的老师,那就更牛了。 目前国内使用的竹简脱水技术、脱色技术,竹简保存使用的十六醇保护液,都是方北松先生研究出来的。 现在华夏的竹简修复和保护技术能这么厉害,方北松先生功不可没。 在竹简修复这一块,他就是权威! 而且现在荆州文保中心的副主任,就是方北松先生。 再多提一嘴,现在荆州文保中心的主任吴顺清先生,当年也是专攻漆木器的,可以说是方北松先生的半个老师。 如此一顺,陈树仁先生的师承和自己本身的简牍修复水平,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牛! 在听到荣华如此介绍后,陈翰连忙伸手与陈树仁握了握,很是谦卑的问道:“陈老师您好,很荣幸能与您见面。” “不知道您刚才说这台设备是我们考古工作者的神器...意思是?” 陈树仁一点都没有什么简牍修复大佬的做派,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一般,一点架子都没有,哈哈笑道: “这台高光谱图像分析系统可不了的,这是一台光谱成像仪。” “具体如何运行工作的,解释起来就很复杂了。” “简单的说,只要将出土后的文物往上一放,便可立即通过电脑端显示出文物的原始色彩。” “光是这一点好处,对于你们考古工作者来说,可就方便的很了!” 陈翰用力点头,双眼放光的看向了这台有点像大型复印机的机器。 只要将出土物放上面一扫描,就能从电脑上看到这个文物的原始色彩? 这对文物修复工作来说,确实很省时省力。 但是对考古工作者来说,其实更为重要! 陈翰立马就懂了,为什么这台机器会放在简牍修复室内。 因为比起其他的漆器陶器青铜器,显然是竹简最需要用到这台机器。 特别是从饱水环境中出土的简牍! 一般情况下,出土简牍分为两种。 干燥环境中出土的简牍。 饱水环境,也就是出土时在水中泡着的简牍。 第一种干燥环境下保存的简牍,在出土时基本上都因为失水而干缩成了像一根牙签一般大小,卷曲成一团,上面的文字是根本看不到的,需要经过专门的技术处理才能恢复形状。 这种竹简自然是一时半会无法用上光谱成像仪的。 但是第二种的饱水简牍不同! 根据出土的环境不同,有些饱水竹简是被埋在淤泥里的,有些可能是泡在棺内的地下水中。 但是不管哪种环境下,这种饱水竹简都没有干缩卷缩! 至少看起来还是非常完整的,实际内部的竹纤维处于充水状态已经很久了,十分脆弱,像一条条软面条,夸张点说一碰就碎。 而且出土后会迅速氧化,漆黑如碳,文字无法辨识。 之后要经过二十多道修复工序。 需要数月甚至几年时间,经过清洗、脱色、脱水等步骤后,竹简才会渐渐变得结实,恢复原貌。 但是有了光谱成像仪就不同了! 虽然没办法加快竹简的修复速度,但是在这个设备的加持下,就算是氧化了的竹简,也只需要将表面的污泥清洗干净后,就可以先放到设备上扫描一番。 利用竹片本身的颜色,和墨迹的颜色不同的特性,就可以直接扫描出一张“彩照”,照片上黑色的文字都能清晰的显示出来! 这样考古工作者们可以更快的了解到竹简中纪录的内容是什么,能更快捷的进行发掘工作! 就像陈翰他们在168号墓里发现的《遣册》,只要能扫描出上面记载的文字内容,那他们就可以根据其中记载的陪葬品数量,与现阶段发掘出的随葬品进行对比。 很容易就能知道有多少东西还没被清理出来,一些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东西,也许能从文字里找到答案。 “陈老师,我们在m-168号墓出土的饱水竹简,大部分都比较干净,简面没有多少淤泥和附着物。” 陈翰双眼放光的追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这台设备,很快就能知道竹简内记载的文字了?” 李教授也颇感兴趣的围绕着这台光谱成像仪转了几圈,喷喷称奇道:“科技的发展真的是非常快啊。” “现在居然可以在竹简还没复原前,就提取出简面的文字信息了。” 陈树仁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想要光谱成像,必须得是饱水竹简,而且得是简面完全没有淤泥的才行,不然成像出来的图片,可能文字会被淤泥掩盖。” “不过,你们送来的这批竹简确实情况很不错,简面上的淤泥较少,相对还是比较好清理的。” “动作快点的话,这六十多枚竹简,我们加加班,几天就能清理出来。” 李教授这才理解的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见他们交谈完,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荣华立马接话道:“老李啊,竹简的交接工作你和老陈自己折腾吧。” “我带着老孔的这个学生,参观参观简牍修复的工作流程。” 荣华背着手,带着陈翰便在简牍修复室里转悠了起来。 “那个,陈翰同学对吧?” “虽然说考古和文保不分家,但是你们学考古的,在学校里还是很难接触到文物修复的。” “那个,竹简的修复流程,你应该大致都知道吧?” 面对荣华半考校的问话,陈翰连忙点头:“知道的,大的流程分为清洗、脱色、脱水三个步骤。” “最后修复好的竹简,还需要用机玻璃封装后,才算是修复完成。” 荣华满意的点点头。 “知道就好,来,我先带你看看第一部的清洗。” 话说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荣华摸了摸自己白大褂的口袋,掏出了个口罩递给了陈翰。 “陈同学,像你们在m-168号墓里找到的,保存状态如此好的竹简,是极少数的情况。” “大部分情况下发掘出土的简牍,往往都和淤泥难舍难分。” “几千年的淤泥有多臭,你们这些干考古的应该比我们还清楚吧?” 荣华的话,立马勾起了陈翰大三那年实习时的一次痛苦回忆。 埋在地里和其他有机物混合了几千年的淤泥,那臭味确实是让人想起来都胃里反酸。 与之相比,人类排泄物的味道都能算是小清新了。 陈翰连忙接过口罩,将其紧紧戴在了脸上。 虽然口罩不能完全抵挡住那股恶臭味,但是至少比直面恶臭来得强... 戴好口罩后,陈翰亦步亦趋的跟在荣华后头,走进了简牍修复室内的一间小隔间里。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恶臭味。 那味道就像是腐烂的尸体+臭鸡蛋+男体育生穿了一天的袜子+学生宿舍睡了三年,裹满汗液的馊竹席混在一起。 这味道,轻松就突破了口罩,从鼻子直冲入陈翰的天灵盖。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自己失去嗅觉了。 而在隔间内,却有三五位同样穿着防尘服,戴着口罩的修复师,正蹲在几个一米长,半米深,半米宽的蓝色箱子旁。 面不改色的,用手一点点将与淤泥难舍难分的竹简,从淤泥中小心剥离出来。 “这批竹简是山东济南考古所,在抢救一座被盗墓贼盗挖的汉墓时发现的。” “当地考古队赶到那里的时候,墓葬内的陪葬品全部都被盗空了。” “当时发现这批竹简的时候,它们全都堆积在了墓道口的一角。” “因为其年代久远,外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团淤泥,当时考古人员差一点就将它们当成淤泥给清理掉了。” “还好在清理的过程中,一个眼尖的考古队员发现了淤泥中露出字迹的竹简,这才没把这团宝贝当垃圾丢了。” “经过辨认后,济南考古所的人才知道,这团淤泥是这座汉墓中价值最高的文物,汉代竹简。” “估计当时盗墓贼盗墓的时候,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这团淤泥,这才让它们逃脱了贼手。” “不过对盗墓贼来说,这些竹简也不怎么值钱,还不好脱手,估计就算那批盗墓贼知道这是竹简,也不一定会理会。” “不过对我们来说,这批竹简才是这座墓里最有价值,最珍贵的文物啊!” 第六十七章 四大天王有五个很合理吧? “这几位,都是我们荆州文保中心的专职简牍保护人员。” 荣华很是自豪的挺起胸膛,指着正在从淤泥里剥离竹简的这几个工作人员说道:“他们都很年轻,有两位是去年才入职的。” “虽然他们在入职之前,没有接触过任何考古相关的工作。” “但是现在都已经成为了简牍修复室的骨干!” 虽然说,现在有一些高校已经专门开设了文物修复专业,但是招生水平非常堪忧,基本属于无人问津,甚至大部分高考生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专业。 实际上,荆州文保中心,或者说全国大部分文物修复机构,在招募人手的时候,通常都是从化学、物理、生物、考古学、博物馆学、美术等领域招人。 像之前修复那口彩绘漆棺的团队,里头好几个人就是美院出身的,负责彩绘,沥粉贴金的工作。 国内简牍修复领域的领军人方北松先生,也是学分析化学毕业的。 真正从文物修复专业毕业并且入职各文物修复机构的非常少,大多还都在故宫博物院那边。 “我们中心的文物修复人员,全都是自己培养的。” “60多位技术精湛的文保工作者中,40岁以下的工作人员占七成以上,其中95后占三成。” “我们采取师徒制培养人才,每个科室都有师傅带徒弟。” “在老师傅的言传身教下,以老带新,让文保工作可以薪火相传。” 荣华是真的为荆州文保中心能够有一套独立于其他文物修复机构,独属于荆州自己的传承技艺,并且发扬光大而感到自豪。 华夏现代文物修复技术并不是凭空出现的。 最早其实是传承于一批民国时期的文物“造假”和修复师。 虽然古代华夏没有文物修复这个说法,但是确有一批人一直都在研究如何修复文物。 稍微有点不光彩的是,这批人的目标是为了制造假古董,以假乱真谋取利益。 就像是现代社会里那群办假证,印假钞的人一样。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群造假大师们,为了能够造出足够以假乱真的文物,他们的文物“修复”水平也是非常高的。 文物的修复、仿古业在春秋时代就开始出现了。 到唐代已出现临摹前人字画等伪作之事。 到北宋时期已极为盛行,尤以仿造青铜器繁多,多以商、周真器作模式,器型、纹饰仿得相当逼真。 甚至现在不少出土的青铜器,都被鉴定出是宋代仿的... 而发展到清末时期,华夏的“文物修复”更是百花齐放,几乎所有古代文物都有仿制,并且已经形成了四大派别,出现了一大批专业仿古高手。 被当时的古董商人们称为京城派、苏州派、wf派、西安派。 其中京城派,由清宫造办处的大师们为主,在辛亥革命之后,出宫在清宫附近从事古器修复为生。 后来他们教出来的一批徒弟们,在建国后就进入了故宫博物馆,成为了第一代的专业文物修复人员。 苏州派,则是因为苏州自明、清时期,就已成了仿古作业的基地,属于底蕴够深。 清末民国年间,苏州仿古的铜器名匠更是名扬海内外! 建国后,这批苏州派的大师以及他们的徒弟,很快就被江南的一些博物馆招安了,其中南京博物馆吃下了最大头。 后来文物修复界,便以南京博物院和徽州博物馆为“南派”之源。 wf派,则主要是兴于清中期,后来和京城派基本融合了,同属“北派”。 西安派就更不用说了,西安作为千年古都,在器物上伪刻铭纹这一块,是最专业的,并且铭纹造假也是始于西安。 后来自然是被陕西以及中原地区的博物馆招安了,成为了中原和关中地区的第一代专业文物修复人员。 唯独,只有湖南、湖北这边的文物修复领域,也就是湖北博物馆和荆州文保中心,是完全靠自己人褴褛筚路的开创出来的! 荆州文保中心漆木器的修复,一开始确实是学于故宫博物院。 但是很快荆州人就依托着湖北大量出土的楚简和漆木器,自己研究出了一条基于现代科学手段的文物修复技术。 硬生生的在华夏四大派之间,开出了第五条路,并且迅速登顶,成为了国内乃至全球竹简修复技术第一! 牢牢霸占住了简牍和漆木器修复的一把手,坐稳了国内文物修复领域第二,只在修复领域的全面性方面逊色于故宫文物医院。 而这一切,不过用了四十多年而已,也难怪荣华会很骄傲自豪。 “简牍的复原和修复这一块,我们荆州文保中心就是权威。” 荣华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拉着陈翰凑近那几个装满了淤泥的蓝水箱,说道:“这些饱水竹简,要非常非常小心的提取。” “虽然从外观上看还算完好,但是竹简的内部结构已经被破坏。” “而且软的就和煮太熟了的面条一样,轻轻一用力就有可能断成好几节。” “在清理剥离这些竹简的时候,大家都经常开玩笑说,千万不能手抖。” “这一手抖,国家文物就又增加了。” 国家文物又增加了? 陈翰短暂的懵了一下,立马懂了。 手抖一下,一根竹简断成两根,三根,这文物可不就增加了嘛! 这有趣的说法,惹得陈翰忍俊不禁,笑着问道:“那之后呢,将竹简从淤泥里清理出来后,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陈翰十分识趣的没有提出想亲自动手试一试。 或者和这几位正在从淤泥里认真剥离竹简的工作人员聊一聊。 万一要是打扰到他们,真让国家文物增加了,那可是罪人了。 反正这次参观,陈翰是打定主意只带嘴巴不带手的。 啥都不碰,啥都不摸,也只和荣华交流。 不然稍有差池,乐事变坏事就不好了。 陈翰这幅谨慎懂事的样子,也让荣华非常满意。 不毛手毛脚,不打扰工作人员,这才是一个参观人员合格的做法。 “接下来嘛,当然是要清洗了。”荣华咧嘴一笑,拉着陈翰就走出了这间充满恶臭味的隔间,进入到了简牍修复室的大工作间之中。 而在这间大工作间里,三五个手上戴着蓝手套的工作人员,拿着狼毫毛笔,正在对着一个个长方形的白色盒子忙碌着。 第六十八章 这就是我们文化自信的根源! 从淤泥中剥离出来的简牍,首先要做的就是放到水中清洗污渍。 荣华带着陈翰在工作间里转了一圈。 他清晰的看到了工作人员们,将一枚枚初步清理出来的简牍泡在水中,用狼毫毛笔轻轻地抚去泥垢。洗去泥垢留下字。 “其实别看饱水简牍的形态看似完好,实际上质地很脆弱的,这点你们做考古的也都清楚。” 荣华指了指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动作,有些感叹道:“这出土的饱水竹简啊,摸起来的质地就像是婴儿的皮肤一样。” “吹弹可破!” “所以在处理它们的时候,必须得小心翼翼,马虎不得。” “每个人,熟练的情况下,一天也就只能清洗5-10枚而已。” “你们社科院考古所送来的这批竹简,就算我们加紧处理,也要个三五天才能全部清理完。” 话音未落,荣华就又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瓶和纯净水差不多的透明液体,对陈翰教导道: “别看这水看起来和实验室里常用的纯净水一样,但是这并不是纯净水。” “以往常规的做法,我们都会将竹简泡在纯净蒸馏水中进行清理,目的就是去除竹简内大量存在的有害性游离粒子。” “这个方法也用了几十年了,已经成为了相对成熟的一套流程体系。” “不过,用蒸馏水也不是一种十全十美的做法。” “蒸馏水中含有大量游离的离子,会对竹简产生侵蚀作用。” “而这一特点,也是早期简牍修复率较低的原因之一。” “也是得力于科技的进步,诞生了一种更好的浸泡液体,去离子水。” “去离子水的出现,在最大程度上防止水中离子破坏简牍,大大提高了简牍的修复率。” “现在简牍修复室内所用的所有水,都是去离子水。” 陈翰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工作人员细致清理竹简的动作,一边点头回应荣华。 对去离子水他并不陌生,现在很多高校的实验室里,做实验时都在大量使用去离子水。 作为一种去掉了水中杂质和各种离子,极其纯净的水,在高精密的实验之中,自然是更受欢迎的。 只是陈翰没想到,原来竹简修复也需要用到去离子水。 确实是上了一课。 陈翰很是虚心的跟着荣华,尽量的认识和学习如何进行竹简修复。 他虽然在北大的考古专业学习成绩很好,可以说是妥妥的学霸。 但是他还没到学神的程度。 大学生涯里,只来得及学好田野考古、历史、文物辨别方面的知识。 对于和考古相关,但是田野考古基本接触不到的文物修复领域,他是没什么造诣的。 那个从天而降的系统,对陈翰给出的六大技能树判定中,也唯有文物修复是lv0。 在文物修复领域,他确实是个弟中弟。 荣华带着他,完整的看了一遍简牍的修复流程。 简牍在去离子水中清洗完泥垢后,还是氧化的黑色,这之后就需要进行简牍修复的第二步,脱色了。 脱色就是用化学制剂恢复简牍的本色。 在此过程中,成分稳定的墨水不会被化学还原,字迹仍然会保留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业内使用的脱色化学药剂,就是荆州文保中心研究出来的。 经过脱色处理后的简牍,就会还原回原本的黄色,简牍上的墨迹也全都会重新显现出来。 而脱色复原成功后的简牍,就需要陈树仁这种简牍修复师中的大佬上场,开始为简牍进行脱水了。 脱水是一件不算太复杂,但是却很需要经验和熬夜的事情。 脱色后的简牍内充满了水分,直接去除水分将导致简牍坍缩甚至断裂。 所以脱色并非是简单用烤箱烘干竹简的水分就行。 而是得先用化学置换的方法,利用乙醇将水分置换出来。 乙醇填满简牍的内部后,才能防止简牍因脱水而变形。 水分被置换完之后,才能将一枚枚简牍放入烘干箱烘干。 而这种用于烘干简牍的烘干机也是特制的,一启动就需要九天九夜不停歇的运行。 为了避免烘箱温度波动,而导致竹简开裂,负责脱水环节的简牍修复师几乎吃住都得呆在工作室。 甚至都不能进行正常的睡眠,每两个小时就需要查看一次温度计,确定温度没有波动。 就这样连续二百多个小时的工作后,简牍的湿度被去除80%,这才算是脱水完成。 荣华带着陈翰来到专门的“洗简”室,随手拿起了一根已经脱了水的竹简。 此时,这根竹简已经变回了深黄色,竹简上的墨迹,也还算是清晰可见了。 “脱色和脱水,实际上是没有一个特定的量化标准,只能依靠个人经验和感觉。” 荣华轻微挥动了一下手上这根竹简,当着陈翰的面,将其放入了洗简室内的一盆化学药水之中。 没有什么太复杂的动作,也没有电视里科学家们那种爆炸带烟雾的酷炫场面。 他只是将竹简没入药水之中,轻轻挥动了几下。 如同吃火锅时涮牛肚一般轻巧的甩了几下后,再被从药水中拿出来的竹简,就已经变成了鲜亮的米黄色。 而竹简上的字迹,也变得清晰无比,就好似刚刚才被写出来的一般。 “这样,一根饱水简牍就被修复完成了。” “如果简牍上的个别字迹有点太浅或者缺失,可以再简单的为其补一补墨。” “然后,这些竹简再经过一个月的自然风干,稳定住结构后,就可以装进有机玻璃板内封装保存了。” 荣华将这根经过了最后“洗简”流程的竹简,递给了陈翰。 这是一根汉简,陈翰在不大的简面上,清楚的看到了一行小篆。 “十四年,大胜韩魏,杀公孙喜伊阙。” “这是,记载了伊阙之战的竹简?”陈翰有些错愕的看向了荣华。 荣华点点头:“这是今年年初荆州博物馆在胡家草场目的发掘的m12号墓里,出土的一批简牍之一。” “m12号墓一共出土了4636枚竹简,6枚木牍,保存情况总体良好。” “我们修复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修复大半了,可以确定这批简牍大致分为岁纪、律令、历日、医杂方、薄籍、遣册等几类。” “现在洗简室内的这批,就是岁纪简,大概160多枚,一共两组。” “你手上这根,是记载了秦昭襄王元年至秦始皇时期的大事的第一组,是纪年体,每年一栏。” “第二组是记载了秦二世至汉文帝时期的大事,同样是纪年体,每年一简。” “荆州博物馆的考古队已经确定了,这个m12号墓下葬年代不早于汉文帝后元元年。” “这是一批比史记更早的历史文献!” “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可以正史、补史,而且涉及到了战国时韩魏二国和秦国的历史,颇为珍贵。” “这些简牍凝结了祖先的智慧和民族的历史,是我们文化自信的根源。” 荣华十分郑重的收好了这枚竹简,脸色肃然。 “几千年来,我们的华夏文化之所以从来没有断绝过,就算因为有这么一套独有的传承与延续方式啊!” “如果没有这批简牍的修复,那华夏历史迷雾就有可能永远被笼盖了一角。” “魏韩秦三国的的鲜活史料,也将永远成为历史谜团。” “但是我们将这些竹简修复成功了!” “尽力留住了华夏辉煌的历史、华夏文化的传承脉络,也将文化自信留在每一个华夏人的心中。” “这就是我们文物修复工作者存在的意义啊!” 第六十九章 名不副实的文景之治 参观了一番荆州文保中心的简牍修复工作后,陈翰的内心是非常激荡的。 百闻不如一见! 虽然以前他就知道,荆州文保中心这边的简牍修复水平世界第一,十分厉害。 但是亲眼看过之后,才是真正的感受到了这简牍修复技术的魅力。 陈翰亲眼看着一根软的和面条一样,而且通体发黑,几乎和淤泥没什么区别的简牍,被复原成了刚写好的样子。 这简直太神奇了。 也就是他是孔建文的学生,才有这个待遇。 不然需要耗费大半年时间才能完成的整个修复流程,不会让他看的这么清楚的。 “怎么样,小陈。” 荣华笑眯眯的带着陈翰走出了洗简室,自豪的说道:“见识到文物修复的魅力了吧。” 陈翰猛点头:“见识到了,化腐朽为神奇!” “走吧,该看的也看了,老李应该也和陈树仁交接完了,我带你们去看看湖北所在凤凰山十号墓发现的竹简。” “这可是一批了不得的汉简啊。” 荣华带着陈翰,很快就找到了正围着那台【高光谱图像分析系统】转悠的李教授。 “老李,走!” “去我办公室,我给你们看看这台机器的成果!” 李教授立马饶有兴致的跟上。 荣华带着他俩很快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简约,除了一堆书籍之外,就只有一个办公桌和一台电脑,没有任何摆件或者书画之类的东西。 很符合一位科研工作者的形象。 “来来来,你们看看这批竹简的内容。” 招呼着陈翰和李教授来到电脑前,荣华熟练的打开了一个专门用于存档的文件夹。 文件夹中,有一个编号为“凤凰山10号墓”的文件。 点开后,一堆经过技术处理的竹简拓印照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准确的说,这都不是竹简拓印照,而是那台【高光谱图像分析系统】扫描合成出来的照片。 170多枚竹简和6枚木牍,听起来好像很多,但是实际读起来字数并不多,但是信息量一点都不少。 这也是华夏古文的一大优点,几个字就能饱含很多信息量。 “四年后九月辛亥平里五大夫张偃告知地下?”陈翰轻声念出了第一枚木牍背面的篆书文字。 “对,根据湖北所的确认,10号墓的绝对年代应该是西汉景帝四年。” “墓主人是一位五大夫。” “也是五大夫啊?”李教授皱了皱眉。 168号墓的墓主人也是一位五大夫。 而且根据这段时间的勘探结果来看,168号墓已经是社科院考古所负责的区域里,墓葬规格最大的一座了。 这座10号墓大家也有所耳闻,是湖北所负责的区域里墓葬规模最大的一座。 看起来凤凰山的这片贵族汉墓群,安葬的主要是以小贵族为主,最高的爵位也就在五大夫了。 继续往下看。 连续看了多枚竹简后,陈翰就大致确定了,这位墓主人应该是一位西汉时期江陵西乡的一位官员。 而且应该是一位主要负责收税的“乡佐”。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乡税务官。 因为其中有很多竹简,都是纪录一些和田亩以及贷种有关的内容。 比如其中一简这样写道:“郑里25户,能田者69人,人口共110人,田地总面积617亩,每户贷种量均为每亩1斗。” 里,是秦汉时期最基础的一个行政单位,相当于现在的村。 郑里,也就是一个叫做郑的村子。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数据里记载的能田者69人,并不是郑里的所有种田的人,只是向官府借贷种子的贫民。 同样,还有一个竹简上纪录了郑里需要纳赋税的人数是72人。 这72人,也并非是郑里的所有人,也没有计算拥有免役特权的人。 这样看,这两个数字如此相近,倒是应该是合理的。 但是,从这两组数字之中,可以看得出来,郑里编户齐民的大部分百姓,都还是贫民,而且贫穷到连种地的种子都需要向政府借贷才行。 而且以田亩数量和人口来计算,就算以每亩高产3石粮食来算,每户人家平均年产粮食也就74石。 而按照每口人每日5升粮才能果腹的最低标准来算,每户人家的粮食需求则有79.2石。 显然,郑里的百姓,就算田亩高产,也不足以让一家人吃饱! 这还没算上每户百姓要缴纳的赋税! 十号墓出土的这批竹简,几乎细致的记载了西汉景帝时期需要缴纳的算赋、口钱,以及每年的征收次数。 例如其中一枚木牍就记载了,市阳里的算钱在二、三两月都收了三次,四月收了四次,五月收了三次,六月收了一次,一共十四次! 不过每个月征收时的算赋都是同样的数量。 比如市阳里二月征收了三次,每次都是112算,四月征收的四次都是109算。 这说明算赋的征收应该是每个月定一个数字,然后每月征收一次,没征收齐的话就再下乡去收。 一户人家一月只交一次就行,并非是多次征收。 但是即便如此,二、三、四、五、六月都需要征收一次,半年就交了五次税,这税也太繁重了。 就算景帝三年到四年是爆发“七国之乱”的时候,算得上是战乱之际,很可能政府临时加征了赋税,但是也不该如此重税的! 江陵再西汉时期是比较富庶的地区,而且凤凰山汉墓群出土的文物,也印证了当时这个地方物产丰富,社会经济相当发达。 然而,在西汉前期已经算是高发达的江陵地区,根据这批竹简的记载,当地贫民的比重也几乎超过了85%! 而且,每一户贫民负担的算赋也非常的重! 光是种田的产出,全用来吃都没办法吃饱肚子,还需要交这么重的税。 再加上西汉时期贫民每年都要承担各项徭役,还有田租、刍稿等负担,以及一些不被记录的杂税。 也难怪,荣华在看过这批竹简后,会认为这批竹简记载的内容,会动摇到目前被史学界广为认可和接受的,华夏第一个大治之世“文景之治”! 至少,从这批竹简的内容来看,对于当时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文景之治并不是那么名副其实啊。 第七十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有的人觉得盛世应该是向外扩张的时期,有的人则觉得盛世应该专注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衡量一个时期是不是盛世,显然是需要从多维度来判断的。 军事实力、国家收入、百姓民生、社会阶级、百业发展…… 但是,被誉为是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个封建盛世:文景之治,却是从来没有被质疑过的。 是写入了历史课本中,被不断宣扬的大盛世! 在书本上,文景之治被誉为是中华文明迈入帝国时代后的第一个盛世,经济文化飞速发展的一个伟大时代。 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也都曾经写过很多向往或者赞美文景之治的文章。 认为当时的社会比较安定,百姓也富裕了起来。 到景帝后期时,国家的粮仓装满了粮食,府库里的大量铜钱多年不用,以至于穿钱的绳子都烂了,散钱多得无法计算了。 史料也曾记载,汉文帝减省租赋、减轻徭役、德厚载天地,利泽施四海。 文帝去世后百姓嚎哭不已,大臣也都为失去了这样一位仁爱德高的皇帝而悲伤。 在那个庙号还没有烂大街,大部分皇帝都无法获得庙号的时代,这位开创西汉盛世的皇帝,也获得了难得的“太宗”庙号。 不管是从史料上,还是从考古领域发掘出来的西汉初期贵族墓葬,都可以看得出文景时期确实是社会经济相当发达,精美之物层出不穷。 然而,凤凰山十号墓出土的竹简,却将一群从古至今一直都被忽视的群体真实的生活,展现了出来。 百姓! 古往今来,百姓才是支撑一切英雄豪杰、枭雄霸主、世族门阀、士大夫们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根基。 但是,在史书上,关于百姓们的记载却十分寥寥。 盛世之时,不过一句“百姓富足”便将他们代表和概括了。 乱世灾年,记于史上,也不过是一句“关中大旱,饥民相食”而已。 百姓从来不会是史书上的主角。 可是他们却是真正组成了整个华夏文明的基石! 踏出荆州文保中心的时候,陈翰的脑子里一片茫然。 到底史书上记载的百姓安居乐业是真,还是这凤凰山10号墓中出土的竹简记载是真? 或者说,10号墓出土的竹简中,这些生活困苦贫穷的百姓,生活水平在古代已经算的上是幸福了? 毕竟,虽然劳役重了点,税多了点,田产少了点,但是至少他们还能活下去,没有战争,没有乱政,没有荒唐的皇帝,不至于饥民相食? 贫民,总比灾民,难民强些吧? 没由来的,陈翰就想到了张养浩的那首《山坡羊潼关怀古》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封建时期,就算是所谓的大治之世、盛世,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也就只是从活不下去,变的勉强可以活下去而已。 享乐,从来就不是底层百姓们可以奢望的事情。 挖多了这些西汉贵族的墓葬后,陈翰有的时候下意识的都会以为,西汉时期的人都和这些贵族一样,都可以用上精致的漆木器,吃饱喝足之余还能追逐一下精神享受。 而实际上,真正的西汉百姓,别说漆器了,一个普通的陶罐,可能祖孙三代用下来,都舍不得死后拿来陪葬,还得继续传给后代用。 死后也不可能像贵族这样能有如此丰富的随葬品,事死如事生。 也就是在乱葬岗上草草挖个坑,勉强打造一口木棺后,就孑然一身的下葬了。 东西汉四百年,繁衍了多少代的百姓。 但是真正还能留到现代的墓葬能有几个? 也就奢华无度的一小撮贵族,才能够有那个人力物力,为自己打造一个深埋在地下的墓坑,才能经过几千年岁月后仍存。 而普通百姓们? 大部分都早就化为一摊枯骨,消散在这个世界上,留不下丝毫痕迹了。 如那凤凰山十号墓一样,墓主人张偃作为五大夫,到现在依旧存在于世。 而他治理的江陵西乡,无数的西乡百姓们,却早已连个姓名都留不下来了。 ...... 趁着难得来了一趟市中心。 在完成了文物交接和参观荆州文保中心后,李教授也没急着回工地,而是带着陈翰找了个商圈,请他吃了顿好的。 【魔力蛙】 大众点评里,荆州牛蛙类餐饮第一的店铺。 李教授很大气的点了两锅不同味道的干锅牛蛙,和陈翰一人抱着一口锅就狂吃了起来。 牛蛙这玩意,看起来丑,但是吃起来嫩滑可口,味道鲜美,而且又是高蛋白低脂肪的优质肉类。 唯美食不可辜负的陈翰,吃的那叫一个舒爽啊! 美美的啃了一块肉多又多汁的蛙腿后,他忍不住感叹道: “还是现代好啊。” “至少大家的物质生活还是很饱满的,想吃啥吃啥,不用担心吃不饱,生活富足,精神世界也很丰富。” “西汉的百姓,真的太惨了,哪怕文景之治时期,底层百姓也依旧贫苦的很。” 李教授瞥了陈翰一眼,没有搭理他。 年轻人见识少,各种各样的感慨总是层出不穷,他是见怪不怪了。 不就是点记录了西汉百姓生活情况的竹简嘛。 多大点事? 当年挖长平之战遗址的时候,那才叫惨烈呢。 随便一个尸骨层,厚度大概都有个60cm左右,长度则超过20米。 头盖骨、腿骨、臂骨……交叉叠错,不规则堆积的白骨叠加在一起,有的胳膊大腿有明显断裂的痕迹,有的胸腔内遗有箭头,还有的仅见躯干而无头颅。 那才是真的惨呢! 要不是这会在吃饭,他都想拿来给陈翰说教说教。 与乱世时期的百姓相比,一群生活在大统一王朝初期,政治还算清明,社会还算稳定的时代的百姓,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有些意外的,也就是“文景之治”时期,底层百姓的生活状况居然还是没有丝毫提高,让人有些为“文景之治”的真实性打个问号而已。 不过这些东西,是那群历史学家们研究和辩论的领域,和他们这些做考古的没啥关系。 考古人,只负责将尘封在地底的文物和文字记载挖出来,为华夏文明溯源和抢救丢失的文化。 至于这些从墓葬里找到的历史记载,和传世的史料有多少相悖的地方,有多少不符合史料记载的地方,那就不是他们研究的事情了。 也没这个功夫去研究。 社科院有一堆社会学家和历史学家,这事应该他们来研究! “小陈,多吃点。”李教授略过了这个话题,夹起一根肥美的蛙腿放到陈翰碗里,笑眯眯的鼓励道: “多补充点能量,明天好用最佳状态迎接直播!” “这可是我们社科院考古所第一次尝试使用新媒体的方式与网民面对面交流。” “小陈,所里所有领导,都非常看好你,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正美美的大口咀嚼牛蛙的陈翰,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嘴巴里的牛蛙好像也没那么好吃了。 合着这是一顿壮行饭啊?! “李教授,我这小身板,恐怕承受不起各位领导这么高的期望啊。” 放下碗筷,陈翰有些忐忑的问道:“我这直播要是没做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啊...?” “哎呀,不至于不至于,什么后果不后果的。” 李教授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挥挥手不在意的说道:“不要有心理负担嘛,这就是一次新尝试。” “就算失败了也没事的,做新媒体本就是一件需要耐心和长期试错的事情。” “那位小亮老师,不也是在微博上做了好多年科普,慢慢积攒人气,后来才突然爆火的嘛!” “所里也没指望你一场直播就能在互联网上爆火的,我们慢慢来,不急于一时的。” “来来来,吃菜吃菜!” 第七十一章 卫思思:陈老师只需要帅就够了。 虽然李教授嘴里说着让陈翰不要有太大压力,只是个尝试而已,失败也没什么。 可是社科院考古所对于新媒体宣传运营这一块,确实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翌日,吃饱喝足又美美睡了一觉的陈翰,一大早刚起床,就被孔建文找了过去。 “来来来,小陈,给你介绍一下。” 孔建文拉着一个二十岁出头,扎着马尾辫,圆脸可爱的年轻姑娘,向陈翰介绍道:“这位是所里新招聘的新媒体运营,卫思思。” “之前就是她一直在负责帮你注册和认证各种社交账号。” “别看小姑娘年轻,之前可是在一位专门做科普领域的大网红团队内工作,对网络趣味科普方面有丰富的运营经验。” “以后她就是你的搭档了,负责帮你进行视频的剪辑、新媒体方面的宣传和运营工作。” “你们俩今年同岁,多交流交流,一起扛起所里新媒体宣传的这杆大旗!” 陈翰有些错愕的看向了这个低着头脸红的小姑娘,主动伸手和她握了握手。 “老师,所里为这事还专门招了人啊?” “可不,小卫的档桉都已经调到所里的行政口了,三个月实习期,只要没问题的话,编制就能转正。”孔建文稍有感叹的说道。 看起来所长对这事确实是很上心的。 专门在京城那边招了一个搞新媒体运营的年轻人,而且还派来了荆州跟队,看起来确实是要在新媒体领域大搞一番了。 连事业编都直接给了。 要知道,社科院考古所的事业编可是很紧张的,就算是非科研岗位,一年可能也就一两个缺口,这就拿来给卫思思了,确实是很重视啊! 事业单位的实习期,和私企的不一样。 私企经常压榨应届生,用实习期的借口,招一批三个月后踹掉再换一批。 但是事业单位不同,只要通过了招聘,那实习期确实就是一个适应工作的时间,只要实习期内不犯下重大错误,基本上编制就稳了。 陈翰满眼羡慕的看向了卫思思,这就有编制了,真好啊。 “以后多多指教,在新媒体宣传方面,我不是很懂。”陈翰谦逊的说道。 长相可爱甜美的卫思思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陈老师长相这么帅,就算是放张照片到网上,都会吸引很多人的。” “您肯定能迅速在网络上赚到人气的。” 她这还真不是恭维,是打从心里就这么觉得。 当时卫思思在应聘成功,进入到社科院,并且拿到了手下第一位“艺人”,也就是陈翰的照片和资料后,立马就被陈翰的颜值与学识吸引住了。 论帅气程度,卫思思个人认为陈翰和目前火热的一批小鲜肉比也不逊色多少。 论才华,北大考古专业第一,并且被保送社科院考古所读博,这学识水平和能力,吊打娱乐圈99%的明星,不过分吧? 再加上他很年轻,自带耀眼光环。 卫思思觉得为这么一位“艺人”做网络运营,在m运营(培养网络红人)领域,真的是天胡开局了。 “陈老师的实力优厚,人又长得帅,如果要走博物小亮的路线,绝对会比小亮老师更容易获得关注度的。” 卫思思手舞足蹈的开始说起了她对陈翰的“事业规划”。 “小亮老师在刚开始进行网络科普工作的时候,因为不露脸的原因,第一批基础流量的吸纳非常困难,在微博足足运营了“博物杂志”账号三五年的时间,才获得了百万量级的粉丝。” “后来也是因为短视频app起势,借助了这股东风,小亮老师才彻底热度爆炸。” “但是比起小亮老师,陈老师您有非常明显的优势,那就是颜值。” “并没有贬低小亮老师的意思,但是在网红领域,有一张好的脸蛋,能省下80%的功夫。” “小亮老师因为长相和藏狐有些相似,被网友们逗乐子的称为是藏狐人柱力。” “实际上这也是一种营销和宣传的方式,在这种宣传下,网友们一提起藏狐,甚至一提起狐狸,就会想到小亮老师,进一步的想到他做的那些科普工作。” “实际上小亮老师露脸后,粉丝涨幅和影响力增长的速度,远比露脸前迅速的多!” “所以我们在账号的运营前期,可以抓住陈老师的帅气颜值作为吸引粉丝的第一大卖点。” “这样可以迅速聚拢一批基础流量,然后再通过陈老师丰富的学术知识将她们吸收为内容粉。” “这是涨粉最快,人气涨的最快的方法。” 对这个看脸的世界,陈翰是早有所领悟的。 不要扯什么帅而不自知,帅哥日常生活中感受不到颜值的作用,那都是扯澹的。 实际上,作为一个从小帅到大的靓仔,陈翰对自己的颜值有充分的感受。 从小学开始,他的早餐就被班里的女同学承包了,有些女同学为了能够和他“顺利”一起上学,不辞辛苦的绕了一大圈路,一大早到他家门口等他。 到了初中后,颜值发挥的作用就更明显了,满抽屉的情书那都是基操。 最明显的特权,就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只要陈翰与班里的其他男生产生争执或者是对立,那班里的女同学绝对无条件站在陈翰这一边,对另一个男同学口诛笔伐。 班级委员是个女同学,老师让她专门负责日常纪录上课时交头接耳的同学。 其他人都逃不过班级委员的法网,成双成对的出现在班级委员的小本本上。 但是唯独和陈翰上课聊天的男同学,只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出现在小本本上,而陈翰的名字却从来没有。 老师要是问,为什么他是一个人在名单上,班级委员就会说,那是因为他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去,是破坏班级和谐的最大因素! 实惨! 而到了高中大学时期,陈翰也依旧享受着茫茫多颜值带来的特权。 包括但不限于,打饭的时候打饭阿姨看他长得帅,多给他打些肉。 但凡在操场玩一些体育运动,就经常有妹子过来求教。 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对面永远会有女生落座,就算四周所有位置都是空的,他的周围也绝对会坐满女孩子。 学校举行辩论赛的时候,辩着辩着,对面的女辩手就红着脸倒戈了。 ……等等特权,让陈翰对自己的颜值有了充分的认知。 但是他从来不觉得,这颜值在学术领域,或者说在工作领域,居然也能给他带来加成。 “小亮老师是被粉丝将长相和藏狐联系到了一起,这才产生了非常好的宣传和记忆点。” 陈翰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问道:“但是我这长得也不像哪个动物啊,怎么能像小亮老师那样呢?” “不不不。”卫思思脑袋摇的和个拨浪鼓似的,脸色红润的喏喏道:“陈老师不需要像小亮老师那样和藏狐绑定。” “长得一般的才需要这么麻烦,像陈老师这样的,只需要将脸露出来,就能够吸引一大批女粉丝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现实和肤浅。” “但是在网络时代,只要长得够帅,宣传力度够大,就能够爆火!” “陈老师无疑是具有这个潜质的。” 第七十二章 陈老师考古课堂开课啦!(求追读!!) 话糙理不糙。 在现在这个网络经济的年代,长得帅的人就是更加容易成功。 不管是那些电商平台直播带货的,还是短视频app里粉丝多的网红,那一个个都是男的帅,女的美。 反倒是做融媒体科普的这一批网络科普工作者,长相普遍都比较一般。 当然,人家也有话说。 我们这是靠知识和内涵吸引粉丝,不是肤浅的网红经济。 不过不得不说,一个做互联网科普的大v,如果能在知识够丰富的情况下,长得还很上镜,那显然更加容易成功。 小亮老师、罗老师等人难道不希望自己能长得更帅一点吗? 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 现在陈翰有这么一个好条件,当然要发挥这方面的优势。 由于工作经历的原因,陈翰是一直都奉行“专业的事情都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的这一信条。 对于互联网宣传,打造网络名人这方面来说,卫思思显然就是那位专业人士。 她的安排,只要不涉及到什么原则性的问题,陈翰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两人简单对了下今天直播的流程安排后,孔建文就带着他俩,和考古队的其他人告别,前往了荆州考古所,准备直播。 孔建文向荆州这边的同事借了一间闲置的办公室,给陈翰充当临时的直播间。 卫思思其实已经有提出直接在考古发掘现场直播的想法,但是这个建议被领导无情驳回了。 考古现场可不是啥可以玩玩闹闹,现场直播的地方。 除非是什么国家级别的重要科考,才会有央视官方的摄制组来进行一些重要环节的直播。 私人直播,哪怕是社科院考古所自己人来这么做,也是不行的。 得层层往上打报告,还不一定能审批下来。 而且这次直播的主题,是喇家遗址发掘成果的解读,和凤凰山古墓群也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稳妥起见,第一次直播还是放在室内进行比较好。 上午十点左右,孔建文一行三人就抵达了荆州考古所为他们准备的“直播间”。 没啥特别的布置,就是一个四面刷了白漆,放了一些简单桌椅家具的小房间。 不过用于对话类的直播肯定是够用了。 卫思思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套较为专业的直播设备,在房间内布置了一番后,就搞定了直播准备。 “陈老师,到时候你就坐在桌子后面,看着这个摄像头进行直播就行。” “这是我们第一次直播,最好不要搞得太严肃,风趣幽默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是接受不了那种官方报告会形式的,必须要以一种朋友之间互相交流的气氛来直播才行。” 卫思思孜孜不倦的教导着陈翰如何直播。 各考古队在完成了一些比较大型的考古项目后,一般都会开一次项目报告会,向媒体记者公布考古成果的。 为了了解考古领域的媒体宣传水平,卫思思也找了一些报告会的视频来看。 怎么说呢,严肃、古板、官方,一场报告会看下来,全是干巴巴的对话。 虽然说干货非常的足,但是枯燥程度堪比看论文。 这一套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汇报风格,在网络直播这方面肯定是行不通的。 卫思思非常怕陈翰将这场直播搞成这种枯燥的报告会,所以非常细致的教他如何做一场互联网直播。 在学校里被称为学霸的陈翰,也非常虚心的在认真听讲。 搞互联网直播,确实和官方直播的区别很大。 卫思思提出的很多想法,都让陈翰眼前一亮。 特别是她安排的几个和直播间观众互动的小环节,非常有趣。 好好上了一节课的陈翰,一副大有所悟的表情:“大概明白了,我试一试!” “那我们就准备开始直播吧!”卫思思点点头,有些紧张的拿起手机,和抖音直播的一位对接人员私聊了一会后,便为陈翰开启了直播。 ...... 抖音app上,一个昵称叫“爱考古的陈老师”的账号,出现在了他们的直播平台中。 这个账号虽然关注数只有个位数,但是却是黄v认证账号。 在认证页面,赫然写着:“华夏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读博士生”“优质科普自媒体”的认证。 按理来说,没有十万粉丝以上的账号,是不可能够资格挂黄v认证的。 但是谁叫陈翰后台硬呢。 随着卫思思开启了直播,一个挂着陈翰照片的直播间,立马高高悬挂到了抖音直播的首页。 卫思思选择的照片,还是那张陈翰在喇家遗址现场被记者抓拍的照片。 就是那张在微博热搜上被广为哄传的照片。 直播间的标题,则是“陈老师带你了解华夏考古!” 还别说,长得帅真的是非常大的一个优势。 很多百无聊赖,正在茫然的刷着抖音直播,正准备随便找个直播间逛逛的用户,在看到这个刚开播的直播间后,顺手就点了进来。 封面上这个男的还怪好看的,进来瞅两眼! 与此同时,早就和社科院考古所达成协议的抖音工作人员,也在陈翰开播后,立马就利用大数据,将他的直播间推送给对考古、文物、历史等方面感兴趣的在线用户。 很多正在刷视频的用户,轻轻往下一划,下一个视频界面就变成了陈翰的直播间,看到了画面里坐在中央面带微笑的陈翰。 “各位抖音的网友朋友们,大家上午好。” “我是社科院考古所的一位在读博士,名字叫陈翰。” “今天开这场直播呢,是想和各位网友,面对面的聊一聊我们华夏的考古。” “顺便呢,也为大家答疑解惑一下,澄清一下大众对我们考古学的一些错误看法和论调。” “希望通过这场直播,可以让大家知道,考古不是挖宝、考古不是盗墓、考古不是挖帝王陵。” “考古是为了解开我们华夏文明失落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些谜团,溯源我们华夏文化,找寻我们文明已经丢失了的宝贵文化遗产。” 面对着镜头,陈翰丝毫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十分从容的侃侃而谈。 比起本科毕业的时候面对几位严肃的教授进行论文答辩,那种严肃和紧张的气氛。 这隔着摄像头与网友直播,对陈翰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哟,搞考古的也来做直播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不会是骗子吧?” “这是官方的人要来和三叔抢饭吃了?” “盗墓小说太火了,官方盗墓的忍不住要下场了?” “搞考古的?你们肯定很有钱吧,可以在全国各地随便盗墓。” “主播好帅!果然长得帅的都上交国家了!” “就冲主播这个颜值,也要关注一手啊!” “官方考古终于想起来做正面的宣传和科普工作了,不容易啊!” “这是鉴宝直播间吗?我家里有一个腌菜缸,听奶奶说是祖传的,主播能帮忙鉴定一下吗?” 卫思思提前就给陈翰准备了一个用来看弹幕的平板电脑,网友们的发言全都被陈翰看在了眼里。 虽然直播间内刚开始的观众并不多,就那么几十一两百人。 但是大家发弹幕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 不过其中有那么一些言论,让他看了立马就有一种血压升高的感觉。 “各位网友,在正式开始直播之前,我想先给大家科普一个小知识。” 陈翰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上升的血压,依旧保持着笑容:“在我们考古学界呢,有一个三不主义。” “不藏、不鉴古、不买卖古物!” “考古人不收藏古物、考古人不鉴定古物、考古人更不会买卖古物!” “今天这场直播,我想和大家聊的,是关于今年华夏考古十大发现之一的喇家遗址。” “以及顺便给大家鉴定一下,一些网络热门考古谣言,和网络热门考古视频!” “当然,大家如果在网络上看到了什么不懂的,或者奇怪的考古解说视频,也可以通过私信或者直接@我,我会及时为大家答疑解惑!” “那么,陈老师考古课堂,正式开课!” 在卫思思的操作下,两行横幅标题被立马挂在了直播间内。 【陈老师讲考古:震惊世界的喇家遗址!】 【鉴定一下网络热门考古谣言!】 长相帅气,打破了传统“科研工作者”形象的陈翰,配上极具专业性的直播内容“考古科普”。 这极具反差感的直播间,在抖音官方工作人员的大数据推广下,迅速吸引着一个又一个好奇的网友,点进来观看。 这一进来,再想要出去,那可就有点难了。 第七十三章 盗墓界最有耐心的人 邹泽元是赣州第二中学的一位高三应届生。 今天好不容易是星期日,学校也难得放了一天的假,他终于有了一点休闲的时间。 早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个懒觉,一觉睡到九点多后,他就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久违的抖音,乐呵呵的刷起了短视频。 “四川发现千年古墓,棺内仅剩几颗牙齿……” “河北村民意外发现纪晓岚墓,墓中居然发现七个女人……” “屹立千年的雷峰塔崩裂垮塌,塔下竟然发现神秘地宫……” “自家院子里意外发现大量金条,如果是您,应该怎么做呢……” “刑啊宝友!你这东西如果是真的,最起码也得是五年以上,十年以下啊!” “华夏第一凶墓现场揭幕,数伙盗墓贼中招致死……” 一个个所谓“考古发现”“考古揭秘”类型的自媒体短视频,从邹泽元的手机上划过。 课外之余,邹泽元最喜欢的就是看一些这种奇闻异事。 这些视频博主们总是能将一个普通的考古发现讲得悬疑惊悚,意外迭出,而且还能和各种神话传说联系到一起。 可以说是完全抓住了年轻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了。 邹泽元这种十七八岁的学生,对这种视频真的毫无抵抗力。 每一个视频,他都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惊呼几下。 他自诩,看这种视频是一种学习新知识,拓展见识的方式。 事实上现在大部分网友,都是从自媒体制作的视频和文章中学习一些所谓的“知识”,还将其当做是普世真理。 邹泽元自然也是如此,为这一个个视频里说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感到惊叹与讶异。 就这么刷着,刷着…… “什么?见棺发财,大吉大利?” “朋友们,他自己都躺进棺材里了,上哪去保佑你们升官发财啊?” “这是科学考古,不是什么封建迷信仪式现场,搞这套没用的。” 突然,一阵笑意中带着无奈的声音,吸引了邹泽元的注意。 他顺手一刷,居然刷到了一个直播间。 直播间内有一个穿着白t恤,笑容很阳光的年轻人,正坐在桌子前面,和弹幕侃侃而谈。 “辛追夫人会不会真的只是睡着了,是被你们解剖死的?” “这位朋友,如果奥运会有碰瓷项目,你去参赛稳能拿金牌啊!玩笑也没有这么开的啊!” “什么?小心点,别给韩国人看到了?” “该是我们的,那就是我们的,别人是偷不了的,这位朋友请放心。” 直播间内,陈翰流利的应付着网友们的弹幕,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服感。 直播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 一开始,陈翰只是简单的向观众们介绍了一下喇家遗址发现的面条,以及喇家遗址的发现,对华夏文明溯源的重要性。 比起老专家和教授们那种严肃的报告风格,陈翰则是采取一种和观众闲聊,唠家常一样的方式来进行科普。 他牢牢抓住那碗四千年前的面条,和发掘现场被灾难定格的尸骨上传递出的跨越时间的父母之爱为主题。 很快就吸引和感染了观众们,让她们有一种身临其境,感受这场四千年前发生的大灾难的感觉。 考古其实从来都不枯燥和无趣,是一件讲述起来非常浪漫的事情。 只是之前官方的考古工作者们,很少会下场与大众面对面的交流,考古工作时见证的那些悲欢离合而已。 虽然央视有不少考古发掘的纪录片做的很好。 但是这个年头,看纪录片的人,可能还没看直播的人一个零头多! 陈翰这样通过直播的方式,和网友们面对面的聊考古工作中发现的故事和震撼人心的场景,还是蛮能吸引人的。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真的是一张“王牌”。 直播间内的很多观众,一开始都是看到了封面上陈翰帅气的照片,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帅哥也不错的想法点进来的。 但是没想到,点进来之后,很快就被陈翰风趣幽默的话语给吸引住了,并且纷纷开始在弹幕里发问。 虽然他们的一些问题,在正儿八经的考古工作者眼里看起来着实过于好笑了。 但是陈翰还是随机抽取弹幕提问,认真的为他们答疑解惑。 网友们问的问题越是显浅和好笑,就越说明考古领域的大众科普工作,做的非常不到位啊! “有朋友想让我讲一些盗墓贼的趣事?” 陈翰发现,观众们发的弹幕中,关于盗墓贼的问题是最多,也最频繁的。 对于普通大众来说,确实盗墓贼比考古学家更加知名一些,再加上各种神奇的盗墓小说加持,更是成为了一种广为人知的“职业”。 虽然陈翰对盗墓贼的感官,真的很不好。 但是考古人是绝对避免不了有关“盗墓”的问题的,在直播开始之前,陈翰就已经早有准备了。 “这样吧,我和你们讲两个,我在上学的时候,老师曾经和我们讲过的盗墓贼。” “第一个呢,可以说是盗墓界最有耐心的人。” “他有耐心到什么程度呢?” “为了盗一个墓,他足足花费了二十年的准备时间。” “事情是这样的。”陈翰双手叠在桌子上,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位盗墓贼,花费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根据一些古籍的记载,到处实地考察,找到了楚汉争霸时,项羽的主要谋士,被他尊为亚父的范增之墓。” “正常的盗墓贼,在确定了墓葬位置后,通常就会找个月黑风高夜,带着作案工具去打盗洞盗墓了对吧?” “但是他不一样,可能是因为怕盗墓被发现,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墓里肯定会有很多财宝,一次盗不完。” “所以,他就做了一个很有毅力的决定!” “他在这座墓的旁边,买下了一块地,并且盖了一座房子,就在旁边住了下来。” “这一住,他就住了足足20年,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将墓里的所有东西,都盗了个一干二净!” “这在建国后所有被抓捕的盗墓贼中,他都是独一份的特殊。” “最好笑的是,警察之所以顺藤摸瓜抓到了他,是因为专家们在市面上发现了一批汉代诸侯王墓里才会有的陪葬品。” “警察这才顺着整个销售链,最终将他缉拿归案。” “也就是说,他自以为盗了二十年的“范增墓”,实际上里头并不是范增,而是一位汉代诸侯王!” “他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工作,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不过他犯的罪是一点都没错的,不管是盗范增墓还是汉代诸侯王的墓,这都是非常恶劣的盗墓行为。” “这个盗墓贼是在八十年代被抓获的,那个时候国家处理盗墓贼非常的严格,他被抓获后,很快就被枪毙了。” “所以,各位网友们,盗墓小说虽然有意思,但是可千万不要亲自尝试盗墓哦。” “为您的身心安全着想,请不要尝试任何盗墓相关的行为哦!” “墓葬里没有小说中的粽子,也没有什么墓主人的冤魂。” “等待盗墓贼的,只有法律这张大网!” 第七十四章 一口古井,几代人尝。 陈翰讲的小故事,立马吸引住了邹泽元的注意。 二十年磨一剑,只为盗一墓的盗墓贼,这可还真是一个奇葩。 继而,他对陈翰口中说的另一个盗墓贼的故事,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他果断的点进了直播间,立马看到了满屏弹幕。 “哈哈哈,这题我学过,这叫细分领域的深入研究!” “想盗个出名的大臣墓,没想到盗到王墓了,纸包不住火啊!” “盗墓都能二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真的太敬业了!现在社会很少有这么有毅力的人了。” “另一个呢,另一个呢,另一个又是什么盗墓鬼才?” “主播讲的还怪有意思的!” 比起四千年前遥远的喇家遗址,显然这种盗墓贼被抓的故事,更能让网友感兴趣。 网络乐子人才是网络上的主体网民。 陈翰看着反响不错的弹幕不断飘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嘿嘿,现在观众们乐的开心,一会可就乐不出来了。 只讲笑话,可不是陈翰今天的科普目标。 看着网友们催促着他快讲第二个故事,陈翰笑眯眯的摇了摇头,没有急着讲,反而是反问道:“各位观众朋友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喝过井水?” “现在城市里家家户户都是用自来水管道,年轻的人应该很少有接触过农村里那种古井里打水的方式了吧?” 弹幕上立马飘过一些“喝过,甜甜的”“没喝过。”“听说过~”之类的回答。 “有一句话说得好,每一座村庄里都会有一口老井,承载了几代人的甘甜故事。” 陈翰开了个话头,不急不缓的说道:“今天第二个关于盗墓贼的故事,就和一口古井有关。”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 “在我国河南的某个村子里,有一口年代挺久远的古井,得在村里存在三百多年了。” “这个村子里的人啊,都是喝着这口井的井水长大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时候,这口坚持了三百多年的井,突然干枯了,打不出水了。” “于是村里的村民,就想要下井看看是什么情况。” “结果一位村民腰部绑着绳子下了井后,魂都差点吓没了。” “大家猜猜,井里发生了什么?” 陈翰深谙那种悬疑博主和大v们讲故事的风格,只用了寥寥几句话,就勾起了直播间观众的好奇心。 “看到啥了?” “主播别卖关子啊!” “地下水干枯了和盗墓贼有什么关系?!” “卧槽,不会是井下面是一处古墓吧!” “bingo!”陈翰笑眯眯的点点头:“有聪明的观众猜到了。” “是的,在古井之下,根本不是什么地下水系,而是一处地下宫殿,而且是一位明代藩王的地宫!” “原来,这口古井根本不是一口井,而是一个盗墓团伙打下的盗洞!” “而且这个盗洞精准的打到了墓主人的前室之中!” “至于为什么后来这个盗洞会被当地村民当做是一口井,是因为有一条非常微小的地下水系渗透进了这个地宫之中,让地宫内充满了积水!” “这个盗洞深度达到了十几米深!” “不知情的村民们站在上面根本看不到底下是什么情况,再加上三百多年的时间,当地的百姓都换了好几茬。” “后来的人见能从里头打出水来,自然而然就将其当做是一口井了。” “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口井内的地下水,水位降低到了一个极低点,当地村民才发现原来这不是一口井!” “试想一下,一口古井,几代人都在喝,结果这井里的水居然是墓室内的积水。” “虽然说,这个地下宫殿非常大,前室也不是主墓室,算不上是泡尸的水。” “而且经过沉淀,村民们打上去的水都还算干净,喝不出什么问题来。”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墓室内的积水。” “知道这个事情后,当地村民立马崩溃了,后来整个村子都迁移走了。” 陈翰叹了口气,十分感叹的直视着镜头,说道:“我知道,大部分网友都认为,盗墓贼也没什么,只是从地底挖出一些陪葬品出来卖,影响不到普通人。” “而且这还能赚大钱,看起来好像是非常不错的行当,如果法律不禁止的话,也许不少人都想干。” “但是,这个故事就告诉了我们,盗墓贼这个群体,就是一群遗臭万年的败类!” “盗墓贼这种大肆破坏古墓,且丝毫不负责任的行为,不应该被任何人效仿!” 陈翰瞥了瞥手头的平板电脑,此时直播间里再没有观众在嘻嘻哈哈了,而是听取呕声一片,谩骂和谴责盗墓贼行为的弹幕层出不穷。 不过,也有那么零星一些观众,发出了不同的看法。 “谁能确定这就是盗墓贼留下的盗洞呢?也许这只是以前的人打井误打到了地宫里,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才变成这样的呢?” “官方考古工作者,也不能就这样武断的给盗墓贼安黑锅吧?” “盗墓贼:村民自己打井打错了,这锅我可不能背!” 看到这些为盗墓贼推脱的言论,陈翰立马就有点高血压要上来了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和盗墓“利益相关”,还是真的就是对盗墓贼抱有好感的无知网友。 他揉了揉太阳穴,十分无奈的解释道:“各位观众朋友们。” “这里和大家科普一个小知识。” “明代的墓葬,已经发展的非常成熟了。” “这种明代藩王的墓,都是用砖头直接在地底建出一个个砖室,然后用墓道联通的。”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从上面往下打洞,会挖出非常多烧制完整的砖块!” “如果真的是村民自己打井,那在挖出明显是大型墓葬才会有的砖块后,他们肯定会马上回填的,不可能就将这个洞放在这里,更不可能继续往下打,将洞打进前室之中!” “只有有目的,有计划的盗墓贼,才会将盗洞直接打穿砖室,进入到墓葬中盗宝!” “退一步说,就算当年村民打井误打错了,打进了墓葬之中,然后动了发财的心思,顺便干了一次盗墓贼的活,那他们也会在盗完里面的财宝后,将这个洞堵上。” “因为他们就生活在这里,不可能留下这样一个洞,祸害自己!” “只有专业的盗墓贼,才会在盗墓完成后,懒得将盗洞回填,拿着盗出的宝物匆匆而逃!” “因为他们本就是在全国到处找墓盗,根本不在乎这个洞以后会不会产生什么坏影响。” “所以可以确定,这绝对是专业盗墓贼干的事!” “后来居住在当地的村民们,全都是被这群盗墓贼牵连的无辜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上百年的墓室积水!” 第七十五章 朋友们,来学考古吧! 正常打水井,是绝对不会出现打到墓室内而不自知的情况。 就算是汉代的土坑竖穴墓,那也有用木头做的盖板在墓室上头封住。 只要打到,肯定都会发现不对劲的。 唯独就是盗墓贼这种本来就是冲着墓穴来的,那才会无所谓。 而且事后也懒得回填盗洞,就把盗洞放在那了。 像王墓,深度都是十几米甚至二十几米的,不知情的村民站在盗洞上方往下看,也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洞内的情况。 再加上三百年前的农民百姓,也没有像现代人那样,对盗墓贼有广泛的认知,看到不对劲的深洞就会想到盗洞这一环。 再加上当时恰逢明末乱战,等到时局平复,当地重新恢复正常秩序后,后来人早就不知道这口“井”是什么情况了,自然就这么用了下来。 真的是一口地宫水,数代人来尝。 完整听完这个故事后,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立马呕声一片。 这故事是真的恶心! 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大家就有点受不了了。 一些原本对盗墓贼也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在乎的网友们,现在也立马倒戈了。 谁都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啊! 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自己因为盗墓贼留下的盗洞,喝了几代墓中积水,那该有多崩溃? “为何墓被盗了才开始考古?” “为什么国家不及时发现,然后将地宫封存或者发掘后送入博物馆?” “考古为何老跟着盗墓走?” “看新闻总是哪里哪里的墓被盗了,考古工作者才介入,就不能先盗墓贼一步吗?” 各种各样针对盗墓贼为什么会如此猖獗的提问,一下子淹没了直播间。 看到这一幕,陈翰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非常欣慰。 网友们能够开始对盗墓贼,对华夏考古工作上心,就是一个好的反应啊! 他十分认真的解释道: “我必须承认,目前确实存在考古跟着盗掘走的这种现象。” “但是这是有原因的。” “对于考古队伍来说,一方面是目前任务繁多,人手力量不足,光是负责配合各地的基建工程进行勘探和抢救性发掘,就占据了大部分考古工作者的时间和精力了。” “另一方面,考古发掘本身其实也是一种“破坏”,华夏考古工作的过程中,出现过很多遗址在发掘之后存在保护不力的问题。” “所以,现阶段华夏考古尽量都是在保护性和抢救性发掘的基础上进行工作。”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去找没有被破坏的古墓进行发掘的,是一种被动的模式。” “但是盗墓贼不一样,盗墓贼就是专门全国各地找没有被破坏的古墓偷盗!” “虽然说,国家近几年加大了文物考古保护上经费、精力的投入,各地的文保工作部门也都在扩招。” “但是人手不足依旧是困扰我们工作的最大问题。” “考古,并不仅仅只是挖掘,是包含了田野考古、文物修复、文物保护等一系列环节的系统学科。” “与国外相比,我国的历史最长,考古负担最重,但是考古专业人才却是严重匮乏的!” “埃及开罗大学考古系每年招500名学生,我国现只有二十多所大学设有考古学专业,学生总数赶不上开罗大学考古系一年的招生人数。” “再加上由于各种原因,我国考古专业毕业生中只有部分人从事考古工作。” “所以各地的文保所等机构,都严重缺乏人手,光是保护一些还存有地面建筑的明清时期墓葬,就捉襟见肘了。” “更何况那些早就淹没在乡野中的早期墓葬,更是无法做到天天巡逻。” “这也是为什么汉唐乃至更早的墓葬,被盗非常严重的原因,反倒是明清时期的墓葬保存情况都还不错。” 陈翰终于是图穷匕见,暴露了他这次直播的最大目标。 为考古相关专业拉人头! 现在国内的考古专业是真的缺人! 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看到陈翰展露意图后,也都纷纷讨论了起来。 “有这么缺人吗?” “现在哪个行业不说自己缺人啊?” “大家都说自己的专业缺人,毕业后非常好找工作,然后学生们被忽悠去学了,毕业后成牛马,拿着最少的工资,干最多的活!” “考古听起来还是很酷的,能够持证发掘,有一点点心动。” “听说考古专业出来的比较容易考公,一些特殊的公务员岗位只要考古相关的专业毕业生!” “对对对,我一个在海关工作的朋友就说,他们特别缺考古领域的公务员,招了三年没招到。” 一半的观众觉得陈翰过于夸大其词了,和其他劝人学金融、学土木、学生物、学医的人一个尿性,就是为了多收点好干活的免费劳动力。 另一半则是日常好像有了解过考古方面情况的观众,正在附和和感叹考古领域的缺人情况。 事实上,陈翰是一点假话都没掺,说的句句属实。 比起文物保护领域,下工地进行考古发掘的一线工作者,还真不算多缺人,毕竟各地考古所的编制就那么多,哪怕最近几年国家在加大投入和扩编,但是相对还是比较好招人的。 现在考古系统里,真正缺的,是肯投身文物保护工作的年轻人! 各地文保部门和机构,特别是几个考古大省,真的非常缺人。 保护现有的,已经确定了的墓葬,还有古遗址、古迹、古城等设施,是非常需要人手的一件事。 更别提还需要与盗墓贼进行博弈,防住流窜的盗墓贼到处打盗洞。 除此之外各地的博物馆也缺人,文物修复机构也缺人,文物管理和研究机构也缺人! 甚至公安和海关等部门也缺! 因为一些走私文物的情况,也需要考古专业领域的人来辅助调查! 陈翰喝了口水润润喉,慢条斯理的拿出了实例来和观众们举证,国内考古专业人才有多稀缺。 “我来给你们举个例子,你们就知道现在国内文保工作人员有多缺了。” “2015年那会,警察在东北破获了一起轰动考古界的特大涉文物犯罪案件。” “抓获犯罪嫌疑人175名,追回涉案文物1168件!” “他们盗掘的,便是拥有五千年历史的牛河梁红山文化古遗址。” “这个遗址涉及范围极广,散落在三省交界各处,所以保护难度不小,就给盗墓团伙找到了可乘之机。” “要知道,并不只是考古工作者们利用科技的力量,不断提高和升级考古手段。” “盗掘者也在不断更新犯罪手段,他们掌握大量考古知识的同时甚至利用起了不少科技手段。” “这次被抓获的一共是十个盗墓团伙,其中的一号领头人,甚至被他们称为是“盗墓界的祖师爷”!” “这位祖师爷,根据供述,他在确定古墓葬、遗址位置方面经验丰富,可以脱离罗盘仪的辅助,直接根据山脉河流走势和日月星辰位置,就可以进行大体定位。” “说实话,我们很多考古工作者都没他厉害。” “并且,这一群犯罪团伙中,有一些人已经开始使用科技手段进行盗掘。” “许多盗墓团伙都从国外某处购买相关设备,每台设备售价在1.8万元左右,堪称国内科技盗墓的先驱。” “这科技加祖传盗墓手艺的加持之下,这群犯罪团伙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指哪盗哪,猖獗的不行!” “与之相比,我们官方的文保工作人员,却面料着缺人,缺设备的问题,根本没办法和这群犯罪团伙周旋,捉襟见肘。” “等到他们被抓获的时候,河梁红山文化古遗址却已伤痕累累。” “如果当时东北三省的文保工作人员,和警察机关内懂得文物鉴别的人够多,这伙犯罪团伙刚出动,就能迅速被抓获归案!” “所以,各位在看直播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家里或者你们自己有正要选择高考志愿的,对考古和历史感兴趣的话,请踊跃报名考古和文物领域相关专业吧!” “学成出来后,上可进入事业编,下也能考公务员,绝对是一个就业前景非常稳定的行业啊!” 第七十六章 又要开棺了?! 其实真要论的话。 在寻找墓葬方面,一些真正有祖传经验的,专门为了盗发墓葬而生的盗墓贼,确实要比考古工作者还要厉害。 考古工作者们在学校里学习的侧重点,更多是如何科学的发掘墓葬,如何妥善的处理墓葬中的陪葬品,如何分辨墓葬中的陪葬品类型和断代。 如何更好的借助考古这一“工具”,探索和溯源中华文明。 至于具体的工作,通常都是地方上因为施工之类的原因意外破坏地底墓葬了,大家才会出动抢救发掘。 平常是不会自己主动到处找所谓的“大墓”,也没这个功夫和时间。 最多就是拿着洛阳铲做一些田野勘探而已。 而盗墓贼不同,他们的功夫80%都在如何根据山川风水找墓穴。 剩下20%则是如何更快更安全隐蔽的将墓里的东西盗走。 所以想要有效的阻挡住盗墓犯罪,那地方就必须要加大对文保工作的投入。 事实上最近几年随着国家经济上来之后,在这方面国家也一直在加大补贴,给钱给编制和待遇。 像一般的县、市级的文保机构,还有海关、公安方面的编制,待遇都足以让应招人在当地生活的很好。 不敢说大富大贵,但是至少高于当地平均收入还是可以的。 其他公务员和事业编该有的待遇,文博类的也全都有。 只是编制和待遇虽然给出来了,但是适合这些编制和待遇的人却很难找。 大部分普通人根本都不了解,原来还有这么一种“铁饭碗”的工作。 这也是陈翰走到台前做新媒体宣传的一大重要意义,改变外界大众对考古相关领域几乎一无所知的这一现状。 现在来看,陈翰的这第一次网络首秀,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他和网友们用这种“谈天”的气氛来聊考古,迅速吸引了非常多抖音用户观看他的直播。 只要点进了直播间的观众,就很难离开了。 他讲的故事新奇,又不缺干货,同时还不像其他考古专家那样动不动就是抛出一堆专业术语,让观众们很容易就被吸引。 直播间内,陈翰又继续风趣幽默的解答了几个直播间观众的疑问,澄清了几个关于考古的流言。 因为是第一次直播,甚至可以说是“爱考古的陈老师”第一次上线网络。 所以直播间内的观众们,也没有提前准备好。 虽然平常大家没少看所谓的“探墓”“考古”的自媒体发的各种短视频,其中也不乏很多听起来就离谱的说法。 但是这一时半会之下,让他们突然想起来具体都有哪些,也想不起来。 陈翰也就是澄清了几个比较常见的疑惑。 比如考古和盗墓的区别,山海经内记载的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喇家遗址发现的史前大洪水,到底和大禹治水有没有关系之类的问题。 特别是最后一个问题,陈翰再三的强调了,喇家遗址发现的史前大洪水,只能说证明了华夏历史传说中所记载的上古大洪水确实为真! 但是这场大洪水最终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否真的有一位叫大禹的华夏先民带领人将洪水治理住了,这个问题还存疑。 因为现在的考古发现还不够证明大禹的存在。 还需要后续更多的考古发现和实证来证明。 不过至少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发现! 史前大洪水都出现了,那曾经被记载的,经历过这场大洪水的舜帝,和被他安排去治理洪水的禹、伯益和后稷,存在的可能性就被无限拔高了。 东西周建立的时期,距离这场大洪水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周代人不可能无端造出几个当时人们一无所知的重要历史人物。 而且随着这场大洪水的发现,也证明了这些传说大都具有真实历史为之素材,并非是完全虚造的! 只有一种可能,尧舜时代虽然遥远,但事迹却一直被口口相传,这才能让这场千年前的大洪水,到周代都依旧被人们记住。 直到西周中期,被作为文字纪录了下来。 可能在上千年的口口相传中,这段历史被添油加醋了,更被增加了许多神话色彩,但是具体的人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陈翰用更加激进的论调,和更加朴实易懂的言语,立马就让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知道了喇家遗址被发现是一件多重要的大事! 这可是关系到华夏人口口相传的尧舜禹三代圣王,和大禹这位夏朝开国君王是否真实存在! 其实大众并不是对考古不感兴趣,而是对那些极具专业化的考古报告不感兴趣。 像陈翰这样,坐下来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和大众介绍和分享考古故事,效果就非常的好。 大家都对大禹治水的真实性很好奇啊! 再加上陈翰从头到尾都是以“走近科学”的那种风格来述说喇家遗址,更是把观众们的好奇心给完全勾起来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直播,直播间内的观众数量就从一开始的几十人,暴涨到了十几万人! 虽然和抖音直播里那些动辄就是几十万观众的大直播间没办法比,但是考虑到考古的冷门和受众群小。 第一次直播就能收获十几万在线观众,已经是非常非常成功了! 一直默默观察直播数据的卫思思更是在镜头后面手舞足蹈,开心的不行! “就是直播礼物和打赏没有收到多少...” 卫思思以前在网红运营公司养成的职业病犯了,对这场直播的“流水”有些许不满意。 不过很快她就转换了想法。 现在她可是在社科院考古所任职欸! 国家机构,缺这点三瓜两枣的直播礼物和打赏钱吗? 社科院考古所要的是大众影响力,要的是推广和宣传考古相关领域的一切事物! 很显然,陈翰这次的直播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最后,陈翰又拿出了一些照片,图文并茂的讲述了他在发掘现场,发掘出的那些被自然灾害瞬间淹没,但是第一时间还是尽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孩子的先民们。 讲述着这场灾难背后的这些人性之爱,这些人类从古至今一直都没变过的,对后代的舔犊之情。 人,是一种很容易产生情感共鸣的生物。 人类历史从来不缺少灾难,最近二十年里,华夏也经历过数场人力不可抗的自然灾害。 自然灾害从来没有远离过人类。 在陈翰声情并茂的讲述下,直播间内的观众们狠狠的与突遭灾难的喇家先民们共情了。 这是官方发掘报告和成果报告会所没办法做到的效果。 “好了,关于喇家遗址的考古发现,今天就先和大家分享到这里了。” “喇家遗址的发掘工作才刚刚开始而已,后续还有漫长的发掘任务,如果以后发现了更多重要的发掘成果,我也会第一时间和大家分享。” “当然,如果大家平常在网络上看到一些不懂的,或者感到奇怪的考古相关视频和解说,也可以@我或者转发给我。” “只要我有时间,就会给大家进行解答和科普。” “小亮老师不是有一个鉴定网络热门生物视频的系列嘛!” “以后我也会做一个鉴定网络热门考古视频的系列,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我的抖音和微博、b站账号。” “账号的名字都叫“爱考古的陈老师”,欢迎大家关注,以后我也会给大家带来更多有趣的考古科普视频~” “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先告一段落,下次有时间,我带大家实地看一看我们考古发掘现场哦!” 不负责任的给观众们画了一个难实现的大饼后,在直播间内观众们依依不舍的弹幕中,陈翰笑着结束了今天的这场直播。 一个半小时的直播,信息量已经非常的大了,足够观众们消化一段时间了。 再讲下去,那就是没完没了啦。 直播推流已经切断,但是直播间内的观众们依旧意犹未尽的在黑屏版聊。 “这个主播有意思啊!!第一次见把考古讲得这么有趣的!” “狠狠的关注了!长得又帅又有才华,这能不粉?!” “所有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陈老师以后就是我的偶像了!” “感觉才刚开始看直播而已,怎么一眨眼一个半小时就过去了!” “陈老师讲得太好了,我的历史老师要是这么风趣幽默,我也不至于历史挂科!” “不愧是社科院的大佬啊,做科普都能这么有意思!” “我还在为喇家先民们那震撼的父母之爱而感动呢,直播怎么就结束了!!” “考古原来这么有意思!我决定了,我也要去学考古!” 随意的看了几条弹幕,发现都是对自己的夸赞之语后,陈翰满意的笑了笑,抬头看向了卫思思。 “思思,直播数据怎么样,我关顾着和弹幕互动了,没注意!” 可能是被陈翰这突然的亲密称呼给惊讶到了,卫思思打了个激灵,根本不好意思和陈翰那双深邃的眼神对视,低着头说道: “陈老师,直播结束时直播间内的在线观众数量破了20万!” “峰值观众数更是超过了25万人!” “我们这次直播非常的成功!” “您的抖音账号,关注数也从直播开始时的6个关注,一下子涨到了十一万关注!” “接下来我会围绕着这场直播,剪辑出一些精华内容在抖音和微博、b站上传,相信您的关注数还会继续增加的!” “陈老师您真棒!太厉害了!” “那就好!”陈翰咧嘴一笑,他对自己这次初尝直播的效果也非常满意。 随手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陈翰便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卫思思说道:“走,我请你吃午饭。” 不容她拒绝,陈翰一马当先的就走了办公室。 见状,卫思思也只好暂时将剪辑直播视频的事情抛到脑后,屁颠屁颠的跟着陈翰下了楼。 没想到,两人刚下楼,就很巧的碰到了从外头风尘仆仆赶回荆州考古所的孔建文。 “小陈?直播结束了?效果怎么样?” “嗯,效果还不错,观众反响很热烈。” 孔建文迎面走过来,亲密的拍了拍陈翰的肩膀:“很好,我就说你行的嘛!” 陈翰偏头向他后方一看,刚好看到了社科院考古所的七八个同事们,将一个大推车推了进来。 推车上,放着一个用保鲜膜和泡沫纸密封的大棺墓。 “这是...168号墓的棺木吗?” “老师您把棺木吊上来了?” 孔建文哈哈一笑,十分自得的说道:“我们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翻倒的内棺给扶正了,然后用起重机给吊了上来。” “一会晚上就开棺,看看里头的情况!” “到时候你也来旁观学习!” 第七十七章 新媒体宣传开门红! 请卫思思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之后,陈翰的新媒体工作之旅就暂时结束了。 趁着下午还有时间,他立马就又加入到了孔建文的小组,帮忙进行168号墓的内棺转移工作。 在聊天间,他也得知了最近两天工地那边的情况。 就在他和李教授送文物去荆州文保中心的时候,168号墓这边也成功将倾倒的外棺给扶正了,并且在现场就进行了开棺。 墓主人的外棺虽然说很高档,里外均涂抹了黑漆,但是封闭性一点都不严实,椁室内的积水直接都和棺内相通了。 开棺后,内棺看起来倒是封闭的挺严实的,套在外棺内,棺上里里外外的被缠绕了厚厚的麻布,看起来感觉有效的阻断了积水的入侵。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但是放在内外棺中间空隙的陪葬品们,可就惨了。 因为外棺封闭性不严的问题,导致这些放在外棺内的陪葬品全都泡在了水中还接触氧气。 而外棺内一般放的陪葬品都是墓主人生前穿过的衣服,也就是丝麻制品。 麻织品还好说,相对比较耐保存一些,在外棺里头,现场考古工作者们还清理出了两件纱冠。 一件仅存残片了,保存情况很差,修复起来很困难。 另一件虽然也残破了,但是保存情况还算不错,可以看出冠是长方袋状,顶部呈现方形,两侧还系有宽约三厘米的扁平纱带。 但是具体已经分辩不出这是汉代十六种冠帽中的哪一种了,可能要经过后续修复后才能确定。 除此之外,外棺还出土了一些用麻布做的衣、裙、袜,和已经被分解了的麻絮。 与之相比,外棺内的丝织品就很惨了,绝大多数都腐朽无存了,只有少量的锦、绢、纱的残片还漂浮在积水中。 丝绸制品本就很难保存,再泡在水中就更难了。 外棺的棺底,足足有十厘米厚的沉积物,全都是这些被分解了的丝织品。 外棺内的情况,可以说是狠狠的打击了现场考古工作者们一番。 如此多精美的丝绸制品都没保留下来,实在是一大损失啊! 万幸的是,一些麻织品还是保存了下来。 这对研究西汉初期的服装风格与制度,复兴汉服有非常大的积极作用。 不过外棺的惨状,也让大家对内棺的情况,不敢报以多大的期待了。 今天早上,在借助起重机,将外观看起来保存还很完好的内棺吊上去之后,孔建文就做出了当晚开棺的决定。 陈翰也加入其中,开始为晚上的开棺忙碌了起来。 ...... 这边陈翰忙着配合孔建文开棺的事。 另一边卫思思也并没有闲着。 虽然直播已经结束了,但是对于运营来说,围绕着这场直播的后续宣传和推广才刚刚开始而已。 卫思思花费了两个小时,从陈翰的直播中,剪出了大概二十五反正的精华视频,分别上传到了b站和微博上。 又剪辑了十多个时长只有一分钟的短视频,发布到了抖音上。 然后,就开始发动钞能力。 所里还是挺给力的,批了一笔新媒体运营经费。 数额不多,只有几万块,并且花的每一笔钱,都必须打报告,留证据,报给财务归档。 不过几万块对于卫思思这位专业互联网推手来说,已经可以起大用了。 她利用自己在前公司学习到的网红推广方式,用所谓的“渐进给量”法,开始在b站和抖音平台上花钱买推广流量。 从一开始的一百块试水,再到三百,五百,八百,一千。 随着她不断的往里投入资金,“爱考古的陈老师”账号下的视频,也进入到了两家大公司的流量池中,利用大数据算法,推送给了对历史和考古有兴趣的用户。 无数正在百无聊赖刷着视频的b站和抖音用户的屏幕上,都出现了陈翰的视频。 【陈老师带你了解震惊华夏的喇家遗址】 【考古≠盗墓!陈老师带你走进考古!】 【谁才是盗墓界最有毅力的人?】 【盗墓贼留下的一口井,祸害了几代人!】 【鉴定一下网络热门考古谣言,见棺发财是真的吗?】 不得不再次强调。 长得帅,在互联网上想要成为网红的几率就是要更高一点。 标题足够吸引人,再加上视频封面上的人又长得帅,就是很容易引诱用户点击。 网络上因为一个笑容,一个侧颜,几秒的帅气视频,就莫名其妙爆火的人还少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大家的科普水平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一个长得帅,一个长得丑,那长得帅的就相当于是在降维打击了。 社科院考古所的领导们,在看遍了所内职员的简历后,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长得最帅的陈翰! 之所以轻易就决定了要让陈翰来做这个新媒体科普工作。 一方面确实有他是“实习生”,出事了好背锅的原因影响。 除此之外,他的颜值占据了更大比重。 当卫思思为陈翰剪辑的一系列视频被发布到b站和抖音上,并且花钱买了一波起势流量后。 凭借着颜值,和风趣幽默的视频内容,以及大众那本就对神秘的考古工作有极其高的好奇心等等因素。 这一系列的视频,播放量和评论数迅速的就增长了起来。 “有趣!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了解考古工作!” “原来考古和盗墓区别这么大,我以前一直以为考古就是官方盗墓呢!” “继小亮老师之后,又出现了个陈老师啊!” “我胖虎出去上个厕所,回来要看见陈老师的详细资料,精准到尺寸的那种,不然捶死在座的各位!” “所以喇家遗址不但发现了世界上最早的一碗面,而且还发现了大禹治水的那场洪水?” “这不比枯燥无味的成果报告会有意思多了,我当时也看了喇家遗址的发掘报告会,结果两个小时听得我脑袋痛,还完全没听懂重点。” 事实证明,大众并不是对考古不感兴趣,相反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只是官方的考古工作者们,缺少一个和大众接地气的宣传方法和沟通方法而已。 在互联网上横空出世的陈翰,虽然没有一遭出现就引发全民轰动。 但是他新认证的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数都在迅速稳步的增长着。 知名度和名气,也在小范围的发酵着。 对于一个科普类账号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喜人的效果了。 好的地基已经被成功打下! 接下来,就是要细水长流,巩固发展,慢慢的扩大粉丝群和影响力。 卫思思对未来,很有信心! ------题外话------ 过渡一下,深更半夜才好开棺,所以下一章再开。 第七十八章 领导,您的八字够硬吗? 当天晚上,饭后八点半。 荆州考古所的一间工作间内。 社科院考古所的二十多号工作人员,穿着白大褂,外头套上一件防尘服,戴着医用口罩,里外各一圈的围在了工作间中央的棺材旁边。 夜黑风高夜,是最适合开棺的了。 这个时间段的空气湿度温度都比较接近棺椁在地底时的环境。 就是大晚上的干这种开棺的事,多少有点惊悚。 不过人多可以壮胆,整个考古队二十多号人全到齐了,人影幢幢的倒是也冲淡了一些悬疑惊恐的气氛。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大家互相对视了数眼,李教授看向了孔建文:“那...开始开棺?” “开棺!”孔建文郑重的点了点头。 立马,所里的几位大块头就上前两步,开始拆解起了内棺上缠绕着的麻布。 这个内棺呈现出长方盒状,事先已经测量过了,东西长2.23米,南北宽0.71米,高0.76米。 虽然是最内层的装尸骨的内棺,但是也一点都不小。 这么大个内棺,对于里头的陪葬品,大家还是都挺期待的。 一层,一层,又一层。 棺外缠绕的麻布,远比想象中要多!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只裹了一层。 但是实际上这一拆,就足足拆了半个多小时,一共被取下了三道,六层麻布,这才露出了内里被紧紧包裹的棺材。 “和外棺一样,也是棺身涂满了黑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是如此。” 孔建文双手叉腰,仔细观察了一圈内棺,发现麻布被拆掉后,也没有出现什么漏水的现象后,他的心情立马就被提了起来。 在棺椁和外棺内都充满积水的情况下,内棺居然没有漏水,这就说明内棺的封闭性非常好! 不然但凡有一点缝隙的话,都会有积水渗出的。 “看起来我们的运气非常好啊,外棺的密封性那么差,内棺居然能保存如此完好!” 孔建文搓了搓手,有些许激动。 这么完好的汉代贵族内棺,他也没有开过几个的! “开棺吧!动作轻一点!”孔建文向所里的几位高级研究员递了个眼神。 李教授手下秦汉研究室的人,立马就掏出了工具,准备掀棺板了。 陈翰和庄云鹏他们这些只有参观权,没有动手权的博士生们,也全都扬长了脖子,生怕错过一丝开棺的细节。 “头低点!你把我视线挡了个严实!”林雅非常不满的拍了拍站在她前面的庄云鹏。 虽然已经亲自开过一次棺了,但是这种紧张刺激的事情,林雅是根本不会腻的。 甚至她还在小声喃喃:“如果能开出一具湿尸就好了,如果我能亲手解剖的话就更美妙了!” 这话惹得站在前面的陈翰背脊发凉。 “那个,林师姐,这也不是我们业务范围的事情啊。” “我们是考古工作者,不是法医,也不是医生,没办法给尸体做解剖的...” “所以我也只能想一想。”林雅瞥了瞥嘴,表情那叫一个惆怅。 陈翰嘴角一抽,眼角余光刚好瞥到了几位高级研究员的动作,连忙转移话题道:“额...快看,要开棺了。” 再没人有心情聊天了。 现场二十多位考古工作者们,全都目不转睛的看向了中央。 只见秦汉研究室的高级研究员班奇锋,手上拿着一块木板,在其他两人的帮助下,将棺板的一角撬开了一个细缝。 大家的心全都紧张了起来。 突然,在大家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道暗红色的液体,不断的从那道缝隙中涌了出来。 “卧槽!” “血,居然还有血!” “两千年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血!” 所有人的心跳都嗖的一下变的非常快,包括孔建文在内,大家全都被吓了一跳,快速后退了几步。 庄云鹏拉着陈翰的胳膊不断后退,一边后退一边还哭丧着脸,口不择言的哭喊道:“有鬼啊!” “冤有头债有主,这位西汉的五大夫就算要报怨,也应该找领导们啊!!” “早知道就应该在开棺前先塞一张孔老师的名片!” “如果不够的话就再塞一张李教授的!” “实在不行还可以多塞一张所长的!” “能做社科院考古所的所长,八字肯定够硬的!” “大不了明天我去寺庙里给您烧上两炷香,晚上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原本还很恐怖的气氛,结果庄云鹏这番让人听了啼笑皆非的话语一出,立马就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此刻孔建文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棺材里涌出的红色液体是啥? 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跳,强忍着怒火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庄,我什么时候印过名片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紧张又害怕还夹杂着几分惶恐的庄云鹏,根本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慌张的回答道:“明儿个,明儿个我就替您去印一份!” 这下孔建文的怒火是彻底忍不住了,嘴唇都在颤抖,伸出手怒指庄云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翰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强忍着笑意拉住了庄云鹏,好声好气的和他说道:“庄师兄。” “我们做考古的,是唯物主义者啊!”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啊,你别自己吓自己。” “看!”陈翰伸手指了指依旧还在往外冒红色液体的棺缝,哭笑不得:“那只是棺液啊,不是什么血液啊!” “两千多年前的棺材,怎么可能还有血液存在。” 在经过了短暂的惊慌和紧张后,大家定眼一看,很轻易就能看出棺内飙出的红色液体并不是血液,只是一种红色的水而已。 红色的水和血液还是很好区分的。 也就胆子最小的庄云鹏,六神无主的根本没心情去辨别那红色液体是啥,被吓的魂都要没了。 不过,这些红色液体也并非人畜无害。 随着红色液体顺着棺缝涌出,整个工作间内也开始散发起了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 那味道,比起陈翰在荆州文保中心,看到的那团包裹了竹简的“淤泥”还要更加恶臭! 几个女同志,哪怕戴着隔绝异味的口罩,也有些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门干呕了。 只有林雅面色还算如常,忍住了这股异味。 “这棺材的封闭性很好啊,两千年来都没有透过气进去,这才会一开棺就这么恶臭!”陈翰感叹道。 上次开105号墓的棺材时,里头基本没啥异味,只有一些类似泥土腐烂的味道,和这次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实在是被这股味道熏得有些受不了,大家也只好暂时先出去透了透气,加大了工作间内的气体循环系统。 足足等了十几分钟后,工作间内的味道才勉强降低到了可以进行正常工作的水平。 孔建文也提着庄云鹏的耳朵狠狠的把他骂了一顿,消了消气。 开棺工作这才重新开始。 m168号墓的这口内棺,虽然下葬时间比105号墓早,但是保存情况比105号墓好得多。 在麻布的保护之下,棺木的腐朽程度并不高,基本还保持着不错的硬度。 秦汉研究室的两位研究员在撬开了棺材盖子后,不需要借助护板,直接站在棺材东西两端,用力一抬,棺板就被轻松的抬了起来。 其他人立马一拥而上,想要第一时间目睹棺内的情况。 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抢先凑上前,看到棺内情况的人,全都像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的。 见状,本来不好意思和前辈们抢位置的陈翰,心底的好奇心立马就上来了。 “怎么了?这是看到啥了?” “让我康康!” 陈翰紧张中带着些期待的奋力挤上前去,仗着186的身高优势,踮起脚尖就向棺内瞅去。 然后,他的动作也立马僵住了。 一具全身通红,但是却眉眼清晰,完好无损的古尸,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 古尸咧嘴露出的一口大白牙,更是晃的陈翰有些眼晕。 从此刻开始,m-168这座原本非常普通的西汉贵族墓,将会不再普通了。 甚至,将会轰动世界。 第七十九章 轰动! 古尸! 不腐古尸! 两千年不腐古尸! 现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难以置信地看着棺中那具保存完整的古尸。 古尸因为浸泡在了红色棺液之中的原因,整个尸体都是红色的,有一种倒在血泊中的感觉。 这具尸体仰身直肢,头东脚西,外形保存基本完整。 但是第一眼给陈翰留下的印象,却是光滑! 整个古尸身上毫无一根毛发,而且皮肤非常的饱水,有一种吹弹可破,水润无比的肌肤感! 看起来就感觉滑溜溜的,而且皮肤饱满到似乎都可以反光。 而第二个让陈翰注意到的,就是这具古尸那一副洁白无瑕的牙齿。 由于肌肉收缩的原因,古尸的嘴唇已经无法覆盖住牙齿了,牙齿全都露了出来,呈现出一个略有一些狰狞的口部,第一眼看还是挺吓人的。 一些自媒体所谓的:不腐古尸看起来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都是扯淡的。 可能尸体入殓时,会是一副安详的样貌。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古尸面部的肌肉是肯定会渐渐萎缩的。 肌肉萎缩之后,面部就一定会呈现出“狰狞之相”。 不管是当年轰动全国的辛追夫人,还是现在这位汉文帝13年下葬的五大夫,面容都绝对称不上是“安详”或者“犹如沉睡”。 陈翰还记的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看辛追夫人纪录片的时候,看到那没有打码的辛追夫人脸部照,整整做了三天的噩梦! 而面前这位男尸的面部,狰狞程度和辛追夫人也不遑多让。 就像是欧美恐怖血腥电影中,那些面部狰狞的丧尸一般... 还好,现在的陈翰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了,承受能力早锻炼出来了。 他不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心跳的非常快,有些激动,甚至大胆的想要伸手摸一摸这具古尸。 不过他的念头才刚升起呢,就已经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同样很激动和兴奋的林雅,双眼冒着精光,唰的一下就伸出手,试图与这具古尸来一个“亲密接触”。 只可惜,她的动作没快过自家导师。 深知她对不腐古尸有独特爱好的李教授,动作更快,提前预判了林雅的行为,在她伸手的瞬间,就在半空中抓住了她的手。 “不许碰!” “所有人都不许触碰这具古尸!” 孔建文也连忙招呼道:“立马关上棺盖,现在这具古尸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了!” 留下李教授维持现场秩序,看住大家,孔建文立马就去给当地政府打电话了。 虽然说,考古工作者也经过一些法医学的学习,但是学的都是如何通过残留的骨骼判断墓主人年纪和性别之类的东西。 给古尸进行解剖研究什么的,那可不是考古工作者做得了的。 必须要请三甲医院的顶级外科医生来进行解剖,有必要的话可能还需要几位人体生物学家进行配合。 ...... 晚上十一点,一个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睡觉了的时间,正躺在床上睡觉的湖北一把手,被一通电话吵醒。 “喂,是我。” “什么?!” “古尸?还是千年不腐的?” “打电话给武汉的中科院生物所,让他们立马派人去荆州!” “再打电话给同济医学院,让他们派遣一组最优秀的,精通人体解剖的外科教授,立刻奔赴现场!” “我宣布,立马成立江陵凤凰山168号古墓研究小组!立即对古尸展开研究!” “我马上就出发前往荆州!” 一通电话,让这位省一把手立马清醒。 也顾不上什么睡觉不睡觉了,他一个打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就立马联系秘书订票,准备连夜赶往荆州。 而随着他的安排,武汉生物研究所,同济医学院也在半夜被调动了起来。 一位位正在家里休息的研究人员和医生,都被从被窝里叫了起来,连夜赶往荆州。 凌晨没有高铁动车? 直接开车自驾! 从武汉出发,走高速到荆州只需要三个小时而已! 孔建文打电话通知之后,不过三个半小时,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来自武汉的专家团队们,就抵达了荆州 而那具不腐古尸,也已经连同着内棺,被送往了荆州生物所的无菌试验室内。 在无菌试验室外,来自同济医学院的吴廷贵教授,还有来自生物研究所的卢兴文教授。 正围着孔建文不断的询问着具体情况,想要亲眼看一看已经重新被盖上了的棺内古尸。 “来都来了,不急于一时,在文保领域你们还是得听我的,古尸要减少和空气的接触,现在先别开棺。” “放心,肯定让你们来解剖,这不是要等解剖台和工具到位嘛!” “确定,肯定能确定啊,我们都亲眼看过了,确实是一具不腐古尸,而且保存情况我感觉比辛追夫人强!” 孔建文满头大汗的应付着他们。 直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一个临时从荆州法医所借来的解剖车,以及一系列解剖工具进来后,孔建文才如蒙大赦的说道: “来来来,解剖台来了,你们准备准备可以开始解剖了!” 一听能开始解剖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终于是不缠着孔建文了,连忙带着团队穿上经过消毒的实验服,戴好防尘帽,就冲进了无菌实验室内。 孔建文连忙又招了招手,招呼着李教授和陈翰也穿上实验服一起进去。 这群老教授虽然在解剖人体和生物学这块专业性没得说。 但是在考古方面就是门外汉啊! 内棺里,除了古尸之外,还有一堆其他的文物和沉积物呢,他们可不懂怎么处理,必须要有专业人士在一旁帮忙。 孔建文和李教授就是那需要配合的专业人士,而陈翰则是给他俩去打杂的。 至于其他人? 抱歉,只能在实验室外面了。 不过好消息是,这么重要的解剖,怎么可能不留视频纪录呢。 实验室内有专门的摄像头,稍微调整一下,在外头等待的人也能看到里头的解剖情况。 随着实验室的门被从里头锁上,围在外面的社科院考古所其他人,也立马飞奔进了隔壁的监控室,生怕错过一丝解剖现场。 等到他们进入监控室时,刚好看到监控画面上,几位医学院的专家,在孔建文和李教授的指挥下,打开内棺盖板,小心翼翼的扶着古尸的四肢和脑袋,将古尸从红色棺液中托起,转移到了旁边的解剖台上。 “神奇,简直太神奇了。” “死了两千年,居然尸体还能保存的这么好。” “接到消息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天哪,五官依然非常清晰,皮肤依旧富有弹性,这太神奇了!” 实验室内,每个远道而来的专家,都忍不住的不停惊叹着,这个夜晚注定会被他们记一辈子。 戴着口罩的吴廷贵教授冷静的说道:“好了,别顾着惊叹了,先给尸体做个初步的检查!” 第八十章 “嚯,这颅骨很结实啊!” “身长1.657米!” “体重52.5公斤!” “全身无一根毛发!” “皮肤基本完整!” “前额正中和两下肢膝盖部位,略有缺损!” “口张开,三十二颗牙齿完好,且很牢固,舌头上卷!” “报告!舌下有一块异物!” 原本老神在在的听着医学专家们对古尸进行外表体察的孔建文,咻的一下就冲到了汇报的那位专家面前,一把将他从古尸口中取出的异物夺了过去。 细细辨认了一下,可以确定这是一块玉器。 这让孔建文立马就联想到了玉唅。 众所周知,汉代的人,死后通常会“玉九窍塞”。 简单的说,就是在身上的九窍塞入玉殓具堵住。 寓意是不让灵魂从肉体出窍,这样便能保存肉体的不腐。 这玉九塞包括了玉眼盖一对、玉耳塞一对、玉鼻塞一对、白玉蝉唅一个、玉肛塞一个和玉阴塞一个。 之前,在简单打量古尸的时候,考古队的大家并没有在古尸面部看到玉眼盖以及玉鼻塞。 孔建文还以为这具男尸并没有为自己打造玉九窍塞呢。 没想到,男尸的口中却含有一块玉唅。 “怎么样,是玉蝉吗?”李教授和陈翰也连忙好奇的凑了过去。 古人很注重玉蝉,生以为佩,死以为含。 具体分析,主要是因为古人并不清楚蝉的具体生物特性。 只是见蝉能够在秋凉之时从树上钻入土中,等来年春暖再从土中钻出爬上树。 好似是一种能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不断重生的生物一般,很是羡慕。 自汉代以来,皆以蝉的羽化比喻人能重生,包括道家崇尚的羽化得道,也是自“蝉”而生。 所以古人将玉蝉放于死者口中称作“含蝉”,寓意是希望墓主人能像蝉一样,精神不死,蜕变再生。 期望死者可如蝉一般,脱胎于浊秽污垢(泥土)之外,羽化成仙。 这是一种很美好的寓意。 只是,让孔建文有些意外的事情出现了,细细打量之下,可以看得出来,这个被墓主人含在嘴里的玉器,并非是蝉的形状,反而四四方方的,有点像汉印。 “这...不是个玉蝉,是块印!” 孔建文连忙捧着这块玉,拿到水边简单冲洗了一下。 玉是最耐保存的东西了,毕竟本来玉就是一种矿石,结构非常稳定,放千年万年都不会坏。 所以清理起来也完全可以大胆一点。 再加上这块玉印是被含在嘴里的,相对来说还是很干净的。 “白色的,一点光泽都没有,并不是上好的玉材啊。”一边清晰,孔建文一边还在摇头可惜。 这块玉的材料真的很一般,外观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白砖,而非剔透晶莹的玉。 但是对于考古工作者来说,文物自身贵不贵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文物本身。 像烂成一团淤泥的竹简,对大部分人来说可能一点都不贵重,但是对考古工作者来说就是稀世之宝了。 这块玉印也一样,本身的材质虽然一点都不贵重,但是上头刻的文字,却非常重要! “老李,小陈,你俩来看看,这上面刻的字是啥?” 清洗完玉印后,孔建文就迫不及待的将其拿给陈翰和李教授。 孔建文是做新石器时期考古研究的,在金文和篆书方面并不精通。 陈翰其实读博的方向也是新石器时期考古,只是因为系统的原因,他的篆书水平才突飞猛进了。 两人接过孔建文递来的玉印,便凑近研究了起来。 这块玉印并不大,长宽也就一厘米多点,不然也塞不到舌下。 细看之下,这块印上篆刻的文字还是很清晰易辨的。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遂!” “这应该是一个遂字!” “这应该是墓主人的名字,告地书上模糊了的那个字!” “遂,明白了。”孔建文点点头,看向了正被医学专家们翻来覆去研究的那具古尸,有些肃然的说道:“原来这位是遂先生,五大夫遂。” “可以预见,要不了多久,遂先生就会和辛追夫人一样,轰动全国了。” 根据告地书的记载,这位遂先生入土的时间,是汉文帝十三年,也就是公元前167年。 这比辛追夫人的去世时间还早了一年! 太巧了,两位来自西汉初期的贵族,去世时间仅相隔一年,尸体却全都历经2100年不腐!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绝对会轰动全国,乃至震惊世界啊! ...... 对于孔建文三人来说,这块玉印的出现是非常重要且有意义的事情,足够他们兴奋半天。 但是对于各位医学专家们来说,显然遂先生的尸体才是最重要的。 在取出玉印后,尸体检查还在继续。 两位教授亲自动手,细致的为这位生活在两千一百年前的遂先生进行“全身体检”。 “鼻道畅通,左边的耳膜都清晰可见,甚至在两耳内还残留了耳垢!” “哇,这是一坨两千年前的耳屎啊!” “全身肌肉都还富有弹性,手臂还能轻松抬起,全身上下的骨骼和关节保存完好,没有出现硬化,也没有骨质疏松的现象。” “肛门无脱肛情况,也未见有痔疮!” “手掌纹路细,手指细长,足底光而平,是扁平足!” 一阵阵的惊呼,接连不断的从解剖台上传出。 实际上,各位医学专家教授们都还没开始解剖呢。 只是对这具古尸进行一个初步的外观检查,就足够让它们惊讶连连。 一位位四十来岁,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这具古尸面前却好像成为了小学生一般,各种大呼小叫的惊叹就没停过。 不能怪他们没见识,两千一百年不腐的古尸真的太少见了啊,甚至可以说是此生他们也就有运气遇到这么一例而已。 意犹未尽的将这具古尸从头到尾都细致的检查了一遍,并且纪录下所有检查数据后,主刀这次解剖工作的吴廷贵教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 “开始解剖吧!” “先从头部开始!” 正式解剖开始之前,所有参与这场解剖的医学专家们,包括孔建文和陈翰他们三个,都一齐郑重的向这位遂先生鞠了一躬。 这是对死者应该有的,也必须要有的敬意。 遂先生已经去世两千多年了,他的遗体却还能够为现代华夏科研做贡献,这必须得致以最真挚的敬意和感谢啊! 鞠躬致意之后,吴廷贵教授的助手这才将电动开颅锯递到了他的手上。 按动开关,滋滋震动的噪音便响彻在了解剖台上。 教授双手非常稳当的握着开颅锯,便为遂先生那光滑无毛的头颅开瓢。 凌晨三点多,一群人围在实验室里给古尸开颅,这场面着实有些吓人了。 就算是胆大的陈翰,听着这锯头摩擦头骨发出的声音,也有一种牙酸的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但是操作着开颅锯的吴廷贵教授却丝毫没有一点感觉。 甚至他一边开着颅,一边居然还有点小兴奋的啧啧感叹道:“嚯,这颅骨很结实啊,一点都不像是两千多年前的古尸!” “锯起来的手感,和刚去世的都差不了多少啊!” “这钙含量真高啊!” 第八十一章 解剖ing! 虽然遂先生的颅骨很结实,但是在现代开颅器面前,也还是没坚持多久就被开了瓢。 当他的头颅被打开后,一阵阵的惊呼声再次响起。 “硬脑膜居然都还很完整,而且富有光泽!” “脑膜血管也清晰可见,十二对脑神经都几乎能辨认!” “天哪,这也太神奇了吧!脑髓也还尚在!” 吴廷贵教授双手伸入颅内,将一块偏灰色,酷似火锅店涮猪脑的半固状物体捧了出来,放到了一旁助手早已准备好的称重器上。 “970克!太神奇了!” 这块脑髓,占据了颅腔内五分之四的空间。 用通俗一点的说法,这就是人的大脑组织。 而脑组织平均重量在1375克上下。 遂先生已经去世两千一百年了,大脑组织居然还能剩下970克,萎缩幅度如此小,而且形状完整,基本没有液化,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一般人类去世后,大脑组织就会不可逆的开始发生液化,然后脑膜破裂,全部化为一滩“脑浆”流逝,最后头颅的外部组织腐烂后,就只剩下个颅骨。 但是遂先生的脑膜却保存的非常完好,依旧在发挥着固定大脑组织的作用,这就使得他的脑髓在地底沉睡了两千一百年后,组织结构都还非常完好。 “这比辛追夫人的脑部情况保存的还要更好,辛追夫人的脑子已经缩小一半了,而且看起来和豆腐渣一样!” “这位遂先生的脑细胞却基本保存完好,甚至脑神经都还在!” 来自生物研究所的卢兴文教授,双眼放光的看着这团在称重后就立马放入防腐保护液中的“遂先生的脑子”,仿佛是在看什么稀世之宝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是一个稀世之宝。 2008年,考古学家在英国约克郡附近的赫斯灵顿村,发现了一颗保存最完好的古人类大脑。 这颗大脑被命名为“赫斯灵顿大脑”。 根据后续研究,可以确定这位古英国男子大概是在公元前673-482年之间死亡,当时年仅30多岁。 而且死法非常残酷,是被先被绞死,然后再被用刀斩首,他的头颅被砍下来就立即埋了起来,直到被考古学家发现。 众所周知,脑组织是由蛋白质组成的,所以比身体其他部分分解得更快,是很难保存的。 所以保存完好的古人类大脑组织对于蛋白质标记研究、医学、结构和功能蛋白质组学、生物医学应用和考古学领域都具有重要作用。 像“赫斯灵顿大脑”,由于其有一种独特蛋白质折叠方式,如果能研究透的话,现代科学家或将掌握治疗痴呆症患者的重要线索。 2013年,美国考古学家在土耳其发现了一颗距今超4000年的大脑。 不要问为什么美国考古学家会在土耳其考古,他们自家有啥可以考古的东西吗? 反正,同样是因为特殊的原因,天灾加上特殊环境,使这颗大脑数千年没有腐烂消失。 这颗大脑也同样有助于研究,现代人大脑疾病的病因。 最重要的是,这两颗大脑,对研究和了解古人类大脑结构,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在遂先生出现之前,华夏虽然也陆续发现过不少不腐尸。 但是距今超过两千年的,大脑组织全都已经分解了。 保存最好的辛追夫人,大脑也萎缩了一半,并且组织结构被破坏。 只有遂先生,是有一颗完整到连脑神经都还存在的大脑! 这在人类生物学,以及现代医学方面,都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也难怪卢兴文教授将其看做是稀世之宝! 对于一位研究人体生物学的老教授来说,有什么能比两千年前的大脑组织还要更吸引他的呢? 见到卢教授围着那颗泡在防腐液中的大脑不断观摩,孔建文有些头疼的劝说道: “卢教授,具体的研究等解剖结束后,再向上头打报告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分夺秒的解剖,时间每多过去一秒,遂先生的身体都有可能加快一秒腐烂!” 当年辛追夫人在出土的时候,就是因为条件所困和没有保护意识,使保存情况极度恶化,让原先栩栩如生的尸体变得不堪入目,毁坏十分严重。 等到在湖南博物馆修建“地下地宫”保存的时候,辛追夫人比起刚出土时,已经面目全非了。 可以说是华夏考古学史上的一大遗憾之事。 现在虽然时代进步了,科技也进步了。 大家已经有过处理湿尸的经验了,条件也上来了,无菌实验室什么的都有了。 但是无氧的解剖环境肯定是无法创造出来的。 而遂先生被暴露在充满氧气的环境下,就算本身没有细菌,但是失去活性的人体细胞在接触到氧气后也会产生自我分解的。 所以尽量缩短解剖的时间,然后将遂先生进行妥善的防腐处理,才是保存这具“华夏瑰宝”的最好方式。 在孔建文的提醒之下,解剖再次加快了速度。 主刀的吴教授不断切换着解剖工具,动作干脆又准确的为遂先生开了腹,又将一个个器官揭破下,装入专门保存防腐的容器之中。 “内脏的保存情况也很好,基本上齐全。” “肝脏的外形清楚,胆囊稍微有一些胀大。” “找到胀大的原因了,胆囊中有二十余颗胆结石。” “嗯,死者的器官内有胸膜炎、心包炎和胆囊炎的病变残留,都是常年的老年人慢性病。” “不过,肝脏组织中有不少看起来像是虫卵的东西,能在肝脏中存活的虫卵,八成是血吸虫或者肝吸虫吧。” “咦,肠内也有一些虫卵,具体是什么虫卵要送去检验才知道。” 一直听着各位专家们解剖汇报的陈翰,小声的和导师聊道:“那个...我记得马王堆的辛追夫人体内也有查出血吸虫卵。” “现在遂先生体内也有血吸虫卵。” “这是不是说明,我国历史文献和古代医学典籍中记载的,两千年前两湖地区血吸虫病盛行,以及关于血吸虫病的现象记载是细致正确的?” 孔建文点点头:“当然是准确的!” “血吸虫病在西汉时期的南方地区十分频发,下到贫民,上到高级贵族都难逃其扰。” “作为长沙国丞相夫人的辛追都中招了,遂先生这位五大夫显然也是无法幸免的。” 陈翰与孔建文这厢聊着,解剖台上的医学专家团队们也在稳步有序的解剖着。 在两位教授的带领下,这场解剖非常的顺利且迅速。 在遂先生身上的细胞组织还没来得及和空气多亲密接触一会呢,解剖就顺利完成了。 第八十二章 为什么会不腐呢? 凌晨四点半。 整个荆州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街道上静悄悄的,徒有一轮弯月悬挂于半空,照亮漆黑的夜晚。 但是荆州生物所内,却一片忙碌的景象。 经历了两个小时的系统性解剖,被开了头胸腹三腔的遂先生,终于是被医学团队解剖完成了。 他的所有体内器官,都被妥善的放入了装着保护液的透明玻璃瓶内保存。 尸体上的开刀位置,也被重新缝合好了。 除了身体被掏空,从外表上看,遂先生还是很完整的。 解剖并不是分尸,只是一种对尸体的深度检查。 完成解剖后,大家再次围着解剖台,十分郑重的向遂先生鞠躬致意。 “好了,接下来我们会为遂先生注入防腐剂,并且准备好专业的防腐水晶棺。” “遂先生的遗体,我们会认真深入的研究,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现代人与古代人的身体差异。” 主刀这场解剖的吴教授满意的放下了缝合针,十分畅快的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这场解剖,绝对是他人生经历过的上百次医学解剖中,最有意义,也是最特别的一次。 他是大为满足了,甚至为自己能够参与如此一场重要的解剖,而感到庆幸与激动。 不过,在他旁边的卢教授,在度过了那短暂的兴奋期后,却有点膨胀了,甚至心里还出现了那么一丝大胆的想法。 遂先生虽然难得可贵,但是距今2100年前的古尸,和现代人类的人体构造已经基本没有差别了。 更多也就是只能借助遂先生的遗体,一探两千年前古人的身体情况。 要是今天发现的不腐古尸不是两千年前的,而是两万年前的就好了! 两万年前的华夏晚期智人,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过完整的骨骼化石呢。 如果能有一不腐智人尸体出现,那研究前景绝对无比广阔,甚至可以改变现今人类学。 就是可惜,这有点不太现实。 除非去南北极的冰层里掘地几十米,不然应该是很难发现完整的,没有变成化石的智人尸体。 “咚咚咚。” 一位刚才解剖途中,拿着从遂先生体内获取的体腔液去隔壁化验的工作人员,接通了联通实验室内外的通话器。 “几位教授,据初步化验,体腔液没有任何微生物和细菌滋生,非常的干净!” 这一消息,立马打断了实验室内谈笑的众人。 解剖结束了,不代表围绕着遂先生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恰恰相反,实际上对于遂先生的研究才刚刚开始。 而首先需要迫切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遂先生为什么会2100年不腐? 一个人死后能这么长时间不腐,这显然是违反大自然规律的一件事。 肯定是有特别的原因,甚至是专门提起做好的防腐措施。 只是2100年前的西汉人,难道就掌握了如此高超的防腐技术了? “体腔内没有任何微生物和细菌滋生?”主刀解剖的吴教授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今天发出的第几次惊呼了。 倒是孔建文丝毫不奇怪的说道:“要是体腔内发现了微生物和细菌,才叫人无法理解呢。” “没有细菌和微生物才是正常的情况。” 没有细菌的存在,那尸体就不会被细菌污染,自然也就不会腐烂。 如果遂先生的体内充满了细菌,却一点都没有腐烂,这才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 甚至都得往玄学方面想,是不是啥修炼有成,肉身不腐上古练气士。 只有体内没有细菌和微生物,才符合科学! “尸体不腐,无非就是几种原因,封闭,无氧,环境稳定,再加以防腐手段。” 孔建文领着这队医学专家们,走到了被冷落的内棺旁边。 论医学,他不如这些人。 但是论考古,这些人拍马也赶不上孔建文。 孔建文指了指内棺,示意大家往里看后,才缓缓解释道:“这口内棺在出土的时候,封闭性非常好,外面裹了六层麻布,完全隔绝了棺内。” “而刚才你们在为遂先生做解剖的时候,我和小陈也没闲着,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内棺。” “除了几样说了你们也不懂的珍贵文物外,棺材里最特别的地方,有两处。” “第一处,就是棺内充满了红色积液,第二处,则是棺中有将近30厘米高的堆积物。” 孔建文哔哩吧啦讲了一堆,但是在场的医学团队众人们,一点都没有听懂,反而更加疑惑了。 性子比较急的吴教授,干脆直接打断道:“孔所长,那这具古尸不腐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得。 孔建文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和这群天天研究人体和生物学的人,就不应该兜圈子。 他索性直接说道:“就是因为这两处特别之处。” “我仔细分辨了,棺底的堆积物应该大部分都是丝织品的残渣,大概就是墓主人贴身陪葬的衣物,腐朽后的残留物。” “光是残留物就有这么厚,可以推测的出来,遂先生下葬时,棺内应该是用各种丝织品塞的满满当当。” “也就是说,棺内并没有多少空间留给氧气。” “而这些陪葬的丝织品也是需要大量氧气作用才会腐化的。” “棺内本就不多的氧气,根本不够支撑这么多东西腐化,所以男尸就算发生了自溶,也很快就会随着氧气的耗尽而停止。” “可是,光凭借这个理由,也不能够如此轻易就让尸体2100年不腐吧。”主修人体生物学的卢教授皱了皱眉头,有些许不理解。 “就算在地底,棺材封闭的再严实也不可能完全隔绝氧气的进入吧?” 孔建文敲了敲嘴角:“这时候,棺内的这些红色液体,就发挥了重要作用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一直在皱眉苦思的陈翰,把这里当成了上课现场,直接对他问道:“小陈啊,我考考你。” “你觉得棺材内的这些红色积液是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闻声全都转头看向了陈翰。 包括两位老教授,眼神中都露出了几丝探究意味。 在实验室内,一直都是个小透明的陈翰,冷不丁的突然被大家齐齐注视,却十分淡定。 如果要说什么东西和防腐最有关联,并且是在西元前的西汉时期能搞到的。 那显然非水银莫属了。 早在先秦时期,华夏人就已经知道用水银可以给尸体防腐了。 最出名的就是传说中秦始皇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水银地宫,为的就是能够让自己尸骨不腐。 到西汉时期,史书中更是有过不止一次记载,西汉贵族们在死后会用朱砂擦拭全身后再下葬。 并且,也已经有实例证明了。 七十年代发掘出土的马王堆1号汉墓中,装着辛追夫人遗体的棺椁内,和遂先生的棺内一样,充满了红色的棺液。 而马王堆1号汉墓中的红色棺液,在经过化验后,得出的结论是,液体中富含汞。 汞,水银也。 陈翰咧嘴一笑,胸有成竹的回答道:“老师,这棺内的红色液体,应该是遇水融化后的朱砂吧!” 朱砂,是一种天然矿石,在古代被当做一味中药。 最重要的是,朱砂色红,且主含硫化汞! 杀菌效果,一级棒! 第八十三章 吸引年轻人(求追读!!) 想要做到尸体千年不腐,是需要非常多苛刻要求和运气,才能够实现的。 如果有人要问陈翰,古人如何才能保证自己能做到死后尸体千年不腐。 陈翰是不敢给出一个百分百做到的答案。 因为在古代那个条件,真没办法做到百分百保证。 但是如果是从已有的结果去反推答案,那就容易多了。 “为什么遂先生的遗体能够历经2000多年依然不朽,是因为为他处理后事的人,在他的遗体上涂满了朱砂。”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遗体皮肤通红的原因。” “一开始朱砂还是固态的,但是随着埋在地下时间越来越久,密封再严密的棺材也难免会被地下水渗透。” “地下水进入棺中与朱砂发生反应,就成为了后来见到的红色液体。” “之所以说朱砂能够防腐,是因为朱砂里的汞,能够有效杀灭细菌,阻止遂先生体内的细菌繁殖。” “再加上密闭的环境下,氧气很难进入棺内,就算以氧分子为单位渗透进棺内,也有一堆丝织品消化这些零星进入的氧分子。” “密闭无氧的环境,再加上朱砂的灭菌效果,这才使得遂先生的遗体2100年不腐。” 陈翰稍加推导后,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孔建文满意的点点头。 在见到了遂先生的遗体确实不腐后,从这个结果上找原因,还是比较简单的。 反正古尸不腐无非就是无氧、无菌、恒温等几个方面的因素导致的。 “小陈说的很好,遂先生不腐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两点了。” 孔建文伸手搭在内棺上,颇为感慨:“不过有一点比较神奇。” “这座墓的内棺虽然密封情况较好,但是棺椁却长期泡在水里,它的深埋、密封和缺氧等条件都远不如马王堆一号汉墓。” “但是尸体却保存的更好,这个情况确实是让人有些费解的。” “只能说,我们对人体生物学和古尸保存方面的研究,还远远不够深啊。” “遂先生的出现,对进一步研究和认识西汉古尸保存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 早晨的六点多,黑夜褪去,白昼降临。 这场意外频发的开棺,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拖着疲惫的身体,社科院考古所的一行人,全都回了下榻的宾馆补觉。 一晚上没睡觉,陈翰这些年轻人都有些受不了,更别提三十多岁的研究员和几位教授了。 发现千年不腐尸的兴奋和激动散去之后,陈翰也感觉自己上下眼皮在打架。 但是回房间之后,他还是坚持着进厕所认真的来个了全身清洁。 不洗澡不行啊! 遂先生的内棺里,因为封闭性很好的原因,所以味道特别的大! 他和两位教授在实验室里,足足待了四五个小时。 这身上都快腌入味了。 走在路上,路人都以为他们是不是掉进哪里的粪池里了。 这身上的味道如果不洗干净,陈翰再困也睡不着。 用清香型的沐浴露,狠狠的搓了三遍,勉强将臭味压下去后,陈翰才湿漉漉的倒在床上,进入梦中与周公相会。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两点多。 而且还不是自然醒,是被电话吵醒的。 “陈老师!你的视频在抖音和b站都爆啦!” 一声兴奋的尖叫声从陈翰的手机中响起,将他的思维重新从梦里拉了回来。 忍住满肚子的起床气,陈翰深吸一口气,冷静的问道:“什么视频?” “你昨天直播的精华剪辑啊!”卫思思清脆可爱的声音,不断冲击着陈翰的大脑。 “昨天下午我就将你的直播录像,剪辑出了一段二十多分钟的精华视频上传到了b站!” “抖音上我也上传了十多个一分钟左右的小视频!” “经过一天的发酵,b站的视频已经上了本站今日热门了!” “抖音上的短视频,累计总播放量也破了百万!” “陈老师,您的直播科普,效果非常好啊!” “现在您的抖音关注人数已经破了三十万!b站的账号也有十万关注了!” “而且在账号的后台,出现了非常多的提问和艾特,您赶紧登陆账号看看吧!” 卫思思火急火燎的通知了陈翰后,就又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不知道去忙啥了。 “什么事啊?”隔壁床位的庄云鹏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陈翰没理会他,呆呆的坐在床上缓了几分钟后,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登陆了之前卫思思给他注册的b站账号。 一登陆,99+的私信和99+的评论与点赞,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鲜红色的消息提示,非常的醒目。 顺着这些点赞和评论,陈翰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卫思思帮他投稿的视频。 【考古≠盗墓!陈老师带你走进考古!】 这是一段经过了精简和重新剪辑后的视频,将陈翰之前直播中讲的重点内容都整理剪辑了出来。 “厉害了我的站,连考古学家都请来了!” “说好的全球最大二次元社区,怎么越来越像是全球最大学习网站了!” “植物学家,动物学家,古生物学家,物理学家,现在连考古学家都有了!” “你让我在学校里上考古课,那我肯定懒得听,但是在b站上看却可以!” “这样好的节目不能不看呀,了解我们的历史,了解我们的考古工作者。[打call][打call]” “人家年纪轻轻就是社科院的在读博士生了,而我却是社会大学的搬砖工,呜呜呜好羡慕!” “陈老师讲的很有意思啊,考古其实很累的,不像啥盗墓笔记之类的,那里面的人不挖土,不清理,凭几句顺口溜就找到这找到那,考古发掘实际比那些困难多。” “哎,考古也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啊,现在却只能看看视频了。” “我家就住在邙山岭旁边,地里都是冢,陈老师什么时候来我们这挖一挖啊!” 还别说。 在充满了次时代年轻人的视频社区里,“考古”居然还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视频方向。 经过最近二十年国家的经济进步,和国际地位的上扬。 现在新一代的年轻人,民族自信心和荣誉感非常的充足,自然也就会对华夏的历史和荣耀感兴趣。 就像汉服复兴一样。 陈翰的这个视频,在投放到b站后,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立马引来了非常多00后年轻人的关注! 第八十四章 认真负责陈老师 年轻人,一直都是一个很“闲”的群体。 对于已经进入工作的社会人群来说,他们每天除去工作和吃饭睡觉等必要时间后,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并不多。 在这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里,他们可以打游戏、看小说、看电视剧来放松。 考古视频在“放松”的那么多选择中,排名显然并不靠前。 只有一些本就对考古很感兴趣,喜欢这方面的人,才会主动拿自己那宝贵的自由时间来看考古视频。 但是22岁以下的年轻人不同,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在网络上畅游。 也有足够多的“闲工夫”去了解一些生活中用不上的冷知识。 只要看到新奇的视频,就会随手点进去看看,甚至不感兴趣的东西,无聊的时候也会试着接触接触。 这时候,出现在b站中的“爱考古的陈老师”,自然就很容易吸引年轻人的目光了。 “社科院考古所,人均挖泥巴大神!”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翰的话语风趣幽默,再加上考古本身就里里外外透露着“神秘”气息,至少图个新鲜感,都很容易能小火一波。 打开后台,陈翰立马看到了一堆私信提问。 虽然很多b站用户都是问的一些非常显浅的考古问题,但是陈翰也依旧认真细致的挑选了一些来回答。 而且,有不少应届考生,还在咨询如何报考考古系,要求高不高,就业前景好不好之类的,他更是一个不漏的全都帮忙解答了。 虽然不一定每个问的人都能考上,也不一定每个学考古的毕业后都会从事相关工作。 但是能多一个报考考古学的学生,国内的文保工作就能多一份帮手啊! 就算不能为考古工作发光发热,至少了解考古的人多了,也能扭转扭转考古学目前恶劣的舆论现象! 陈翰干脆觉都不睡了,挨个回复这几百条私信。 中间,他还打开了抖音看了看。 同样有很多抖音用户,也在一些和考古相关的自媒体视频下方艾特他,想要弄清楚这些视频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粗略的看了一圈,能回复的陈翰也都尽量回复了。 一般那种解说考古发掘纪录片的短视频,内容八九成都是真的,只是掺杂了一些悬疑的东西吸引眼球,倒是还好。 但,还有半数的视频,就是开局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然后内容全靠编了。 不是拿《山海经》各种套现实情况,就是鼓吹所谓的外国考古证明,力证华夏人非本土发源。 最好笑的是,这两方互相之间还水火不容,粉丝之间一片骂战。 一边拿着《山海经》认为从埃及到南美,都是华夏自古以来的领土,四五千年前的华夏祖先就生活在这些地方了,只是后来才为了争夺中原权利才汇聚在黄河流域。 另一边则用各种外国考古学者的论调,试图力证华夏人是埃及后裔,或者印度迁徙来的,最过分的甚至认为华夏人是从欧洲迁移来的。 这些论调不能说不对,都是“猜想”的一种。 网络本就是一个畅所欲言的地方,大家都可以抒发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但是这些“看法”和“猜测”,现阶段的可信性吧。 就像是反驳进化论的人,提出的人类外星人创造说、神明创造说、上帝创造说一样。 你不能说他绝对是错的。 因为现阶段进化论也只能说是最靠谱的一种学说,不能说绝对是真理。 也有那么小概率,人类真的不是自然选择进化出来的。 毕竟目前从考古角度,还没有找到完整的人类进化链,中间有几百万年的空白。 但是你又不能说这些更离谱的假说比进化论还要正确。 因为进化论至少还有足够多的考古证据和演化路线佐证。 外星人创造说、神明创造说、上帝创造说却找不出任何证据。 所以,面对那些拿着《山海经》各种论证史前埃及曾经和华夏有联系,印第安人是殷商人迁移过去的后裔之类的视频。 陈翰也不好直接来一句“假的”,他只能严谨的拿出一些现阶段科研论证的结果,逐条的进行反驳和解释。 也是因为他的这份严谨。 在得到科普回复后,他认真细致,且引用了各种学术证明的回答,也很快就成为了高赞评论! 不过,大部分回复在成为高赞评论后,就被原视频主给删除了。 陈翰在这些“异端”学说的视频里搞科普,这不是砸场子嘛! 被删可太正常不过了。 陈翰也早有准备,用小号将这些视频都收藏保存了下来,打算抽空的时候学着小亮老师做一期“鉴定网络热门考古谣言。” 至于为什么是小号? 因为他的大号在那些视频评论区留言之后,就喜提了拉黑屏蔽套餐,没办法再看到那些视频了。 这也是网络科普打假大v们受到的一贯待遇了。 陈翰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咱这也和“华夏食品报”“热门网红商品打假”等大v同待遇了啊! 唯一让他有点遗憾可惜的,就是微博账号的效果很一般。 虽然也有几万关注了,但是基本没什么人通过微博向他提问。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很快就释然了。 做考古科普,肯定是和小亮老师的动植物科普相差巨大的。 小亮老师可以通过微博积攒粉丝和科普,是因为大家在生活中看到了一些自己不认识的植物或者动物,随手就能拍照下来发到微博上艾特【博物杂志】提问。 可是考古科普可没这个条件。 总不可能有网友能随处看到哪里有棺材或者随葬品,随手拍张照问问陈翰这是啥吧? 这这么干的话,那也太刑了吧! 微博上最多就是有零星几个鉴宝类的问题来找陈翰,但是他全都统一回答:“不鉴宝” 这是考古行业的铁律! 退休后的考古人,都不能参与任何私人或者官方领域的鉴宝节目或者机构任职的。 更别提初出茅庐的陈翰了,他可不敢碰这一块。 再说了,鉴宝不是还有【天天鉴宝】的那群风趣幽默的老师们顶着嘛。 动不动就是:“妈耶,宝友,这可不兴戴啊!” “妈耶宝友!这可不兴摆呐!这是明器!” “您这得值个小三年到中三年。” “您这青铜器汉代往前最高死刑,不能再多了。” 被称为是文玩界的德云社。 话说,这天天鉴宝还挺利国利民的。 一方面是可以帮好奇的普通人鉴鉴宝,也好让一些在民间的文物不至于继续蒙尘。 另一方面,警方通过他们连线的账号ip位置,缉拿归案的盗墓者都有数十位了。 堪称警局文保分局的最佳合作伙伴。 就是陈翰可不能这么干,任何鉴宝的事情他都不能碰。 毕竟陈翰身为国家单位的专家学者或公务人员,一旦他为谁谁谁鉴宝了,那对方就可以借用考古所那充满学术度、信誉度、公信力的公家牌子,拉大旗作虎皮,到处招摇撞骗了。 可能他鉴一次宝,网络上却会出现几十几百个人打着“社科院陈老师鉴定过,是真的!”的旗号卖假文玩的人。 到时候,他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别说编制了,第二天就要被作为“实习生”给开除咯。 所以,鉴宝什么的,绝对达咩! 第八十五章 一双老布鞋,承载华夏三千年! 回复了一些网友的私信和艾特,收藏了一些抖音上的考古自媒体视频后,已经彻底清醒了的陈翰,也不打算继续睡了。 因为他在手机上,还看到了一条消息。 “睡醒后来荆州考古所。” 这是导师孔建文给他留的微信消息,发送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 显然,老师睡了不到六个小时后,就又赶去荆州考古所奋斗了。 遂先生的遗体,确实是已经解剖完成,并且暂时妥善保存起来了。 但是这不代表m168号墓的考古整理就完成了。 硕大的内棺,根本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呢。 甚至为了保护棺内情况,那些红色积液除了抽取了一点点送去化验之外,也都原封不动的还在棺内飘荡。 谁知道在这些积液内,还有没有什么保存完好的随葬品呢? 这些都是需要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们继续清理的事情。 穿上衣服,洗漱一番后,陈翰就下楼到外面的街上随便买了一些吃食,打了辆车就孤身一人前往荆州考古所了。 至于舍友庄师兄,还是让他多睡会吧。 反正老师发来的信息里也没让他叫上庄师兄。 十几分钟的车程,刚好够陈翰吃完四五个大肉包子。 打着嗝下车,随手将装食物的塑料袋丢到街边垃圾桶里后,陈翰便轻车熟路的上了荆州考古所二楼的一间工作间。 “老师,我来了!” 一进门,陈翰就看到了孔建文和李教授正带着林雅和一位所里的研究员,正围着内棺忙碌着。 棺内的那些红色积液,全都已经被清理了出来,用另外两个玻璃罐子密封了起来。 “小陈来了啊。” “正巧,我们刚将棺内的积液全都抽取了出来,足足有十万毫升呢。” “化验的结果也已经出来,这棺液中含有大量的汞和一些中药成分,和辛追夫人的情况相似。” “不过根据医学专家的说法,遂先生的尸体保存情况,所有方面都要比辛追夫人强啊。” “遂先生的死亡年龄也确定了,在55岁左右。” “至于病因,应该和辛追夫人不同,不是因病去世,而是自然死亡。” 孔建文拉着陈翰就来到了内棺面前。 越是研究,那群医学专家们就越是惊叹。 遂先生的保存情况是真的好。 除了全身的毛发没有保存下来,其他各部位基本上都保持了原样。 而且他的身体情况还很好。 幸追夫人出土时眼球突出,口张开,舌外吐,直肠脱落。 这是死后腹内腐败菌,形成强大气压,造成的体表变形。 但是遂先生却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他的面部除了肌肉有些萎缩,导致牙龈都露出来了,鼻子缩进去了一些,显得有些狰狞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这说明,遂先生死后没有产生丝毫腐败现象。 而且可以从遗体上看的出来,遂先生生前的身体状况很不错。 虽然说也有胆囊结石,心包炎和胆囊炎。 但是比起骨质疏松、患严重冠心病、全身性粥样动脉硬化症、胆结石、胆囊先天性畸形,左上肺有钙化结核病灶,左前臂有陈旧性骨折,第四腰椎隙变窄,有骨质增生现象。 并且同时有血吸虫、蛲虫、鞭虫感染的辛追夫人。 只是同样有寄生虫感染的遂先生,可以称得上一句身体非常健康了。 这也是为什么医学专家们判断遂先生是自然死亡的原因。 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足以当做致死原因的大病。 不像辛追夫人,是由胆绞痛引起冠心病发作致死。 “这是我们刚清理出来的,还保存完好的鞋子,恐怕也是这次m168号墓里的唯一一双了。” 孔建文领着陈翰看了看他们刚从内棺里清理出来的一双“双尖翘头方履”。 “这双鞋,保存的非常完好,鞋面、底、垫、帮均为麻布织出的。” “鞋面是白色平纹织的麻布,鞋底和里子、垫子是用麻线纳缝而成。” “鞋底有磨损的痕迹,应该是生前穿用过的。” “遂先生就是穿着这双鞋下葬的,之前在将遂先生转移解剖的时候,脱落掉回内棺之中了。” 一双鞋跟圆润,鞋头方正,和现在的鞋子款式差异很大的“方履”,出现在了陈翰面前。 这双鞋是用华夏最传统的制鞋工艺制作的。 也就是“纳”出来的。 做布鞋,可以说是我们华夏最传统的一种生活技艺了。 华夏最早的纳底布鞋始于周代。 山西侯马出土的3000多年前周代武士跪像的鞋底上,明显可见一行行规整的线迹,与现在的纳底布鞋完全一致。 传统的手工、绣花布鞋等,在清朝更是达到了巅峰,一度作为出口商品,畅销整个亚洲,甚至被卖到了欧洲去。 “千层底布鞋”更是成为了驰名中外的华夏名片之一。 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华夏百姓们大部分都还是自己动手纳鞋底做布鞋。 到现在,北方一些农村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还掌握着一手十分出色的纳鞋底技术。 不过,在现代社会,这种手工制作的千层底布鞋,已经不被年轻人喜欢,甚至被当成老土,落后的象征。 对于这点,陈翰其实就一直都不太能理解。 欧洲人手工制作的皮鞋,同样也是纯手工做的,论工艺甚至还没华夏传统的千层底布鞋复杂。 为什么人家的手工皮鞋,就被捧为高端的象征? 而华夏的千层底布鞋,在自己人的眼里,却都成为了低端老土的代名词? 一听说谁穿手工做的布鞋,第一印象就觉得对方穷、没钱、土。 凭什么啊? 要知道,手工做的布鞋,做工复杂,工序繁缛,技艺高深,难度大,耗时长。 而且工艺要求严格,每双鞋的制作都要经过剪裁底样、填制千层底、纳底切底边、剪裁鞋梆、绱鞋、楦鞋、子修抹边、检验等近百道工序。 在西汉的时候,这种能用麻布一针一针缝合纳底制作出来的布鞋,那都是贵族才能穿得起的。 西汉的贫民压根都花不起这个钱,也舍不得这个钱去买一双麻布做的布鞋。 通常情况下都只能穿用草编制的草鞋而已! 能有一双布鞋,那都是顶奢品,只有遇到什么大喜事,或者重要的场合才会穿出来,而且还要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 要论高档程度,丝毫不逊色欧洲人所谓的“大师纯手工打造的皮鞋”。 人家的手工皮鞋是贵族才穿得起的。 我们的手工布鞋,也是贵族才能穿得起的。 而且华夏还比落后的欧洲人,早了一千多年就普及了这种手工布鞋。 在唐宋时期就已经是百姓都能买得起,穿得起的了。 到了明清时期,更是家家户户的妇女都能扯二两布自己做。 同时期,欧洲贫民都还在穿木头鞋和草编鞋,贵族们都在穿丑陋的克拉科夫鞋和高跟鞋的时候。 华夏百姓们每个人都能穿上温暖舒服,轻便防滑,冬季保暖,夏季透气吸汗的千层底布鞋! 一双老布鞋,承载了华夏人三千年的岁月。 周朝人穿着它,从黄河流域出发,征战四方,打下了华夏雏形。 秦国人穿着它,一统六国,奠定统一的华夏文明! 汉代人穿着它,南征百越、封狼居胥,凿通西域! 唐朝人穿着它,征服西域三十六国,万邦来朝,开创盛世! 明朝人穿着它,追亡逐北,征草原、下南洋,甚至踏上了非洲的土地! 而到了现代,这双老布鞋,却成为了落后、老土的象征。 可悲,可叹! 第八十六章 每一具不腐古尸,都是独一无二的孤例 一双两千年前的双尖翘头方履,在陈翰的眼中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两千年前,自然是没有棉布,这双鞋是用更加原始的麻布制作的。 比起布满了花纹,使用绣花的锦缎做成的丝履。 这双用麻线编织的双尖翘头方履,在西汉时期,算是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款式。 基本上是底层官民阶层都能穿得起的一种鞋。 商人、低级官员,低级贵族,都是以此款鞋日常使用和穿着。 在马王堆1号汉墓内,就有出土同期的双尖翘头方履。 当然,辛追夫人作为列侯的夫人,墓中还有更高级的用丝帛制作的青丝履。 而且还出土了两双用丝绢做的绢袜。 而凤凰山168号墓中,除了这双用麻布做的双尖翘头方履外,就只有同样用麻制作的一双高袜还保存完好。 当然,这也不代表墓主人遂先生就用不起丝绸制品了。 实际上那堆叠在他身下,厚达21-30厘米的沉淀物中,有非常多都是丝织品沉淀物。 也就是说,他在下葬的时候,棺内应该是放了很多丝织品的。 而且身上穿的应该也是用丝绸制作的衣服。 因为遂先生在出土的时候,身上已经完全光溜溜了,没有任何衣物遮挡。 这代表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腐烂分解了。 麻布做的鞋子还在,衣物却分解了,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穿着的衣物是比麻织品更高档的丝织品。 不过很可惜,棺内的丝织品保存情况非常的差劲,已经没有任何一件完整的丝织品了。 最多就只有一些少量的锦、绢、纱的残片,和外棺里的那两个破损程度很高的纱冠。 甚至更能耐得住腐蚀的麻织品,也有一些已经腐烂。 遂先生出土时,在为他清理身体的时候,医学专家们就在他的头部清理出了一些黄白色,类似丝绵,但是拉力强度很大的不明物质。 经过孔建文的判断,确定这些不明物质就是已经被分解了的麻纤维。 此物应该是遂先生下葬时头戴的一个冠帽,可惜已经被时间分解了。 “棺内的堆积物里,还能清理出一些履、袜、裙、衣的残片,丝织品和麻织品都有。” “要将残片从堆积物里清理出来,将会是非常复杂且需要细致耐心的事情啊。” 孔建文皱着眉头看着棺底泛着恶臭味的堆积物,十分头痛。 不过转念一想,他心情又好了不少。 “比起清理,后续的修复反而更加难啊,干脆我们直接将这些堆积物打包发给荆州文保中心,让他们去提取修复吧。” “我们就将一些还具有完整形状,整体还算完整的文物提取出来就行了。” 术业有专攻。 他们这群搞田野考古的,面对已经破损腐烂的丝织品,是没有任何操作空间可言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整个打包送到文物修复机构,让专业人士来提取、剥离、修复。 孔建文立马就做出了决定。 将整个内棺,打包运输到专业的丝织品修复机构去! 当然,在这之前,他们得先初步检查一下,把完整的文物从棺内挑出来。 “来来来,都别看了,大家一起上吧,找找棺内还有没有完整的文物。” “手头动作都小心点,别造成二次破坏了!” 孔建文招呼着大家,陈翰也连忙凑了上去,戴上口罩和手套,在棺内摸索了起来。 ...... 两个小时后。 “老师,这棺内全是腐烂堆积物啊,除了你们之前找到的双尖翘头方履,再没有任何完整的丝、麻织品了啊!” 陈翰神情惆怅的收回了在棺内扒拉的手。 过去的两个小时,绝对是他目前人生最失败的两个小时。 顶着巨难闻的恶臭,在棺内小心翼翼的翻了两个小时,陈翰硬是啥有价值的文物都没找到。 除了腐烂的丝织品,就是腐烂的麻织品。 偶尔有那么一两片掌心大的织物碎片,却也凑不成一套完整的衣物。 比起辛追夫人身上那20层丝绸衣服,以及震撼世界的那件素纱襌衣。 遂先生的内棺陪葬品,那叫一个惨啊,全腐烂了个干净,一件完整衣服都找不到。 “凤凰山168号墓无论是深埋、密封还是缺氧等条件,远不如马王堆1号墓。” “而且棺椁还长期泡在水里。” “随葬的所有丝织品,都腐朽了个一干二净,怎么遂先生就能保存的这么好?” “这太不合理了!” 陈翰分外的疑惑不解。 遂先生的情况,和他在学校中学习到的马王堆1号墓情况,简直大相径庭。 辛追夫人的遗体能保存的那么好,其实是非常有科学依据的。 而且不只是遗体,棺内的所有随葬品,保存程度都非常完整。 一号墓的大量丝织品,品种众多,有绢、绮、罗、纱、锦等,全部都保护完好。 甚至里头还出土了一件震惊全球的素纱襌衣! 这件素纱襌衣,由精缫的蚕丝织造,以单经单纬丝交织的方孔平纹而成,丝缕极细,轻盈精湛,孔眼均匀清晰。 最重要的是,整件衣服的重量仅49克,可谓轻若烟雾,薄如蝉翼! 甚至在做到了轻与薄的同时,整件衣服还色彩鲜艳,纹饰绚丽! 但是! 作为西汉织造工艺的最高水平,甚至至今仍是织造工艺巅峰。 这件衣服也同样是非常非常难保存的。 要做到轻,那就肯定不能多用蚕丝,大部分地方都只是薄薄的两根蚕丝编织起来的。 就算是日常穿着的时候,都很容易破损或者划坏。 其易坏程度,和超薄丝袜也差不多了。 而且,蚕丝是一种天然高分子纤维蛋白,是蛋白质。 蛋白质是非常容易氧化变质的一种物质。 这件素纱襌衣被陪葬在棺椁边箱,但凡只要有一点点氧气作用,别说两千年了,五十年就会腐烂消失的一干二净! 可是这件衣服却保存了足足两千年,依旧完好无损,甚至都不需要任何修复。 当然,现代人也没那个水平和技术去修复。 制作这种素纱襌衣的蚕,早就已经进化了,吐不出这么轻的蚕丝了。 重要的是,如此容易腐烂的丝织品,都能完整保存下来,但是辛追夫人的遗体保存完好程度,都还不如遂先生。 因为尸体是比丝织品更容易腐烂的! 可是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遂先生的内棺中,丝织品全部都腐烂了,没有一件丝织品保存了下来,结果他的遗体却保存的很好。 这反常的一幕,实在是让陈翰难以理解。 “人体是很神秘的。” 孔建文叹了口气。 他倒是想得很开的说道:“任何一具能够千年不腐的尸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孤例。” “是各种偶然、巧合和运气叠加之下,才会发生这样小概率的事情。” “所以每一具不腐古尸,都不能按照常理来看待。” “如果真的按照常理来看,就不应该出现不腐的尸体。” “小陈啊,别想太多,这些事情就连那群搞生物和医学的都研究不明白,我们就别瞎操心了。” “封棺吧,我去联系西安丝织品修复中心,让他们接手内棺沉积物的后续修复和处理工作吧。” 第八十七章 欢欢喜喜又一年 在寒冷的一月初,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家,终于是完成了m-168号墓的大致发掘。 墓室被确定清理干净后,地方建筑队便开始进行了回填工作。 105号墓、115号墓和168号墓相继都完成保护性发掘工作后,凤凰山上属于社科院考古所的勘探范围,就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当然,并不是说他们的勘探范围内只有这三座墓,而是只有这三座墓在军方修建雷达站的范围内,有被施工破坏的风险。 其他剩下的几十座墓,虽然也都大致勘探出了范围,但是都确定了不会影响到军方的施工。 既然如此,自然是没有继续发掘的必要了。 现在国家对于古墓,大多还是以保护为主,不是必要情况下,是不会主动发掘的。 不过,还有一些后续的收尾工作,需要他们年后再来处理。 是的,孔建文大手一挥,很大气的给大家放假了。 今年的春节比较早,1月23号就是农历的大年初一了。 工作强度再高,也不至于春节都不放假。 离着春节还有十天左右,孔建文就宣布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可以回家过春节假期了,等到大年初八再回来重新开工。 所里给大家直接通过内部关系,在春运这个车票紧俏的时候,一人买了一张回家过年的车票。 忙碌了大半年,终于是有假期了,这可把庄云鹏他们乐坏了,拿着车票美滋滋的就上了动车回家。 陈翰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和其他人无事一身轻的回家过年不同。 陈翰是带着两个任务离开的。 第一,是他还需要和庄云鹏合作,共同编写一篇m168号墓的发掘报告,之后会一同整理进【凤凰山西汉贵族汉墓群发掘简报】之中。 这篇论文是会投到一区的中文核心期刊,因为整个凤凰山汉墓群的出土文物还是很重要的,打破了不少历史文献的论述。 所以应该有可能发到国内考古学最有影响力的《考古学报》之中,影响因子能有3! 可惜,陈翰和庄云鹏他们,也就只能以团队的身份混个第三作者或者答谢,这篇论文的成就和他们没啥关系。 第一作者将会是孔建文和饶文义。 不过除此之外,陈翰还需要围绕着遂先生的出土,写一篇【凤凰山西汉男尸的发现历程及成因探讨】。 这篇论文他是和林雅一起合作编写。 而且同样是要投中文核心期刊《汉江考古》的! 在湖北地区挖出了一具两千一百年不腐的男尸,保存情况比辛追夫人还要好,这绝对是要大书特书的事情。 湖北文化厅都已经开始制定一系列宣传工作,并且加急在为遂先生准备水晶宫,要在湖北博物馆地下一层给他做个地下地宫。 隔壁湖南博物馆的辛追夫人,过去几十年里,给湖南博物馆不知道带去了多少游客。 全国各地数以百万计的人就为了一睹辛追夫人,不辞千里的前往湖南一游。 这可把湖北文化厅馋坏了,这回终于自家也有了,必须大力宣传啊! 首先,出土报告的论文必须要跟上,而且得发到湖北文化厅主办的《汉江考古》上! 这个任务,自然就交到了主导m168号墓发掘工作的孔建文头上。 孔建文则又将任务派发给了陈翰和林雅。 他俩分别是孔建文和李教授今年新招的硕博生,正好是免费劳动力啊。 到时候他俩共署第一作者,孔建文和李教授再共署通讯作者。 一篇在两位高级研究员的指导下写就的论文就出炉了。 导师们获得了面子,学生也获得了里子。 《汉江考古》的影响因子可是超过1了的,也是中文核心期刊,对两人未来的学术发展非常有帮助。 入学第一年,就能以第一作者的身份投一篇中文核心期刊,这已经把庄云鹏他们羡慕坏了。 不过他们自己也有各种方向的论文可写。 m-105号墓出土的那把千年不锈的青铜剑,m-168号墓出土的四株半两,以及那一套笔墨纸砚,还有告地书。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展开来写一篇研究论文的东西。 还可以展开研究研究这两座墓出土物背后昭示的西汉初期社会经济和生产力状况。 虽然说靠这些内容想要投一区是有点难,但是二区论文还是可以投一投的,甚至一些影响因子比较少的核心期刊也有戏。 华夏的考古类期刊,处境和行业一样比较困难,虽然核心期刊有7家,但是实际上影响因子能过1的才五家而已。 剩下的两家影响因子只有0.9,放到热门学科里,根本够不到核心的边,甚至二区都有点难。 但是在考古学这边,却都已经是一区期刊了... 庄云鹏他们往那些影响因子在0.5-0.9的二区期刊努力还是有戏的,虽然说影响力确实不够,但是说出去也是投了二区期刊的。 学校有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给毕业了。 相对而言,考古学的博士是比较好毕业的,只要参与一次大型考古项目,论文很容易达标。 这也是托福于国内考古工作者供不应求的现状了。 不然换物理、生物之类的大学科,读博想要毕业简直地狱难度,拖个七八年的都大有人在。 就这样,陈翰带着孔建文交给他的两个任务,踏上了回福建老家的动车。 社科院考古所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在1月13-15号离开了荆州,各回各家享受假期了。 ...... 就在社科院考古所前来支援湖北考古所的大家,陆续离开荆州后。 湖北考古所的考古队,却乱成了一团。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拨半个月。 2018年的12月28日。 随州开发区淅河镇蒋寨村叶家山。 寒风刺骨的冬季,村里的农获早就都已经收割完毕了。 但是这不代表忙活了一年的农民伯伯们,就能够轻松了。 趁着冬天这个空窗期,叶家山的村民们,都在加急为自己的农田平整土地,除杂草,烧桔梗育肥。 这样,来年开春的时候,才有足够的地力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波粮食的耕种。 祖辈世代都是叶家村农户的老李,此时就正挥舞着锄头,认真的平整自家的二亩农田。 “哐当。” 突然,老李翻弄土地的锄头,一锄头打到了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震的他手都有些发麻。 “奇怪了。” 老李嘟囔了一声,还以为是挖到了块石头,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用锄头用力一凿,连着土块一起将“石头”翻了上来。 结果,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被他从土里挖出来的,并不是一块大石头。 而是一把泛着铜锈绿的青铜戈! 第八十八章 曾随之谜 “叶家山的当地村民,在平整土地时挖出了15件青铜器?!” 这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随州警方和文物部门。 继而迅速被上报到了湖北考古所。 当地警方第一时间就出动人手,对发掘现场进行保护工作。 由于湖北考古所的副所长饶文义,正带队在荆州凤凰山汉墓群进行发掘工作。 所以湖北考古所的所长,干脆自己亲自挂帅,带着所里剩下的一线考古工作者们,立刻奔赴随州。 任何一个地方,从田野里挖出了青铜器,那绝对都是大事件! 这可是青铜器啊! 一旦出现青铜器,那大概率是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有可能是西周初期,乃至商朝的遗址或者墓葬群啊! 而且发现地点可是随州! 在现代,随州不是什么万众瞩目的一线大城市。 但是在考古领域,随州可了不得了! 特别是东西周时期考古,随州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 因为这里曾经被一个,或者两个大名鼎鼎的周代诸侯王国所统治! 这个诸侯国,叫曾国,或者随国! 1966年,京山苏家垅在水利工程中发现97件青铜器,其中包括有九鼎七簋、曾侯仲子旃父等铭文等33件青铜礼器,此外还有马镳、衔等马器。 这些青铜器的构成暗示其来自于一座墓葬! 九鼎七簋、器主曾侯仲子旃父的身份更说明这里属于曾国的重要地域! 而这批青铜器年代在西周末期到春秋早期之间! 京山就在随州的隔壁,两个市是相连的。 不过,比起1966年的这次发掘。 1978年,在随州擂鼓墩发现的曾侯乙墓,是更加知名且轰动世界的一次考古大发现。 曾侯乙墓的年代在公元前433年或稍晚的战国早期偏晚。 但是出土青铜器总量超过10吨,包括九鼎八簋等多套青铜礼器、65件编钟等。 墓葬所有重要青铜器超过一百件次铭有“曾侯乙”之名,墓主可确定为曾侯乙。 10吨的青铜器中,包括了一批乐器、礼器、兵器、车马器、生活用器、丧葬用品等,共15404件,而其中乐器就占有1851件! 不仅有钟、磐这样的大型乐器,还有琴、瑟、筝、笙、竽等这样的小型乐器。 其中那套曾侯乙编钟,甚至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改写了世界音乐史! 全套编**65件,65枚编钟的总重量达五千多公斤。 拥有迄今所知最为完整的周代乐音系列及其乐律称谓体系,而且还证明了战国时代已具有完整的十二乐音体系,打破了过去认为十二律是古希腊传来的说法。 甚至这套编钟还被列入了《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之中,堪称是华夏瑰宝。 每个学生在学校上历史课的时候,教科书中都有关于这套编钟的记载和讲解。 也是因为曾侯乙墓的出土,随州在华夏考古界直接名气大噪。 而这个叫做“曾”的诸侯国,也进入到了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们的眼中。 对于普通人来说,曾国是一点都不陌生的。 因为中学历史课本上的“曾侯乙编钟”是春秋战国音乐艺术的代表性文物。 “曾侯乙铜鉴缶”也是国宝级文物,被认为是最早的“冰箱”。 2008年bj奥运会开幕式上缶的设计原型,也是取自曾侯乙编钟与曾侯乙铜鉴缶。 可以说但凡接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人,都知道春秋战国时期,有这么一个很厉害的诸侯国,叫曾国。 但是,很奇妙的是,对于钻研历史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们来说。 这个曾国,却又是非常陌生的,甚至是突然之间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说起来很有意思。 在华夏这个历史记录完整度冠绝全球的国度,关于这个曾国的存在,华夏历史学家们,并非是从各种历史文献中了解到的。 最早发现关于“曾国”的记载,是1933年,,ah寿县战国楚墓出土了一件“曾姬无?壶”。 这个作器者“曾姬无?”是战国初年楚声王的夫人,是从曾国嫁过去的。 一开始,考古学家们以为这个曾国,是历史记载中的“鄫国”。 《世本》谓:“曾氏,夏少康封其少子曲烈于鄫。” 这个鄫国,是夏代少康次子曲烈的封国,因始封地名为“鄫”而得国名,位置在现代的山东地界,历夏、商、周,存世时间约1400年。 大概在春秋中期的公元前567年,鲁襄公6年被莒国灭亡了。 在史书中,有不少关于鄫国的记载,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华夏东方建国较早、比较活跃的诸侯国之一。 而且根据史书记载,宋代时期也出土过“曾师盘”和记载周王南征经过曾国的“中甗”,可以确定曾经山东兰陵一带确实有这么一个鄫国。 但是,关键的地方出现了,“曾姬无?壶”是发现于战国楚墓之中的,这个时候鄫国都灭亡几百年了,哪里来的曾姬? 而且,根据壶上的铭文所记载,虽然这位曾夫人的父国是“曾国”,但她的父姓却是“姬”姓! 鄫国作为夏少康之子的封国,那肯定不可能是姬姓的,而是夏国宗室的姒姓! 由此,郭沫若在《两周金文辞大系》中,第一次提出“曾侯”器当为“楚之邻国”曾国,而非山东的那个鄫国。 直到1966年和1978年随州接连出土了多座曾侯大墓后,似乎也可以确定,西周时期在楚国旁边的随州,确实有这么一个叫做“曾”的强大诸侯国。 而且这个曾国是姬姓的,显然是西周初年,周王为了镇压东边的楚国,而分封到边境的宗室国。 可是这个曾国的出现,不但没有让史学家释然,反而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随州,为什么叫做“随州”? 就是因为在西周时期,这个地方有一个鼎鼎大名的国家:“随国”! 这个随国可不是小国,在史书上的记载多如牛毛! 根据《左传·桓公六年》记载,随国可是“汉阳诸姬”之首的伯国,其任务是监控南方蛮夷之国,以拱卫周疆。 用现在的话说,怎么也得是个号令东南诸国的诸侯盟主! 一部随国史,就是一部随楚关系史。 从西周初年,随国带领汉阳附近的诸侯国,天天和楚国打战,和爸爸打儿子一样。 再到周室东迁以后,随国还在不停的和楚国打战,只是从主动进攻,变成了抵御入侵。 直到春秋中期,楚势更为强盛,再加上随国人救了楚王一命,随国曾经和楚国度过了一段蜜月期。 最后到楚成王三十二年(公元前640年),随国世服于楚,不通中国,彻底倒向楚国,臣服楚国。 一部随国史,也可以说是姬周从盛到弱的衰弱史。 在多部记载春秋战国的史书中,都可以找到随国完整的历史,随州之所以叫随州,也是因为这里曾经就是随国。 于是乎,当随州地界上,发现了多座西周早期和春秋中晚期的曾侯墓后。 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都懵了。 这个曾国,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为什么史书上从来没有这个国家的记载?! 第八十九章 曾经强盛于世的曾国 其实,也不是没有学者提出过,也许曾和随实际上是同一个国家。 随国出现在历史记录之中,但是却没有任何出土物证明它的存在。 曾国有了不少带铭文的青铜器出土,可以确定曾经有这么一个国家,但是在史书上却没有任何记载。 两者如果合二为一,那似乎一切疑问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但是做考证,显然是不能就这么拍拍脑袋就决定的。 考古是一门遵循二重证据法,也就是考古遗址和文献相结合才能下定论的学科。 一切猜想和论调,都必须要有实际确凿的证据才可以落定。 随曾是一国的猜想,实在是缺乏有力证据。 甚至很难说服人。 毕竟根据东西周时期出土的青铜器铭文,还有春秋战国文献记载。 “随”这个字,怎么都不可能和“曾”字搞混,这两个字不管是从金文还是鸟虫书或者篆书上,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 华夏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过一国二名的例子。 唯一也就是在甲骨文中没有找到“夏”的记载,只有一个强大的“西邑”,国内学者一度认为西邑就是夏,是一国二名。 但是同样,这个猜测也没办法被证明。 曾随是否为一个国家,抑或两国曾经有过争战,其中一国被另一国所灭? 这是一个困扰了史学界几十年的问题。 随国见诸于史籍典册,《左传》就明确记载了随国的故事。 关于随国最出名的记载,就是史记中的那句:“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史记中这句关于楚随之间的记载,可以说是大名鼎鼎,被很多网友断章取义的作为了楚国不要脸的典范之例【释1】。 流传千年经久不衰。 而曾国,却在史书上没有任何文字记载。 还是现代人通过考古寻找到了曾国曾经存在的证据。 从1966年发现的曾侯仲子旃父墓。 再到1970-1972年随州熊家老湾两次发现青铜器,其中一次出土有曾伯文簋4件。 之后随州曹门湾采集到曾侯群伯戈一件。 再到1978年轰动全球的曾侯乙墓。 曾国的存在随着现代考古发现,终于被证实,且成为了毋庸置疑的事实。 而随州一带是传世文献记载的姬姓随国之地,却从未见随国青铜器。 出土资料与文献记载形成这样明显的矛盾,也让学者困惑不已,称之为“曾随之谜”。 学者们为此提出了诸多猜测。 其中最主流的看法认为,青铜器中的曾国就是传世文献中的随国。 只是这个猜想,始终缺少足够有重量的证据来证明! 曾侯乙墓面世之后,其实还有一些曾国的考古发现。 1979年,随州北郊义地岗的季氏梁发现一座墓葬,出土有青铜器鼎、觎(yu)、簋(gui)、编钟、戈等青铜器。 其中有两件戈,分别刻有“周王孙季怠”和“曾大攻尹季怠”的铭文。 这两件戈的出土,证明了曾国确实也是姬姓国。 但是按照史料记载,西周分封的兄弟之国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 加起来一共有五十五个姬姓国! 天下有这么多姬姓诸侯国,而且其中只有四十个被记载入史书,还有十多个国家叫啥已经失传了。 所以曾国是姬姓,并不能当做曾随是一国的确凿证据。 也许曾国是一个失落于历史记载中的姬姓诸侯国也有可能。 还是不够有证据来证明曾随是一个国家。 再之后,曾国的国君墓倒是发现的越来越多了。 1981年,在距离曾侯乙墓仅102米的西团坡发现随州擂鼓墩二号墓。 1997年,经调查与勘探,发现擂鼓墩墓群存在多个土冢,这些墓葬应当和曾侯乙一样,是曾侯一级的墓葬。 自此,可以确定擂鼓墩墓群应该是布局比较完整的,曾国国君陵园区。 不过因为这个墓葬群没有盗发的痕迹,且不涉及到什么重要开发项目,所以这个曾国国君园林区并没有进行发掘。 但是根据勘探结果,也可以确定这个园区最晚应该是到战国中期。 1994年,随州义地岗墓地东风油库发掘3座春秋晚期墓葬,出土的6件青铜容器均有“曾少宰黄仲酉”铭文。 2002~2003年,枣阳郭家庙墓地发掘了两周之际前后的27座墓葬和3座车马坑。 因为这处墓地被盗扰的情况十分严重,才进行了抢救性发掘。 这也是首次以墓地为单位对曾国遗存的考古发掘。 不过也同样是因为盗扰严重,基本也没有抢救出多少有价值的文物。 但是其中仍出有“曾伯隋钺”,而且根据墓葬形制,可以看出此处的多个墓葬都是侯爵规格的墓葬。 这一地点曾国遗存分布的密度和规模都较大。 可认为两周之际,曾国中心区域应该在今郭家庙一带。 至此,曾国的脉络逐渐通过考古发现清晰了起来。 这应该是一个立国时间至少在西周中期的诸侯国。 西周中期时,今枣阳郭家庙一带是曾国的中心区域。 直到春秋晚期至战国初期,曾国的中心区域迁移到了随州擂鼓墩,随后的曾国国君就都葬在这一片了,包括曾侯乙。 并且中间在枣阳段营、曹门湾,甚至河南新野小西关,都相继发现了曾国青铜器,还说明了曾国当时统治的范围很大,横跨两省。 一个至少从西周中期延续到战国中期,且地域较大,曾经强盛过一时的国家,渐渐在考古学家和史学家们眼中清晰了起来。 这曾国,论地域范围和春秋时期的鲁、卫、郑、陈、曹、徐等国也差不多大了。 怎么也算是个二等偏上的大国! 可是,如此国祚绵长且曾经强盛的国家,却没有在史书上留下任何记载,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而且随州、枣阳等地的曾国墓葬群的发现。 其实也印证了文献所记载的,当时随国强盛一时的情况是符合的! 于是,支持曾随是一国二名的学者越来越多,并且彻底占据了主流。 可是,再主流的猜想,那也只是猜想! 所有发掘的,和曾国有关系的墓葬中,都没有出现任何带“随”字的铭文。 而在随州、枣阳等地,也没有发现任何随国的大型墓葬。 从发掘结果来看,这个曾国好像和随国没有丝毫联系! 这可把考古学家和史学家们都愁坏了! 就好像是媳妇都娶了,堂也已经拜了,都送入洞房了。 结果躺床上了最后的临门一脚,却怎么都进不去! 那层窗户纸怎么都捅不破! 现在,随州开发区,淅河镇,蒋寨村叶家山的当地村民,在平整田地的时候一锄头挖出了一批青铜器。 可把湖北考古所的研究员们,给激动坏了! 叶家山对随州考古来说是一片全新的地方,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出土过任何秦汉之前的墓葬,或者遗迹。 现在发现了青铜器,那可以肯定这里是有一片春秋战国乃至更早时期的遗址啊! 不管这是一处曾国的新遗址也好,还是那个从来都没有考古实物出现的“随国”遗址。 对解决“曾随之谜”,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啊! 因为,平整田地就挖出了青铜器,这说明这个墓葬绝对是被破坏过,才会让原本处于墓室中的青铜器流落到浅土层中。 这就说明,叶家山这边新发现的墓葬,是需要抢救性挖掘的啊! ............... 这两章算是新卷开始之前的前言,得理清楚曾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和随国的争论。 之后才好开始和大家开启这趟考古发现之旅。 还好,就这两章干货多了点,下章开始视角就回到主角团身上了。 话说,这次新的一卷,要发掘的墓葬有点多哦~ 主角也将要正式在学术界崭露头角,迈出成为“考古大佬”的第一步。 所谓的考古大佬,并非是挖出多牛逼的文物,就是大佬了。 真正的大佬,要为梳理华夏文明脉络做出贡献的,是要通过考古为华夏文明溯源的。 并非是比谁挖出来的文物多,谁挖出的文物精美,谁挖的文物值钱。 比的是谁的文物更有历史价值。 当然,这次同样会出现很多非常有历史价值且重要的文物,虽然比不上曾侯乙编钟,但是也差不了太多。 ------题外话------ 【释1】 关于楚王“我蛮夷也”的正确翻译。 这句话出自司马迁《史记·楚世家》 原文如下: 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 随人为之周,请尊楚,王室不听,还报楚。 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与随人盟而去。於是始开濮地而有之。 这段文章的原意,并非是网络上传言的: 随国君说:“我没有罪过。”楚王说:“我是个蛮夷,不懂礼,就是要打你。” 这段原文的意思应该是: 三十五年楚国攻打随国,但是随国并没有招惹到楚国,于是随国辩解说:我没犯错,你没理由攻打我! 楚王说:“我们国家处在蛮夷之地。今天诸侯们都背叛王室互相侵伐,互相攻杀,既然如此,那我也有军队,想凭此参与中原的政事,请求周王室尊奉我的名号。 你去帮我去和周王室说说这事。 于是随国去找周天子公关,惨遭拒绝。 楚国一怒之下退了周王室的队伍,自立为王,领着随国自个开了个盟,自成一家去了。 第九十章 三个大型的东西周墓葬群 “儿啊,你不是说在荆州很忙吗?” “我们还以为你今年不回家过年了呢。” “你爸干脆就带我来三亚度假了。” “离着过年就只有十天了,现在根本订不到回程的机票啊!” “不然你去二叔家,和二叔一家一起过年吧!” “就这样了哈,我们还赶着去冲浪呢!” “宝贝,春节快乐!” 挂断电话,陈翰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了空荡的客厅。 经过几个小时的高铁旅程后,陈翰顺利的回到了福建老家,一个不太出名的三线小城市。 只是,当他拿出许久没用的家门钥匙,打开家门时,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家。 想象之中的父母热情迎接,根本没有出现!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母居然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就跑去三亚旅游了。 虽然说,最近几年确实越来越流行在春节的时候去海南旅游,但是至少也提前通知一下吧! 这是什么忘仔夫妇啊! 放下手机,陈翰瘫倒在了沙发上,内心极度崩溃。 这接下来的十八天春节假期,要怎么过啊? 时值春运高峰期,就算他现在想要立马买机票去三亚与父母汇合,也根本来不及了。 作为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的90后一代,陈翰是个光荣的独生子女! 也就是说,这个春节,他注定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了。 至于二叔家? 想起那个正处于好奇心爆棚的年纪,嘴里天天挂着十万个为什么的表妹。 陈翰立马就没有丝毫去二叔家凑合过年的想法了。 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得了,也算是落得个清净。 “至少能安安心心的写论文,也不错了。”陈翰苦中作乐的想道。 原本回家先享受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的想法,立马被抛到了脑后。 抓起背包,陈翰转身就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准备向两篇论文发起挑战了。 “喂,庄师兄啊,你到家了吗?” “我们那边m105号墓的论文,可以开始写了啊!” “我这边先做个总纲出来,我们一人负责一部分!” “什么?休息?你这个年龄段,你这个阶段,是能休息的时候吗?” “想想你的博士学业,还想不想顺利毕业了啊?” “你也不希望延期毕业吧?” 不顾电话那头庄云鹏哭丧的哀嚎声,陈翰脸色平静的挂断了电话。 嗯,果然痛苦是守恒的。 当他将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一部分后,立马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既然如此,不如再将这份痛苦多转移给一个人分担吧。 陈翰面色如常的再次拨通了一个电话。 “林雅,回到家了吗?” “孔老师和李教授交给我们的任务,你可别忘了啊!” “这可是要投核心期刊的论文,而且两位老师都亲自指导!” “我们必须认真对待啊,现在一旦放松下来过节,那心气神就没办法再次提起了!” “我这边已经开始拟定论文提纲了,我们加把劲,争取在大年初一之前把论文搞定吧!” “十天够了,怎么会不够呢!” “我们这是社科论文,发掘报告和数据都有现成的,就是费点心总结提炼而已。” “就这么定了,一会我将提纲发你邮箱哈!” 依旧是无视了电话那头的哀嚎声,陈翰面带笑意的挂断了电话。 嗯,这两通电话打完,立马感觉心情畅快了,浑身都充满了工作的动力。 果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打开笔记本电脑,陈翰立马就投入到了两篇论文的提纲整理之中。 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只要投入到学习或者工作中之后,脑袋里就不会再有什么其他多余的想法了。 父母不在家一起过年什么的,不重要的! ...... 对庄云鹏和林雅来说,十分痛苦且度日如年,对陈翰来说却时光飞逝的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这十天里,陈翰足不出户,每天除了到门口拿外卖,剩下所有的时间都在床、书桌、厕所三点之间徘徊。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陈翰的不断鞭策下,庄云鹏和林雅也真的是拿出了备战考研时的那股劲,硬是在十天里,配合陈翰写完了两篇论文。 只是,庄云鹏和林雅是彻底解放,可以愉快的享受假期了。 陈翰却彻底茫然了。 两篇论文也突击写完了。 那接下来的八天假期,要怎么度过? 吃喝倒是不用愁。 陈翰已经提前在本地团购app上,跟着团购了一份年夜饭大礼包。 肉蛋奶蔬菜海鲜全都有,足够他度过接下来连饭店和小卖部都不开门的几天。 只是除了吃,还是需要给自己找点娱乐项目吧? 陈翰有些头疼,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提着一袋明虾和三眼蟹进了厨房。 这会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先搞定今晚的年夜饭再说。 虽然是一个人过年,但是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oh~礼多人不怪~” 一边哼着喜庆的春节指定bgm,一边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爆竹声,陈翰在厨房里摇摆着身体,不急不缓的准备着晚餐。 作为一个吃货,且是一对忘仔夫妇养大的吃货,陈翰显然是有一手独到的烹饪手艺。 不敢说和外头大酒店的厨师比,但是做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肯定不是问题。 不过两个多小时,他就做了五菜一汤出来。 “油焖大虾、清蒸螃蟹、松鼠鱼、红烧排骨、清炒时蔬、紫菜蛋花汤。”看着面前这桌自己亲手烹饪的年夜饭,陈翰满意的深吸了一口香味。 “行,齐活了!” 这时,左邻右舍也都飘来了阵阵诱人的香味,家家户户都做好了一桌美味的年夜饭。 忙忙碌碌中,明月已经高悬在窗外的天空上。 一朵朵烟花正在不断升空绽放。 楼下更是有很多父母带着小孩子在放鞭炮,欢声笑语不断。 年味在阵阵鞭炮声、烟花声、小孩子嬉闹的笑声中不断升腾。 陈翰驻足观赏了几朵绚烂的烟花,又看了看楼下拿着鞭炮正在嬉戏的小孩子几眼。 满足的笑了笑后,端着最后一道菜,回到了餐桌旁,打开一年都开不了几次的电视,调到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 “这才有过年的感觉嘛。” 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为自己满满的盛上了一碗饭后,陈翰就一边吃着饭,一边刷起了手机。 看春晚? 不存在的。 春晚这玩意非常神奇,如果大年三十的晚上没有春晚当做背景音的话,总是会觉得这个年过的缺点什么。 但是仅限于将春晚当做背景音! 一旦真的认真去看节目内容了,那这美好的感觉就立马会被戳破了,只剩下满腔吐不尽的槽。 所以,背景音就是春晚最应该待的位置。 一边吃着饭,听着春晚背景音,陈翰拿着手机的手,也随手点开了班级群聊。 自从大学毕业后,班里的同学们,就考研的考研,参加工作的参加工作,各奔东西,为生活忙碌。 也只有在这种逢年过节的时候,群里才会热闹一些。 发红包的发红包,聊近况的聊近况。 陈翰打开群聊的时候,大学时睡在陈翰上铺的罗正豪,正好就在大倒苦水。 老罗:“真羡慕你们啊,居然还有春节假期可以放!” 陈美冉:“老罗这是咋了,你不是回湖北老家的随州博物馆上班了吗?” 楼胜:“没听说博物馆春节都不放假闭馆的啊?” 老罗:“别提了,最近一个月,随州这边接连发现了三个大型的东西周墓葬群!” 老罗:“湖北考古所、随州博物馆考古队、随州考古队,全部都取消了假期,忙着处理这摊子事呢!” “听上头领导说,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和社科院考古所的人,年后可能都得来。” “我们也就是先做点前期勘探工作,并且将几个已经被盗发的残墓抢救发掘。” 看到罗正豪的回复,陈翰那叫一个惊讶。 随州离着荆州可不远啊,他在荆州的时候,可没听说随州出了这么个大事件啊! 三个大型的东西周墓葬群,同时出现在一个市里,这在之前都没有过先例的啊! 陈翰立马放下了筷子,双手捧着手机,准备向罗正豪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不过还没等他打开和罗正豪的私聊窗口呢,一通电话倒是先打了过来。 来电人正是导师孔建文。 “喂,小陈啊!” “春节快乐!” “很抱歉打断你的春节假期。” “所里突然来了一件紧急任务!” “随州那边连续发现了三座规模庞大的东西周诸侯级别的墓葬群。” “现在湖北的同志们都忙成一锅粥了,事态紧急,所里必须要立马支援啊!” “你的车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下午两点半,直达随州!” “这次不只是我们社科院考古所,北大考古文博学院也会一并支援!” “任务艰巨且重大啊!” 第九十一章 火线救场 大年初一,在这个欢度春节的好日子里,回家不过十一天的陈翰,便又背着背包返工了。 还好,倒也不是只有搞考古的会遇到春节不放假。 哪怕是大年初一,高铁也不会停运。 相比起公共服务业,几年都遇不到一次春节加班的考古业,还是小巫见大巫的。 就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基本上没有多少人坐高铁。 当陈翰踏上这趟,下午两点出发的g2540号列车时,他所在的车厢里,只有三个旅客。 加上他,一共四个人。 嗯,除了陈翰之外,另外三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甚至其中两人还对着笔记本电脑正在不断敲打屏幕,沟通会议。 看起来都是在大年初一还在为工作忙碌的苦逼打工人。 只有陈翰,上车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脸上的笑容挡都挡不住。 又有墓可以挖了,好耶! 对他来说,一个人在家里过寂寞无聊的春节,还不如趁着这个喜庆的日子,和所里的同事们一起过呢。 回考古所的感觉像回家一样。 在工地里面的感觉,比家里面感觉好多了! 在家里面一个人很无聊,都没有朋友,女朋友一起玩。 不像所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和大家待在一起呢。 至于所里的其他同事们想不想在这个全国欢度春节的日子里上班,那就不是陈翰考虑的事情了。 反正今年他是很乐于提前结束假期的。 ...... 几个小时后,在天色还没完全黑下之前,陈翰就抵达了湖北随州。 在这个大年初一的日子里,就别指望能打到出租车或者网约车了。 还好随州政府这边也早就有所准备,陈翰一出站,就被一位市里的公务员接到了停车场。 一辆专门来接社科院考古所人员的大巴车,正在等着他。 “喲,庄师兄,春节快乐啊!” “苏师姐,十天不见,甚是想念啊!” “小汪,怎么苦着一张脸啊,春节要开心一点!” “陈研究员,听说你趁着放假回家订婚啦?恭喜啊!” 一上车,陈翰就发现,全是老熟人。 基本上跟着孔建文从青海转战荆州的三十来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他也和几位相熟的同事寒暄了几句。 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愉悦”,只有陈翰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咳咳。” 坐在第一排的孔建文见陈翰也到了,眼神示意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后,便站起身说道: “好,除了四位临时有些事,今天赶不回来的同事之外,大家也都到齐了。” “辛苦大家了,在大年初一这个重要的日子,还要赶回来工作。” 孔建文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 这倒是让在场的众人也不好意思再摆出一脸不愉的表情了。 大佬都慰问表达歉意了,大家再摆出一副架子来,那就多少有点不给孔所长面子了。 刚才还一脸失去灵魂,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庄云鹏立马满血复活,十分狗腿的喊道:“不辛苦!” “我这个年纪就是要吃苦奋斗的年纪!老师有什么任务尽管交代吧!” 只可惜,孔建文根本没理他,只是面色平静的继续解释道:“之所以突然打断了大家的假期,召回各位。” “是因为随州这边出了大事!” 孔建文徐徐解释了一番。 原来,随州这边的考古所,年底似乎是撞大运了。 先是12月28日的时候,叶家山的村民平整土地时挖出了十五件青铜器。 之后湖北考古研究所的所长,亲自带人到现场调查,发现这十五件青铜器是来源于两座被盗发的墓葬。 之后湖北所立马就对这两座残墓开展抢救性发掘,并且在叶家山范围进行勘探。 这一勘探,直接勘探出了一片西周家族墓地,甚至是江汉地区乃至长江流域规格最高、规模最大的西周古墓之一! 根据勘探结果显示,整个墓地长150米、宽100米,面积达15000平方米。 其中,大型墓葬有10座,中型墓葬5座,小型墓葬50座。 其实如果事情只到这个地步,倒是也和社科院考古所没什么关系。 这片西周墓地虽然不小,但是随州当地再加上湖北所的考古力量,足够完成这片墓地的发掘抢救工作。 只是,好巧不巧的是,在2018年的3月份,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湖北文物考古研究所、北大考古文博学院、随州博物馆、曾、都、区考古队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对枣树林墓地展开发掘工作。 枣树林墓地,同样在随州,是属于义地岗墓群,1979年就曾经发掘出过两位曾侯墓。 之后随州考古队对这块区域进行过全面勘探,勘探出了86座春秋曾国墓葬。 过去几十年里,随州乃至湖北考古所都一直在为对这块墓地进行发掘而做努力。 好不容易,在打着寻找最完整的周代封国体系,构建江汉地区青铜文化标尺等理由,才终于拿到了发掘批准。 从三月份开始,北大考古文博学院远道而来的考古学者们,就会同了湖北考古所的大半人员,在枣树林墓地投入发掘工作。 现在突然又多了一个叶家山墓葬群,而且是一片被盗过,急需抢救性发掘的墓葬群。 湖北的考古力量,根本来不及同时应付这两片大型东西周贵族墓葬群啊! 而且,更让他们“运气爆棚”的事情还没结束! 紧接着,1月12号,就在枣树林墓地的旁边,随州文峰塔社区的工程建设区,进行前期勘探的工作人员,也发现了一片大型墓葬群... 其实这也有先迹。 在2009年的时候,文峰塔社区就曾经发现过,一片属春秋晚期至东汉年间的墓葬区。 当时发现的几个墓葬都被盗墓贼给盗过了,随州考古队对其进行了抢救性发掘,也出土了部分文物。 今年,准确的说是2018年的年底,文峰塔社区的民房,因房产开发被拆迁了。 房地产商准备在这一块建新小区。 在地底有前科的情况下,随州考古所自然是要对该地块,展开大规模考古勘探的,确保地下没有大型墓葬。 结果这一勘探,就又发现了一片超过66座墓葬的墓葬群,而且其中大型墓葬也不少,年代大约从春秋中期一直到战国时期。 又是一片东周时期的贵族墓地... 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叶家山墓葬群。 湖北考古所申请了二三十年,才终于被批准可以主动发掘的枣树林墓地。 再加上这房地产开发商都买下来了,准备要大兴土木建高楼的文峰塔墓地。 全部都是急需发掘,不能拖延的大型东西周贵族墓葬群! 湖北考古所,乃至加上北大考古文博院的考古工作者,也根本忙不过来啊! 没办法,社科院考古所也只能来火线救场了。 第九十二章 挖就完事了! “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情。” “这次随州一下子冒出了三片东西周贵族墓葬群,确实是让湖北考古所焦头烂额。” “湖北各市的考古队,只要手头没事的,全都被抽调来了随州,但是人手依然不足。” “三片墓葬群里,最后发现的文峰塔墓葬群,接下来就交由我们社科院考古所带队负责发掘了。” “大家辛苦一点,争取在半年内完成第一阶段的发掘工作!” 孔建文大声的鼓舞着队员们,希望大家能拿出全力以赴的精神来应对这次的突发项目。 考古所毕竟是官方机构,有了任务那是必须要承担住的。 哪怕现在是春节假期,哪怕文峰塔墓葬群有超过66座墓葬,那也得硬着头皮解决掉! 除去湖北考古所和荆州考古所,湖北其他几个城市的考古所或者博物馆考古队都没有多少一线田野考古工作者。 一个城市也就那么三五人。 平常在各自辖区负责负责一些单人墓葬的抢救性发掘是没问题,但是这种动辄就是几十座墓的大型墓地,他们可就搞不定了。 不只是搞不定,而且还没足够多的经验! 三片大型墓葬群,必须要有足够经验的领队才行。 经过紧急调控,几方机构很快就分号了负责区域。 枣树林墓地由湖北考古所和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组成联合考古队。 叶家山墓地则由随州考古所和荆州考古所牵头,带着其他几个市的考古队组成联合考古队。 最后发现的文峰塔墓葬群,则由社科院考古队领队,带着襄阳、武汉、宜昌考古所组成联合考古队。 小小一个随州,在2019年春节,足足汇聚了省内外足足二十多支考古队,超过两百位考古工作者! 除此之外还有近千配合三组联合考古队进行发掘工作的工人、技工、文物修复团队正在赶来。 整个随州动车站,今天几乎被考古工作者们给承包了。 从出站口不断往外走的旅客们,十个里能有九个都是来参加三大墓葬群考古项目的! 陈翰算是赶来的比较晚的了。 接到他之后,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巴车便启动,往着文峰塔墓葬群的方向去了。 “文峰塔社区的老破旧小区都已经被拆迁了,不过房地产开发商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流动板房,我们到了可以直接入住。” “流动板房内还没来得及装取暖设备,现在又是冬天,条件呢,确实是艰苦了一点。” “当地政府已经帮我们去采购一些取暖设备了,小太阳和暖炉什么的,最近两三天内就会配上。” “大家先克服克服。” 路上,孔建文也在不断介绍着情况。 因为这次事发突然,是真的来不及准备太多东西。 好在文峰塔墓葬群本就是因为要搞房地产开发才发现的,所以流动板房什么的都是现成的。 随州并不算是一个大城市。 从随州火车站出发,不过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后,社科院考古所的众人就抵达了文峰塔社区。 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下车。 一打眼,陈翰看到的便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工地。 嗯,熟悉,太熟悉了! 陈翰毫不顾忌形象的猛吸了一口气。 扑鼻而来的泥土味,再加上那淡淡的腐朽味,简直就和回家了一样。 “好了,现在天色也晚了,今天大家就先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正式开工!” 笑容和蔼的李教授招了招手:“来来来,分配一下你们的房间,然后都把行李放回房间。” “当地政府在市中心的黄鹤楼大酒店,给我们订了一桌开工宴,一会吃顿好的!” 大年初一就将大家从天南海北喊来了随州,当地政府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一桌五星级酒店的开工宴,就是一个不失风度且又能犒劳大家的好方法。 搞考古的,一不爱钱,二不能收礼。 到各地出差下工地,享受美食招待已经是能获得的最大好处了。 一听有好吃的,大家的精神总算是好起来了。 一阵欢呼之后,大家立马按照分配,将行李放进简单搭建的流动板房之中。 陈翰和庄云鹏这对师兄弟还是老样子,同住一间房。 两人拖着行李就回了编号301的流动板房内。 “师弟啊,你坑苦我也。” 庄云鹏一回房间,立马趴在床上哀嚎了起来。 “这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凄惨的一次春节!” “好不容易放假了,结果被你拉着写论文。” “论文好不容易搞定了,想着终于可以愉快过个年了,结果老师一通电话,就又要开工了!” “说好的假期,我是一天都没休息啊!” 看着庄云鹏那副被摧残到痛不欲生的样子,陈翰忍俊不禁。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原本他只是逗逗庄云鹏,反正这论文早晚都是要写的事情,先写完再度假,和先度假再写其实也没差。 但是没想到,这次春节假期放到一半就取消了,而且还刚好是论文写完的第二天就取消了假期。 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不过还是要安慰安慰师兄受伤的心灵。 陈翰走上前,宽慰的拍了拍庄云鹏的后辈:“师兄,凡事往好处想嘛!” “你想想,如果不是我催着你,我们先把论文解决了。” “不然现在我们可是要一边投入到新项目的发掘,一边还要整理撰写论文。” “那不是更累嘛!” 陈翰的这番言论,成功说动了庄云鹏。 一想到如果论文没写完,他得白天下工地挖土,晚上再挑灯夜战论文的场面,庄云鹏立马打了个寒颤。 “师弟说得对...说得对...” “至少是解决了论文。” “一会和老师汇报一下我们的论文已经写完了,没准老师还能表扬表扬我们,也不算亏!” 这么一想,庄云鹏就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笑着重重拍了下陈翰的肩膀:“师弟,这应该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呵呵..”陈翰扯起嘴角笑了笑,自家这位师兄,多少有点阿q精神的,也太好哄了吧。 “走吧走吧,去集合了,还有开工宴在等着我们呢!” 陈翰摇头失笑,拉着恢复精神的庄云鹏便走出了流动板房,重新回到大巴车上集合。 其他的同事们,动作也都很迅速,陆陆续续的也都回到了车上。 待到人都到齐之后,孔建文振臂一呼: “出发!” “晚上大家敞开肚子吃!就当欢聚春节了!” 考古所的大家也都配合的欢呼了起来,那股大年初一就被拉回来开工的怨气,也算是消散的差不多了。 晚上再大吃一顿五星级酒店豪华大餐,明天也能笑着面对工作了。 不就是65座春秋贵族大墓嘛! 挖就完事了! 第九十三章 老同学 随州黄鹤楼大酒店内。 二楼的一间大型宴会厅内,二十多张大桌都坐满了人,人声鼎沸,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在靠前排的第三桌上。 陈翰也混迹在其中。 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家在回工地将行李放下后,就直奔黄鹤楼大酒店了。 在经历了领导们上台讲话致词,恭祝新年等一系列的形式主义行为后,开工宴便正式开始。 随州当地的政府还是很给力的,招待大家的开工宴确实很豪华。 大青龙、清蒸野生大鲳鱼、芝士肉碎焗大连鲍、海参虫草养生汤、甜蜜燕窝西米露…… 这一桌子菜,人均至少也有个四五百块! 社科院考古所的同事们分坐两桌,孔建文和李教授分别作为两桌的领头人。 比起官面上的领导,孔建文他们就没那么多形式主义了。 明明没有喝酒,但是却满脸通红的孔建文,举着一杯葡萄汁,站起身笑着说道: “来来来,以饮料代酒,大家一起碰一个!” “大家能聚在一起欢度春节,也是一次难得的事情!” “就不祝大家发财了,干我们这行的也不能发财。” “我在这,就祝大家能够万事如意,考古路上一帆风顺吧!” 同桌的十几位社科院考古所的同事们,都笑着举杯与孔建文共饮。 以饮料代酒共饮一杯后,孔建文也不再多说啥了,一挥手,开席! 早就盯着桌上大鲍鱼的庄云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一个鲍鱼就塞入口中。 “好吃!不愧是五星级的大酒店!” 大家看到庄云鹏那非常开胃的吃相,也都乐呵呵的动筷享用起了美食。 “吃吃吃,多吃点。” “不够可以再加,今天的目标就是吃到动不了!” “大家不用客气,反正不是所里掏的经费!” 吃到好吃的了,大家也都喜笑颜开。 既然入了考古这一行,就要有节假日紧急加班的心理准备。 虽然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但是越少见,也说明越重要。 现在有一顿美美的开工宴吃,感受到了随州地方政府的重视,大家心中也好受了不少。 半个小时后,桌子上的十几道菜便风卷残云一般的进了大家的肚子里。 吃饱喝足了,大家也开始闲聊了起来。 陆陆续续的,参宴的各人员也都离开了座位,和其他兄弟单位相熟的同事们走动寒暄了起来。 一场中式宴会,很快就变成了西方自助宴会的样子。 大家三三两两的围成不同的小圈子,互相之间闲聊了起来。 考古的圈子真的不大,特别是社科院考古所还是一个机动部门,经常全国各地跑。 所以社科院考古所的人,基本上在考古圈内都是交际花。 别说那些老资历了。 就连陈翰,在开工宴上也碰到了不少熟人。 有进入了北大考古文博院读研、读博的师兄师姐。 还有和他同期,现在已经加入湖北地方考古所任职的同学。 那位在同学群里聊天的罗正豪,也在这场开工宴上。 老同学见面,自然是要拥抱寒暄一番的。 陈翰当年作为北大考古系15届的专业第一,在系里大小也算是个名人。 没一会,在他身边就聚集起了一个北大考古系的小圈子。 一位大陈翰一届,在学校时还帮过他的师姐,有些幽怨的看着他说道:“陈师弟,你怎么没有来考古文博院读博,反而跑到社科院去了?” 虽然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窈窕君子,淑女也是好逑的。 这位学姐还以为能在北大文博院等到陈翰,好借着关系和他更进一步呢。 要知道,陈翰就算是留在北大,也肯定能保送考古文博院的。 没想到,他毕业后居然没有选择在北大直博,反而是选择社科院了。 “学姐,虽然文博院现在是国内考古学第一,但是我更喜欢社科院考古所。” 陈翰难得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社科院考古所是国内唯一可以全国到处跑田野考古的机构。” 虽然同为学术机构。 不过北大文博院更多还是以“教书育人”为主,走的是大而全的路线。 虽然也不缺课题,而且在全国还有多个考古基地供学生学习。 但是大部分项目都是需要教授们自己去向上头申请的,能不能批下来也不好说。 像随州枣树林墓地,就是湖北考古所和北大文博院申请了好久才终于申请下来的项目。 如果在北大文博院,导师手头没有什么好项目的话,可能就只能在几个考古基地里不断实习了。 社科院考古所就不一样了。 社科院考古所算的上是各地考古所的上级部门,而且是国字头的研究所。 相对北大考古文博院,走的是小而精的路线。 平常主要就是干救火队长的工作,哪里有事就往哪里赶,可以全国各地到处挖的。 而且社科院考古所也同样可以自己申请项目。 所以,在社科院考古所,能接触到的考古项目,肯定要比在北大考古文博院更多。 没看陈翰这直博第一年都还没过完呢,就已经跑了三个不同的考古项目了嘛! 虽然北大考古文博院现在已经隐隐压过社科院考古所一头,成为国内考古领域第一了。 但是陈翰也还是更愿意跟着孔建文,多经手一些发掘项目。 “好吧。”学姐耸了耸肩,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不过她也没在这方面深究,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陈翰一个帅哥,错过了就错过了呗。 罗正豪嘿嘿一笑,伸手一捞,揽住了陈翰的肩膀:“老陈,你读博选的是哪个方向啊,拜在哪位大佬门下?” 作为曾经在一个宿舍上下铺睡了四年的同学,罗正豪还是挺关心陈翰现况的。 “目前我是在孔建文教授的手下,研究方向是夏商周时期考古。”陈翰耐心的回答道。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不会只专注于夏商周时期考古的,我同时也在研究秦汉时期考古。” “如果有机会的话,唐宋考古也想要试着研究研究。” “嚯,老陈,你这野心有点大了哦。”罗正豪挑了挑眉毛,有些不看好他这番豪言。 随着国内考古学的专业化、制度化。 现在华夏考古已经过了那个大而全的时代了,现在的考古学者,大多都要求专注于一个时期的考古。 只有专精才能专业,一个夏商周时期考古,都够研究一辈子的了。 罗正豪意味深长的劝说道:“老陈,还是选择一个方向不断努力吧,不要朝秦暮楚,这样最后到头来只会杂而不精。” 陈翰笑而不语,没有接话,也没反驳他。 总不能告诉罗正豪,自己有外挂,一点都不慌吧? “小陈!过来一下!有点事!” 刚好,孔建文出声喊住了陈翰,他也顺势翻过了这个话题,面带歉意的和几位同学、学长、学姐们说道:“你们先聊,我导师找我有事。” 说完,他便小跑着回到了003号桌。 “老师,您找我有事?” 孔建文点点头,将手机递给了陈翰。 “你看,这是荆州文保中心那边的同事发来的。” “我们从168号墓里出土的那些简牍,出结果了。” 第九十四章 天平衡杆! 从孔建文的手上接过手机,映入陈翰眼帘的便是一些黑白色的竹简照片。 “这是用那台光谱成像仪拍摄出来的?”陈翰好奇的问道。 按照简牍的修复流程来算,送去荆州文保中心的那批简牍,现在应该才刚做完清洗工作,才刚要进行脱色而已,离着完全修复好至少还有半年呢。 而且现在又是春节,文保中心应该也不上班的。 那这些照片肯定是用那台神奇的光谱成像仪拍出来的。 只要清洗干净后的竹简,就算碳化漆黑一片,用光谱成像仪也可以还原出字迹的。 “对,这是前几天荣部长发来的,之前大家都在放假,我就没通知你们。”孔建文简单解释道。 其实这些照片到他手上已经有七八天了。 就是现在正好大家聚在一起,孔建文就想起了这事。 他可是记得自己这位弟子的篆书识读能力很出色的。 “来,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重要的记载。” “好的。”陈翰点点头,认真的翻阅起了这些照片。 m168号墓里出土的简牍并不多。 竹牍只有一枚,就是那枚告地书。 竹简也就六十多枚,一枚上少者2字,多者也才14个子,一共加起来也没几百字。 陈翰很快就翻阅了大半,确定道:“导师,这应该就是一卷《遣册》。” 其实这批竹简在出土的时候,李教授从简上残存的绳痕判断,就能看出这是以细麻绳分上下两道按顺序组编成的一卷书册。 只不过出土时,因编缀绳索已朽,所以竹简整理出来的顺序是散乱的。 仔细翻阅一遍后,陈翰便向导师回禀道:“老师,这卷遣册的内容有记载器物名称、大小、数量的,也有记载器物名称、数量和放置位置的。” “这倒是方便我们为出土文物进行命名。” 大部分出土文物的名字,实际上都不是它们当年的名字,而是现代人重新命名的。 比如司母戊鼎,只是因为鼎上有“司母戊”这三个字,所以被命名为司母戊鼎。 而且现在还纠正了,那个甲骨文不是司字,而是后字,正式命名改成了后母戊鼎。 至于到底这个鼎,在商王祖庚或祖甲铸造的时候,将其命名为什么,早就不知道了。 或许它也根本就没有名字,就叫“祭鼎”也说不定。 总体来说,文物在发掘出来之后,为其命名都是尽量参照文物本身特点来命名的。 比如,之前m168号墓里出土的那对精美的三鱼耳杯,在为其登记命名的时候,也简单粗暴的命名为三鱼耳杯。 不过现在遣册出现了。 在遣册中,就有纪录这对三鱼耳杯,准确的纪录是“彩绘三鱼纹漆耳杯一对。” 不出意外的话,m168号墓里的出土的文物,只要遣册里有准确名字的,就会按照遣册的命名为准了。 孔建文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凤凰山墓葬群发掘出来的文物,都已经送到荆州博物馆和文保中心了,他们自己会按照这份遣册来整理的,我们不用操心这个。” “可惜啊,这只是一卷遣册,没有记载什么其他的内容。” “不过除了遣册之外,也有一个意外之喜,你翻到最后一页看看。” 意外之喜? 陈翰有些疑惑的翻到了最后一页。 一个长条形竹片的三面扫描照,出现在了陈翰眼前。 这不正是陈翰之前在那个竹笥最底下发现的竹片嘛! 经过光谱成像仪的复原,原本陈翰没来得及看到的文字,重新出现在了竹面上。 竹简一面写着:“正为市阳户人婴家称钱衡。” 另一面则写:“以钱为累,劾(刻)曰‘四朱(铢)’,两端等十。敢择轻重衡及弗用,劾论罚繇,里家十日。” 在薄薄的侧面,还写有三个字,但是第一个字已经完全模糊看不清了,只剩下“黄律”二字。 勉强将竹片上的文字认了个七七八八后,陈翰震惊了。 “这,这是一个天平衡杆啊?!” 孔建文点点头:“对,这就是一个天平衡杆,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一个称钱衡。” 竹片上刻的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句“正为市阳户人婴家称钱衡。”显然是交代这个天平的制作者及用户。 “正”,就是里正官的意思。 而市阳户人婴家,则表明了这个天平是市阳里一户叫婴家的人所制造使用的。 而且,既然这个“称钱衡”能出现在遂先生的陪葬品中,显然是和遂先生生前息息相关的事物。 或许是家传的,或许是他曾经用过的。 总之,这个“婴家”肯定是遂先生的家族。 遂先生口中含有阴文玉印一颗,印文只有一字作“遂”。 根据过去出土的汉印来看,印文如果是一个字的,一般都是使用者的名。 也就是说,遂先生应该是姓婴,名遂。 婴氏,晋大夫季婴之后。 汉代确实有婴这个姓,而且还不算是小姓。 这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发现了。 但是,接下来竹片另一面的这句话,才是真正的重磅信息! 以钱为累,刻曰四铢,两端等十。敢择轻重衡及弗用,劾论罚繇,里家十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以钱为累”即用法钱作砝码来称交易使用的四铢半两钱。 在《汉书·食货志》中应劭有这样一段注释,他说“时钱重四铢,法钱百枚当一斤十六朱,轻则以钱足之若干枚令满平也”。 这段话正是汉代使用法钱作天平砝码来称钱的很好说明。 天平的一端放法钱百枚,另一端则放交易时使用的四朱半两钱百枚,这样天平方可平衡。 若交易使用的四铢半两钱不足官方规定的四铢重,则要加若干枚,使天平保持平衡。 从衡杆文字来看,出土的这个称钱衡的使用方法与此相似。 所不同的是出土称钱衡的两端所放的法钱和四铢半两钱各为十枚。 “两端等十”就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这枚天平衡杆,是用来称钱的,怪不得叫“称钱衡”! 孔建文微微一笑,振奋的说道:“现代人一提起天平,第一印象想到的就是埃及的天平。” “确实,根据纸草书的记载,早在公元前1500多年,埃及人就已经使用天平了。” “甚至有学者研究认为,埃及人使用天平的时间,可能比这个时间还要早,大约在公元前5000年以前就用天平了。” “但是,天平对我们华夏人来说,也并非是舶来物!” “华夏古代也出现过天平结构的仪器,产生的时期也很早!” “最早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没办法追溯了。” “但是,至少在春秋晚期,我们华夏的天平和砝码制造技术已经相当精密。” “史书里曾经记载过,天平以竹片做衡杆,丝线为提纽,两端各悬一铜盘。” “只是后来因为天平称重物比较麻烦,就逐渐改用秤了,也就是一边绑着秤砣,一边绑挂钩的那种老式手工秤。” “老一代人到现在卖东西都还用这种秤呢!” “当然,天平也没完全被淘汰,只是称量小物时才用天平。” “华夏古代称钱重和银子的时候,都是用天平来衡量的。” “中药店里,自古以来也都是用天平来称重的!” “天平,可以说埃及人比我们更早开始使用,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我们从埃及人那边学来的!” “华夏的天平,也是我们华夏先民自己发明研究出来的!” “这枚天平衡杆,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第九十五章 博士课题 这枚西汉时期的天平衡杆出现,其实最重要的影响,并不是证明了华夏人在公元前就已经使用天平了。 这个已经不需要证明了,之前早就有战国时期和秦汉时期的天平出土了。 重要的是,这个天平衡杆上刻下的文字! 前面那些介绍其实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背面最后那句“敢择轻重衡及弗用,劾论罚繇,里家十日。” 以及在衡杆侧面的那已经看不清的“x黄律”! 很显然,这是一项律法! 而且不是记载于存世汉律中的一道律法! “这道律法,很可能是汉文帝时称钱衡的法律规定。”孔建文指了指图片上的篆书,耐心的和陈翰解释道: “《史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文帝五年条云:“除钱律,民得铸钱。” “《汉书·文帝纪》云:“除盗铸钱令,更铸四铢钱。” “由此,可以看出在文帝五年以前,国家对铸钱业是有法律规定的。” “但是呢,自文帝五年废除了盗铸钱律,使民放铸以来,根据史书记载,“农事弃捐而采铜者日蕃,释其未耨,冶熔炊炭,奸钱日多。” “放开私人铸钱后,不管是农民、商贾、手工业者,还是官方都在铸造货币,结果就造成了郡县币制不同,或轻或重,或含铜量不同,导致货币混乱,同时有各种各样的四铢钱和三铢钱满天飞。” “货币的轻重和含铜量无法统一,引起了市场与币制的紊乱,这都是《钱律》废除而造成的症结。” “面临这种情况,贾谊曾上书文帝,要求中央专铸货币,或规定民铸货币的合金成份。” “文帝当时虽然没有即时地采纳贾谊的建议,但在文帝在位的后期肯定是采取了一些管理货币及市场的措施。” “这次凤凰山168号墓出土的称钱衡杆,就是一证。” “这根“称钱衡杆”上,就清晰纪录了一道,关于用法钱来作为衡量标准的法律规定。” 陈翰听的非常认真。 对于大部分没有深入研究历史的人,可能觉得汉朝使用的律法都有保存下来。 毕竟汉朝的历史很完善,名臣将相,王公贵族们的生平记录的也很完全。 那行使了四百年的两汉律法,肯定是有完整传承下来的。 但是实际上,并没有。 西汉的律法是承的秦法,后来一直不断在删改。 虽然两汉确实有很多的法律条文被纪录在了史书上,但是要说整个《汉律》都被传了下来,那是不现实的。 实际上现存的汉律记载,可能还不到当时的一半吧。 毕竟史书上记载的律法,大多都是一些常用的,以及纪录一些触犯汉律获罪的大人物时,顺带写下所犯何罪。 更别提,作为一个封建国家,皇权至高无下的情况下,每代帝王都还会颁布一些临时律法,更是没有流传下来。 有大量不怎么被用到的律法,早就已经遗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像这次出土的“天平衡杆”上记载的“x黄律”,就是一道文帝时期为了维持货币正常流动的律法。 “敢择轻重衡及弗用,劾论罚繇,里家十日。” “劾”是告发检举的意思。 整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如果敢任意选择不合乎规定的称钱衡,或者不用官方规定的称钱衡,立马告发!犯法者需要到里正官家里服十天劳役出发! 很显然,这是一条为了维护汉文帝新规定的四铢半两钱的标准重量,亦即维护当时币制的铸造和通行的律法。 应该是汉文帝在推行四铢半两后,补充发布的一条律法。 这也是《史记》和《汉书》等汉代史书里没有记载的一条律法。 这是一件研究西汉初期的政治、经济政策的,极为重要的实物资料! 比如这条法律规定中,犯法后的处罚是让犯人去里正家服劳役十天! 这就是一个研究汉代里正官职权,非常有用的线索。 里正基本相当于现在的村长,管理一里几十户人。 以前史学界普遍认为作为汉代官僚体系中最基层的官,里正的权利不大。 主要负责掌管户口和纳税,配合上官每季度收税的,日常其实没啥特权。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民人犯法后,处罚方式居然是去给里正家做劳工! 那里正的小日子可舒服了。 “小陈,还记得和这个天平衡杆一起出土的那些圆形铁环吗?” 孔建文笑眯眯的说道:“之前我们一直都弄不清楚,那些圆形铁环是用来干什么的。” “不过这根天平衡杆出现后,一切都清晰了。” “那些圆环每个重量10.75克,约合汉制的16铢。” “这应该就是当时用来称钱重的砝码,也就是法钱。” “但是为何这些法钱并不是标准钱币的形状,更不是用铜做的,和之前出土的法钱完全不一样,就实在没办法解答了。” 陈翰皱了皱眉头,同样陷入了困惑。 法钱,顾名思义,就是法定钱币,是一种合于法定标准的铸币,类似于钱币范本。 既然墓中出土的这个天平是一个称钱衡,那肯定是有标准法钱配套的。 只是这些重16铢的圆环,显然和“钱”没啥关系啊。 “或许这个称钱衡,在遂先生的手上,并不是拿来称钱的,而是拿来称别的东西?”陈翰不确定的问道。 虽然这个天平叫称钱衡,但是又不是只能用来称钱,只要有砝码,用来称啥都可以。 孔建文耸了耸肩:“那就不清楚了,考古也不是万能的,啥都能解释清楚。” “至少这个称钱衡记载的律法是真的,至于到底当时墓主人拿它来干什么,恐怕只有躺在荆州生物所里的遂先生自己知道了。” 孔建文摇了摇头,放下手机,语重心长的对陈翰说道:“小陈,这次我们所负责的文峰塔墓葬群。” “随州考古队已经进行过先期勘探了,可以确定这是一片西周时期的贵族墓葬群。” “你的读博方向正好是夏商周时期,这次的发掘工作可得打起精神来。” “我觉得你的博士课题,不如就从这次文峰塔墓葬群项目中选择吧。” 陈翰是直博的,也就是本科毕业后继续深造4-5年,成功毕业的话直接拿博士学位,跳过了硕士。 当然,如果实在读的不顺利,也可以转为硕士研究生培养。 不过孔建文还是很看好陈翰的,不觉得他会无法博士毕业。 一般来说,直博的第一年需要寻找自己博士研究的方向。 之后的博二博三就要开始围绕着确定的课题进行研究和论文拟定了。 想要博士毕业,肯定是需要一个大论文,再加上多篇细分论文,才能够通过论文答辩的。 恰好,现在出现了文峰塔墓葬群这个大型项目。 陈翰非常适合以这个项目作为自己的博士课题! 文峰塔墓葬群的墓葬大多集中在春秋到战国时期,属于夏商周时期考古领域。 再加上这个墓葬群的墓葬很多,现在已经探明的就有66座了。 虽然不一定会全部发掘,但是社科院考古所估计怎么也需要花个一两年时间,发掘个六七座墓坑。 陈翰只要积极参与发掘工作,整理出一篇关于文峰塔墓葬群的总纲大论文,多篇不同墓葬的细分论文,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孔建文的这个指点,自然是很适合陈翰的。 他自己其实也有这个想法。 “老师,我明白!” 陈翰笑着点点头:“这次文峰塔墓葬群的发掘项目,我会全力以赴的!” 第九十六章 开工! 文峰塔墓地,是随州修建“文峰塔还建小区”时发现的。 文峰塔社区这片的老房子,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的了。 也是因为都成为了老破旧,这才会被政府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全部拆迁重建。 当时工地上机械施工时,一条墓道直接被挖出来了。 也是因为这条墓道的出现,才使得工程暂停,当地考古所介入,对施工现场进行了考古调查钻探。 这一勘探,一下子就在已经被拆迁的原“文峰塔社区”的位置上,发现了几十座年代不一的墓葬。 最先被发现的就是施工现场被挖出来的三座墓。 分别是两座东周墓,一座明代小型砖室墓。 编号分别是m1、m2、m3。 这块新确定的文峰塔墓地,是随州溉水东岸义地岗墓群的一部分。 义地岗墓群早在九十年代就被勘探发现了,但是文峰塔这片在之前却没有被当地文物局注意到。 毕竟之前这片地方都盖满了房子,考古队也不可能对地底进行勘探工作。 不过,擂鼓墩曾侯乙墓离着这里只有5100米远。 上个月发现的叶家山西周早期墓地,也在文峰塔墓地东北方向9100米的位置。 可以说这几片墓葬群互相之间都是有关联性的。 而且规格又都很大。 所以哪怕还没开始进行正式挖掘,不管是市里还是省里的领导,都猜测这两处墓地肯定也和曾国有关。 ...... 美美的吃了一顿开工宴后。 翌日,社科院考古所的大部队,就准备进行抢救发掘了。 他们所住的流动板房,离着施工现场非常的近,就在施工区域的最边缘。 早上八点多,陈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月底的湖北,温度甚至低于零下。 哪怕有一个小太阳对着自己吹,但是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后,陈翰也还是忍不住的打寒颤。 比起北方那种直白的干冷,两湖地区这种零下1-5度左右的阴冷,更加折磨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上半截被小太阳照到的地方是暖的,下半截却冰冰凉,还带着潮湿感,怎么都捂不热,简直就像是冰火两重天。 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后,陈翰翻身下床,穿上衣服就走到了庄云鹏的床边。 “庄师兄,起床上工啦!” 拍了拍庄云鹏的被子,将他从梦中叫醒后,陈翰就又走到墙角,抱起了一个洗脸盆,打开门走出了流动板房。 迎面而来的刺骨冷风,立马就给了陈翰一击重击,很少说脏话的他,都难得爆了一句粗口。 “妈的,好冷!” 湖北湖南这种夹杂在南北方中间的地方,气候兼具了南北方的特点。 如果说南方的冬天是魔法攻击,北方的冬天是物理攻击。 那湖北的冬天就是双穿透!! 但是再冷也得适应,发掘项目可不会根据天气来安排,更不可能按季节出现。 抱着洗脸盆,陈翰连忙走进热水房,接上一盆热水后,就在门外的盥洗台上洗漱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不断也有其他同事们抱着洗脸盆来接热水洗漱。 颇有一些大学宿舍的生活气息。 流动板房也就这个条件了,想要洗漱或者洗澡之类的,都要到专门的公共洗浴室进行,独立卫浴啥的是别想了。 简单的洗漱一番后,陈翰也差不多适应了寒冷,到食堂区拿了几个包子油条后,就拎在手上,一边吃,一边往发掘现场走去。 流动板房离着发现的m1号墓,连一公里都没有,不过五六分钟他就走到了发掘现场。 此时,已经有一批社科院的同事们,正在画探方、捋地层、测量绘图。 在很多大众眼里,考古就是把土挖开,再将文物拿出来就行了。 顶多就是在取文物的时候认真仔细一点,用一用刷子和竹签清理清理土。 看起来好像谁都能干似的。 但是实际上“刨开土,把东西拿出来”这是盗墓贼的行为。 考古发掘工作,是一个具有系统性的事情,需要做非常多前期工作,并且在发掘过程中也非常麻烦。 可能在纪录片里,出现的那五秒钟文物提取视频,在观众眼里,就是一个人伸手将文物从泥土里拿出来了。 但是实际上在提取之前,要做无数论证、准备、观察,确保提取的过程不会导致文物被二次破坏。 而且一些极端的文物,比如丝织品、混合在泥土里的竹简,那都不是田野考古工作者说提取就能提取的。 甚至碰都不敢碰, 需要专门请一些技术人员,比如荆州文保中心的专业修复师,飞到考古现场来亲自提取。 一些重要的墓葬,可能挖出来的土都要来来回回筛好几遍! 还得是人工筛! 一直筛到土都只有砂砾那么大,确定没有漏掉任何文物,才算是完成发掘。 因为一些小件的文物,或者文物碎片,只有一两厘米大小都是常有的事,如果漏了就太可惜了。 凤凰山168号墓的棺椁,大件文物提取只用了十几天。 但是后续对棺内沉积物的筛查,足足花费了两个半月。 考古是一个需要慢工出细活的工作。 所以哪怕是很赶时间的抢救性发掘,哪怕社科院考古所的大家都放弃了春节假期,赶来开工。 但是也没有一开工就直接挖墓室了。 而是按照流程,一点一点的进行测绘,开探方。 估摸着,光是测绘和开探方,都需要花费几天时间。 不过这也不代表陈翰就啥都看不到了。 因为这次文峰塔墓葬群是抢救性发掘,事先施工单位已经挖到墓道了。 所以陈翰蹲在施工的大坑旁边,就能够看到一个大致的墓坑情况。 从施工现场已经挖出来的地层断面,可以观察到墓地的地质状况。 施工单位一共挖出了五层地层,从最上面的耕土层、黑褐色土层、红褐色土层、砂石沙土层,到红砂岩层。 两座被挖出来墓葬,便是在红砂岩层中开凿的。 形制均为经典的竖穴墓。 就是墓葬在施工中已经被毁的有点严重了。 m1号墓的填土基本上都被挖出来了,墓室也没有多少残留,只剩下残存的薄薄一层填土。 在陈翰旁边堆着的就是挖出来的填土堆,里头主要都是红、黄色为主的五花土,不过也有少量的一些青膏泥和木炭颗粒。 早在东西周时期,古人就知道青膏泥和木炭颗粒的密封效果很好了,一个可以隔绝氧气,一个可以吸湿度。 其实华夏人在古代的时候,物理化学方面的研究还是挺深的,一点不比同期的希腊文化差。 就是后来路子走歪了,甚是可惜。 “小陈啊,来了?” 早就到现场指挥工作的孔建文,看到陈翰后,便走过来忧心忡忡的说道:“m1号墓的情况很不乐观。” “现场施工将墓坑破坏的很厉害。” “墓里的东西,都已经被挖土机粗暴的当沙土挖出来了,现在全露天堆在那呢。” 孔建文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大土堆,已经有一些考古工作者围着这个大土堆在进行清理工作了。 “这个沙土堆就是从m1号墓的位置挖出的填土,里面充满了各种随葬文物,急需清理。” “小陈,你也去帮忙吧!” 上架感言+加更规则! 推荐pk晋级失败,追读不够,上不了三江,所以今天(7月15号)中午十二点就上架了。 这本书本来就是很冷门的题材,读者受众小,愿意看职业考古文的读者不多,所以我一直希望能多点推荐位曝光,不然没读者来看的话,肯定是写不下去的。 没能上三江,确实是挺沮丧的,原本以为有机会上的,太可惜了。 但是既然结果已定,那就没有抱怨的必要了! 今天中午十二点上架! 卖惨什么的,我向来都不太会。 总结就是一句话,之前我写了两本书,都养活了自己,非常感激。 现在是全职写书,能不能吃上饭,就全靠观众老爷们支持了。 其实如果为了稳妥的话,我继续写文娱小说是最好的。 毕竟我上本书《乐队的盛夏》虽然没有精品,但是均订成绩也还不错,积累了一批喜欢看文娱小说的读者。 继续写文娱小说,不但市场大,而且有一批老读者支持,写起来也简单轻松,熟门熟路,肯定更容易写出成绩。 但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考古,而且我在起点上看到的都是“盗墓”小说,真正写考古,为考古学正名的只有那么一两本书。 我不想大众一提起考古,首先想到的都是“盗墓”,而不是那些为华夏文明溯源,不辞辛苦一直在田野中工作的考古工作人员。 我们这个社会,对考古工作的误解真的太大了,各种阴谋论,各种抹黑和抨击。 这让我这个旁观者看了,都为之恼火和心酸。 所以,才有了这本书。 写这本《考古大师》,对我来说是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的大胆尝试,没有任何后路和撤退可言! 只是,正经的职业考古小说,受众群真的太小了,没有多少读者看,其中愿意付费看正版的可能就更少了。 我只希望,大家能尽量多支持支持正版吧,本来看这个类型书的人就少,再都跑去看盗版,那这本书只会走不长远。 我现在已经规划好的就有8卷了,包括了大家强烈要求的江村霸陵,三星堆,海昏侯墓…… 我还有好多好多有趣的考古故事,精彩的大墓发掘想写呢,希望大家能支持我,让我将这些墓写出来。 无君子不养艺人,还是希望大家能多支持吧,我提前在这里跪谢大家了ozr!! 希望大家有能力的,愿意看正版的读者,能支持一下正版订阅! 这对我真的很关键,只有订阅的读者足够多,这本书才能坚持写下去。 当然,既然要寻求大家的支持,那也是要用更新量来说话的。 说实话,我一章存稿都没有,这种比较硬核的内容,需要查阅大量的论文、文献、发掘报告等资料,写起来真的不轻松,比我之前写的书都写得慢。 所以,上架一下子爆十几章什么的,臣妾真的做不到。 不过,上架还是会有五章更新的! 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晚上不睡了,从0点开始,奋战到中午12点,十二个小时至少给大家写出五章来!(中午12点之后才会发,因为中午12点才开通vip权限。) 当然,这还不是结束! 为了成绩,拼了! 上架之后,每天的基础更新从一天两章变成一天三章。 并且,我这还有一套加更规则! 新书上架后24小时内,首订以1000为基数,每超过100首订,就多加更一章! 打赏每累计超过一万起点币,也加更一章! 大家订的越多,我就加更的越多! (这些加更都会在每天三更的基础上,每日再加更还上!) 那么,到底这本书的成绩会如何,能不能支撑我的生活,让我能靠喜欢的事情吃上饭,一切的选择权都交给读者老爷们! 再次拜谢大家! 此致,顾屈。 第九十七章 被盗掘啦!(求首订!!) 比起只是墓道被挖残断,墓室却还没被破坏的m2号墓。 m1号墓的情况是真的惨。 现场施工的时候,开挖机的工人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挖到墓葬了,整个墓都被挖了出来,堆在了沙土堆里。 在收到导师的任务后,陈翰便戴上手套,走到了那座沙土堆旁。 七八位社科院考古所的同事们,已经在细致的筛选沙土堆中采集到的散落文物了。 陈翰粗略一看,器类还不少,铜器、玉器、石器都有。 一些铜缶、铜戈、铜箭镞和青铜残片,已经被采集了出来,正在编号登记。 “这个沙土堆是m1号墓的填土,在这个沙土堆里采集到的文物,都编入m1号墓的出土遗物吧!” 李教授皱着眉头,指挥着考古工作者们认真的对面前这堆沙土进行细致筛选。 很多m1号墓中的文物,都隐藏在这堆沙土中,可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陈翰看李教授这表情,怎么那么严肃,甚至还有一些痛心啊? “小陈,来啦?” 看到陈翰,李教授皱起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不过很快他就又恢复了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m1号墓的情况,很不乐观啊。” 李教授叹了口气,拉着还没进入工作状态的陈翰走到了沙土堆旁边,这里摆放了几个之前施工单位整理出来的一部分填土中的文物。 “我和老孔,已经和施工单位的负责人了解过情况。” “施工单位在平整土地的过程中,机械作业挖掉了m1号墓的墓坑上部绝大部分。” “也是因为挖出的填土中,有一定数量的青铜器和碎片出现,这才引发了施工单位负责人的重视,停工申请有关部门介入。” “不过等我们到现场勘查确定,m1号墓的墓坑只剩下20几厘米的底部还没被挖出来。” 陈翰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问道:“教授,棺椁呢?施工单位反应再慢,挖到棺椁的时候总能反应过来这是墓了吧,怎么会挖到底部才反应过来?” 一般墓坑中棺椁的高度都得有个一米左右高,就算施工单位的挖机师傅反射弧长了点,当挖到离着坑底还有一米多的位置,也该看到棺椁了吧。 除非,这个墓里没有棺椁,才会挖到底部,都挖出青铜器了才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李教授叹了口气:“棺椁、骨架都已经腐朽不存了,所以施工单位在发掘的时候才没发现这是一个墓坑。” 如果棺椁没有了,那墓坑内除了那些随葬品之外,就没有任何像墓葬的地方了。 开挖机的师傅如果没有留心一直观察每一铲挖出的沙土,那确实会注意不到这是墓葬。 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不过,棺椁都腐朽了,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通常来说,如果墓主人下葬后,墓葬一直没有被挖开的话,就算这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也不至于棺椁都完全腐朽。 华夏考古界发掘的春秋战国墓还是不少的,棺椁完全腐朽的情况确实出现过。 但是那些棺椁都腐朽了的墓,通常都会伴随着另一个关键点。 那就是全都是被盗掘过的墓。 陈翰眼神中带着一些探寻的目光,低头在已经被清理出来的文物中来回扫视了起来。 果然,在已经提取出来的青铜器和陶器中间,赫然还躺着一件明显和这些随葬品不是一个年代的物品。 一件铁器! 铁臿! 一座西周时期的墓中,出现一件铁臿,显然很不对接! “这,是一座被盗掘过的墓葬?”陈翰指着这件铁臿,有些失望的说道。 李教授点点头:“对,这件铁臿是在m1号墓的墓坑填土里发现的,应该是盗墓贼挖进墓室后留下来的。” 这就是李教授一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原因。 这件铁臿从形制上看,应该是一件战国至汉代的铁器。 臿(chā)字和插同音,是一种铲土的农具。 耒耜是它的前身,锹是他的后来者。 这玩意兴于春秋战国时期,到了汉代基本上被广泛运用于农业工作之中。 当然,臿也被盗墓贼广为喜爱,过去较多发现于墓葬的盗洞中。 别说古代盗墓贼了,到了现代,很多现代盗墓贼在盗墓的时候,不也得用铁楸来挖土,一个道理。 墓坑填土中遗留了这么一件铁做的臿,这说明m1号墓在下葬后不到三百年内,就被盗发过了。 最早可能是战国时期,最晚也就西汉左右,墓里的随葬品就已经被盗走了。 留给现代考古工作者的,估计不会有多少了。 “经清理,大致可以根据土层的不同,确定墓底长约7.1米,宽约5.9米。” 李教授十分可惜的说道:“从残留的墓底尺寸,可以推测出,这座墓的规模不小。” “有很大概率,是一座春秋时期的诸侯之墓啊!” “可惜却已经被盗掘了。” “希望同等规模的m2号墓,没有被盗掘吧。” 李教授颇有些忐忑。 不过陈翰却一点都不看好m2号墓的情况。 站在发掘现场旁边,他可以看得到,m1号墓和m2号墓的距离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挨在一起的。 这两位墓主人生前的关系肯定不一般的,也许是夫妻,或者父子,才会埋的这么近。 而m1号墓都被盗了,相连在一起的m2号墓没被盗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事实上,春秋战国时期的墓,是华夏所有年代的墓葬中,被盗情况最严重的。 因为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中,多埋铜器。 而铜这玩意吧,一直以来都是华夏的贵重金属货币。 在哪个年代都是硬通货,所以从战国开始,一直到唐宋时期,春秋战国和两汉的墓,都广受盗墓贼喜爱。 盗这个年代的墓,值钱的东西多,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那都是妥妥可以暴富的! 很大一部分春秋战国时期的墓,那都是被几代盗墓贼光顾过的,可能在西汉被盗一次,东汉再被盗一次,南北朝又被盗一次…… 即便如此,有些在不同时期被盗了十几次的春秋战国墓,到了现代被抢救性发掘后,居然还能出土几十件随葬品... 也难怪春秋战国的墓,会一直被贼惦记,实在是值钱的陪葬品太多了啊! 不像两汉以后的墓,开始倡导薄葬了,随葬品没有那么多了,特别是硬通货少了,盗起来就没那么暴利了,自然被盗掘的情况也小了一些。 就像《六韬引谚》里的那句话一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盗墓贼也是逐利而来。 .......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救救孩子!! 第九十八章 好专业的盗墓贼!(求订阅!!!) 和李教授聊了聊,弄清楚情况后,陈翰也就一同投入到了沙土堆的清理工作之中。 这是一个细活。 甚至要细到将所有沙土都用筛子过一遍,确定不放过任何一个大于0.5厘米的物体,以免漏掉某块文物碎片。 毕竟这块沙土堆是被用挖掘机铲出来的,不少埋在地下已经变得很脆弱的文物,都在挖掘机的暴力破坏下,散落成一堆碎片了。 光是怎么将这些碎片拼出完整的文物,估计都得让文保部门头秃个几年。 这可不是玩连连看,相思的碎片就能拼在一起。 多个不同陶器、玉器物件碎在一起,大点的碎片还好点,多少能看得出轮廓,但是小块的碎片,几乎长得都差不多。 想要拼起来,可比那些几万片的超大拼图难多了。 他在北大上学的时候,参观故宫修复院时,看到那些故宫文物修复师对着一堆碎片拼拼乐时,简直惊为天人。 反正陈翰是自认为,没有这个实力把碎片拼回成完整的文物。 所以在清理沙土堆的时候,发现碎片时,陈翰看都不看就装进了密封塑料袋了,一点想要试着修复的念头都没有。 人贵有自知之明。 有这个试着修复的功夫,还不如多清理一会沙土堆,早点将里头的文物都提取出来,还能让文物修复师们早点开始修复。 连续半个月,陈翰都在跟着其他同事们清理这座大土堆。 长约7.1米,宽约5.9米,高度至少也有个两三米的墓室面积,能塞下的填土可不少! 这么多填土,全部都需要细致筛选一遍,工作量非常的大! 而在陈翰忙着清理沙土堆的时候。 社科院考古所的另外一组人,也着手开始对m2号墓开始了发掘工作。 正月十六号。 过完元宵节,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一顿汤圆后,m2号墓就正式开始动工了。 根据前期测绘后,打下的探方。 在孔建文的带领下,五位资深研究员,再加上庄云鹏、林雅等五个助理研究员,便挖起了m2号墓。 m2号墓的情况比m1号墓好,至少从外观上看好很多。 因为施工单位在挖到了墓道后,就停下了挖掘,并没有挖通墓室。 至于为什么停下发掘,一方面是因为认出了墓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m2号墓的墓道有些特别。 m2号墓的墓道在墓坑西侧,斜坡形。 墓道在机械施工中部分被挖残断,仅保留有上段,但仍可辨其形状。 而在墓道内,塞满了椭圆形的积石,这些石头将墓道狠狠堵死。 不只是墓道里有。 随着发掘进度的加深,m2号墓的情况渐渐显现在了考古工作者们面前。 这座墓的墓坑深5.2米,墓壁陡直,可见有清晰的开凿痕迹。 而在墓坑中,建墓的人用五花土和石块分层夯实填埋。 从墓口至墓底,残存有12层的填土和积石! 每层厚50~60厘米,并且在填土中分层铺有砾石,砾石分布相当密集。 简单的说,就是每一层填土上,都铺了一层大石头,这样既可以借用大石头的重量来夯实填土,又可以防止盗墓贼。 毕竟这么多石头压着,盗墓贼很难打穿土层。 这也是一种最早的防盗墓手段了。 在春秋战国时期,建造这样的墓葬,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一般只有大贵族才有这个能力建这种积石墓。 效果也确实很不错。 至少孔建文他们发掘的时候,那叫一个头痛,需要一层一层的清理填土和积石。 花费的时间是普通竖穴墓的好几倍! 不过孔建文却甘之如饴。 有防盗措施是好事啊,这样至少可以减少被盗掘的风险啊! m1号墓已经被盗了,这m2号墓在过去的两千年里,肯定是被无数盗墓贼光顾过的。 现在只能祈祷,这积石墓的防盗效果有发挥作用,挡住了盗墓贼的盗扰! 可惜,这终究是个奢望。 当孔建文带着团队好不容易清理到第九层填土的时候。 正在填土中部偏南一点的位置,费劲搬着砂石的庄云鹏,在角落位置,发现了一个深坑。 “卧槽,盗洞!” 他这一嗓子惊呼,立马引发了所有人的注意。 孔建文三步并作两步,一脚深、一角浅的迅速越过了凹凸不平的砂石,飞奔到庄云鹏旁边。 只见,在这层填土的角落,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2米的盗洞。 这个盗洞打的位置非常刁钻。 刚好在墓坑填土的南北角交汇点,躲开了填土层,但是却又紧贴着墓室的位置。 从这里垂直打盗洞下去,相当于绕开了填土层,只要打到底的时候,稍微拐个弯,就可以进入墓室了。 孔建文眉头紧锁的看着这个盗洞,许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这盗墓贼太专业了。” “只能说古人的智慧从来都不比现代人差。” 这个盗洞痕迹显然不是现代的,至少估计也有个几百甚至上千年了。 在没有科技勘探设备的情况下,全靠眼睛看,鼻子闻。 那些古代的盗墓贼们,就能准确的分辨出墓坑的大小,并且经挨着墓坑填土层,打一个盗洞下去。 这专业手法,哪怕是孔建文都得自叹不如。 换做是他,在没有任何设备辅助的情况下,也根本不可能确定墓葬范围,准确找到避开这12层填土和砂石的位置... 只能说,不愧是传承千年的手艺,还是很有独到之处的。 这个盗洞的发现,让所有负责m2号墓发掘工作的人,心头都增添了一抹阴云。 但是出现盗洞了,也还得继续挖,就算墓里已经被盗掘了,那大家也得把墓室里里外外筛个几遍才行。 像盗墓小说里那些所谓的盗墓有“不成文的规定”。 什么不碰墓主人的尸体,和身上的随葬品啊。 不全把墓内的随葬品盗光,要给墓主人留一些之类的。 全都是扯淡。 古代盗墓贼最常干的就是把墓主遗体盗走。 因为墓主人的身上戴的都是金、银、玉等贵重器物,为图方便,古代盗墓贼通常都直接将尸体打包带走。 不过古代的盗墓贼,确实是不会将墓里的东西盗干净的。 倒也不是因为古人讲道德,还要给墓主人留点面子。 你都盗墓了,还指望能积阴德吗? 主要是因为墓里的随葬品太多了... 小团伙基本上都不可能一次性就拿完。 为什么很多被盗了的春秋战国墓,里头的大型青铜器都还能留下来。 不是盗墓贼不想要,纯粹是太大太重了,带不走而已。 能带走的情况下,你看他们还会不会给墓主人留下。 再加上古代盗墓贼只认铜、金、玉器。 剩下的其他随葬品也懒得要。 这才导致给人留下了一种盗墓贼盗墓时,会给墓主人留一线的错觉。 不过这些不被盗墓贼在意的东西,对考古工作者来说,却也都是珍贵的文物。 所以即便已经发现了盗洞,孔建文他们也依旧怀着一份期待。 期待m2号墓里,还留有一些重要的文物,没被盗墓贼带走! 第九十九章 触发新任务! m2号墓这边在忙着清理墓室的封土。 m1号墓这边,也在忙着清理沙土堆。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原本堆积成山的沙土堆,体积减少了近半。 青铜编钟、铜鼎、铜鬲、铜缶、铜戈、铜箭镞、铜车马器、石磬、玉器等器物及残片,陆续都被从中清理提取了出来。 一部分形状较为完整的器物,已经被送进了临时搭建的文物保存室,进行对墓主人年代和身份的研究。 陈翰因为在古文研究领域之前展露了风头,所以也被李教授拉来“看图猜字”了。 挨着发掘现场的流动板房内。 陈翰正围着一个大鼎转悠。 “目前发现的器物,虽然有非常精美的,但是整体数量却不多,种类组合也不完备,与墓葬规模很不相称啊!” 陈翰砸吧着嘴,十分感叹的说道:“看起来m1号墓的被盗情况非常严重,礼器都没剩下几件了。” 按照这个墓葬的规格来看,应该是一个诸侯级别的墓。 而按照华夏的陪葬礼器制度,诸侯下葬应该陪葬七鼎六簋(gui)的。 鼎与簋长得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用于烹煮食物的器具,一个是用于盛食物的器具。 两种器物都是带双耳的,区别在于簋是圆口,双耳,没有腿,而鼎是口大,三条腿的一般为圆形,四条腿的一般为方形。 这两样器物其实是一套,一个用来煮东西,一个用来装煮好的东西。 在华夏传说中,夏禹曾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 从这之后,鼎就从一般的炊器而发展为传国重器。 国灭则鼎迁,夏朝灭,商朝兴,九鼎迁于兴,九鼎又迁于周都洛邑。历商至周,都把定都或建立王朝称为“定鼎”。 从此,“九鼎八簋”成为中央政权的象征。 春秋时,楚庄公曾向周定王的使臣公孙满“问鼎之大小,轻重”,背后的意思,其实就是在问国之轻重,意在觊觎国家权力。 所以对封建时期的贵族们来说,鼎代表的就是自己的权利,肯定是要陪葬的。 按照周礼,贵族在使用鼎和簋的种类、数量上都有严格的规定。 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士三鼎二簋。 虽然说,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但是礼崩乐坏是往上崩的,贵族们在下葬时,有的时候会逾制,但是肯定没有自降位格的。 可是,在m1号墓挖出的填土中,目前只找到了两个鼎器,簋器甚至一个都找不到。 鼎和簋都是大件器物,不可能漏了的。 而且很难碎成一堆连形状都认不出的残片。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位m1号墓的诸侯,下葬时的七鼎六簋,被盗墓贼给盗走了五鼎六簋。 只剩下了两个鼎,而且还是两个残损严重的鼎。 周代的鼎可分为镬(huo)鼎、升鼎和羞鼎。 陈翰正在观察的这个鼎,就是一件镬鼎。 可惜的是,这个鼎残损非常严重。 镬鼎是一种双耳三足圆鼎。 但是陈翰眼前这件镬鼎,却仅存一耳及部分口沿、两只鼎足、部分圜底。 不过仅存的鼎面,依旧非常的精美! 下腹部支立兽面圆蹄足,附耳内外侧饰黍螭纹,颈、腹部各饰一周宽带状黍螭纹,足根部饰浮雕兽面纹。 不管是雕刻的水平,还是各种精致的花纹,都一点不逊色于曾经出土的其他鼎。 精美程度可以堪称绝美! 但是越是精美,陈翰就越是为这个鼎的残破而感到可惜。 不止这个。 放在隔壁桌上的另外一个升鼎,也同样残损严重。 升鼎是一种束腰平底,两耳弧形外撇的三足鼎。 但是只残存部分的口沿、腹部、平底、足及部分爬兽附件。 双耳已经残损,附件也全部脱落了。 大概只剩下原来鼎的一半高。 但是残存的沿面饰浅浮雕蟠螭纹,颈部也有浮雕蟠螭纹,内填细密的三角几何纹和圈点纹。 腰部饰一周略窄小浮雕蟠螭纹带,其下浮饰一周稍宽蟠虺纹带。 足面浅浮雕蟠螭纹,足根部浮雕倒兽首面,嘴上咬托鼎底腹,隆眉怒目,高鼻翘角。 在鼎腰和口沿上,附有六个相同的镂空蟠螭纹怪兽,昂首凹腰,扬尾磨爪,作爬伏状! 兽首浮雕高鼻凸目,双角外翘,口衔鼎口外沿。 从残存的浮雕上都可以看得出来,原本的整器应该是铸造的非常精美,工艺高超! 估计这两个鼎能够保存下来,就是因为残破的太严重了,所以才没被盗墓贼盗走吧。 这种残破的鼎,在古代应该是很不好出手的,特别是在西汉禁止私人铸币后,这种鼎连拿去私熔铸币都不行。 所以盗墓贼才没有盗走,也算是给考古工作者们留下了一点宝贵的“遗产”。 “就是可惜,这两个鼎不但破损严重,而且残存的鼎身还没有铭文!” 陈翰摸着下巴,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前后检查了一圈,都没从这两个鼎上发现铭文。 认不认识,看不看得懂先不说。 至少得有铭文来认吧! 李教授也惋惜道:“是啊,很有可能是纪录铭文的部位已经破损了。” 一般不太了解考古的大众,因为平常接受到的信息里,都是这个鼎上有什么什么铭文,那个鼎上发现了什么铭文。 所以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只要是两周时期的鼎,都会刻有铭文。 嗯,这个印象大致没有错。 两周时期的大部分青铜鼎上都会有铭文,一般的鼎,铭文不多,大多都是纪录这个鼎的主人是谁,是什么时候铸造的,为什么要铸造。 少数一些比较重要的大鼎,刻的铭文会多一些,也许记载一场战事,也许记载鼎主人的生平,也许记载一件重要的事情。 比如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利簋。 在腹内底部所铸4行33字铭文,就记载了武王伐纣中,大名鼎鼎的牧野之战。 让牧野之战从“传说”变成了真正确凿的历史。 “咦...不对!” 就在陈翰与李教授沮丧的时候。 无意之间瞥了一眼升鼎足根位置的陈翰,隐约好像看到了一些不像是花纹的刻线。 他立马伸头凑上去,小心翼翼的将这个方鼎斜摆了下来。 一个扭扭曲曲,比起字更像是画的象形字钟鼎文,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第一时间他还没认出这是啥字。 只是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曾经在课堂上见过的周代礼器上的铭文,迅速的在陈翰脑袋中划过。 “我想起来了!” “这个字在78年出土的曾侯乙墓中,曾经在礼器上出现过!” “这是钟鼎文中的“曾”字!” 就在陈翰惊呼出口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隐身了许久的系统,也突然蹦了出来。 “触发任务:解开曾随之谜!” “奖励:未知.”